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综漫]真酒的我如何跳反 作者:努比纳兹 内容简介 从真酒开始攻略松田前辈,怒拆警校组便当。 *正文为第三人称 【你的表面身份是一名菜鸟警察,实际上,你只是借此规划一场复仇。 警察是假,菜鸟是真。 你从你的师长那里获得了组织的帮助,并且继承了一个代号。 作为交换,你需要不定期地出卖一下你明面上的队友 当然,处好同事关系、努力升职也是必要的。 总之,请在柯学世界加油活下去。】 比较传统的单元剧恋爱故事,综漫主柯学世界,爆裂物处理班起步、警校五人中心;涉及一些文野,有老番角色出没。主角不知道剧情,时间线起点是五人刚毕业那年。 CP松田阵平,他真的太帅了:) 【一些可能的避雷TIPS】 1.有主角女装情节,浓度较高; 2.有主角受伤情节; 3.主角略汤姆苏,但性格不强,实力也比较菜; 第1章 警视总监之子绑架事件。一 暮春的早晨,正处在一个阳光明媚、温度宜人的节点。在这种天气下,香椎很乐意步行上班。 主要是支线任务提示他去买饭团。 【今天是您首日上任警备部,请注意时间分配。】 温和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这是香椎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动绑定的系统,负责给他发布任务和作出提示。 【可是支线任务摆在那里诶……真的有人能忍住看到支线不去做吗?】 香椎身着一身普通的蓝灰色正装,夹着公文包,一打眼看过去就是位无害的早班社畜。他那张俊秀的脸和微微下垂的圆钝眼型更使得那“无害”的感觉被放大许多。 跟随任务指引,香椎绕远到副街,走进一家位置略偏的便利店。是很常见的提供速食简餐的那种,似乎因为生意一般,打理得不太干净,一股怪味儿不说,进门处就有一大团污渍。一位年轻的男子正坐在就餐处吃早餐,但店内不见店员的身影。收银台处的人工柜挂着“此处暂停收银”的标志。 ……是看起来离倒闭不远除非任务需要香椎根本不会踏进门的店铺呢。 “先生,冒昧问一下,这家店现在可以自助购物吗?” 香椎瞥了男子一眼,一边问,一边去冷藏柜拿了自己偏好的牛肉洋葱味饭卷。 “是的,您去旁边的自助台那里结账。” 对方头也不抬地回答。 香椎又扫视了眼店铺,再次询问:“那请问您知道可以在哪里加热吗?” 男人用力地嚼着饭团,语气不耐烦起来:“柜台旁边就是。” 可香椎并没有如他所愿地买完东西赶紧滚,而是在微波炉那里摆弄了半天,握着饭团又向他走过来。 “抱歉,先生…您会使用那个微波炉吗?” 男子恼了,拍着桌子抬起头,对上香椎真诚无措的眼神和他上衣袋中有意无意露出的警察证,他表情变了变,似乎忍下情绪,低声道:“店员刚刚还在,我去帮你喊他吧。” 五分钟后,香椎拿着店员嘱咐了三遍“五月一日前食用”的热腾腾的饭卷步出门外,并在转过街角后拿出手机报警。 【恭喜!支线任务。正义的饭卷。已完成。奖励延迟发放中。】 他问系统:【我们现在还有多长时间能赶到警署?】 【五分钟。】 香椎瘪了瘪嘴,三两口塞下饭卷,快步地奔跑起来。 与此同时,警署搜查一课,目暮警官神情严肃地听下属汇报刚刚拨来的挟持案件报警电话。 “总之,是发现门口有未处理完的疑似血迹、明明说店员刚走可是微波炉是凉的、店员传递了疑似的求救信号……差不多这些事情,让报案人起了疑心。” 警员说到这里,觉得有些草率:“会不会只是巧合?似乎并没有提供直接的犯罪信息。” “总之我们先赶过去。”目暮叹了口气,戴上帽子:“白马总监的儿子已经失踪48小时了,有任何可疑的线索我们都得抓住!” 【说实话,拿酱油味掩盖血腥味的味道真是恶心……他吃冷饭团的样子也很恶心。天呐,一想到冷饭团的口感,牛肉卷都令人恶心起来了。】 【您可能只是一边吃一边跑,肠胃不适。】 【呕——确实。】 香椎赶在最后一分钟打了卡,匆匆冲进电梯,一边按揉着胃部一边和系统闲扯。 因为时间已经接近迟到,电梯里只有他和另一位戴墨镜的警官。香椎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点点头。 【怎么会有人在电梯里戴墨镜?】 【或许比起装扮,您应该更在意他的楼层?】 香椎注意到他们都是往同一楼层去的。这大概率是他的同事。 那要不要向前辈打招呼呢? 这位警官,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眉眼,单从下半张脸的凌厉线条来说毫无异议是个帅哥。紧抿的唇和下撇的唇角让他显得很有傲气,不好接近。 香椎夹着包,往角落缩了缩,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偷偷瞥了眼对方胸口的工牌,只看到“松田”的姓氏。 不想这位松田警官侧过头打量着他,率先发问:“……香椎柊吾?” “是,是的,前辈!” “上班第一天就踩点。”松田冷哼一声,“你是来混日子的吗?” 香椎真诚地鞠躬道歉:“我很抱歉前辈。” 【快迟到在电梯厢里撞上上司这种事也太倒霉了吧……】 【您可以选择不做支线任务的。】【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是您的错觉。】系统顺势发布了新任务,【主线任务二。真才实学的关系户。正式开启。】 电梯此时到达楼层,松田往外走,同时语气森冷地警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关系塞进来的,我们组不要废物。”他摘下墨镜,一双深咖色的眼睛里透露着轻蔑,“我是松田阵平,**处理班二组组长。” 香椎眨了眨眼,笑起来,不卑不亢地回答:“好的前辈。今后请多指教。” 【所以我是关系户这件事原来是人尽皆知的吗?】 系统没有回答他。而松田把他带进办公室里,潦草地叫了个组员:“山本,带新人去领一下东西,认认路。” “是的组……” 山本的话说了一半,旁边办公桌的一位披着发的男子抬起头,语气轻快地打断道:“我带他去吧。山本的报告还没写完哦。” 松田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香椎便老老实实地跟上了这位叫萩原研二的前辈。 “这些是你的工牌、制服和文件袋,还有一把钥匙,你的储物柜是……” 萩原前辈表现得要友好得多。他细心地介绍了各种公用设施,并且以一个自然而然的语气隐晦地提起了香椎的来历。 “其实我和小阵平,就是松田也只是今年刚入职而已——这个时间突然又来了新人,大家都蛮惊讶的。” 香椎同样很惊讶,他和系统吐槽道:【刚入职就当上组长了?他是关系户还是我是关系户啦?】 面上,他也只是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有一些私人原因……刚刚松田前辈也有提到类似的事。” 见他不愿意讲,萩原脸上笑意未减,只是换了个话题:“阵平他性格比较严厉,再加上我们是**处理。……总之,在这里工作,非常辛苦,也非常危险。” 他再次和香椎对视,这次,香椎看到了和松田之前的视线如出一辙的警告。 “所以…”萩原还没说完。响彻整层楼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他神色一凛,将钥匙丢给香椎。 “是出警警报。换好防护服,五分钟内到广场集合。” -------------------- 第2章 警视总监之子绑架事件。二 白马探已经超过12小时没有摄入任何饮食了,胶带封住了他的嘴部。此外,他形容狼狈,漂亮的茶金色卷发被血污和油渍粘得纠结成一团,手臂绑着结实的硬绳,勒出斑斑驳驳青红相间的伤口。 但男孩儿并没有显露出恐惧或绝望的眼神,他打量着劫匪的神色十分冷静——即使对方正拿出一串小型不明机械往他身上绑。白马探猜测这是炸/弹。 劫匪看着他,癫狂不安的眼神逐渐稳定于仇恨。他举起发信器,按下,随即扭曲地笑了起来。 男孩儿身上的机器屏幕立时亮起,倒计时的鲜红数字映在他赤红色的眼瞳中,一闪一闪,从“06.00.00”开始倒减。 “如果今天我被警察发现,”劫匪阴冷地对他说道,“小朋友,你就直接给我的正彦陪葬吧。” 他收起发信器,“砰”得关上门。门内的白马探只能听见倒计时滴答滴答的声音。不多时,隔着墙隐隐响起了店员的哭泣哀求。男孩儿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后缚住的双手渐渐收紧。 搜查一课赶到这家便利店时,店面的卷门已经被拉下。和身处外地的店长取得联系后,警员们采取了暴力突破,并很快控制了店内的可疑男子。他们在仓库和休息室发现了被囚禁的两位店员……以及被炸/弹线绑住的白马总监之子。 “报告,店员中有一位受伤,已经送往医院,暂无生命危险。另一位似乎只是受惊较大。” 目暮警官了解地点点头,同时深吸一口气,冲自称三浦正义的劫匪呵斥道:“因为你的儿子亡故就要让白马总监也遭遇同样的痛苦?你这样和当初的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男人被控制住了,却还挣扎着反驳:“他答应过我不会暴露我的家人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我怎么敢揭发那帮抢劫犯!……可是我儿子还是被发现了!” 香椎跟着机动组一进门,就听见上午那个冷饭团男激动地大喊“那个骗子”之类的话,稀里糊涂听了两三句,他大概能猜出这是个针对警察的复仇案件。 “爆裂物处理二组到达现场,请问危险品在哪里?人群疏散了吗?” 松田一边出示证件,一边向目暮警官询问情况。 “人质和炸/弹都在……” 目暮正答着话,被压住的三浦正义先动了。他刚刚盯了香椎半天,此时突然挣脱出控制,朝站他冲了过来:“你!就是你报警的吧?——” 松田意外地啧了一声。他伸臂拦住男人并干脆利落地将其重新反制在地,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现在防爆警种已经内卷到这个程度了?】 【他比较特殊。】 香椎抱着防爆盾,脸上的表情震惊中混合着呆傻。倒是目暮反应了过来,先是叫下属将嫌犯铐起,再继续回应松田的问询:“炸/弹被绑在人质身上,有定时,还有五个小时左右。人群已经疏散过了。现在人还在地下一层的仓库里。” 听到人质和定时,松田不再浪费时间,顺着搜查课同事们的指引带队往楼下走去。香椎在跟上队伍前想起了什么似的,顺着货架扫视一眼,转身问道:“警部,货架上的商品有人检查过吗?” 目暮愣了愣:“还没有。” 此刻,在香椎的视线里,膨化食品区的某一处就像被装了小夜灯似的,闪烁着温和的金色光晕。和早上一样,血痕、微波炉、饭团这些关键任务信息都会被系统贴心地给出提示。 【真是方便啊。话说真的有人能不靠提示注意到这些东西吗?】 【这个世界是有的。你马上就会遇到其中一个哦。】 于是,目暮警官便看见香椎挑了挑眉,目标明确地走向零食区,在他诶诶的劝阻声中从拨出一盒薯片,并掏出其中闪着红色小灯的什么机器。 香椎:“找到了。谢谢您。”他看着目暮似乎想说什么的表情,补充道:“之后我再向您说明报案经过。” 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仓库里,松田和萩原正围着被缚住的男孩。刚刚搜查课的警员已经做了一些基础的救助,男孩儿的手被放开了,嘴上的胶带也被撕下。他张开胳膊配合检查腰际的电线串,动作别扭,安静而迅速地吃着警员拿给他的面包。 “电容和电源线都被藏在内部了。”萩原皱着眉,将头发向后捋了捋。 松田不赞同地看他:“你又不戴防爆盔。” “这有什么,”萩原不甚在意地翻捡着工具箱,还有闲心安慰人质,“小朋友别怕,这种炸弹哥哥五分钟就能拆掉。” 松田大致看了眼炸弹的构造,对好友这句大话不置可否。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其他组员道:“山本,你带几个人去找搜查课要犯人的行动轨迹。信号仪也带着,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发信器。” “是的,组长。” 此时,一直沉默的男孩儿出声了:“就在店里。” 几人都看向他,白马探重复道:“从设置完炸/弹到警察赶到,这段时间他没有出去过。” 松田笑了一下,揉着他的脑袋,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马不太高兴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冷淡地回答:“卷门滑动这边的通风口会有声音,我只听到两次。这个便利店只有一个出口,所以发信器一定在店内。” 香椎正在此时来到门口。白马探瞥了他一眼,看着松田继续道:“他后来回来过一趟。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沾了橘色的咸芝士粉,一般只有膨化食物会用到。他的袖口有很少的冰渣。说明他拆开过某个芝士味的膨化食品,并且开过冰冻柜。他说话的时候有巧克力香草的味道,这表示他开冰柜很可能是为了吃这种口味的冰淇淋。但他的嘴唇没有沾上任何芝士粉,意思是他打开了包装却没有吃……” 白马探侃侃而谈,虽然他依然狼狈,但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和笃定的态度让他看起来仿佛像个手里拿着烟斗、肩上披着斗篷,正嘲弄着苏格兰警场的福尔摩斯。 ……系统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小孩了吧。 萩原和松田面不改色,他们的友人中不乏有这样观察力细微的能人。异世界来客香椎却陷入了沉默。这太可怕了。 他咳嗽了一声,顺着小男孩的话举起了手中的发信器:“是的,那个,组长,我在一包芝士薯片里发现了这个。” 现场沉默了几秒,萩原摘下刚刚被松田强行扣上的防暴盔,吹了个口哨:“不错嘛香椎,这下就简单多了。三分钟就可以拆掉啦。” 白马探露出意外的神色,他仔细地看了香椎两眼,似乎很想问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又碍于脸面不大好意思,憋得耳朵发红。这样的表情倒让他多了不少属于他的年纪的孩子气。 松田接过发信器,扫视一眼,拆开背部,很快找到了阻断器并切断电源。炸/弹上的倒计时最终停在了04:40:53。 屋内的氛围顿时松快下来。 -------------------- 第3章 警视总监之子绑架事件。三 “发现这个是因为……刚刚看货架的时候,这袋薯片的位置和早上的不太一样。”香椎说着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正好是我喜欢的口味,当时考虑过要不要买。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然后,关于报警的事。店员小姐重复了三遍的五月一日,但是饭卷的赏味期一般是24小时而不是48小时。再加上之前闻到的血腥味,我推测那是在传达‘Mayday’的信号。” 坐在旁边等家长的白马探像个大人一样抱着臂附和地点头:“没错。在他把我们分开拘禁之前,我告诉店员有机会的话就用这种方式求救。” 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向香椎询问完了前因后果,拿着记录簿去安排犯人了。香椎本来打算归队,却被白马叫住。 “香椎警官,”白马探打量着对方被防爆套装遮得严严实实的脸,语气里带了几分好奇和审视,“你真的能完全记住东西的位置吗?” 香椎并没有因为他的质疑生气,他支着盾牌,半弯下腰,温和地回答:“因为是我考虑要购买的东西嘛。” 白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手腕,紧接着又问道:“你觉得防爆盾很重吗?刚刚我就觉得很奇怪了……比起防暴警察,你看起来更像是搜查二课的那种经济案件搜查警。” “啊,真是遗憾,不过他确实是防暴警察呢。” 松田阵平从后头过来。香椎感到他对白马探的态度有些变化,说话的语气非常冷淡。 “白马总监刚刚赶到了。”他卸下了头盔,深棕色的卷发有些乱,毛绒绒的,“在黑色的那辆车里。” “好的,谢谢您。”白马探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咽下了满肚子的疑问。“那么,香椎警官,之后再见。” “你和他之前认识?” “没有。我都不知道他是警视厅总监的儿子……” 送走了男孩儿,香椎看着面前忙忙碌碌的人影,悄悄揉了揉手腕——这玩意儿一直举着真的蛮沉的。 “嗤。” 他听到旁边传来轻笑,接着手边一空。松田一手拎起盾牌,像提起一块塑料板一样轻松。 “前,前辈……” “说实话,你可能更适合去搜查课。”松田略带嫌弃地颠了颠盾,作出了和白马相似的评判,“你的体术是不是太烂了?之前那家伙冲过来,你都不知道躲一下吗?” 香椎这时想起道谢了,他忙不迭地再次给松田鞠了个标准的直角:“我很抱歉,真是非常感谢松田前辈帮我!” 松田阵平本来想继续嘲讽一下这个完全来错地方的新人,但面对香椎这种仿佛棉花一样的性格,那几句话便有些说不下去。 他只是表情冷淡地干咳了一声,丢下一句晚班不许迟到,拎着两个防爆盾就走了。路过吵嚷的人群时,他似乎朝警视总监那边看了一眼,但也并没有停留。 香椎还呆呆地站在原地,震惊于“晚班”两个字。机动组剩下的几个组员有说有笑地从后面过来,路过香椎时都对他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香椎!真不错!今天提前下班了!” “很厉害嘛香椎,看不出来呀——” “晚上我们一起去喝酒吧!” 萩原晃晃悠悠地坠在最后,笑着接话:“香椎君今天要值晚班喔。”他说着笑眯眯地拍拍香椎的肩膀,“真是辛苦了!有了香椎君,小阵平终于不用一个人熬夜啦!” 值、晚、班。 和、松、田。 香椎的脸绿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上司。 回去的车程上,这次支线任务的奖励终于到账了。 【支线任务。正义的饭团。任务奖励[警视厅总监的赞赏×1]已发送。】 【物品[警视厅总监的赞赏]为一次性消耗物品,使用后可获得指定部门调职机会一次。限警视厅内使用。】 熟练关系户香椎柊吾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 这天晚上,吸取了白天的迟到教训,香椎干脆买好一盒速食面,直接带到值班室当晚餐。 大家都下班了,同组的人遇到逆行的香椎还会友好地打招呼——像香椎这样性格堪称温顺的人,确实很难有人讨厌。 即便是松田也不得不说,香椎柊吾并不像通常那种被塞进来混资历的纨绔子弟。 松田推开值班室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腾腾的泡面味。他今天的值夜搭档正坐在电脑桌前埋头敲打着什么文档,泡面杯就敞着口摆在一边,锡纸盖上的蒸汽凝出了一道一道的水痕。 “你在写什么信吗?” 松田随意地瞥了一眼,那是一封电子邮件,开头是“亲爱的G”。 “啊…是的!”香椎见他盯着泡面杯, 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小声道:“我马上吃完就扔掉它。” “……晚上只吃这个吗?”松田倒没有教训他在办公室吃晚餐这种事,问了这句话也不等他回答,从口袋里掏了一条巧克力丢给他。 香椎接过来,疑惑地看他。松田有些不自在地躲开视线:“今天早上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报警迟到的。” 香椎:“哦,哦。谢谢。” 松田迅速地换了一个话题:“G是谁?” “邮件吗?啊,G是Grandma的简称。我奶奶让我这么叫她。”香椎耸耸肩,“她让我每天向她汇报工作情况。” 虽然会用电子邮件的老太太可能有些过于时髦,松田倒没有想太多。对于香椎的长辈他有所耳闻,似乎是某位退休的警视厅高层领导,那么时髦一些也并不奇怪。 这些官二代家教倒是蛮严的…… 想到今天遇到的白马探,松田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翻了根烟出来,点燃夹在手里。 结果香椎还在看他。 “……你不继续写信吗?还有报告,都要写的。” 香椎没说话,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烟。 以往经常一个人值班所以抽烟抽得毫无顾忌的松田阵平:“……” 五秒钟后,他败下阵来,披着外套叼着烟去了阳台。 香椎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收回视线,轻快地敲击着键盘。 【主线二进度。百分之十。】 他按下了发送键。 【主线一进度。百分之五。】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幢废弃楼栋里,琴酒踢了踢脚边血泊中一动不动的人,示意伏特加去拾对方手里的u盘。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琴酒打开翻盖,信息提示是一封来自“Baileys”的短讯。 他随意地翻了翻,似乎没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信息,他的脸色显出不耐烦的阴沉。 “大哥,是广告吗?”伏特加有些好奇。 “差不多,一些无用的情报,”琴酒随手删掉了消息,收起手机催促,“快点。” 地上的男人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半,只有胸口的几个胶印蓝字“福原化工”,在红白之间反射出诡异的色泽。 -------------------- 第4章 福原工厂爆破事件。一 香椎对入职生活适应得还算良好。在没有特殊案件的时候,爆裂物处理班的生活基本就是训练、演习、写报告……嗯,总的说来,除了训练的时候经常被松田大声嫌弃体能太弱之外,香椎没有任何不适。他的性格让他迅速地收获了不错的同事关系。 终于熬过了第一周,和大家在附近的酒吧一同喝了几杯之后,香椎搭着外套哼着歌,步履悠闲,带着几分醉意独自往住处走去。他的住处靠近高档住宅区,几乎没有商户,且住客不多,因此到了夜间,除了车辆偶尔打着灯呼啸而过,街道两边是没有什么行人的。 他沿着开满野蔷薇的绿化墙晃晃悠悠地转过拐角,便看见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靠在路边,一位长发的高个男人正倚着车门朝他看。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黑漆漆的帽檐压得极低,一眼瞥去,就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哼歌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香椎的步伐停留在男人三米之外。他左右看了看,有些意外地发问:“Gin?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突发任务。”琴酒——虽然他平日就很阴沉了——今天的心情似乎尤为不好,说话的声音冷得像雪堆中的子弹,“任务内容都在这个文件袋里,看完立刻销毁。” 香椎接过了文件,还没等他说什么,琴酒已经转身拉开了车门。车灯闪了闪,引擎发出嗡嗡声。 “如果这次任务成功,组织会考虑给你称号。”他从车内拉下车窗,最后向香椎警告道,“你应该知道失败的后果。” “……是的,我知道了。” 香椎抿着唇,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目送着保时捷消失在街尾。 考虑到安全性,他拎着文件袋,直到进家门后才打开。在展开纸张的同时,系统为他发布了相同内容的新任务。 【支线任务。红黑相争的U盘。请选择是否接取。】 【不接取会怎么样?】 【主线一的任务进度将完全清零。同时触发惩罚事件[琴酒的毒打]。】 【……】香椎想了想他这几日熬日常好不容易刷出来的一点进度,哀愁地叹了口气。 【那还是接吧。】 接着,他大致浏览了文件,记下关键信息,然后将纸张撕碎,在灶台上烧毁。 手机振动了几下,香椎点开信息,是松田。 “到家了吗?” 这种关心下属的行为不太像松田平日的风格,香椎正不知如何回应,紧接着又来了一条。 “明天有任务,早点休息,不要迟到。” 明天是周六。 香椎垮下了脸。 与此同时,松田和萩原却还坐在酒吧里。时间很晚了,卡座中人影寥寥。萩原一边和隔座的漂亮女性眉来眼去,一边用余光瞥见松田看手机的动作。 “小阵平,今天不急着回去?不是刚刚接到要加班的通知吗?” “你不是也没有一点回去的意思,”松田鼓着脸嚼冰块,无所谓地晃了晃玻璃杯里残留的酒液,“也不知道零他们怎么样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萩原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怅然:“公安嘛……说不定也和我们一样天天加班呢。我想吃景光做的饭了……啊!小姐,您找我吗?” 松田半眯起了眼,不满地看着萩原话说了一半,就被主动凑过来搭讪的女郎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不过这种事情向来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暗自叹气,又看了眼手机,这次手机上终于闪烁起了信息提示。 From香椎柊吾 :“收到,谢谢前辈的提醒,请您也尽早休息吧。” 他有些不满地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摩挲了几下。明明已经相处了一周,香椎始终给他一种温和又客气的疏离感。倒不是说他们应该如何亲密,而是这种毫无变化的疏离总让松田觉得,对方在借此隐藏什么信息。 是什么呢?Dear G吗? 萩原和女郎交换完了联系方式,回头便看到友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手机。 “谁的信息啊?加班提前了?”萩原问着,探头去看对方的屏幕,“……香椎?” 松田啪得合起翻盖:“没什么。” 萩原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干什么?这么神秘,小阵平,你和香椎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在想什么啊!”松田不满地拿杯底敲了敲桌面,“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他把对香椎的看法告诉了好友,萩原却显得并不怎么赞同。 “也有人是这种性格啦。香椎,应该是个家教很好的公子哥吧,交际方式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萩原笑着补充,“我看他只是很怕你吧哈哈哈哈。” “……但愿如此吧。” 第二天,他又在电梯里遇到了香椎。 “松田前辈,萩原前辈,早上好!” “早啊香椎。”松田看着对方,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下眼睑处的淡淡青黑,“昨晚熬夜了吗?” 香椎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是的前辈!我很抱歉!喝得有点多了胃不舒服,就睡得比较晚。” “诶,你这家伙。不用老是这么恭敬啦!”萩原受不了地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小阵平又不会因为你熬夜揍你。” 是的,他只会在体训时候加倍地鞭策而已。 香椎在心里暗暗地翻白眼。 松田别扭地咳嗽了一声,把头撇向一边,说起了今天的任务。 “今天是协助搜查任务,所以只有我们组在。” “所以就只有我们加班咯!”萩原表达着不满,“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永远都轮不到一组呢。” 香椎注意到松田并没有反驳,甚至也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 几人很快到了爆裂物处理班所在的办公楼层。办公室里,他们的直属上司友坂警视正等在那里。 “人都到齐了吗?我来说一下这个任务。”警视看起来也有些头痛,眉毛向下压着扫视了一眼众人,“本次任务是协助搜查二课寻找一个涉及了经济犯罪信息的U盘。据嫌疑人口供,U盘被留在了预计于下周一,也就是后天爆破拆除的福原化工厂旧址。” 松田问道:“爆破物已经设置完毕了是吗?” “是的。”警视擦了擦额角的汗,叹气道,“因为原来是生产特殊药物的工厂,仓库和车间里都还可能残留有一些危险的易燃易爆物,本身就是一个被民众强烈反对的项目……总之,就是要协助和保护好搜查二课的同事,明白了吗?” 得到众人的回应后,友坂给大家分发了厂区地图和政府之前制作的项目计划书。整个爆裂物处理二组都换上了防爆服,拿着这些资料上车前去福原工厂。 香椎坐在角落里,资料摊开在腿上。他寻找着厂区中的秘书办公区,同时悄悄地捏了捏里衣内的口袋。 那里有一个,U盘。 -------------------- 第5章 福原工厂爆破事件。二 警车最终停靠在一段杂草丛生的水泥围墙外。香椎跳下车,便见一位看起来性子很急的男警官在人群中发火。 他暴跳如雷地吼着下属:“失踪?怎么可能会失踪?你怎么找的人?!” “中森警部补,诶呀,诶呀,这是怎么了?”友坂警视的性格相当老好人,见此情景立刻上前劝阻。 香椎只瞥了眼那边吵嚷嚷的人群,便转头好奇地打量起墙内的建筑来。这是座颇有年头的药厂,整个厂区大概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的楼栋显然缺乏规划,墙面被氧化出的色彩新旧不一,高高低低地呈现出一股缝缝补补的随意感。最中心处两个锥管状的老式烟囱沉默地矗立在阳光下,周围朦朦不散的,也不知是低处的云雾,还是经年的化工烟尘。 香椎盯着烟囱,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那里有什么问题吗?”松田见他一直看着,低声问道。 香椎总不能说那里在闪着任务道具的金光。因此他只是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化工粉尘的问题。” “这里已经废弃一段时间了,”松田拍拍他的肩,“怕的话待会儿别像研二一样随便卸头盔……喂,萩你这家伙,快给我戴上!” “知道啦知道啦。”萩原轻快地应和着整理防暴盔,同时神秘道,“我刚刚听山本说,这边原来打算修成怀旧公园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彻底拆除了。” 旁边插入了一个沙哑且陌生的声音:“还不是因为要把地皮卖得更贵一些。” 几人向声源处看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站在墙边冷眼看着警察们。他个头不高,衣着工整但陈旧,脸上的皱纹和紧抿的唇线平行地刻进肌表,让他看起来异常的古板且顽固。老人见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哼了一声,不满地嘟囔:“一帮年轻人,什么都不懂。” “不好意思,这位是?”友坂警视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疑惑地询问中森。 “这是工厂的门卫藤井三郎。在福原化工工作了超过四十年。”中森虽然还气鼓鼓的,但也认真地回答了警视的疑问,“我们原本是要找藤井先生为我们指引路线的,但是藤井先生并不是很乐意。” 友坂了然地点点头:“同时你们也联络了涉案员工幸田广志,但对方目前处于下落不明的失联状态,是吗?” “是的长官。” 所以最终还是请了藤井来带路,也不知道这位老人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而中森也说明了,处理班的人到达之前,搜查二课已经连夜在厂区相对安全的办公区进行了清查。现在只剩核心的生产区和化工处理区。 “是不是秘书处就在那一片?”香椎对比着之前拿到的地图,“喏,这里。” 警视看了他一眼:“是的。这个厂盖得很早,规划非常不合理。大家进去时候一定要小心。” 似乎是发现气氛过于凝重,他又放松了语气补充:“这次的炸/药包都是设定好的程序,控制室就设置在这边,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情况不对,这边是可以立刻阻断引爆器的。” “明白了长官。”松田开始分配组别,“山本和相马跟着搜查课的一组,生产区北楼,小川和吉田去二组南楼。化工处理区……”他的目光在萩原和香椎之间犹豫了几秒,随后定在香椎身上。 “香椎和我跟着藤井先生。萩原,你留在控制室。” “收到!” 三组人全副武装地沿着不同路线向厂区内探索。 “这边一直没有人进来过吧。” 三个人沉默着总归有些尴尬,香椎试探地和藤井老人搭话。 藤井确实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串锈迹斑斑的、脏兮兮的钥匙。 化工处理区可能有七八年没有人进来过了。藤井三郎打开了锁,三人推门进去,没敢立即开灯。松田打开了粉尘防爆的手电筒,光线在黑黢黢的巨大空间内扫了一圈。屋内静得吓人,干涸的处理池里残留着深色的液体痕迹,看着让人极为不适。 “没问题,开灯吧。”松田冲老人点头示意,接着看向香椎,“炸/药包的位置在哪里你清楚吧?” “清楚的。”香椎比对着墙体,“这间屋子的东南角外墙那里有一份,西墙中央的承重柱下面也有一份。都是在外面安装的。” 松田应和着回头,看他夹着盾牌、打着手电看地图,脖颈被防暴盔压得抬不起来的狼狈模样便忍不住发笑:“喂,笨蛋,你把手电卡在头盔上就行了。” “啊?啊……是这里吗……”香椎还在手忙脚乱地摆弄,藤井三郎已经调好了电闸,室内一片大亮。 “我们直接先从秘书处找。”松田抬头看了看二楼跃层的一排办公室门,“就是东南角那间吧。” 藤井三郎无所谓地点点头。香椎无意间瞥过灯光下他还留在配电器边上的手,发现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但对方很快将手掌缩回了袖子,香椎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 松田突然好奇道:“藤井先生对这里的配电器很熟悉?” “……是啊。”老人的脸上始终是那个冷漠的表情,“毕竟在这里干了四十多年了。” 香椎也试探性地问:“您一直是门卫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藤井忽然火了,声音大起来,“你们还查不查了?围着我这个老人家问这些事情干什么?” “抱歉,抱歉!”香椎露出他惯有的温顺神情,略带几分恭维道:“因为我看您操作的技能非常专业,看起来很有高级工程师的气质呢。” 藤井并不买账,脸色反而越发黑沉,甩着袖子就自顾自地往前走。 “工程师?我可没这个福气!” 松田拍了把香椎的头盔后脑勺,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小心点。他不太对劲。” 他怎么看出来的?香椎好奇地对上松田的视线。隔着各自的头盔,他都能看到松田亮晶晶的眼睛。松田没再回答,只是悄悄指了指国道边的处理池。 顺着他的指向,香椎发现,池边有一块几乎和其他污渍混在一起的黑斑,看起来……像是钥匙的形状。 没有沾上灰尘。是这几天刚留下的。 藤井催促起来:“你们干什么呢!快点!我还要回去休息的!” 香椎和松田再次对视一眼,便一同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临时控制室内,萩原百无聊赖地盯着计算机屏幕。项目的负责人今天并未到场,控制室内除了萩原,就是友坂警视和搜查科的几位警官。也有几个技术人员在这里,但大家都不觉得会有特别大的问题,所以多在小声地聊天。 萩原已经把几位颇为可爱的女警官稍微记在了脑子里,又实在没事干,索性另开窗口,研究起控制炸/药引爆的程序。 是很简单实用的定时定点引爆。他撑着脸,一目十行地看着。屋子里,友坂警视和搜查课同事寒暄的话题已经进行到了中森警官女儿的期中考成绩,萩原听得打了个哈欠。接着他掩住口的动作顿住了。 一行不起眼的指令映入萩原的眼底。他定睛看了十秒,终于确定这是一个已经被触发的IF指令。 于是,控制室内,警官们看见萩原突然原地跳起来,指着屏幕招呼大家过去,同时慌慌张张地翻找出口袋内的通讯器。 “喂?阵平!阵平你听到我说话吗?——这个炸药、它、它还有三分钟就会炸啊啊啊——” -------------------- 第6章 福原工厂爆破事件。三 厂房里的楼梯是金属质的,年久失修,一踩上去,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香椎扶着墙面,小心翼翼地用前脚试探着下一级阶梯的着力处。铁锈混合着灰尘,扑簌簌地从他们脚边落下。 三人花了一阵子才爬上二楼。 藤井扶着铁栏站在过道上向下层看着什么。整个处理区的灯都是开着的,这个巨大的厅室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香椎跟着看了一眼,那些带着锈迹的复杂机器和划分明确的工区透露出这片厂园曾经的繁荣。 他瞥过藤井紧扣在栏杆上的手指和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道:“藤井先生一定很舍不得这里吧。” 藤井三郎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什么。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坦然中夹杂着几分悲悯似的温和。 他指了指身侧的两扇门:“这间是秘书处,旁边这间是茶水间。我的腿有些疼,到里面坐一会儿,你们去查吧。” 香椎回头请示松田,却发现对方站在最后一级台阶那儿,低头研究着手里的通讯器。 “松田前辈,怎么了吗?” “……信号不太好,我刚刚好像听到研二在呼叫我们。”松田皱着眉看着通讯器上断断续续闪着的红光。微弱的电流声从通讯器中偶尔传出。 香椎于是也看了看自己的,发现是同样的情况。 松田敲了敲墙,猜测道:“这个墙体应该是做过特殊涂层的,为了防止一些渗漏——以前的材料都是这样的,信号一般也会跟着变得很差。” 他没再纠结信号,带着香椎径直步入门扇半开的秘书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但因为设计问题是无窗的,一开灯,被门风带起的灰尘就扬起半个人高。屋内还保留着当时的工作人员离开时的场景,随地可见破损的文件夹和订书钉。 “你搜那片,我这边。” 香椎——他自然早就知道U盘是在哪里的——呆滞了一秒,看了松田一眼,小心翼翼地避过地面障碍,拿出探测仪装模作样,在格子间内挨个翻找。 “记得也看一下主机上面的空隙。” “是的前辈。”香椎听话地矮下身,拿架在头盔边的电筒去照桌面下方。老式电脑的插线非常繁琐,占据了大部分视野。要找的东西在松田那里,香椎思考着对策,不留神踩到了一叠浸在黑色油污里的纸片,险些被滑倒。 “嘶——什么东西?” 他扶着墙面站稳,同时弯腰拾起一本账簿之类的旧本子。封面已经看不清了,倒是里面掉出一张信纸。 【恭喜获得物品[藤井的调职信],使用后开启支线任务。福原药厂往事。】 香椎被脑海里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吓了一跳。他暗自嘟囔了几句,便打算拆开查看。只是隐隐约约的,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像是老式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规律得很容易让人把它忽略进白噪音——难道是有谁的表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立起身子,左右寻找着。另一边,松田似乎已经有了收获,拿着什么东西正喊着香椎的姓氏踱步过来。紧接着,松田组长发现,这位几乎有求必应的听话组员头一次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紧紧地黏在了墙壁中央。那是这个屋子的东南角,也是这栋楼的承重墙所在。 【……炸/弹没被启动的话,会有倒计时吗?】 【不会哦。】系统语调轻松地给出了一个可怕的回答,【另外,最佳逃生路线已经给您调取出来了呢,请在十秒内使用。】 【你的意思是……?】 香椎被系统提示的潜台词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像一只受惊的狸猫一样,猛地向一头雾水的松田扑了过去,后者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门边。 “快出去!”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香椎虽然不算多么强壮,但加上全套的防爆服和爆发奔跑的惯性也足够把松田撞出门外。两人滚作一团,从过道冲向楼梯,砰砰乓乓的,垫着松田的防爆盾直接滑入一楼的处理池。 “你——”松田被硌得够呛,恼火又奇怪地抬头正要责问香椎,却眼见一团耀眼的火光从楼上炸开。一瞬间灯光全熄,地面震荡,冲击波和炸/弹的响声同时传到,松田只来得及按下支着身的香椎再次伏倒。周围的墙面失去支撑开始坍塌,他们顶着防爆盾,缩在干涸的池子拐角。 大约有三十秒,或者一年那么久的时间里,香椎以为自己的所有任务都会完结在此。巨大或碎片状的物体不停地砸落,他能感受到防爆盾上不断传来的重压向下折着他曲起的膝盖骨。不过松田承担了更多的重力,他用脊背撑起了一片狭小的区域,香椎就蜷在他的臂弯里。两人的防暴盔紧挨在一起,香椎可以听到松田沉重的呼吸声。 当然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在意姿势奇怪。 震动的频率逐步减缓,最终归于平静。无声的黑暗持续了一会儿后,香椎艰难地摸索到额边熄灭的探照灯。很幸运,香椎不过拍了拍,它便重新亮起,松田英俊的脸一下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防护盔面被撞掉了,双眼紧闭,额角似乎在往下渗血。 “……前辈?”香椎小声地喊了一声。他不敢挪动,只能轻轻戳了戳对方的面颊。 在香椎打算试探鼻息的时候,松田低哑地应了一声。他长出了一口气,咳嗽两下后睁开了眼睛,香椎甚至能看清他眼睫上抖落的灰尘。 “我没事,”松田似乎想问香椎是否受伤,却在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面色一下变得古怪。他嘴角抽搐着把香椎刚刚推上去的盔面又按回去。“你这家伙,怎么明明戴着头盔还蹭得一脸都是花的啊?” “啊?”香椎呆呆地摸了摸脸,果然看到手上黑色的污渍。 松田没再逗他,回身试探已经出现裂痕的盾牌。上方积压了不少墙壁和仪器的碎片。再上方,一根较大的梁斜倚在池中,形成了一片三角形的空间,也因此他们得以幸存。 “盾牌撑不了太久。”松田的胳膊也被外侧的碎石刮伤,他倒吸着冷气把手臂收回,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凝重,“不过研二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救我们。” 香椎点点头,他的眼神掠过松田腰间,在他腹部的口袋处停留了几秒。那里露出U盘的尾端。 “怎么?有信号了吗?”松田误以为他在看通讯器,“你好拿它吗?试着联络一下其他组员。” 香椎便顺势伸手过去:“好的前辈。我看不太清楚,可能会有点痒。” “嘶——喂,你在干嘛……” 通讯器的联络灯闪了闪,先传出的声音是友坂警视:“喂?松田?!…香椎?你们俩都还好吗?” “是的警部。我们在处理池边上,大概……”松田看了眼周围,香椎见状,了然地补充道:“处理池西侧,靠近排水口的地方。” 听见两人回应,友坂警部似乎松了口气,但接着,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些迟疑:“松田,这边出了一些问题,爆炸的程序已经被启动了,阻断程序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生效……其他组都安全出来了,你们那里…可能、不,很快还会有二次爆炸……喂!萩原!你们拦住萩原!” 那边吵闹起来,应该是萩原研二和其他组员要求前来救援,但友坂并不同意。 松田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大声道:“萩原!不要犯傻!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但是待会儿就不一定了。缝隙里不知成分的粉尘不断地下漏,二人都很清楚这个事实。 狭小的空间再次陷入沉默。 “香椎,你还记得排水口在哪里吗?”松田突兀地问道,“你记东西很清楚对吧?” 香椎抬起他花乎乎的脸,不安地回答:“是,是的。前辈您想从那里出去吗?可是那边被封住了……” “要不然呢?你看过地图吧,排水口是通往处理塔的,那两座塔的爆破设置时间在最后。我们来得及。”松田不甚在意地又拍拍他的头盔,“难道我要和你一起死在这种地方吗?也太惨了吧。” 他说着,随意抹了把额头淌下影响了视野的血污,叹了口气,慢慢地拱起肩胛向上方施力。 空间被略微扩大了一点,被遮住大半的排水口露出了全貌。像所有老式排水口一样,上面镶了粗实的铁栏。过滤网虽然已经因为时间流逝腐朽了大半,但仍然缠绕在栏杆上。 “好了,香椎。”看着下属瞪圆的眼睛,松田的语气里竟然还露出几分愉悦,“检测体能的时候到了。” “——把它掰开。” -------------------- 第7章 福原工厂爆破事件。四 香椎当然不会傻到徒手掰铁栏杆。 他在系统提示下找到了一根钢筋,用它撬开了栏杆与排水口氧化严重的衔接部分。排水口空间还算大,内部布满干涸的污渍,连虫子都没有——这算好事。 香椎打着灯确认了一下,先向里爬去。这里的管道可能是为了规避安全风险,做得非常牢固,即便在刚刚那种程度的爆破中,管道内壁也没有出现裂缝。香椎松了口气,回头告知松田。 “前辈,确认安全。” 松田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的身体撑着盾牌,稍微移动排水口就会被重新堵住。这几秒他的心里想了很多东西,从如何帅气地安慰香椎自己先走一路快进到墓志铭该留什么云淡风轻又不失深刻的台词——接着他看到香椎掏出刚刚那根莫名其妙被翻出来的钢筋,利落地架到地面与盾牌之间。 这个有礼貌的下属甚至还对他作了个“どうぞ”(douzo)的请示动作。 “……” “有什么问题吗,松田前辈?” 松田抽了抽嘴角:“……没有,做得很好。”于是他扶了扶头盔,抓住香椎递过来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动。 因为水平差不大,排水管道是一个相对平整的斜管。约五分钟后第二声爆炸响起时,两人正好钻进燃烧塔底部。 “报告,松田与香椎确认安全。” 灰头土脸的松田拍了拍身上的尘渍,打开通讯器向控制室请求支援。 传话的声音是友坂:“收到。燃烧塔预计在二十分钟后爆炸,直升机会在十分钟后到达,请尽快移动到顶部。” 香椎看了眼旁边高得似乎望不到头的盘塔扶梯,顿时觉得手脚酸软。旁边的松田注意到他的表情,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看什么,爬起来很快的。跟上我。” “……是的前辈。” 燃烧塔中部有一个简易的配电房,路过门口的时候,松田顿住了脚步。香椎本正闷着头机械地迈脚,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松田的后背。他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踩空,松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小心点啊你!” “对对对对不起——”香椎有点委屈,“您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他鼓着脸捂着头盔,看起来更像狸花猫了。松田想笑,但意识到不是场合,咳嗽一声解释道:“你看这里。”他指着门口,地面积累的一层灰尘上有一道新鲜而明显的划痕,旁边还散落着向上延伸的浅淡脚印。 “有人刚刚从这里上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香椎了然:“藤井三郎?” “应该不会有别人了。”松田的眼神冷了下来,“先上去。爆破提前和他脱不了干系。” 香椎想起刚刚翻到的信件,悄悄在系统中选择了使用物品。 另一边,萩原带着救助装备拉开了刚刚落地的直升机门,开门的一瞬间脸色便有些不好。 “其实你没必要上来,”直升机驾驶位坐着的是一位眉眼倨傲的年轻男子,穿着与萩原同样制式的机动队制服,“我们队员的救助经验很丰富。” 萩原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还是需要有看过厂区规划的人跟着的吧,更何况……”他一把扯下副驾上根本没拿正眼看他的队员,“阵平是我们二组的组长。不是么,栗原警官?” 栗原雅司皱着眉地制止了组员的抗议,语气不耐:“无所谓。快点,别浪费时间了。” 他看起来比萩原还要着急,这让后者生出一丝疑惑。爆炸处理机动队的一组和二组向来不是很对付,两组组长更是见面三句就会开始斗殴的关系,怎么今天栗原对救援松田表现出如此积极的态度? 萩原带着满腹狐疑乘上了直升机。 燃烧塔本身是用作出烟口的,顶部平台区域有限,松田拎着气喘吁吁手软脚软的香椎刚翻上天台,便看到藤井三郎背手站在边缘,向下看着烟尘四起的断垣残壁。 老人听到动静,回头看见狼狈的两人,脸上闪过恼羞成怒,杀意尽显。 “竟然被你们逃出来了?” 松田戒备地挡在香椎面前,脸上的神色冷得可以掉冰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找什么U盘?”藤井神色激动地回问,“就让那些肮脏的事和这堆破砖头和机器一起被丢掉不好吗?!” “……看来你知道U盘里是什么。”松田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冷凝,“那更应该把它交给警察!” 藤井想要反驳什么,却见只露出一半身体的香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展开念道:“藤井三郎,高级工程师,第一车间主任,因在本厂发生事故致残,无法继续承担工作,现另提供职位……”他语速很快,藤井愣了几秒,讶异又愤怒地问道:“你怎么会有那个东西?” “刚刚捡到的。”香椎语气轻快,“所以,您确实是工程师是吗?” 藤井露出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表情,仿佛这是很羞耻的事。他涨红着脸,恨恨道:“如果不是幸田那家伙,我怎么会受伤!…如果不是幸田那家伙!福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幸田广志,失联的那位涉案员工。 藤井说着更激动了,他咆哮着,眼睛里甚至闪起了泪光:“我不能容忍!福原化工的荣耀怎么是这种利益熏心的白眼狼可以玷污的!” 哦,是精神股东。香椎了然。可松田看起来更愤怒了。他一把摘掉头盔,上前揪住藤井的领子:“所以你就为了什么所谓的荣誉感要把这么多无辜的人都葬送掉?哈?你脑子有毛病吗?” “前辈,前辈,”香椎在后头,怕他一拳把这老头子打出什么,“把他交给中森警官吧——啊!直升机过来了!” 几人同时往旁边望去。伴随着越来越响的轰鸣,螺旋桨掀起的风吹散了周围的粉尘。雾中暗淡的紫红色夕阳渐渐露出暖光,直升机就迎着光晕渐渐靠近。大风让一时间松田眯起眼,手上松了些劲,藤井抓住机会,挣脱开来。 也许是刚刚香椎的话让藤井产生了误解,他以为U盘也在香椎那里,便恶狠狠地冲了过去。 “去死吧!!!” “——香椎!”松田吓了一跳。从他的视角看,香椎虽然让开了一步,却被藤井撞到了肩膀。藤井直接从塔顶掉了下去,香椎后退着,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几步跃到边缘,半跪着下望,映入眼帘的香椎像只小熊似的全身哆嗦着紧紧扒在边缘的管道上,眼神看起来非常惊恐。 “救,救命啊前辈!”他根本不敢往下看。虽然香椎并不恐高,但脚下空空地离地几十层楼的感觉已经不是恐不恐高的问题了。他确实还是比较怕死。 松田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向上拉起,不妨另一只穿着整洁、干干净净的臂膀也递了出来。 “阿柊,有没有事?” 栗原雅司率先将香椎拉到身边,在松田发作之前,先用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温柔语气亲昵地关切起来。 香椎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认出眼前是发小栗原。他呆呆地摇摇头,往松田那边靠了靠。 “组长,藤井三郎摔下去了。” “我知道。”松田看到死对头栗原就露出一脸不善,只是哼了一声,就熟练地拎起香椎往直升机垂下的救援梯走去。上方,研二正从直升机里探着头冲他招手。 直升机飞离中心区不久,伴随一声巨响,福原化工标志性的两座燃烧塔在火光中缓缓塌陷。直升机内安静得有些诡异,香椎往后看着彻底被摧毁的园区,小声地问道:“都是藤井做的吗?” “是的。”答话的是萩原,“他很谨慎,但是还是被隐藏的监控拍到了偷偷潜入控制室的画面。有几颗被我们成功阻爆的炸弹已经被送去鉴识科了。应该很快会出指纹比对。” “那幸田呢?”松田思索道,“会不会就是他对幸田下手了?” 萩原愣了愣,摇摇头:“这倒不清楚,搜查课的人还在找他。” 不用找了,已经被Dear G干掉了。 香椎暗暗在心里接话。 脚踏实地后,香椎才觉得全身像是被打了一顿一样酸痛。正舒展身体准备收工,栗原递了张湿巾过来:“擦擦脸?” “啊,谢谢。” “怎么还和我这么客气呢。”栗原似笑非笑地抱着臂看他,“真是的,我爸只说你考了警察,早知道你要来机动组,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你要过来的。” 香椎窘迫地挠挠脸:“确实是比较突然……” “没关系,”栗原表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有耐心,“反正都在一栋楼里工作。下周休假要不要和我出去?阿柊还没怎么逛过这里吧?” 萩原那边在喊香椎归队,香椎急匆匆地应下了栗原的邀请。 没过几天,香椎看到了关于福原化工的新闻。 幸田广志的尸体在河滩被发现,死因为他杀。福原化工曾经参与生产非法药品的事实也被揭露,牵扯到了诸多集团董事和公司员工。而爆破提前和幸田被杀也都被归到了在爆/炸中死去的藤井三郎头上。 翘着脚躺在沙发上的香椎撇撇嘴,准备调台。 “插播一条新闻,从横滨港湾区非法逃逸的异能**集团分子现在东京地区流窜……” 主持人一本正经的播音被东京Spirit啦啦队的应援口号替代,香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蜷作一团。 而此刻,因为受了轻伤而呆在医院的松田正看着自己的手,神色不明。 当日把U盘交给中森警官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松田隐约记得,一开始捡到U盘时,那个U盘的边缘是略有磨损的。可后来交出去的那个手感明明十分光滑。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 他叼着烟,靠在窗边,第无数遍地开始检索回忆。 -------------------- 第8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一 今天是假日。 香椎穿着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手里拎着两杯饮料,看起来很是休闲。 在另一边买冰淇淋的栗原就完全不同了。他的常服是衬衫、背心、西装裤这种讲究的风格,一打眼过去确实是英俊笔挺,但这个天气穿是不是有点热了? 香椎一面腹诽,一面接过了过于粉嫩的甜筒。 “……为什么要买草莓味的?” “你讨厌草莓吗?”栗原举着自己的咖啡口味,回头探究道,“那桃子味?西柚味?还是西瓜?” 香椎不情不愿地舔了两口甜筒:“怎么都是粉红色?” 栗原耸耸肩:“因为我记得你小时候老穿粉色的裙子。” 香椎顿时黑着脸,差点把甜筒丢到对方面上:“那种事情肯定不是自愿的也请你不要再提了好吗——” “我哪里看起来像国中生了?!!” 香椎的抱怨被一声怒吼打断。他望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一个发色鲜亮的……小男孩?在电玩厅门口上蹿下跳。 哦,看起来是假日偷偷出来打电玩的学生呢。他大概不知道这个商场里的电玩城是16岁以下免入的。 香椎一直看着那边,栗原便误以为他对电玩感兴趣:“要打电玩吗?……还是去看电影?” “呃,那还是电玩吧。” 路过门口时,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香椎劝了那暴跳如雷的小孩一句:“小朋友,还是等再长高一些再来打电玩吧!” “……哈?” 中原中也——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确实穿的是普通的学生装——已经在东京追叛徒追了三天了,奈何对方滑不留手,总是往人堆里挤。而上司红叶小姐特别向他叮嘱过,如非必要,不可以大庭广众轻易使用异能。 这不代表他的脾气变好了。 听到“长高”两个字,中也的DNA瞬间动了一下。他像个恶鬼一般面孔狰狞地揪住香椎的衣领。 “你再给我说一遍——” 香椎愣了愣,近距离观察起来。对方的面容十分年轻,但从眼睛的位置和胯宽来看,他确实并不是什么小孩子。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和组织前段时间发给他的资料里的某个人物重叠了。 横滨异能自治区港口黑手党双黑之一,重力使中原中也。今年18岁。 “你做什么?放开他!”见香椎仿佛被吓傻了似的原地发呆,栗原用力握住少年的手往下扯,却发现对方手劲大得出奇。 “啊!抱歉!”香椎反应过来,认真地致歉,“是我误会您了!” 他主动向门口的服务生解释道:“这位同学确实超过16岁了呢。”他指着中也的颈部,“喉结这里已经发育完全了。” 中也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颈部的挂饰。 服务生面露狐疑,又仔细打量少年。最终,因为香椎的态度十分肯定,他半信半疑地允许了少年进入。 中也悻悻地放开了香椎。进门前,他反问服务生:“电玩城有其他出口吗?” “呃,有的,背面有一个往超市去的小门。” “是吗。”中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气,“好的,谢谢。我去找我的朋友了。” 商场的五楼,一家餐厅的隔间内,松田与萩原正难得地在和许久不见的友人聚会。 身在搜查课的伊达航还好,除了偶尔出差,多数时间就在米花町内,时间碰巧的话三人还会一起出去喝酒。就职于公安部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接近于人间蒸发了。要不是这次他们主动联络,松田都要怀疑这两人是被送到什么原始森林里挖煤砍树**工了。 ……说实话,看两位友人一脸饱经蹂/躏的沧桑,他们的经历应当不会比松田的猜想更好。 零举着酒杯,半倚在景光的身上,神色疲倦。 “总之,”他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我和景光可能会参与一个为期未知的项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就很难说了。” 或者是见面了也不能相识。或者是阴阳两隔。 降谷零看起来分外怅然,显然话意未尽。但松田也知道对方有保密协议在身,不可能把任务内容说出来。因此他只是挑挑眉,故意把对方面前的烤肉夹走。 “喂!混蛋!这是景光烤给我的!” “啊没关系啦Zero,我再烤一些好了……” 萩原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达聊他和女友的近况。 “所以班长,你还不准备和你女朋友订婚吗?” “还有一些家庭的问题啦。”伊达叼着牙签,看起来似乎并不苦恼,“比起我,你们的问题更大不是吗?” “哈?女友?你说Zero那种取向奇怪的……噗……”正要开起老笑话的松田被降谷一把按进了蔬菜盘里。 萩原笑眯眯地咽了口酒:“啊呀,他们还是老样子呢。”他说着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这里的窗台可以直接看到下层商场的人流。两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 “那不是香椎吗?他怎么和栗原在一起?”萩原意外地直起身,将窗帘拉开了一点。 “什么?香椎和栗原?”松田听到后者的名字就露出厌恶的神色。他甩开跟他打闹的降谷零,顶着一根菜叶挤到窗边,果然见到自己的新属下正和最讨厌的死对头有说有笑地从电玩厅里出来。他的眉头顿时皱得像打了死结。“栗原那个表情,真是恶心。他的手在做什么啊?” “喂喂喂,”伊达好笑地问道,“松田,你看起来就像是被抢了女朋友啊。” “开什么玩笑!”松田嫌恶地把窗帘一把拉了起来,“反正都是什么官宦世家的贵公子吧,关系好不是很正常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在意的样子啊。”降谷零拿勺子敲了敲松田,“是在机动组认识的人吗?” 萩原点点头:“是的,最近才调进机动组的同事,是个蛮聪明的家伙呢。” “哈哈,给松田当下属,一定很辛苦吧!” 降谷再次和松田互相扯起对方的脸蛋。 “香椎吗?……”伊达航作出回忆的样子,“我好想有听过这个人。警部之前似乎是和我提起过,有个姓这个的新人可能会加入搜查一课,但是后来也没有来。原来是去了爆裂物处理班啊!” “是啊。”松田被扯着脸,没好气地回答,“又爱迟到又胆子小。体能弱得连三千米都跑不下来。” “那你看到栗原和他关系好还生气。”萩原满不在乎地戳穿他,“明明就不讨厌他嘛。” “啊!对了!景光你为什么还是留了胡子啊——” 令人难过的话题被扯开,五人吵吵闹闹,饭几上一片欢乐的气氛。 大约半小时后,商场下层突然传来大声的喧闹。松田的手机同时响起。是友坂警视。 “松田!通知组员紧急集合。中心商场有人报警,从横滨逃出的异能罪犯在三层超市安装了数枚炸弹!现场人质里有大量的儿童,请尽快赶到现场与搜查课会和!” -------------------- 第9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二 香椎拎着一兜子娃娃,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瞎逛。栗原似乎也没有特别需要买的东西,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停地在讲述夹娃娃的技巧。香椎嗯嗯地应和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面前的这排货架花里胡哨,是各类速食产品。看着看着,香椎的目光在某处停住。 “……其实只要把握好时间、怎么了,阿柊,你想吃咖喱吗?”栗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盒普通的青咖喱块,上面还贴着“促销”的红白标签。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泰式料理。” 香椎回过神,摇摇头:“啊?啊,没有啦。”他只是想到上司松田有时候会吃这个牌子的速食咖喱饭。 他看了一圈,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便提议结束今天的行程。两人走到出口,香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栗原道:“雅司哥,我有个东西刚刚忘记买了,你先回去好吗?通道这边人太多了——明天警署见!” 他冲栗原摆摆手,不等对方反应,匆匆地拔足便又钻进了人流。 他花了两分钟找到刚刚那排咖喱,犹豫着买了三种口味。结账时,前方的超市出口处突然传来嘈杂声。一群顾客堵在那里,嗡嗡地议论着什么。 “怎么了?”香椎随口问收银员。 “好像是自动门出了问题……”对方也正勾着脖子向外看,“奇怪,怎么这个点就把铁栏放下来了?” 香椎皱起眉头。这层超市是单出口的,剩下的只有员工通道。如果是正门出了故障,这么多人从员工通道走可能会非常拥堵。他正想着,另一位穿着红色制服的生鲜师傅惊慌失措地从另一边窜出来。身上浓郁的海鲜腥味让人们纷纷避让。 “员工通道也被锁起来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冲收银员求助,“经理呢?” “不,不知道呀!”收银员十分茫然,“我打电话问问总台。” 这时,超市的广播音乐突然停了,伴随着几声电流响,一个沉闷的、似乎被处理过的男声回荡在货架之间:“……诸君,下午好。很遗憾今天大家要在这里多留一阵了。请不要轻举妄动,监控室里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另外,我已经在这个超市里设置好了炸/弹。”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人群一下子恐慌起来,不少小孩子们开始哭叫。 香椎脑海内的系统也给出了提示。 【触发支线任务![黑手党的要挟]。本任务强制接取。】 看来是他没和栗原一起离开才会触发这个任务的。香椎虽然有些心累,但想到支线任务向来不菲的奖励,他又打起精神来。 “别吵——总之,诸位能不能安全地从这里离开,取决于一些人愿不愿意帮我……”那个声音顿了顿,“啊,他们来了。” 他指的是铁栏外,刚刚抵达的巡逻警们。香椎在人群的缝隙中捕捉到巡逻警身旁一抹鲜艳的橘红色,是之前电玩厅的少年。 “重力使大人,真是劳烦您追查我这么久。”广播里的声音阴阳怪气起来,“我劝您最好别动那扇门。只要有一点异常,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给我陪葬。” 一手按在门上、一脸刺头样的中原中也很快被警察们拦了下来。目暮警部标志性的宽檐帽也出现在香椎的视线里。 按理来说,松田他们应该也会被召集——真是倒霉,好好的假日又要泡汤了。 作为人质的香椎这么略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开始哔哔哔地响铃。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就看到松田和萩原火急火燎地从目暮身后冒了出来。 来的好快哦。 “喂?香椎吗?你在中心商场吗?三楼的超市有一些突发……”松田说着就看到了铁栏内,香椎一脸傻乎乎的窘迫笑容冲他SAY HI。 “……”他沉默了。 似乎是从监控看到目暮警部的到来,广播再次响起:“东京的警察是吗?……我的要求是护送我安全离开日本。只要你们答应,我保证这里的人都会安然无恙。” “你—他—妈—的—做—梦——”中原中也愤怒地咆哮,像一只愤怒的小狮子。 “如果你们不答应,”声音拖了个充满恐吓的停顿,“那就别怪我把他们都炸烂了。” 香椎身侧的收银员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 中也的手已经扯上了脖颈间的颈圈。那是个异能限制装置,当然对他这种级别的能力来说和纸做的没有太大区别。周围拦住他的普通警察们更不算什么了。 但他放置在胸口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不耐烦地接通,一个讨厌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进他的耳朵:“哟,小蛞蝓,你最好别动手哦。” “?你这家伙怎么……” “转播啦!是电视转播!”太宰治漫不经心地向搭档解释,“我这边可是像监控一样盯着你哦——” 在中也愤怒地挂掉电话之前,他收敛了那种轻飘飘的玩闹腔调,警告道:“首领最近在头疼的异能许可证。中也,你忘了吗?” 中原中也在装置上收紧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掐了电话,又扫视了眼周围警惕地看着他的警察,最终看向目暮警部。 “喂,”少年恶声恶气地冲这个似乎是领头的警察喊道,“你们,能解决这家伙吗?” “就是说,犯人的能力是变成别人的样子?” 香椎小心翼翼地躲在监控死角,电话那头,松田在向他转播刚刚听到的信息。 “是的。一定时间内的使用次数似乎有限。现在我们在调总台的监控,排查可疑人员。” 松田的方案是通过监控判断出炸/弹可能的位置,然后从外窗悄悄潜入拆弹。 “他既然知道用监控,必然不会在监控的范围内装弹。”松田开始给香椎分配任务,“你在周围注意观察,有任何异常,及时向我汇报。” “是的前辈。我会尽量确定炸/弹在哪儿的。” “……注意安全。” 香椎正要应声,一个阴影笼罩过来。他悚然回头,是那位生鲜师傅。 这位壮实的中年男子长得一脸憨厚,好心地提醒他:“广播让我们去那边集合……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炸/弹?” “我是……” “您听错啦!”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香椎感到肩上一重。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儿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冲生鲜师解释:“不是炸/弹(Bakudan),是我在和哥哥说我想吃猪肉馅饼(Pōkupai)!” 他愣了一下,笑着应和:“是啊,这个孩子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吃。” “诶唷,孩子嘛,馋一点很正常。”生鲜师苦笑着摸了摸男孩儿的头,“还是先听那个人的话吧……诶,我们普通人,每天就杀杀鱼而已,怎么遇到这种事……” 香椎答应着,抱着小男孩儿便往人群处去。 “他骗人。”男孩儿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他根本不是杀鱼的。” “……那么,你怎么知道的呢?”香椎意外地侧头看他,对方蓝色的眼睛里一点恐惧都没有,全是那种“我要解开加试题了”的兴奋。 “很简单,这是常识,”男孩儿得意地解释,“他的围裙又陈旧又腥,显然用了很久,但他的手上根本没有长期握刀形成的茧。” 香椎看着这年约十岁的孩子,一时间升起了熟悉的被碾压感:【系统,这,这又是一个挂比是吗?】 【是的呢!】 “你观察的很细,”香椎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没那么大惊小怪,“你叫什么名字哇小朋友?” “我叫工藤新一。” “——是个侦探。” -------------------- 第10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三 “工藤君,你的家长呢?”为了不引起怀疑,香椎一边像真的兄长那样牵着男孩往人群走,一边小声提问。 新一的眼睛一直悄悄观察着生鲜师,面对他的提问,回答得漫不经心:“我和朋友家的长辈大叔一起出来的啦。” 是有多不靠谱的大叔才会把十岁的小孩留在这么大的超市里啊? 香椎在心里吐槽。 “那个,”新一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再次蹲下身。他仰着头小声问道:“大哥哥你是警备部的吧?你们有拆弹计划了吗?” 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孩儿一定刚刚偷听了他的电话。 香椎严肃地竖着手指摇了摇:“这是成年人的事。” 但新一并没有像普通的孩子那样表现出被敷衍的不满,而是精准地指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罪犯能看到监控,拆弹会很难做吧?”他露出一个期待夸奖的表情,“我可以肯定他不在监控室哦。” 他开始数着指头盘点:“首先,广播的内容都可以提前录制,目前的所有广播都不是互动性的。其次,如果他真的能看到监控……” “就不会急着把所有人聚在一处。”香椎若有所思地接话,“监控的话,所有人原地不动才更好看清楚每个人的行为吧。” “没错!”新一满意地竖起第三根手指,“最重要的是,我刚刚偷偷观察了一下监控室的门口。” 他简单地比划了一下:“它是从外面被锁上的。这是决定性的证据!” “然后,你认为那位生鲜师的嫌疑是最大的?”香椎跟着新一偷偷观察起那位相貌普通、体型宽厚的男子。同时,他也借助衣物的掩盖,将他们对于监控的推理发送给了松田。 “罪犯疑似并不在控制室内。”松田看着这条信息,神色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一旦我们的救援行动被对方发现,人质很有可能会遭遇危险。风险还是太大了。” “让小香椎再确定一下吧。”萩原盯着倍速播放的监控录像,手上则是一张画出了超市简易构造的图纸。“今天中午到下午这段时间,在死角区域有过异常停留的人员,除了运输工,就只有这个红色制服的人了。” “香椎提到了他。”松田接过萩原手中的图,在标红的死角区比对了一下,“我们先从这个闲置的消防通道尝试进入,它不在监控内。” “是!……啊不过……”过来协助工作的搜查课警官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们刚刚和商场管理员沟通过,他提到这个出口很多年没有开启过了,清理堆积物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那还等什么?” 松田冷着脸穿戴起了防暴盔,“现在就开始行动。萩原,把这张图发给香椎。” 香椎这边,他正和工藤新一佯装出兄弟的样子蹲在日化区旁边的角落。新一就挤在他怀里,正好也能看到手机屏幕。两个人倒没有什么违和感。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旁边冒出来:“那,那个,用手机没关系吗?” 搭话的是刚刚的收银员——名牌上写着渡边由里佳的年轻女生——她眼角还泛着泪,似乎非常害怕。香椎只瞟了她一眼,迅速地将手机收起:“总得给家人发一下紧急留言嘛。” 女生左右看看,广播虽然不断在播放,但其实没有人来管他们,人质们已经有不少在小声交流。她鼓起了一些勇气,悄悄拿出手机拨通了什么。似乎是信号不好,她站起来往另一边挪动了几步,不想刚好撞到了人。正是生鲜师傅。 “喂!你做什么!” 这位师傅明明刚刚看起来脾气还不错,此时却猛地跳了起来,神色紧张愤怒地瞪大了眼睛。 “啊!对不起!”由里佳连忙道歉。周围的其他人低声劝和。生鲜师愤愤地哼了一声,站到远一点的地方了。 新一和香椎的表情都古怪起来。 “你也发现了吗?他的手一直不自觉地护着左边那个口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香椎和新一对视了一眼,“比如遥控器?” 香椎尝试降低难度,他直接向系统求助道: 【话说,游戏不能直接给出人物判断之类的提示吗?】 【不能哦。请玩家根据线索自行判断。】 此时,萩原的图纸被发送到了香椎的手机中,同时也附带了情况说明。香椎想了想,决定先自己行动。毕竟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他正要和新一说明,却见男孩儿一直盯着刚刚那位女收银员的手机和散下来的几缕头发,面露疑惑。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新一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她好像和别的收银员不太一样,但我又说不出来。” 香椎再次仔细地观察起女收银员,确实看到对方身上一闪而过的金色提示:【与众不同的发髻】。 这属于价值不高的提示,很多人身上都会有,比如【系歪的领带】、【口红印】之类的,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可能是这个女生喜欢装扮得出众一些。 “那,工藤君能帮我一个忙吗?”香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接下来我会一个人去探查。如果有人问起我去哪里,请工藤君帮我敷衍过去可以吗?……还有工藤君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乱跑,如果……” “我知道啦!”工藤新一不太满意对方不带着他一起行动,但也没有强行要求跟上,“如果有危险,我会自己躲起来的。” 他表现出很讨人喜欢的乖小孩的样子。香椎怀疑地盯了他几眼,到底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自己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借助挂起来的织物往其他货架钻去。 这时候,游戏指引就变得有用起来。各种可疑的痕迹都被金灿灿的光晕标注出来,他很快确定了一个炸/弹的隐藏位置。 “松田前辈?……就是说,还有有一段时间才能进来吗?”香椎夹着电话,听到这个坏消息有些不安。 “是的,这边出了点意外。” 松田此刻身上几乎湿透了——任谁这个天气穿一身防爆服再在拥挤的小过道里推了半天的沉重物品都会这样,神色也十分的不悦。因为清除了杂物后,门锁上竟然还被涂了强力的粘胶。可能是哪个孩子的陈年恶作剧,此刻却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他烦躁地擦了把汗。旁边的萩原突然有些犹豫地提出:“要不要让香椎试试先拆弹?” 松田意外地看他。 “之前几次,香椎都表现得很出色吧。我前几天去警视那里交报告的时候,因为好奇偷偷翻了下香椎的入职考核,机械理论那一栏的成绩相当不错呢。”萩原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补充道。 “……太危险了。”出乎意料的,松田不太赞同。“他有实战经验吗?” 电话那头的香椎也听到了一点他们的对话,插嘴道:“额,前辈,或许我可以试试?” -------------------- 第11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四 “先告诉我外观是什么样的,还有周围的线路分布。” “是的前辈。”香椎趴在水箱的下方,艰难地打着灯观察底部,“是用胶带黏在下方的,布置得非常简陋……外观上看是有线路的,而且阻控器也很明显,就是不太清楚接信装置在哪里。” “重量呢?然后你看看是不是黑色胶壳一个角落带灯的?”松田猜测短时间内罪犯只能通过黑市购买的方式获得一些规格相对常见的炸/弹,因此他直接挨个和香椎核对。 旁边的山本和萩原还在清理粘胶。门锁露出了大部分,加上香椎已经找到了一颗炸/弹,大家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听着松田称得上唠唠叨叨的保姆级指导,山本略有些奇怪。“组长今天怎么这么有耐心?我记得他每次教我拆弹的时候都是用吼的,还一直在问我怎么这么不要命。” 萩原嘴角抽了抽。山本的拆弹技术他是知道的,知道后他除了明白对方为什么多年没有升迁之外,就是佩服他确实运气好命真的很大…… “哈哈,可能是香椎没在他眼皮底下直接操作吧。” 香椎确实没有实操经验。之前培训期间倒是有过几次演习,但是那种炸/弹都比眼前这个规整多了。幸亏这是超市,他从五金区顺了不少工具,眼前这个也不算复杂,显然这个一心逃命的罪犯来不及设计太多程序,只是多绕了不少用来迷惑的线路。香椎花了半天功夫来梳理它们。 “好了吗?接下来就是剪线了。你先别动,我们马上就好,你……” 香椎听着松田的话嗯嗯嗯地答应着,手下利落地剪断了系统给出提示的那根亮晶晶的线。 按照搜查一课根据监控的估算,现场炸弹的数量在四到五个之间。香椎拆完了,立刻就前往下一个红色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广播又响了一次之后,机动组终于顺利地从通道潜入超市。松田黑着脸,杀气腾腾地从一堆打折纸卷里刨出正专心拆弹的香椎,第一个动作就是狠狠地敲对方的脑壳。 “刚刚不是让你等我来了再剪线吗?” “嘶……”香椎吃痛地捂住脑袋,又手忙脚乱地接松田丢过来的头盔,“小声点啊前辈!” “你和萩原去人质那边吧,”松田露出赶人的表情,“萩原,饮料区那个就交给你了。”他说的是离人质最近的那个红色区域,“香椎你注意一下人质,尤其是嫌犯。别让他发现萩原。” “好的!” 新一确实没有乱跑。他呆在人群中,卖了一圈萌,问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信息。 确实有几个人问他“哥哥”去哪了。由里佳甚至还有意无意地问他,之前怎么哥哥结账时不是和他一起的。 “我当时跑去看玩具啦,哥哥没发现。”新一不太好意思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由里佳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那你哥哥的女朋友呢?先出去了吗?” 新一卡壳了。他哪知道这个看起来很稚嫩的警察哪来什么女朋友,但又不能直接说不知道,只好随意敷衍过去:“她好像说在外面等我们。” 萩原和香椎离人群只隔着两个货架,找到炸/弹后,萩原示意香椎替他遮挡。 香椎无意间瞥到一抹金色的提示在货架边上闪着。他凑近看,是一本今天的值班记录,被随手放在这里。他拾起来翻到今天的那页随意地看了几行。生鲜师的姓名是三井和,后面的运输员那栏,他发现了渡边由里佳几个字。 ……她不是收银员吗? 香椎心生疑窦,小声问萩原:“萩原前辈,这家超市员工,搬运工和收银员的制服是一样的吗?” “啊?啊,是的啊……”萩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的员工着装要求挺严格的,听说女生连发型都要一样的。” 香椎心下一惊,转身立刻去看人群里和新一蹲在一起的由里佳。 “你哥哥怎么去卫生间去了那么久?”由里佳看了眼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了呢。” 新一装作担忧的样子:“可能冰淇淋吃多了吧。” 由里佳盯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是警察吧?” “你在说什么?”新一警惕地看着这个女生。 “我是说,他不是和另一位男士说了明天警署见吗?”由里佳突然伸手紧紧按住了男孩儿的肩膀,力气大得完全不像女生,“如果你不告诉我你那个哥哥去哪了,我就……”她目露凶光。 “您找我吗?” 香椎从旁边冒了出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额上覆着一层薄汗,一副刚刚赶回来的样子。 “抱歉,这孩子有点吵闹。打扰到您了吗?”他伸手想将新一薅回来,却被收银员让开。他们俩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由里佳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疯狂。她左右看了看,拖着新一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什么。 这次从她口中吐出的声音不再是那个柔软而羞怯的女音,换成了一个刺耳的男声,广播跟着响起:“因为你们不守信用,我决定改变主意了——大家都和我一起毁灭在这里好了!” 香椎背后发毛,他听见孩子们尖叫起来。有几个顾客想要上前去抢手机,却被对方示意要按的动作胁迫住。香椎咬了咬牙,脑内开始疯狂地CALL系统要逃生路线。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哦!】 随着系统轻松的语调,萩原抛着试电笔从货架后面走过来,一边拍了拍香椎的肩,一边大声道:“没关系,你按吧。” 他拉下了头盔,在人群,尤其是几个年轻女孩看救世主的眼神里甩甩头发自然地拗了个造型,汗珠在灯光下划过帅气的弧度。 “炸/弹已经全部被拆除了,束手就擒吧。” 由里佳,或者说罪犯,呆了两秒,咬着牙直接按下了控制键。三秒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人群欢呼起来。新一却面露难色——他被拎着脖子按在罪犯的身边,对方腰部的什么方形器械硌到了他,希望不要是他猜测的那个东西…… “你以为我只准备了这个吗?”罪犯冷笑着,掀开了外套——腰间的小型炸/弹立刻让周围想要上前按住他的人退避开来。“没关系,只有这个小家伙陪葬也无所谓。反正我死也不会落到那群恶魔手里的!!!” ……什么,港口黑手党是那么可怕的组织吗? 香椎叹了口气,利用自己熟练的逃跑技能,趁对方不注意冲着罪犯跃了过去,抱过工藤新一就地往旁边一滚——此刻他突然身轻如燕地自己都有一些吃惊。 炸/弹到底还是爆炸了。可能是最后留下的这个是次品,威力没有犯人想象得那么大。他作为最近的被冲击者也只是在一声巨响后哀嚎着在地上打滚。香椎蜷在一堆被架成塔状的易拉罐边上,被淋了一头一脸的汽水。 偷偷掀开了门的中原中也看了眼从后面赶来的警察们,收起了手中代表异能的红光。那个被炸得半死的蠢货听说不用被交送回横滨,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尖笑。 想到搭档叮嘱自己的事,中也的眼神闪了闪。他深吸一口气,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恰好此时人质们的家人都挤了过来,他夹在人群中往外走,期间还有个抱着小姑娘的大叔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抱歉了小子!你太矮了我没看见——”大叔嘟嘟囔囔地道了个歉,就忙着哄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好啦兰!你看!那个臭小子不是好好地在那里吗?” …… 算了。 -------------------- 第12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五 香椎找了条毛巾,勉强把身上的气泡水擦掉一些——感谢这是无糖饮料,他现在除了闻起来有一股甜滋滋的水果味儿之外,触感间并不黏腻。 现场乱糟糟的,人群里嗡嗡的交谈声混合着警察对罪犯的呵斥。接着香椎看见松田从货架那边过来,他身旁除了处理班的组员,还有一群黑色制服荷枪实弹的特警。 “喔,是SAT啊。”萩原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热闹似的惊叹了一句,“很少看见他们出山呢。这次这个家伙这么危险?” “毕竟是从异能自治区逃出来的,性质特殊。”松田拎着头盔过来,头发被汗水黏在耳边,一张俊脸写满了烦躁。“这样麻烦的品种一般的警署没有押解权……这小孩儿哪来的?” 工藤新一从香椎背后钻出来,一点都不认生地问道:“大哥哥你说的是同属于警备部的反恐怖特种奇袭队吗?” 萩原喔了一声:“这么拗口的名字都能念出来,小朋友你很厉害嘛。” 香椎笑眯眯地揉了揉新一的脑袋:“工藤君是个很专业的侦探哦!监控室的消息就是他推理出来的。” 新一有些不好意思,张口正要说什么,一个黑发的小姑娘突然冲过来扑到他身上。她哭得整张脸湿漉漉的,一边哭一边大声地抱怨:“新一!你怎么又一个人乱跑啊呜呜呜呜——” “!兰,小兰你不要靠这么近!” 工藤新一不得不停止侦探秀,面红耳赤地开始安抚自己的幼驯染。 “真是,这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女孩儿身后跟着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高个大叔,气质称得上吊儿郎当。 香椎有些不满,起身扶着新一的肩膀对男人道:“这位先生,把这么小的孩子单独留在这里是很不负责的事情。” “不是啦,是新一自己跑开的!”名叫兰的女孩子吸着鼻子,怒气冲冲地解释,“说什么又看到了可疑的人这种话,一下子就不见了!每次都是这样!” 香椎挑挑眉低头看向新一,对方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不远处,罪犯已经被SAT带走,一部分人群却迟迟没有被疏散,正在那边大声抱怨。他们中间是擦着汗解释着什么的目暮警官。他左右指挥搜查课的警员们维持秩序,一转头就看到了这边的几个人。 “啊,这不是毛利老弟吗?”目暮把自己从人群中**,“这个孩子是你家的?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松田本来在召集队员准备收队,闻言惊讶道:“怎么?还有案件吗?” “是。不过不是炸/弹了。”目暮头疼地看了眼不满的人群,“刚刚我们接到报案,说一位珠宝窃贼逃到了这座超市里。我们正在排查……” 他的话还没说完,新一突然跳了起来。“啊!原来是珠宝啊!——我知道啦!” 他把之前对生鲜师的推理告诉了目暮警官。虽然毛利小五郎对小孩子侦探这种事嗤之以鼻,但目暮是一个谦逊认真的人,认真地听取了新一列出来的一条一条,并立刻下令对冒充生鲜师的窃贼作出了通身搜查,果然在对方口袋里发现了充满鱼腥味的几颗钻石。 “也就是说,这个小偷趁超市今天的生鲜师临时有事,就偷了他的衣服打算用鱼来转移珠宝?”回程的路上,萩原一边开车一边觉得好笑,“也正巧唯一和他正面撞见好几次的员工也是假扮的,两个卧底都没露馅呢。” “这种事是不多见。”松田戴着墨镜翘着脚瘫在后座上,被空调风吹得心情好了很多,“萩,你家快到了吧?” “对。前面转角就是……你不进来坐坐吗?我姐在家哦。” “……算了,”松田捋了把头发,“灰头土脸的,去干嘛,找她笑话吗?……而且香椎也得抓紧回家吧。”他恶劣地把旁边的购物袋拉了一下,靠在上面打瞌睡的香椎枕了个空,一下惊醒了。 “啊?!什么?到了吗?” “没有,是萩到家了。”松田打开车门,等萩原下来换到了驾驶位上。 “那明天见啦!”萩原打了个招呼,伸着懒腰回家了。车内一下就剩松田和香椎。后者还犯着困,打着哈欠嘟囔道:“萩原前辈开车还蛮稳的。” 松田笑了一下:“那是你没见过他开快车的时候。” 香椎皱了皱鼻子,抱着购物袋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 松田的声音却继续从前面传来:“你也喜欢吃那个牌子的咖喱吗?” “唔,是的。”香椎下意识地撒了个小谎。 松田不再问话。他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像栗原的话,他从来没见过那家伙吃泡面或者速食咖喱之类的食物。栗原连食堂都几乎不去,因为他家里的仆从会准备好食物送过来。 香椎似乎是一个人住的。可他和家人的关系看起来也还不错。或许和自己一样,只是懒得被家里人管才搬出来的吧。 他就这么想了一路,直到抵达香椎告诉他的地址。他回过头,车里都是对方身上的那股水果汽水的味道。香椎整个人横在后座,睡得像一只考拉。 “喂,起床了。” “……好哦,谢谢前辈。前辈明天见。” 其实松田更好奇的是他和栗原的关系。但他最终也并没有问出口,毕竟香椎不是萩,他们并没有那么熟悉。 下了车,香椎的困意就散了不少。他拖着购物袋上楼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顺便检查任务奖励。 【支线任务[黑手党的要挟]已完成,获得奖励物品[工藤新一的认可]】 【[工藤新一的认可]:可以以红方成员的身份向平成的福尔摩斯求助一次。使用时间限定为七年以后。】 ……好久远。 消息栏里还有另一条未读,香椎好奇地点开,发现是隐藏任务。 【支线任务[援助黑手党]。本任务为上一条支线的隐藏。具体任务内容请以实际通知为准。】 他正满腹疑惑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香椎慌慌张张地冲掉手上的泡沫拿过来一看,Gin的大名赫然在目。 “香椎柊吾,”对方的声线还是那么阴冷,隔着电话都能让香椎感到后脖颈发凉。“恭喜你,先生准许你成为新的百利了。今后的信息直接发给我,不用经过那个女人转发。” “是的,我……” “有新的任务需要你执行,”琴酒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冷漠地通知道,“先生最近有意和港口黑手党合作。平川照志被暂时关押在警备部的大楼,**的成员一定会在两天内行动,组织要求你协助他们。” 平川照志……哦是今天抓的那个人。 香椎了然。无论是港口黑手党还是组织,对待叛徒向来都是斩草除根的,更不可能放心交到政府手里。**又是异能组织,如果对方不打算激怒政府,必然要在清理门户的同时不落下痕迹。这个时候就需要香椎这样的内部二五仔出手了。 此时,游戏系统再次跳出提示是否接取。否定选项上挂着熟悉的“琴酒的毒打”。 ……那还能说什么呢。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 第13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六 假日之后就是工作日。香椎抱着一堆文件敲开了友坂警视的办公室门。 “警视,这是最近几件案子的报告,我放在这里了。还有这些设备申请您签一下字。” “……这两天我们会保证犯人处在关押状态的,您看什么时候……”友坂正在打电话,冲他使了个眼色表示OK,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茶杯,“香椎,帮我换杯水。” 好,金光闪闪的杯子,是可以使用的任务道具呢。 香椎乖巧地接过了杯子,绕到一边的饮水机那里。这个茶杯警视用了很久,底下沉着一层浅浅的茶垢。香椎索性清洗了一下,重新拿茶叶泡了一壶。 友坂已经打完了电话签好字盖好章,看见香椎如此勤快狗腿,表现出欣慰的样子:“这边这几张公告也麻烦你带给SAT办公处可以吗?” “是的长官。”香椎毫无异议。 SAT的办公处在机动队的下一层,香椎在送完了公告单后,顺路瞥了一眼罪犯关押的地方。除了门口的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外,周围布满了监控。 至于指纹门禁装置,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他相信这两个门卫难不倒中原中也,最大的问题只剩下监控。为了避免嫌疑,香椎并没有在这层楼呆太久,只是稍微观察布局。 两位警员刚好路过,抱怨着什么。 “热水器又出问题了吗?” “是啊,每次都要去楼上打水,真是麻烦。” “你先回去吧,这个水壶我替你带上去好了……” 很日常的对话。香椎和这位上楼的警员一同进了电梯。他搭话道:“您好,你们这层楼的茶水间经常维护吗?” “没错,”警员看香椎也穿着制服戴着工牌,瞟了下名字,就随意地回答了,还顺便也和香椎抱怨起来,“这层你看着光鲜,设施老化得可厉害了。……你是爆裂物处理班的吧?诶,你们组要不是……” 他想说什么,看到电梯门开了,摇摇头摆摆手,便往茶水间走了。 香椎猜他想说的是因为栗原。栗原的家世十分显赫,这层楼很多硬件都是以他家族的名义捐赠的……就只能说有钱。 但是SAT这样重要的部门竟然会有设备短缺的问题,听起来真是奇怪。香椎盯着手里友坂看都没仔细看就签字的申请,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椎回到自己的工位,松田看了他一眼:“怎么去那么久?” “警视让我又去送了个别的东西,”他在松田的目光下很自然地耸耸肩,“我还替他重泡了一壶茶。” 松田看起来不大高兴,他接过盖好章的申请表,一边翻看一边语调冷淡地劝道:“不属于你的工作可以拒绝。” “没关系,顺手嘛。”香椎并没有在意,做自己的事去了。他确实还有不少事要做,比如,联络中原中也。 港/黑的重力使在东京的这几天经历称得上水土不服。作为一个行事作风光明磊落的黑手党,中原中也没有违规使用异能,吃饭住宿都好好结账,甚至还帮助过老奶奶过马路……但是看着叛徒在眼皮底下被政府带走,这无论如何都令人窝火。 这种特殊罪犯,如无意外,两日内会被异能特务科接手。到时候再抖落一些内部机密出来,不说森首领会如何处置他,太宰治那家伙肯定会首先大肆嘲笑自己。 他正烦躁地一边吃着朗姆酒味的冰淇淋一边思考什么时候动手,手头就收到了他最大压力来源的短信。 【From 青花鱼:中也~Surprise!集团刚刚收到了一封指明转发给你的匿名邮件哦!】 他无视了那令人窝火的波浪号,点开附件。里面是一张高清BMP指纹图片,以及简短的几句话:【请转告重力使,明天下午六点半,警备部大楼21层的监控会被切断。另外为了避免麻烦,恳请您不要伤及警员。】 邮件的落款是BAILEYS。中也的眉毛皱起,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个陷阱,或者来自太宰治的恶作剧。但是时间不等人,他总要快点把那家伙清理掉。中原中也只犹豫了几秒,就决定明晚去试试。 虽然中原中也这个人不太好找,但港口黑手党的联系方式还是半公开的——明面上,这还是一家纳税的大型私企。香椎将邮件发出去不久,便收到了回信。 【From 焉岛众二:感谢您的提示。】 末尾还带了个心号。香椎盯着看了半天,猜测这不是中原中也亲自回的。 ……都是他们内部员工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第二天,又是香椎和松田共同值夜班的日子。香椎跟着萩原和松田一起去了食堂。 “萩原前辈今天不回家吃饭吗?”他好奇地发问。 “啊,老姐在家。我不想吃她煮的东西啦。”萩原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 香椎惊讶道:“萩原前辈有姐姐呀。” “嗤,他姐姐可是个母老虎。”松田一边拌着咖喱蛋包饭,一边熟稔地抱怨,“之前我不小心拆了她的东西,被她狠狠地揍了一顿。” “哈哈哈谁让小阵平你管不住自己的手嘛。” 萩原笑着拍了拍松田的肩膀。香椎坐在对面,颇为羡慕地看着他们。 “对了,香椎家里没有别的成员吗?” “啊?我吗?……我家里只有外婆啦。”他窘迫地笑笑,“一直都是只和外婆一起住在郊区的,家里还有几个护工。现在因为要工作所以单独搬出来了。” 他没有提自己的父母。松田和萩原对视了一眼,萩原岔开话题:“啊,家里有护工!果然是有钱的家庭呢!”他夹着天妇罗,感叹道:“我就是因为家里的修车厂没开下去才来当警察的嘛~主要是薪水稳定啦!” “你这家伙,老是说这种话……” 食堂设置在大楼的中部,同时这里也是后勤人员的办公地点。香椎把餐盘放好后看向了0用餐处一旁的推车。工人正在往里面摆放消过毒的空水壶。这些水壶待会儿会被挨个楼层分发到茶水间。 “请问我可以把20层的先带上去吗?”他征得工人的同意后,装作寻找的样子,将温敏干扰器贴到了19层水壶的壶壁内。 松田插着口袋在门口等他,看他拎着水壶,有一些奇怪:“今天还要泡面吗?” “刚买了几包茶,有点好奇味道。”香椎随口找了个理由,“前辈要喝吗?听说多喝茶可以戒烟哦?” “……怎么可能啦!”松田敲了敲他的脑袋——他近来做这个动作越发顺手,“我不是每次都去阳台抽了吗?” “可是衣服上还是会有味道啊……” 时间渐渐指向六点半。香椎坐在工位上,看着过道上,SAT的同事拎着水壶来这层楼灌满热水后离开。他在心里默数了十几秒,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整栋楼监控系统的实时表格亮起了几盏接触不良的红灯。 干扰器被贴在接近瓶口的位置,只要热水被倒出一定量,温度降低,它就会再次自动关闭。根据香椎的观察,SAT的值班员用水速度还是蛮快的,在技术人员锁定位置前屏蔽就会停止。这个时间差也足够重力使动手了。 前提是他有按时赶到。 而此时,守时的中原中也站在警备大楼21层通道内,满意地发现监控都被关闭了。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这栋楼看起来最受重视的房间的大门。里面一片黑暗,随着动静,亮起了无数闪着绿光的眼睛。 “…这是……?” “呜嗷嗷!汪!”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中原中也猛地把门扇拍到扑过来的狗狗们身上。他黑着脸定睛一瞧电梯旁的楼层显示,标红的“警备二课·警察犬部队”映在他怒气勃发的蓝眼睛里。 “该死的——青花鱼——” -------------------- 第14章 假日与意外事件。七 夜幕降临。随着多数警员下班回家,整栋警备部楼逐渐陷入了休憩中的宁静。每层楼的监控室最多只有两个人值守。从六点半开始,香椎等了三分钟,才看到本层的值班人员从过道推门过来,探头探脑地问:“你们这边有什么异常吗?” 松田正翘着脚玩电子游戏来打发时间,叮叮当当的音效大半个办公室都能听见。而香椎则在例行地写邮件写报告,两人都露出茫然的表情。 “怎么了?” 值班员挠挠头:“监控出了点问题,好像就这几层,我刚刚下楼看了一下,楼下也是。不过也可能就是信号不好,没什么别的。” ……怎么中原中也还没动手吗?香椎在心里摆出了呐喊脸。 “我再去楼上看看!你们注意一下啊!”值班员说着往外走,门没有关,香椎隐约听到几声犬吠。他记得楼上有个警犬屋,经常有人找借口上去撸狗。 不会吧,是信息传递哪里出错了吗? 他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虽然干扰器还在运作,但技术部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排查原因。他心里飞快地列出一堆方案。 松田正在卡关。墨镜被他推到了额上,露出来的眼睛严肃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着喷火的小人。余光里,他见香椎打开橱子,重新拿出一堆用皮筋扎着的新茶叶袋。 “怎么,那个味道喝不惯吗?我觉得还可以。”松田疑惑地问道,一边啜了一口手边已经有点冷了的茶。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香椎端着自己的茶具,笑着往门外走,“我把这几种都泡一下好了。” 他专门多带了几个小碟子。 几堵墙之外,中原中也花了点功夫摆脱狗狗大军,悻悻地拍着帽子上的狗毛往19层去。出于隐蔽性和灵活性,他没有乘坐电梯,而是从楼梯间走。 他的运气不太好,刚走了一半,就听见转角的另一边传来人声和脚步声。 “怎么电梯也出问题了?真倒霉,今天哪来这么多事。” “鬼知道卡在那层楼了。诶!” 对话声嘈嘈杂杂,起码五六个人。他对付起来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正面撞上,又不能灭口,恐怕会留下人证。中也这么想着,正打算回退避让,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储物柜门突然被打开。一位似曾相识的警官正无奈地看着他。 “你……” “嘘!”香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将中原中也拽进了门内。等门外那群人通过,楼梯间恢复了一片寂静。他才看向警惕的中原中也。 “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重力使先生。你跑错楼层了。” “……BAILES?” “额,是的。”香椎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他尴尬地挠挠脸,不再浪费时间,“平川照志在19层最北边的临时关押所里。我拿东西卡住了电梯,监控维修工大概会绕路从货运梯上来,你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你有什么目的?”中原中也不为所动,一只手威胁地卡在他的脖颈边上。 “我的上司想和贵司谈一笔生意。”香椎举着双手以示无害,“这么说可以吗?” “……最好别骗我。”中也怀疑地盯了他几眼,再次低声咒骂了几句太宰治,最终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诚恳且稚嫩的卧底警察。 大楼19层,平川照志已经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呆了一天一夜。但他并没有任何不满,心情甚至称得上愉悦,连伤口处那火燎一般的痛楚都像是来自身体的“我还活着”的提醒。 他没想到港/黑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只要向政府吐露足够的信息,一定可以争取到减刑甚至庇佑缓刑。逃离了黑手党的控制,凭借他的异能,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他。 男人美滋滋地进行着一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想象,下一秒,监室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回,心情很好地搭话:“今天的晚饭是什么呢,警官?” “……是青花鱼。” “烤青花鱼?听起来还不错。”平川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回头看过去,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的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抽动,经历了茫然、惊恐、仇恨之后,定格在哀求。永远定格的那种。 “不错是吧,我也觉得很不错。” 中原中也插着兜,目光冰冷地看了眼男人被警棍贯/穿钉在椅子上的尸体。门外渐渐传来人声。他轻巧地跳到天花板上,趁无人发现,从过道的窗户跃了出去。 “喂!喂!出事了!——那个罪犯被杀了!” 值班员再次冲进松田的办公室,这次他看起来非常紧张。 “谁被杀了?”正巧,香椎端着茶从门外进来,手套还没摘,热茶的香气跟着盈满室内。 松田看了他一眼,向值班员确认道:“你是说SAT那个异能罪犯吧?” “对!刚刚先是监控信号不好,然后电梯又出问题,大家都忙着找原因。等监控好了,人已经死了。” “是黑手党吗?”松田的神色逐渐严肃,“凶手应该还在楼里。” “是的,现在SAT那边已经打电话给警视了。警视要求大家都呆在楼内不要出去。也不要把这件事往外传。”值班员说着,看向香椎,“香椎刚刚是去泡茶了吗?” “啊,是,您要来点吗?” “不用,就是……”值班员不确定地看看他又看看门外。 香椎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指指松田:“茶水间就在办公室隔壁,而且是走廊尽头。如果我去了哪里的话,不可能不路过这个门口的。我没关门吧松田前辈?” 松田看着他手里的茶杯,沉默了两秒后附和:“是。他一直在里面。” 但是茶水间,他没记错的话,是有一个通风口的。虽然那个通风口理论上来讲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但是香椎的话…… 他为什么要戴着手套? 他不动声色地送走了值班员。 大约八九点的时候,香椎以处理茶叶渣的名义再次去了趟茶水间。因为19层的设备故障,那层楼的水壶也被还到这里来等后勤人员统一收取。香椎趁机回收了干扰器,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支线任务完成!任务奖励[重力使的引荐],使用该物品则可以通过中原中也获得进入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机会。】 【任务奖励二。黑方的信任。进度条推进百分之十,目前进度百分之四十,组织认为你尚可一用】 黑方的进度真是难刷,比较起来,他的红方进度已经到了“同事们认为你能力出众”。 香椎洗干净一堆小杯子小碟子,轻松地抱着它们回到了办公室。 松田叼着烟,站在窗边看着他,被墨镜遮住的脸显得晦暗不明。在香椎拿出抱枕开始惯常的小憩后,他捻灭了烟头,往茶水间走去。 很小的房间,有两台热水器,一个简易的桌子。墙上的通风管道为了便于清理,护栏不是固定的。 这个口最多只有30厘米见方。小孩子或许能钻过去。松田看了一会儿,伸手推开护栏。 里面的通道积着一层均匀的薄灰。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莫名地有些庆幸,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紧接着,他的眼角瞥见,灰层中似乎有什么浅淡的划痕。光线太暗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 正当他打算打开手机照明时,友坂的电话打了过来。 “松田,今晚你值班是吗?SAT的事你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 “这件事不要外传,也不要继续调查,当作意外事故处理。你们那层还有谁也在场,也通知他一下。” “…可是……” “这是上级命令。涉及异能的事件,和我们无关。” 松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答应。他挂了电话,手按在护栏上。手机屏幕的光照在通道边缘,只要再往里一点,他就能看清楚那痕迹究竟是什么了。 但是他顿在那里,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 第15章 火灾与易爆物事件。一 = 那天晚上,在通风口外,松田阵平最终选择了放弃深入调查。一切关于黑手党的传闻止于友坂警视公开的意外事故声明。 而随着时间流逝,燥人的暑意也逐渐消散,不知不觉间香椎重新换上了略带厚度的外套,入职时间也接近小半年。 这天难得机动组的成员都在正常的时间下班,香椎提议大家一起去附近聚餐——山本刚好知道一家口碑不错且价格平易的寿喜锅店。松田本来打算回家看球赛,也被萩原拉着一起来了。对方甚至贴心地叫来了几位交通课的女警,开启了一场小型联谊。 松田对这样的场合向来敬谢不敏,但来都来了,也只得窝在桌子边角鼓着脸埋头苦吃。倒是香椎,意外地与女性也非常有共同话题。 “您的耳夹和口红搭配得很好呢,”他真心实意地赞美道,“这种粉色调和珍珠是很温柔的组合。” “香椎君也这么觉得吗!”那个有点羞涩的女警抚着耳畔的碎发,表现出惊喜的神色,“香椎君真是细心的人呢。” “对啊,不像我们办公室里那几个——”旁边的女生仰头干了杯清酒,带着几分醉意抱怨,“我经常怀疑他们其实根本没分清我们谁是谁……” 女生们窝在香椎周围,叽叽喳喳地聊起美妆、时尚和讨厌的男人们。一时间连萩原都露出了十分意外的表情。 “真没想到啊,香椎君……”山本筷子上夹着的牛肉“啪”得滑进蛋液里,“怎么做到这么擅长女性话题的?” 松田用力地咀嚼着一颗花枝丸,对混乱的场面忍了再忍,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了。 好吧,主要是他实在吃得有点撑了。 “我去外面抽根烟。”他对萩原打了声招呼,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什么嘛,松田警官长了那么帅的一张脸,但根本都不和我们讲话是吗?”刚刚抱怨的女警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确定它里面没有一滴残余。正巧服务生过来上菜收餐盘,女警看着他,眼前一亮。 “小帅哥,来给我们再上两壶…五壶黄樱酒!” “亚美…喝不完的啦……” 香椎扫了一眼桌面,发现空盘实在有些多,便主动提出帮服务生一同送去后厨。 “多谢。” 服务员看着年纪不大,可能是放学过来打工的高中生,却生着一张气质沉稳的俊脸,言语也显得十分简练,让人不自觉地会听他的话。 “请放在这里就好。” 两人刚把盘盏堆上桌台,庭院那边却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薄薄的纸门被刷得拉开,一群小男孩儿哭爹喊娘地蹿出来。 “呜呜呜,爸——他打人——” 香椎站在桌边,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松田用剑道姿势挥舞着一杆似乎是装饰用的旗杆,怒气冲冲地跟在孩子们身后。哦,那不是跟,那个动作应该叫赶。 “你们这群小鬼!”他没看到香椎,只把旗杆花里胡哨的杆头啪得敲在木地板上,以示威吓,“不许再欺负广介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吗——”拖着长音狐假虎威地附和的是另一个小女孩。她棕色的短发扎着两个可爱的小揪,一双绿眼睛亮晶晶的,怀里还夹着一个更小一点的、正在揉眼睛的男孩儿。香椎猜那是“广介”。 “……小樱,你在做什么?”服务生突然语气威严地冲女孩问道。 小女孩一点都不怕,蹦蹦跶跶地挥了挥拳头:“啊!哥哥!我在帮广介打坏蛋啦!” 她身侧威武得像个大将军一样的松田这时候才发现下属,顿时僵硬了。好在名叫小樱的女孩还在大声地讲话,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他趁机将旗杆藏在了身后。 “哥哥,要不是我刚巧撞见,我都不知道他们会这么过分!”小樱跺着脚,义愤填膺,“他们竟然按着广介到水池里!说给他洗脸——广介明明天生就是这样的肤色啊!” 听了她的话,香椎才注意到这小男孩儿与众不同的外表。不仅是较深的肤色,凹陷的眼窝与略弯的高鼻梁都不是东亚人种的特征。 “他是混血儿。”松田看出了香椎的疑惑,解释道,“周围的小孩儿看他长得和别人不大一样,就故意欺负他。” 广介的家长是店里的洗碗婆婆,过了好一会儿才迈着小步颤颤巍巍地过来。听她的话,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搂着孙子把他带回了厨房。 香椎叹了口气,又询问了服务生的姓氏,打算结账的时候替他好评几句。 “我吗?”服务生愣了愣,“我姓木之本……不用劳烦您了,这些是我该做的。” “没事啦,就是觉得您的妹妹很可爱。”香椎笑着冲小樱挥了挥手。这个善良又正义的小姑娘这会儿却表现出了羞涩,红着脸往哥哥身后躲。 “……那多谢您了。”木之本哥哥薅住妹妹,打算去继续工作,转身前却又看了眼香椎,犹豫道:“您最近最好,不要去有火的地方。” “什么意思?”香椎想问清楚,对方却很快离开了。过道里就剩他和松田。 松田干咳一声,问道:“不回去吗?” “啊……前辈抽完烟了吗?”香椎反问。 “嗯。”松田等着他先走,这个向来很识眼色的下属却像少了根筋一样杵在那里,半点先走的意思都没有。 沉默持续了约有十秒,香椎噗得一下笑了出来。 “前辈,前辈你可以把它放下来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啦。” 松田丢开那个印满了卡通图案的旗杆,耳朵有些发红。他到底只有二十岁出头,平时爱对香椎端着上司的架子,只在好友们面前才会露出十分活泼的那一面。现在帮小孩打架被香椎看到,总觉得有些丢脸。 “说起来,没想到前辈是这么热心的人呢。”香椎背着手,笑眯眯地换了个话题。 “因为有朋友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松田恢复了那股酷哥劲,语调低沉地解释,“只是长相与众不同,就从小被孤立这种事,我的一位朋友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个朋友不是我自己!” “知道啦松田前辈——前辈真是个好人啊!” “……闭嘴。” 第二天白班,机动组一片祥和的摸鱼氛围中,萩原突然发出了一声疑问:“这不是我们昨天吃饭那家店吗?” “怎么了?” 大家凑过去,萩原的电脑屏幕上是一条网页快讯,关于一场意外失火事件。地点正是那家店。 “诶,好可惜,我觉得还蛮好吃的。”山本遗憾道,“希望没有造成太多损失吧。” “旁边这是什么?”松田突然指向了新闻图片。燃烧的两层楼边紧挨着的仓库也被波及,从窗户露出的一角内景中,松田捕捉到了一个易燃易爆物的图标。 “我看看……隔壁不是甜品店吗?怎么会囤这些东西?”山本不确定地看着屏幕上放大后呈现出的马赛克,“是不是认错了,说不定只是防潮标志?” 松田锁紧了眉头,正要说什么,出警警报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爆裂物处理班二组听令!立刻出警往米花南街19号,协助消防署,清理易燃易爆物!” -------------------- 第16章 火灾与易爆物事件·二 消防队先赶到的现场。因为建筑本身是结构复杂的饭店,房屋又有大量木质结构,灭火的难度颇高。在机动组赶到时,隔着两条街就能看到一道夹杂火光的黑色浓烟冲霄直上。 一下车,迎过来的是消防队的成员,对方一身乌七八糟的黑色烟尘,神色疲倦,显然已经经过一番苦战。 “房屋外围目前在用沙土做紧急隔离,但里面的火势还是失控状态。”他没多废话,直接向松田说明了情况,“从楼上烧到隔壁的可能性非常大,保守估计只需要不到20分钟的时间。那间储藏室起码有几十包简易炸/药,得赶紧运出来。” 松田点点头:“我明白了。”他回身招呼大家搬运防爆桶等设备,一行队伍修整完毕,立刻从仓库一楼进入。 香椎在队列最后。他看了眼从饭店窗户里冒出来的、像怪兽一样张牙舞爪的火舌,心下有些不安。 【警告,系统检测到当前环境可能触发个体debuff,请远离该场所。】 ……什么debuff?与火灾有关的,是指那件事吗? 香椎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隐约意识到系统所指。但眼下其他组员都已经进去了,自己不可能找理由临阵逃脱。 他咬了咬牙,在前面人催促的目光中跟上了队伍。 与此同时,木之本兄妹就站在警戒线外。小樱一直在左右张望着什么,哥哥桃矢拍了拍她的脑袋:“看什么呢?” “刚刚就一直没看到广介了。”小樱担忧地蹙着眉头,“婆婆还和我说如果看到广介让他赶快回家的。他会不会还在餐厅里?” 桃矢愣了一下,望向几乎整个笼罩在浓烟里的建筑。餐厅里的人在一开始发现有火光时都及时撤出了,这点桃矢亲自确认过。二楼是餐厅的储藏室和杂物间,平时是没有人的。但是那群孩子今天确实也说过“要把广介关到什么地方”之类的话,桃矢当时只当他们是在恐吓对方。 “我去问问。” “什么?可能有孩子?”正在忙着拆水枪的消防员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不是说二楼没人吗?” “这个孩子一直没出饭店,现在也不在逃出来的人群里。”桃矢感受了一下,肯定道,“他一定还在楼上。” 消防员神情严肃:“到二楼的木楼梯已经被几乎烧光,我们刚刚在商量从窗户走。他在哪个房间?” 仓库二楼,除了体感温度较高,暂时还没有出现火花。松田看了一眼满地散乱堆积着的包裹,掀开上面的防潮布,拿小刀划开。 “……这是硝酸铵,”松田黏着一撮灰白色的粉末,“颜色很杂,应该是自己加工的。” “温度上升的速度很快,我们得抓紧了。”萩原抹了把脸,开始招呼大家把这堆炸/药挪进防爆罐,“大家小心一点,这个房间有一点爆炸就会整个变成废墟的。” “香椎,通知消防员那边,让无关人员再后撤到起码一公里外。”松田把通讯器丢给香椎,又往房间侧边的一个小门看去,“那里是什么?” 山本推开来看了一眼:“组长,这边是个小阁楼。也囤了一些炸/药……好像是提纯过的。”他说着骂了个脏字。 松田挤过去观察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转头大声道:“时间来得及,别慌。萩原,你和山本负责这些,香椎电话打完了跟我过来。” “…是的是的,总之拜托你们了……啊,啊好的!”香椎拖着一个中型的合金罐,胳膊下面还夹了一条防爆毯,十分吃力地往阁楼上面爬。这里是离餐厅很近的方向,除了温度更高,黑色的烟气也已经从墙缝里渗了过来,好在因为任务特殊,他们都戴着防毒面具。 “东西不多,别怕。”也许是看出来香椎非常的紧张,松田语气温和地安慰了他一句,“能搬动吧?抬到下面就好。” “是的前辈。”香椎心定了定,开始干活。 松田的动作很快,大半间屋子被清理出来以后,这座阁楼的窗户也露出了全貌。对面火光耀眼,香椎抿着唇,尽量把小房间内忽明忽暗的光照当成接触不良的灯盏。 “……那是小孩子吗?”松田突然出声,一边问一边抹去窗户上的灰尘好看清楚。 香椎也跟着起身:“什么?” 这间阁楼比隔壁高出了约半米的高度,两座建筑之间缝隙很小,俯视下去能清晰地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房间。似乎是因为特殊墙体,这个房间还没有烧起来——墙边的桌子底下,一个孩子正惊恐地看着他们。 “广介?是广介吗?”松田打开窗户,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大声呼喊。 “……”孩子缩了缩,瑟瑟地发着抖,眼眶被泪水泡得通红。但他并没有应声,也没有靠过来。 “他怎么会在哪里?”松田看着对面的门缝里冒出的烟气,有些着急。那个门撑不了多久,“消防员呢?他们没搜查二楼吗?” “这扇窗不好从外面进入吧,距离太窄了。”香椎向下望了望,下面一片亮红,已经烧得看不出构造了。 松田扫了眼屋子:“刚刚那罐是最后一罐了吧?萩!你们那边结束了吗?” “在清扫!”萩原的声音透过浓烟从楼下传来,“马上就可以撤退了。” 温度还在不断爬升,香椎的脑海里,系统一直在报警。 【即将触发负面效果,请立刻离开当前场景!】 香椎看看对面的窗户,又看看眉头紧锁的松田。 “我们得把他带走。”松田低声道,“他那个房间现在就剩这个窗户可以出来了,那扇门最多还有三分钟就会被烧穿。” “广介!过来,我们带你出去!”香椎也跟着朝小男孩呼喊。但他大概是被吓破了胆,一边摇头一边更往桌子底下缩。 “……要不,”香椎比划了一下两扇窗口的斜向空间,“我下去把他抱上来?” “还是我下去吧。”松田说着踩着窗框就要跳,被香椎拉住。“那个窗户太小了,前辈你过不去的。” 松田目测之后,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隔着面具,香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整个人好像在那里静止了两秒。随后,松田沉默地拆了根防护绳下来,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在窗框上绕了两圈,另一头套在了香椎身上。 “快点,注意安全。”他狠狠地勒紧绳子,打了个用力的结。 香椎脱下碍事的装备,小腿的肌肉微微有些发抖。眼前火焰摇曳的场景似乎和记忆里的某个画面开始重叠。 没关系,那个房间还没有着火,没关系的。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几乎是闭着眼睛跳到对面的窗框上,用力拉开了窗户钻了进去。 是还没有着火,但这间房的温度高到眼前的景象被蒸气扭曲得像一幅抽象画。香椎快步奔到广介身边抱起他。广介吓得几乎瘫软,被触碰到才开始嘶哑地哭出声,一边哭一边不停咳嗽。他吸了太多烟进去了。香椎不得不当即摘下面具套在他的脸上。 他拖着广介立刻往窗口去。不到三步路,大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难听的摩擦音,整个开始变形膨胀,门框边的墙体被撑出缝隙,一缕火舌窜了进来。 “快过来!”松田半个身子露出窗框,一只手向下递出。但下层的窗口太小,香椎试了一下,无法两个人同时通过,便先把广介扶了上去。 “阵平,已经全部清理完毕了,我们什么时候……?!”萩原刚从楼梯口探了个头出来,就见松田一脚踩在窗框上,手上拉着一个孩子。 “你们先带着他下去。”松田将广介交给萩原,“我们马上……喂,香椎,你在磨蹭什么!快上来!” “马上!等下!” 香椎的衣服被刚刚因为门框震动而翻倒的架子挂住了。他哆嗦着手蹲着身搬动架子,一边开始感到一阵喘不上气似的窒息,眼前的一切也像雪花屏一般,闪烁得令人恶心。 【警告,DEBUFF已经触发。】 松田见香椎迟迟不上来,心下焦急,用力地拉了拉防护绳。他看见香椎似乎是在发呆,被腰间的动静惊醒了似的,就要站起来。他的背后,那扇完全扭曲的大门晃了晃,被一股火焰猛然冲破。 “——别动!”松田几乎是嘶吼出这句话,下一秒,门扇轰然倒塌,伴随松田的喊声,一旁刚刚就被点燃的柜子因为金属门的重量,多米诺骨牌似的,直接往香椎的身上倒去。 对方消失在了松田的视线里。 他下意识地扯了把绳子,手下轻飘飘的,完全失去了另一端系物的重量。 -------------------- 第17章 火灾与易爆物事件。三 = “香椎呢?你别告诉我他在……”看着松田僵在那里,萩原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 “萩,把这孩子带下去。”松田不等他再说什么,开始在房间里左右翻找。 “你要做什么?” “这窗户我过不去,我在找能撬开它的东西。”松田语气低沉,熟悉他的萩原知道这是友人处在暴走边缘的状态。他看着松田接连试了几个金属管,都不够结实。 他跟着观察了一下窗框的构造,随后叫住松田,递了个纸包给对方。 松田略带烦躁问:“这里很危险你怎么还不……这是什么?” “硝酸铵。”萩原耸耸肩,“刚刚检查时候剩下的。就这一点。” 他说着把东西塞进松田的手里,抱着广介头也不回地离开:“十分钟内你不出来,我就重新进来找你知道了吗?” “……” 松田直起身,颠了颠手里的小包炸/药,面具之下紧抿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在[香椎柊吾]五六岁的时候,他经历过一场火灾——准确而言,那是一次自焚性质的纵火,作案人是他的母亲。 对于香椎来说,因为年纪过于幼小,事发之前家中频繁出现的争吵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内容,但父母狰狞的脸和暴虐的呵斥只要略一提起,就能立刻精准地还原在眼前耳畔,如同一只挥之不去的梦魇。 就像现在,他好像又变回了一个躲在橱柜中的幼童,门缝中钻进来一男一女歇斯底里的吼声。他隐约能听到“废物”、“贿赂”之类的零碎词句,还有碰撞声和清脆的破裂声。显然他们动上了手。 香椎抱紧了自己的怀里柔软的狸猫布偶,默数了十几秒,听到自己的父亲惊叫一声:“你疯了!” 跟着的是利刃捅/进人体组织又被拔出的声音、凶器掉落在地上的当啷脆响、女人夹杂着抽/泣的粗重喘息。 接下来她会开始点火。香椎躲藏的壁橱一开始只是越来越热,后面飘进来浓烟,非常呛人。他感到呼吸困难,贴着橱壁的后背一阵钻心的灼烧痛。 只要呆在这里就好,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他。 香椎捂住了耳朵。门缝外的声音还在继续,怎么也堵不住。燃烧声和女人的嚎啕之外,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还有叮叮当当的敲打。 ……嗯?那是哪来的?火灾现场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香椎!” 疼痛的位置好像从背部转移到了头部,连四肢都变得沉重了起来。还有人在很吵闹地喊他的名字。可是壁橱外就是大火,他不能出去。 “…喂!香椎!香椎柊吾!——” 他被喊得烦了,忍不住把柜门推开一道缝,刺目的红光一下子照进来。就像耳朵里覆着的一层膜突然被揭开,或者是沉在水底很久突然浮出水面那样,所有的声响顿时清晰起来。 红光一闪即逝,香椎眨了眨眼,辨认了一下眼前被铁柜和桌子搭出的三角区,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了。他还未答话,就先猛烈地呛咳了几声。 松田喊了半天没听到一点回应,心已经灰了大半,此刻听到动静,来不及高兴,先闪身躲开被烧落的天花板。 这间屋子已经沦为了火海。屋顶随时有可能塌陷。 “咳、前辈?”香椎捂着刚刚被砸到的后脑勺,从窄小的缝隙中看到松田正在用力地抬压在最上层的铁架。叮叮当当的声音来自他的肩带,在热风的鼓动下,金属的扣子与铁架不停碰撞。 “……还活着吗?你这个笨蛋,”松田咬牙切齿——因为用力——地问道,“我不是跟你说快一点了?!” “对、咳咳咳、对不起!”香椎光速认错。他看见又有一些燃烧着的顶部结构几乎擦着松田的肩部滑落。 他第一次认真地问自己的系统:【我会死吗?】 【[香椎柊吾]会死亡,但您不会。游戏之所以是游戏,就是指即使失败,也可以开启新的。】 但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当然会死。 兴许是受热膨胀,足下的地面不仅热得像平底锅,还一直传来震荡,这给人一种这里随时会垮塌的感觉。香椎忍了忍,开口道:“前辈你要不还是先回……” “闭嘴。”松田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想也不想怒气冲冲地训斥,“你不相信我能把这些破东西搬开吗!” 他说着把铁架“乓”得甩到一边。上层的重力减轻,香椎试着顶了顶,前方的缝隙被扩大成一个窄口,但他的后脚还被卡在桌角后边。 松田用一边肩膀抵住柜子,伸手从那个空隙进去:“抓住我,我拉你出来。” 火光照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香椎看着递过来的手愣了一下。因为材质,这些家具虽然没有燃烧,但温度已经高得惊人。松田戴着的手套被高温烤得呈现出半融化的状态,隐约可见被烫伤的皮肤。 他伸出手,还没够到,身下的地板突然发出一声枯朽的折断响。被铁柜砸出一个坑的地板终于承受不住上下夹击的火焰,从中间开始垮塌。 “前——” 香椎喊了一声,松田的那只手眼看着离他越来越远,他闭上眼睛,随着燃烧的木块一起坠落,准备迎接自己的Bad Ending。但腰间突然传来拉力,扯得他脊柱一痛,整个人悬停在半空。 往上看去,松田用脚卡在窗边固定住自己,双手死死地攥住了系在香椎腰间的断绳。 他似乎在骂脏话,但香椎一点都不觉得他脾气坏了。 【提示,监测到玩家理智回升,debuff解除。】 香椎攀住绳子,几步翻了上去。这层的地板已经几乎无处落脚,他紧紧贴着松田站在窗口。对面是已经起火的仓库阁楼。 “前辈,现在怎么办?” “先回阁楼。”松田长出了一口气,“从那边出去。” 火场外,萩原看着表,十分冷静地开始穿从消防那里借的装备。 借他东西的消防员看了看火势,劝道:“萩原,再等一下吧,里面太危险了,都烧穿了。” 萩原充耳不闻。 “喂!你们看那里!” 突然有人惊喜地喊着什么,萩原猛地抬头。只见仓库的顶层,两个黑乎乎的人影从火焰中冒了出来。 “快!充气垫呢?快拖过来啊!” 香椎从楼上冲下面的人招了招手以示平安,回头对松田道:“我感觉好像大概马上这里就要塌了。” “没关系。”松田摘掉了头盔,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目测了一下高度,“直接跳下去也不会死的。” “前辈,如果残疾了警视厅会发我们一辈子工资吗?” “……你家不是蛮有钱的吗?”松田抽了抽嘴角,“怎么老想着这种——” 他话没说完就骂了句脏话,火舌在短短时间内就侵占了足下的方寸之地,感到脚下开始发出响声的一刻,松田抱住香椎,奋力一跃。 从重量上来讲,松田肯定是垫在下面的那个。香椎已经开始考虑,如果警视厅不给工伤致残的人发一辈子工资,这个钱他来出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他们平安落地了。一阵风以一种显然违背了物理原则的方式从侧面吹来,堪堪托住了二人。 不远处,路过的小学生魔法少女躲在巷口,惊险地拍了拍胸口。 “呼——还好赶上了!” -------------------- 第18章 火灾与易爆物事件·四 医院里,隔着一道帘子,松田听见给香椎包扎的小护士发出一声惊呼。 “诶呀,你后背也受伤了吗?” 松田主要就是手掌需要上药,两只胳膊递给了医生,闻言勾着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 隐隐绰绰的,香椎披着外套,从肩胛骨那里露出了一片皮肤,大块斑斑驳驳的印记像是某种奇怪的纹身。 香椎拉起了滑落的衣服遮住疤痕,语调平和地解释:“不是,这是以前的烫伤。” “这样啊……”小护士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松田若有所思。 替松田清理伤口的医生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男警官,翻着眼皮叮嘱:“一星期内不要沾水,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不许……” “不许喝酒,不许吃海鲜。”松田很熟练地接过了话。举着缠了一层纱布的手试图作出握拳的动作,疼得嘶了一声。 因为没受什么很严重的伤,萩原直接开车带两人来的医院,这会儿他忙着去缴费和报销,就让他们处理完伤口在诊室里等着。 香椎后脑勺略有一些擦伤,加上轻微的脑震荡。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医生没剃掉伤口处的头发,只是上好药后在他的后脑勺系了个蝴蝶结固定棉垫。松田一看就忍俊不禁。 “…别笑了前辈。” 香椎扁着嘴往后躲。 “这不是蛮可爱的。”松田用嘲笑的口吻说道,跟着话锋一转,试探道,“香椎你以前就遭遇过火灾吗?” “……”香椎愣了一下,“前辈怎么知道?” 松田很坦诚:“刚刚偷听了一下你和护士的对话。” 他看见下属脸上玩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换上一种哀伤的神色缓缓开口:“是的。我小时候,家里发生过一起火灾。我父母就是那时候去世的。如果不是邻居发现,我也不会活下来。” 松田摸着下巴的蹄子顿在那里,他慢慢联系上了香椎今天的失误表现。接着,香椎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这里有一片疤就是当时我躲在柜子里被金属板烫伤的。” “可以给我看看吗?”松田突兀地问,接着在香椎诧异的神色里意识到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冒失。 “我……”他尴尬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因为你的体检报告里没有提及这件事。”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啊,那是因为我外婆。因为事情有点复杂,她不太希望外人知道。”香椎闻言,顺从地把衬衫拉到臂弯的位置,露出背部。 松田目光匆匆地扫视了一眼对方的疤痕。的确是很普通的烫伤,像一片狰狞畸形的花瓣一样跟着肌肉的线条起伏,创面巨大,显然当时受伤严重。接着,隐约露出的骨节处,一些不明显的淡青紫色淤痕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显然不是烫伤,更像是长期被束缚和摧折后形成的痕迹,潜伏在肌表下,往后腰一路蜿蜒。但不等他细看,香椎很快就把扣子重新拉了起来。 ……如果命令他不许穿是不是有些奇怪? 松田的好奇心使他不自觉地陷入了纠结。和这诡异的背部伤痕一样,香椎所言的火灾事故细想来也有很多没说清的地方,比如起火原因,比如他父母为何没有逃出来,比如为什么着火时他会躲在金属柜子里……奈何香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他好像也没有理由继续追问这种对方很明显不是很愿意回忆起的事情。 “所以就是说,”大概是看他表情实在诡异,香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让氛围轻松一点,“我会有点怕火。” 松田刚刚猜到了这点。他有些懊恼:“你当时可以告诉我,我会想别的办法。这太危险了。” 他早该注意到的,今天火场中的香椎一直迟钝得有些异常,甚至都没怎么和队友们说话,唯一的交流者就是自己。 “抱歉。”一如往常的,香椎首先道歉了,“下次我会提前说明的。” 松田陷入了沉默。爆裂物处理班是一个经常须要和火焰打交道的地方,毕竟爆/炸与燃烧总是相伴相随。如果香椎有这样的问题,他们的工作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危险系数翻倍了。 他习惯性地摸口袋里的烟,发现手指塞不进去后才意识到手上缠了纱布,只得悻悻作罢。 一抬头,香椎还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话。松田叹了口气,语气冷静而公事公办:“如果是存在火灾应激反应的话,作为上司,我给你的建议是调职。” “……诶?”香椎呆住了。 松田不看他,拿勉强能活动的小指勾了支烟出来,夹在手上也没点——当然他也没法点——营造出他惯常的冷酷帅哥氛围。 “你可以申请去搜查课,我看你蛮有侦探天赋的。或者去一组也行,那里比二组事少。你不是认识栗原那家伙吗?应该可以……” “等等,”香椎打断他的话,“前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听我说,香椎。”松田皱起眉头,“爆裂物处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火场作业也是家常便饭。如果你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你周围没有其他的同伴,那该怎么办?” “可是……”香椎一时被问住了,眨着眼看着松田。松田心下一横,语气冷硬道:“你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吗?想清楚了再来回答我。” 他卡上墨镜,把外套搭在肩上,起身向外走去,自觉表现得足够强硬无情。香椎会怎么样呢?是不是可能哭着跑回家找什么DearG告状(?)之类的? 香椎在脑内疯狂CALL系统:【怎么办,被赶出去任务会失败吗?】 【理论上是会的,】系统温吞吞地回答,【可以求助长辈。不过还是建议使用正常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求助长辈进行场外干涉,您的主线二任务会扣除进度点哦。】 会被当成图谋不轨的钉子关系户是吧。 他想了想,抿着唇站起来大步追过去,拉住了松田的胳膊。 “你、”因为从没想过香椎会这么粗鲁,松田猝不及防地被扯得转过身,险些撞上对方的鼻子。 “松田前辈,我,我真的很喜欢机动组,”香椎看着松田墨镜里自己的倒影,强忍着羞耻,斟酌词句,“我很憧憬前辈…”这样的警察。 他想好的台词没能念完,因为萩原突然拿着一堆账单推开了诊疗室的大门。松田立刻弹簧似的后撤了几步。 “我又去多拿了一些烫伤膏——你们在做什么?”萩原敏锐地感觉到了室内异常的氛围。 “我在向松田前辈说明……” “没什么。我明白了!”松田大声打断了香椎的话。他没被墨镜遮住的下半张脸勉强还能保持冷静,但镜片之下,脸颊上的红晕已经攀升到了耳尖。 “萩,下午不是要去看球赛吗?现在就走吧。” “诶,可是你衣服都没换啊?”萩原放下东西,就被松田拐住胳膊朝外面拖,“等等,那香椎呢?喂!阵平?!” 门外传来医生骂骂咧咧的抱怨:“你这警察!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在医院里抽烟……诶说你怎么跟没听见一样呢?…拿着?拿着不抽也不行!……” 香椎抱着药袋,原地呆了十几秒。 【你觉得他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可能不明白。】系统并不在意,【总之,目前没有检测到您有任务失败的风险呢。】 他低头叹了口气:【那就好。】 他的手机震了震,是电话。香椎接了起来,对面是一个低哑年迈的女声。 “阿柊,周末回家一趟。” “啊,外婆?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退休的女警视正的声音保持着那种职业形成的冷肃和威严,“有一些关于新任务的事情,我要当面和你说。” “……好的,我明白了,外婆。” -------------------- 第19章 火灾与易爆物事件·五 夜幕渐深,劳累了一天的办公室职员们像被蜜糖聚集的蚂蚁一样涌入米花町大大小小的酒馆。 伊达航今天约了两位在警备部上班的好友一同喝酒。他从对话中得知今两人今天刚刚处理完一场危险的事故,便豪爽地挥手包下账单。 “松田今天怎么了?”他端着酒杯,看着吧台边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松田阵平,小声地向萩原打听。 萩原一边往嘴里塞大阪烧一边鼓着脸絮絮叨叨地抱怨:“别提了,今天刚从医院出来,饭都没吃他就拉着我去球场。说看球,东京Spirit输那么惨,我腿都快被旁边那个大哥锤断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说着,从旁边拿了罐胡椒盐,往新端上来的一碗忌廉汤里狠狠地晃了几把,把汤碗递给松田。 “谢谢。”松田毫无察觉地拿起汤勺,机械地舀起来一勺塞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伊达和萩原一起盯着他咽下了那黑乎乎的液体。他后知后觉地咂了咂嘴:“有点辣。还好。怎么了?” “……”萩原朝伊达耸了耸肩。 “会不会是谈恋爱了啊?”伊达毕竟是有女友的人,怀疑地问道,“他最近有和哪个女警走得特别近吗?” “有啊。”萩原来劲了,捋了把头发,掰着指头数,“上周文书课的高岛因为送错了材料和他吵得半栋楼都能听见、前天地方组来实习的小池没戴工牌被他撞到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今天一大早,中岛警部因为他在告示牌上偷偷写栗原的坏话叫他去了办公室……”他在伊达逐渐绝望的目光里补充道,“警部的孩子今年在帝丹中学读高一。” 正说着,一个打扮得颇可爱的、刚刚就在偷偷往这边看的女孩儿似乎是鼓起了勇气,红着脸坐到了松田旁边的空位。 “您好,请问您是警察吗?”她好奇地看着松田忘了摘下来的警徽,“是这样的……我和同学想考明年的职业组,可以向您请教一些事情吗?” “?”松田一直在想今天香椎的话,一时没回过神。 “……您好?”女孩儿怯怯地又问了一遍问题。松田板着脸看了她两眼,冷冷地答非所问:“警察不能染这种颜色的头发。”他打断对方试图解释的话,继续道:“指甲长度不合格,发型不合格,身高太矮,体脂率太低,你是不是还有近视?当警察?你……” 他话没说完,女孩儿涨红着脸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埋着头快步回到了自己朋友那里。萩原听到她的同伴很大声地吵嚷:“什么男人那么没有礼貌?纱奈!别拦着我,我去揍他。” “算了算了,由美、啊美和子你在干嘛?把餐刀放下啊美和子——” “…班长,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萩原捂着脸,“把这家伙一个人撂在这里好了。” 伊达笑着摇摇头,索性大力地拍了拍松田的肩膀,直接问道:“松田,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松田还端着汤碗,嘴边糊着一圈忌廉,闻言下意识地回答:“在想香、在想一个下属的事。” 萩原很疑惑:“香椎?他怎么了吗?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松田把香椎有火场应激的事简单地说给了同伴,但对后面发生的谈话闭口不提。 “所以你要让他换岗?”萩原也觉得没必要,“不用吧,我们呆这么久也没遇到几次火灾啊。”他看着友人无论如何也撬不开的嘴,心生警觉:“肯定还有别的事吧阵平。” 而无论伊达和萩原用了什么办法,松田都没有再吐露一个字。 第二天,寿喜烧店的洗碗婆婆带着广介专程来警备部的大楼道谢,可惜香椎今天调休,并不在场。萩原逗了一会儿小孩子,再次对松田建议:“香椎不是做得蛮好的?你看,火烧得那么厉害,他还不是主动去把广介救出来了。” 松田想了一天,也觉得自己昨天确实有些冲动。萩原看他迟疑的样子,继续道:“或者你再看看他表现?” “……行吧。”松田勉强答应。 他们正说着,山本从友坂警视那儿回来了。松田随口问道:“那堆硝酸铵警视怎么说?” 山本挠了挠头:“警视让我们下班前放到临时仓库那里就行。和以前一样的。应该后面还是用度课处理吧。” 松田便支使山本去填事件报告了。萩原看着,翻着白眼嘀咕道:“山本拆弹拆错那么多次,都没见你让他转岗。我倒没看出来,你很讨厌香椎吗?” “……我不讨厌他。”憋了半天,松田就回了这一句。不知为何,这么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热。 于此同时,东京郊的一处老宅里,香椎穿着一身浅色的和服跪坐在茶几前,提着茶壶往杯里注茶。茶几另一边,戴着眼镜、头发雪白、面容清瘦的老妇人正颇为满意地看着他。 “阿柊越长越像茉莉小姐了。”在鹤见家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管家冲主人笑着夸赞。 “是啊……只可惜不是个女孩子。”鹤见清惠抿着唇微微颔首以示赞同。香椎闻言,动作滞了滞。接着他看见外婆让管家拿了一个包裹上来,示意香椎拆开。 “这是我拜托阿阵从美国带回来的防护服,你平时工作危险,记得穿着。” 香椎展开看了看,这是件贴身衣物,穿在里面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但材质极为结实,可能是采用了什么先进技术。 【主线进度奖励[纳米防护服],可以抵御一定的爆炸冲击波。】 他感激地冲外婆笑了笑。 “阿阵和我说了,只要等这次侦查结束,大概一年左右,你就可以去搜查课了。” 香椎眨了眨眼,小声道:“其实我还蛮喜欢处理班……” “阿柊!”外婆把茶杯砰得磕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去干嘛的?”管家赶忙上前替她擦拭,同时用不满的目光瞪了香椎一眼。 “抱歉!”香椎立刻缩着手伏了一礼,“我没有忘记,外婆。” 看他迟迟没有起身,鹤见清惠顺了顺胸口的气,掀着眼皮抱怨:“你要听话,不要和你妈妈一样自作主张……她要不是嫁了个没用的男人,怎么会发生那种事情!” 香椎不敢抬头,缩在那里听着,眼睛只能看到外婆绣满精致松竹的雪白外衣下摆。 鹤见清惠自顾自地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激动:“说到底还是那个人——茉莉那么胆小谨慎,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调查她!逼死了我的孩子,还当上了厅长,一想到那张脸我就觉得恶心!”她如柴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尖锐的声响。 这是很常见的一幕。连管家都不敢出声,等她平静下来。 气氛大概凝滞了半分钟,老妇人咽了口茶,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她再次开口时,语气已宁和了许多:“阿柊,听外婆的话。组织会帮你的,就算你杀了他,也可以继续当你的警察,没有人会知道。” “……我明白了,外婆。我会尽力的。”他试探地抬头询问,“您不是说有新任务吗?是关于什么的?” “啊,对。”外婆从旁边的盒子里找出一封信,“是关于组织和港口黑手党的交易。你不是见过他们的人吗?阿阵的意思就是让你去办,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要去横滨吗?”香椎拆开来看了看,是组织提的一系列要求和可以给出的条件,“我请几天假?” 外婆笑着摇头:“不用。我和友坂那小子打了招呼,最近警方也是有要去那边的任务的,指派你去就可以了。”友坂警视是外婆曾经的部下,香椎进机动组就是找的他。 外婆紧接着拍了拍手,露出像买了新衣服的小女孩一样的兴奋神色:“阿柊,我又买到几件漂亮的裙子,穿给外婆看好不好?” “……”香椎有些无奈,“所以其实信让Gin直接给我就好了,这才是您让我回家的原因吗?” “要给阿柊穿着看合不合适嘛……” -------------------- 第20章 横滨出差·一 一大早,米花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香椎拎着一个简易的行李箱,站在警备部门口等车来接。 松田打着伞站在他旁边,面露纠结。他本来打算今天找香椎把话说清楚的,谁知友坂警视直接发了个消息来,让香椎临时去协助执行横滨的监察任务——他当然质疑过为什么是这个既没有高级警衔也没有职位的新人,被友坂一句随机指名敷衍过去了。 “路上小心…回来我有话和你说。”松田咳嗽一下,看车已经到了,偏过头推了推墨镜,只和香椎说了这么一句。 香椎把行李丢进后备箱,闻言脸上扬起笑容:“所以,前辈不会赶我走了对吗?”还不等松田回答,他就大步上前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对方,“那前辈我先走啦!下周见!” 松田像一座石像一样原地僵硬了几秒,看着香椎渐渐被车窗遮住的脸,开始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他啧了一声,拿出烟,在门卫的骂声里点着,夹在指间回了办公室。 萩原正埋头编报告,看他进门抬了抬眼:“他走了吗?——阵平你耳朵怎么红了?” “热的。”松田当着秋日阴冷的15度气温睁眼说瞎话,“你报告写完了没?写完给我抄抄。” 他一边说一边坐下来,突然想起刚刚余光里瞥到的、坐在副驾的人。对方的脸有些眼熟,他当时大脑死机,没来得及细看,只记得有一双尾部上挑的锐利眼睛,气质深沉,好像还留了小胡子。 “萩,”他吐着烟圈,望向一边的友人,“你记不记得景光说过,他有个哥哥?” “在下诸伏高明。是长野县的刑警。” 车厢里,前排的警官友好地向香椎打了个招呼。 “啊,您好!”香椎听说了此次监察任务的执行人是一位来自地方的警部补,“我是香椎柊吾,目前在警备部爆裂物处理班就职。” “处理班?”这个比香椎略年长了几岁的俊美男人从反光镜里看着他笑了笑,“我弟弟的朋友也在那里,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他看着香椎疑惑的眼神,补充道,“舍弟是公安警察,我们很少见面。他和你差不多大。” 寒暄了几句,诸伏警官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些本次任务的资料。 “别担心,只是每年的例行检查。”高明拿指尖敲着车窗,语调听起来并不严肃,“文件里介绍了横滨几大组织,我们的目的地是异能特务科。” 作为自治区最大的官方组织,横滨异能特务科并不像普通的机关一样直接受上级任职委派,反而是有自己独立的一套行政方案和权力层级。因此,每年的一些时间,中央会调派一些警官前往横滨进行突击监察。诸伏高明就是本次任务的主要执行人,而香椎,则作为防爆警卫随行。 这不是特别困难的任务,异能特务科毕竟还在管辖之下。友坂大概也只以为鹤见警视长是希望给香椎争取露脸机会,便爽快地安排了。香椎三两下翻完文件,将之放在一边,偏头看向窗外。他的手机刚刚收到了来自焉岛众二的回复邮件,对方热情地表示,港口黑手党愿意开启这次洽谈,欢迎来到横滨。 积雨云从米花町一路往南覆盖,直到抵达横滨湾,太阳才隐约露出几缕光辉,洒在落满了水滴的车窗上。司机在自治区的边缘的一处便利店停下,两人刚下车,香椎尚未来得及感叹一句雨过天晴,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响炸开在他们耳边。 香椎猛地随手拉着旁边正在吃糖的路人小孩一起扑到了地上。一阵碎石烟尘跟着冲击波形成的风扑面而过。等动静消停,香椎爬起来甩甩头发,呸呸呸地吐了几口砂子。 那小孩也动作从容地爬起来,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第一次来港口?” “啊?是……” 小孩嘬了口糖——他甚至都没吐出来——熟练地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声谢都没道就自顾自地走了。 “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炸弹吗?” 香椎呆若木鸡地看着孩子的背影。高明忍着笑,拍了拍他:“这在港口是很正常的事。” ……这就是民风淳朴的横滨吗?香椎裹了裹自己里衣内的防护服。 谢谢外婆。 他们原地呆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中间发生了三场大大小小的爆炸,目睹了两场斗殴,最后气定神闲地一起坐在便利店吧台吃起了烧鸟串。异能特务科的车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脸色奇臭的光头长官。对方带他们到了特务科的办公楼,随手将他们扔给了下属。这个姓桃井的女生看起来也是新人,对待他们颇为恭敬。 “种田长官最近有些忙!很抱歉,请跟我来……啊您们需要喝茶吗?” “不必了,谢谢。”高明温和地拒绝了,“我们须要看一下最近三个月的事件报告。” 桃井闻言,立刻半弓着腰引路:“是的是的,请从这边走!” 高明看了她两眼,有意无意地问道:“种田先生最近很忙?横滨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桃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边一直很稳定呢!就是偶尔有一些小规模的械斗事件。” 嗯,用火箭炮械斗而已。香椎在心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同时猜到可能真的有什么事,这个小助理才会这么紧张。 “这边就是资料室。”桃井把他们带入了一个无窗的房间,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卷牍的味道。她搬过了最上层的一排簿子,“这些是这个月的,另外两个月的在那边。” 她一边说,一边又去搬了椅子来:“种田长官说您们在这边可以随意地翻看,有什么问题再叫我就好!我就在刚刚那个办公室。” 高明已经拿起了一本,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冲桃井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诸伏前辈?”香椎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气氛古怪。 诸伏高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些报告起码三分之二的内容是伪造的。” “……啊?” 高明摸了摸纸簿的边缘,在指腹上捻了捻:“这纸张上的碎屑说明这些档案本的生产日期不会超过两星期,上面的笔记也还没有一点晕染,我估计是这几天刚刚赶出来应付检查的。” 香椎倒坐在椅子上,垫着手臂趴在椅背看了一眼这成山成海的资料:“都是假的吗?” “也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案件,”高明以极快的速度翻阅着,“以前起码还有一半是真的,这次直接削减到这个程度——” 他说着吟了句中文诗:“一叶落可知天下将秋。横滨大概有大事发生。”不知道为什么,香椎觉得诸伏警官非常兴奋。 “是什么事呢?”香椎也拿起几本报告翻看起来,都是一些大同小异的爆炸、械斗、劫持、小规模走私……其中的一半他们今天已经见识过了。 他发现其中一本报告上被系统标上了金色的印记,便仔细地一页一页细读。 “或许是一些新的势力进驻,或许是某些平衡要被打破了,”高明低着眉眼,看起来非常的高深莫测,“又或者,他们在和黑手党狼狈为奸——这是最须要防备被我们知道的事情。”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导火索,或许我们得去其他地方再查查,比如、你在干什么?”高明发现香椎拿笔在纸上涂着什么。 “这张纸被垫着写过什么东西。”他在高明略显惊奇的目光里举着纸对光查看,“这是什么?英文……Mine…” 高明拿过去看了一眼,念出了上面的单词:“Mimic。模仿者。” 他冲香椎露出一个“你上分了!”的笑容:“好的,那么,现在我们有了新的线索了。” 与此同时,港口黑手党大楼,森首领在听今天的情报汇总。 “上周丢失的军火在北湾仓库被找到,叛徒已被正法。昨天从欧洲寄来的合同已经回复了,具体商议日期待定……然后,这边有一封来自乌丸集团的邀请,”下属递上一张打印纸,“对方希望开展有关异能医学实验的合作,并且代表人今日到达横滨。” 森鸥外瞟了几眼乌丸集团给出的条件,没兴趣地丢到了一边。 “暂时不需要这种合作,不用回复。” “是。” -------------------- 第21章 横滨出差·二 诸伏高明用一种堪称扫描的速度迅速看完了半真半假的报告,不动声色地和桃井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带着香椎往异能特务科为他们安排的酒店去。临时收拾好了住所,香椎主动请缨下楼买晚餐。 主要是他想给焉岛众二发邮件,在诸伏警官眼皮底下做事压力太大了。 香椎在一家日式西餐厅的外带窗口点好了单,埋着头打字:“焉岛君,我已经到达横滨,请问贵司将于何时何处安排洽谈呢?” 这家店效率很高,他刚点上发送,服务员便递上了一盒包装好的意大利面。正接过来,香椎感到脚下一晃。 地震? 香椎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大吼。 “给我——让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辆大卡车,飞在空中的,大卡车。直愣愣地往香椎所在位置撞过来。 香椎手忙脚乱地丢开手头的东西,抱着脑袋蹲下,卡车的阴影从他身上掠过,带着一阵熟悉的充满沙尘的风。随后它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香椎听到了一种类似果酱的黏腻“吧唧”声。他不敢回头看。 “哼,杂碎。”一个熟悉的嚣张声音在近处响起,香椎抬起头,逆着光矗立着一个颜色鲜艳、不甚伟岸的身影。是老熟人中原中也。 他并没有注意到香椎,几步跃到被撞烂的卡车前,像丢一枚硬币那样轻松地拿开,抬脚踹了踹地上那坨红黑相间的马赛克。 “喂!下次再买东西不给钱,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那个被撞得几乎变形的人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发誓。 看不出来,港口黑手党还兼职义警的吗? 香椎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中也瞥见了他,立刻蹙起了眉毛:“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我来出差。”香椎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对。中原中也不是一般的小卒,上次见面他也透露了目的——他不知道港口黑手党要和自己的组织合作的事? 他试探性地问道:“冒昧问下,您认识焉岛众二吗?” “那是谁?”中原中也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生理性反胃,“这名字听起来怪恶心的。” 假名?还是对方根本就不是黑手党? 联想到上次信息传递出错,香椎警觉起来。他正要细问,中也像看见老鼠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原地弹射了出去:“——青花鱼!不许乱涂我的车!!!” 远远的,香椎只望见那是位穿着长款黑风衣的黑发少年,似乎是和重力使有很深的仇怨,老远都能听到他挑衅的轻佻笑声。 大概是港口黑手党的什么敌人吧。香椎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打草惊蛇。 ……他好像忘了什么。 回到酒店,摆开食物,高明对着面前的荞麦面陷入沉默。 “啊,那个,就是、遭遇了一点意外。”香椎整个人羞愧地缩成了一团阴云,“意大利面被打翻了,餐馆又说售罄……” 高明叹了口气,香椎知道他又要吟诗了。 “祸福无常主,何忧身无归。”他露出挑战顶级推理的郑重神色,绿着脸提起筷子开始吃面。 晚间,香椎收到了焉岛众二的回信。“今夜十二点,酒馆三号桌左后位。”难得的言简意赅,附带了一个名为“Lupin”的酒吧地址。 系统并没有提示风险——虽然它经常不提示——香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他和高明住的是套间,如果出门,对方一定会察觉,那么,只能按照老样子来了。 香椎活动了一下四肢,比划着通风口的大小,从茶柜里找了几个合适的小碟子。 夜间十二点的横滨依然灯火通明。 香椎从购物中心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时下流行的长裙,匕首与枪械被他绑在了腿侧。他戴了假发化了淡妆,挎着一只小提包,看起来完全只是一个夜游的都市女郎。 他提前了二十分钟来到约定地点,坐到了对方指定位置旁边的桌子。随意点了一些饮料,香椎拿出镜子摆在桌上装作补妆,从中观察酒馆里的人们。 这是一家风格比较旧式的酒馆,充满着木质器具,色调温暖昏暗,客人不算多。看了一圈后,他发现现在的这个座位很巧地非常隐蔽,单桌加上周围的围挡,只要他不出声,周围的人便很难注意到他。 总觉得这么完美的偷听点好像是进了什么圈套了。 香椎心中正狐疑,一只三花猫跳到了他的桌上,打翻了镜子,吓了他一跳。 “嘘!”他冲着在桌上四处拨溜着化妆刷的猫咪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猫看看他,尾巴拍了拍桌子,静静地原地一躺。 在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几个男人陆续进了酒馆。他们好像并没有约好,不是同时进入的,却很自然地坐到了吧台相邻的几个位置,像朋友一样交谈起来。 “织田作,你今天是不是又吃了咖喱?” 有点耳熟的少年声音轻飘飘地问道。他唤的这个姓氏很奇怪。 “是啊。”一个低哑温和的男声如此回答,“今天是吃咖喱的日子。” “那种辣度的咖喱除了你应该没有人会吃下去吧,”少年似乎是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打了个喷嚏,“哦,还有你养的那几个小孩儿?” 织田作似乎笑了笑,像包容调皮弟弟的兄长。 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这次是个沉静的青年音:“你呢?听说你又被中原中也在街上追着打?”他询问的对象应该是那个少年。 等等,中原中也?难道这个家伙是今天那个……? 香椎捏着猫耳朵的手一抖,三花猫不满地用腿蹬了蹬他。不知是不是错觉,香椎抬眼望回三人时,那黑衣少年有意无意地瞥了这边一眼。 “啊~我只是觉得他的车颜色太丑了嘛。”少年毫不在意地回答着友人的问题,“那个小矮子,品味糟透了。” 时间渐渐指向十二点,可焉岛并没有现身。 ……或者他已经现身了呢?香椎盯着吧台,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钟声响了,少年突然兴致勃勃道:“啊呀,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猜这个硬币是正是反——猜对了我去跳河,猜错了我去跳黑手党大楼,怎么样?” “太宰,你总是玩这种意义欠缺的游戏。” 少年的乖张性格在之前的对话内早已显露无疑。香椎听了半天,终于在这句抱怨里捕捉到了他的姓氏。 太宰治,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干部。 三花猫爬到了香椎的腿上,翻着肚皮滚了起来,呼噜呼噜的。香椎摸着它的背毛,心里飞快地回忆着他的相关信息。同时耳朵还听着那边的对话。 虽然口中抱怨,但另外两位男士最终还是同少年玩起了猜硬币的游戏。 “安吾的赌注是什么?猜对了旷工三天怎么样?” “织田作呢?猜对了,猜对了就把小说写完?”太宰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像说给谁听一样,“织田作,无论如何都会猜对的吧!——毕竟,”他看了看时钟,出口的话低沉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你有一双能看到五秒后的眼睛。” 猫咪像是做了噩梦,猛得嗷了一声,从香椎的膝上跳了起来。三个人,还有酒保,一下都看向了这边。 “啊,抱歉,抱歉,我没有动它的!”香椎细着嗓子向酒保解释。 “没事,这只猫并不是我们的……”酒保挠了挠脸,便看到太宰治抛起了硬币,啪得盖在手背上。 “既然有位可爱的小姐在这里,”他脸上洋溢着夸张的笑意,“那我换个赌注好了!” 太宰偏头和酒保说了什么。 五分钟后,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香椎面前被摆上了一杯新调酒。 冰川百利甜。 -------------------- 第22章 横滨出差·三 这杯酒几乎是太宰治在明着说:发邮件的是我。 香椎按下了离开的心思,端着酒杯,远远地望着吧台。那里是整个酒杯光源最明亮的区域。太宰治仰着头喝了一杯酒,点漆般的眼睛在灯下闪着奇特的光芒。 “好吧,那我们现在来讲一个寓言故事吧。”他举着酒杯,旋转着,让它折射出炫目的虹光。旁边刚刚结束无聊硬币游戏的两位友人对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派习以为常,无可无不可地应着。 “国王想用一只长着金色毛皮的羊与邻国换取食物。”他拿光去晃了晃织田作的眼睛,“这是牧羊人最心爱的小羊,但国王的决定无人能够阻止。” “那他该怎么办呢?”织田作很给面子地问道。 太宰治竖起了他缠着绷带的手指:“有三个选择: “第一,把小羊交给国王。小羊会被吃掉。 “第二,把小羊放跑到森林。王国会因为缺粮而毁灭。 “第三个选择,是牧羊人最终的选择,”太宰摆了摆手指,面上的笑意扩大,“牧羊人卖掉了其他所有的羊,找到了第三个国家,从那里换到了粮食交给国王。” “这不是很好吗?虽然没头没尾的。”织田作耸耸肩,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无聊。倒是安吾暂停了自己饮酒的动作,皱着眉看着太宰,隐约觉得他意有所指。 太宰没有再解释,视线投向了被隔栏遮住的香椎,遥遥地向他作出一个敬酒的动作。 一点不到,顾客们渐渐离开了。香椎收起了自己的东西,与酒馆门口的三花猫道别后,原路返回了酒店房间。 屋内黑黢黢的,遮光窗帘没拉死,透进来一点城市的霓虹。钻过通风窗,香椎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开始把关节处绑着浅口碟的皮筋往下捋。 灯光忽而大亮。他猛地抬头,茶碟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据说羚羊夜宿,挂角于树。”诸伏高明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沙发上,施施然地咽了一口茶,“可惜,比起羚羊,你留的痕迹着实有点多了。” 香椎衣服还没换,原地僵硬了三秒,警惕地抖着手去摸腿侧,摸到枪支后他犹豫了一下,向旁边捏住匕首。 【玩家不要激动,】系统突然出声,【未检测到[诸伏高明]存在威胁任务进度的风险。】 高明也作出一个安抚的动作:“别紧张。我只是刚巧注意了一下中央空调。”他轻描淡写道,“在气温和湿度没有变化的情况下,它突然改了模式。这很不合理。 “所以我敲了你的门,发现你不在,排气窗被打开了,茶柜里的碟子也少了一摞。把它们垫在膝盖和手腕上,就不会在积满灰尘的通道内的留下很明显的印记是吗?不过,我确实没想清楚你是怎么钻进这么狭小的窗口的——现在我明白了。”高明靠近香椎,打量着对方娇小了许多的身形,“你练习过缩骨?” “……是的,”香椎抿着嘴,有些不明白诸伏的态度,但他并不想伤害同僚。“我只是去见了一位朋友。诸伏警官,我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 诸伏高明挑挑眉,回到了座位上:“我说过了,别紧张。目前,起码在横滨,我想我们的目标或许并不冲突。” 他说着,面上却浮起淡笑,拿起手机迅速地打下一行字,设置成定时消息。 “总之,现在我们有十五分钟。要么你杀掉我,然后拿到我的手机取消这条报告了你的可疑踪迹的定时短信。”他看着香椎像受惊的仓鼠一样瞪大的眼睛,语气平淡,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要么,告诉我你的目的和情报,可以先从你的那位朋友开始——只要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这条短信就可以当我没写过。 “好的,现在已经过去一分钟了,来讲讲你的朋友吧。” 香椎深呼吸了三次,到底下不了杀手。他缓缓站直身体,将错位的关节一一复原,原本蓬松的长裙顿时收紧。他甩开假发,撕开了裙摆,踢掉了高跟鞋,自暴自弃地坐到床上。 “我的朋友是港口黑手党。”他斟酌了一下字句,“他约我喝酒。”他把自己替换到安吾那个角色,复述了一遍太宰治的游戏和故事,并没有提及姓名。 “长着金毛的羊……”高明摸了摸下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Mimic这个组织吗?” “是。今天在特务科看到了这个词。”香椎看到后就去发消息问Gin有没有相关资料了,对方还没有回复。 “这是个由战败兵组成的灰色队伍。”诸伏高明露出略带讥讽的笑意,“飞鸟尽而良弓藏。既是曾经为国效力的士兵,也是失败战争的证据。没有官方政府愿意沾上他们。” “但是,他们来了横滨?”香椎皱起了眉头。 “是的,”高明走到窗边,唰得拉开了窗帘,城市不熄的灯火撒了进来,远处的海湾在夜空下反射着粼粼月光。“因为这里,有港口黑手党。” 香椎眨了眨眼:“异能特务科……希望借用黑手党的力量,来除掉Mimic?” 他感到茫然:“那这和寓言故事有什么关系?” “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他的异能力是短时预测。”高明看着香椎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对,你提到的那个有相似能力的人,我猜他就是那只,金色的小羊。” “那么现在,”高明不等香椎理清楚前因后果,抛出新的问题,“谁是那个牧羊人? “以及,”他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他为什么会找到你?” 香椎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或许因为我代表着第三个国家。” 他死死盯着窗边的诸伏高明,不再吐露其他信息。沉默维持了一分钟,高明耸耸肩,没有计较:“好吧,从目前的回答来看,我们的目标确实并不冲突。” 但他并没有说明自己的目标是什么,难道不是阻止异能特务科和**的交易吗? “已经很晚了,”高明看了眼手机,一边按了发送键,一边往门外走去,似乎打算离开,“明天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等等,那条短信你发了?”与高明对话让香椎感到压力极大。他闻言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对方的手机屏幕上跳跃着发送成功的提示。 “别紧张。”高明第三次说出这句话,他举了举手机,上面显示着一行字:【荞麦面是真的很难吃。】收件人大和敢助。 香椎抽了抽嘴角,发现自己被愚弄了。而诸伏高明闲庭漫步似的离开了他的房间,还不忘留下一句古诗——他总是在念诗。 “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你猜,国王会如何逼迫牧羊人和小羊呢?” -------------------- 第23章 横滨出差·四 睡得太晚,早上八点多,香椎睡眼惺忪地被高明敲门敲醒。他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发,游魂一样跟着精神抖擞的诸伏警官飘上了一辆出租车。 “漩涡咖啡馆,谢谢。” 他瘫在后驾,头一点一点,很快又进入了梦乡。大约半小时后,高明拎着他的后脖颈将他提溜出来。一抬眼,一座漂亮复古的街角矮楼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是哪?”香椎揉了揉眼角。 “一家小有名气的侦探社。”高明熟门熟路地带他往二楼去,“我的一位老朋友在此供职。” 门甫一推开,刺鼻的焦炭味冲的香椎打了个喷嚏,睡意登时去了大半。 “咳咳,抱歉。”开门的是一位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他穿着和式的衣袍,看五官和打扮是位很有威仪的人——如果他没有拿着一把扇子大力地扇风的话。 “社员在烤制甜品。火力估算出了一点小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把房间的窗户全都推开。 “是国木田的错啦!”内间传来一个孩子气的声音,“他告诉我是三十分钟啊!” “……但是你擅自放了三倍的原料进去吧。”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哄小孩一般,“好了,乱步,今天允许你预支明天的点心份额。别再动那个烤箱了。” 被晾在门口的香椎看了眼高明:“您朋友,生孩子蛮早的?” 高明咳了一声:“香椎君,里面那位是我的朋友,江户川乱步,是个侦探。”赶在香椎再发出什么失礼言论之前,他补充道:“开门的这位先生是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哦……”香椎抬抬眉毛,表示自己知道了。 侦探江户川听说朋友来访,很快撂下了里面的烂摊子,像无事发生一般高高兴兴地坐到了椅子上。 “好久不见!高明!让我来看看,你是来做什么的?”他从桌上摸起一个眼镜,饶有兴致地冲门口看过来。高明配合地摆出任君打量的坦然站姿。 “唔,你是来调查那个机构的呀!嗅觉真是敏锐——”他像是看出了什么,捏着镜框,轻快地说道,“正逢有人要跳往正义的一方,那么一定会须要他们出手了。” 高明笑了笑点点头,伸出手,香椎以为他在比出数字“七”,下一秒,他打了个响指。 “答对了。江户川君还是这么高效,真是令在下自愧不如。” 江户川又将目光投向了香椎。香椎一个激灵,紧张地僵在那里,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 “你的情况很复杂呢!”江户川摸了摸下巴,“受制于各种因素,虽然目前还没有大的冲突,但总有一天你要作出选择的。” “……诸伏警官,”香椎在他的视线下吞了口口水,小声问同伴,“您的朋友,异能力是算命吗?” 高明噗地笑了出来,乱步则不满地大声道:“太不礼貌啦!这是名侦探的超推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啊!” 撇开这个有点小小不愉快的开场,等福泽社长处理完烤箱后,四个人坐在外间,高明谈起了自己的来意。 “织田作?”福泽显然认识这个人,“是说港口黑手党的织田作之助吧。几年前我曾经和他有过几次接触。” 高明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因为熟知诸伏的立场与为人,福泽没有隐瞒什么,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所知:“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在福泽的叙述里,织田是一位看不出所求的人,对方曾经身陷囹圄,并且拒绝了福泽的保释,取代的要求仅仅是吃咖喱饭……他到底有多爱吃咖喱饭啊? “总之,他不是那种会为了财富、权力乃至人身威胁而参与到什么帮派斗争间的人。”福泽摇了摇头,“织田的能力可以称得上卓越,如果上述的事物可以动摇他,他必然不会只在黑手党中做一个下层人员。 “如果森鸥外,”他提到这个黑手党首领的名字时话语顿了顿,“如果他要利用织田去对抗Mimic的安德烈·纪德,那一定有什么织田的软肋是可以被他捏在手里的。” 是什么呢?香椎思索着那一晚太宰治三人的对话,隐约有了一点眉目。对他来说,现在的问题是:太宰治打算用何种酬劳来换取他们组织提供的“粮食”?Gin交给他的那张清单上,组织的要求可不算好满足。 他想了想,先对高明说出了自己遗漏的信息:“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中提到了织田先生收养的孩子……软肋,会是这个吗?” 诸伏眼前一亮,随即皱眉:“难道他们要拿幼童下手吗?” 福泽似乎很了解**首领的做派,正要说什么,侦探社的门被乓得推开。一位女士拖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它被门卡住了——往屋内挪动。 “社长!搭把手!国木田买太多东西了!”白领打扮的女士说着用力拽了拽,购物袋另一边露出个戴眼镜的青年人,看他们的表情,香椎猜测这就是那位国木田。 “超市今天大促销,”青年有一点窘迫,但是神色还算理直气壮,“可以买足半年的日用——与谢野,要不直接放在这儿先分好类吧。” 于是关于织田作的对话被打断,侦探社的几人开始一起收拾那堆足有半人高的物品。乱步舔着糖在一旁捣乱似的翻腾着,嘀嘀咕咕地找自己的那份零食:“嗯,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蛋糕、布丁、Pocky……怎么速食咖喱也放在这里了!大侦探是不吃这种东西的!” “哦,那个,”与谢野女士数着自己的小酒瓶,头也不抬地回答,“在买东西时候遇到了个怪人,说这个品种的咖喱性价比特别高,国木田三两下就被忽悠得买了这么多盒。” “怪人?咖喱?”香椎觉得有些不对,蹲下身直接精准地拿过了一盒,拆开包装。 与谢野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边站着的高明:“诸伏先生,您又来出差吗?……这是您的助手?” “是的。”高明跟着也蹲下,看香椎三两下从咖喱外包装中掏出了一张撕了一半的小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这是咖喱店的地址……为什么会在这里?”国木田也瞥见了。高明拿过纸条直起身,略一思索,往窗边走去。 “你们遇到的那个怪人,是不是穿着黑风衣,脸上绑着绷带,看起来很活泼的少年?” “是的。”国木田一本正经的脸上浮现出疑惑,“您怎么知道?” 高明耸耸肩,指了指窗外:“啊,因为他就在那里。” 所有人都往外看去,横滨日常的一幕正在武装侦探社的街道外上演着:一身黑的绷带少年在前,轻快地一边蹦跶一边挑衅,后面追着气鼓鼓的中原中也,走哪拆哪。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国木田看着那隔老远都能感受到气人的鬼脸,由衷地感叹,“我希望我永远不会与这种人共事。”旁边的江户川闻言露出了一个猫一般狡黠的笑脸。 香椎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悄悄瞥了一眼,是一条很长的邮件,来自熟悉的焉岛众二。 与此同时,港口黑手党的情报技术部门里,一个员工正狐疑地盯着他刚刚监控到的邮箱。数据显示,这个账户最近与外界联络频繁。他点开了最新的一条,里面似是而非地写着一些商业交易信息。 “牧**付…烟花购买……这都是什么?我们集团还做畜牧业生意吗?”他皱着眉,往下翻了一页想要看具体的时间地点,网络却无论如何都刷新不出来了。 他试着回到邮箱,最后跳出来的提示是: [该账户已注销,请重新注册后登录。] “——Shit!”他磕了一下自己的水杯,“最近的网怎么老这么烂!” “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吧,”他的上司看了一眼屏幕,敷衍道,“快点查一下Mimic的行踪,上面催着要呢。” -------------------- 第24章 横滨出差·五 这是一家家庭咖喱店,开设在近海湾的位置,除了店内的孩子有些多、老板的调味下手有些没轻没重之外,它和普通的咖喱店没什么区别。 高明和香椎推开门的时候,正看到织田作坐在窗口的座位,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面前的食物。瞥到二人,织田的眼眉抬了抬,望了这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高明停住脚步,望着他便叹息了一句:“宴安鸩毒,不可怀也。织田君,您正处于危机之中呢。” 一屋子的小孩眨着眼看着高明,不明所以。织田没有理他,香椎截住还要继续打哑谜的高明,简单粗暴道:“森鸥外要逼你与纪德对战,他已经把这个位置暴露给Mimic了。织田先生,这些孩子们随时都有危险。” 织田作的放下了餐具,勺子在盘边碰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 “这是刚刚从屋后拆下来的炸/弹。”香椎早有准备,从包中拿出一串机械,“定时时间是24H。” “……” 织田作最终看在高明的警察证和香椎出示的、福泽谕吉的亲笔证明上相信了他们。但他并没有答应直接离开,而是拜托诸伏先把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拿着那张太宰治笔记的地址便条,看起来茫然中有些隐隐的愤怒。 “我会先去找到太宰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晚,高明开着一辆不起眼的车载上孩子们往横滨湾之外开去,在接近边界的地方,接应的车等在那里。香椎把沉睡着的孩子们挨个抱了过去,但自己没有打算上车的意思。 “你还有事情要做吧。”高明一边拉安全带,一边心知肚明地看了眼香椎。后者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好吧,香椎君,祝你顺利。”高明摇了一半车窗,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并不是一个恶人,香椎君,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行助纣为虐之事。” 香椎愣了一下,正要答话,黑漆漆的公路边突然闪过一缕红光,接着一声巨响,爆炸带来的飞扬土块在车子背面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孩子们被惊醒了,几个小一点的顿时哭了起来。 “是黑手党,动作还挺快。”高明神色冷静,关掉了车灯,甚至开起了冷笑话,“我经常觉得,如果我也有异能,大概会叫‘出师未捷’。” “哦,那我的大概叫‘时运常济’。”香椎也笑了起来,他拍拍车窗,冲里头的孩子们挥了挥手:“没事,出去了就没事了——诸伏前辈,再见。” 随着车子在黑暗中无声息地远去,香椎回到了原来那辆车里,打开了灯光,把追上来的黑手党们往另一条岔道上引。 对于港口黑手党的新星芥川龙之介来说,今日无疑是不幸的一天。在森首领的命令下,他带着一群游击队的成员前去进行一个拦截任务。但对方颇为狡猾,他的罗生门最终只捆到了一个当场投降、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体术废柴,而首领要求的那帮孩子则不见踪影。 到这里为止,他的遭遇也只能说是运气不佳。接着,他拖着那个倒霉鬼直接回到了**,把对方丢到了首领面前。 香椎在厚厚的地毯上翻滚了一圈,抬头便看见一位穿着可爱洋裙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 “林~太郎~”她拖着尾音,跑到了大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那里,撒娇似的抱怨,“不是说给爱丽丝找一些小朋友的吗?” 森鸥外的脸处在光照之外,看不清表情,香椎只听到他发出了短促的笑声:“抱歉哦爱丽丝,下次再补偿你好不好?” 他安抚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辫子,起身从暗处走向香椎。 “初次见面。”他的脸在顶光照耀下有种格外的阴沉,即便他嘴角含笑,“在下是森鸥外。我该如何称呼您呢?警官?” 香椎直起身,有些发憷:“香椎柊吾。森先生。” 森鸥外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好的,我明白了。芥川,传话给红叶,香椎柊吾,押入极刑牢狱,明日处——” “森先生,您还需要异能许可证吗?”香椎急忙打断这可怕的句子,“或许您知道乌丸集团?” “…啊呀,这位先生还是个卧底?”森鸥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脸上笑意扩大,“乌丸集团?听说他们能生产让幼女永葆青春的胶囊?” 香椎不会错过他眼中更加浓郁的杀意。他开始担心了,默默地在心里催促太宰治动作快点。 “可以了,芥川,把他带下去吧,命令不变。” 安静地在一边当了半天背景板的芥川正答应着,首领办公室的门撞开了。一前一后两位成员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汇报着让芥川瞳孔剧震的消息:“首领!干部太宰治叛逃了!” 森鸥外给爱丽丝扎头发的手一下收紧,疼得小女孩尖细地抱怨了一声。 “……没有人拦住他吗?中原中也呢?” “太宰先生和一位名叫织田作之助的成员一同叛逃的,”这位黑手党一边说,一边苦着脸,“他们……” 一簇黑色的物质啪得擦着他的脸扎进木质的门框,把他剩下的话吓得咽回了肚子里。芥川龙之介整个人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透着森森的杀气。 “你、说、谁、叛、逃、了?” “收回去,芥川!”森鸥外冷冷地命令道,同时看向第二位传信人,“你呢,还有什么事?” “啊,其实我也是来说太宰干部的事……”对方哆哆嗦嗦地递出一封信,上面写着森先生亲启,“我在太宰先生的办公桌上发现了这个。” 森鸥外接过来拆开,一张是和乌丸集团的合同,对方许诺歼灭Mimic来向**换取异能基因样本,签名处还是一片空白。另一张雪白的纸上嚣张地写着一排大字: “森先生,这也同样如你所愿。” “你的意思是,首领本来是打算借我来逼走你?”织田作开着车,听太宰治这么说,只觉得十分荒诞,“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我就是知道啊。”太宰治一身血污,心情却看起来非常的好。他根本不打算认真回答好友的问题,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口中有一句每一句地胡乱哼着歌,“可惜,走之前应该再给中也多留一点纪念的。” 织田摇了摇头,对太宰的做派毫无办法。 “我们还要开到哪里?”他怀疑地看了看周围的路况,一边是横滨湾的海水,在黑夜中深不见底。太宰治难道是打算在找什么新的自杀圣地吗? “往北,就在这附近一公里内——啊,你看见了吗,那里!”太宰活泼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向桥边矗立着的人影挥手,“是DearG先生吗?这边哦!” Gin一双眼睛总是维持着看死人的神态,此刻也不例外。他只觉得眼前这黑手党非常聒噪。 “东西带来了吗?”他拎着枪,在对方的指引下查看了后车厢内一排排生物器皿和福尔马林罐。挥挥手让研究员作了简单验货后,他哼了一声,在太宰治的面前拿出了通讯器拨通。 “酬劳已经到位,可以联系佣兵团了。记得多配备火箭炮,必要时刻启用小型导弹。”他吩咐着,眼神里带着不屑。 太宰治叛逃第二日,Mimic驻扎地遭遇不明势力的轰炸,首领纪德确认死亡。 第三日,关押在黑手党牢狱内的香椎被释放,带着森鸥外最终签署的合同文件回归东京。 诸伏高明之后又数次前往横滨,并在前黑手党成员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接受第七机构援助时密切监察了该机构的合法性。 “本人诸伏高明,确认异能特务科第七机构无危害人民与国家安全的举措。”他最终在报告上这样写道,接着顿住了笔。 他看向窗外薄薄的飞雪,叹了口气。 “垢尘不可污玉,鹓鶵不啄腥膻。” “协助人香椎柊吾,确认,无嫌疑。” -------------------- 第25章 双子爆炸事件·一 又降温了,香椎裹了件厚外套,带着一身寒气从门外进来。 “回来了吗香椎?”萩原正抱着一堆废旧器材出去,看见他便打了个招呼。 香椎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一边从怀里掏出热牛奶一边吸着鼻子朝他点点头:“早啊萩原前辈!……松田前辈来了吗?”后半句他压低了音量。 “好像来了吧,”萩原回头望望,“不在办公室啊,可能有事出去了。你快点吃……对了,香椎你记得把上次的报告补上,我和中岛警部打过招呼了,让你这周再交。” “嗯嗯嗯,谢谢前辈!”香椎迫不及待地钻进暖风熏人的屋内。先擦掉自己桌面上一层浅灰,还有些山本他们随手堆过来的文件夹和零食袋什么的……怎么连那种杂志都往他桌上放? 香椎翻出来一本封面清凉的周刊,皱着鼻子把他丢到了一边。 “这是什么?”松田的声音从他耳边突然响起,香椎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松田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那本杂志,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香椎总觉得他好像在挑着眉毛笑。 “是山本前辈的!”他面红耳赤地声明。松田翻了翻,哼了一声,没兴趣地撂在萩原桌上,“在办公室看这种东西,回头扣他纪律分。” 他又看向香椎:“没事干的话跟我过去搬一下这周的教育材料。” “哦,好的前辈。”香椎看了眼自己摆在桌上刚刚拧开笔帽的原子笔和报告簿,还有冒着热气的一袋牛奶,扁扁嘴跟了上去。 搬东西的时候,松田发现香椎动作别扭,细看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使用左后肩胛发力的动作,当即皱起眉头:“怎么?扭到了吗?” “没有,之前在横滨被撞了一下。”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他是记住了,“青了两天,医生让我每天早晚擦擦药就好。”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睡过了,就忘记了——不过我药膏带来警署啦!” 松田看了他两眼,随口问道:“须要帮忙吗?” “?!”香椎登时用力摇头,“不了不了不麻烦前辈了!我,我打算去问问栗原。” 松田一听脸就黑了,他把手头的东西一放,抬起墨镜凑过去把香椎堵在墙边:“你找他干嘛?” 香椎不明所以:“啊?我为什么不能找他?” “你不是说你……”松田说着,觉得脸上发烧,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后面几个字,只狠狠地从鼻腔里出了一口气,“你、工作时间不许各个组别乱窜。” “……哦,好吧。”香椎皱着脸,只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松田是针对的栗原还是针对的他。他是不是还没歇了赶走自己的念头? 看香椎这表情,松田就知道对方没理解他的意思。时间缓慢地流逝,他左右看了看,档案室正好没人,只有暖风机在屋子里嗡嗡地运作,吹得靠近的纸业啪嗒啪嗒地响。 瞥了眼香椎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松田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道:“香椎,你之前说的那件……” “喔,你别说这期的BUNNYGIRL质量还不错——诶,阵平,你怎么在这儿?”萩原一边和山本聊着刚刚突然出现在他座位上的杂志,一边大咧咧地推开了档案室的大门,一转眼就看到好友松田阵平黑漆漆的俊脸。 “你不是说叫我们来搬的,吗?”他看了看屋内同样一脸状况外的香椎,挠了挠头。 松田张了张嘴,艰难地咽下到了嘴边的脏话,平静道:“哦,我看香椎也在就先直接过来了。没关系,谁搬都一样。” 于是组员们嘻嘻哈哈地都挤进了档案室。萩原看了松田几眼,总觉得对方有什么事没和他说。 当晚,熟悉的酒吧,松田夹着烟,神色是熟悉的纠结。萩原实在受不了了,委婉道:“阵平,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松田矢口否认,在好友难言的视线里奇怪道,“怎么了,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吗?” 萩原抽了抽嘴角,指着他的杯子道:“我已经连续三次在你的酒杯里撒胡椒了,你一次都没发现,你说你有什么不对?” “……”松田呛了一口,呸呸呸地吐到纸巾上,“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辣。” 再看好友,松田不得不承认:“好吧,是有点事。”他斟酌着,刻意使用了模糊的说法,“就是,有人和我告白。” 这回轮到萩原喷了口酒出来。 “噗、谁胆子那么大、不是,谁啊?我认识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松田渐渐发红的脸,稀奇得不行。 “你说得什么话,什么叫胆子大?”松田不满地挥了挥手,试图用烟雾遮住自己的窘迫,“就是上上周……” “上上周?等等,你的意思是真是我认识的人?” “算是吧。”松田的嘴又死死地闭上了。 萩原不甘心地在心里过了一遍高岛小池中岛警部和她十七岁的儿子,还是猜不出来到底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女警敢向松田告白。但好友无论如何都不再泄露什么信息了,他只好换了个方向。 “那,看你这表情,你是打算答应了?” “怎么可能?!”松田险些跳起来。 “怎么不可能。”萩原耸耸肩,“你都魂不守舍快半个多月了,说没点意思我是不信的。” “也不是、就是……”松田绞尽脑汁,语气甚至有些气急败坏,“我不能答应。我们不太合适。” “那个女孩家很有钱吗?还是什么达官显贵?”萩原搞不懂自己好友的脑回路,“阵平,你这种脑子里只有油门没有刹车的人什么时候在乎这种东西了?” 他看松田梗在那里,摇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遵从你的内心吧。阵平,抓住机会啊,不被你这个脾气气跑的女孩儿真的很少见。”该死,他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 此时,一个打扮干练、大学年纪的女生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大步找了过来:“喂!你这家伙,能不要在室内吸烟吗?吸烟区在那边啊!” “哈?”松田已有了几分醉意,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被对方直接一手扯掉了烟头,登时有些恼火,“干什么你?” 萩原默默捂脸。这才是正常女性和松田会产生的相处方式。 “抱歉抱歉,我忘记提醒他了!”他赶忙开始拉架,奈何那女生的脾气也颇为火爆,看动作也习过一些拳脚,两个人险些在酒吧里打起来。 在引来同行之前,萩原扯着松田的领带把好友拖了出去。 酒吧里,气势汹汹的女大学生一掌狠狠地劈在了吧台,立时可见一道裂缝缓缓绽开。 “就是这个家伙吧!哼,这次又给他逃掉了。”佐藤美和子捏了捏拳头,“以后我当了警察,才不会做这种人!” “可是,美和子,要赔钱的诶。” “……啰嗦!” 终于掌握了松田最近异常原因的萩原这下看好友的任何怪异举动都不再心生疑窦了。因此,当香椎不安地偷偷找到他,打探松田最近为什么对自己尤为严厉的时候,萩原舒展着眉眼,十分肯定地安慰道:“放心吧,香椎,只要好好工作他就没什么话说了——”他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而且,阵平在纠结一些恋爱上的问题,所以才这么怪。你不用理他。” “?”香椎呆立在那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恋爱,松田前辈吗?” 萩原作出噤声的手势,拍拍他的肩,哼着歌离开了。 -------------------- 第26章 双子爆炸事件。二 = 今天下午是本年度足球联赛决赛,又是轮休,机动组便约好了一起去看球。香椎从家里临出门时收了个快递,拆开看是外婆寄来的:一些新的冬装,还有保暖贴和零食。 香椎看着这堆东西,手上动作顿了顿。心下叹气——他其实不太擅长收拾东西,最常做的事也就是买一堆一次性的便捷用品,用完打包扔掉。 他想到昨天晚上和琴酒的通话。对方虽然勉强承认他“总算能办一件事”,大部分的语句是在冷嘲热讽他在横滨的行事不够高效找到的合作对象话太多……总之,按照Gin的话意,短时间内没有新的任务了,最重要的是藏好自己,在警视厅中获取更多的信任。 其实从任务进度条看,他的红方信任还可以,但怎么最近上司老给他穿小鞋呢? 香椎再次叹气,临时找了个大的购物袋,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小物全都塞了进去。 他来得有点迟了,拖着一大袋东西,拨过一群又一群激动的观众艰难地跋涉到了边缘看台——山本团购的超值特惠票——找到七零八落坐在那里的同事们。 最显眼的是探出上半身的松田。他端着望远镜,正在不满地埋怨山本:“别说现在带球的是谁,我连他是人是狗都看不清。” “你听旁边人在骂谁不就知道了,”萩原满不在意,翘着脚翻看他带来的时尚杂志。他正说着,看台响起一阵夹杂着本地粗口的倒彩。 “看,这是东京Spirit又输球了,那个前锋残废得跟膝盖不能打弯似的……啊,香椎!这边这边。”萩原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他刚刚躺着的位置。“你带这是什么?” “额,吃的,还有保暖贴。”香椎像动物饲养员喂猩猩那样每人分发起来。 “怎么搞得跟小学生秋游一样——喔,酩屋的和菓子!你管这种东西叫吃的?”山本拿着那软叽叽灰扑扑的小袋捏了捏,翻到正面看到边角不起眼的logo,大呼小叫起来,“这袋够花掉我这个月的奖金了吧?” “实际上,你这个月已经没有奖金了,”松田冷冷地笑道,“你的纪律分是负的你不知道吗?” 他转头看着迟到的香椎,对方正略带讨好地看着他。他张口似乎就要找茬,又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接过一块松塔用力地咀嚼起来。 萩原嘴上叼着饼干,眼睛还黏在杂志内页的本周新款衬衫上,看着看着觉得周围有点安静,才发觉已经发了大半天牢骚的松田不知怎么突然闭嘴了。 基于他最近都是这么阴晴不定,萩原没太在意,摇摇头继续算优惠折扣了。 本来就是复活赛的东京Spirit这场也一如上场地表现糟糕,香椎看了一会儿场下豆豆一般的红蓝小人,打了个哈欠开始刷手机。一拉开本地的讯息,都是些小偶像举办个人演唱会、高校网球赛实况播报……还有臭骂东京足球队之类的消息。他越看越困,突然,一条红色的热点实时跳进了他的视线。发布人是一位定为在米花町的普通学生。 “米花町公寓出现烈性爆裂物,请救救我们……”他念着念着,声音大起来,“松田前辈,你看这个!” “什么?”松田被他拽着衣摆低下头,看了两眼眉毛就皱起来了,“怎么没人通知我们?” 萩原也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我看看……不是电视台发布的吧?信息确认是真的吗?” 松田看了一圈,觉得不像伪造,当即站了起来,一边给友坂警视打电话一边喊众人回警署。 “我正要找你,”友坂肯定了突发情况的真实性,“是两座公寓都有炸弹!涉及的人质超过500,立刻归队!” 从松田的转述中,香椎得知歹徒在两座住满了房客的公寓顶楼设置了炸弹,并且禁止人员出入。他的要求是政府给出10亿的赎金,限时内不达成协议炸弹会直接爆/炸。 机动组急匆匆地回到警备部大楼。换衣室内,嫌香椎动作太慢,松田动作利落地帮他扣上背面的锁扣,一边习惯性地叮嘱:“待会儿如果有什么重的装备不要逞能,你肩胛那里还不能受力吧?” “还好。”香椎刻意动了动,被松田啪得打了回去,“别乱动!……这是什么?” “防护内衣,还有保暖贴,前辈需要吗?” 为了行动方便,他们里面都没穿很多的衣物,因此香椎在一些容易受凉的位置贴了一些。 “不用,看起来好热。”松田随口答着,分了几秒注意力在对方领口露出的衣物上,看起来是柔韧性很强的材质,但认不出来具体是哪种。 “阵平!还没好吗?”萩原从衣柜另一边探头问道。他一如往常地夹着头盔,好像没有戴上的意思。 “好了,通知大家列队上车吧。”松田一边说一边拽过他的的头盔用力卡在他头上。往前走了两步,他想起这次是两处任务点。他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香椎,冲着对方道:“香椎,这次你跟着萩原。” “好的前辈我马上就——诶?”香椎本来正整理着头盔系带,小跑着要跟过来,一听他的分配就愣了一下。 松田总不能说是因为每次香椎和他一起出任务就会遇到什么事的样子……他只是拍拍对方的头盔道:“盯着萩原,别让他卸防护听到了吗?” “好的,我明白了前辈。”香椎立正着大声地答应,顿了几秒补充道:“我会好好表现的前辈!”最近他在松田面前总是这么积极和殷切。萩原了然地点头,笑嘻嘻地冲松田挥挥手:“是的是的!我也会看好小香椎的!” 香椎说着就往萩原那边跑过去了。松田看着勾肩搭背离开的两人,摇头叹气。 他又没来得及说出那些话。 -------------------- 第27章 双子爆炸事件·三 车刚抵达事发地,转过门口,香椎一看窗外就愣了。这次的事件是从互联网舆论开始自下而上传播的,影响远比之前那些大得多。因此此时围着这幢公寓楼的,里三层外三层除了看热闹的人群,还有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已经到场的警察正在努力地劝阻人群靠近。 “请问警视厅会答应歹徒的要求吗?”“歹徒是如何携带爆/炸物进入的呢?是否乘坐了公共交通?”“…请别挤我,我还有几个问题、”“请问人质情绪……” 几个该片区的巡逻警吃力地往外推着黄线,被问得大冷天出了一脑门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又不能暴力推搡,看到机动组的车到了眼睛都亮了。 “大家!爆裂物处理班的专业人员已经到场了!请相信警视厅,不要再在这里逗留了!” 本来打算换个门走的萩原嘶了一声,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 巡逻警的话音落下,媒体的目标顿时被转移了。车门拉开,香椎个子偏矮被推在前面,一下几个话筒堵到他脸上。 “处理班对这次拆弹有信心吗?”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上次化工厂的意外爆/炸?” “如果不能完成拆弹那民众的税金就会直接交给罪犯吗?” “请让让。”香椎皱着眉没有回答,压下了盔面,挥开了那些戳过来的设备。身后的萩原在指挥队员们搬运防爆设施,一看这阵仗,立刻拉过香椎挡住镜头。 “这里很危险,请大家尽快撤离。”他还算好声好气地劝道,“我们在搬物资,可以给我们让出道路吗?人质们还在等待救援。” 他这么说了,多数人都面面相觑后后退了。只有一位穿着黄棕色马甲的大叔,执着地还举着话筒:“请你回答……” “谷村先生!他拔了数据线!”他的女助手在旁边突然尖叫起来,谷村一回头,刚刚那个打头的防爆警正把手里扯下来的一把插头往地上随意一扔。 “你……” “请大家不要把处理班到达的消息外传。”香椎并不理他,冲着人群冷声道,“如果歹徒在新闻上看到,可能会立刻引爆炸弹。”他的视线转到姓谷村的记者身上,“这位先生,须要对生命负责的不只是警察。” “你什么意思——”谷村挥手就要揪住香椎的领子,被助手拉住了,口中骂骂咧咧地说什么要曝光。萩原叮嘱了巡逻警们注意信息保密,在楼下留了两个人后直接带着小分队从后门进入大楼。 “媒体本身就是靠新闻吸引眼球的,”萩原按下顶楼的楼层,冲着旁边有些不高兴的香椎安慰道,“今天是事发突然,没想到这边人群还没疏散。” 他叹了口气,却又笑起来:“原来香椎生气是这个样子啊,真稀奇。应该让阵平看看。” “……如果松田前辈在这里,”香椎想了一下,“那个谷村的脸都会被揍烂吧。” “确实。”萩原深以为然。 上面几层的人已经转移到下层了,空空如也的过道里凌乱地散落着一些人们逃跑时落下的杂物。萩原安排了几个人去查看墙体构造,香椎就跟着他直接往炸弹的位置去。 “根据已经给出的信息,这个炸弹如果完全爆炸可以直接炸穿五层楼,方圆两公里内可能都会有震感,”萩原比量着眼前被包裹得非常严实的深色长方体,“这边上是承重柱吗?” “是的副组长。”那边负责勘探的小川远远地回答,“我刚刚看了一下墙体的材料,老化得很厉害。” 这幢楼一共也不到十层。香椎算了一下冲击波可能的侵害范围,顿时觉得脚下哪哪都不安全起来。脑袋里开始催促系统给他查最佳逃生路线。 “放松,”萩原倒是很乐观,盘着腿坐下摆开了装备,“这个构造应该不复杂,很快就可以——用阵平的话说,三分钟就能拆掉。” 他观察完了外观,手上开始动作。香椎拿着测试仪在旁边看显示屏上的影像。“前辈,这里的金属构造好奇怪,我好像看到了一团……” “什么?”萩原抬起盔面,往屏幕上看了一眼,接着牙疼地嘶了一口气,“这么多电阻?他做了多少栅栏?” 他和香椎对视一眼,手上不自觉地就要卸了头盔,被香椎用力按住了。 “萩原前辈。”香椎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威胁,“不许卸。” “知道啦!”萩原诶了两声,嘟嘟囔囔地抱怨,“你怎么这么听阵平的话!那家伙平时对你也不怎么样啊!” ……可能是每次这种场合松田都会给香椎一种额外可靠的感觉吧。香椎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道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因为线路都藏在了内部,歹徒狡猾地在外围设了五六层警示器,除了逐层去除没有任何办法。系统倒是给了提示,香椎看着像心脏一样被层层包裹的金色关键线路,狠狠地抱怨了几句。 【这个提示给了和没给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系统一如既往地用它温和的电子音回答,【定时引爆和触发**是相互独立的,如果炸弹还有三秒爆/炸,您至少可以强行剪掉它。】 【那它就不会爆炸了?】香椎一下子好起来了。 【当然不。那条线并不是引爆线呢。】 然而系统并没有告知他那金色的线路到底是什么。他只得小心翼翼地从缝隙追索路径。 又过了大概有十秒钟那么长的半个多小时,萩原叹了口气,把电笔放到一边。 “不行,时间不够。”他已经像一尊石像一样在那里坐着数了半天了,现下冷静地承认了这个事实,“香椎,打电话给警视,告诉他B组请求延长任务时间……你在看什么?” “啊,我在找这条线的设置。”香椎埋着头,闻言立刻掏出通讯器。打完电话过了十几分钟,鲜红跳动的倒计时数字闪了闪,终于熄灭。所有人心里的一块石头都落到了地上。 香椎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下楼去把防爆毯搬上来。本来出于轻装上阵和速战速决,萩原是让大家只带了拆弹设备和盾牌的。 到楼下,媒体工作者都还被扣在安全区,远远地看着他去搬东西。香椎都能听到那边的冷嘲热讽:“听刚刚那个警员的意思,炸弹拆不掉是吧?” “真是没用的东西!白白拿着薪水吃市民的税金。” 听声音,还是谷村记者。当然也有反驳的人。 “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去拆?” “我又不靠这个吃饭!……” 香椎翻了个白眼,决定事情办完还是出来揍这家伙一顿。他有专门记下谷村拿着的话筒上的台标。 返回后,萩原一看他上来就颇为激动地指着他刚刚说的那条线道:“这组线是传递信号到不同区域的,他用的不是连锁爆/炸炸弹!切断了这条,就只有核心的炸药会被引爆——不过我还没想到怎么切断……” 香椎眨眨眼,大概明白了系统的意思。他看着重新陷入苦恼的萩原,想了想并没有告诉对方。毕竟现在已经达成了和解,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拆弹。 三秒内去剪掉线这种事,怎么想都太危险了。 -------------------- 第28章 双子爆炸事件。四 = “阵平那边是不是已经收工了?”萩原慢慢地剥除了一层线壳,长舒了口气,才想起来问香椎另一边的情况。看他点头,萩原笑道:“这家伙,肯定要笑话我们。” “怎么会?”看出他没及时拆掉炸弹有些懊丧,香椎一边拿胶刷清除落在盒子内部的灰屑,一边赶忙开始劝解,“一定是因为这边这个更复杂啦。” 他抬头看了眼萩原,隔着防护服也能看到对方额头上一层薄汗。 “要不,”他小声建议,“萩原前辈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剥一阵?” 他观察了半天。去除套层并不难,但确实是个很考验耐力和注意力的工作,萩原已经目不转睛地操作了很长时间,香椎看他眼眶都有点发红。 萩原确实感到了疲倦。他看了眼时间,便点点头起身活动关节。他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底下正在进行人质疏散,人群稀稀拉拉,看起来已经到了末尾。机动组的车里,留守的队员在和巡逻警交流着什么,比比划划的好像还是关于媒体怎么处理的争执。 他掏出手机,警视厅交钱赎人的新闻已经飘在了各家的头条上。通讯软件中,友坂警视给他的留言则是关于罪犯的——搜查课似乎捉到了对方的尾巴,正在紧急排查。 香椎忽然喊他:“萩原前辈,你看这里!” “什么?”很不巧,手机铃声也随着香椎的声音响起,来电显示是松田阵平。萩原接通了电话,一边俯下身往香椎指的地方看去。 “这里有个隐藏的信号灯,刚刚一直是熄灭的……但突然又开始闪了。”香椎有些胆怯地看他,“是不是对方又在尝试联通信号。虽然定时系统还是关闭着的。” “我看看……啊,阵平我们这边还没结束。防护服穿着呢…我知道啊…香椎?香椎在——等等,这个信号频率……不太对。”萩原夹着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答了松田几句,语气猛然严肃起来,直起腰突兀地大声下令:“先后撤!小川!把东西收拾一下从楼梯下去!” 香椎还伏在炸弹边上,闻言一愣。萩原通知完队员了,转头看他还没起来,顿时急得要去拉他。 “你怎么还——”他的话顿住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炸弹深蓝色的倒计时屏幕,一行鲜红数字开始跳动。 只有三秒! 三。 萩原的眼瞳放得很大,倒映着迅速减少的数字。他伸出的手离香椎只有不到一米,但小山喊着他的名字扑过来按着他卧倒。 他看见香椎抄过手边的电钳,以命运女神剪断生命纺线的动作,精准利落地破开外圈,用力钳碎了那根他们推测是传递分区信号的线。 香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和谁说话。 【我不会死的,对吧?】 二。 防爆用具就摆在炸弹旁边,是香椎刚刚拖过来组装好的——香椎此刻在心里大声赞美了自己。 他揭过那沉重的黑色围栏和防爆毯,一把罩在了炸弹上方。因为用力过猛,后肩传来酸涩的刺痛。耳边,系统像是给出了某种言灵一样,轻飘飘地肯定道: 【你不会死。】 一。 小川眨了眨眼,用肘部将自己的胸腔撑离地面一定距离。他听见萩原喊了声香椎的名字。紧接着世界陷入一片耀目的白光。 松田阵平花了没多少的功夫就把那简单的小盒子研究得清清楚楚。他迅速拆完了炸/弹,却听到B组遭遇了困境的消息,当即往萩原这边赶来。 路上,他心神不定,给好友拨了电话。听那头萩原语气平和,他还开了几句玩笑,心想晚上去酒吧多灌对方几杯……或许还可以带上香椎。 但当他问到香椎时,萩只给他丢下半句话,电话那头就陷入一片嘈杂。此时松田已经赶到了公寓楼下。不待他再问下去,顶楼轰隆地炸开一声巨响。和萩原的通话也断了。 松田整个人像被冷水从头浇到脚,握着手机看着上方楼层冒出的黑烟。 ……似乎威力没有那么大。 他心下滑过这个念头,躯体已在巡逻警惊慌的阻挡声中拔足往公寓的楼梯口奔去。数十层楼梯,他几乎一步跨上了四五级台阶。在转过第八层楼梯台时,松田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是萩原。他哆嗦着手按下了接通,对面是他活生生的好友。 “咳、松田!刚刚、炸/弹爆/炸了!”萩原显然是劫后余生,说话间喘/息剧烈,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我没事,大家也基本都没事——没完全爆/炸——但是香椎他……” “香椎怎么了?” 声音是从萩原身后传来的。萩原腿部被碎石压伤,正靠在墙边支撑住身体,一回头,松田撑着膝盖,大喘着气,从有些变形的楼梯门里钻了过来,看到他没有大碍,似乎松了口气。 “萩!你这家伙,幸好还穿着防护服。” 他半是后怕半是庆幸地沿着还算完整的通道走过来,一边打量着现场。窗户和破碎的墙体照进来的柱状天光中,灰尘漂浮,通道中央是一个半弧形的巨坑,向下砸穿了一层。萩原就立在这圆弧的边上。旁边的墙体也歪歪斜斜地垮塌着,好在依然撑住了屋顶。虽然不知为何,这颗炸/弹向下的破坏程度显然远远大于上端。 松田扫过一眼,便察觉人数不对。看着萩原脸上凝重的表情,他皱起了眉,重复问道:“香椎呢?” 无人应答。 -------------------- 第29章 双子爆炸事件·五 “爆/炸前, 香椎就在炸弹旁边。”萩原脸上因为受伤带着一层冷汗。他摘下了沾满尘土的头盔扔在一边,“他现在应该在下面。” 说着他晃了晃头。爆/炸对耳膜造成了冲击,他有点听不清松田的话。 松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一言不发地看向塌陷。两层楼间的高度差约有三米, 他想也没想,盯准了下方一个翻倒的床垫跳了下去。下层满地是破碎的墙体砖石和凌散的家具,爆/炸时,飞溅的火星引起了一些小规模的燃烧。松田看了一圈焦灼过的痕迹,小心翼翼地踩着那些堆积的石块往塌陷中心试探着走去。 几步后, 他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触感不软不硬的砂状物。他低头一看, 是散开的保暖贴, 上面还有可爱的小动物图标在快乐地Say Hi。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又迅速压平,心脏像要跳出来一样, 猛烈地鼓动着。 松田左右环顾。此时,他自觉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但是, 当他在一块断裂的钢筋水泥下面发现了露出的一只手以及下方流淌出的一滩深红色液体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试图搬开石板的胳膊在发抖。 “找到他了吗?” 萩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缓过了晕劲就攀着救护绳也跟了下来。他将重力放到一只腿上, 抬住了石板的另一端, 两人合力将它挪开。动作间,底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呻/吟。 “香椎?”松田欣喜之余,在一片焦糊的臭气中闻出浓郁的铁锈味。他和萩原对视了一眼,先把抬起了一半的石板用东西抵住。萩原拍了拍身上带着的探照灯,打开后往下照去。光柱所及,香椎安静地躺在那里, 破裂的盔面下露出了半张被血迹和灰尘抹脏的脸。他肩上被石板中伸出的钢筋刺穿,从钢筋断口滴落的浓稠血液让这个伤口看起来非常可怖——但他还活着, 四肢俱在,只是灰白的防护服和外装被烈风撕开了,残余布料零碎地缠绕着身体散落在周围,露出内里还算完整的黑色紧身衣物。 “医疗组呢?他们还没到吗?”松田试过脉搏,掀开了他的头盔。香椎神色痛苦,眼睫似乎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但他没有再回应两人,刚刚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他们的错觉。松田小心翼翼地将他拖出那个窄小的空间,平放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一边压住伤口,一边左右寻找干净的织物试图给对方止血。 “电梯上不来,估计要等一下。” 萩原神色疲倦,坐在一旁向他递上了一块从翻倒的柜子里找到的三角巾。他想和松田说明爆/炸时的情况,但看好友的神色,还是没有开口。 而松田忙着绑止血带,也没想起来问。听了萩原的话,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炸弹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萩,你别乱动了,你当时离得也很近吧?小心内出血。” “没事,”萩原叹了口气,“我没有什么腹痛或者恶心之类的感觉,一会儿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就行。我比较担心香椎,他是真的离得太近了。”他瞥了眼对方因为失血过多微微发绀的唇色,“……至于炸弹为什么突然被引爆,这可能得问问搜查课的人。” 医疗组在几分钟后赶到了,他们带着担架,将伤员搬运下楼。松田跟着一路下去。暮色渐渐降临,救护车闪着红色的暖灯等在门口,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许。 “松田!萩原!”伊达航喊着他俩,从忙碌的人群中冒出。 他今天本该轮休,听说机动组出了意外才跟着搜查一课一起到这里。 “你们没事吗?” “我没事。萩的腿受伤了。” 松田把香椎送上了救护车,但他还有工作要对接,萩原便坐在车内向他挥手:“我们先去医院等你。” 他冲伊达航点点头。伊达站在松田旁边,看救护车关上门远去,问道:“大家都是轻伤吗?” “……没有。香椎的状况不太好。”松田恨不得马上跟过去,“负责的是搜查一课吗?目暮警部呢?” “在这边,”伊达一边领着他,一边说起了意外的原因。 “刚刚歹徒来电,我们打算借着电话IP查出他的位置。人是找到了,但是逃跑的时候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他说着叹了口气,“应该是他的同伙报复性地启动了炸弹。” “同伙呢?” “……还在搜捕。” 松田沉默地听着,眼神阴冷,握紧的拳头中,指甲狠狠地嵌入了掌心。 目暮在应付那帮媒体。松田还没靠近,就听见一个男记者大声地质问着:“警视厅这次的行动是不是一次完全的失败?10亿元的赎金还可以被追回吗?警部,请你回答……” “本次事故没有人质受伤。”松田的语气森然,是熟人能听出来的在暴怒的边缘,“一切行动都是在确保人质安全的情况下进行的。这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如果你还有什么质疑,请去质疑罪犯。” 他截住话头,开始和目暮核对时间线和事件经过,子弹般的语速和精确到分的准度让旁边记录的文员险些跟不上。 “……十六时五十一分,B组炸/弹被电讯号引爆。”他顿了顿,“B组成员四人轻伤,一人重伤。” 目暮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们会尽全力调查的。” “有人受伤?”谷村趁巡逻警不备钻过了黄线,像闻到血腥味的秃鹫一样,“那警视厅是否应该向社会公开道歉?炸弹一直没被拆除,这是不是说明爆裂物处理班的职业技能——” 谷村的话像被掐在了嗓子眼。松田揪住了他的衣领,提起一只鸡一样把他按在墙上,在伊达的劝阻和目暮的惊呼声中一拳捣了过来。 谷村闭上眼等了两秒,只感到一阵拳风擦着他的脸过去。一睁眼,在不到两厘米的地方,松田的拳头在墙砖上狠狠地打下了一块凹陷,骨节处的血顺着裂缝往下流。 “……哼,”谷村出了一身冷汗,哆嗦了两下,到底人到中年,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人,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强撑着嘲笑道,“警察殴打媒体可是不错的新闻,有种你照着我这里打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态度嚣张。伊达航紧张地按住松田挥出的拳头,低声劝道:“不要和这种人计较。” 松田冷冷地瞪着谷村,把对方瞪得心下发虚。十几秒后,这个高大暴戾的警察缓缓收回了拳头,昂着头动了动脖子,语调低沉:“……我知道了。班长。” 他转身,似乎打算离开了。伊达和目暮都松了口气,谷村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念头,口中嘟囔道:“都是什么没有规矩的家伙被招进了警视厅,也是活该被……” “喂!松田!” “快住手啊松田——” 一记铁拳冲着他的鼻子就揍了过来,力度之大,简直像当头撞上了一辆全速前进的火车。他的后脑勺在墙面上碰出清脆的响声,接着,他和一袋土豆一般被提溜起来,脸上哐哐地又挨了几下。 “噗……你这…我要、曝光……” 松田嫌恶地把他丢地上,一张俊脸此时沾着被溅到的血,简直像个恶鬼。他看了眼旁边欲言又止的伊达航,用力地擦了擦脸,扯了扯嘴角:“抱歉,班长,我得先走了。” “我的下属还在医院等我。” -------------------- 第30章 双子爆炸事件·六 萩原拍完片子包扎完伤口, 借了个轮椅飙到急诊手术室外面,其他的组员正等在那里。 “阵平还没到吗?”他看了一圈,没看到好友, “医生怎么说?” “医生一直没出来。”小川抬起他裹满了纱布的小臂,指了指手术室的灯,“至于组长,刚刚打电话时候他说到门口了……他好像到了!” 小川站起来朝从电梯口出来的松田挥手。今天医院人多,松田挤在一堆来看病的人里十分显眼。他带着墨镜, 黑色的西装搭在肩上, 周身的低气压和衬衫上的血迹让他四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还在手术室里、怎么, 你和谁打架了吗?”萩原眼尖,看着好友手背上的伤口一愣。 “……一个无聊的记者。”松田提都不想提,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 “进去多长时间了?” 山本看看表:“一个多小时了吧——你们要吃东西吗?刚刚竹中医生过来送了点饭团。”竹中是平时经常帮他们处理伤口的那个老头。 松田和萩原都摇了摇头。松田看了眼被挤得满满的座位,找了片空的墙面倚着。 “阵平。”萩原突然喊了他一声, “今天香椎其实, 是为了去剪信号线才会离那么近。” 松田看了好友两眼, 似乎有些茫然。 “就是, 他还拿了防爆毯, ”萩原很艰难地说道,“原本爆/炸的威力绝对不止这样。我们都会死。” 松田沉默着,习惯性地抬起手递到唇边,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点烟。 承认了这件事实后,萩原耸耸肩:“我们可能都低估他了。” 实际上,萩原知道, 对于对方加入处理班的动机,好友一直处于怀疑的状态。即便香椎平日里表现得颇为勤勉, 他的身上也似乎仍然藏着什么晦暗的秘密未被揭发。 “……可能是吧。”松田的嘴角掀了掀。 气氛有些低沉,萩原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哦,对了,香椎还挺好奇你的恋爱消息的,你不想告诉我是谁就算了,等他醒了和他说说呗。” 谁知松田听了,差点从墙上滑下去。他推了推落到鼻尖的墨镜,磕磕巴巴道:“你告诉他了?” “谁让你最近那么阴阳怪气。”萩原不解地看了眼大惊失色的好友,“他来问我你怎么老教训他,我就实话说了呗。” “不是、我,你……”松田百口莫辩。这在此时,手术室的灯熄了,医生拿着一叠术中记录从里间出来。 “没事啊,问题不大。”她先给组员们下了定心丸,“中度脑震荡、肝脾轻量内出血,第七肋骨骨裂……谁是负责人?在这儿签个字,现在主要是肩部创口造成的失血,已经脱离危险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医生拿回松田签完字的记录簿,还顺口感叹了一句:“这位警官的防护服质量真好,刚刚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它剪开。” 松田记起来那件材质不明的衣服。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萩原:“香椎的家人没来吗?” “啊,我刚刚联络过了,”回答的是山本,“对方说在从郊区赶过来。” “我明白了。那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松田看护士在把床推出来,跟过去的同时对其他下属们说道,“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萩,你跟过来做什么?” “我也骨裂,医生让我住院了,”萩原耸肩,“就在香椎隔壁。” “滴滴—滴滴——” ……好吵 【主线二任务进度百分之七十五。红方人员十分认可你。】 香椎迷迷蒙蒙地,被系统这句提醒唤回了一丝意识。他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甚至不是很想睁眼。但耳边除了系统的发言,还有什么机器的鸣声,持续不断,非常烦人。 【那,有什么奖励吗?】 【有的呢有的呢,】系统很高兴,【外婆会给你发新礼物哦!】 【……】 萩原举着杂志躺在香椎旁边的陪护床上,受伤的那只脚打着石膏,正跟着那台有点问题的监测仪的警报节奏抖着。他口中念念有词,盘算着衬衫的快递会有几天到家,便听见隔帘那边,香椎呜哩呜囔地说着什么。 “礼物、……不要…裙子……” 萩原眨了眨眼,拉开帘子,全当自己听错了。 “香椎?你醒了吗?”他看对方眼皮颤动,高兴地替他按了护士铃,一边起身单腿蹦着凑近对方的床铺。 “什么?”香椎吃力地睁开眼,三秒后,睡眠带来的麻木消散,他顿时痛得嗷了一声。 萩原按住了他:“别动别动——” “……松田前辈?”他只看到一个人影模糊地在面前晃动,用力再眨了几下眼,萩原的脸正不满地看着他。 “干什么,第一眼是我很失望吗?” “啊?不是,我刚刚没看清。”香椎忍不住动了动胳膊,接着就开始倒抽冷气。 护士气势汹汹地从外面杀进了:“萩原警官!不是说了别动吗?你也是!不许乱动啊!” 她拿着病历日记作出要打萩原脑袋的动作,显然已经非常熟稔。香椎看着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萩原的异**际能力。 “意识清醒了吗?这是几?今天是周几?”护士过来查探了一下香椎的状态,同时用力拍了拍他床头的监测仪。那烦人的警报终于消停了,换成“嘟——嘟——”的长调。 香椎一一答了,看小护士在那张纸上飞速地划了一排钩。 “好的,那我去找医生开点止痛药。你不要再乱动了!”她重复警告了一遍,又用眼睛瞪了萩原一眼,匆匆出了病房。 香椎左右看看,又动了动手,上面的留置针上连着四五罐药水,缓慢地往里滴着。 “大家都没事吗?”他的声音还有些气虚。 “我是除了你之外伤得最重的了。”萩原指了指自己的腿。 “啊……那,”香椎的声音又小了一些,“松田前辈呢?” “他在这儿看了你一晚。刚刚被警部叫回去了,真不巧。”他耸耸肩,“好像他确实把那个谷村的脸揍烂了。” “噗、咳咳咳!”香椎一笑就觉得全身伤口都跟着疼,“那他应该要写很长的检讨了。” “诶呀,那个家伙很熟练的。”萩原并不担心,“他从小学就开始打架,最知道打什么地方又疼又不容易出事。” 香椎正要继续说什么,医生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他外婆的管家。 “……长谷川爷爷。” 管家板着脸嗯了一声,看起来不太高兴。医生替香椎加了止痛药,浑身的痛感很快慢慢消减,跟着困意就再次袭来。 “阿柊,夫人很担心你。她身体不好,昨天一夜都没睡着。你也不小了,不能老让她这么担心。”老人劈头盖脸地丢过来一串斥责。 香椎悄悄翻了个白眼,当作没听见,顺着那股困意放自己进入梦乡。 长谷川老人昨天姗姗来迟,对他和松田都是彬彬有礼中带着一丝冷漠和疏离。萩原没想到他对香椎是这种态度,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但考虑是别人家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 管家还在絮叨:“你这个孩子,从小就不听话,跟茉莉小姐年轻时候似的……我昨晚放在这儿的那盒鹅肝鱼子酱呢?” “什么鹅肝?”松田正好从警署过来了,推门间顺口问道,“哦,您说那边那个罐头?我昨晚太饿,半夜拿吐司抹了一些吃掉了……” 中大型的手术后是不能很快摄入高蛋白和脂肪的,香椎的家人带了这个过来,显然不是给香椎吃的。放在那里,松田和萩原就误以为是对方的礼物。松田说着,瞥了眼偷笑的萩原。他只抹了一层,剩下的十有八九是进了萩的肚子。这家伙也不怕吃这么多伤口长不好。 他用很真诚的眼神看着脸色发绿的老人:“谢谢您体谅我们陪床辛苦,带食物过来!” -------------------- 第31章 双子爆炸事件·七 管家是带着鹤见夫人给他的一大袋补品过来的, 那罐鹅肝鱼子酱确实是他偷偷拿出来准备慰劳自己跑这一趟无聊的差事——反正阿柊少爷不太吃这些东西。现在被一群毫无品味的平民警察用干面包糟蹋了,他着实是有苦说不出。 香椎就像真的睡得很熟一样,对他们的对话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倒是萩原发现他嘴角抿着,似在忍笑。 管家在那里絮叨了一阵,一句话能被松田凉凉地顶回去三句。他看香椎也不想理他,医生也和他说过,香椎现在没什么大碍, 只需要住一段时间医院就可以回家休养, 便气呼呼地起身准备直接回老宅。反正他已经付了私人护士一大笔陪护的钱。 看长谷川老人离开了, 萩原吹了声口哨,拍拍香椎的枕头:“他走啦,别装睡了!你的松田前辈回来了!” “别吵他。”松田压低了声音。香椎的呼吸平稳缓慢, 已经陷入了梦乡的样子。萩原有些稀奇地看着松田,对方向来不是这种很会体贴别人的性格, 怎么突然转了性?真的是因为最近谈了恋爱了吗? 恋爱真是魔法啊。 午间, 松田最讨厌的栗原也带着一大捧鲜花前来探视。两人在病房门口像两头狭路相逢的狼一样呛了起来。 “你们组的人真是废物, 连保护阿柊都做不到!”栗原没想到是松田亲自陪床, 只觉得万分晦气。 “那当然比不上您的机动组。” 松田夹着烟抱着臂挡住门, 岿然不动:“天天参加酒会上报纸,确实是很有本事。”他打断对方还要开口的动作,“香椎刚刚睡着,你最好小声一点。” “……”栗原深吸了一口气,“让我进去。” “我说了,香椎在休息。” 栗原压低了声音, 凑近松田威胁道:“你最好不要妨碍我。” 松田漠然地看着他:“妨碍你什么?” “你知道的。”栗原松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完全不符合他平时形象的沉沉凶光,“或者, 难道说你也有一样的心思?” 松田看他两眼,嗤笑了一声:“谁和你一样恶心。”他拿烟蒂按在了栗原那一眼可以看出价格不菲的花束贺卡上,把上面刺眼的爱心烫成了一个圆形的黑点。 “他根本不需要谁保护。”松田冷冷地说道,“你把他当成什么了?” 栗原最后也没能进入病房。他和松田一起被护士们轰出了楼层。 香椎再睁眼,天几乎已经擦黑了。昏暗的病房里,萩原不知去了哪里,黄昏的一点橘色的霞光照到窗边的一个人影上,是松田。他单手玩着手机游戏,另一只搭在窗台上的手里似乎夹着一根烟。 香椎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非常沙哑:“……前辈?” “醒了?”松田收起手机,把“烟”放进口中,香椎才发现那是颗纸棒糖,看起来和这个酷哥非常不搭。 “医生说你可以喝水了,你要喝一点吗?”松田一边倒着水,一边看见香椎盯着他的糖,“……护士送了萩一袋,你现在不能吃。” 香椎晕乎乎地看着他,松田察觉不太对,过来试了一下温度,便抬手要按铃:“怎么发烧了?我叫一下护士。” “等等前辈。”香椎拿没受伤的那边手拉住了松田的袖子,上面的输液针扎在青紫色的血管中,棉布上隐约透出一点血色。“我有话要和前辈说。” 在暧昧暗淡的天光中,香椎的脸上因为发烧染着红晕,他的眼睛湿润而明亮。松田紧张起来,耳畔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大力跳动。他僵硬地顺着那只手放下胳膊坐到了床侧,喉结动了一下,内心已经开始想该怎么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拒绝他——等等,他真的要拒绝吗?其实好像…… 算了,还是拒绝吧。 “……我知道前辈一直不太喜欢我。”香椎斟酌着开口,松田似乎愣了,没有打断他。 “但是每次出任务,前辈都很努力地保护了大家——还有我。”香椎感到有些害臊,这气氛总让他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在前辈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好像也找到了来做警察的意义。” 嗯,表达得真是隐晦。松田一边脸上发烧,一边带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期待,竖着耳朵认真地不错过每一个字。 “还有处理班的同事,我从小到大没有多少朋友,在这里的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这还绕起了圈子呢?不应该赶快进入正题吗? 松田焦灼地用前脚掌拍了拍地面。 “所以,”香椎拿出要总结全文的语气,“我终于发现了,前辈这样的警察,就是我憧憬的对象。” 就是这里——松田屏住了呼吸。 “我也想成为像前辈这样可靠又有责任感的人,前辈,这次我做到了吗?” 静默。 还是静默。 足足有十几秒,松田就像一块石像一样坐在那里,看不清表情。香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腹稿说完,很可怜地问道:“可以不要赶我走吗前辈?” 松田还是不说话。香椎开始怀疑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正当他不安地想要起身看对方神色的时候,松田伸手按住了他,脸上露出了很难言的表情,低沉地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按下了护士铃,起身去拿温度计,“……不会赶你走的。” “啊,还有,”松田将温度计塞进了他舌下。这个动作让他们离得很近。松田抬起了他的墨镜,香椎看着对方深咖色的眼睛,莫名地感到有点紧张。 “谁告诉你我讨厌你的?” “……”香椎沉默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问道:“前辈,你脸上是谁打的?” 等萩原放了一圈风回来,他发现屋里的气氛变了。明亮的灯管下他的好友用墨镜遮着青肿的那只眼睛,半躺在陪护床上,翘着腿打游戏,显得十分放松。旁边的香椎头上贴着退烧贴,埋在厚被子里看支架上的平板,上面在放一部流行恋爱剧。虽然没有交流,但他们看起来非常融洽。 萩原挠了挠头,猜到或许发生了什么。 “阵平,你吃晚饭吗?我买了两份饭团回来。” “啊,谢谢!”松田头也不抬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就开始皱眉,“怎么放了芝麻酱?”等了半天,萩原没回他,他抬头一看,被对方感慨的表情吓了一跳。 “阵平,你终于恢复正常了!”萩原摇头笑道,“你竟然能吃出饭团里放了芝麻酱了!” 他神秘地挤过去,小声道:“怎么?你想通了?答应那个大小姐了吗?” “什么大小姐?”松田状若无意地瞥了那边戴着耳机的香椎一眼,也压低声音回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不是你亲口和我说的吗?”萩原莫名其妙,便看见友人脸上勾起笑容,那神色,既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微妙地带着不爽:“误会啦!是误会——” 他神秘地高抬着眉毛,以这句话结束话题,翻身到另一边继续打游戏了。 “……前辈,可以给我换一个吗?”另一边,香椎不明白松田为什么要给他看这种拉拉扯扯几十集吵架误会啵嘴再吵架误会——的电视剧,看得他仿佛在遭受一场酷刑。他做错什么了吗? “电脑上只有这个了。或者你就继续睡觉呗。” 松田绝口不提他装满了3个T的丰富网盘。 -------------------- 第32章 休养探视 = 通往郊区的电车上, 爆裂物处理二组的成员们正在讨论他们因伤休假的队友,和他的家世。 “我打听到了,”山本神秘兮兮地说, “香椎的外婆是以前的警视长,几十年前的女警视长哇!” 周围人很给面子地发出唏嘘。 “听那个老狱警说,她姓鹤见。曾经是刑侦科的王牌,体术非常厉害!” “哈哈,那香椎一定更像爸爸。”萩原回忆了一下后辈稀烂的体术, 摇了摇头。“话说, 松田, 我们这么突然打搅别人可以吗?没有预约诶?” “年假就这最后一天了,我也没打通香椎的电话,那能怎么办。”松田懒洋洋的靠着车窗, 怀里抱着一袋他们刚刚从寺庙里求来的御守,“不是你们说要一起去感谢香椎的吗?” “那我们把礼物送过去问个好就走好了。”萩原建议道, 接着他想起了什么, “对了, 阵平, 你刚刚到底抽到什么签了那么神秘?” 松田把脸扭到一边, 看向车窗外渐渐稀疏的楼房:“不告诉你。” 桃花运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给别人知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车,顺着乡间小路走了约有一公里,一座恢弘而陈旧的宅邸出现在众人面前。依山而建的老式宅院目测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隔着墙,还能看到里面葱茏的竹林。 “……组长,你没搞错地址吧?” 松田瞥过长长的一圈白砖石院墙, 也怀疑地看了看手机:“是这里啊?友坂警视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耸耸肩,伸手直接按下门铃。 香椎住了两个星期的院, 被长谷川管家接回了老宅。友坂警视给他开了大概三个月的假来好好休养。 很长时间不用上班,他的头发也就没有剪,外婆很高兴这样,索性让他在家里直接穿着女装和服。他着女装时,长谷川爷爷会用当初外婆期待有个外孙女时起的名字称呼他,态度变得非常好。他亲口说,当看到香椎穿和服在宅子中走动,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茉莉小姐还没有离家,乖巧而充满活力地在这座建筑里生活和学习。 这一日,香椎在客厅无聊地看书,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外婆又网购了什么东西,趿拉着木屐就沿着石板路往小院门口去。 “日安!快递请放在——诶?!”他毫无预警地拉开门,松田阵平吃惊的脸摆在他面前。后面还有一帮表情精彩的机动组队友,数了数,好像一个都没落。 ……完全社会性死亡。 “你、您是……”松田迟疑地看着眼前这位留着及肩短发的女性,对方身材在女生中算高挑的,长相可以说相当漂亮——如果不是和他的下属香椎柊吾一模一样的话。 他最终迟疑地挑出了最合理的一个猜测:“您是,香椎的…妹妹吗?” 香椎脸上的表情跟着他吐出的每个字发生了丰富的变化,最终定格在了彬彬有礼:“是的,妾身名叫鹤见晴歌。”他细着嗓子,用了女名,微微躬身,“请问诸君是?” 这女生从穿着打扮到举止谈吐都和她背后那座横是横竖是竖的庄严房屋一样,让人有一种低头检查自己鞋底是不是沾了泥的冲动。松田很不适应地摆出他能做到的最不失礼的笑容。一回头,山本在小声地问萩原自己扣子是不是系搓了。 ……他确实系搓了。 松田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在下是警备部爆裂物处理班的组长松田阵平,香椎君的同事,今天约好了一起来探望他。打搅了。很抱歉没有预约,在下没有联系上香椎君。”他文绉绉的,旁边的萩原不停地用“天啊这里有只猩猩会说人话了”的怪异眼神打量他。他用藏在购物袋后面的那只手狠狠地打了好友一下。 香椎险些没憋住笑。用手挡着下半张脸整理好表情,他抬头请同事们进门:“请先到客厅稍等,妾身这就去找兄长。” 他把人引到客厅入座,匆匆倒了茶,自己小跑着赶紧去换衣服。 “……真可爱呢。” 看到那茜色的身影隐没在隔门外,萩原端着茶盏,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山本将桌面上的茶点拿起一块,打量了两秒塞进嘴里:“是啊,没想到香椎竟然还有这样的妹妹,他从来都没提到过。唔,这里面是什么?红豆吗?” “萩饼吧。”萩原一边观察周围的陈设,一边顺口回答,“我们家每年都会做的。不过一般不会在外面做这么多装饰。”他看松田一直盯着鹤见小姐离开的地方,有些奇怪:“怎么了阵平?心动了吗?” “你在想什么!”松田打开好友在他面前晃悠的手,“我觉得她有点怪……” “哪里怪?是组长太久没见到过这样的女孩子了吧!”山本吃得有点噎,大口灌下半杯酽茶,同时抱怨道,“小池从来不穿这种衣服,明明很好看啊!” 他现在和调回了群马的实习生小池是异地恋关系。 “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而且不是由外表带来的。 松田是全组和香椎接触最多的人了,此时看这个自称鹤见晴歌的女孩儿,便觉得哪哪都似曾相识。而且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他还没想清楚,隔门被刷得拉开了。先进来的是一位严妆华服的老太太——和他们想象中的女警长有些不同。她身后跟着的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香椎柊吾,还有讨人厌的长谷川。漂亮的晴歌却不见踪影。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老太太身上的气质和晴歌如出一辙,或者说,后者所习的正是前者的风度,“阿柊在警备部,多亏诸君照料了。” “哪里哪里!”一群平日歪七扭八的警察此刻都忙不迭地摆出恭敬有礼的模样,伏身回礼。说实话,在这宅子里呆了十几分钟后,松田已经有了跳脚逃出去的冲动。 他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好友,萩原了然,拿出了他们准备好的礼物。松田道:“今天我们一起去了明野寺,这是大家分别为香椎君求来的御守。”这礼物已经薄到他说不出不成敬意四个字,因此他尴尬地接了句:“希望香椎君新年快乐。” 香椎君确实很快乐,正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偷偷地笑。松田趁老太太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寒暄了几分钟,鹤见夫人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里屋了。她嘱咐香椎带朋友们逛逛宅院。 两位老人一离开,厅中的氛围顿时松快下来。小川迫不及待地询问起香椎的妹妹来。 “你们来看我还是看她的?”香椎翻了个白眼,起身带他们往院廊走去,“这边是主院,做了竹林和流水竹管,从那条路过去是茶室……你们想喝茶吗?” 一群人刚刚吃了大半饱,纷纷摇头。 “好吧。”香椎耸耸肩。同事们能来看他他很开心,因此也兴致还算高昂地介绍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园子,“这边是石井和苔藓石,里面是我……我妹妹学一些传统技艺的地方。” “喔!”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有很大,就是做得有点迂回。”香椎走马观花地带着他们,眼看就绕完了一圈。松田注意到他跳过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面隐约传来道场击剑的砰啪声。 他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啊?”香椎眨了眨眼,“是我表哥练习剑道的地方。他正在里头,我想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大家了然地点点头。这么大的宅院显然不可能就住这几个人。贵族名门什么的,亲戚多是很正常的。 香椎想留下他们吃晚饭,大家拒绝了。一群人出了门,呼吸起自由的空气,再回头看远远的院门边目送着他们的香椎——他简直像一只被丢在那里的小狗——都感慨起来。 “我要是香椎,我确实也想搬出来住。”山本摇头,“就算天天给我吃酩屋的点心我也受不了这种气氛。” 萩原嘲笑了他,又看好友。今天松田的话尤其的少,在萩原的疑问下,松田也只是说没什么,就是有些吃惊。 “吃惊?”萩原笑笑,“吃惊香椎是成长在这种地方吗?” 不是。松田在心里悄悄否认。他其实是刚刚想起来在哪里听过鹤见晴歌这个名字了。 ——去年过年,警备部团建,他偷偷拆开了栗原雅司的许愿签。 上面就用工整的小楷,写着这四个字。 与此同时,Gin做完了剑道练习,一旁的鹤见清美冲他点点头:“阿阵很久没来,并没有退步,我很欣慰。” “……我晚上还有任务。”Gin卸掉了装备,语气平淡。而平淡的语气在他身上可以被称为温和,“转告香椎柊吾,下个月,组织会有新人来。 “我先离开了,老师。” -------------------- 第33章 学园演习·一 天气回暖, 米花町的行道上飘起了早樱,香椎上班的时候都会看到JK们冒着冷风换上了轻软的春季制服,卷着裙摆瑟瑟发抖地在路边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互相拍照。 当然这种青春场面和社畜没什么关系。他瞥了几眼, 就加快脚步匆匆往警署去了。 “啊!是香椎警官!”一个稚嫩的女孩儿声喊住了他,香椎回过头,木之本樱划着滑轮鞋的轻灵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中——好吧,看来会被盛放的樱树吸引的不只是女高中生。 他冲女孩儿挥挥手:“早啊小樱!” 上次认识木之本兄妹以后,香椎才发现自己和对方的生活出没范围重叠率非常高。他已经在无数个早餐晚餐甜食店里偶遇打工的桃矢君了。 “好久不见香椎警官!”小樱一边说, 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包装可爱的饼干来, “这是我昨天和爸爸一起烤的, 准备今天带一些给同学。香椎君也拿一袋吧!” “啊不用了——” 他刚要拒绝,小樱就把那扣着蝴蝶结的粉布袋子塞给了他,自己轻快地划着滑轮绕开了, 一边走一边朝他挥手,心情很好的样子。 “祝香椎警官今天好运!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哦!” 香椎注意到她手心握着一颗糖果, 大概是之前也遇到了什么人给她的吧。 香椎无奈地笑了笑。 到了办公室, 他把饼干放在桌上。很久没回来, 桌上果不其然又被山本他们堆了东西。香椎简单收拾了一下, 看到一本翻开的杂志时动作顿住。 这是本主要受众为年轻女士的时尚杂志, 上面都是女装和童装,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瞥了几眼那几套漂亮的儿童浴衣,考虑要不要给小樱一些回礼——她投喂自己也不止一两次了。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比量着高岛警部应该已经来了办公室,便先把这页折了一角,自己拿着返工证明去找领导签字。 香椎前脚刚走, 松田和萩原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香椎今天回来吧?”萩原看着手上的竞赛通知,“今年的演习竞赛怎么又选在这个学校?冰帝?我记得去年就是这儿啊。” “不知道, 一组申请的吧,栗原不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去年是小学部,今年是高中部吧。”松田轻蔑地说道,眼睛往香椎的座位瞥去,“香椎应该已经到了。” 他看了眼工位上的公文包,又看了眼桌面,又看了眼,神色古怪。 之前倒没注意到,原来香椎喜欢这种粉色的东西啊。 还有那本女士杂志。他怎么都不知道稍微掩饰一下?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松田走过去,扫了一眼上面打钩的几件粉嫩嫩的女装,正要合上放进抽屉,萩原从后面过来。他赶忙把杂志塞进自己的怀里。 “对哦,说起来。”萩原也看见了那袋饼干,路过时用手戳了戳上头的蝴蝶结,好奇地问道,“香椎之前不是和我们说只有外婆和他住一起吗?他怎么没提那个妹妹?” 他当然不会提。掌握了真相的松田在心里不屑地摇头。 “大概平时在外地上学吧,”他随便替下属找了个理由,“还有什么表哥,可能刚好是过年了,都在家。” 看萩原还是面露纠结,他把通知单卷成纸筒用力敲了敲对方:“老惦记着人家妹妹干什么?上班了上班了!” “哈?明明那天看得目不转睛的是阵平你吧——” 说话间,其他的组员也陆陆续续到了。人齐之后,松田举着记录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香椎几眼,咳了几声,开始宣布春季防爆演习竞赛的事。 “除了警视厅,地方也会派出参赛队伍。我看看,大阪组是……算了,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嚣张而轻描淡写地省略了长达三页纸的内容,“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还是一组。” 香椎发现周围的同事们各个听到一组都正襟危坐,面色严肃,仿佛身上冒起了红光。大概这就是杀意吧。香椎不安地动了动,跟着直起了腰背。 “别的东西无所谓,”松田把被他卷得皱巴巴的通告单往旁边一撂,“拆弹的分都不许丢,尤其是你,山本……你躲到香椎后头有什么用?他能挡住你吗?” 香椎看了看身后垂头耷脑了也将近一米九的山本,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松田说着说着,语气突然尴尬起来。“啊,还有。演习有百分之三十的分是常识教育分,这次……” “这次反正不能再让阵平你去了。”萩原凉凉地揭起好友的短,“上次你把人家小孩子吓哭了一半,要不是这个一组也不会比我们高。” 只吓哭了一半吗?那看来这学校的孩子心理素质还不错。 香椎心里正想着,山本在旁边偷偷告诉他:“另一半被吓到厕所了。” ……哦,这样啊。 最后,经过投票,这份差事落到了公认脾气最温和的香椎和萩原头上。 香椎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整整一天,他都能感受到松田阵平的目光频繁地往他这边看。 他又怎么了? 晚上值班时,他忍不住问:“前辈,我今天脸上粘东西了吗?” “啊?没有啊。”松田头也不抬,在打他的肉鸽RPG。 “好吧。” 十分钟后,又感受到对方往这边看,香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盯着他。当松田再次往这边瞥过来的时候,正对上香椎不满的脸。他慌忙把头扭开了。 香椎叹了口气,合上报告簿,起身往松田桌子前一站:“前辈,您有什么事找我吗?” “……”松田手上流畅操作着的双人动作突然一个卡顿,其中一个角色啪得倒在地上,冒出一团代表灵魂的白色泡泡。这个进度他玩了整整一个年假,如果另一个也挂掉,那就得从头开始。他迅速操纵着活着的角色1V2,一边敷衍地回答道:“我没有事找你。” 香椎抱着臂,脚尖敲了敲地面:“那前辈,你……”他突然瞥见松田的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笔纸本下露出的一角熟悉的页面。这不是早上那本杂志吗?怎么在这里?……难道这是松田的杂志? “前辈,这是你的吗?”他指了指杂志。 松田分出一点点余光,以为他说桌上的机械模型,点点头:“是啊。前段时间刚买的。” “……是打算买来送女朋友的吗?” “啊?”角色正在放大招,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的,他根本没听清香椎问的什么,就听见“送朋友”——他确实是打算再买一个送给萩当生日礼物。这个模型的结构做得很不错,很值得研究。因此他一边点头一边随口问:“你也想要吗?” 香椎被这诡异的问题吓得面色发红,以为对方因为自己问得太多生气了在反讽,遂赶紧摇头:“不不不,不用了。” 原来松田前辈谈恋爱的消息是真的。香椎一时也忘了自己过来要问什么,心下有些不自在地回了座位。 而松田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他漫不经心地想,香椎果然不怎么喜欢这种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那干脆等他到生日,送条裙子算了。 他手下的动作越发迅捷,指头在屏幕上几乎挥出残影,屏幕中的小人神挡杀神,在欢快的BGM中冲向下一个传送点。 -------------------- 第34章 学园演习·二 冰帝学园高等部的小型礼堂里, 一帮二年级生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待今年的防爆演习教育。 “慈郎又睡过去了?”忍足侑士坐姿端正,捧着一本诗集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同时小声问旁边的宍户。 “这不是很正常吗?”宍户嚼着口香糖往左侧瞥了一眼, “他补了一上午作业。” 忍足耸耸肩,没有叫醒对方的打算。 “不知道今年是谁来给我们上课,”开口的是坐在后排的向日岳人,他的物理学得不错,因此对这类科普课程比其他人要更具热情, “我弟弟去年那节课糟透了。” 大家纷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忍足也跟着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小学部好多学生是哭着回家的。” “那个警官……”向日露出一言难尽地表情, “怎么会有人给小学生讲人是怎么一层一层被炸烂的啊?” “总之,我们希望今年的课程里,可以避免这类直观的血腥内容。”礼堂外, 冰帝的学生会长迹部景吾挑剔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好像非常稚嫩的年轻警官,话语顿了两秒, “您不是实习生吧?” “不是不是, 我去年通过了职业组考试的。” 香椎赶忙摇头, 向对方出示自己的证件。 迹部打量着他, 不太满意地哼了一声:“警官, 您衬衫上沾了东西…”他嘟囔了几句不华丽之类的评价。 香椎顺着他的视线用手试探了一下,嘶了一声,揪下一颗满是尖刺的苍耳。他有些奇怪,冰帝这样处处光可鉴人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植物到处乱飞? 迹部顺口向他解释了一句:“您刚刚路过B栋?那边路上有座植物园——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可以入场了。” 他说着,啪得打了个响指, 周围立刻围上一群各有不同任务的学生会成员,听他像个安排庶务的皇帝一样挨个指派问询。香椎杵在那里, 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某个大名的府邸。 把香椎和萩原丢去应付学生们的同时,松田带着其他组员在附近的空地检查带过来的装备。 “防护服呢?山本,你把防护绳缠到围栏上了!”他费尽地扯了几下,锁扣那里似乎是卡住了,他皱着眉换了两只手,用力向外拉去。 “啪”得一声脆响。 “奇怪,昨晚我明明是放好的……组长,这是?”山本从车子另一头被叫过来,就见松田黑着脸,手上扯着一节断绳。 那绳子的断口平整,只边缘有一层毛糙,显然是被人为割得接近断裂。如果不是刚好卡住被松田扯断,它可能会被当作完好的护具直接被拿去在演习中使用。 “这谁干的?”山本带着怒火大声问道。 “你检查一下其他的设备有没有类似问题。”松田仔细观察了缺口,没有理会山本的大呼小叫,扛起这盘绳子,捋起袖就往隔壁一组的准备场地去了。 礼堂内,萩原正在讲爆/炸发生时的卧倒姿势,旁边垫高的桌子上给大家做实体演示是香椎。他刚刚摆好撑起上半身的姿势,窗外传来一阵喧哗。他这个高度,偏过头刚好能看到窗外。 “松田阵平!你发什么疯?” 栗原雅司一改平日斯文公子的形象,身上笔挺的衬衫被一泼污水——松田顺手从隔壁校工那儿拎的——弄脏了大半,连那头喷了定型梳得整整齐齐的三七分都像刺猬似的僵硬而凌乱地四处支棱。他气急败坏地抹着脸去追打对方。 松田轻松地躲开了对方扔过来的钢制警示牌,把断绳丢到栗原面前,语带讥讽:“这刀口的裂纹很漂亮啊,二组可没人配得起这种瑞士刀。” 栗原看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没错,一边在心底怒骂手底下不知哪个笨蛋,用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手段……他不能换个隐蔽点的吗? 但他面上不为所动,一口咬定是污蔑:“就凭刀口你就认定是我们做的?这太可笑了吧?!”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冲上去钳住对方的胳膊,挥拳往那张戴着墨镜的英俊脸蛋打过去。 这下礼堂内没人听什么防爆讲座了。一群半大学生都扒在窗边,兴致勃勃地观摩两位警官互殴。香椎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些打架技巧如何应用于……网球? 他看了眼面带菜色的萩原,安慰道:“没事的,前辈。起码这次一组的分也会被扣掉了。” 栗原无论如何都不承认是一组的人作案。这场闹剧最后以高岛警部把两人同时臭骂一顿,并且要求第二天交出万字检讨为惩罚终结。松田顶着被栗原打肿的脸回到二组,就听到山本向他汇报,几乎所有的防护绳都被破坏了。 “除了这根……”山本从车上拖出来一坨满是灰尘的不明物体,“一直放在驾驶座下头,不知道多久没人用过了。” 山本被灰呛得打了个喷嚏,忐忑不安地接着说道:“这次有个重点场所在这座学校的天文塔——不可能不用到防护绳的。” 松田骂了句脏话。现在离演习开始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一来一回还要去仓库,根本不可能赶得上。 萩原和香椎正好回来。松田赶忙支使香椎回去拿备用物资。他本来打算找萩原,这家伙开车快一点——但萩是副组长,还要带他那个小队的人。 “别和友坂警视说太多,”松田叼着笔帽,唰唰唰地在便签上写下调配申请,撕下来贴到香椎脑门上,“快去快回!超过时间回头揍……回头扣你工资。” “知道了前辈!” 他薅下纸条塞进口袋,飙着车就往坐落在城市另一端的警备部大楼去。赶到时,友坂警视正好也在仓库边上,看到香椎匆匆跑过来,面色还有些不自然。 “香椎?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竞赛吗?” 他言简意赅地向警视说明了情况。余光里,香椎注意到,一群看不出编制的人在往外运什么东西……看防水布下面露出的包装,好像是上次的硝酸铵? 警视往旁边站了站,挡住了他的视线,咳了一声:“那你快点去拿吧!防护绳在第三排柜子里,其他的别乱动。” “哦哦,好的!”香椎答应着往里间走,鼻尖嗅到了一股刺鼻而陌生的味道,他猜测是今天刚换的消毒剂。时间紧迫,他抽了抽鼻子,找到了绳索就匆匆离开了。 另一边,竞赛已经开始。按照原计划,萩原带一队负责双塔楼和植物园,松田和另一队负责教学楼和实验室。现在因为护具不足,塔楼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松田听着通讯器里裁判不断汇报的实时分数,眉头渐渐皱紧。 “栗原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可恶!”山本狠狠地踢了踢面前压着模拟炸弹盒的骷髅骨架,被松田一把扶住。“喂!说了多少遍了,拆弹时候要防止震荡!” 他毫不客气地拍打着山本的后脑勺,同时接通了萩原的通讯:“萩,这样不行。你过来吧,我去你那边。” 山本揉着头,惊讶道:“组长?你要去塔楼?我们没绳子啊。” “看这个分数,塔楼那边一定是得分重点,再不去就被一组清理完了——这个炸弹和上次教你那个几乎没有区别,你自己解决。不许再动这个标本了!” 松田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腰间。那里系着唯一没被割裂的那根防护绳,乍看外表它的年龄可能和松田差不了太多。 “喂!组长!”山本喊了一声,一如既往地,根本不可能阻止到松田。 看着松田大步离开的背影,他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件事。反正是演习,裁判只要看他穿戴的防护没问题就不会扣分。 又不可能真的爆/炸。 -------------------- 第35章 学园演习·三 演习采取了拆弹计分制, 为了避免组别间出现恶意争斗,在找到炸弹时,组员可以率先对其进行标志, 并在定标后二十分钟内拆除。拆除完成的组员将按下指纹通报得分,并从炸弹盒内获得一个小的码牌作为个人成绩证明。 ——当然,小型的摩擦碰撞不可避免。 栗原撞开了不知哪个组的小个子队员,抬抬手让身后跟着的人把对方拦住,并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掀开了桌板摸出了炸弹盒。 “你、这, 这里是我先来的……” “你在教室里已经呆了十分钟, 连这么明显的炸弹都找不到, ”栗原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刺耳,“废物就该给别人让路。” 那队员被扔出门口, 看了看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嘟囔了几句悻悻地离开了。 “组长, 教室都清扫过了, 没有发现更多炸/弹。” 栗原听着通讯器中手下的汇报, 语带责备地命令:“怎么可能没有?再清扫一遍!” “可是组长……”队员A的信号被栗原抬手切掉, 换到副组长, “三木,你人去哪了?” 三木那边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我在A栋三楼左侧,还有几颗炸弹已经验过标等待拆除——需要帮忙吗?” “不用。”栗原手上动作利落地卸掉炸弹盒里最后一块电容板,按下确认指纹,同时毫不犹豫地拒绝, “按抽签的来,天文塔那里我一个人就可以。” 通讯器这头, 三木听了这话,一边应好,一边趁对方看不到作出撇嘴的动作,这让他布满疤痕的脸显得很是狰狞。他身侧,一位年长的警官低声冷笑道:“他还是这副德性。” “都布置好了?”他问三木。 三木点点头:“嗯。我避开了摄像头……近村大哥,你确定只有栗原一个人上去的吗?”他脸上隐约露出一点担忧害怕的神色。 “当然。”近村拍了拍他的肩,“这种出风头又能拿个人分的事栗原那家伙怎么可能让给别人。地方组的进度根本赶不上去天文塔,唯一可能到的一组,没有绳子,除非他们想被扣成零蛋,不可能跑到那里的。——而且,你不是只换了七层以上的炸弹吗?” 他说着还有些发笑:“你倒是还挺担心那帮穷鬼的命。行吧,我去通道口守着。” 三木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大哥,那如果栗原……我就能当上组长吗?” “当然,除了你还有谁?”近村瞥见楼梯口出现了人影,当即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声音小点,我先走了。” 在竞赛开始的第四十分钟,香椎带着备用护具赶了回来。松田可能是正在忙碌没回他话,他先见到了的萩原。 “阵平一个人去塔楼了。”萩原叹了口气,播着通讯器挨个叫人过来领护绳,“小川?你那边拿多少分了?顺路就先回天井这边。” 香椎身上装好了自己的那份,又拿起一盘挂在肩上:“那我带这个去找松田前辈?他在天文塔是吧?” “嗯。”萩原忙着按住要去和落单的一组人打架的山本,“那边是比较靠后的区域,人应该很少——山本,那边是裁判点你注意些!” 看他夹着通讯器手忙脚乱的样子,香椎没再多说,直接往天文塔去。冰帝学园的构造曲折,他路上遇到不少不认识的参赛人,多数是警惕地看他几眼后避开,也有一些比较蛮横的。比如眼前拦住他的这个警员。 看制服,他不是东京警视厅的人。他们之间几乎不构成竞争关系,香椎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拦着不给他去天文塔。 “您这样是犯规的,我会报告给裁判。”他在对方硕大的块头面前作出了自己都觉得很逊的口头威胁。 那警官咧着嘴笑起来,说话间带着一股刺鼻的烟油子味儿:“你是刚进警视厅的吧,不认识我?” 香椎觉得这股烟味难闻又有点熟悉,愣了下摇头:“抱歉。但是,不管您是谁,我要送护绳给我们组长。您再不让开我就……” “你这个肩章不是二组的吗?等等,你们组长也在?” 趁对方发愣,香椎像一只灵活的鼬鼠一样从他身侧钻了过去,大步地往塔楼和双子楼中间连接的空中复道那里跑。 楼上,栗原和松田正各占据着一层平层的两半空间,只剩中间一个天文模型区域。模型歪七扭八被丢到一边,中间围着他们清理出的炸弹盒。这是这层楼最后一个得分点。 “只捡了我剩下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栗原脸上挂着笑阴阳怪气地看着松田。 松田耸耸肩,嘴角带着让栗原觉得不妙的懒洋洋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只捡了你剩下的?”他若有所示地向上抬头。 “……你这家伙,”栗原反应过来,“你竟然是从上往下拆的?” 他绕过了栗原所在的楼层直接到了顶楼。 “等等,那裁判为什么没报分——”栗原不确定地看了眼通讯器上的计分板。 松田不打算给他解释:“你别说这些废话,现在选一下,是你让开还是被我打一顿你让开?这儿可没有摄像头。”他语带威胁。“顺便,你的脸还肿着,这么笑怪吓人的。” 栗原气得把头盔一掀,也不再多说,按照他们一贯解决问题的方式冲过去。松田却灵巧地让开,同时往落地窗外瞥了一眼,皱眉道:“那不是香椎吗?” “?你以为这种傻瓜骗术能骗到我?”栗原冷哼了一声以示不屑,头却忍不住跟着往那边看。 香椎真的正站在那条凌空的过道上,拿着对讲机似乎在找信号。 同时,他耳朵里听到了炸弹盒被标记发出的滴声。一转头,松田蹲在盒子边上,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抱歉,我真没想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他手指飞快地开始拆解这个在他眼里和跳跳蛙没有任何区别的机械,半是惋惜半是得意地摇头,“他确实在那里啊。” 栗原想也没想,黑着脸上前和他继续扭打在一起:“那你就看看你二十分钟内有没有本事在我眼皮底下把它拆掉了!” 香椎站在通道上,这边风还挺大,他晃了半天通讯器,松田那边倒是能接通,但是除了偶尔传来的、他和另一个人——香椎听出来那是栗原——飙满脏字的互相问候之外,一点有效回应都没有。香椎捂着耳朵喊了半天,恼火地关掉了通讯器,打算一层一层地去找人。 好在这塔楼不算很高,他沿着中心楼梯转了有五六层,听到上方有激烈的打斗声,再转过几级台阶,栗原和松田纠斗在一起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你们…”香椎抽了抽嘴角,就看见松田似乎是在栗原拉着他的半边身体的情况下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完成了拆弹的最后一步,他就要按下指纹确认了。 在他按下指纹的一刻,栗原用力地把他扯了开来。两个人撞成一团,往香椎这边滚了过来。同时,那个被拆开的炸弹盒闪了闪,发出清脆的啪嗒声。接着一道红白相间的光在他们背后炸开。 三人一起滚下了楼梯。 爆/炸并不激烈,半分钟左右的耳鸣和眩晕后,香椎回过了神。 “这……咳咳咳、呸,栗原,你压到我的麻筋了。” “闭嘴!”栗原嘶了口气,“我背被炸到了,你不要挤我!” 两人骂骂咧咧了几句,被堆在最底层的香椎弱弱地问道:“你们可以下来吗,我喘不过气了。” “——阿柊!阿柊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吧,你……” 栗原被松田掀到了一边。松田起身拉起香椎,打量了一对方确定没有大碍。 “下面也发生了爆炸。”他顺着旋转梯看了一眼,火光从缝隙内隐约冒出。他瞥过香椎,“从窗户走吧,你带了防护绳?” “是,我带了两套。”香椎看了眼面前的两个人,“雅司哥你有带吧?” “……我本来是带了的。”栗原雅司吃力地扶着墙边站起来,从腰部摸出一端残余的绳扣,“刚刚被炸到了。” 也就是说,这里有三个人,两套救护绳。 他和松田同时看向了香椎,目光如炬。 -------------------- 第36章 学园演习·四 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在这尴尬的一刻显得非常响亮。香椎思考了两秒, 看向松田的腰间:“前辈,你那根护绳给我吧,我……” “不行。”松田一口回绝, “这个我刚刚试过了,**卡得很厉害,最多放下去一半。” 香椎怀疑地看向他。松田耸耸肩补充道:“我从外墙往上爬了几层。”所以栗原才没有发现他——当然因为绳子过于老旧他差点从对方所在的窗口自由落体下去这种丢人的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香椎皱了皱眉,找了扇可以开的窗户,往下望了望, 便看到高岛警部带着一群处理班的人在往这边赶。他遥遥地向萩原作了几个汇报安全的手势后, 先蹲下身把带过来的护绳固定好。 “那你们两先下去?” “不行。”这次开口的是栗原。他看了眼火势, “看燃烧的速度,我们时间不够。” 香椎左看看右看看:“……那怎么办?” “很简单啊,阿柊和我一起就好了。”栗原理所当然地拿过了一条护绳, 将锁扣卡在身上固定好,攀上窗框回身冲香椎招了招手, “过来吧阿柊, 把你腰上的扣子系到这里, 然后抱住——” 他的话结束于一句脏话。 松田似乎是不经意间拽住了另一根恰巧被栗原踩在脚底的绳索, 栗原足下不稳, 直接翻身掉了下去。当然,他被护绳稳稳地拉住了,正在下方两米左右的空中悬着大骂松田。 “哦,抱歉,我没注意被他踩住了。”松田充耳不闻,脸上毫无歉意, 伸着脑袋瞥了一眼,回头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香椎, “过来。” 鬼才相信他不是故意的。香椎警惕地看他。 松田一看就笑了:“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也掀下去。”他拉过香椎,开始把锁扣往他身上套。 “我知道……但是,”香椎看着松田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背后是已经烧到了楼梯口的火焰。 “前辈你怎么办?绳子能承受我们两个人吧?” “勉强。”松田低着头检查过锁扣,拎着香椎的后脖颈把他放到窗框上,打量了他几眼。香椎以为他要靠过来,松田却不知为何突然犹豫了。 他抿了抿唇,还是道:“安全起见,你先下。快点,来得及。” 松田他说着捏住香椎的脚踝,看起来打算故技重施。 香椎眨了眨眼,做了一个松田没想到的动作: 他迅速地扯过松田腰带上的金属扣,把自己腰上的其中一个接头按开后卡了过去。 “你……”松田猝不及防被香椎整个抱住上半身。 “前辈,太危险了,一起走吧。”香椎轻快地说道。隔着头盔,他脸上似乎带着一点红晕,也可能是松田的错觉。总之那一瞬间他自己的脸确实在发烧。 在他愣神之间,香椎带着他,向后仰去。被火光灼烧得扭曲的黄昏天空在松田的视野里整个旋转起来。 一秒后,腰部的拉扯感传来。足下悬空,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四肢。宽松的防护服下,香椎的肩锁骨和腰肋清晰可触。像他之前看到的一样,这确实是男性的躯体。 直到此刻,松田的脑海都持续着一片熏熏然的空白。 “前辈?”香椎被紧紧地勒着,动弹不得,有些着急,“控制器我够不到了!你能摸到吗?” 松田回过神,磕巴了一下,故作镇定道:“可以,我来操控就好。” 对啊,他早就知道的,香椎是个男性没错。然而鹤见晴歌又是如此的一个天衣无缝的少女模样。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有栗原那家伙,又到底知道多少? 这堆积压了很久的问题在这个时刻不恰当地一下全部涌上他脑海。 统共只有六七层的高度,除却第一层是双层挑高,他们距离地面加起来大概30米。栗原很快先落了地,抬头看见香椎和松田一起下来,当即顾不上围上来嘘寒问暖的组员,黑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裁判委员会的临时负责人正是高岛警部。她叫停竞赛并联络了友坂。一通兵荒马乱后,她提着一颗心看这几个称得上得力下属的年轻人基本脱险,才想起来回头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萩原,你去找学校负责人调监控。然后栗原,你把爆炸的情况汇报一下。” 栗原略去他和松田的斗殴,只说对方拆弹后炸弹反而爆/炸了。 “就在松田按下指纹确认之后。” 而且爆/炸并不只在七楼发生。对方设置的应该是连锁炸弹,七楼被触发后楼下也同时有响声传来,再结合燃烧——栗原回忆完这一切,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场谋杀。 如果不是他当时刚好和松田打架,不在炸弹近边,如果香椎没有带着防护绳上来,第一个拆下炸弹的人就算不当场被炸成碎片,也会被下方烧过来的火焰吞没。 他往上望去,这整座塔楼的中央旋梯形成了中空,配合每层楼的那些木质设备,简直就像一个塞满了柴火的炉膛。 松田和香椎此时就靠近这炉膛的中下部,也就是火烧得最旺的那几层。香椎在靠外一点的位置,都能感受到从建筑中铺面过来的热浪和刺鼻的焦味。 他偷偷抬头看了眼松田,对方正抬眼看着手中攀着的控制器以保证相对匀速的下降。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松田始终保持着让自己靠内。 ……他不怕背被烤熟吗? 香椎觉得怪怪的。 松田倒没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需要翻面的煎蛋这件事。他手上机械地动作着,在这奇特的放空时刻,关于香椎的疑问挤占了他的脑海。 眼看着视野中下面的人群越来越大,鬼使神差间,松田突然低声问了句: “香椎,你和晴歌,是一个人吧?” “哈?”燃烧中夹杂的小型爆裂音太大,看表情,对方好像根本没听清他问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 伴随着队员们的惊呼,松田手上的力道一空,系在七楼的绳端终于被烈火烧穿,两人从半层楼的高度径直掉下来,落在冰帝长满草木的松软绿化带上。 香椎滚了一身的草籽,打了几个喷嚏才爬起来。栗原冲过来伸手想要替他掸开,被香椎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香椎摘下头盔,神色古怪地往松田那边看了几眼。 “阿柊,你的脸上被划到了,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一看到对方颊侧的伤口,栗原的神色称得上焦急。 香椎不在意地抹了把脸:“只是小口子吧,没关系的雅司哥。你背上没事吗?” 栗原却不赞同地皱眉:“脸上的伤口怎么能算没关系,你可是……”他在香椎望过来的警告眼神中闭上了嘴。 香椎不再搭理他,往警部那边去了。 -------------------- 第37章 学园演习·五 出乎香椎意料, 现场在审查这桩案件的是一位不认识的警视。听山本说这位眼部竖着一道狰狞伤疤的中年警官姓松本,是搜查课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所有的虚拟炸弹正式开赛前都经过了检查。”他翻阅着手里的打印下来的赛时记录,“裁判和参赛者都没有看到他们三个之外的人去天文塔吗?” 中岛警部点点头:“是的, 长官,我已经找人去调查监控了。” 天文塔底层的入口常年被封锁,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空中复道,但去那里的必经之路是有裁判点的。嫌犯该怎么绕过去? 松田缓过了劲,和栗原互瞪了几眼, 往人群这边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懒散地举起了手:“关于这个, 长官,我倒是有一些发现。” 他指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防护绳:“天文塔的侧壁上有攀爬的痕迹,还比较新。”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从外面爬上去的。”松田耸耸肩, “为了避开栗原——总之,我发现的痕迹从东侧塔底往上到七层的窗口, 二楼左右的位置有个脚印, 看大小, 那个人的身形和栗原差不多, 我还以为是他。” 因此为了赶上进度, 松田干脆直接越过七层,翻进去后登上了顶楼。 “还有一些线索,”他回忆着,“那些脚印上沾了一些形状特别的草叶,和绿化带里种的不一样。我猜测对方是从什么种满了绿植的场所里经过。我记得去塔楼的路上有座植物园。” 松本清长颇为意外地仔细看了这个气质不羁的年轻人几眼。 “还有什么?” “还有一点——”松田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突然指向人群中低着头的近村, “脚印是真的,植物什么的是我刚刚编的, 刚刚我这么说的时候那边那位警员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自己的鞋底。” 众人的视线都向他集中过来,三木的动作一僵。 “我,我担心我刚刚踩到了泥……”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那您可以解释一下这个吗?”香椎刚好站在他的旁边,一眼瞥过去便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金灿灿的苍耳。他小心地在众目睽睽下从三木的肩带内侧拈起它:“为什么您身上会出现赛区之外的植物园里特有的东西呢?这身防护服是竞赛时刚换的吧?” 面对栗原不敢置信的目光,三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这能证明什么……有什么法律规定我不可以去植物园吗?” 松田挑眉:“还有一件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串码牌。 “这是我从顶楼拆到七楼拿到的拆弹证明,”香椎听见周围的人发出了吸气声,“一共十七个。但是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里一共该有十八个炸弹才对。” “剩下的那个被谁拿走了?我想,搜一下周围,比如某些人的工具盒,或许就会有一些发现。” 香椎瞥了眼三木那泛着提示光芒的随身包,心下不由感叹,怪不得松田能看出他身上的端倪。 三木青着脸,后退了两步,瞥过了隐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近村,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颗被掐断了信号的虚拟炸弹。 “是,我换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感应器……所以我只能把它拆下来。” 他说着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质疑道:“为什么你拆完了那些炸弹没被引爆?” “……因为他想骗过我。”栗原摇了摇头,“他拆完都没有确认。”这家伙在藏分,打算完赛的时候一起交给裁判。 松田抛起一块码牌,冲着三木笑得甚至有些欠揍:“好了。你承认了,那么,你的炸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木冷冷地道:“有什么理由?杀了你我就可以当组长了,这不行吗?” 栗原愣住了:“就为这种事?” “什么叫这种事?”三木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才进机动组多久?谁不知道一组的组长就是下一任的机动组负责人?你经历过几次爆/炸?你看着我脸上的疤,你说你配吗——” 啊,同样是天降组长,杀了山本他也不敢问松田配不配。 毫无反心的山本在小声地给香椎八卦。三木脸上的疤似乎是好几年前一场意外爆/炸事件造成的,如果不是另一个老警员救他,他肯定就没命了。 “就是那边那个,近村。”山本指指人群,“那个看起来很好打交道的大叔。他人不错,以前在警视厅的时候我们都和他喝过酒。” 香椎看过去时愣了一下。那是在通道口拦住他不让他去天文塔的人。对方此时脸部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出神色。 “……那他为什么会离开警视厅呢?” “这个不太清楚,”山本挠了挠头,“可能,他不走,就没空给栗原了吧。” 三木一口咬定炸药是自制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别的从犯。 松田突然问:“我们的防护绳也是你干的?” “对。”三木不太甘心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伤及无辜。” “你用了你们组长给你们配的刀,一点都不掩饰吗?”松田嗤笑道,“伤及无辜?还装成没断的样子。如果我没检查绳子,出了其他事故,还得感谢你吗?” “我……”三木不知为何愣住了,往人群里扫过一眼。 “为恶就是为恶。”松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行事总会留下踪迹,你逃不掉的。” 山本还在絮叨:“近村警官也喜欢抽烟,不过他都用烟斗抽那种本土的烟,气味很重。听说去了外地以后,他很喜欢淘那种特产的土烟,那个味道啊……”山本略带恶心地摇摇头。 香椎只觉得脑内灵光一闪,他好像想起了今天在近村那里嗅到的烟油味道之前在哪里闻到过了。 在警备部大楼的仓库。怪异的消毒水味。 而仓库里有友坂警视私藏起来的硝酸铵。还有昨晚寄存在那里的防护绳。 他串起了这条暗线,便不动声色地去扯了扯松田的袖子。后者原本自觉已经好好地展现了一番自己的聪慧帅气,正抽出一支烟打算点着,被香椎拉地险些烧到手。 “你,你做什么?”他回头见是香椎,把抱怨的话憋了回去。 “前辈,”香椎指指他的打火机,“这个借我用用。”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学着松田,举起手。松本清长看了他一眼,一副有话快说的表情。香椎拿着打火机走到被制住坐在一边的三木那里,问道:“三木警官,我们的防护绳上是浸了特殊的防火涂料的,被火烤后会有特殊的像消毒水一样的气味——我能看看你的瑞士刀吗?” 三木此时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力了,他铁青着脸道:“我清洁过它了,你现在也试不出什么。” “那,近村警官那里那把呢?”香椎突兀地直起身,把头扭向一直沉默着的近村。 对方一惊,随即笑着道:“怎么问我?我哪来的瑞士刀?” “或许您愿意展示一下您的烟斗。”香椎看他脸色一下子变了,“我刚刚嗅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您抽烟会带消毒水的味道?” 他不怕中毒吗? “我的烟比较特殊,”近村还在狡辩,“你不能就因为这个就说是我干的啊?” 正说到这里,去求助了冰帝学生会的萩原终于姗姗来迟,后面跟着会长迹部景吾。对方还穿着一身运动服,手里拎着球拍,一副刚从场上被叫下来的样子,脸色很臭——确实,任谁打着网球训着队员,突然被告知自己学校被炸了,脸色都不会好。 “楼道间的摄像头没拍到什么。”萩原先说了一个坏消息,“不过……” “不过,本大爷在天花板上新装了隐藏的摄像头,”迹部很不爽地挥了挥手,后面的学生递过来的PAD上,正和三木商量怎么搞死栗原的近村的脸以1080P的清晰度出现在众人眼前,配合无比清晰的收声。 “就是你这家伙吧?”迹部盯住了抖着双腿想要开逃的近村,凶狠地握紧了手中的球拍,“是你吧,把我刚装修过的天文塔炸掉的人?啊嗯?” 之后可以说是一场私刑。 万万没想到事情这样终结的香椎和松田坐上了去医院的车。要不是萩原看到,松田自己都没发现他背后被塔楼的火燎得起了一排泡。 香椎陪他处理完,夜幕已深,漫天繁星。 松田抬头看了看夜空,心情颇为不错——最后高岛警部算他们组赢了。 “要去喝酒吗?” “明天还要上班吧前辈。而且你现在也不能喝酒。” 香椎拎着一堆药啊什么的,埋着头在前面走。 “知道了……”松田扯扯嘴角,很小声地跟了句。 “——晴歌。” 对方可能是听到了,也可能是没听到,总之还是头也不回地走着。 松田注意到了他略显慌乱的步伐,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 第38章 学园演习·六 香椎脸上贴着创可贴, 神色萎靡地拖着公文包打卡进门。电梯里,山本看到他,赶紧按住开门键。 “早啊香椎!没睡好吗?”他扫了眼同事眼下一圈青黑。 香椎小跑着挤进电梯, 张口先打了个哈欠:“是……昨天家里打电话到太晚了。” 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问道:“山本前辈挑好给小池的礼物了吗?” 山本苦恼地摇头:“没有!我之前看到的几套实在找不到是哪些了!马上都快到时间了,真是头疼。” 他说着若有所思地看向香椎:“话说香椎你会给你妹妹买衣服吗?——香椎君的品味应该比我好吧?” 香椎磕巴了一下:“啊,我是会买一些送她……” “那香椎君最近有空吗?”看香椎呆呆地点头,山本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有空的话请帮我挑一些合适的礼物, 我回头请你吃烧肉可以吗?就这么说定了啊!” 他今早有值日, 话没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出电梯了。 “?!”还在揉眼睛的香椎根本没来得及回答。 救命,他从来不自己买女装的啊。上哪去给山本找这些东西? 他一下子醒了,掏出手机先搜了一下外婆之前买过的牌子。 ……嗯, 最便宜的那件,大概也要花山本整整十年的奖金呢。 香椎倚着电梯门叹了口气。大脑放空。 说到生日礼物。他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 松田盯着人事簿上写着的日期, 满脸写着纠结。 “哟小阵平~上周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哦!”萩原兴冲冲地拿着一沓通知拍拍他的肩, “你在看什么?哦, 六月七日、不就是下个月初吗?马上就到了啊!” 松田阵平不知怎么觉得心虚, 啪得合上了簿子。萩原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他眨眨眼, 不等松田解释就自顾自地猜测,“难道,难道,阵平你要悄悄买礼物?” 后半句他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大力地拍了拍好友的肩,并露出一副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表情:“不错嘛阵平, 合格的长官就是要这个样子,和下属打好关系!” 最近松田和香椎的关系肉眼可见缓和了许多, 萩原还是很高兴的。他实在受不了之前那段时间,天天被香椎可怜兮兮地追着问到底哪里惹领导不快的日子了。 松田看了看他:“你也觉得我应该送香椎生日礼物?” “送啊!”萩原一脸理所当然,“我也会送的。” 他耸耸肩:“山本小川他们过生日我都会送,因为知道你没想过,我还都是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送的!” “哈?还有这种事?”松田皱起了脸,“……等等,意思就是,我送礼物给他没问题对吧?”不会引起什么误会吧? “当然没问题!”萩原被问烦了,挥挥手扯回话题:“咳咳,我们先说报告,近村主犯,三木从犯,已经被拘留等待公安起诉了……听说领导对栗原也很不满意呢!” 一听对头倒霉,松田来了兴趣:“怎么扯上他了?” “松本警视调查了栗原的入职记录,”萩原耸耸肩,“可能查出了什么东西吧。我听警部的意思,友坂警视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地拦截消息。然后栗原,栗原估计在处理班待不下去了。” 松田解气地吹了声口哨。 “警部还有事找我!报告我放这里啦!”萩原心情非常好地哼着歌,和进门的香椎打了个招呼后快步离开了。 “早上好松田前辈!”香椎看看办公室里零零星星的其他人都在埋案工作,小跑到松田那里,有点紧张地小声道:“前辈,之前那本杂志,可以借我看看吗?就是你说要……” 松田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哪本,心下发笑,想着香椎竟然还不好意思承认是他自己的东西。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而大发慈悲地两手相抵作出噤声的动作:“办公场所,注意点,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喏,拿去吧。” 竟然这么在意这本杂志?看来香椎是真的很想要那几件裙子。 而聪明智慧的松田阵平,早——就记住了它们的购物信息。 “哦,哦。” 面对着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得意的长官,香椎一脸摸不着头脑地拿着杂志回了座位。 午休时,松田独自找了个没人的阳台抽烟。他单手在购物网站上飞快地操作着。那几条连衣裙是当季热门,他换了好几个平台终于找到还未售罄的,眼疾手快地订购付款。 交完钱,他看着变灰的货架页面,愉悦地吐了一串烟圈。 突然,他听到窗帘后的内间有两个人进来了,还关上了门。这是公共休息室,是有什么私人谈话吗? 松田没有听人墙角的兴趣,抬手就要去拨窗帘,却在听见人声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阿柊,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SAT吗?”是栗原的声音。 “我说过啦雅司哥,我很喜欢处理班的工作。……而且我之后会……搜查课……”松田听出了是香椎,但他没听清后面那句话。 “可是阿柊,这样工作太辛苦了,还总是受伤。你看,你的脸现在还有印子。你是不是没用我给你的护肤膏?” 香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生气地质问:“是你告诉外婆这件事的吗?她昨天埋怨了我很久!” “……我是担心你不好好照顾自己。” “可是,我的脸和我的身体,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香椎完全丢掉了敬语,语气是松田从未听过的激烈。 “阿柊,别说这种话,你知道的。”栗原的声音也沉下来,又很快带上哄诱的温柔,“听话啊,像小时候一样,我会保护好晴歌的。” “我不需要。”香椎应当是狠狠地打开了栗原的手,啪得一声脆响,“还有,请不要叫我那个名字!非常、非常、恶心!!” 他狠狠地摔门而去了,栗原似乎是泄愤一般踢了几下桌子才离开。不小心听了全程的松田僵硬地杵在帘子后头,直到烟烧到手才嘶了一声回过神。 当晚的值班,松田又开始悄悄打量香椎。 香椎已经懒得和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前辈这次又有什么事?” 出乎意料的,松田竟然摆出有点心虚的表情,很尴尬地开口:“那个、如果之前有冒犯的话,我不是故意的。” 香椎不懂他在说什么:“啊?” “就是……”松田觉得难以启齿,“我叫你的那个名字,只是开玩笑的,我不知道……” 他看香椎还是一脸茫然,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不该叫你晴歌。” 香椎没想到他突然提起了这个,脸一下红了,慌慌张张地摇头:“啊不不不没关系、不是没关系,那个,那个!”他花了半天找回自己舌头的控制权,却陷入了哑然。 以为自己确实冒犯到了对方的松田已经把头埋回了报告堆里。过了大概有半分钟,他听见香椎那个方向传来声如蚊蚋的一句话。 “前辈喊的话,其实也没什么的。” -------------------- 第39章 酒厂入职考试 香椎坐在吧台边, 扯了扯自己的制服短裙,又不太自在地挠挠脸。旁边是他的组织同事贝尔摩德,看他这幅样子, 勾着唇角咽了一口酒。 “别碰它,刚贴上去会有过敏反应是很正常的。” “好,好的。谢谢您。”香椎不敢再动弹了。 今天是周末,但是组织给他安排了加班:辅助面试几位即将拥有代号的新成员。因为香椎身份敏感,在他作女装打扮后, 贝尔摩德又替他进行了简单的易容。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挑眉道:“他们快到了。Baileys, 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吧?” “是的。” 降谷零穿着一身标准的酒吧侍者装,从后厨端着一杯鸡尾酒自然而然地步入卡座区。作为黑色组织的实习成员安室透,他今天的任务是从一位**成员那里尽可能地获取到一起敏感交易的线索。 他借着酒吧暧昧的灯光打量了一圈, 很快锁定了目标人物。 那是两位女士,一位略年长些, 气质刻薄, 穿着低调却都是名牌, 正是本次的任务对象。另一位是个高中生模样的高挑女孩子, 画着十分精致的浓妆, 眼睛不离手机。安室透看着在心里直皱眉,为对方年纪轻轻便不走正道感到愤怒。 确定是这两人之后,安室透装作整理吧台,凑近听二人的对话。 “最近的事情可真不少。”高中生从书包中翻出一个U盘,“都在这里,他们什么时候来人?” “不着急, ”女人接过U盘,反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都是熟客,不会跑单。我们先喝几杯。” 安室透用余光瞥了眼U盘所在的位置,在心里制定了几套窃取方案。正当他擦着玻璃杯竖着耳朵等待时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发小、同样潜入黑色组织的诸伏景光,正打扮得像一个多情的牛郎,抱着一个公文箱,从酒吧的舞池边往这边走。 ……他这个风格,一定是又参考了萩原研二。 景光一打眼没看见肤色较暗的好友,先殷切地和女人打招呼:“优子小姐!” “怎么来这么迟?”女人有些不满意地用指甲敲敲桌子,“你们老大没告诉你要守时吗?” “抱歉,抱歉!”景光坐到她留给自己的座位上,一抬头,黑黢黢的吧台边上一双亮晶晶的灰紫色眼睛正无言地看着自己。他吓了一跳。 Zero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的对视仅有半秒,就像陌生人不经意间视线交错。 景光面色不变,眨了眨眼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一个地区团体的底层小弟。 他昧着良心收了两个星期的保护费,终于在今天谋到了一个跑腿机会,得以接近这位据说拥有大量灰色资源的女掮客优子,与她形影不离的好友奈奈。 “这位是奈奈。”女人向他介绍了坐在她身侧的年轻女孩儿,“别看她年纪小,这附近可没什么能瞒住她的事情。” 奈奈小姐在低头玩手机,闻言冲他笑了笑。 半个月前,他得到组织命令:获取这位神秘情报贩子的联络方式。然而奈奈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物,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只能从传闻中与之交好的优子入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夜他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景光把莫名其妙出现的好友放到一边。 “这是这个月的租金。”他将公文包放到了桌面,优子伸手试了试,似乎是对重量还算满意,态度变得温和起来:“嗯。辛苦了!我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才来的吗?” 她没有交货的意思,景光意不在此,也不急着催她,便配合地闲聊起来。 中途,优子按了铃,让侍者替景光也上一杯酒。 “威士忌喝吗?波本?苏格兰?黑麦?”她随口问道。 “额,那,苏格兰吧。” 肤色微深的英俊侍者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的标准,但他似乎是被匆匆跑过的客人撞了一下,一杯威士忌径直洒到了优子的手臂上。 侍者顿时摆出十分愧疚的神色:“抱歉!抱歉!”他拿餐纸擦拭,却发现酒液已经浸到了布料中。 优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不好看。 侍者左右望望,诚恳地请求道:“您可以跟我到员工工作间去吗,那里有干洗工具和一些一次性的衣物。请您让我帮您清理掉这些!” 他观察了优子的衣物,并且摸准了对方是不会忍受身上有酒渍的性格。 还不错。 看着贝尔摩德扮演的女商人嘟嘟囔囔地跟着安室透离开,香椎在心里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卡座里现在只有他和自己了,他会采取什么办法来要联系方式呢? “奈奈小姐,您还在上高中吗?”诸伏景光脸色微红,像个纯情的DK一样开始搭讪,“这身制服很特别,我没在这附近见过呢。” 这难道是,美男计? 香椎抽了抽嘴角,保持自己的人设,低头玩着手机,偶尔应和一两声。 不过,仔细打量起来,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尖尖的眼角还蛮特别的……他为什么要留这种短短的络腮胡?和气质完全不搭啊! 香椎一边想,一边随手捏起桌上的薯片……这是这个人刚刚点的吗? 薯片是带粉料的食物,吃起来会不自觉地舔唇。大概五分钟后,诸伏景光提醒了对方:“奈奈小姐,您的唇膏有些脱妆了。” 奈奈看了他一眼,放下手机,拭过唇后掏出小镜子开始补妆。如他所料,这里是背光区,女孩儿为了看清自己的脸,握住镜子背过身寻找光源。补唇妆的时候,镜面会被下半张脸占据,她看不见身后。 景光趁机拿过了奈奈的手机,按照刚刚观察间记住的操作顺序解锁了图案密码,给自己发了封短信后迅速删掉放归。 香椎刚拿起唇膏就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他有些好奇,万一自己没吃薯片,那不就没办法了吗? 回过头,他才发现除了薯片,桌上还堆了糖球、麻薯、水馒头之类的或粉或黏的食物……是和他的唇妆较上劲了吗? 香椎决定给他及格。 另一边,优子也换好了衣服回来了。看那黑脸帅哥不再老凑过来,香椎猜测他也得手了。他把视线放到了对面椅子的公文包上。 还有一个呢?今天不是三个人吗?到现在也没人关注那包钞票呀! 眼看时间接近Gin规定好的点,香椎有些替那位考生着急了。 还有二十分钟,此时酒吧人已不多。香椎感到身边的贝尔摩德也有些不耐烦。他无聊地在心里开始挑目前两个人的问题。 安室透是作为服务生来说,有些用力过猛了,他的礼仪标准得像是身在什么上流酒会而不是路边的小酒吧。而且他长相出众而特别,可能比起酒吧侍者,更像牛郎。 至于穿得像牛郎的这位,绿川光。他平时一定是个规矩自律的人,办起小混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酒吧的门被砰得推开,一位戴着头巾、蓄着一头长发的帅哥插着兜进门,径直就往他们这桌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过来,带着一股冷风。 “FBI!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他毫不客气,从兜里一手掏枪一手拿出身份证明,“你有权保持沉默……” 他冷着一张脸,端着枪的手纹丝不动,占据着最佳攻击位置,把这台词说得像已经讲过几百遍一样流畅迅速。而他手里的证明也做得有模有样,根本看不出来是假的。 香椎几乎被吓了一跳,随即想起立鼓掌。 这个FBI扮得,绝对是满分! -------------------- 第40章 酒厂入职考试·二 见对方拿出枪, 安室透一惊,随后第一个出声质疑道:“FBI?怎么会在这里执法?”他仔细地辨认着对方的枪械制式。 “跨国案件。”自称FBI的男子看了他一眼,“无关人员请立即离开。” 景光向好友偷偷使了个眼色。Zero的语气太过正气凌然, 实在不符合他现在的任何一个身份。 而本职为公安警察的安室透本来确实还要继续追问对方的执法许可,见景光瞪他,悻悻地闭嘴了。 长发男子一手持枪,一手勾住那个沉甸甸的公文箱。坐在那一侧的优子似乎并不甘心,悄悄地在手机上拨通什么号码。男子看都没往她那儿看一眼, 抬手就是一枪打在她的手边, 很精准。 枪声让局面顿时紧张起来。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决定先联手把这个可疑的FBI解决掉。 酒吧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逃离了,五颜六色的灯光摇晃闪烁着,配合轻快的BGM。没有人说话, 气氛一时焦灼而古怪。 正当安室透瞧准了男子低头重新扣上箱子的空档、准备绕过去夺枪时,坐在那里的优子突然笑了一声。枪口顿时对准了她。她放下双手, 在众人注视下自如地鼓起掌。 安室透注意到, 她的神情和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明明还是那张脸, 可眼角眉梢间那股庸俗惹人厌的市侩感一下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神秘。 她微笑着, 弯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时间到了。”优子,或者说贝尔摩德,懒洋洋地端起桌上的残酒咽了一口,“Gin,感觉如何?” 浮动的灯光一下子被切到稳定模式, 光芒延伸到屋内最阴暗的角落。高大而阴冷的金发男人正坐在那里,一双眼瞳占比较小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十分凶恶。 他勾起唇角——更吓人了——缓缓起身:“无聊的把戏。”Gin给出十分刻薄的评价, “浪费了我两个小时。” 香椎挑挑眉,心里猜到了结果。 “别那么严苛嘛,Gin。”贝尔摩德微笑着撕掉了自己的伪装,冲三位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测验的新人微笑道,“初次见面,我是苦艾酒。你们的考核通过了。” 去除伪装后露出的那张脸称得上艳光四射。 她说着话,吹了吹指甲上刚刚被弹风刮出的碎屑,一边轻快地滑动手机屏幕,继续编辑那封给那位先生的邮件。 Gin不满地皱眉:“你没有权力决定这个。” 苦艾酒满不在乎:“你现在还在这里,没有直接离开,他们中也没有谁被一枪毙命,不就说明结果了吗?” Gin不置可否,冷哼一声,阴森地扫了一眼三个新人,一语不发地走了。 安室透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等待捕食的秃鹫打量了一番,背上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等到这个名为Gin的黑衣男人离开后,他才发觉自己刚刚一直在屏住呼吸。 非常危险的家伙。他猜测对方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低。 至于眼前这两个…… 贝尔摩德见琴酒离开,没劲地耸耸肩。 她眯起那双眼角狭长的眸子,十分妩媚地看着香椎:“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Baileys。” 好的,这是黑色组织,这里的前辈显然不会像个正常企业的HR一样搞个气氛友好的破冰团建……香椎尴尬地坐在原位,目送贝尔摩德摇曳生姿的背影。一转头,三个新人都看着他。 “额。恭喜你们。”他干巴巴地说道,“没有意外,你们的最终代号会在两日内通过邮件发送。” 安室透看着眼前这个大概是组织前台小妹的家伙:“你的代号是Baileys?” 香椎点头称是,张口想解释一下今天的事件安排,不想这三瓶新酒一杯比一杯聪明,自顾自地就串了起来。假FBI诸星大甚至坦言他一早看穿了局面。 “这场交易的每个细节都透露着虚假,”他镇定自若地擦了擦他的枪,“女商人、情报贩子、黑/道打手……全都是最近突然出现的角色;大额金钱交易明目张胆地在这样的酒吧里进行,安保措施近乎于无……” 不知为何,安室透看这个人不太顺眼,听到此处出言打断道:“你没注意到门口那辆车吗?不用很仔细地观察,你就会发现那辆车的主人是一位警察。我以为这是个迷惑选项、” “我看出来了。”诸星大用“这谁不知道”的目光回望对方,“那双警用一次性手套被刻意摆在了方向盘旁边。这就是我伪装成FBI而不是其他黑/道成员的原因。” 这样,就算酒吧里有什么假警察在等着,FBI这样陌生而正面的身份也可以为他争取更多便捷。 安室透冷笑:“你的枪就暴露了你的身份!跨国执法者不可能不使用本地政府提供的武器!” “……” 这两人似乎天生的十分不对付。 香椎默默地往旁边缩了缩。他发誓他不是故意戴那双手套的。 “咳咳。”景光打断了两人的对呛,还算友好地提问现场被遗忘的前辈:“那么,我们确实都可以获得称号了是吗?奈奈小姐?”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香椎不太确定地看着另外两个人,“……如果临入职就发生内讧,那可能就不好说了。” “另外,”临走之前,他提醒道,“U盘是真的,安室先生记得还给绿川先生让他好交差。诸星先生的话,那个箱子里的钱请存到这个账户上,财务会在24H内核实。” “那手机号呢?”诸伏景光好奇道。 “也是真的。”香椎摇了摇手里那个花里胡哨的手机,“有什么事我会通过这个号码联络你们。” 终于送走了这三个让人觉得很难对付的新人,香椎开着他的小车,一边绕着路回家一边叹气。 【没有人在跟踪我吧?】 【没有呢。】 【我怎么觉得这三个人不大对劲。】 系统不说话了。 到家时,他拉下帘子,在车里换好了正常的装扮。走到门口,他发现快递员留在门柜里的一堆东西。 香椎拖进门,翻开第一个,一看见寄件人姓名就开始皱眉——是栗原。 上次吵架后不久,对方就调离了处理班,他也没再与之见面。现在寄来的大概是生日礼物之类的东西。 他捏了捏外包装,猜到是服饰,而且十有八九是女装。 正在此时,栗原发来了短信。香椎瞥了一眼那长长又肉麻的小作文,想也不想直接拉黑了对方。 另外一包是外婆寄过来的,一如既往是女装和食物。香椎把其中那些他并不打算穿的浮夸衣物和栗原送的那堆一起放到了旁边,收拾完打了个包拎下楼。 他一边把这巨大的包裹往旧衣捐赠箱里塞,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 今年会不会有来自不一样的人的、不一样的生日礼物呢? -------------------- 第41章 救护车事件·一 “Surprise!” 香椎一进办公室, 迎面就是个小型拉花筒,砰得炸开彩色的碎纸屑。他吓得后退了两步去看??牌,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萩原笑眯眯地从后面推着他进??:“生日快乐啦香椎!大家都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刚刚放拉花筒的是向来?苟言笑的小川。他上次双子炸弹事件也在场。此时他郑重地拿??了一盒……游戏卡带? “??是我珍藏的89版。”在周围人膜拜的目光中, 他动作称得上虔诚,香椎被带得接过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 小川依依?舍地看了盒子一眼:“我没有舍得玩过几次,香椎,生日快乐!它就交给你了!” “好,好的!谢谢!”香椎决定?去试一试。 萩原的礼物是一枚精致而花哨的男士领带夹, 很配香椎的发色, 看??来经过了精心挑选; 山本则忸怩地递??了几张三五折的烧肉店优惠券——他上次没买到那几件平价的连衣裙, 最后咬着牙买了香椎推荐的另一款奢侈品,现在?处于赤贫状态,??几张优惠券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因此香椎十分??激, 并打算下次请大家一起去吃。 放好一堆东西,香椎环顾四周,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阵平呢?他和我说过他也准备了礼物的。”萩原看了看表, 有??奇怪, “他快迟到了啊?” “扣分扣分!”山本欢快地起哄, 下一秒, 办公室的??被一下推开,松田黑着一张脸看他:“山本,上班时间大声喧哗,扣五分!” 他没有管山本的鬼哭狼嚎,有意避开了萩原好奇的视线和香椎略带期待的目光,先打量了一眼后?工位上的礼物。 游戏、饰品、食物、书籍……好像能送的东西都差?多有了。他的脸更黑了。 昨天晚上看球看得太兴奋, 他完全忘记了明天就是香椎生日???事。今早收到连衣裙快件后他一翻日历,才发现已经来?及去买新礼物了, 只得带着那粉色的纸袋先开车上班。 等到了楼底,考虑到那天误听到的对话,松田犹豫再三,还是没把东西拎上楼。 现在他两手空空,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十分尴尬。萩原那家伙显然和大家透了底,包括香椎在内,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送一别的东西给对方。 他瞪了好友一眼,气势汹汹地冲大家吼了一声:“看什么,上班啦!都??奖金了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作鸟兽状散。 顶着萩原略带谴责的目光,松田思考了几秒,挪到香椎身边,小声道:“今晚值班跟我??去。” “?”香椎抬头,就只看到松田英俊的后脑勺和微红的耳朵。 山本突然勾着头喊了松田一声:“组长,上次被你穿?去的防护服在哪?警部让我整理仓库来着。” “啊,我放在车后备箱了。”松田从?袋里摸??钥匙丢给他,“你去拿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里头的备用制服放车后座。” 他老忘记把它拿??来,再?洗就?发霉了。 山本应声而去,再?来的时候看他眼神就怪怪的。 松田没多想,忙着写给高岛警部的季度报告和队友评价。他估计栗原走了以后,一组二组?有一??人员变动。现在一组是没有组长的,会是谁呢? ??天下班后,终于办公室里只有松田和香椎了。松田清理完一堆他?太擅长的文务,长舒了一?气。 “走吧香椎!我和警部报过假了!” 香椎十分期待地收拾起桌面:“好的前辈!” 他拎着大家送的礼物,坐进了松田的车里。车后座似乎堆了什么东西,地下车库光线昏暗看来。等到开上路面,晚霞照到车中,香椎才发现那是几个购物纸袋。粉色的,绳带上扣着薄纱蝴蝶结,纸面上印着轻灵飘逸的花体英文字母。 “Sweetea?”???是那本杂志上的牌子吗?松田前辈?时说?送给……女朋友的? 香椎本来?应该在意??种事情的,但?知??于好奇还是什么,他假装无意地瞥了眼纸袋?露??的布料纹路。确实是杂志上被打了勾的??中一件。 他数了一下,好吧,看来松田是把几件都买了。 但是松田前辈真的完全没有任何有女友的迹象啊!难道是,还在追求中? 香椎皱着眉,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么过了一路,松田在一家餐厅???停下了车。他解下安全带,示意香椎下车,却从后视镜里瞥见一抹粉红。弹簧的锁扣顿时险??打到他的俊脸。 ……怎么裙子会在后车座?! 简单地思索了一秒,松田开始在心里用自己所知的所有词汇痛骂山本。更可怕的是,香椎发现了它??,并且一副非常好奇的模样。 “前辈,”香椎到底是憋?住疑问,“……是?送给您女朋友的吗?” “什么女朋友?”松田先是心下一松,又被??莫名??妙冒??来的词问傻了,“我哪来的女朋友??” “前辈?是亲?告诉我的?”香椎也懵懵的,用手比划着,“就是之前值班时候我问过前辈的,?时前辈还在打游戏!那个双人Rogue!您忘了吗?” 松田茫然道:“哈??时你说的是Girlfriend吗?” 他一边问,一边从驾驶座中??去拉开后车??,“我以为你问的是Friend,我是在说给萩原的……” “你在喊我吗?”一个清亮的女声插进了他??的对话。 松田侧身?头,香椎便看见那是位姿容秀?的女交通警,?手拿罚单簿和中性笔,歪着头笑意满面地看着松田,显然是认识的人。 “萩、萩原千速……”松田结结巴巴地喊??了对方的名字,“你??家伙怎么会在??里?” “嗯?”女警拢了拢鬓边的乱发,“我来??差啊!”她一边?答一边瞟了眼车内,“真是稀奇,你竟然?是跟一起研二??来的……” 她看到了香椎,友好地冲他点点头:“您好!您也是爆裂物处理班的吗?我是研二的姐姐萩原千速、哇,??是什么?” 香椎拎着那堆粉色的箱子,放也?是,?放也?是。他看着松田前辈的脸色——他戴着墨镜谁能看清啊——结合对方刚刚所说的“送给萩原”,试探地开?:“是松田前辈准备送给……” “是我!”松田知道香椎又往什么错误的方向理解了,凭着直觉他大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两人都看着他,他僵着脸,嘴角抽搐,只觉得遇到了短暂人生中最难拆的炸弹。 他?能直说是给香椎买的,对方肯定?希望自己穿女装的事被随意泄露。 他也?能顺着香椎的话说是给萩原千速买的——??明明就是给香椎的礼物啊!给??个女人的话一定会被误会的! 他紧急扒拉了一遍社交范围内的女性,中岛小池高岛,悲伤地发现以他现在的异性人缘来讲给谁都说?通……难道他?说是给自己买的吗?! 香椎就见松田前辈脸色越憋越红,沉默了大概十几秒后,露??了毅然决然的表情。 他推了推墨镜,顺便擦了擦鼻尖的汗,故作冷静道:“是我买的。” 他把视线投向香椎:“买给他的妹妹晴歌。” 香椎愣住了。 萩原千速闻言高高扬起了眉毛,差点扔掉手里的笔十分震惊道:“松田、你、你……开窍了?” “……是!” 松田硬着头皮,?敢看香椎,大声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我在追求她!” “?可以吗???” -------------------- 第42章 救护车事件·二 松田阵平很难回忆起那天在萩原千速面前他到底都瞎编了些什么。 总之, 打发走一脸听足了八卦的萩原姐姐,他回头对上了从刚刚就一直处于死机状态的下属的目光。 他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变态。 “你是不是……”香椎艰难地张口, 不知从何问起。 而松田立刻就打断了他:“我不是!” “……您知道我要问什么?” 还能问什么? 松田瞪着他不说话。 看松田的表情,香椎叹了口气:“我是想问,前辈您是不是在追求萩原小姐不好意思直说?” ……哈? “我刚刚听到了的!您自己说,是送给萩原的。不是千速小姐难道是研二前辈吗?!” 松田的脑子像没上油一样卡住了。 他看见香椎一边说话,一边把那堆女装纸袋用力拍进他的怀里。 “既然是计划好的事情就不要临时逃避啊!”这个向来脾气非常好的下属此刻脸上浮现出怒火, 语气硬邦邦、语速飞快地教训起他来:“拿我来当借口这太过分了吧?就算是前辈也不能开这种……” “你等等!”松田抱着一堆东西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墨镜都歪了。眼看香椎越说越离谱, 松田也火了,他摘下墨镜,大声地反驳:“谁临时逃避了?” 他把袋子塞了回去, 一边用手指用力地点着对方的胸口:“这个!就是!给你的!!——不是你自己在杂志上打钩的吗?” 他红着脸,恼羞成怒, “还有萩原!我说的送朋友的礼物是说送萩原!研二!的模型!!我以为你问我那个模型!跟萩原千速还有女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吼得好大声, 香椎整个人被挤得贴在车门上。足有二十秒才消化完这段话。 然后他们花了半天来争论那本杂志的归属。得出结果后, 松田决定把山本下半年的奖金都扣光。 “还有你!竟然敢以下犯上了!”松田不满地打量着下属。 “我很抱歉, 前辈。”香椎还是不明白, “所,所以……前辈又是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松田那不耐烦地叩着胳膊的手指顿住了。他眼睛看向别处:“那天我恰好听到你和栗原在吵架,总感觉送了这个会被划到和他那种恶心的人一个范畴。” 他越说声音越小,咳了一声:“你看,现在误会解开了,这确实不是你想要的礼物对吧?” 香椎看看他, 又看看纸袋。 “好了!把它们放在车里别管了,现在我们执行Plan B。” 松田此刻觉得自己像拆了五十个炸弹一样疲倦。他松了松领带, 提起此行的目的:“这家餐厅萩原和我推荐过几次,里面的咖喱饭很好吃。我记得你也喜欢吃咖喱的吧?” “前辈,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香椎没回答他的话,“在追求晴歌,是,什么意思?” “……” 松田在关车门,闻言,瞥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回答:“因为不能在别人面前直说女装是送你的,千速那家伙又正好给了个理由,我就顺着说了,应付一下她。”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他坦然地与香椎对视,就像在说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理直气壮。 “……好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香椎的语气里仿佛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晚上吃过饭,松田把香椎送回了住所。 “谢谢前辈的招待!”香椎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 香椎目送着松田开车离去,握紧了掌心有些勒手的购物袋。里面除了一开始就有的大家送的东西,还有几个粉色的纸盒,把塑料薄膜撑出了夸张的形状。 就当他是不小心一起拿回家了吧。 香椎心情很好地开门进屋。正当他准备洗漱休息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管家。 一个小时后,香椎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米花中心医院。 急救室门口,长谷川管家满脸怒容地等着他:“怎么到现在才到?” “晚高峰有点堵车。外婆怎么样了?”他刚刚电话里只说外婆突然摔倒。 管家把一堆报告单递给他:“你自己看。” 接着他又开始絮叨些都怪香椎平时不听话之类的老生常谈。香椎像没听见一样快速地翻看手中报告。外婆是有一些基础疾病的,这次应该是急性的脑出血,看影像,确实很严重。 他盯着那一大片畸形的白色阴影陷入了沉思。 时至今日,这场游戏的代入感已经强到了让他无法和[香椎柊吾]作出完全的割裂。而外婆是养大了的香椎的人。他再不喜欢,此刻也生不出什么愉悦的情绪。 医生很快出来,他告知香椎,鹤见清美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这次之后,她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后遗症。”医生指着影像片,“看这个水肿区,我先跟你们家属说一下,目前最好的情况是一些轻微运动障碍,我比较担心的是出现吞咽障碍以及,” 他放缓语速,委婉地说道:“一些认知上的问题。” 香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医生似乎欲言又止:“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她最近的亲属了吧?”得到肯定答案后,医生叹了口气,“检查的时候,我们发现她的心肺功能都已经衰弱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之后再持续卧床,可能……” 香椎明白了他的意思。另一边,刚刚去倒水的长谷川回来了,看见医生刚和他说完话,赶忙追问情况。 香椎挑了些好消息告诉他:“医生说外婆目前没什么。” 外婆苏醒的很快,一睁眼就找长谷川问这里是哪儿,言谈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医生在旁边看着,放下了一半的心。 但是,当跑去缴完费的香椎走进这座高级的单人病房,外婆一见到他就兴奋了起来。 “茉莉!”她在长谷川慌张的按压下试图拔掉身上的检测仪器坐起来,“你从学校请假了吗?最近不是有期中考?” 在众人沉默的视线里,香椎僵硬了三秒,掉头夺门而出。 他快步走到走廊无人的地方,拨通了Gin的电话。 “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Gin。”香椎连敬称都不加,把外婆的情况和对方说了,“……总之,她现在很不好。组织答应她的事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琴酒那边沉默了几秒:“这是组织和她之间的事。” “可是她现在并不清醒。” “先生从不食言。”琴酒冷冷地回应,“就算老师她出了什么事,组织也会履行承诺。” “……那,在这之后。”香椎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抿了抿唇,“这一切,是不是就和我无关了?” 外婆是这么以为的,他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这只是一场鹤见清美与黑色组织的交易。 他听到电话的那头,琴酒发出了低沉且嘲讽的笑声。 “你还真是天真,Baileys。”他拖长了音念这个代号。 “组织是如何处理叛离者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 第43章 救护车事件·三 松田今天一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发现好友的目光像箭一样射了过来。 “早啊萩!”他神清气爽地和对方打招呼,“怎么了?我脸上粘东西了吗?”他说着用手蹭了蹭颊部。 萩原左右看看,一把拽着他的领带把他拉近,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连我都瞒着?” “什么?”松田愣了一下。 “我姐都告诉我了!”萩原用你到底把不把我当兄弟的眼神看他,“你在追求香椎妹妹的事!” “……”松田猛然想起自己忘了警告千速保密。他张了张嘴,也压低了音量:“你声音再小点!” “还不够小?等等,你的意思是这是真的?”萩原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但这不妨碍他语带狐疑,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过年时候你们不是刚认识?” 他百思不得其解:“平常也没见你单独和谁出去啊, 除了香椎, 难道你们每次都喊上他妹妹?” “差,差不多吧……”松田眼神游移。 “差不多?那阵平,之前那个大小姐是怎么回事?”萩原更疑惑了, “难道这两个是一个人?” “……差不多!”松田解救出他的领带,从好友面前落荒而逃。 “喂——” 萩原十分不满, 但上班时间, 同事们都在, 他也不好冲过去追问。 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香椎。萩原正要和他打招呼, 却发现对方的神色不太对。 香椎平时面上基本是带笑的,眉目平缓而舒展,但他今天脸色格外的阴郁,嘴角紧抿、眼神严肃,看起来便和他的妹妹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早啊香椎……?” 对方像被惊醒了一样,勾起十分勉强的笑意向他点点头后径直走向松田。 “组长, ”香椎小声地喊了松田一声,从包中拿出了一些文件, “我外婆住院了,所以我想向您申请一下晚班值班的调休……我刚刚去找过警部了,她说还需要您签一下字。” 松田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个的,收起了脸上懒洋洋的笑意,一边翻开申请一边拿笔:“很严重吗?” 他看到对方申请的时间是三个月。 “嗯,情况不是很好。”香椎没有多说,但他穿着的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眼下一圈青色,连向来整齐的发型都略显凌乱,显然一夜未眠。 松田签完字把东西递给对方,本来想问他最后是不是把那份错误的礼物拿走了,但看他这样也就暂时作罢。 “你要休息一会儿吗?”他看了看钟,“有事我再叫你。” 香椎冲他笑笑拒绝了。 之后香椎基本每天晚上都会先去医院,第二天再早起回家换衣服。连日东奔西跑,松田眼看着对方天天像游魂一样挂着衣服晃来晃去。 医院有时候也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比如这天晚上,香椎就亲眼目睹了一场闹剧。 他正在和医生商量最近的用药方案,护士匆匆忙忙就跑进来叫人:“宫田医生!下午做了心脏支架的那个病人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医生赶紧站起来,“他不是醒了吗?” “醒是醒了!”护士跺着脚,恼怒道,“两句话没说好,他和儿子吵起来啦!” 香椎每天都来这里,他知道这个病人。病人本身已经心脏衰竭,医院是不愿意采取特别积极的疗法的,家属恳求了好几次才答应。现在术后情绪激动,恐怕会有危险。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香椎就在病人们的闲谈中得知对方抢救无效,已经送去了太平间。他听着就摇了摇头,只觉得人生无常。 “茉莉?”外婆沙哑含糊地喊了他一声。她现在吞咽困难,暂时只能先插着鼻饲管,“你怎么又把头发剪了呢?” 香椎从门外进来,替她调了调输液速度,随口答道:“天气太热了,外婆。” 鹤见清美摇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喊我外婆呢?” 她期待地看着他。香椎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默不作声地坐下削一个苹果。 半晌,确定香椎不会如她所愿,她失望地阖上了眼睛。 长谷川带着精致的食盒进了屋,他看见香椎,嘟囔道:“不是让你换了和服再过来的吗?” 香椎低着头,并不搭理他。 他却还喋喋不休,一边抱怨一边伸手去开床头柜:“夫人现在都这样了,你让她高兴一点不……” 削皮刀擦着他的手钉进了木板。 他回过头,便对上香椎一双冷得像冰川的眼睛。 “闭嘴。”香椎只说了这两个字,咬着苹果便离开了。 长谷川一时怵住了,僵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床上的鹤见清美发出一声像是木板摩擦一样的笑声。 “和茉莉一模一样呢。” 香椎晚上下班就走了,和松田一起值班的变成了萩原。 “高岛警部怎么跟你说的?”今天他和萩都分别被警部叫去了办公室,松田猜测是关于一组组长的事。 现在已经入夏,萩原打了个蚊子,不怎么有兴致地回答:“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去一组,我说我没兴趣。好奇怪,她为什么不叫阵平你去?” 一组组长是默认的下一任处理班负责人,这个他们都知道。而目前处理班内最卓越的组员非松田莫属——即使他的从业时间还不到两年。 高岛倒是和松田说了原因。 “松本警视想调我去搜查课。”松田也并不打算去,“警部来问我的意愿,我拒绝了。” 萩原闻言一下笑了:“搜查课其实也不错啊,班长不是就在那儿?松本都这么讲了,你要是去了,说不定升官很快呢!” 他拿手放到专心玩游戏的好友面前摆了摆:“你不想当警视总监了?还是这儿有什么舍不得的?” 松田啪得打开他的手,嗤笑道:“是啊,我舍不得你行不行?别捣乱,我快通关了!” “除了我没别的了?”萩原意有所指。 松田充耳不闻。 萩原还要再捉弄他,办公室电话却突然叮铃铃地响了。 松田一边打萩原,一边伸着手接电话:“警备部爆裂物处理班二组,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交通课第三巡逻队,”电话那头是个熟悉的女声,“有人报警,米花中心医院的救护车被安装了炸弹。现在救护车已经回到医院了,请尽快前来拆除。” “米花中心医院?”松田愣了一下,看了眼墙上的地图,“是米花町四丁目的151-6号吗?” “是的。请尽……” 松田立刻放下电话,招呼萩原通知队友,自己先冲去了装备间。 “啊,松田这家伙,都没听出是我吗?” 萩原千速放下手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她身边是碰巧路过看到了警戒线的香椎。 “可能是急着出警吧。”香椎耸耸肩,一边向旁边制止他进入的巡逻警出示证件,一边翻过黄色的警戒线。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看向从入口处涌过来的一群熟悉的媒体。 “诶?”千速也很奇怪,“怎么会?我们接到报警就过来了啊!媒体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到这里?” 而那群人领头是就是谷村。香椎注意到他的左半边鼻子塌得有些滑稽。 “现在到达的竟然只有这几个警察!” 谷村挥舞着手臂,对着镜头义愤填膺地指责,“警视厅的疏忽和怠慢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了吗?” 香椎抱着胳膊,抽了抽嘴角,对不明所以的千速道: “要不要打个赌,我猜他今天另一半鼻子也保不住了。” -------------------- 第44章 救护车事件·四 松田坐在车里, 看着手机,看起来有些焦躁。 “怎么了?”萩原一边按着喇叭踩油门,一边用余光瞥他。 “香椎的电话没打通。” 萩原反应过来:“对了, 就是他家里人住的那个医院是吧,他是不是正好在现场?” 松田啧了一声:“他又没带装备——都是跟你学的!” “这都能怪我身上?”萩原不满地抬了抬头盔,“马上到了……嘶,怎么又是那帮记者?” 他再次用力地按了按喇叭。 车一停稳,松田先跳下了车。 “现在距离发现炸弹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 警视厅的爆裂物处理人员还未到达, 这是否说明……”谷村正激昂地谴责着, 突然听到助手的尖叫。 “你做什么!” 熟悉的剧情。谷村一回头,穿着熟悉防护服的警官正握着一把数据线,那张脸谷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你、又是你……” “妨碍公务, 你上次被拘留了七天还没够是吗?”松田看着他的鼻子,像在打量这次从哪下手, “还是说你想再挨几下?” 谷村瞪着他, 捂着鼻子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回头训斥自己的下属:“千崎!备用机呢?不是叫你别收起来的吗?” “是的老师!来了来了!”被呵斥的小个子女生吃力地扛着巨大的三角架, 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和她半个人差不多大的包里掏镜头出来。 “这位警官, ”谷村又看向松田,一脸皮笑肉不笑,“这次我们是接到了路人的投稿,我们也只是希望及时回应一下大家对事件的关心。” 他让了开来,冲松田作了个“请通行”的动作。 “什么路人听到炸弹第一反应是找媒体不是报警?”萩原跟着听到了,觉得不可理喻, “这么想出风头吗?” 他们和迎过来的千速打了声招呼。 发现炸弹的是医院的驾驶员,他在整理车厢时拾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当救护车停下超过30分钟,炸弹就会开始倒计时,而期间一旦再次启动,炸弹将立刻爆/炸。 他拿到纸条后惊慌失措地检查了一遍,确实在车底发现了贴在上面的巨大黑色包裹,随后报警。 搜查课还在赶来的路上。中心医院地处闹市区,附近的交通警就先进行了紧急疏散和分流。 “据说被设置了炸弹的车子就是那辆,”千速指了指警戒线另一边,“上次遇到的香椎警官已经先去查看了。” 松田闻言拔步就往里走。萩原则喊住了自家姐姐,向她确认道:“你说报警的是医院的人?” “是啊,”千速眨眨眼,“怎么了?” “……那所谓的向媒体投稿的会是谁?” 松田绕到车后,一低头就看见香椎像一只浣熊一样钻在车子的底盘下面,什么防护都没穿,手机和随身包放一起撂在边上,上面还能看到自己的来电显示。 松田立刻黑着脸蹲下,拍了拍他的膝盖:“喂,出来!” “什,什么?”香椎灰头土脸地拽着一串线,“前辈?我已经快拆完了。” 他本来只是打算看一眼,发现只是个构造非常原始的自制品后就很干脆地直接上手了,而且……” 他话没说完,松田把头盔摘下来盖到他头上,自己也跟着挤进车底。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个不断闪动的红灯质疑道,“定时器已经关掉了?” 车厢底下就那么大空间,松田人高马大的一只塞进来,香椎便被挤到了边上。他不满地一边正头盔一边扒拉着对方的胳膊挪回去,口中嘟囔:“前辈你听我说完、等等,前辈,那个是……” 另一边,萩原姐弟在拿着出警记录和谷村对峙。 “警视厅接到报警的时间是今晚20点18分,” 研二指着姐姐的手机通话记录,同时点开了谷村所在的电视台的官方社交账号。 “但是米花要闻速报在20点14分就发布了关于事件的信息!” 屏幕上,硕大的“中心医院医疗事故引来炸弹车”标题印在谷村的眼中,他愣了一下,回头怒气冲冲地找什么人。 “千崎!你怎么……” “请不要岔开话题!请您解释一下消息来源?” 萩原千速甩了甩长发,表现得并不粗暴,但她语速很快,不给谷村找借口的机会:“知情瞒报是很严重的行为!您姓谷村是吗?是什么人向您投稿的?在发布新闻前您一点都没考虑过警方是否知情吗?您……” 在谷村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一直都是他这么问别人,他第一次体验到在镜头前被咄咄逼问的窘迫感。 正当他涨红着脸试图反驳的时候,黄线内的巡逻警和防爆警突然喧哗起来。 “小心!卧倒!” 远远的,研二看到一坨哔哔响着的黑色物体被从车底下丢了出来。他也一惊,赶忙带着姐姐往防爆盾后躲。 谷村倒是喜不自禁,自觉捕捉到了重大新闻的一手现场,不顾危险地拉过摄像机对准了中央。 这次,他一定能抢到头条新闻! 众目睽睽之下,那黑色物体上的红灯闪了闪,原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哒”。 它炸了成了分开的两瓣,里头散开漫天的彩色碎纸,一个巨大的弹簧人偶从中蹦跶出来——是通常在万圣节使用的整蛊玩具。 车底下,松田按住了怀里的香椎屏息等了几秒,并没有等到爆/炸,反而听见了叽叽呱呱的机械音怪笑。 “……所以,前辈,我都说了,那个根本就不是炸弹,”香椎觉得自己的脸被松田的护腕硌得有点疼,“不要那么紧张啦!” 松田当然看出来了那不是炸弹——他只是下意识地在信号灯开始变频闪烁后把香椎捞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用力地抹了把脸上的灰尘,想借此掩盖发红的面色,“谁在搞这种恶作剧?” 他们从车底下钻出,便看到同事们个个顶着一头彩屑也在骂骂咧咧。 黄线外的谷村一脸呆滞,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 “这、这种新闻……”他脸色铁青,下意识地回头喝骂下属,“千崎呢?” 帮他调镜的助手摇了摇头:“她从刚刚就不知道去哪了。” 谷村骂了句脏话,眼见其他的媒体和越来越多的警察赶到,开始招呼一班人收拾东西。 “别走啊谷村先生。”松田脱掉了碍事的防护服,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脸笑容地往这边走,“你还没解释你是怎么嗅到这个惊喜新闻的。” “还有这张纸。”他晃了晃从“炸弹”中寻到的便签纸。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祝谷村先生得偿所愿。” 谷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千崎的字迹,当即气得要去抢那纸片。松田毫不客气,反手扭住了他。 “警官先生,就是这里!” 千崎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被按在地上的谷村扭头,便看到她和一名没见过的青年一起,引着一位身材宽厚的警察向他走来。谷村认得他,是搜查课的目暮警部。 “也就是说,”目暮擦着一头的汗,神色严肃,“千崎小姐你得知邻居二宫先生的犯罪计划,打算制止并报警时被上司谷村制止,因为他想要抢占独家报道?” “是的!”千崎脸上带着隐忍的怒火,“他用工作威胁我!” “但是那也不是犯罪计划!”他们旁边的青年补充道,“我只是在气头上说要炸了医院……毕竟我父亲刚刚做了手术就去世了,这种事怎么想医院都有责任吧?” 他们吵吵嚷嚷的,目暮听了半天才搞懂。二宫是该医院意外死亡的一位病人的家属,也是千崎小姐的好友。两人关于医院得失的通话被谷村听见后,谷村误以为这是一场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便威胁千崎不许泄露消息,自己得以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然后,千崎小姐将计就计,伙同二宫一起制造了这场恶作剧。” 研二向组员们总结了这场事件,一边捏着他从现场带回来的整蛊玩偶小丑帽,一边感叹:“然后他们就要一起在法庭上相见了!” 是的,虽然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阻碍公共交通和医院运营都是事实。除了刑拘之外,二人估计还要背上好大一笔赔款。 留给谷村的处罚却更为复杂——千崎在事前写下了一篇很长的文稿,揭发了对方在职业期间多次通过行贿或暴力手段获得一些一手新闻。这篇文稿被同时交给了警方和多家米花町的大型媒体机构。 “不过,这家伙还是得感谢阵平,”研二弹了弹从桌上拎起的今日晨报,“要不然这些破事哪够他上头条啊?” 报纸上,黑色粗体字大标题:《黑心记者VS暴力警察,血腥执法引发巨大争议》。 配图是被揍歪脸的谷村和正挥出一记老拳的松田。后者脸上漆黑的墨镜打了马赛克都十分显眼。 萩原说着,左右看了看:“那么我们的男主角呢?都这个点了,阵平还不来?没听警部说要给他停职啊?” 山本跟着他在办公室里扫视一圈:“香椎也没来。”他脸上浮现出快活的笑意,“太好了,这个月我的平时分一定不用垫底了!” 萩原觉得奇怪,掏出手机准备给好友发短信:“他们昨晚不是一起去喝酒了?” 他也想去的其实,被姐姐强行拖回家。 “……难道喝多了?”萩原想着就摇摇头,“松田那家伙,根本灌不倒啊。” “诶呀,真有什么事警部就来和我们说了。不管他们呗。” 领导不来上班,山本一点压力都没有,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堆刚到的临期零食大礼包和营养杂志。 “说不定是有什么丰富的夜生活呢!” -------------------- 第45章 救护车事件·五 “今天不用去病房吗?” 松田原本只是随口问香椎, 要不要一起去喝酒。谁知向来都拒绝这种邀请的下属这回竟然答应了。 于是松田借了千速的机车。香椎此时坐在后面,姿势颇有些别扭地保持着平衡。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去了。” 松田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向下滑过自己腿侧、那双紧紧扒在车座上的手。他看着就笑起来:“你可以抓着我腰的。” “可是天气好热, 我……呜哇!!” 松田猛地加速漂移过一个转角。 香椎手忙脚乱地赶紧搂住,一边不满道:“前辈你这样超速被逮到萩原小姐会很困扰——” “哈?那家伙才不在意这种事。” 松田嘟囔了几句,不再说话。夏夜的晚风潮湿闷热,他操纵着机车熟练地在各种小路中穿梭,最后停在一家不怎么显眼的酒吧门前。 “平时下班我经常和萩一起到这边。”他摘下头盔, 打量着似乎有些拘束的香椎, “你是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怎么可能?” 只是没以真实身份来过罢了。 香椎看着侍者递过来的酒品单, 眉头渐渐往一起蹙。见他这样,松田嗤笑一声,撑着脸懒洋洋地冲调酒师道:“给我杯冰水就好……咳, 香椎,那种很容易喝醉哦?” 他好心地提醒选了一款高浓度甜酒的下属。 “……”香椎看了他两眼, 小声道, “前辈不是在这里吗?” “我不会管醉鬼的, ”松田偏开视线, “如果你敢喝得烂醉如泥, 我就把你丢在这儿。” 调酒师很快递上了两杯,同时好奇地问松田:“萩原警官和伊达警官今天没空吗?第一次见您带别的朋友来呢。” “怎么了,我是和那两个家伙绑一起了吗?”松田耸肩,“这是我的下属香椎——和萩一样,是个不喜欢好好穿防护的笨蛋。” “只有这一次啊前辈。”香椎嗅了嗅杯中散发的冰凉凉甜滋滋的奶油味,好奇地左右环顾这个看起来生意不错的酒吧, “前辈经常和萩原前辈说的老地方就是这里?”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羡慕地感叹:“真好啊。” “什么真好?” “有这样经常在一起的朋友真好。”香椎摇了摇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是很讨人喜欢的味道。 考虑到他所知的、香椎身边最接近朋友的角色是什么货色, 松田沉默了几秒。 “如果你有空的话,以后也可以一起来。” 香椎正冲调酒师作再来一杯的手势,闻言愣了一下:“那,我可以理解为前辈承认我是朋友了吗?” 松田从鼻腔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仰在沙发椅背上,并不作答,反而岔开话题:“香椎,你想去搜查课吗?” “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突然想起来,搜查课的松本警视向警部问了你和我。我拒绝了……” 看着下属的表情,他警觉地直起上身:“怎么?你真的想去?” 他伸手去弹香椎的额头,十分不满:“你不是说很喜欢处理班的吗?” “啊好痛!”香椎捂着头躲避,“我不想去啦!但是、但是、” “但是?” 他缩在椅子上,嗫嚅着坦白:“我外婆希望我去的……” 松田皱眉:“你还真听家里的话!” 他还想再说什么,考虑到香椎的外婆现在还在住院,把话吞了回去,随口开玩笑:“不会你那种打扮也是外婆教你的吧?” 香椎嚼着冰块没回答,脸上浮出古怪的笑意,就这么看着他。 “……真的假的?”松田一口水差点呛在嗓子里。他皱着脸,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是抽着嘴角:“辛苦你了。真是抱歉。” “前辈有什么好道歉的?”香椎挑挑眉,举着空杯冲调酒师挥了挥,“请再来一杯!” 两人各坐一边,场面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香椎再次开口。 “好吧,前辈说得也有道理。”他摇头晃脑地竖着手指,“其实,我已经计划好了!就算离开,我也会想办法回来的!” “也不是说一定……” 香椎又饮下半杯新递过来的酒液,兴致变得颇为高昂:“我当然要回来,前辈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松田察觉出问题了,手忙脚乱地越过桌面,阻止他试图再次续杯的动作。 “你这家伙、比我想的更容易喝、醉、啊!” “可是我很清醒哦。”香椎被他按在椅子上,没有一点反抗,“前辈不希望我跟着您吗?” 被松田的动作带倒的残余酒液倾洒在桌上,百利甜香从桌面和下属的语息中弥散开。 他眼神清明,没有吵闹,所言的音量甚至很接近耳语:“前辈,您脸红了。” 屋外突然亮了一瞬,隐隐传来雷声。 松田一把捂着他的嘴,同时看向周围。大家都在议论窗外的天气变化,没有人在注意他俩,可他还是心虚地克制不住热意在自己的面颊蔓延。 原来喝冰水也会上脸。 松田慢慢放松了动作。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穿上外套。 “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去。” 香椎伏在桌上看他,很不乐意地嘟囔:“可是我不想回家。” “明天还要上班,你要喝一晚上醉醺醺地去警备部吗?”松田结了账,走过去拍拍他,“起来,一会儿要下雨了。” 香椎没理他,像睡得很香的猫咪一样把自己团了团,似乎已经和椅子融为一体。 松田戳他的脸:“喂!香椎?香椎柊吾?” 对方没有一点反应,他不耐烦了,用威胁的语气低声道:“你这样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了,晴歌?” 晴歌伸出爪子啪得在他鼻子上打了一下。 松田捂着脸,不可思议地原地呆滞了三秒。他现在可以肯定下属绝对是喝醉了。 他看了看天色。夏天的雷雨来得很快,酒吧离松田自己的家是很近的,但是要到香椎的住处的话……他决定去叫出租车。 已经接近午夜,这里又有点偏僻,松田在门口等了半晌,眼见灰白的云层越来越低,他焦躁地反复看手表。 “前辈?”香椎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他吓了一跳,回过头,香椎戴好了头盔,正坐在机车后座看他。 “不是要回去吗前辈?” “……你是故意的吧?”松田叼着烟,说话便显得咬牙切齿,“耍我?嗯?” 香椎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松田靠近才发现他把头盔的系带完全扣反了,脸被挤成很滑稽的模样。他一边气呼呼地给香椎重新扣,一边忍不住在嘴角泄出笑意。 零星的雨滴在此时砸下。松田无言地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香椎。 “好吧,你赢了。”他黑着脸,跨上前座,扭开油门。 “——如果你敢吐在我家里,我就把你从警备部的大楼上扔下去。” -------------------- 第46章 救护车事件·六 香椎是被一阵没听过的铃声吵醒的。 “Kuuga!热く苏れ——” 他睁开眼, 被阳光晒得立刻眯起。他拿手挡着用力眨了眨眼,视野里慢慢清晰的是从没见过的天花板。偏过头,堆满了杂物的桌面上, 一只假面骑士造型的闹钟正在挥舞着手臂跳动。 香椎关掉闹钟,从乱七八糟的被单里爬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低头嗅了嗅身上,一股酒味混合着潮湿的闷味,熏得他眉头直皱。 他记得他昨晚是和松田前辈一起喝酒了, 然后……这是松田前辈的家吗? 香椎打量着这个面积不怎么大的房间。采光很好, 因此地面上、矮柜上、半拉开的抽屉上那些姿态各异的衣物都被他尽收眼底。他抿了抿嘴, 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足的地方。 拉开卧室的门,松田很大一只,姿势别扭地披着一张薄被窝在沙发上, 一头卷发乱得像鸡窝。沙发对面,电视还在放球赛的回播, 只是音量调得很小。 “前辈?”香椎小声地喊道。松田睡得非常死, 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可是现在已经九点了。 于是他放大声又喊了几下, 最后伸手推了推上司。 松田在深眠之中, 只觉得耳边有十分恼人的动静——家里进窃贼了吗? 胆子不小。 感到对方试图触碰自己, 精通搏击的松田阵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动作狠厉精准地一手扭住对方双臂,一手直取喉咙。 “前…辈……?” 香椎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按倒在地毯上。他被拉力器之类的东西硌得嘶了一声,随即被锁住脖子逼着抬头。 他一抬头就把眼睛闭上了。 松田看清楚是谁,大脑内关于昨晚的记忆才堪堪找了回来。他啧了一声, 赶紧松开手,不悦道:“动手动脚的干什么你?” 他把香椎从地上拎起来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造成什么伤痕。 “前辈,那个……”香椎闭着眼,觉得十分窘迫,小声提醒道,“衣服。前辈,衣服。” 松田才注意到自己昨晚贪图凉快只穿了裤衩。他先是脸一红,随即故作镇定地冷哼:“更衣室里又不是没见过。” 他话说得底气十足,手上却动作迅速地随手套了件衬衫,一边扣扣子一边问道:“现在几点了?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九点零五。”香椎指指他丢在茶几上的手机,“萩原前辈似乎给您发了好几条短信呢。” 屏幕上显示的最后一条,萩原正口吻担忧地问他“是不是下手太重畏罪潜逃”。 松田抓过手机回了个问号。另一边,香椎给他完全没电的手机插上线,忐忑道:“前辈,我们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没错,今天的出勤分已经没有了。”松田脖子上挂着领带,叉腿坐在沙发边上,习惯性地就要点烟,看了眼香椎又缩回手。“我给警部打个电话说一声吧。” 他忍不住瞪下属:“倒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 香椎抓了抓鼻子,装作没听见。 “那,前辈,我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他难受地扯了一下身上皱得像醋昆布的衣服,“还有,或许您这里有什么一次性的衣物……” 他在松田的眼神中识相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警部可能是有事,松田播了几次都是忙音,叹了口气,悻悻地拉开乏善可陈的衣橱,从里面挑出几件衬衫比量了一下。 每件看起来都能塞进两个香椎。 T恤那些不挑身材的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他,没洗。 他顶着下属期待的目光翻了半天,最后沉默地拖出了床底下的一个纸袋。 “……这是上次那几套衣服的赠品。” 松田拎出那条颜色粉嫩的连衣裙抖了抖,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合适地干咳了一声,“抱歉,我一直没打开,我没想到它这么……” 他挑了个委婉的词:“清凉。” 香椎已经找好了一次性的洗浴用品,打量了几眼那条裙子的长度,他语气坚决道:“前辈,我还是穿身上这件好了。” 反正只是临时穿一下,他办公室是有备用衣物的。 然而,等到浴室里,香椎发现了松田挂在门后的熨烫机。 他的目光在熨烫机和醋昆布之间犹疑。 ……应该不难用吧这种东西。 五分钟后,在厨间简单洗漱完毕的松田收到了下属的求救。 香椎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看起来神色非常的平静:“前辈,可以把那条裙子拿给我吗?” “?”松田正在刮胡子,险些破相,“发生什么了?”他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点焦糊味。 “没什么事。” 香椎把目光从垃圾桶内破了个巨大的洞的衬衫上面移开。他真诚地回望着松田复杂的眼神。 “总之,你快一点。”松田别扭地把袋子递给他,“警部发消息让我们半小时内到她办公室。” “好的好的。” 到这里,两个人都没觉出哪里不对。 十五分钟后,香椎侧坐在机车的后座上,很艰难地按着裙摆。他后知后觉地问:“……前辈,我穿这样去找警部吗?” 机车在行道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松田在几秒内迅速作出决断:“这样,办公室旁边有个只有我有钥匙的小储藏室,你带着衣服进去赶紧换完出来。这会儿通道上没人的。” “好、好的——前辈你不要突然加速!!!” 香椎低着头跟松田一路进了警备部大楼。工作时间确实人都在屋里,松田鬼鬼祟祟地拉着他直奔机动组办公室。 “在第二个柜子里是吧?你在楼梯口这儿等一下,我去拿。” 因为松田今天一直没来,友坂警视关于新活动的会议就让萩原带着大家一起参加了。且会议室只和办公室差一层,一群人便从楼梯走,边走边讨论会议内容。 “就是说,列完队就可以参加酒会吗?”山本兴致勃勃地想象着,“既然有政要会来,应该有很多高级菜吧。” “想什么呢,”萩原笑着戳破他的幻想,“我们肯定不是和他们一个规格啊。就餐场地都不一样。” “不过确实也是难得毕竟轻松的活动了……那是谁?”他一转过楼梯,便看见一道粉色的纤细身影立在门口,听见动静似乎想躲。 “别动!”他警觉地冲这个可疑的人影喝道。 对方僵住了,迫不得已地转身。柔软的浅棕色短发和吊带短裙让她看起来非常的时髦和可爱。 萩原发现他认识这个人。 “鹤见小姐?” “是的,您好!”女孩儿尴尬地看着他们,“很抱歉,我、我来……替我哥哥取东西!” 萩原有些疑惑:“香椎怎么了?……你自己怎么进来的?”进大楼是要门卡的。 “我带晴歌来的。”松田从办公室里出来,手上拎着一个袋子。“香椎今天有点事。” 萩原狐疑地看着他们,还要问什么,松田已经匆匆忙忙地拉着女孩儿往另一边走。 “我还要去找高岛警部!萩,记得帮我订一下午餐!” 一群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二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山本指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组长为什么可以那么称呼香椎的妹妹啊?还有、还有为什么组长会带着她……” “真是没想到。” 萩原突然出言打断了他的疑问:“阵平这家伙,行动的速度果然惊人。”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像是先一步推理出真相的大侦探一样略带轻蔑和神秘地扫视了一眼众人,一边感叹一边摇着头进办公室了。 另一边,晴歌终于拿到了他的社畜套装,几乎痛哭流涕地钻进了松田给他开的那间私人储藏室。 他动作迅速地换上衬衫西裤。 储藏室空间狭小,行动间,他不小心碰到了柜架上的一本厚册子。 香椎系好领带,赶紧把东西拿起来。昏暗的灯光下,册子上烫金的《警校生记录册》几个字闪闪发光。 是前辈的东西吧。 他发现册页里夹着的相片也落到了地上,便随手拾起。翻到正面,松田不羁中带着几分笃定的笑容映入他的双眼。香椎不禁勾起唇角。 这是张合照。再往旁边看,是他同样熟悉的萩原和见过几面的伊达前辈,还有…… 香椎的笑容和动作都顿住了。 -------------------- 第47章 友坂警视刺杀事件·一 警备部大楼的礼堂里, 机动组的队员们在接受临时的礼仪培训——为了应付月底举行的国际政要议会。在一组出现了内斗的丑闻后,这类美事终于轮到了二组。 此时讲台上的讲师正在慢悠悠地讲一些英文口语常用词汇,台下是一堆看起来听得非常认真的警员。 “喂, 小川,”萩原小声地喊前排的队员,“填一下这个表。顺便把山本叫醒,他口水都流到地上了。” 小川一边用力地踩了一脚同桌,一边看手里的表。这次会议的赞助人包括铃木财团。顾问铃木次郎吉一如既往出手阔绰, 为参会的警员们提供了定制礼服的服务。这张表就是在收集大家的穿衣尺寸。 他填完递给睡眼惺忪的山本, 山本又传给松田。松田打着哈欠写了几笔, 看看自己左边支着脸打瞌睡的香椎,又添上几笔,直接把本子丢给后排的萩原。 “填完了?”萩原奇怪道, “香椎也填了吗?” “嗯,填了。” 萩原目光往纸上一晃, 确实看到香椎柊吾那一行填了三个数字。他耸耸肩, 将表格收起。 中午, 香椎跟着松田萩原一起去食堂吃饭。闲谈时, 他像不经意一样问道:“前辈, 你们一直都是一个学校的吗?” “是啊,从小学就一起了,”萩原叉着一块炸虾感叹,“真是孽缘。” 香椎好奇地追问:“警校也是一起去的?” 萩原遗憾点头:“要不是因为修车店倒闭了,我才不会和他一起当警察。” 从松田的笑声中香椎可以听出来这绝对不是真话。 “香椎呢?我记得香椎也是职业组考进来的吧?没去警校培训吗?” “啊,我没在警视厅这边培训, ”香椎不太好意思地戳着面前的猪排,“因为从小时候就是, 都是家里找家教——所以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什么集体体验。” 萩原闻言不禁揉了揉香椎的脑袋:“哈哈哈,真是个大小姐啊你。” 他没注意到旁边的松田一叉子戳到了盘子边上。 松田干咳了一声,擦了擦嘴,顺着话题道:“集体体验也没什么好的,会遇到很多奇怪的家伙……什么喜欢比自己大二三十岁的女性之类的。” “喂,我怎么感觉你在说Zero。”萩原提到了一个新的名字,“不就是开学时候打了一架吗,你怎么还这么针对他?” 松田笑起来:“可是他这个癖好真的很奇怪啊!” 他们开始讲起警校间的糗事。从松田脸上的笑容,香椎可以看出,包括这位“Zero”在内,他们在警校交到了几位很好的朋友。即便没有亲身参与,光听他们讲,香椎也能感受到那股志投道合的默契与羁绊。 “他们都是很不错的警察。”萩原笑眯眯地试图挽回这些被他们在回忆里黑了一通的友人的形象,“班长,就是伊达,你见过的。” 松田嘴角一直带着笑意。他将点起一支烟的手伸出窗外,视线也跟着远望,似乎在出神。听到萩原的话,他回头,对香椎道:“另外几个家伙都暂时不在。等他们回来,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 香椎看着他颇为认真的模样,作出期待的神色,微笑地点了点头。 下班后,香椎独自往家中去。黑暗的住宅楼下,他注意到一辆保时捷停在阴影处。 推开门,香椎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黑洞洞的一盏枪口。 “Gin先生。”他嗅了嗅屋子里的气味,面色不变,温和地向这位阴沉的上司打招呼,“日安,您已经吃过晚饭了吗?” 琴酒打量着他,语调冰冷:“你在警视厅呆了一年多了,怎么,已经把自己真的当成警察了吗?” 香椎惊讶地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关于友坂的情报,”琴酒冷笑,“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友坂彦三?”香椎熟练地背诵起他观察一年的所得,“身高178厘米,体重80公斤,左撇子,轻度胃炎,茶多酚过敏……” 琴酒不耐烦地将子弹上膛:“不是这些。” 香椎坦然地看着他:“还有的就是他最近不再私屯炸药了,行踪不定,似乎非常忙碌。哦,还有今天我刚刚得知的消息,他会在28号出席国际政要会议。” “具体的时间地址?” “28日上午8点至晚6点,米花国际会展大楼,三町目101号。” 金发的高大男子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确认他没有任何撒谎或者隐瞒的迹象。随后收起枪。 “这种情报应当立即报给我。” 香椎耸肩:“今天培训,周围一直都是人,我刚刚下班还没吃饭,正准备给您发邮件。”他提了提手里的便当盒,同时点开手机界面上编辑了一半的文本证明自己的话。 琴酒哼了一声,拿过放在一边的帽子戴上,似乎准备离开。 “友坂有脱离控制的迹象。准备刺杀计划。还有,这次由三个新人和你一起执行任务。” 他像念讣告一样死气沉沉地吐出三个人的代号:“波本、苏格兰、莱伊。他们三人的联络方式你都有。明天之前把详细计划发给我。” “好的,我明白了。”香椎殷勤地替他递上外套。 “关于这三个人,”琴酒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警视厅内部有没有什么信息?” “没有。”香椎尴尬地挠头,“就算有,以我现在的职位和等级也很难接触到。” “你最好不要骗我。”一如既往的,琴酒以这句话来作为他们交流的结尾。 “还有,”他厌恶地扫了一眼桌子,“下次不要买那个口味的咖喱。很难吃。” “……好的。” 香椎决定立刻去网上团购一年份。 第二天,松田开着车照常上班,路上下去买早餐。他通常会在车库停好车后,在车里吃完再坐电梯上去。今天也不例外。 买完双份咖喱鸡肉味的饭团,他拉开车门。后视镜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一闪而过。松田回头,熙熙攘攘的早班人群中并没有他刚刚发现的那个家伙。 ……大概是眼花了吧,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执行什么不能见光 的任务,怎么会在米花町七点半的大路上挤早高峰呢? 松田耸耸肩继续开车,一路停停堵堵骂骂咧咧地到达警备部的地下车库。拿出饭团,他伸着手从后座下面找饮用水,才注意到后车窗的边缘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片小纸条。 他摘下墨镜,神色迟疑而凝重地盯着纸条上的一行字。 “相见时,请君勿相识。” 落款:Z&H。 -------------------- 第48章 友坂警视刺杀事件·二 “喂喂喂——” 山本举着那个扩音器, 借口测试不断地发出怪声。 “别玩了!”松田从另一边拿纸团砸他,“装备都穿好了吗?穿好了就按照排岗找各自的搭档啊!” 萩原看看他,又看看房间另一头的香椎, 小声问:“香椎怎么了?” 今天一天香椎都没怎么理松田。而排岗表是香椎排的,他直接选了离松田最远的那个安检岗,好奇怪。 松田有些尴尬:“…我给他填错尺码。他生气了。” 萩原恍然大悟。他打量着香椎身上今日尤其修身的礼服,憋住笑,叹着气拍了拍好友的肩。 “行吧, 走, 我们是三楼会议厅是吧?” “是。”松田不耐烦地挂上工牌, 同时抱怨,“我还奇怪为什么这次带上我们,原来是警护课人手不够。” 萩原耸耸肩:“诶呀, 友坂警视不是想顺便拉赞助吗?来都来了,也没多少工作。” 此时他们口中的上司友坂彦三正在二楼亲自测试安检装置。 香椎从电梯出来, 一边将西装的外套向下用力扯了扯试图遮住臀部, 一边看着这位身材宽厚的长官在安检门中反复进出, 听见灵敏的滴滴声方满意点头。 友坂从口袋中掏出一个U盘, 在安检门旁已经到岗的那位高个女警面前示意了一下:“这是带隔离层的U盘, 也能检测出来,确实是很先进的设施呢。” 他远远地看到了香椎,很亲切地冲他打招呼:“香椎,这层楼是你值班吗?” “是的长官。”香椎走上前躬身示礼,就感到旁边女警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并且噗地笑了一声。 ……他想杀了松田。 友坂又嘱咐了几句, 便匆匆离去了。女警笑嘻嘻地看着略显窘迫的香椎,很活泼地自我介绍:“您好, 我是警护课的三浦。” “啊,我是爆裂物处理班的香椎柊吾。”他放弃了和衣摆的斗争,向三浦出示了工牌。 三浦应该是今年刚刚考进警视厅的新人,她看起来很高兴一起工作的是差不多同龄的香椎。布置完入检口,她忍不住和香椎闲聊。 “我们这个入口听说来的都是政要家属呢!” “是的。”香椎靠在机器边上,好让自己仅以正面示人,“三浦警官,安检带那边由你负责可以吗?” “好的前辈!”三浦没什么意见,坐到了仪器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好心提醒道,“前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您外套,我订了长短两款的。” “不用了吧,”香椎赶紧红着脸摇头,“你的制服应该是女款?而且胸口都绣了名牌……” “没关系啊!”三浦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拎出叠得很整齐的外套,对着香椎比划了一下,“外套是宽松制式的,我俩的肩宽差不多吧!” 她指着香椎胸口卡着的工牌道:“把它卡到口袋上面,就可以正好遮住名字的刺绣了。” 看香椎还在犹豫,她很坦白地直言:“前辈,虽然您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咳咳,很可爱,但是确实不是很像警察。” 香椎不太确定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很色”两个字。 “香椎前辈,下次填尺码的时候要略微写大一点的。”三浦摇着头看他脱下来的制服外套,口中嘟囔,“这我都穿不上吧。” 她再一抬头,就开始笑:“噗,香椎前辈,你看我们发色都很像,这样说不定会有人认错呢。” 香椎整理工牌的动作一顿。他看了看三浦,状若无意地问道:“警护课今天是不是还有别的值班?我等会议结束再还给你?” “是啊——”三浦哀嚎着,“这边结束,我还要去监控室坐班。” 她向香椎抱怨了一通职务繁重,门口,似乎客人们已经开始入场。 本次会议是商界政界联合举办,与其说是什么正式的会谈,不如说是铃木财阀牵头的大型社交活动,因此到场的家属也尤其的多。 香椎按照流程检查了几波人后,在人群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认识的人。 “新一!不许乱跑!”黑发的小姑娘用力扯着小竹马的袖子,一边招呼好友帮忙,“园子!快来帮帮我!” 她所呼喊的是另一个同龄女孩,梳着妹妹头,正两眼发光地盯着后面的一堆夫人——和她们英俊帅气的保镖团。 焦头烂额地领着三个孩子的则是位高大的小胡子大叔。之前在商场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毛利先生,”香椎冲他点点头,“您也来参加宴会吗?” “喂!小鬼!”毛利差点被绊倒,吼了两声以后,干咳着从怀里掏出请柬。香椎接过,发现实际上的受邀者是园子——看姓氏,她是铃木财团的小姐——而毛利和另外的孩子都是被携带人。 过安检时,工藤新一看着眼前蹲着身拿检测仪扫描他周身的警官,好奇道:“香椎警官这件外套是女式的吧?” “工藤君的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香椎揉了揉他的脑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是比较尴尬的事,别告诉别人哦!” 新一不明所以地点头,还要问什么,就被小兰催着进场了。 孩子们离开后,香椎终于看到了想找的人。 在那群身姿挺拔、面色冷肃的保镖团中,一位金发而肤色较深的帅哥尤其的显眼。 他似乎地位也有所不同。一群人簇拥着的那位年轻女士反复回头,似乎都是在和他对话。 “安室先生,我的香水您放哪了?” “安室先生,我的包包!是带红色水钻的那个吗?” “安室先生——” 女子骄纵而略带撒娇意味的呼唤令其他保镖脸上都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 “您好,警官!这是菊川小姐的请帖。我们是她的随行人。”安室先生像没感觉到那些杀人的视线一样,彬彬有礼地递出请柬。看香椎打量他,他甚至露出了很有魅力的微笑,下垂的紫灰色眼睛在豪华顶灯的照射下像水晶一般迷人。 ……后面那句描述出自三浦。 目送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门,三浦忘乎所以地晃了晃香椎的袖子。 “前辈!前辈!你看到了吗!”她的双目中燃起向往的火焰,“有钱人真好啊——我也想要这种小白……” “咳咳咳咳!”香椎赶紧制止三浦惊人的发言,“注意场合,三浦警官。你这样是会被投诉的。” 而且那家伙只能叫小黑脸吧?! 香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叹这瓶新出炉的波本酒终于找到了他最适合的戏路。 那苏格兰呢?不知道他的计划执行得如何。 萩原和松田执行完安检口的任务,就被友坂拖着一起出席了会议。整场会议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明明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复杂的礼仪和废话依然让它显得非常充实。两人跟着友坂上台领了几个不知所谓的奖章,来来回回,宛如背景板。 “如果栗原之前参加的都是这种活动,”松田按了按自己的后脖颈,同时感到饥肠辘辘,“那我倒是很感谢他替我们受了不少罪。” “只有阵平你会觉得领奖是受罪吧!” 萩原其实也饿了。两人获得自由后,像狼一样扑向二楼的宴会厅。 晚餐是半自助的形式。松田转了一圈,很不满地嘟囔:“为什么没有咖喱饭?” “有啊,”萩原指着一个半圆形的精致锅台边缘放置的黑色竹签,“它在这里叫英式咖喱燉仔鸡烩长米饭。” “……好像差不多。”松田打量了几眼,十分勉为其难。 这时,他们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客人,您可以选择先去拿一份炸鸡,”一个很久没听见的熟悉声音很温和地这么劝说道,“这边可以给您现在制作一份咖喱浇汁——需要蛋包吗?” 两人回过头,他们共同的友人诸伏景光穿着一身侍者的服装,手上端了两个餐盘,正笑容满面地往这边看。 -------------------- 第49章 友坂警视刺杀事件·三 松田和萩原对视了一眼。萩原先露出笑容, 自然地向这位侍者递上了手中的餐盘:“那拜托您了。” 松田也跟着把盘子垒过去:“辛苦,请给我双份。” 景光——现在叫苏格兰——一板一眼地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要求。松田虽然很想好好地开几句好友的玩笑,碍于形势, 也只是稍微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肩。 这时,一阵喧哗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蠢?”一位珠翠满身、闪耀得让人想要移开视线的贵妇在半真半假地叱骂她的保镖,“不是让你把礼物备好的吗?” 她说着,语带艳羡, 恭维起她身侧的年轻女孩儿:“菊川小姐, 真是抱歉!妾身不像您, 身边有安室先生这样优秀的下属。” “这没什么。”菊川玛利亚轻飘飘地挥了挥手,一张青春艳丽的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她挑剔而暧昧地唤道:“Amu,把我的名片给这位……” “奥泽, 我姓奥泽。”夫人殷切地接过那一小张精致的卡片,似乎还想再搭话, 菊川却已经表现出了不耐, 扭头冲着身边的金发男子抱怨。 “Amu, 那个和我约好的人呢?怎么还没到?” 她呼唤的那位男子从旁边站到了灯光下, 柔声向雇主解释:“友坂先生刚刚散会, 请您再稍等几分钟。” 菊川借机嘟着嘴嗔怪地锤了几下对方的胳膊:“那你干什么催着我过来嘛!” 她又喊了几声Amu,声音简直像扭扭糖,甜且打弯。 餐车边沉默的三人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吃了苍蝇的表情。好在厅中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多数是这种脸,他们并不突兀。 松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回了肚子。 萩原默默地拍了拍景光。 “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啊。”他含糊地感叹了一句。 景光端着餐盘迅速离开了。他一定不是因为觉得丢人。 萩原干咳了一下, 挑起别的话题:“菊川?是我们知道的那个菊川吗?” “应该是的。”松田找到了一盘炸物,拉着好友坐下, “那个挺有名的菊川重工吧?友坂怎么想到找他们?” “我记得他们制造业好像有涉及军工……”萩原也不太懂,随口嘀咕了几句。 “那边那个是香椎吗?”他嚼着炸鸡,忽然往门口处抬了抬下颌,“发生什么了?” 松田跟着看过去,便见香椎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 “我儿子带进来的这个有什么问题?”还是刚刚那位奥泽夫人,她的嗓门确实很大,“你们这些安保怎么回事?!” 她咄咄逼人地用手指点着香椎,指甲上硕大的钻石几乎戳到他的鼻子。后者皱着眉,语气温和而严肃:“抱歉,女士,这种玩具**是不可以在这个场合使用的。” “裕太只是玩一玩啊,这里又这么无聊!”奥泽横眉立目地开始抱怨这场宴会,从简陋的迎宾,到看起来很廉价的晚餐,再到到容易看错楼层的花体字标志,没完没了。 香椎还是那副表情:“抱歉女士,请考虑一下其他客人的感受。” 那紧紧抱着玩具枪的小男孩扒着妈妈的衣角,左右看看,冲香椎做了个鬼脸,同时抬起枪口。 随即他感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 “小朋友,”松田口吻亲切地喊了他一声,另一手握住玩具枪,“这么喜欢枪械?” 他戴着墨镜,脸色阴沉而充满威胁,看得裕太一愣一愣的。松田轻蔑地笑着拍怕他的脑袋,放开手。 男孩儿再一低头,“哗啦”一声,他手中的玩具枪已经碎成一堆零件摔在地上。 他嗷得一声大哭起来。 奥泽夫人急了,一边吼着保镖在哪,一边给孩子擦脸。香椎见她指甲上乱七八糟的碎钻在裕太脸上刮出一道一道红痕,不禁抽了抽嘴角。往旁边看,松田脸上挂着笑容,正倚着门得意地瞥着自己。 香椎马上收起笑意,正要向奥泽夫人提出把零件收起,宴会后再完整归还,对方已经开始发难。 “我想起来我准备好的礼物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她猛地站起来,瞪着香椎,“安检口那里就是你吧?怎么过了安检,东西就没有了?!” 裕太捂着眼睛干嚎了半天,听到母亲的话,立刻来了精神:“对!手镯是你拿的,我看见了!” 好蠢的小孩儿。 香椎气笑了,抱着胳膊反问奥泽夫人:“我负责的是安检门,全程我都没有触碰过您的物品,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证明?” “那就是那个女警察,”奥泽立刻道,“总之,就是你们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下等……” 他们已经吸引了很多人在旁边看热闹。眼见奥泽越说越难听,松田正要出言,人群中的安室透先制止了她。 “奥泽夫人,”他还算有礼貌地发问,“请问您说的手镯是刚刚提到的那个礼物吗?” “是的是的,是要送给菊川小姐的……” “那按照您的说法,”安室透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这是全线私人工艺定制的惊喜礼物,从下单到寄送都没有开过封,请问令郎是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呢?” 奥泽卡了下壳,眼睛往儿子那儿瞥了一眼。见裕太心虚地躲开视线,她梗着脖子大声反驳:“他是我儿子,他知道怎么了?!” “他知道是没什么奇怪的,”松田凉凉地插话,同时一把薅住了想要逃开的小男孩儿,“但是有个问题。” 他在对方的鬼哭狼嚎中拎起他抖了抖,故意给大家看他的衣摆。 “外套这么薄,怎么他的衣兜一直沉甸甸地往下坠?” 透过垂枝顶灯投射过来的光柱,被照亮的布料中显现出一个圆弧型的阴影。众人发出原来如此的嗡嗡议论声。 奥泽夫人涨红了脸,薅过儿子,在大家嘲笑的视线中忙不迭地撞开人群离开了。 松田插着兜,遥遥地冲零不甚明显地挑了个眉,略带挑衅。而对方脸上那彬彬有礼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只在眼神中泄露一丝调皮而亲热的促狭。 菊川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可金发的男子回过头,面对她,又是那个无微不至、完美无缺的安室先生了。 “Amu,你真棒。”她不禁甜蜜地赞叹道,“这么小的细节都能捕捉到,你一定是个侦探!” 旁边的人附和着开始新的一轮对安室先生的吹捧。 不远处的儿童区,孩子们跑去了别处,被迫留在这里看着一桌食物的、真正的私人侦探打了个哈欠,不屑地瞥了眼那被人群簇拥着的小黑脸。 “什么侦探,”他嘟嘟囔囔地把视线收回到手中的杂志上,“迟早都会拜服于我毛利小五郎的威名之下!” 与此同时,香椎被松田堵在了门外。 “干什么,你躲了我一天了。”松田仗着身高,把他完全抵在墙上,“饭都不吃了吗?” 香椎很不满地瞪着他:“那下次请前辈穿小一号的衣服出席典礼试试?” 他一边说一边抬了抬胳膊,半边的下摆跟着上抬,立刻露出了被束得能看出腹外斜肌的一侧腰身。 松田咳了一声,推了推墨镜把头偏向一边:“……抱歉。” 他按住了下属还要继续展示这身外套短得有多么离谱的动作,然后掰过他的肩膀,把他往厅内推着走。萩原远远的冲他们招手,餐桌旁,留了一圈不太合适的小胡子的侍者正在把三盘咖喱蛋包饭往桌上摆。 “先吃晚饭吧,我饿死了。”他的语气轻快,“这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咖喱饭。” -------------------- 第50章 友坂警视刺杀事件·四 友坂彦三开完会, 与一群新朋旧友寒暄完,眼见时间到了与菊川小姐约定的点,便步履匆匆地赶到二楼宴会厅。 他先左右找了一下, 冲着一位正候在餐区的侍者招招手:“绿川,之前让你替我存的东西都存好了吗?” 他的常用药里有几件是液态的,他只能开会前找了个侍者把它们寄存起来。 “是的。”侍者从口袋中拿出一串带码牌的钥匙,“这上面是您的柜子号码。四楼B区204号,您的随身包和药物都存在那里。” 他见友坂接过了钥匙, 看着桌边的酒杯与茶水皱眉, 便体贴询问:“要我给您倒一些饮品吗?” “有吃的吗?”葡萄酒闻起来很香, 友坂确实想来一杯,但他还记得医生劝告过自己最好不要空腹饮酒饮茶,“点心之类的就可以。” 那侍者也十分专业, 恭敬地点点头,一转身便端了一盘子琳琅的小点心上来, 西式和式兼有, 甜香扑鼻。 友坂挑拣了一番, 顺手从左边拿了一块看起来十分酥软的糕点。 嚼着嚼着他便皱起了眉头。 苏格兰眼见目标如期地选择了那份含有绿茶末的点心, 弯了弯眼角, 故意假装不小心没拿稳餐盘,将金属的勺子滑落到地上。 清脆而不算十分引入注目的信号被不远处的安室透接收。他像随意地提醒一样,对自己的雇主道:“菊川小姐,友坂先生已经到了,他就在那里。” 等得十分不耐烦的菊川玛利亚立刻起身。而友坂正四处找纸巾准备吐出口中可能导致自己过敏的食物。看到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大客户出现,他只能先咽了下去。 “菊川小姐!”友坂堆着一脸笑意, “令尊最近还好吗?” 安室透沉默而忠实地站在菊川身后好几步远的地方,充当一块完美且没有存在感的布景板。但他竖着耳朵尽量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迅速地在心里梳理着其中的信息。 如果百利酒给他的文件没有作伪,那么友坂手中起码还有最后一批价值千万美元的私囤军火。这对于菊川重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玛利亚为何会答应亲自和友坂见面? “关于您想知道,‘那个组织’的消息,”友坂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十分神秘,“或许我可以向您透露……在交易之后。” 菊川闻言,画得飞入发鬓的细眉高高挑了起来,朱红的唇也跟着勾起。 “那,妾身就静候佳音了。”她抚了抚耳畔的碎发,“希望您不要食言。” 所谓的交易当然不可能在此处进行。两人含糊的对话也就此结束。友坂似乎有一些不适,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下颌。为了不在菊川面前失态,他率先提出了离开。 安室透注视着他往电梯口去的背影,微笑了一下,冲菊川小姐询问:“您需要补一下香水吗?那位先生身上的烟气很重呢。” 菊川嗅了嗅,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啊,真是恶心……这个香水味儿闻起来都变了。” 她凑近安室透,娇声道:“Amu,我不要这瓶香水了——你一定准备了备用的吧?” “当然。”万事俱备的安室先生如她所愿地这么应答道,“请允许我离开几分钟,替您去取它。” 在等下一波电梯时,那位姓绿川的侍者与他擦肩而过。 安室走进电梯,把刚刚被塞进自己手心的钥匙拿到眼前。上面的码牌写着B205。 此时,宴会向上一层,空荡荡的会场被几个孩子所占据。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三楼。”铃木园子在带着她的朋友们,像主人一样介绍着,“这里是会议室!往上的四楼是普通来宾置物区,而我们——”她拖长了音以示重点,“是五楼贵宾区哦!” “好耶!”小兰附和地拍拍手,随后指着门口的楼层指示提问:“这是‘三’的意思吗?” “没错,”新一把手枕在脑壳后,无聊地四处打量,“罗马数字的三。这栋楼里的楼层都是这么标的吧。” “那四是画四道杠咯?”园子数了数上面的笔画,合理地推算。 新一露出“不愧是你”的表情。连小兰都皱起脸,拍了拍自己的好友:“园子!之前不是学过的吗?罗马数字的五是一个‘V’型,四是V的左边加一道竖啊!” “我忘了嘛。”园子嘟着嘴,开始叽里咕噜地掰手指。 新一抽着嘴角忍不住吐槽:“你这样的真的是五年级生吗?” 他们正吵闹着,忽然看见一个脸上印着几个指印的男孩儿慌慌张张地沿着楼梯往上跑。 “那个,你…” “嘘!”男孩儿打断了小兰关切的问询,打量了他们几眼,小声道,“待会儿如果有人问,别告诉她你们看到过我!” “裕—太——!!”女性的怒吼从楼下响起。男孩儿一个机灵,三步并两步地飞蹿上楼梯。 孩子们面面相觑。 而友坂早已到达了四层。他忍着身上越发明显的瘙痒感打开了自己的那个储物柜,并迅速翻出了抗过敏的药物吞了下去。 正当他重新关上柜门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他回头,便看见菊川小姐身边那位英俊的金发保镖从外步入。 “安室先生?”友坂还记得这家伙的姓氏,“您走错楼层了吗?这是四楼。” 他说着露出“我很理解”的笑容,一边耸肩一边笑呵呵地道:“这两层楼装修得一模一样,我也差点搞混了。” 安室静静地看着他,闻言面上浮现出淡笑。他回身,作了个让友坂毛骨悚然的动作——反锁房门。 “你……” “友坂先生。”安室透吹了吹他白色手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灰紫色的眼眸中闪着危险的恶意,“或许您可以现在向我展示一下,什么是‘那个组织’的信息。” “你是他们的人?”友坂彦三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却想起自己并未配枪。他用余光观察左右,一步步往柜架的另一侧躲。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今天又是多云,寂静的夜空不见月光。柜架与窗户之间的空间便是整个房间最暗的地方。 安室透默认了。但他似乎并没有动手灭口的意思,只是施施然地抱着臂看他。 “您的过敏好转了吗?” 友坂一愣,跟着意识到,周身的瘙痒并没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同时,他感到心如擂鼓,呼吸似乎也跟着困难了起来。 他张着嘴,惊慌地问道:“你、你们……你们把药换成什么了?!” “你想知道?”安室透笑了起来,“那,来聊聊那批军火在哪?” ——这和预计的不一样。 香椎听着耳麦里波本不紧不慢地审问,一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用意。他不应该立刻解决掉友坂吗? “怎么了?广播里有什么事吗?”他身边的松田看他神色古怪,疑惑地问道。 香椎眨了眨眼,把频道调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山本在问什么时候放烟花……” 他没忍住抱怨道:“本来安排的就是他和我,不是前辈你抢过来的活吗?” “我怕让山本来放,他先把自己炸到。” 松田笑起来,蹲下身翻看眼前这堆烟花盒。 “你想先放哪种啊?” “这么随意?”香椎也摸不清,“前辈看着办好了。警部说只要七点半以后开始,八点之前放完就OK的。” 耳麦中,波本慢悠悠地开始询问友坂从什么时候开始私囤军火……但这是他早就在计划书里写给对方的东西啊!他到底在拖延什么? 这小黑脸果然不靠谱。 香椎正在心里摇头,便感到一个温热的怀抱笼罩住了自己。 是松田。 “这不是马上就七点半了?就这个吧,你蹲着看它半天了都。”松田看着表,嘟囔道,“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他直接握着香椎的手,按下打火机。 “啊?我、不是……”香椎愣了几秒,赶紧要制止对方点燃引信的动作,“等等——” 阳台的门突然被拉开,服务生绿川匆匆忙忙地似乎要喊松田,看着面前两人的姿势,却卡了壳。 电光火石之间,香椎明白了这两瓶假酒在做什么打算。 他当即把火苗凑到引线上。 十五秒后,璀璨的烟火照彻了夜空,也照彻了四楼置物间的窗台旁,友坂与波本僵持的身影。 “我该说的都说了!”友坂几乎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地抓挠着身上的红斑,“请快给我解——” 他的话戛然而止,终结者是一颗穿过太阳穴的子弹。 安室透一惊,本能地后退躲入阴影。友坂的鲜血堪堪喷洒在他足边。 “——莱伊!”他咬牙切齿地往窗外百米之外的大楼看去。 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子从透镜中看到了对方骂骂咧咧的嘴型,哼笑一声,收起了架了半天的狙击枪,一边仰头看着烟花,一边吐了口烟圈。 -------------------- 第51章 友坂警视刺杀事件·五 波本站在原地, 阴沉地盯了几眼友坂的尸体,转身从205柜中取出景光存好的香水,快步离去。 推开门, 一个孩子和他撞了个满怀。 他看清楚是谁,赶忙关上门,按住男孩儿的同时温声道:“怎么了裕太?” 里间黑漆漆的,裕太刚刚只瞥到了一排排货架。他捂着被撞疼的额头,不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喂!快让开, 我要躲进去!” 安室挑眉:“奥泽夫人在找你吗?” “还不是都怪你!”裕太跳着脚, 气呼呼地说, “要不是你和那个破警察……” “裕太。” 他听到这个温和的金发男子的语气变了,低沉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不要这么说警察。” 裕太感到肩上捏着自己的手在用力,而面前的男人一张脸上虽然仍然带笑, 但他出于某种孩童特有的直感,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了。 “裕太要躲到哪里呢?”安室拉着愣神的小孩儿, 缓步往电梯口走, “这里是五楼, 奥泽夫人总会过来拿东西的。” 裕太呆呆地反问:“这不是四楼吗?”他也不太记得自己上上下下绕着楼梯转了几层。 “是五楼哦。”安室站在电梯边, 指了指楼层标志。“你看, 是一个V字对吧?” “哦,哦……”裕太其实不认得罗马数字,他应了两声反应过来,“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大厅。”安室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电梯,“这样乱跑, 奥泽夫人会担心的。” “我不!”裕太扭动着要往地上赖,“我不回去!她打我!” 安室深吸了一口气, 柔声道:“那我替你劝她好不好?” 眼看男孩儿不依不饶地哭闹,他蹲下身,像很苦恼一样自言自语:“本来我还打算替裕太要回那个玩具枪的呢。” 裕太捂着脸干嚎,闻言从指缝里看他。 “裕太这样的话,就算了……” “我回去我回去!”男孩儿跳了起来,拉住他的衣摆,“我们快回去——” 园子带着朋友们转了一圈,打算往楼上走,却被小兰制止。 “回去吧,”她不安地扭了扭裙摆,“爸爸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好久了……” “啊,大叔自己看杂志就可以了啊!”园子十分不满,但还是牵着小兰的手乖乖下楼。 “喂!新一!”她昂头呼唤还在楼道口的男生,“你在干嘛?回去啦!” 工藤新一歪着脑袋向左边,又向右边,观察着楼层标志的材质。 “我在看它的反光!”他依依不舍地挪动双腿,“这种材质好神奇,没有光照射到的话,简直就像消失了一样!” 园子翻了个白眼,拖长了音:“好啦!我下次一定让爸爸不用这么花里胡哨的布置——所以赶快下来!兰很着急了诶!” 三个孩子回到宴会厅。远远地就看到毛利小五郎叉着腿在桌边坐着,满脸通红,桌面上是东倒西歪的酒瓶,还有一本翻开的杂志,内容颇为少儿不宜。 “爸爸!”小兰赶紧跑了过去,“你又喝这么多!” 新一跟着过去,余光注意到,那位很显眼的金发保镖正带着那个叫裕太的男孩儿和一位贵妇人说着什么。妇人不满意地又戳了男孩儿几个指头,便似乎作罢,冲着男子点头告别。 “Amu!”菊川终于等到了她的万能保镖,“怎么去了这么久?” “遇到一点小事,”安室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的奥泽母子,“稍微耽搁了。” 他拿出香水递给菊川:“小姐,您要顺便去盥洗室补个妆吗?” 这样他就可以稍微有时间再离开一下了。 然而玛利亚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答应,而是妩媚地眯了眯眼睛,握着香水向他靠过来。 “安室先生。”她展示着自己雪白的颈部,“你来帮我喷好吗?——到只有我们两人在的地方。” “……”安室透艰难地维持住脸上的笑容,“这,这不太符合规矩、” “我就是规矩。”菊川笑眯眯地抓住了他,“喷香水而已,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安室透一边倒吸着冷气拼命拒绝,一边伸手进口袋中哆哆嗦嗦地发送求救短信。 而此时,在景光示意下支开了香椎的松田正推开了四楼置物间的大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松田愣住了。 景光只匆匆地告知他友坂可能有危险,并指示他前来这里。之后他便没有跟松田一同过来。 松田绕过柜架,不断闪烁的烟花光芒之中,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友坂被一枪毙命的场景。他意识到自己来迟了。 “高岛警部,紧急案件。友坂警视被人狙杀了。” 他一边电话通知领导,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血迹,潦草地观察了一下现场。 警视是站在窗边被窗外射进来的子弹击中的,看血迹洒落的形状,狙击的距离绝不是近处——这是个高手。 他皱起了眉头。友坂行事不正他们向来也有所耳闻,但松田想不出来他会怎么得罪这样专业狠辣的黑色势力。 而且,看友坂倒下的方向,他应当正面面对着…… 松田站在他预测的点模拟着友坂的生前姿态,发现自己对面是空的墙壁。 然而一个来拿东西的人,怎么会静止地、站立在这儿,面对一片空气呢?他又不像自己,在打电话。 “松田?松田?你保护好现场啊,我们马上到,” 除非他在和什么人面对面地,交谈。 松田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提醒警部:“请您立刻派人去调四楼的监控!” 电话那一头,接下这个任务的是山本。 他迅速地跳起来就要走,高岛提醒他带上工牌。顶楼的办公区域只有警视厅的工牌能刷进去。 监控室里只留了两位警官看守,山本进去的时候,与一位浅栗色短发的女警擦肩而过。 “您好,有什么事吗?”屋内的警护课警员奇怪地看他,“这里不能随便入内……” “啊,我是爆裂物处理班的山本。”他总觉得那女警有一点眼熟,因此愣了下神,听到问话才神色一肃,“四楼置物间出现了命案,受害人是警备部警视友坂彦三。我申请调取监控。” 警员确认了他的身份,赶紧调了最近的录像出来。 “不好意思,请问刚刚那位女警姓什么?”山本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对方。屋里太黑了,她又低着头戴着口罩,他不太确定。 “你说三浦?”警员不太高兴地瞥他,“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听这些?” 山本赶忙道歉:“哦哦,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诶,所以一小时内到过四楼的就这几个人吗?” 他把眼熟的女警抛到了脑后。 这层楼的盥洗室边上,三浦洗完手,不太好意思地接过香椎递来的外套。 “真是太及时了!”她把外套叠了叠塞进袋子,“准备两件就是怕出这种事……我还以为今天不会到生理期呢!” “抱歉抱歉,我应该早点送过来的!”香椎递上了自己准备好的食物,“这些都是我刚刚从餐厅那边打包的。你们没吃饭吧?” “太感谢啦!!” 三浦幸福地抱住散发一股热意的食品袋,送香椎到门口。 “香椎前辈!下次可以来警护课找我聊天哦!”她挥了挥工牌以示告别,“还有不要再忘带这个啦!” 香椎冲她笑了笑,回过身。他一边沿着楼梯向下走,一边接起一直在震动的电话。 “松田前辈?我在从顶楼往大厅走。刚刚烟花一直在炸我没听清,出什么事了吗?” 而安室透终于逃脱了菊川的魔爪,几乎衣冠不整地躲到了宴厅边角。他一眼便看到了在开放厨房做菜做得十分投入的好友。他皱着眉头走过去,示意对方出来。 确定四周无人,安室奇怪地问道:“监控你处理了吗?” “什么监控?”景光愣了。 “我给你发了短信。”安室透拿出手机,随即也愣了。手机上是一条新收到的讯息。 “监控处理完毕,不用谢。” PS:抱歉,拦截了您的手机通信。 PPS:您拖延时间的行为很可疑哦。” From Baileys。 -------------------- 第52章 友坂警视刺杀事件·六 “大厦周围的楼栋都做了防狙击清理。但是东南角度那栋旧楼因为距离远, 并没有设防。”松田比量了一下方向,“我赶到的时候警视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从时间上来判断, 狙击者应当是借烟花的声音掩盖了枪响。” 随高岛警视一同检查现场的还有与松田一面之缘的松本清长。他听着便赞许地点头。 “还有什么发现?”他询问身边的搜查课警员。 “死者表情略狰狞,身上有抓挠痕迹,从指甲来看应当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的唾液刚刚已经取给鉴识课了。”警员说着举起透明的证据袋,“我们还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个材质特殊U盘。” “找台电脑,看看里面是什么。”松本支使完手下, 便见松田还皱着眉, 问道, “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我认为在场的不止一人。”松田其实在犹豫,他怀疑另一个人就是零,“……警视的姿势像是对面有谁。” “山本已经去调监控了。”高岛看着友坂被负上白布的尸体, 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目前所有来宾都被看在宴会厅里, 松本警视, 现在需要把这件事公开吗?” 松本缓缓地摇了摇头:“先看看U盘里是什么。没这么简单。” 宴厅中, 突如其来的封锁让人们十分不安。 安室透收到百利酒的短信后就立刻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果然在衣摆上找到了一个监听器, 但今天宴会的人很多,他无法确定是谁在何时放的。 百利酒对警视厅的布置如此了如指掌,他断定对方正潜伏在警察内部。这也或许正是对方今天藏头露尾不肯正面与他们交接的原因。 ——他也无法确定当时看到的那个女孩儿,就是百利的真实外表。 安室透回忆了一圈今天接触到的女性,想到安检口的那个女警,可她并没有接触自己。检查全身的是另一位男性警官。 他这么沉思着, 和景光被单独拦在一边。萩原告知这是因为他们刚刚都离开过大厅。 “我去找一位姓松田的警官了,”景光坦然地向用一双死鱼眼瞪着他的萩原解释, 同时微笑,“我向您询问了他的去向,不是吗?” “确实。”萩原头疼地和身侧的搜查课警员解释,“松田可以替他作证,哦,香椎应该也可以,他们在一起的。” 景光闻言,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警员将目光转向安室透:“那这位先生,请问您刚刚去了哪里?” “我去替我的主雇取香水。”安室指了指另一边的一个男孩儿,“我在五楼遇到了裕太,他可以替我作证。” 裕太已经如愿拿回了他的玩具枪,还算乖巧地认可了安室的话。倒是旁边不知何时跑过来偷听的工藤新一质疑道:“你确定那是五楼吗?四五楼的装修是完全一样的吧。” “我和裕太确认过,我们看到的是一个V型。”安室满意地看着裕太点头,转向那个看起来好奇心非常旺盛的小男生,“是罗马数字‘5’的意思。” 新一还要再说什么,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他们扭头看去,一群警员从门外入内,为首的那位卷发戴墨镜的警官径直朝这边走来。 “萩,可以让他们离开了。”松田语气低沉,听起来不太高兴,“监控显示他进入置物间后四楼没有人去过……是外部狙击。” 最后一句被压低了声音。他是在对萩原说话的,可他的眼神却盯着零。 安室透回望着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萩原满腹疑惑,还要再问,香椎从松田身后冒了出来,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他意识到这件事还有内情——让警视厅领导不愿声张的内情。 “总之,辛苦大家了。”香椎拉开了刚刚围起来的警戒线,“请大家放心。” 他冲几位熟或不熟的朋友们露出微笑:“只是发生了一起意外。” 波本好像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好像脾气很好的警官,闻言礼貌地点点头便打算离开。他与松田擦肩而过时,松田嗅到一股香水的气味。 他准备点烟的动作顿住了。 置物间的某个柜格中,也隐约有这个气味。 恰在此时,新一走到他面前,谨慎地发问:“警官,监控录像真的没有问题吗?” “……为什么这么说?” 新一左右看看,踮起脚,小声地对松田道:“裕太跑上去的脚步声只持续了一层楼。如果一直向上跑到五楼,楼道中会一直有回响。” 他看着松田的神色,补充:“楼层的标志在光源单一的情况下,暗的部位很难被注意到。那么,四和五会不会被弄混呢?” 松田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拍拍他:“你可能听错了吧。监控是没问题的。” 新一不满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被他说动了的警官。而小兰和园子找到了他,正催他帮忙去叫醒酣睡的毛利。 打发走敏锐的小侦探,松田抱臂看着零汇入人群中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迈步跟了过去。 安室透怎么可能忽视松田一直盯着他的目光——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便主动往无人的开放式外廊走去。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从渐渐远去的熙攘人声中浮出,转过身,暗淡的月光下,松田叼着烟,摘下了墨镜,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友坂罪有应得。”他率先发言了,“他把私囤的火药军械出售给了很多灰色甚至黑色的组织。” “但是并不是你和景光下的手。”松田肯定地说道,“景光来找我,是想让我去打断这场刺杀,是吗?” 零长舒了一口气,点头:“没错。他罪有应得,也该经过司法程序,而且……他手上还有,关于‘我们’的信息。” “你们?” “我,和景光……还有杀人者。”安室透不想将松田也拉入危险之中,说到这里便打算回去,“松田,别插手这件事。” 松田闻言,哼笑了一声:“零,你,不会忘记你的身份吧。” “那当然。”安室透挑挑眉,迈步往里,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头。“你也小心,警视厅的内部并不干净。” 他认真地警告道:“我只能肯定,那个人……是个女性。” 松田耸耸肩,吐了口烟圈,撑着围栏远望,同时懒洋洋地回应:“放心,我女人缘很差的,你知道的。” 结束了这场意外频出的宴会,零终于找到了和景光单独交流的机会。 “百利并不信任我们。”他沉思道,“她没有通知就准备了狙击手。而且她还装了监听器。” 景光迟疑地安抚:“但是我们并没有暴露?”毕竟他们现在都还活着。 “我向她解释了,我只是想等兴奋剂效果过去后再下手。”他认为这合情合理,“为了减少嫌疑。本来就只是为了恐吓他,没想到这家伙反应那么大。” 降谷零说着,疑惑地询问好友:“景光,松田身边那个小警察有什么问题吗?我发现你今天一直在往那边看。” 他惊讶地发现好友的脸色有点发红。 “没,没什么。”景光回忆着今天不小心撞见的场景,“……没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零警觉起来,“景光,你发现了什么?不要隐瞒我!” “真的没什么!” -------------------- 第53章 温泉度假·一 松田和萩原都被高岛叫到了办公室。新办公室, 她升职了。 这位气质略有些邋遢的中年女警官看着他俩,咳了一声,把桌上倒着的“警备第一课管理官”的牌子扶正。 “这次不是询问建议了, 你们俩,谁去处理班一组?”她几乎不能理解地瞪着两人,“你们是连上厕所都要一起手牵手才能去的JK吗?” 萩原噗地笑了,然后他看了看好友,发现对方正对着高岛警视桌面上的电脑出神。萩原耸耸肩, 对警视道:“如果实在无人胜任的话, 那就我去吧。” 这是他这几天和松田商量的结果。 高岛满意地点头, 起身往旁边的资料室去:“我也希望是你,松田现在的舆论形象实在是……”她边说边叹气。 萩原冲松田比了个“OK”的手势,跟了过去。松田趁机点开高岛的电脑, 花了十五秒猜出屏保密码后,他打开了上周政要会议的门禁记录。 当天办公区进出名单里, 一排列出来的人名都带着警护课的前缀, 直到七点四十五左右山本去的那一趟。 难道零所指的, 是警护课里的人? 松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又看不出来。高岛很快就找完了资料, 松田听到动静,赶紧把电脑复原,装作若无事地站到一边。 算了,下次去警护课问问。 “那我先把萩原的名字报上去,然后等到过几个月年末结算,职位再和警衔一起确定下来。”高岛说完, 喊住打算走的松田。 “松田!等一下,把这个表带走。” 她递过来的是一张年假集体旅行建议书。今年轮到二组了。 “海边还是温泉……这还用选吗?”松田一边往机动组的办公室走, 一边扯着纸扫了一下上面的内容,“等到时间都快入冬了,谁会去海边啊?” 很难得,松田的看法获得了组员们的赞同。 “可以带家属诶!”山本指着下面的那行小字兴奋道,“我要去问问小池的年假对不对得上!” 萩原也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但是对方最近一直在加班,应该是没时间的。他看松田似乎也在沉思,便戳戳他。 “阵平,”他神秘地压低了音量,“要不要叫上香椎的妹妹?” 松田抽了抽嘴角含糊地敷衍了过去。他也确实在看办公室另一头的香椎,后者的外婆最近好像出院回家了,但是还是要两边跑。松田已经许多天没有和他独处过了。 香椎挂着耳机,在听最近的一些新闻通报,突然面前的光一暗,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抬头,赶紧摘掉耳机:“松田前辈,有什么事吗?” 松田把那张被大家传阅后捏的皱巴巴的纸递到他面前:“集体休假,去吗?” 香椎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慢慢蔫了回去。 “要去五天吗?太久了……” 松田猜到了他的回答,还是觉得有些失望。他嘟囔了一句:“萩原还问我要不要带上晴歌呢。” “什么?”香椎又戴上了耳机,没听清他这句话。 “没什么。”松田故意揉乱了他的头发,没有再多说。 出游日被定在了十月底。松田清点完人数,正要跟着上车,一个警员突然叫住了他。 “松田组长!”他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堆东西从大楼里跑过来,“高岛警视说这些让我给您,请您尽快转交给一位姓香椎的警官。” 松田愣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堆评分簿和奖章之类的,还有一包疑似礼物的包裹。最上面是高岛匆匆写的便条——似乎是警视厅的领导听说了老前辈鹤见清美生病的事,认为他们有必要慰问一下。高岛在忙着收拾友坂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没有时间执行这突如其来的闲活,便随手指派给了松田。 他们旅游一去就是接近一周,松田想了想,干脆直接让萩原带大家先过去。 “我自己开车晚点到。”回来找警视报销。 松田盘算完计划,心里竟也没有休假突然被打断的烦闷。他把东西放好,开着车一路往东京郊去,反而生出一丝期待来。 鹤见家的老宅里,时光似乎停留在了昭和的某年不再向前。香椎又穿上了和服,举着勺子给外婆喂粥。 友坂警视被成功刺杀后,琴酒对他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香椎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现在,他在红方和黑方两边的主线任务进度都已经完成了接近百分之八十。他不知道走完之后再来的是什么。 香椎的心情不好,因此今日特地挑选了喜欢的那件和服——也是老太太最讨厌的,是香椎的父亲早年买给鹤见茉莉的礼物。 老人现在几乎无法行动,神志也时有时无。 “茉莉,”她含含糊糊地喊着,“你又要和那个臭小子去约会吗?” 香椎挑眉,点头。 “别去!”鹤见清美枯瘦得满是褶皮的、鹰爪似的手一下攀上了香椎的腕部,“不许去!” 香椎把盘盏放到一边的食盒里,一边没用多少力气就挣脱了她的手,端起食盒起身道:“可是我想去。” 他故意这么说,鹤见清美就会气急败坏地锤榻榻米。这类事情近来经常发生。 这次,老太太换了个招式,很用力地拉下她枕边的绳坠,当当当的铃声跟着响起。她一直就是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来召唤长谷川管家。 “夫人,有什么事吗?”管家一路小跑,佝偻着腰恭敬地跪坐在门廊边。 鹤见清美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声音尖利地命令:“快!快把门口那个男的赶走!不许让他拐跑我的孩子!” 香椎杵在一边,端着食盒,很新奇地看着这一出没见过的戏。 管家偷偷瞪了他几眼,一边忙不迭地答应着,作势找了把扫帚,在鹤见清美的催促声中像模像样地往大门的方向去。老太太的卧室正对着很开阔的景观。她勾着脖子,努力地往门外看,嘴里还嘟囔着穷鬼和骗子之类的骂人话。 香椎也沿着回廊往外走。外婆虽然神志和身体不太好,眼神倒还不错,盯着长谷川去开门。长谷川不得不去拉开门栓,口中警告着那个不存在的“臭小子”。 与此同时,松田驱车到了香椎家的大宅子门口。 他还没按铃,那扇沉重的木门就一下被打开了,迎面就是一柄扫帚。 “你这家伙!根本配不上我们小姐,不许再来了!你——” 长谷川没想到门外真有人,一回头,唱戏似的的音调被吓得一变。 扫帚被松田单手握住,他轻轻一挑,险些把老管家掀翻在地。 “抱歉,”他没什么诚意地往后让了让,眼睛瞥过呆滞地站在庭内的香椎,“……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他简洁而敷衍地向管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同时在对方警惕的眼神里轻快地和香椎打了招呼:“晴歌小姐,好久不见。” 管家听到这个称呼就皱起了眉头,他在香椎和松田之间来回打量,目光嫌恶中带着茫然。 “长谷川!”鹤见清美的声音简直像划着玻璃的指甲,“门口那个家伙!他果然在对吧!快赶走他!” “…抱歉,”长谷川虽然古怪,却也不是完全的疯子——更何况他显然打不过这位人高马大的警官——他尴尬地对松田道:“夫人认错了人,请不要在意。” 鹤见清美见几个人僵持在那里,迟迟没有任何动作,气急了,转换了攻击对象:“晴歌,你给我回来,不许出去!你敢跟他走你就别再回家!” 她此时来了精神,支着门板披着被子,一双眼睛炯炯地瞪着香椎:“你想谈恋爱和谁不好?绫小路的大公子你不喜欢吗?栗原家的呢?” 香椎手里的食盒一下摔到了地上。 鹤见清美指着松田,尖叫:“为什么要理这种阴天戴墨镜衣服都不好好穿的小混混?” 松田低头看了眼自己拉开了两个顶扣的衬衫,和歪在一边的领带。他沉默了两秒,勾起唇角。把手里的东西往长谷川怀中一塞,大踏步就朝香椎走过去,一把扯住了对方的手。 “你,你干什么?”长谷川哆哆嗦嗦地问。 松田摘下墨镜卡到胸口,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拽着香椎就往门口走。 香椎有些不知所措:“等、等等,松田前辈……” “怎么了,”松田回头看他,面带戏谑的笑意,“晴歌小姐?” “不是要和我私奔吗?” -------------------- 第54章 温泉度假·二 外面有点冷, 车里开了空调,放着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歌。 松田握着方向盘,心不在焉, 眼睛不时往后视镜里瞟。镜子里头香椎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出神,柔软的浅色发丝被车窗缝隙中漏进来的冷风吹得轻轻飘拂。 他确实没想到香椎竟然说跟着走就来了,他只是开个玩笑。 ……好吧,他是故意的。 他压住嘴角的笑意, 咳了一声, 一本正经地提醒道:“需要去警备部拿一下备用证件什么的吗?” “啊?啊, 是的前辈。” 香椎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像刚刚才从沸腾状态冷却了下来。听到问话,他回过神,想了想补充道,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之后再回一趟我住的地方吗?我没有带任何行李。”他现在身上只有一部手机, 充电器都不在。 “如果来不及的话, 我找一家商场现买也……”他准备搜索路线, 却顿住了。 “怎么了?” 听到他话说了一半, 松田有些奇怪, 就见他一脸纠结地看着手机。 “我的储蓄卡被冻结了。”香椎非常尴尬地滑动手机短信,“……应该是长谷川爷爷做的。” “没关系的前辈,工资卡里应该还有一些。”他摇摇头,关掉屏幕,并且打算实在不行就去找另一位DearG预支一下经费。 松田啧了一声,对着导航确认了他们的路线, 香椎的住处刚好顺路,他们可以先去办公室拿证件, 再去拿行李。之后乘列车去箱根和队友们汇合。 计划得非常好,然而,香椎跟着松田推开机动组的办公室大门,迎面大亮的灯光下,一堆人正在快乐地看小川打电动。 “阵平!你回来了吗?”萩原听到动静,高兴地抬头招呼大家,“组长到啦,可以出发了!” 跟着他注意到了松田身后躲着的香椎,眼前一亮:“是鹤见小姐吗?” 香椎不得不挤出笑容向众人问好。松田则被好友拉到一边。萩原惊叹道:“我姐说你开窍了我还不相信。好嘛,警视叫你去慰问鹤见前辈,你就这么慰问了?” 松田神秘一笑。他是不会说他离开的时候鹤见老太尖叫得简直像烧开的水壶。 至于大家为什么在这里,是因为汽车路上突然轮胎没气,组员们没赶上那班列车,便干脆回来等松田一起走。 “我给你发了短信。”萩原耸肩。 小池偷偷戳了戳山本,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所以,鹤见小姐是算香椎前辈的家属还是……?” “你看香椎在这儿吗?”山本不假思索地用一种“你是傻瓜吗”的眼神看女友,被小池狠狠地捣了一拳。 站在他们旁边的香椎本人只能尴尬微笑,同时不停地、求助地瞥松田。后者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两小时后,东京到箱根的列车缓缓进站,车上下来了一群看起来是在集体出行的年轻人。 “您好,请在这里验票出站,并出示您的身份证明。”车站的服务员工在出站口微笑地迎接他们。他注意到队伍末尾磨磨蹭蹭地坠着一对情侣,拉拉扯扯地争执着什么。 “前辈真的不是故意的吗?”那女生叹着气,从口袋里翻找出证件。 她身边戴着墨镜的青年嘟囔道:“我忙着开车,没看到短信。” 他先过了安检,手里同时拖了两个行李箱,还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另一方的脑袋以示安慰。 员工时常面对这种酸臭的场景。他面不改色地接过了女生递上的证件。 ……嗯? 一回想起车站员工那张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香椎就忍不住想痛殴前辈。后者竟然还一直在憋笑。 于是他看着对方倚在墙边打游戏的动作,慢慢眯了眯眼。 初冬的箱根不算很冷,但已经进入了旅游的旺季。车站中的人非常多,临时充当团长的萩原忙着清点人数。一回头,他便看到了一些眼熟的家伙也从车站里大包小包地往外走。 “哟!班长!”他欣喜地挥了挥手,“你们也来度假吗?” 伊达航也看到了他,几步过来,笑着大声打招呼:“哟!萩原,真巧啊!” 萩原注意到,目暮警官并不在,跟着伊达的是几位看起来很眼生的警员。 不,并不是全部眼生。比如那个短发的、气质干练的女警,他还是在哪里见过的。 “这是今年刚考进来的白鸟警官,”伊达指着一位长相颇贵气的男子向他介绍道,“通过的是一级考试呢。” 萩原分出一丝目光,和对方礼貌地点点头,却还忍不住看那位女警。伊达误会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爽朗地笑道:“这是佐藤,不仅外表出色,作为警察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能和松田分庭抗礼的体术,那确实是一流的。 萩原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古怪。幸好佐藤似乎没认出他,对话的时候神色如常。 伊达航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另一位朋友:“松田那家伙呢?” “额,他……”萩原回头,越过叽叽喳喳的组员们,在另一头发现了松田和鹤见小姐的身影,“他可能暂时有点事。” 伊达跟着望过去:“那是不是松田?等等,”他瞪大了本来就如牛铃一般的眼睛,“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 松田从刚刚清点人数开始打游戏,此时正到紧要关头,他习惯性地要从口袋里拿烟,旁边的后辈十分乖巧地递上了一支。 他专心致志,随手接过道了声谢,叼着点起。 “松田!”突然有人喊他,是班长的声音。 他向Boss放出最后一击,同时游刃有余地露出懒洋洋的笑容,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伊达航一边走一边带着几分自豪地向后辈们介绍:“别看他不比你们资历大多久,已经是爆裂物处理班的一流专家了!” 松田举起一只手,并着两指挥了挥示意自己在这边,同时站直了身,悠哉地摆出精英该有的姿态,云淡风轻地先吸了一口烟,然后…… “噗!——呕!什么东西?” 他捂着鼻子,像吃了十斤芥末一样原地大跳着脚倒吸冷气,宛如一只失控的陀罗,或者啃到辣椒的猩猩。 萩原缓缓捂住了脸。 “我新买固态香水,”他身侧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生微微一笑,轻声慢语地说道,“前调有点胡椒味。” 她拍着松田的背,语气非常无辜:“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阵平。” 最后的称呼喊得十分轻巧,简直像在撒娇。 -------------------- 第55章 温泉度假·三 温泉旅馆位于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山村中, 大家一起乘车到达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您好,是之前预定的团体客人是吗?预约电话是……”前台的老板娘拿着预约册翻找着, 一抬头却陷入了哑然。 “有什么问题吗?”松田报完了警视留的电话,不自然地推了推自己的墨镜,语气阴沉。 “没,没有。”老板娘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对方通红的鼻子和墨镜都遮不住的红肿双眼。 ……可怜的年轻人, 一定遭遇了什么巨大的情伤。 “预约人高岛是吧?”老板娘合上簿子, 摘下眼镜挂在一边, “好的,那么,请跟随那位服务生先去客房。” 她虽然长相平平, 但气质中透着一股慈爱的亲和感:“鄙人姓玉川,是这座旅馆的主母。” 她所指的服务生则是位相貌十分清爽的年轻男子, 虽然身着旧式的仆役似的服装, 言谈举止间也能看出经过良好的教育。同时他的人缘非常不错, 往客房走的时候, 一路都有别的员工同他打招呼。 “安藤先生!日安!” “安腾先生, 二楼的房间都收拾完了。” 安藤微笑着与他们一一问好。山本好奇地随口问道:“您是这里的主管吗?” “不算是。”他一边示意前方有台阶,一边谦虚地补充,“只是偶尔来帮帮忙而已。” 从楼上下来的一位年轻女侍闻言,打趣地插话:“安藤先生明明是女婿!将来当然是主人了!” 山本身边的小池和刚认识的两个女警对视了一眼,三人都皱了皱眉。安藤倒是很不好意思地赶紧解释:“她们开玩笑的,并没有这回事。”他面上甚至带上了羞赧的红晕, 看起来非常单纯。 上到二楼,旅馆给警视厅这两拨人各留了五间房, 谁和谁一起住这个问题立刻浮现了出来。 “我要和美和子还有由美美一起!”小池果断地作出了选择。 “三个女生一间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安藤看了眼人数,目光定到了香椎身上,“或者这位小姐也是一起的吗?” 香椎赶忙疯狂摇头,随即意识到他显然不能像在家一样选择单间。 松田还拖着两人的行李,看他这样就随手拉开旁边那扇门:“那我们住这间好了。” “噫——”人群中发出了恶心中带着鄙夷的叹气声,来自山本。他一边摇头一边推着小川和萩原随安藤先生一起往里间走。 “你睡里面外面?”松田摘下了墨镜,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的脸,“……这太过分了吧,香椎,这是以下犯上!” 他从镜子里看到,香椎拉开柜子,哼着歌把自己的裙子一条一条往上挂,充耳不闻。松田不满地还要继续说什么,却在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中发现了几抹眼熟的粉色。 他挑挑眉,收回了抱怨。阳台落地的窗外就是温泉山,吹过来的风都是暖的,带着轻微刺鼻的草药味。特意做成旧式的灯光并不明亮,昏黄的光晕随风浮动,连带屋内的气氛都显得暧昧。 突然,外面几个清洁人员的谈话由远及近地传来。 “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小百合那件事?” “对呀!听说亚美也遇到了……真是可怕。” “诶,这都半年多了,警察完全不管吗?” “不是说抓不到?对了,你知道吗,小百合就是在后面的竹林里遇到的……” 香椎一开始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怪谈,却又听到了警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正要推开门询问,安藤的声音打断了对话。 “别在这里说这个,忘了老板怎么叮嘱的吗?” “对、对不起安藤先生!”这个老板大概是很严厉的人,“请不要告诉玉川老爷!” 安藤答应了几声。通道中又重归宁静。 松田拉开门,看着无人的过道,回头对香椎道:“看来是有什么案件。” “那犯人最好祈祷一下,”香椎倒了杯茶,并不怎么担心,“这里可全是警察。” 萩原他们很快过来找二人一起去泡温泉,顺便吃饭。 “我查过了,这家店的温泉馒头非常有名!”山本兴致勃勃地指着手机上的点评网站,“而且还会有一些传统茶艺表演呢!听说是老板的女儿亲自上阵……喔,鹤见小姐,您这是要拆弹吗?” 把自己裹得非常严实的香椎尴尬地停下了再穿一件外套的动作。 “她怕冷。”松田把山本轰了出去,“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关上门,回头又没忍住笑,伸手把香椎头上那顶可笑的帽子摘了下来:“没事,你这样真的看不出来的。” 混浴的池子很大,周围还栽种了品种特殊的松树,雾气蒸腾之中,三弦的声音隐约传来,确实是很不错的休闲场所。 香椎把自己尽量埋在水中,同时尽量地不离人多的地方太近。 一位和搜查课一同前来的长发女警从岸上拍了拍他。 “嘿!”她有一双下垂眼,看起来带着一丝懒散,“我们可以在这边一起吗?” 香椎回头,佐藤和小池也在。至于发出邀请的这个女警,他记得她叫……由美美? 这是个性格很自来熟的女生。获得了香椎的允许后,她欢快地滑进池子,同时自我介绍:“我是交通课的宫本由美!” 几句寒暄下来,由美显然已经鼓不住好奇:“听说,鹤见小姐您和松田警官是恋人关系?” “额,”香椎瞥了一眼离得蛮远的正在和伊达比憋气的松田……救命他们为什么要在温泉池里比憋气? “是,是的吧。”他含糊地承认道。 “哦呼!”由美十分惊讶地用力拍着好友佐藤美和子,“我就说他们果然是情侣!” 佐藤打开她的手:“好痛!”交谈了几句,她大概也知道了鹤见的性格——好像非常无害和纯良。而且显而易见的,她大概来自什么教育良好的大家族,白鸟刚刚和她提到对这位小姐感到非常面熟。 她们的同事白鸟任三郎,是一位贵公子。 看着这位在宫本由美堪称失礼的问题下依然保持着温和端庄的美丽女孩,再看看另一边,返祖一般高声啼叫、扑腾着把温泉当成百米泳池赛道的男人们,佐藤几乎叹息地摇头。 “对了,鹤见小姐,你知道这个村子这几天会举办一场祭典吗?”由美突然提起新的话题,“听说会放这边特产的浅绿色烟花呢!” 在对方的科普下,香椎得知,因为特产某种矿物,这样的烟花盛放出的绿色是其他地方都很难见到。 “还有!还有!”由美挥舞着手,十分神秘和兴奋,“我查过了,这个祭典有个传统,第九十九对步入现场的情侣可以获得神明的祝福,要在烟花下拥吻十分钟呢!” 佐藤和香椎同时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小池倒也表现出了一点心驰神往。 她戳了戳由美:“宫本前辈,你男朋友真的会来吗?” “当然!”宫本由美收起沉醉的神情,面带杀气,“他不来,我就和他分手!” 这时,安藤先生带着几位服务员一起送上了晚餐。精致的漆盒中摆着一小盘一小盘形状可爱、色彩素雅的点心。 “这是晚餐,请慢用——嘶!”宫本挥舞着的拳头打到了侍女递上来的小碗,一泼热汤险些就要撒到鹤见的身上。 安藤赶忙用袖子护住了对方,但从他的抽气声中,也可以看出来热汤似乎渗透了衣物。 “我没事的!”不等香椎有所表示,安藤便主动安慰,“您没受伤吧?那就好!” 他蹙着眉,神色认真地看着香椎。 另一头,松田像装了雷达一样,唰得回过了头。 -------------------- 第56章 温泉度假·四 安藤似乎対鹤见小姐很有兴趣, 口中说着安抚的话,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対方身后的木质隔热边架上。视觉效果上来看,便显得他将手搭在了鹤见披着浴衣的肩部。这是个略显亲密, 又似乎只是巧合的动作。 佐藤和由美悄悄対视了一眼,由美率先打断了这略显古怪的气氛:“安藤先生,抱歉,您真的没事吗?就算没被烫伤,最好也去冲一下凉水吧?” “啊, 没事的。”安藤爽朗地笑了笑, 起身嘱咐女侍们把东西摆放好, 又亲自为几人奉上冰镇牛奶。他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掠过鹤见小姐的耳垂,最终停在正向这边靠近的松田。他友好地冲这位面色不善的警官颔首微笑。 “发生什么了?”松田盯着安藤离开的背影,眉头紧蹙。 “没什么, ”香椎捏了捏耳朵,按下了心里那点隐约的不适, “一点小意外而已。”他奇怪地看看松田:“前辈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松田干咳一声, 把头扭到一边, 随手拿了杯牛奶开始喝, 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的対面, 由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她好奇道:“鹤见小姐也是叫松田警官‘前辈’吗?我以为情侣之间不太会用敬语的。” 小池也附和:“是呐,第一次听的时候简直就像香椎前辈在呢。” 松田呛了一口。香椎赶忙尴尬地补救:“啊,我是跟着兄长这么叫的。” 女警们又询问了几句关于机动组的传闻,但香椎注意到,那位姓佐藤的新人警察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时不时地打量他, 并且偶尔和宫本由美交换眼神。 是支线任务的气息呢。 在香椎想要开口直接询问时,温泉的雾气中传来三声钟鸣, 玉川夫人迈着小步匆匆地出现在入口处,她满面堆笑,微微躬着身向池中的大家道:“妾身已经在隔壁为诸位准备好了休憩的座位,还有一些简单的表演——山野小铺,粗疏简陋,不成敬意。” “啊……我还以为会是一起打乒乓之类的活动。”由美不怎么感兴趣地嘟囔了两句,便拉着佐藤上岸往更衣室去。 佐藤看了看香椎:“鹤见小姐,不一起吗?” 她看鹤见面露出一丝窘迫,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不太习惯去公共更衣室。” 香椎离开人群,独自沿着回字形的通道往楼梯口走去。一楼的房间大多是吃饭的包间和店家工作的地方,隔着门扇,人声便如同混入了流水的耳语,听不见明细。 因此,当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夹杂着其他人的劝解传入香椎的耳中时,他顿住了脚步,没有立刻转过拐角。 “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不许随便动我的这套衣服吗?” “抱歉!抱歉!千嘉小姐,我忘记告诉亚美了……她前段时间请了假,不知道这件事。” 亚美?不是刚刚在客房外服务生议论的名字? 千嘉小姐的脾气并不是非常厉害,只有第一句的分贝高了些,后面就只是不满地低声埋怨:“这是安藤先生送我的,我自己来打理就好,你们不许再碰了——我的香囊呢?” “什、什么?” 千嘉的声音一下慌张起来:“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被丢在哪里了?” 一群人似乎陷入了慌乱,但很快,玉川夫人过来喊她的女儿,也就是玉川千嘉去为大家进行茶艺和花艺的表演。千嘉支支吾吾,没有和母亲提刚刚的事。 转角另一边的声音渐渐归于沉寂。 香椎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探头观察另一边的情况,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他惊了一下,回身摆出了防卫的姿势,挥手间就被対方轻松地抓住手腕。 “嘘——”佐藤左右看看,压低了音量,“鹤见小姐,你果然是会一些搏击的吧?” 香椎没想到是她,一时间有些茫然:“是、是的。” “刚才在温泉池里,安藤离你很近的时候,你上臂的肌肉是处于紧张状态,即便隔着浴衣也能看出来,”佐藤谨慎地说着自己的发现,“如果他碰你,你会攻击他?另外,女性拥有这样的肌肉线条很少见,可以请教一下鹤见小姐您的职业吗?” 她松开了手,最后一句用上了敬语。 香椎颇为意外地观察着眼前年轻的女警察。她一头秀丽的短发,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写着坚韧和英气,但此刻,她的眼神并不咄咄逼人,而是带着忐忑的试探。 她在困扰某事,而“鹤见小姐”或许可以替她提供帮助。 本来以为身份被看穿的香椎想通了这一点,眨了眨眼,神色从容地答道:“我吗?我是一名学生,平时比较喜欢运动。” 他岔开话题,主动询问:“佐藤警官,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佐藤是在犹豫,她其实并不想把毫无关系的鹤见小姐扯进她们的计划。但鹤见比她想象的要敏锐的多,看她的神色便直接把话说了出来:“您是来调查最近发生在附近的案件的吗?” “你知道?” “听到了一些。”鹤见耸耸肩,“几位女性遭遇了什么不太好但并不致命的事情。然后今天,您和宫本警官一直在看我,我想,是需要我扮演诱饵之类的角色吗?” “不。”佐藤想了想,还是摇头,神色严肃,“安藤対你表现出了兴趣,我……我有点担心。”她不是很擅于表达対别人的善意,说着就有些羞窘。 “谢谢……?”香椎则觉出不対:“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锁定了他?” “没错,我调查了最近的事件发生地,基本是以这间旅馆为圆心的,而发生的时间,恰好是安藤来这里帮工后。”佐藤并没有说太多,“总之,小心那个家伙。” 她说完了这句叮嘱,似乎打算离开,但香椎注意到了她上衣口袋中一闪而过的金色提示——他只能看到露出口袋的一点流苏。 “佐藤警官,”香椎拦住她,“您口袋里那个,是,香囊吗?” “这个吗?”佐藤拿出来点点头,“刚刚在换衣间门口拾到的,你知道是谁的吗?” 那是个十分漂亮的浅绿色绣囊,扎着银扣和玉石交叠的垂坠流苏。不知为何,靠近香囊的那一片金属呈现出一片暗淡的锈蚀。 香椎收回视线,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它的主人是谁,可以将它交给我吗?” 佐藤回到了座位,旁边的由美看了她一眼:“你没问她愿不愿意帮忙?”她毫不意外地从好友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由美点点头,懒洋洋地掏出化妆镜,“啊,那果然还是要我这位美人来上场是吗?真是大材小用……安藤那个家伙,今天根本没看我们俩吧?” “他知道只有鹤见不是警察。”佐藤沉思道,“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盯紧他吧,总会露出马脚的。” 茶厅的另一头,玉川小姐的表演已经开始。她身着繁复而色彩娇艳的振袖,一双白如葱管的手拈起不同的花枝与叶枝,穿梭之间不见任何的慌乱。伴随着淙淙流水一般若有若无的奏乐,即便不看那逐渐成型的花团,单看她的动作,也无疑是一种颇具格调的享受。 松田打了个哈欠,撑着脸,眼皮直往下耷拉。 但当玉川直起身,走向前,対着众人躬身示意时,他瞥见了対方的耳垂,上面有一颗浅色的痣,点在那如玉一般的雪白肌肤上,很是惹眼。 “喂,”萩原拍拍他,“看得眼睛都不转了吗?这样鹤见小姐会不高兴吧?” 松田打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把视线放到别处。 他只是突然想起,香椎的耳侧,差不多的位置,也是有一颗这样的痣的。 第57章 温泉度假·五 千嘉展示完了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场的表演, 匆匆微笑鞠躬,从门口往她的梳妆室走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和她擦肩而过。 她偏头看了女孩儿一眼, 瞥过对方松散鬓发下露出的耳垂,平稳的碎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回到屋内,她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询问女侍:“我的香囊找到了吗?” 亚美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千嘉立刻发了怒:“你怎么老是这样!笨手笨脚的,明天就让母亲把你辞退!” 亚美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旁边的年长女侍略带不满地偷偷撇嘴, 然后堆上满脸的笑哄道:“千嘉小姐, 您别急, 我这就去让大家都帮忙找!”她安抚地拍拍亚美。 “你在说什么,”千嘉立起眉毛,“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一个香囊就兴师动众了吗?!” 女侍们都低着头, 不敢说话。亚美抽了抽鼻子,略有些模糊的视线里, 千嘉的腰间闪过一抹浅绿色的色块。 她抹了抹眼, 惊喜道:“千嘉小姐!您腰带上挂着的那个是吗?” 千嘉一愣, 慌忙低头, 那万分紧要的香囊确实正悬在她的腰际。 是她记错了吗, 明明刚刚不在那里的。可是她也确实没仔细看自己身上,可能之前被掖进什么地方了? 她看了看乞求地望着她的亚美,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意义不明的一声叹息。 “……算了,替我梳头吧,该煮茶了。” 香椎找到了松田所在的位置, 赶忙过去坐下。和对面的佐藤对上视线后,香椎友好地笑了笑。一转头, 松田凑得很近地盯着他,香椎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前辈?” “唔,没什么。”松田观察了一下对方耳垂上的痣,意识到这个位置平时会被头发遮住,“……还是这个比较好看。” 香椎没听清最后那句嘟囔,他还挺饿的,刚刚在温泉里就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坐下来,他眼睛里几乎就剩下桌上那盘精致肥美的北极贝刺身。 这个房间大家是环坐着的,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香椎没见过,看打扮是旅馆的主人玉川老板。和慈祥而略显老态的玉川太太不同,玉川老板的长相和身材都称得上英武,看起来比他的妻子要年轻不少。 而这和香椎今天从服务生那里听到的八卦也能对上:玉川汤屋的老板原来是玉川太太的父母,现在的老板是一位赘婿。因为丈夫的年轻英俊,当初玉川太太很是被人羡慕过一阵子。 那么,玉川小姐也要延续这一传统了吗?回忆着刚刚一打眼看到的、比自己还要略年长几分的女子,香椎不禁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千嘉换了套装束,重新进门来进行茶艺展示。香椎注意到,除了主位上的父亲,千嘉亲手递出的茶盏是交到了坐在一旁的安藤先生手中。 “玉川小姐看起来很喜欢安藤先生呢。”小池在旁边感叹,“我原来还以为是单方面追求。” 香椎听到身后的女侍发出了很轻微的、不屑地喷气声。显然,这不屑不是针对安藤。 而玉川老板也完全把安藤当作女婿一般对待,谈笑间十分亲昵。 “典雄,今天的刺身你一定要尝尝!” 他指了指桌面,又扭头支使女儿:“千嘉你怎么不替他布菜呢?” 千嘉羞涩地看了一眼安藤,小心翼翼地拿漆箸夹起食物。后者也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傲慢,笑着把自己的碟子递了过去。但千嘉似乎很不好意思,匆忙地避开了对方差点碰到她的手。 “诶,你们这两个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定下来,也让我不要再操心!”玉川老板看着这对年轻男女,冲席上的大家摇头感叹。 千嘉红了脸,歪了歪脑袋,笑道:“可是,妈妈不是还觉得太早了吗?” “可不是吗?”玉川夫人领着来上烧肉的服务生们从门外进入,刚好听到了父女两人的对话,“千嘉年纪尚小,妾身很舍不得呢。” 席上的客人们也跟着哄笑起来,还有饮了酒的熟客,更是闹哄哄地打趣这位小姐都已年过二十五,哪里还能算小? 香椎觉得撑得简直有些反胃了。他站起身,准备去廊外通风。松田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大嚼。旁边的萩原看鹤见小姐自顾自地离席,又看看毫无反应的好友,奇怪道:“阵平,你不跟过去吗?” “啊?”松田十分茫然,“我为什么要跟过去?” 萩原很艰难地和他解释:“就是说,这种什么宴会上跑出去通风的场合,不都是情侣交流的绝佳机会吗?” “……还有这种事?”松田感叹地啧了啧嘴,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萩原决定回去就和香椎打赌他多久会被甩。 走廊外对着一个小小的庭院,白色的砂石反射着浅蓝色的月光,满座吵嚷都被关在了门扇内。香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怎么参与佐藤的调查。 说起来,这种事,伊达警官他们不知情吗? 这时,隐约的抽泣声传进他的耳中。香椎借着月色,发现是一位服务生在石景后抹眼泪。 “抱歉?”他轻声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服务生险些跳起来,惊慌地回头,看到他便立刻躬着身道歉:“客人!我们打扰到您了吗?对不起!” 香椎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一个人,二人刚刚应该是在对话。 “额,没事的。”香椎递上了一张纸,“您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谁。 亚美感激地接过纸巾,轻轻压在眼角吸去泪水。她并未说话,而她身后的那位年长女侍似乎是十分不平,挑剔地打量了一眼这位年轻女客后,她摇头叹气道:“客人,按理说我们不该讲主家的坏话,可让您来评理,亚美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和安藤先生多说了几句话,就被玉川小姐来回刁难,您说这……” 亚美拉着她的袖子让她不要说,可女侍并不买账,大声地不平:“这都什么时代了,我们只是雇工,都签了合同的,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了?”玉川小姐拉开门扇,冷冷地反问,“隔着一条过道都能听见你的声音,我的母亲是这样要求你们工作的?” 香椎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她关上门狠狠地训斥了一通中年女侍,又对吓得不敢动弹的亚美道:“受不了我这样的雇主就不要做这个工作,安藤先生是我的,你趁早离开这里!” 她恶声恶气地威胁。 亚美拉着朋友,哭着离开了。 玉川小姐却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回过头,和杵在阴影中的香椎对上了视线。 “……别再独自出门,”她盯着香椎的耳侧,声音阴冷,“他已经盯上你了。” “谁?”香椎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耳垂,又看向她相同部位。他恍然意识到,刚刚亚美拭泪时,鬓边也露出了一颗小痣。 玉川千嘉不再回答,冷着脸转身,踩着木屐往内廊走。香椎提高了声音:“是安藤吗?” 她动作微滞,却依然没有答复。直到香椎问出“为什么不报警”时,千嘉猛地扭头,眼眶微红,低声地吼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而且,”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点绝望,“警察都是没用的家伙。” 香椎谨慎地打量着玉川小姐,直到她自己从失态中恢复。 突然,千嘉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是不是你换了我的香囊?” “那是什么?”香椎无辜地看着她。 千嘉拉开了门,遥遥地看着无事发生、歌舞升平的筵席,捏着门边的手逐渐用力。 “真的不是你?” 香椎摇头。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装过自制坤化物的香囊中,实际只有一把糖霜。 -------------------- 第58章 温泉度假·六 第二天的游乐重点是晚上的烟花祭典, 因此,白天的行程安排是…… “睡懒觉等自由行动?”松田瘫在榻榻米上,看着山本发来的计划表, 面露沉思,“好像听起来还不错。” 香椎在另一头,膝上放着电脑。他在查玉川汤屋和这个温泉村的相关新闻,对松田的回应便有一搭没一搭的。 松田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又有女性遭到猥亵?”他念着屏幕上的字皱起眉,“是服务生今天说的事情吗?” 香椎点点头。他刚刚洗过澡, 发尾湿漉漉地翘起, 随着他的动作在松田的脸颊侧刮蹭着。松田瞥了一眼, 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既然早就发生了,怎么县警还没有抓到罪犯?” “可能是没有造成特别恶劣的后果吧,目前看到的都不构成性侵。就算找到作案人, 量刑也不会重。而且……” 香椎飞快地浏览着他挑出的相关页面,“前辈, 您看, 这些新闻的浏览量都很小, 可能只在本地引起了一点风波。或者被刻意地压制过。” 还有的受害者或许根本没报警。 松田看着搜索引擎上的关键词, 注意到下属使用了精准搜索:“为什么会突然关注起这些案件?” 香椎耸耸肩:“没什么, 刚好注意到了。” 松田又仔细看了看新闻最早的发出日期,坐直了身体,回忆道:“今天搜查课的那位白鸟确实提到了一件事,我在想,会不会和这些有关。” “什么事?” “从今年五月开始,搜查课就经常收到来自同一个人的匿名求助信。” 香椎愣了一下:“……求助信?” “是的。” 白鸟警官也只是当一件怪事来说, 因为信件内容都是一些描绘不同季节景色的词句和箱根本地的风景照片,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警视厅订阅了旅游广告。 “虽然说是匿名, 其实只是找不到是谁寄的罢了,”松田耸耸肩,“他们也没有当一回事。” “意思是,寄送人留了假名是吗?” 松田点头,借着香椎的键盘敲下了一排字母。 “Demeter。” 同一层楼内,女警们的房间中,佐藤把手里的一叠信件展开,从春到冬约有七八封。她把它们从右到左叠着摆放,只露出每封信的第一竖列。 小池卷着被子,趴在枕头前,顺着每列前几个字读了下去:“这里…女孩子、来帮助……请?” 佐藤面色严肃地点头:“没错。本来我以为是巧合,在网上搜索一下才发现已经发生了这么多起案件。”她有一些恨铁不成钢,“这里的县警到底在做什么?!” 小池挠了挠脸:“那,为什么不告诉伊达前辈他们呢?” “我向其他的前辈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他们建议我不要管。”佐藤哼了一声,十分不悦。 由美在旁边敷着面膜,跟着翻了个白眼:“是啊,说什么不在辖区、没有立案必要之类的话。如果硬要插手可能会惹麻烦……” 她说着,露出坏笑,隔着被子拍了拍小池:“总之,现在下贼船还来得及哦。” 第二天,香椎早早地起来了。初冬的清晨六点,天色还朦朦地黑着。餐厅里只有自助饮茶机是开着的。他倒了一杯,坐在沙发座的角落里看着玉川夫人带着一群服务生们做例行整理。 “真是很抱歉,”玉川夫人给他递了一个暖枕,“请稍后一会儿,早餐很快就会送上来。” 香椎一边道谢接过,一边看向靠墙的一排柜子:“那些书籍是可以随意借阅的吗?” 柜子中的书和这整个建筑一样,陈旧,但得到了精心的养护。书籍的种类很杂,杂志、游记、文学经典都有。 他的视线落在《希腊神话》上。 “您有感兴趣的书吗?”玉川夫人看起来很高兴,“妾身年轻时很是喜爱阅读。这些是妾身多年的积累,都可以借阅。” 香椎笑了笑,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随手拿过一本。 三位女警是第二批到达餐厅的客人。佐藤看到角落里的鹤见,愣了一下。 由美打着哈欠冲对方招呼:“鹤见小姐,您起得好早啊!” “早上好!”鹤见在看书,闻言抬头,“三位是要一起出门吗?” “是的,额,”由美随便找了个由头,“我们打算去购物。” 佐藤一听就打了她一下。好在,鹤见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要求同行。 鹤见小姐只是笑着咽了口茶,客气地回应道:“是吗,那祝您们一路顺利。” 佐藤松了口气。 早餐是玉川夫人亲手准备的。三人幸福地享用了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食物,踌躇满志地拉开门就要去执行调查计划。 “对了,佐藤警官。” 鹤见喊住了她们,像是闲聊一样提示道:“我听说汤屋的亚美小姐很了解这里的购物街,您可以向她去询问一些意见。” 佐藤看她,她头都没有抬,一直在看那本厚厚的书。 半晌,女警官笑了一下:“好的,谢谢您。” 天色渐渐大亮,阳光照进落地窗,餐厅里的人也逐渐多起来。香椎把书放回了橱柜,带着一份红豆面包回到了房间。松田夹着被子,在榻榻米上横成一个大字,睡得正香。 “前辈,前辈~”香椎隔老远地拿晾衣杆戳了戳他,“起床了,该吃早饭了。” 松田睡眼朦胧,鼻腔嗅到新烘焙出的面包特有的甜香味。他爬起身揉了揉一头乱发,眯着眼看不知为何神色殷勤得有些奇怪的下属。 香椎笑眯眯的,面前摆着一叠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红豆面包,上面甚至撒了薄薄的一层糖霜,很诱人的样子。 ……但总觉得怪怪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洗漱完,拿起面包啃了一口。 “好吃吗前辈?” 松软甜蜜,红豆馅甚至还有些烫,但绝对没什么异常。 松田点了点头,只当自己想得太多。 他打开手机,伊达和萩原在问他,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看山里的神社。 “香椎你要一起吗?路上我们把案子和搜查课……”松田顺口问道,又在看到对方的打扮时有点哑然。 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帮你找个理由换回男装吧?” “为什么这么说?”香椎打开了衣柜,开始挑合适的衣服,“这样很可疑诶。” 松田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只抿了抿唇,低声道:“那……爬山时候你不要离我太远。” 香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哦。” 他答应着,顺手将一把精巧的匕首藏进了腰带中。 另一边,玉川太太忙完了早餐的活,回到吧台,拿起藏在柜子边的糖霜罐,往一旁早就摆好的面包上洒去。 “夫人,老板已经醒了。”女侍过来喊她。她点了点头,匆匆擦了手,端起食盒往丈夫的房间走去。 -------------------- 第59章 温泉度假。七 时间到了下午, 温泉村的小山上,枫林掩映的鸟居前,松田和香椎在看神社边上一排排的绘马。 旁边的空地, 伊达航在给警视厅的上司打电话。 “是的,我们申请协助调查这一系列案件、是,本地警察拒绝了……” 伊达先试图联络了负责这一区域的警方,被十分不耐烦地谢绝。 “前辈,这样申请要多久才可以执行啊?”香椎小声地问道。 “两天内吧, ”松田不太确定, “大概要等三层领导签字——不过我们可以先查。”他左右看看, 习惯性地要摸一支烟出来,然后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他眯起眼看香椎。后者一本正经地回望着他道:“前辈,秋冬季的山林里有明火是很危险的。” 趁松田打他脑袋之前, 香椎迅速地提问:“前辈,说起来, 你发现了吗?犯人的作案规律。” 松田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他斜了下属一眼, 还是顺着答道:“凌晨作案或者是庆典时候借着人声和烟火掩盖受害人的呼救——你是指这个吗?这不是看日历就知道了吗?” 他说着, 趁香椎认真地听他说话, 抬手飞快地弹了一下眼前的脑壳。 “嘶……” “今天也是庆典, 你现在也是很合适的作案对象,我再重申一遍,不许乱跑,听到了吗?” 香椎立刻十分听话地点头。 “阵平!我们许完愿啦。”萩原和山本从神社中央的建筑中出来,手里拿着刚刚写完的绘马,准备挂到这边, “听玉川老板说,此处的汤神很灵验呢。” 他果不其然地在好友脸上看到了毫无兴趣的表情, 倒是鹤见小姐好奇道:“是玉川老板推荐的这个神社吗?” “是。出门时候他还问我们女孩子们怎么都没来,”山本在旁边无精打采地接话。他今早也睡到日上三竿,兴冲冲去找小池的时候,女朋友已经跟着佐藤和宫本出去逛街了。 香椎了然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佐藤啪地撬下“暂停使用”的简陋封牌,推开落了薄薄一层灰的、公共盥洗室的门。 “就是这里吗?”扑面而来的怪味让由美打了个喷嚏。她沿着墙摸索着顶灯的开关,没有丝毫反应。 “没错,这是最后一处了!” 佐藤打着手电往里走了两步,指着其中一个隔间道:“应该是这里。你看这个的塑料板,有指甲抓挠的痕迹。” 她看着看着眼睛一亮:“这里的凹痕,是肘击。亚美小姐够不到这个高度的。” 由美也挤进来,用手大致比量了一下。 “那,作案人大概得有一米七五往上?” “考虑到从背后搂住人的动作,这个数字可以再拔高五厘米。” “好的,好的。”小池默默跟在她俩身后,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记录。 “力气很大的男性、掌心有汗和温泉的硫磺味,现在再添上一个一米八以上……” “可以和安藤对上。”佐藤沉吟道,“有不止一位受害人感受到了闪光灯,说明对方有拍摄作案过程的习惯,或许可以成为关键物证。” 她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人真的可以同时做这些事吗?” “他做多了比较熟练吧,”由美打了个哈欠,感到有些疲倦。这时一个消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她精神一振。 “喂!喂!美和子,”她用力的拍着好友的肩,“小百合小姐说安藤那家伙鬼鬼祟祟地出门了!” 她们今天先是去拜访了亚美,又从她那边打听到了其他的一些受害者。这位小百合小姐也是汤屋员工,但是她并没有那些女侍们惯有的安藤先生滤镜。因此,由美拜托她替她们盯住安藤。 “他往哪里去了?”佐藤疑惑道,“天还没有黑。” “好像是神社山的方向。”由美气势汹汹地撩了把头发,“总之先追过去,最好速战速决!” 她还惦记着祭典的事。 “你想去祭典吗?” 松田看着埋头写绘马的香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又遮掩似的补充,“我不是很想去,如果你想的话……” “啊,没关系的。”香椎善解人意地答道,“我也兴趣一般。” 松田不说话了。 两人都写完了绘马,往墙上挂的时候,萩原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鹤见小姐写的是“希望家人不用再去医院。” 结合对方的长辈,是一句很正常但略微拗口的祈愿。 萩原看着点点头,又去看好友的。一看他就无奈地笑了,按着松田的肩用力地晃:“阵平,和你说了很多遍了,‘生活幸福’这种敷衍又贪心的愿望,神明是不会接收的!” 山本不屑地摇头:“就算是两个人一起许愿,也都和对方毫无关系——这一点都不像情侣。” “……所以你一个人挂了两个就很像吗?”松田看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写满两人昵称和爱心的绘马,抽了抽嘴角。 “都结束了吗?”伊达看了看时间,冲他们喊,“走吧,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萩原比了个OK的手势,回头对鹤见小姐解释道:“从这边顺着山的南边下去,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家很不错的野菌料理。” “啊,从那边下去就是祭典的广场吧?”山本来了精神,掏出手机给小池发消息,“这样就赶得上了!” 萩原瞥过那满屏的未读消息,憋着笑扭头想找好友打趣,却发现松田还站在绘马墙的边上。 “阵平,你在干嘛?” “绳子没系紧。” 松田把笔藏进口袋,面不改色地跟上众人。 天色擦黑,安藤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靠在树边,和树干几乎融为一体。 但他手里摆弄着的相机还反射着夕阳暗淡的弧光。 距离他和玉川老板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心情愉悦地调整着相机的参数,为今晚的狩猎做准备。 突然,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 “诶唷——那边有人吗?可以来帮帮我吗?” 他愣了一下。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在准备去祭典,山上的背阴面又冷,他以为不会有人。 但老人显然已经看到他了,伸着手大声道:“是安藤先生吗?我的衣服被树挂住了!” 糟糕了,还是认识的人! 安藤发现对方是村里贩卖药草的老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放了玉川老板的鸽子看起来是最保险的。否则他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总归有些可疑。 ……可是他有些舍不得今晚的猎物。 安藤闭了闭眼,掏出包中的裁纸刀,面带关切地往老伯那边走去。 “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不打电话呢!” “我忘了给手机充电……”老伯嘟嘟囔囔地,努力地侧了侧身。他的半边衣裳被带着刺的树枝挑着,偏偏冬天的衣物都又厚又复杂,他年纪大胳膊抬不了太高,就在这儿挂了半天。 “是吗?那可真是运气不好。”安藤语气温和地叹息着,手上的刀掠过被缠住的衣物,往背对着他的老伯的颈动脉伸去。 这老头却忽得嚷嚷道:“您动作轻点!我的老腰可弯不了太久。” “好的好的。”安藤不耐烦地就要抬手。 就这一刹那,像是天外来的一脚飞踢把他连人带刀踹到了三米外。 “怎么?年轻女孩儿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三位女警面带恶心和不敢置信,站在那里。为首的短发女警身边被夕阳镶了一圈金晖,吁了一口气,跟着就挥拳又扑了过来,“人渣——” “等等等等!”安藤赶忙叫屈,“佐藤小姐,你们在说什么?我在帮老伯解树枝啊!” 老头也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附和。 一通解释后,佐藤有些尴尬,杵在那里,目光掠过从安藤包里掉出的照相机。 “……抱歉,是我们误会了。”她走过去扶起安藤,状若无意地问道:“请问您带着照相机来这里做什么呢?” “拍烟花呀。”这个大男生拍了拍身上的土,很理所当然地拾起照相机,“祭典的烟花都是有情侣入场时才会燃放的,我想拍一些送给千嘉。” 他甚至很主动地递出给佐藤,触碰之间,他的手指冷得像冰。 “您是警察对吧!请您自己检查吧,就是普通的相机。” 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 “真是非常抱歉。” 佐藤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没关系,只是误会而已。” 佐藤却没立刻归还,而是在征得同意后抬手试着拍了下夕阳。 旁边的由美和小池已经帮助老伯脱困,两人站在那里,像不认识一样地看着佐藤。 “既然村中最近并不十分安全,还是请安藤先生自己也注意。”她眨了眨眼,面露笑容,像个得寸进尺的厚脸皮似的请求道,“那张照片之后可以帮我一起冲刷吗?我还蛮喜欢的。” 安藤应了下来。 天完全黑了。 香椎侧靠在窗边,看松田灌了一壶酒,兴致高涨地在听厨师讲解用菌菇和本地香料熬制的咖喱。 他向服务生询问了盥洗室的位置,起身就要离开。 身边的松田像是脑袋上长了眼睛一样,回头一把按住他的衣摆:“你要去哪里?” “卫生间。” “那我陪你去。” “……我突然觉得还是回去比较方便。” 松田满意地点点头。 香椎笑了笑,抬手又给他倒了杯酒。 十分钟后,松田不得不主动前往卫生间。带着女朋友去着实奇怪,因此,他嘱咐萩原看好鹤见。 萩原打着哈欠答应。瞥了眼对面窗边十分乖巧的鹤见小姐,他只觉得好友神经过敏。 等他哈欠打完,戴着各式各样天狗面具的服务生们端了一炉锅物上来,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捧着各式各样的盘盏。 人潮褪去,萩原眨了眨眼,对面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祭典似乎已经开始,山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广场上众人簇拥着一对对的情侣,亲手点燃烟花。耀目的蓝绿色光团从地面升起,在空中炸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香椎跟着那好心带着他找卫生间的服务生一路走到了一个窄门前。 “女士,从这条小路过去,就可以了。” 服务生声音低哑,不像其他人一般年轻活泼。 他注视着这位小姐信以为真地往黑黢黢的路上走去,回身反锁上了门。 这动静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她转过头,奇怪地轻声问道:“为什么要锁门呢?” 戴着天狗面具的中年男子笑了两声,一步步将女孩儿往假山边逼去。 烟花不断地照亮天空,噼啪的声响压过了一切。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正在发生的事。 玉川老板这么打算着,却在女孩儿被烟花照亮的脸上发现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看向对方的眼睛,那眼神十分熟悉。 猎物。 -------------------- 第60章 温泉度假。八 萩原看着好友黑得像锅底的脸色, 一时有些茫然:“阵平,她可能只是去有什么事。” 松田一边淘手机出来拨通了号码,一边咬牙切齿道:“这家伙——肯定是想自己当诱饵钓鱼。” 鹤见小姐原来是这种性格吗?这种爱装乖的行事作风倒是和香椎蛮像。这就是兄妹? 萩原在心里感到了一丝怪异。接着, 他看见松田瞪着手机,不敢置信道:“……竟然敢挂我电话?!” “喂,阵平,那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下属。”萩原看不下去了, 摇了摇头。 他已经问过了周围的服务生, 可以肯定的是, 鹤见小姐并没有经过正门,她应当还在店内。 松田杀气腾腾地去找店老板。对方还以为他是对食物不满,战战兢兢地弓着身迎上来。但松田只是向他询问店内是否有什么封闭的私密空间, 或者其他的出口。 店主挠了挠头:“本店没有设置包房……不过,这两个条件, **院倒是还算符合的。二位有什么事吗?” 三分钟后, 烟花已经开始放了, 周围很吵, 挤在过道里的三个人不得不尽可能地大声交流。 “就在这边!” 店家一边说一边拧那扇通往后院的窄门, 拧了几下,才发现它被反锁了。 “等我去找一下钥匙!”他比比划划地对松田示意道。 松田比了个明白了的手势,然后后退几米,在店主转身的三秒后,一脚踹开了这扇铁门。 小小的院落内,一切都暴露在烟花的光辉下, 自然也包括假山旁那正拿手去碰鹤见小姐的面具人。 香椎手里已经捏好了那把精致而锋利的匕首,正准备刺进对方的腰腹。 但他瞥见了轰然倒塌的铁门, 赶紧把它藏进袖子。 随即,眼前的天狗飞了起来,衣摆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以下巴落地的姿势啪得被甩在地上。 香椎似乎听到对方颧骨与面具碰撞出的脆响。 “喂!阵平!” 眼见松田下得简直是死手,萩原不得不在旁边大喊着提醒他。 出人意料的是,天狗的动作十分敏捷,原地一滚躲开了松田的拳头。烟花这时稀疏了,院落中没有灯,松田的视野忽明忽暗,就像掉了帧的动画——每一次重新亮起,对方的身影都会换一个位置。 他在逃窜。 一片衣摆带着风从松田侧面溜过,被他一把攥住。接着,大家听到刺啦一声布帛碎裂的脆响。 烟花最后一次照亮天空,松田捏着一截碎布,看着对方浅绿色的里层衣物在视野中一闪而过,隐入院落里欠缺修剪的竹林中。 他骂了句娘,拔足就要追过去,被萩原拉住。 “店主说过庭院里有个后门,出去就往山下。他很熟悉这里,你什么都不带这样追太危险了。我们先和班长汇合,然后分批搜捕。” 鹤见小姐也凑过来,全无一点刚刚遭遇了袭击的恐惧,积极地建议道:“山路植被很茂密,他逃得这么匆忙,一定会有痕迹的。” 松田掏出了手机在和伊达航打电话,闻言瞪了他一眼,凶狠地做出了“回头收拾你”的口型。 山下的大广场上,人声鼎沸。主持人站在台上,一遍遍地确认是否还有新情侣到来。 小池早就和山本入场了,而由美抱着臂靠在入口的海报上,一双死鱼眼盯着面前的路。她的男友迟迟没有出现,据说是坐过了车。 又一对情侣挽着手盯着她阴恻恻的目光进门。由美叹了口气,嘟囔道:“第97对了。他再不来,我就和他分手。” 佐藤不太懂这些情人间的怨怼,只能安慰性地拍拍好友的肩:“能赶上的。” 由美看了她一眼,换了个话题:“你真的觉得安藤是去拍烟花的吗?” “当然不是,”佐藤摇头,“他的相机参数是专门调到适合近距离摄影的……但是他的手又很冷。多个受害者都强调过,作案人的手很热,即便是在冬天的室外也会出汗。” 她说着,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这些都不是绝对的。但除了安藤,还会有谁呢?” “第98对入场了……额,你说的有道理,” 由美托着下巴,跟着佐藤的话皱眉苦想,眼睛忽然瞥到玉川老板闲庭漫步地往这边过来。 “玉川先生!您也来参加祭典吗?” 对方点点头,礼貌地寒暄了几句。 “诶呀,您的脸是受伤了吗?” “不小心撞到了。”玉川老板像个年轻人一样笑着耸耸肩,“我得去买个面具,要不然,可太有碍观瞻了。” 祭典里不少人戴着狐狸或狸猫的面具,由美听了,也只觉得这位老板很有童心。等他离开,由美戳了戳好友:“玉川先生人倒是蛮有意思的。” 佐藤却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凝重。 “怎么了?” “……一米八以上、身上有温泉硫磺味的男人,玉川老板也是吧?” 由美眨了眨眼,正要回话,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气喘吁吁的“由美美——”。 她睁大眼睛,猛地回头,果然远远地看到羽田秀吉一身狼狈地拖着行李磕磕巴巴往这边跑。 与此同时,松田和他的女友鹤见一同出现在了另一条岔路上。两人似乎是吵架了,松田步伐迈得很大,竞走似的往前冲,鹤见提着裙子一步不落地跟着,几次伸手试图去抓松田的衣摆,都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前辈,前辈我错了!” 从山上寻着植物断裂或倒伏的路径找过来,松田就几乎没和香椎说几句是否之外的话。而在香椎解释他只是猜到对方盯上了自己才计划引蛇出洞后,松田直接冷下了脸,完全不理他了。 香椎不明所以,只能使用他惯常的滑跪大法。 “前辈,我下次一定听您——”他光顾着追前面的人,不妨脚下绊到一粒石块,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过去。 松田一如既往地身后长了眼睛,转身接住了他。看香椎站在那里揉鼻子,他抿了抿嘴,松开手,冷硬地说道:“走路看路。” 他再转过身时还是放慢了步伐。 但他们的速度还是比狂奔了一路已经是强穹之末的羽田秀吉要快。 香椎扯着松田的衣摆进门时,无论如何都不明白宫本警官为什么要拖着一滩男友十分残念地看他们。 但他看着满广场乱跑的人们,一时间有些头大。 “他的脸部一定有伤痕,所以可能戴了面具。这么短的时间他来不及再找一套衣服,我记得他穿的是一件绿的?” 松田嗯了一声,视线在人群中一寸寸搜寻着。但人群都在流动,目力所及,也没有看到哪位男士穿了他们看到的那种浅绿色。 ……是有哪里不对呢? 他看了看四周挂着的暖光灯笼沉思着。 “啊!你们是刚刚入场的情侣吗?”门口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二人,惊喜地大声欢呼道:“是第99对诶!!” “什、什么……”香椎窘迫地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一下聚了过来,音响里也传来主持人快乐的通知:“好的!今年最幸运的一对情侣!出现了!!” ……对哦! 工作人员请他们去场中央。松田也懵住了,香椎一边尴尬地笑着不知道怎么婉拒,一边小声给他科普。 “就,就是,他们这边第99对入场的情侣是要在烟花下面……”他有点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那种绿色的烟花吗?”松田打断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没错!”工作人员热情地挥舞着手臂抢答道,“专门为情侣燃放的特制烟花,会比之前加起来都要多哦——请到广场中央,在烟花之下亲吻您的爱侣十分钟,接受大家还有汤神的祝福!” 香椎的脸上已经挂不住笑了。 “啊其实我们……”其实我们三分钟前刚刚分手! 松田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在香椎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松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对工作人员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明白了,请准备好烟花,我们这就去。” -------------------- 第61章 温泉度假·九 周围都是人, 明明是初冬,香椎的鼻尖却浮起一层薄汗。他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机械地被拉到广场中央的那片略微高出的空地上。 “前辈?”他声音发抖地又喊了一声。 “嘘, 别动。” 香椎不敢动了。 松田动作亲昵地环住了他,让他背对着人群紧紧贴着自己。香椎悄悄地向上看了一眼,越过高挺的鼻梁,松田阵平的眼神清醒且冷静,遥遥地望向人群。 香椎像是被灌了一杯冰薄荷水一眼, 沸腾的大脑顿时宁息了。 他意识到对方意不在此。松了一口气之余, 又隐隐生出莫名的失望。 “那么、烟花, 准备!!”主持人向负责点燃的员工点头示意,“三、二、一——” 香椎的余光瞥见了下方人们欢笑着的脸,视野所及, 还有不少情侣们也悄悄黏到了一起,大概是打算蹭一蹭汤神的祝福Buff。 他只瞥了一眼就再次把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面对着的、松田锁骨下方的那颗扣子上, 努力地让自己去思考对方行为的真正意图, 而不是去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世界似乎安静了几秒。 烟花冲天而起的砰、啪声在耳边炸响, 伴随着欢呼声, 空气里满是硝石燃烧的刺鼻而温暖的气味。 整个视野里一片明亮, 香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而前辈恰好也在看他,眼睛反射着光亮,澄澈而璀璨,像是某种邀请。 他心中一动,悄悄踮起了脚跟。 松田趁着地势和光亮, 把下方的人群尽收眼底。 这特殊的冷色烟花与通常的暖光源完全相反,而在这样的环境色渲染下, 物体的色相会发生偏移——红色会变成灰色,白色会变成绿色。 他无法确定之前看到的作案人衣物的原色是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再现。 他的目光从左侧晃到中央,中间掠过香椎的脸,对方似乎是想说什么,他顿了一下,顺着下属那略有些凌乱的浅色发丝,一抹熟悉的浅绿色忽然跃出。 松田眼睛一亮,歪着头细看,同时拍了拍下属,大声道:“找到他了!中间那个河童面具!!” 一个奇怪而柔软的触感从他的下颌轻擦而过,是头发吗?好像不太对。 他懵了半秒,茫然地低头看香椎。香椎却已经跟着他的指向转过头去寻找目标。 “我明白了前辈!”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撵着一样,兔子似的挣脱松田的怀抱,急急忙忙往人群中钻去。 松田缓慢地眨了眨眼,也赶紧追过去。 两人的动作引起人群的疑惑和骚动,自然也引起玉川老板的注意。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随意绊倒面前的两个人,然后往反方向逃窜。 “抱歉,抱歉,在办案——宫本警官!佐藤警官!!”香椎一边道歉一边看到接近入口处的同事,赶紧大声地提醒着,但是烟花的响声太大了。宫本沉浸在与男友的热吻中,佐藤在不远处一个人思考着什么,两人都没听到。 “香椎,让开。”松田顺手从旁边的摊子上拎起一罐可乐,抛起来抬脚向那个慌张逃跑的背影踢过去。 ……他踢歪了。 沉甸甸的易拉罐直接越过嫌犯,洒着汽水砸扁在佐藤的脚边。 佐藤吓了一跳,跳起脚一脸怒色地回头,正对上扑过来的玉川老板,还有后方急着比划着示意她的鹤见小姐。 她挑挑眉,轻松地捏住对方的手腕,拉过来就是一个过肩摔。 “嘶——你们做什么?” 乱七八糟的五分钟后,玉川老板被摘掉了面具制住双手,押在搜查课的几位警员之间。他像是很冤枉一样,嚷嚷着说自己无缘无故被攻击。 “您忘了您刚刚在庭院里做的事了吗?”鹤见小姐站在那个可怕的像恶鬼一样的警官旁边,嫌恶地看着他。 “什么事?”他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鹤见耸耸肩,拿出手机,上面是一段录音。 “要我点开吗?”她作势要按播放。 “等等——”玉川涨红了脸,脸上一左一右的磕伤紫得发亮,“……我只是喝多了酒,认错人了。” 围观的人群中也发出了嗡嗡的讨论声。 “是啊,玉川老板不是这种人……” “她怎么还录音了?故意想讹钱的吧,又没真的受什么伤。” “我也觉得,这种事怎么好大庭广众……” “那请你解释一下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佐藤举起刚刚从玉川老板身上搜到的物品。那是个很小的瓶子,上面贴了张标签,写着盐酸达克罗宁。 玉川老板争辩道:“我、我自己偶尔会需要。我是男人啊,用这个不是很正常吗?……在大家面前把这些隐私揭出来,这太过分了吧?” 他在周围的熟人们面前感到了一丝羞耻,但好在他平日里形象很好,只要咬死了自己不是故意的,有不少朋友替他说话。 “玉川老板真的是个很老实的人,这一定是误会……啊,玉川夫人!您快来!” 老板的妻子从人群让出的过道中缓步靠近。她一如既往地挺直着肩,眼帘低垂。在看到被警察围着的、求助地望着她的丈夫时,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她微微鞠躬,说了句让周围人十分惊讶的话。 “警官先生,我举报我的丈夫蓄意猥亵多名女子,证据在他的手机里,我可以提供所有的设备密码。” 人群哗然。玉川老板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血丝,像要脱出眼眶一样看着自己的妻子。 在老板的聊天记录中,警察们发现了一个备注为“A”的聊天对象,二人的对话充满了各种对周围女性的偷拍还有评头论足,以及频率为一月一次的犯罪计划约定。 这是板上钉钉了。玉川已经瘫软在地上。 “A是谁?”佐藤看着他,毫不意外地听他吐出了“安藤”几个字。 临时的审讯地点已经转换到了汤屋中。安藤和其他的员工一起,都等在屋外。 他被喊进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坦然和无辜。和玉川老板不同,熟悉电子设备的他早就在今天发觉事情不对的时候销毁了所有证据。 他装若无事地瞥过鹤见小姐,心里却已冒出了杀意。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玉川老板不会暴露,他也不需要被迫烧掉他的那些心血的照片。 安藤对玉川的指控矢口否认,并且拿出他拍摄的烟花照片证明自己并不是计划的参与者。 佐藤看着他,挑了挑眉:“其实,关于您,我们这边还了解到了一些别的事。” 她拍了拍手,侧门被拉开,玉川千嘉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安藤君真的很喜欢摄影。但是,安藤君,您的第一次作品,是不是丢失了一部分底片呢?” 安藤的呼吸窒住了。 “您实施暴行的时候,以为我失去意识了是吗?”千嘉还是面带微笑,眼睫颤动着,泪水缓缓溢了出来,“我不能动,可我还醒着,我听见了爸爸的声音……我还听见你的声音,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缩在一边的玉川老板颤动了一下,不敢看女儿。 安藤深吸了一口气:“千嘉,你冷静一点,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的父亲只是好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我们是相爱的啊,这怎么能叫暴行呢?” “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千嘉怒吼道,“没有人!!” 在痛楚和无力酸麻之中,她拼尽全力让自己动了起来,趁安藤出去换胶卷的空档,她偷偷用牙齿咬下了几张末端的底片。那上面是她像个被杀好的羔羊一样,被尽情地享用。 千嘉尽量平静地描述了这一切,玉川夫人颤动着,并没有流泪,手指却在地板上狠狠地刮出了痕迹,劈开的指甲流出血,她毫无知觉。 最终,两个男人被箱根的县警带了回去,伊达和佐藤跟了过去监督对方执法。现有的证据足够证明两人都存在违法行为,也为后续的搜查许可提供了可能。 奔波了一天,香椎十分疲倦。他和松田回到房间,匆匆洗了澡换了睡衣钻进被窝。 案情比想象的还要沉重和令人作呕,两人刚刚都没怎么再说话。 松田叼着一根冰棍的木棒聊解烟瘾,一瞥眼就看到香椎从被子边缘露出的一双脚上,被鞋子摩擦出的红肿和血痕。 他今天穿的是带了一点跟的女鞋,而且追着松田跑了半条山路。 松田抿了抿唇,从柜子里翻出一些药物,推了推香椎。 “把伤口处理一下再睡吧。” 香椎从被子里探出头,睡眼惺忪,显然已经快要进入梦乡。 “前辈,我好困……明天再说……” “那我帮你涂?” 香椎皱了皱脸,迟钝地思考了两秒,然后猛地折起上身。 “不不不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清醒了,一边接过药水,一边打着哈欠道:“前辈你不生气了吗?” “我本来就没生气。”松田皱着眉看他涂得十分随意,还是干脆掰过对方的脚踝,一板一眼地举着棉签涂抹。 “嘶,前辈你不要戳那么用力!” 这会儿不走路了,脚上那股酸痛劲全都泛了上来。 松田也后悔自己一时意气走得太快。他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下次我这样,你不用管我。” “可是前辈不理我啊……”香椎抱着枕头,头一点一点,又快要睡着了,“那怎么能行呢?”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所以,前辈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我没生气。”松田硬邦邦地重复。 又过了一会儿,他撕开创口贴,往下属的脚后跟上贴去。 “我说了你很多次了,不许这样以身试险……我会担心的。” “是吗?”香椎已经半梦半醒了,迷迷糊糊地回问。 “当、当然啊,你是我的下属,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几乎欲盖弥彰地嘟囔道。跟着,又补了一句。 “而且,那个家伙今天,差点就碰到你了吧?” “没关系啊,我又不会因为这个难过。”香椎最后一次撑起眼皮,抬着下巴看松田,“难道前辈会因为别人碰我就生气吗?” 松田的手抖了一下,正在拧的酒精瓶差点被打翻。他手忙脚乱地握住瓶子,又带翻了棉签,撒了一地。 “那,那现在我们在别人眼里不是情侣吗?”他磕磕绊绊地解释,“如果出了这种事我无动于衷,那不是很奇怪?” “好哦。” 松田呆了一会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想起了今天祭典上的事。 “香椎,你今天是不是……” 他回过头,入眼是下属已经酣睡的面容。香椎抱着枕头和被子,斜着躺在榻榻米上,半边都露在被子外面,但他可能是太累了,睡得甚至有了小小的鼾声。 松田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他替下属盖好了被子,关上灯,自己也躺了下去。 算了,还是不问了吧。 一楼的隔间,玉川夫人收拾起她的书籍。她和女儿商量好了,这几天就卖掉房子搬去其他的地方,离开这见鬼的一切重新开始。 她板着脸,一本一本地把它们塞进包裹中。捏住那本《安提戈涅》时,她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怎么厚了一些? 她掀开书籍,一叠用塑料小袋封装好的白色粉末出现在她眼前。 -------------------- 第62章 外婆的葬礼。一 马上要过年了。入夜之后, 酒吧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松田照常要了一杯威士忌,一面看了看似乎有话要说的好友萩原。 “萩,底是什么事, 专门把我叫出来?”他打量着萩原格外严肃的神情,“和你姐姐吵架了?你打算辞职?……还是你在外面欠了赌债?” 他说着,开始计算自己工资卡上的余额。 萩原摇着头呛了一下:“你瞎想什么呢?” 但他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闲谈一般,试探道:“你还记得上次在箱根山上的事吧?” “那不就是上个月吗?”松田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 后来我陪班长回去取证, 又去了一趟神社……”萩原吞吞吐吐地说道, “神社的工作人员当时在烧那批……绘马。” 松田在嚼冰块。随着萩原吐出最后那个词,冰块在他口中发出嘎吱一声摩擦的脆响。跟着,松田捂着脸嘶了一声——他咬到了舌头。 他的墨镜掉在鼻翼上, 露出的眼睛里罕见地透出惊慌。 “你、嘶,你看到那个了?” 萩原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否认。 松田瞪了他一会儿, 扭头灌下一大口冰酒。他的脸上浮出羞恼的红晕:“……好吧, 总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都不和我解释一下吗?”萩原叹了口气, “明明声称和妹妹是情侣,绘马上写的心愿竟然是和哥哥在一起。阵平,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你,我会觉得你是变态。” 他看见好友的脸顿时红中带绿,十分精彩。于是他赶紧补充道:“当然,我相信你不是变态, 所以还有另一种可能。” 萩原说着左右看了看,以确保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凑近好友, 把音量又压低了一些:“香椎和鹤见,其实是一个人吧?” 松田僵住了。 “我特地观察了一下,”看他没说话,萩原竖起手指摇了摇,“鹤见小姐和你单独相处时的互动并不像正常情侣。还有,虽然平时会被遮住,但是,香椎的耳垂上有和鹤见小姐完全一样的痣吧。” 松田深吸一口气,把墨镜推回了鼻梁,故作镇定地又拿起酒杯:“你看错了。” 他挑衅地冲好友笑了起来:“你还是当我变态吧。” “喂!你这家伙!” 萩原不满地用脚踢了他一下,松田倒抽着冷气回击。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在吧台下面踢来踢去。 五分钟后,萩原问清了前因后果,掸了掸裤子上的脚印,准备回家。他看着似乎还打算再喝几杯的松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所以,阵平你是认真的吗,那个绘马?” 松田没看他,从鼻腔里很轻地应了一声。 是可以预见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萩原夹起了自己的公文包,离开座位,“如果情侣关系是假的话,香椎知道你的想法吗?你打算告诉他吗?” 松田肉眼可见地耷拉下了耳朵。 “这是两个问题。” 萩原挑起眉:“哦,那就是不知道,不打算——阵平,好逊啊你。” 松田臭着脸赶走了好友。 等他带着轻微的醉意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往家走时,天上飘下了细雪。比新年更早来到的是圣诞。满街都是红白金绿的橱窗,还有各式各样的情侣。 松田路过了一对又一对男男女女,在一家看起来生意很不错的、闪着花哨彩灯的饰品店前停下了脚步。 香椎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啪得关上了窗户。 “外面下雪了。”他向病床上的外婆解释了一句。对方没有任何回答。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气温骤降后,鹤见清美的病情跟着迅速恶化,再次住进了中心医院。这一次,医生给出了明确的倒计时。 香椎正翻看着她今天的血检表格,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琴酒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Gin先生。”他立刻恭敬地站起身,接过对方脱下的的帽子和外套挂到一边。 Gin是来看望鹤见清美的,顺带商议一场新的刺杀任务。 “这是关于黑田兵卫的资料。”香椎递出了自己找来的那部分,“他进入警察厅后行踪不定,关于他的信息很少,也有传言说他因为事故,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但我没有找到这场事故的具体报告,也没有找到关于他的住院记录。这看起来更像是为他的真实行踪作出的某种遮掩。” 香椎说着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眼外婆:“……就像外婆说他当上了厅长一样,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那更像是外婆发病时的臆想。 “总之,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找到他。”香椎小心翼翼地总结。 琴酒草草翻了翻那堆资料,不太满意地丢到了一边。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并且点起了一支烟。 冷风带着细小的雪花吹进屋内。病床上,鹤见清美似乎是感受到了凉意,虚弱地咳了起来。 香椎看了看外婆,又看了看琴酒,没有动作。 “他……”鹤见清美戴着氧气罩,突然吃力地从胸腔中发出细弱的声音,“会来的……” “什么?”香椎赶忙凑近。 “……他一定会来的。”鹤见清美抓住了他的衣袖,喃喃地反复念着这句话。 “您是指黑田吗?”香椎茫然地一边调旁边的氧气泵一边问道,“他,他会来哪里呢?” 鹤见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不再说话,似乎又重新陷入了昏睡。Gin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立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工作日这天,松田正打算找香椎,对方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前辈,晚点可以留一下吗?我有事找您。” 松田把那个小小的礼盒藏在了袖子中,早早到阳台等他。雪后天晴的风虽然冷,但吹起来有一种清冽的舒爽,尤其是他的头脑正在发热的时候。 “前辈!”香椎关上了门,和他打了声招呼,跟着匆匆地先鞠躬道歉。 “抱歉前辈,我是来向您请假的。” 松田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好,闻言猜测道:“是,鹤见夫人……?” “是的。她最近情况非常不好。”香椎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更悲伤一些,“医生说她随时都有可能……所以,我想向您请一周的假。” 松田眨了眨眼,迟钝地应了一声:“哦,可以。”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冷漠了,他又干巴巴地补了句节哀。同时,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中的那个小礼盒。 这时候说可太不合时了。就算是松田阵平也能意识到。 香椎感激地点点头,随后问道:“那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我说过有事找你吗?”松田干咳了一声,望向别处。 “不是前辈在短信里说正好也要……”香椎眼睛瞥到了松田袖口露出的银灰色绒布块面,“前辈您拿着的是什么?” 以松田的手速,他有一百种方法在0.1秒内把这个礼盒藏起来。但他的手此刻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握着盒子递到了下属的面前。 “是圣诞礼物。”他紧急地找了个合适的借口,“随手就买了。大家都有准备的。” 松田看香椎盯着盒子,有些惊讶的样子,带着几分懊恼地准备收回。 “如果你现在没有心情看这些的话,还是之后再……” “谢谢前辈!”香椎赶紧接过,“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松田颔首表示可以。 盒子里是一个十分小巧的耳夹,款式简洁,嵌着一瓣被树脂封住的花瓣。还配了一条细银链。 “耳夹是送给晴歌的。”松田盯着下属的表情,慢慢地解释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耳坠上的痣,戴上就不会被发现了。” 香椎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萎顿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了然地接话:“然后,平时可以让香椎作为项链戴着,对吗?”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嗯。”松田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下属的脑袋。他知道香椎要说什么,抢先道:“不用急着回礼。等你家里……结束了,再说吧。” 他想了想,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不想一个人面对的事,记得来找我。” 香椎看着松田认真的表情,确实有一瞬间想开口。 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手中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的饰品。 树脂中封着的花瓣是夕颜之类的真花,曾经应当是更灿烂的紫色,现在做成了首饰,便呈现出暗淡低调的灰紫。 是很适合葬礼的颜色。 三天后,波本和苏格兰收到了来自琴酒的任务命令。 [在鹤见清美的葬礼上协助百利执行暗杀] [任务目标:黑田兵卫] -------------------- 第63章 外婆的葬礼·二 看到协作人是波本与苏格兰这两瓶假酒时, 香椎头疼万分。 兴许是他表情太奇怪,琴酒还怀疑地问了一句:“他们有什么问题?” “没有,”香椎赶紧摇头, 他上次可是在观察报告里给二人打了不少补丁,“只是有点担心,波本和苏格兰的露面频率会不会太高了。” 琴酒冷冷地嗤笑:“如果这就被发现,这种废物也不用留了。” 他看着香椎略带不安地离去,面色露出更明显的嫌弃, 同时拨通了苦艾酒的电话。 “Gin?……真是稀奇, 很少见你主动找我呢。” “废话少说, ”琴酒十分不解风情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刚刚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 “看了。那么,这算任务吗?”苦艾酒似乎是吐了一口烟, 语音也跟着暧昧含糊,“还是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呢?” 琴酒直接无视了后面的问句, 冷冰冰地提醒:“保险起见, 这个备用计划对香椎也是保密的, 你只能独自行动。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什么对他保密? 香椎回到了自己在鹤见老宅的房间。他敲了敲耳机, 一边听着客房里琴酒的通话, 一边漫不经心地拟葬礼的来客名单。 要尽量避开上次友坂事件在场的那些警官,也不能有太敏锐的人在场——他第一个就把松田从名单上划掉了。 警视厅的领导们要象征性地邀请一下,但是这些忙人十有八九并不会亲自出席。 然后是一些旧贵族…… “不,香椎没有嫌疑。他只是很蠢。” 耳机里传来琴酒讥诮的嘲讽,香椎听了险些一笔写歪。 但琴酒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怀疑,这是件好事。 香椎翻了个白眼, 继续在讣告函上填时间地点。 告别式将在这个周末举行。所有的天气预报都指出那会是一个大雪的天气。地点则是东京郊山中的荆野古寺,距离最近的高速也有一百多公里。 完美的犯罪场景。 琴酒很快打完了这个电话。他丢给贝尔摩德的最后一句是:“盯紧那两瓶威士忌。有任何问题, 向我汇报。” 香椎心里大概有了底。上一次任务险些失败,琴酒到底还是不信任波本和苏格兰,这次的行动是一次新的测试。 他想了想,决定给假酒们安排一些无关痛痒的杂务。他祈祷这两个卧底不要做什么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比如像救友坂那样,再来救黑田。 毕竟,黑田兵卫只不过是警察厅的一个边缘角色而已。 当天晚上,收到了完整任务安排的波本隐在城市的暗处,悄悄拨通了公共电话。 “您真的要出席葬礼吗?”他话语中透着担忧,“我不确定他们只准备了一种暗杀方式。” 说不定那个什么莱伊又会趴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狙人。 “这场葬礼我一定会去。”黑田兵卫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给你的计划只有这些?” “是的。” “我明白了。”黑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藏好你们自己,波本。还有苏格兰。” “……是的,长官。” 周五下午,松田从高岛警视那里拿到了一封装帧古朴的讣告函。 “是鹤见前辈。”高岛摆了摆手,“讣告邀请的参事官正好出差了,本来该我去,但是我记得你和鹤见前辈的外孙关系不错吧?——他没有邀请你吗?” 松田愣了一下,摇头。 “我周六马上也要去神奈川开会,担心赶不上。所以……” 松田有些迟疑地接过了讣告函。香椎这几天没来上班,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外婆已经去世了。 他按照函件上给的交通方式,带着一叠礼金在天黑前赶到了东京郊的一座旧公交站。鹤见家请的司机会分批次来接他们。 葬礼应该请了不少人。松田在公交站遇到了同样在等车的刑事课的白鸟。对方穿着十分正式,见到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松田前辈,日安。” 车站内站着位长相可怖的中年男子,大半张脸上都是烧伤,一只眼睛似乎已经失明。他瞥了松田一眼,并没有搭话。 白鸟这家伙是贵族出身的警察,看起来高冷,但人其实还算随和。车迟迟未来,他们便低声聊起了丧事的主人。 “鹤见清美前辈是一位十分令人景仰的女性,”白鸟叹息道,“她对正义和真相的坚持,是吾辈所不能及。” “我对这位前辈不太了解。”松田点起烟,并分了白鸟一支,“只知道她曾经是位优秀的刑事警察。” “是啊,她的能力堪称卓越,而且绝不徇私枉法,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也……” 他话没说完,飘着细雪的黄昏山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远远冲这边打着双闪。 说实话,站这么久是有点冷了。松田呼出一口白气,跟白鸟一起迎上前去。 “白鸟先生是吗?”司机隐在车内,看不清脸,“还有高仓先生……嗯?” 安室透抬了抬他的司机帽,和松田大眼瞪小眼。 松田干咳了一声,递出自己的名卡:“我是警备部的松田阵平,代高仓参事官来参加葬礼。” “……好的,辛苦您了。请去后座。” 最后那位中年男人,姓黑田,也跟着上了车。 从看到降谷零的那一刻起,松田就知道事情要不对劲了,但他又不能直接询问对方。 车子缓缓地启动,往山间爬升。这座山上植被很茂盛,天一黑下来,山路的能见度便立刻降低。 松田还注意到,即便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开始飘雪,山间的溪流淙淙声还是不绝于耳。 车内一片沉默。松田干脆再次提起关于鹤见清美的话题。 “白鸟君,你刚刚提到的那件事,可以细讲吗?” “嗯?您说关于鹤见前辈的亲人吗?”白鸟有些为难,“……其实我也是听长辈讲,只知道是规模很大的行贿受贿事件,在当时的警视厅算一件丑闻了。” “百亿财政漏税事件。” 一直没说话的黑田突然开口了。这顿时吸引了车内所有人的目光。连安室透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黑田的目光落在窗外不断划过的、夹带积雪的黑色树枝上,“搜查二课一位年轻有为的警视,在妻子的唆使下向一些存在违法经营的公司索要金钱,并且通过行贿的方式打点沟通掩盖罪证。 “最终的涉案金额超过了百亿日元。主要作案人香椎和树,个人受贿接近1亿。” 车内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香椎…”松田喃喃道,“是……” “是鹤见的女婿。” 松田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男人:“所以,您是?” “在下黑田兵卫。二十年前,我参与了那场调查,和鹤见一起。” 植被变得稀疏了。暗淡稀疏的月光之下,远远地能看到寺庙的屋檐。 “在确认罪行的前夕,香椎夫妇……畏罪自尽。”黑田长出了一口气,说出了往事的结局。 他还记得那个年轻男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自己的样子。还有火灾现场,确认二人死亡时,鹤见清美的表情。 “我们到了。”安室透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黑田走下车,年轻的丧主正站在寺庙的门口等他们。他发色浅淡,长着一张十分清秀的脸,神色却不像那张脸在记忆中那样狂妄和高傲,而是贴合了他父亲那样的温和与恭谦。 似是故人来。 -------------------- 第64章 外婆的葬礼·三 香椎摆出哀戚沉重的神色在冷风里冻了半天, 终于等到了最后?班客人。 黑田兵卫,这场葬礼真正的受邀人。 他还没来及仔细打量几眼这个外婆几乎每天都会咒骂的人,就见车内又钻出?个熟悉的身影。 ——松田怎??会来? 香椎?里紧了?下。他控制住表情, 很正常地和黑田与白鸟问好寒暄,并找侍者带他们进室内。 将装着礼金的香典袋交给侍者后,松田刻??放慢了步伐,并肩和香椎?起走着。他似乎想说什??,但最终?是抬手, 拂去了香椎肩上的?层薄雪。 几人来到灵堂前。大厅内或坐或站, 已??了几十人, 还???些身着丧仪制服的工作人员或僧侣穿梭其中,场?颇为隆重。 “请先到这里敬香。” 香椎引着三人进了厅中央??布匹单独隔出的小空间。香坛的左侧,长谷川老人像??被晒干的乌龟?般, 呆滞地望向中间的丧者照片,而右侧则是?位年轻的丧仪工作者, 正向他们递出香束。 松田从诸伏景光手里接过香束, 几乎忍不住要抽搐嘴角。 黑田是先上前的, 其余的人隔了约两米远。松田注??到, 对方手中的香束似乎比其他的颜色略深。但这里光线很昏暗, 他并不确定。 照片中的鹤见清美十分年轻,穿着警视厅的制服,?张凌厉的?容能?出与香椎??几分?似。 在这场合下,缭绕的熏香与僧人的唱念都隐约显现出森森鬼气。 敬完了香,三人这才在厅中坐下。 “诸君还未??晚饭吧?请先吃?些点?。” 香椎十分的忙碌,作为丧主, 不时??人找过来,神色或悲痛或怀念地与他交谈。松田食不?味地嚼着馒头, 打量着这正常中隐约透出?丝诡异的通夜式。 景光走过来替他们倒茶水。在替黑田斟茶时,他轻轻扭转了注水的角度。这?幕没??逃出松田的视线。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黑田吗? 松田皱起了眉头,?着景光的眼神中也透露出质疑,景光却像没?到?样。 “说起来,今天怎??没?见鹤见小姐?”白鸟突然向松田问道,“我记得她是您的女友?” 对哦,这家伙上次度假也在。 “哦,她…”松田?时间也卡了壳,他喝了口茶掩饰,“今天气温很低,她可能在里屋吧。” 白鸟?然不会失礼地刨根问底。??香椎君在这里周旋,鹤见小姐就算不出来招待客人,也不算什??。 ……为什??他对这个鹤见家的妹妹?点印象都没??呢?明明小时候应该接触过的。 白鸟没想出个??以然,便往屋外?去。细碎的雪片不?何时变成了变成了鹅毛?般。即便夜幕已深,窗外?起来仍然?片光亮。 天气确实很冷。 和白鸟闲聊了?阵,松田发现黑田兵卫的茶盏空了。他喝下去了吗? 大约到了七点半的时候,僧人进行了请棺。棺木半开着,露出鹤见清美被精?修饰过的?容。这是最后?次告别,时间还不算??晚。白鸟便和松田商量乘车早点回去。 “那位司机呢?” ??不少宾客也在找他。 “啊,抱歉,我出去运了?趟东西。”安室透的眉毛和发丝上都挂了?层冰霜。他像??狗狗?样甩了甩脑袋,同时向那几位凑过去的贵妇人们解释道:“雪??大了,??几段路的积雪很厚,现在离开不是很安全。” 好在鹤见家给了足够的费??,寺庙中早已准备好了客房。因此,来宾们虽然多??抱怨,但也并没??特别的愤怒。 尤其是??安室透这样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在场。 “我??点困了,”黑田突然道。他大概是上了年纪,说着话的时候便打了?个哈欠。 而这时也还不到九点。 香椎便请他先去客房休息。 ?着二人离去,松田起身,冲景光使了个眼色,装作出门抽烟,往屋外的回廊走去。 风雪漫天,宽大的屋檐也无法挡住,室外空无?人,?能听见呜呜的风声和簌簌雪声。 松田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点燃?支烟,?着景光走进。 “你们在布置陷阱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景光愣了?下,又确认左右无人,才反问:“你怎???出来的?” “你给黑田警官倒了茶,而直到刚刚,他的嘴唇都很干。他?道茶??问题,可他还是装作喝了。而周围哪里都没??水迹,我特??观察了他的衣袖和下摆……倒是你?直挂在腰间的这块抹布,额,它?起来快结冰了。” “哦,多谢提醒。” 景光捏了捏它,将它塞进衣兜中。 “总之,你们是?起的,”松田露出?个颇??兴味的笑容,“并且在演戏给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景光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别在这个时候充当侦探,松田,我们的事很危险。” 松田挑挑眉,像没听见这句警告?样继续道:“大雪封路,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留在这里。让我猜猜,最合适发?的??外是什???摔倒??氧化碳中毒?还是……制造某个人必须回市区的理?,然后在路上发?车祸?” 景光扯了扯嘴角,想说什??。 松田抢先指出:“零那家伙,刚刚就是去车上动手脚了吧? ——当然,就像我刚刚说的,你们是?起的。 “??以,那辆车,?起来是为黑田准备的,其实,是为另?个、‘你们’的人,准备的,对吗?” 景光沉默了几秒,低声笑了起来:“松田,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会很乐??邀请你来?起,找出她。” “她?”松田眨了眨眼,“零上次和我提到过,警视厅内???位女性卧底。” “是啊。可今天来的警视厅的女性也很多呢。”景光摇了摇头,“毕竟去世的这位前辈就是女警。” “好了,松田,这是我们的事。听我说,这个组织真的非常危险。”他正色道,“好奇?和逞能是会送命的。” 他不再多说,警告地又?了?眼松田,往回走去。 松田???根烟抽完,插着兜,沿着走廊径直向前。里间都是客房,他正和侍者确认?己的房间,忽而?见晴歌身姿袅娜地从回廊转角步出。 她穿着黑色的和服,衬得?张脸如雪?般洁白。 但她没戴?己送的耳夹。 松田??些失落。 “您要回房间吗?”她?到了松田。 “是。”他总觉得眼前的晴歌??种说不出的别扭,“……你去灵堂守夜?” 晴歌无奈地笑了笑:“是的前辈。” “…注??保暖。”他干巴巴地说道。 晴歌似乎??些??外,?了他?眼才离开。 她?路赶往灵堂。厅内还???些谈兴尚佳的客人没??回房,?见到她,都十分惊奇。 “我身体不??好,??以小时候?直在外地住院。”晴歌解释道,“今晚,我会和哥哥轮流在这里守夜。大家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这里的信号??糟糕了。”?位夫人摇着头道,“下午还好,这会儿,手机连网都上不了了。” “是呀,??以我们才在这里,人多?些,可以聊聊天。”另?位夫人的眼睛还是红的,?边说?边又抹了抹眼角,“诶,我真是不敢?信清美已经离开了。” “真是很抱歉,让大家伤?了。”鹤见晴歌柔声安慰道,“如果想待在这里的话,也没关系。 “我们会?直陪着大家的。” 风雪又变大了,风带着雪粒和杂乱的枝叶打在门板上,敲击出激烈的啪嗒声,简直像??恶鬼在敲门。 香椎穿着?身从头遮到脚的衣服,顶着风雪将?起来已经熟睡的黑田拖上车后座。?己钻进驾驶位,往黑漆漆的林间驶去。 -------------------- 第65章 外婆的葬礼·四 黑暗的山路上, 一辆车顶着风雪飞速驶过。 香椎感到心如擂鼓。 因为不放心两名假酒,他偷偷在黑田房间的熏香中又添加了一份药物。直到目前,他的系统也没有给出什么计划失控的警告提示。 ——而计划中的山崖就在前面不远了。 他在距离转弯处大约五十米的位置停下, 放下座位,摸索着把后座的人拖到驾驶位。 在此之前,波本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在方向盘和油门的位置卡上了弹力绳。 接下来,只要他下车剪开绳结并关上车门,被扭动的方向盘和因为拉力压下的油门就会让这辆车像失控一样一头栽下山崖。 但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香椎站在雪中, 戴着手套的手捏着裁纸刀, 陷入了犹豫。 这和之前的任务不一样。黑田兵卫与他本人并无过节。从他过往的履历中, 香椎可以看出他是一名优秀的警察。 而非一个可以轻易被执行死/刑的恶人。 香椎很清楚,一旦他真的完成了这场所谓的复仇,他身上的黑色将再也无法被洗去。 正在他纠结之际, 他面前的人影突然动了。 香椎心中警铃大作,快步要往后退开。驾驶座上的人则迅速地伸出手, 一把攥住了他的小臂, 跟着把他拉回了车中。 驾驶座上的空间十分狭窄, 一片黑暗中, 香椎又戴着护目镜, 看不清対方的面容。但他已经意识到这不是黑田兵卫。起码,黑田兵卫不会有完整的一双反射出雪光的眼睛。 是谁? 他心里直觉一般有了一个猜测,手中的裁纸刀便有些无法落下。 几乎在瞬息之间,冰冷的金属质感扣上他的手腕。 “抓住你了。”松田阵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实点,别耍花招。” 伴随着清脆的锁扣声, 松田把自己和这位神秘人用手铐锁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黑田警官?醒了吗?这家伙——嘶!” 松田发现自己出声之后, 被按在座椅上的人挣扎得越发激烈。他冷不丁被対方的刀具割伤了脸侧。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注意到,神秘人的动作竟显出一瞬间瑟缩。简直像是犯了错的心虚孩子。 松田隔着厚重的衣物估算了一下対方的体型,心下那股沉沉的怀疑越发占据了他的思维。 药物的效果还没有完全过去,黑田从后座下方艰难地钻了出来。他拉开后车门绕到前方。 “把这个给他打下去。”黑田掏出一支针管,“你们换到后面,我来开车,直接去最近的警署。” 他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照明。 盯着那反射出一抹寒光的针管,香椎心下一横。 他用肘部推动车挡,被制住的握刀的手反向转刀,径直割下系在油门上的弹力绳。 汽车顿时向脱缰的野马一样擦着黑田兵卫猛冲了出去。 “喂!”松田无法理解这近乎自/杀的行为,他嘶吼着试图去够刹车和方向盘。 来不及了,悬崖就在眼前。 香椎深吸一口气,抬手抱住松田的腰部,用力地蹬脚,带着対方从敞开的车门中跌出。 松田愣了一下。 雪光之中,他看着那辆汽车撞开了防护栏,划出长长一道抛物线一头扎进下方的山体。 他以为自己也必死无疑,但当他侧目时,他看见了视野中迅速扩大的黑色水面。 松田心中一动,扭转身躯,让正面接触水面的人变成自己。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左肩像被碾碎了一样疼痛。跟着是冰寒入骨的潭水,耳边的风雪声一下消失了。水流像冰蛇一般,侵入他的每一寸肌表。 松田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漆黑的冰寒炼狱之中,他意识模糊,混沌地挣扎着下坠。而他左手边拷住的重量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个人,逃走了? 意识到这点,松田立刻划动手足想向水面浮去。然而他衣服上的链扣在刚刚的挣扎中卡在了石壁的缝隙里,他拽了几下都没有脱出,同时他的左臂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 气快要用完了,寒冷与黑暗加大了他的窒息感。而耳膜边涌动着的水流声单一得让人心慌。 他会死在这里吗? 松田不甘心地望向上方隐隐绰绰有一些亮光的水面。 潭水顺着他的鼻腔灌入,他的脑袋如同被冰锤一遍一遍地重重砸过,每过一秒,意识就破碎一分。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一双手摸索着,突然抓住了他,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了过来。 柔软而富有热度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唇瓣。 这简直像死亡来临前的一个美梦。松田模模糊糊地抬了下手想要触摸対方。 他感到一个小巧的金属制物在他的掌心划过。 雪还在下。 贝尔摩德换上了香椎的装扮,继续营造这対“兄妹”一直在灵堂守夜的假象。 她挑了挑案上老式的烛火。波本从里间的走廊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向她递上一张纸片。 “香椎先生,这是黑田警官让我转交给您的。他似乎是接到了紧急任务,向我借了车,已经离开了。” 她煞有介事地接过了这张伪造的留言,像一个正常的主人一样埋怨道:“天气这么糟糕,安室先生,您应该陪同他一起。” “抱歉,”安室透好脾气地立即承认错误,“黑田警官的目的地比较远……” 丧主看了眼没有丝毫减弱迹象的暴风雪,摇头道:“还是太危险了。他离开多久了?二十分钟?这样,你从车库再找一辆车出来,沿着山路去追一下他,起码把客人送到公路入口。” “啊,是,好的。”安室透眨了眨眼,决定不放过这个去前线的机会。 他看见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你再找一个人和你一起吧。雪天的山路危险,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谢谢您!” 看着波本如自己所料地往苏格兰所在的工作区走去,贝尔摩德的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她确实是很好奇,这两个人,到底会是哪一边的。 至于香椎柊吾…… 琴酒寄给她的那份来自鹤见清美的遗书中,老太太用称得上温情的语气坦白了他的天真和愚蠢的妇人之仁。她也笃定自己的外孙绝対完成不了亲自杀死黑田的任务。 这位前任百利酒恳切地请求自己的弟子能够最后一次容忍和帮助香椎。 Gin答应了。 而在这条暗线计划中,真正的杀手,此刻应该已经静默地等候在了风雪中。 -------------------- 第66章 外婆的葬礼·五 雪花簌簌地落到黑夜中浓绀色的水面上。香椎像一只水獭一样浮出水面, 一手扯着松田往岸边游去。 这个位置离悬崖不远,黑田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确认了松田没有生命危险后,香椎长出一口气, 抹了把脸起身准备尽快离开。 但他动作进行到一半,松田便像突然醒了,猛地伸手攥住他悬坠在胸口的金属饰物。 香椎吓了一跳。 但好在对方很快就重新陷入了昏迷,那只手最终缓缓放开了挂坠,滑落身侧。 此时, 不远处传来了车辆轰鸣的声音, 跟着是刹车, 还有两个男人的对话。香椎听出那是苏格兰和波本。 他们怎么在这里? 香椎皱了皱眉,不再停留,灵敏地往密林间钻去。 安室透是先注意到那片被压毁的植被与中央变形的汽车。他赶忙踩下了刹车, 和景光对视了一眼。两人决定下车查看。 “损毁很严重,看环境, 是从对面悬崖上直接撞下来的。” “没有人员伤亡的痕迹。”景光熄灭了手中的电筒, 并且压低音量, “他们是不是还在周围?” 零摇了摇头, 正要说什么, 余光瞥见山溪岸边的一团黑影。 “那是……松田?” 两人赶忙上前确认友人的生命体征。 “没有明显外伤。呼吸和心跳都还算平稳。”景光一边查探,刚刚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应该是落水后爬上岸失温了。他还昏迷着,我们先带他去医院?……喂,零,你在看什么?过来搭把手!” 零抬着头, 眼睛注视着黑黢黢的林间。景光唤了他数声他才回过神。 “没什么。刚刚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看我们……可能是错觉吧。” 周围只有风雪掠过枝丫的声音。 他收回了目光,和景光一同把松田带回车上。 景光系好了安全带, 抬头看零却似乎没有上车的意思。 “我想去找长官。”安室透压着声音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应该还在这附近。我有点担心……” 随着他的话语,风雪之中传来一声枪鸣。零和景光的神色都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安室透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往枪声的来源处眺望。似乎在估算路程。 枪声陆陆续续又响了两次。景光看了眼好友的表情,也没多说别的,回身从车座下方拿出一把手/枪递了出来。 “你还带了枪?”零有些惊喜地接过。 景光耸耸肩:“以防万一。这是上次组织里做任务我偷偷藏的。你小心。” 而有枪的降谷零是绝对令人安心的。 他看着零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风雪中,关上车门,往主道上开去。 “……你这样藏枪不会被发现吗?” 松田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后座响起。景光手一抖,差点撞上路灯。 “你醒了?” 松田动了动,似乎扯到了什么伤口。他一边嘶气一边对景光道:“零把我脑袋撞到车门上的时候我就醒了……我没事,不用去医院,直接回寺里吧。” 景光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手掌。 “真的没事吗?手也受伤了?” “没有。只是我有些事情,一定要回去确认。” 松田死死盯着掌心那个被金属挤压出的红色痕迹,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语气很是矛盾,明明有一丝隐隐的怒意,却又不全是愤怒。 景光听不出来他的意思。见他坚持要回葬礼现场,便掉转车头。 “对了,枪械的事情。”他回答了松田刚才的疑问,“我是从其他**的交易里拿到的,全程都不在组织的监控视线内……其实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我也不会拿它出来。” 他看着路面上被车灯照亮的污雪,声音也渐渐低落下去。 一回到寺庙,晴歌便迎了上来。 “发生什么了?”他神色惊讶而担忧地看着松田,“前辈,你还好吗?我去找干的衣服过来!” 松田却一直在看他耳边的饰物。这让香椎有些不安。他在对方的目光下努力作出正常的反应。 “怎么了,前辈?” 松田把目光从那灰蓝色的耳夹上收回。他笑了一下,抬手将香椎垂落到鬓边的一绺发丝卡回耳后。 “去帮我倒点热水可以吗?” 香椎不明所以,摸着耳垂往里间走去。侍从提着茶壶往杯间注水时,他留意到侍从在杯口蒙上了一层纱布。 山间的水质很硬,因此新煮沸的水要重新滤掉杂质。 他愣了几秒,随即背后寒毛倒起。 松田换上了干的衣物,点起一支烟,裹着厚毯子坐在屋内。对面的景光频频往窗外看去,似乎很是担忧。 松田用指关节敲了敲木质的茶几,并在景光回头时问出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如果你们发现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会怎么处理?” 景光不明所以地答道:“当然是首先掌握足够的证据,然后拘捕,让法律去制裁。” “他们很危险,对吧?” “是的。” “……是什么程度的危险?” 景光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对视着松田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地回答:“你死我亡的程度。”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生死相对的。 松田意识到这件事。他吐出一口烟圈,视线落在烟雾虚幻袅娜的影子上。 很快,他再次看向景光,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门外传来晴歌的声音:“前辈,我带热水过来了哦?” 他咽回了那句话。 晴歌拉开门,将茶水与一些驱寒的药物一同摆在几上,关切地叮嘱着松田哪些要吃多少。 同时,她不容拒绝地一手捏住了松田夹着的香烟,将它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们看起来确实很般配。景光不自觉地脸上露出笑容。 “对了,鹤见小姐,您的兄长呢?”他随口问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向香椎先生汇报。” 关于那辆被撞毁的车。出于事件双方的身份,他得有选择地把事情告诉这位一无所知的雇主。 “兄长在外厅,之后我带您去见他。” 香椎眨了眨眼,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说实话,一回来看到厅里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他还真是吓了一跳。 冷不丁地,松田向他发问道:“晴歌,我送你的耳坠呢?” “啊,那个!”香椎作出十分抱歉和难过的表情,“可能是我戴得太松了,它刚刚滑到烧水的炉灶里了……” 他缩着脖子,很可怜地看着松田。 “对不起,前辈。” 松田沉默了半晌,才语气低沉地回答:“那,之后再给你买新的吧。” 安室透与黑田在几个小时后回到了寺庙。 黑田的脸上和胳膊上都有一些擦伤,但他们都只对香椎说是出了车祸——景光也是这么讲的。 敌在暗处,他们无意于打草惊蛇。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安室透婉拒了香椎让他去休息的建议,和景光一同坐在厅口处观察零星起来的人们。 “我射中了那个人的右腿。”他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她,或者他,往山下逃走了。长官觉得太危险,不让我追过去。” 景光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了然道:“所以,现在是要筛选出谁昨晚还在这里,现在却消失了吗?” 零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从里间的香椎和鹤见这对兄妹身上划过:“他们俩是一直都在的对吗?” “没错,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景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对兄妹还真是有精神。” “客人大概有一百多个。我向香椎先生确认过了,待会儿的仪式还是会照常进行。我们对着礼单找。就算这家伙回来了,腿上的伤口可不好掩饰。”零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刚刚说,她或者他?”景光突然想起这句奇怪的话,“你的意思是百利酒不是那个女孩子吗?” 零皱起眉头:“不好说。毕竟组织里有苦艾酒这种擅长变装的成员在。” 只是他射出那一枪的时候,直觉那是个矮个男子的身形。 “……我很抱歉,贝尔摩德小姐。” 香椎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女人。“我的行动失败了。” 但贝尔摩德似乎心情并不坏。她把玩着手里的小物件——那似乎是一颗子弹——愉悦而敷衍地安慰道:“这一切都在Gin的预料之中。” 香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猜测那颗子弹是刚刚从某个人体中取出。 “那,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贝尔摩德捏着子弹,打量着上面的花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是唯一的百利酒了。” “另外,”她眼波一转,饶有兴致地盯着香椎,“那个叫松田的警官,他知道晴歌的身份吗?” 香椎觉得自己的心跳空了一下。 “啊,是,是的。”他尴尬地笑起来,“偶然间被他发现了,不过,他发现的也只有这个。” “你在紧张。”贝尔摩德收起了子弹,眯起眼睛打量香椎的神情,“怎么,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唔,我是以晴歌的身份和他交往。”香椎十分坦诚,“这为我在警局的工作带来了许多便利。” “是这样吗?” “要不然呢?” “好吧。”贝尔摩德也不知是信没信他的借口,她的语气是惯常的慵懒,“别忘了你是谁,百利。” “我明白的。” 等到这位危险的黑方前辈离开,香椎才发觉自己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很深的印记。 他茫然地孤身立在过道间,直到侍从通知他,下一个仪式即将开始。 -------------------- 第67章 外婆的葬礼·六 “晴歌先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找我汇报就好。”香椎匆匆穿回了正式的丧服,一面应付客人,一面小声地叮嘱侍从。 侍从答应着, 忽然带着几分犹豫地提醒道:“香椎先生,长谷川老先生不见了。” 香椎正整理袖子的动作顿住了,他一瞬间有了一个猜想。 但他只是面色如常地让侍从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天色大亮,风雪初霁。寺庙中的僧人已经做好了最后告别仪式的准备,客人们也陆续集合到了前厅。 “信号恢复了吗?” “好像有了。” “诶, 希望还能赶上下午的会……” 安室透一个一个地划掉了名册上登记的人名, 然而直到最后, 所有的客人都出现了,他没有找到那个消失或跛腿的家伙。 景光注意到好友眉间的烦躁,出声安慰:“会不会是僧人或者这家人里的谁?” “在这里的僧人我也数过了, 没有问题。”安室透盯着人群,“至于这家人本身, 除了那对兄妹, 我记得还有一位老管家?” 两人对视了一眼。 “再等等, 长官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景光无论如何无法把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和昨天见到的干橘皮老头放在一起。他的脸上露出了有点恶心的表情。 一切就在这诡异而平和的气氛中继续。 直到僧人准备将棺椁移至焚烧地, 一声尖叫打乱了肃穆的仪式。 “那、那是……是人吧?!” 在灵堂正中, 被棺材遮盖的死角,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正是一位朝下趴着的人影。 是长谷川。 在香椎反应过来之前,黑田先上前,用两指放在了老人的脖颈处。 他没说话,回头冲众人摇了摇头。 在场的百分之七十是警察,大家都还算镇定。一位鉴识科的警员也过来查探情况。 “死者是自己握刀刺向胸口的。”这位姓登米的警员检查了长谷川的姿势和他周围的血迹, “这应该就是致死伤了——等等,这个伤口是什么?” 黑田盯着那尸体右腿上洇出一片黑紫色血迹的伤口, 脸上的表情虽没有太大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突然变得有些令人恐惧。 “这个伤口,”他在登米警官不赞同的目光里掀开了周围的布料,一个具有明显撕裂痕迹的弹孔出现在众人眼前,“是枪伤?” 他的目光一下越过人群,和诸伏景光一触即离。 同时,一位侍从慌慌张张地从里间跑出。 “香椎先生!” 他手里拿着一张信纸,“这是我刚刚在长谷川先生的枕下发现的!” 那是一封遗书。 鹤见清美下葬后不久,长谷川管家也被埋葬在她的附近。后者最终确定的死因排除了他杀,那个可疑的枪伤则被黑田兵卫悄悄压了下去。 [杯酒零落,生无所寄,唯死而已矣。] 开车离开的路上,安室透一直在想着长谷川最后留下的这句遗言。 “他是承认自己是那天晚上的百利酒了吗?枪伤和时间点都能对上。” 他总觉得这一切有些过于顺利。但是黑田长官最后向他下的指令是停止这次调查,百利酒一事暂且作罢。 “Hiro,你怎么看? “Hiro?” “啊?”景光一直在发呆,被安室透拍到肩膀的时候像被吓到了似的抖了一下,“我,我觉得长官说得有道理。” 安室透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在担心什么吗?” 景光挤出一抹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百利死得有些突然。”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黑田兵卫单独找到他的谈话。 “弹孔里的子弹被取走了。”长官当时看着他的神色十分凝重,“降谷和我说,那把枪,是从你那里拿到的吧? “……你现在很危险。回去以后,立刻和降谷分开行动。必要时刻,起码得有一个人,继续留在那里。 “前提是你们都能安全地回来。” 五天后。 香椎被一杯烈酒泼醒。液体渗入了他身上的伤口,冰冷且疼痛。他小声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起来。”Gin站在黑暗的囚室内唯一的光源下,表情完全笼罩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 他把杯子随手摔在一边,玻璃碴擦过香椎的侧脸。后者狼狈地爬起,哆哆嗦嗦地去拿被丢在角落的外套。 “Gin先生,我很抱歉。” 他冲这可怕的男人深深鞠躬。 “废物。”Gin讥讽道,“这种程度就晕过去了?” 他满意地看着香椎颤抖起来。 “收拾干净这里,然后去客厅等着。” 客厅里还有一个男人也在。 香椎没想到还有别人。他没作任何伪装,见到莱伊后僵了一下。 ……这家伙升职这么快吗?已经被允许接触这个级别的机密了? 诸星大似乎并未在意他湿漉漉的发尾和苍白的脸色,只是瞥了他两眼,便叼着烟又望向庭院。 这是鹤见家的宅邸。香椎顺手拿过热茶灌了两杯。 “苏格兰叛逃了。” 莱伊冷不丁地开口。 香椎呛了一口茶:“什、什么?” “他被发现是警察的卧底。”莱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和你正好相反。” “……是吗?” 莱伊点了点头,一双猫眼绿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什么:“我到场的时候,他正打算射杀波本。” 香椎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收起了表情,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做什么。 系统的提示突然响起: 【亲爱的玩家,红黑双方的任务进度条都已接近百分之百,游戏即将进入第二阶段。 【在第二阶段开启之前,系统将根据最后一个任务的完成方式为您划分阵营身份。】 似乎是知道香椎在想什么,它慢悠悠地补充道:【您的初始身份为黑方。因此,如果您被判定为红方,默认的保护机制“死里逃生”将会失效。】 香椎蹙起了眉头。 不等他再细问,Gin从里间拉开了门,径直坐到了主人的座位上。 “我给你们一周的时间。”他言简意赅地命令,“把苏格兰带到我面前,无论生死。” “如果任务失败,我想你们都知道后果。”Gin威胁地扫了香椎一眼。 而后者在和系统对话。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亡,还可以重来吗?】 【您只有一次游戏机会。】 真是麻烦。 香椎看着眼前在热水中沉浮翻转的茶叶,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露出惯常的那种乖巧的笑容,顺从地回应道:“我明白了,Gin先生。” 他放在桌下的手机则悄悄送出了一封电子邮件。 在回警备部返工之前,香椎先写完了一封调职申请书。他同白马警视总监打了招呼,对方让他直接把申请递到高岛那里就好。 其实调职这件事并不急迫。 只是松田因为肩部撞伤请的病假应该很快就要到期了。香椎不想面对他。 松田是个很敏锐的人,那天晚上一定发现了什么。他已经连续三天夜里梦到被松田逮住扣在警局里审讯了。 更何况,苦艾酒已经起了疑心。 挑了一个多数人都在休假的周末,他带着申请书找到高岛警视的办公室里。后者已经接到了白马的通知,对于香椎要求调职的请求虽然感到有些可惜,却也没什么反对。 “这两年你做得很好,去搜查科也要加油哦。” “是的,谢谢警视!” 简单寒暄了两句,香椎拿着盖好章的申请,拉开门往外走去。 下一秒他就被按到了走廊的墙上。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松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背着光,神情格外的阴冷,影子完全罩住了香椎,简直像一只伏在雪中的灰狼。 -------------------- 第68章 苏格兰之死·一 “前辈?”香椎慌了一瞬, 随即故作镇定地想要找借口,松田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申请书?” 他面无表情地捉住香椎往身后藏的、捏着调职申请书的右手,并掰开了对方的手指, 把纸张展开,一行一行地扫视过去。 余光里的香椎不敢动弹,脸上露出了一点怯色,简直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 松田的嘴角忍不住掀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又被他用力抿了下去。 “…是之前和前辈说过的事。”香椎有些心虚地强调。 松田不置可否。他哼了一声, 冷不丁地问道:“耳夹真的丢了吗? “还是……”他抬起墨镜, 压低了上半身, 把香椎完全抵在墙面上,“它出现了某种变化,可以作为你参与了某些事的证据?” 香椎微微偏头, 垂下眼皮,不去看松田近在咫尺的双眼, 重复自己之前的说法:“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它真的丢了, 我很抱歉。” 他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 “那这封申请书又是什么意思?你在躲避什么?现在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决定了, 香椎, 你……” “这是、”香椎打断了他的话, 抬起头,语气突然变得冷淡起来,“这是我自己的事,前辈,与您无关。” 旁边警视的办公室内传来一些声响,看来高岛警视要出门。他不想被撞见这一幕, 一手去抢松田手里的东西,同时加快了语速: “总之, 前辈,很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还有……嘶!” 松田听他发出痛呼,手上捏着他肩膀的力道立刻卸下了。 他的眉头紧锁,犹疑不定地把目光转到对方的领口。那里在拉扯中被拽开了一些,隐约可见几道青紫,还没等他看清,就被香椎遮住了。 “我还有事,前辈,再见!” 香椎的面上似乎闪过了一抹难堪。趁着松田在发愣,他从对方挡在墙边的臂下钻了出来,落荒而逃。 松田想也不想拔足就要去追,高岛警视恰好打开门,喊住了他:“松田!上午发给你的表填了吗?喂!松田!” 她是个很有力气的警察,一手就扯住了这臭小子的后领,不满地数落道:“跑什么?你是不是又在欺负香椎?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许对下属动手动脚……” 松田挣了两下没挣脱,却没像往常一样和她顶嘴。他回过头,明明没做什么特殊的表情,一张脸阴郁极了,吓得高岛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警视,”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请求道,“我需要延长几天假期。” “莱伊,找到苏格兰了吗?” 桌上摆着治疗外伤的一堆药。香椎独自窝在住处的沙发上,一边在电脑上写邮件,一边给这位十分靠谱的临时搭档打电话。 “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一个仓库附近。” 从莱伊的叙述中可以看出,苏格兰并没有来得及和警方人员接上头,一直处于逃窜中——Gin显然还安排了其他的暗杀人员。 同时,似乎是担心伤及平民,他也没有选择混迹于闹市。 “这个仓库……我记得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吧?” 香椎查了一下坐标。 “福田物流。他们的货运路线有吗?” “仓库内装车后会直接运往火车站。”莱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觉得苏格兰会用这个方式上火车?” “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这么做。”香椎调出了铁路线图,“很巧,福田物流合作的这几列列车是客运货运两用的,他只要跟随货物上车,再转移到客舱,就可以顺利地离开东京。” “有两条货运线,我们无法保证他会出现在哪辆车上。” “那就……分开行动。”香椎看了眼路线,顿了一下,很轻松地说道,“我去名古屋的那条线路,你去长野,怎么样?” 莱伊沉思了几秒,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香椎挂掉电话便松了口气。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苏格兰是绝对不会以长野为逃亡目的地的。虽然接触不多,但目前的几次事件完全可以看出苏格兰,或者说,诸伏的弟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就算是孤立无援地死亡,他也不会让自己暴露出更多的真实信息。 他切换了页面,到通讯录中翻出了诸伏高明的联系方式。 [诸伏前辈,或许有些冒昧。您之前对我提出的建议,现在,到了可以选择的时刻了。] 于此同时,赤井秀一接到了琴酒的电话。他向对方汇报了与香椎的通话内容。 “另一条路线换别的人盯着。”Gin似乎对百利有所怀疑,“你也去名古屋,看着他,别让他发现。 “必要时刻,苏格兰和百利,都不用留。” 莱伊干脆地应了下来。 他确实很有能力,又话不多,是个很难得的人才。尤其是背景干净,在组织内还有女友,背叛的几率相当小。 比较起来,和警方的人暧昧不清的百利就要糟心多了。 想起苦艾酒聊八卦似的说起的那些事,琴酒周身的气压就越发地低。 清晨,雀鸟们刚刚开始鸣叫。24H便利店的店员终于熬完了夜班,一边打哈欠一边和同事交接。 “最近天亮得早了许多呢。” “毕竟是春天了嘛。”早班的店员戴上工牌和围裙,看了眼店内,压低了声音,“那个墨镜帅哥又来了啊?” “他昨晚就来了,呆到现在呢!”晚班店员摇了摇头,“……真是奇怪,总是坐在靠窗那里,难道是什么跟踪狂吗?” “唔,想好一点,也可能是私家侦探之类的吧。” 松田当然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奇怪。 但是香椎既不接电话,敲门也装没在,他总不能从阳台翻进去吧?他可是警察诶! 最后只能蹲在对方楼下的便利店里等着了。 他隔着墨镜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一边拿起桌上冷透了的咖啡猛灌一口,决定今天再看不到香椎,就去爬阳台。 “这是今日的杂志和报纸,麻烦了。” 邮递员过来送东西,店员赶忙迎过去,签完字后挨个把报刊整理上货架。 松田离得很近,顺手抽了一本旅游资讯出来潦草地翻阅着。 游乐园与大白鲨IP的奇幻联动……这种东西真的有人会去吗? 松田盯着杂志上的“巨型人造海域、特别引进真实鲨鱼”等字眼,竟然还有些意动。 门铃又响了,是店员认识的人。 “香椎先生,您要去旅游吗?” 松田像闻到猎物的狼一样扭过脖子。 “啊,是的。”香椎拎着一个行李箱,边缘挂着一把折叠伞,一副要远行的打扮。“最近正好在休假,想趁上班前出去转转。嗯,请给我……” “牛肉饭卷卖光了。”松田在他之前抢先拿过了那个孤零零的饭卷,冷冷地说道。 香椎看着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在店员突然八卦起来的目光里感到头疼。 “前辈,”他不知如何开口,“全东京没有爆裂物需要您去处理了吗?” “是啊,除了你。” 松田没好气地瞪着这颗隐形炸/弹。 香椎扁了扁嘴,想从旁边随便拿个饭团。 “那个是芥末味的。” 他恼羞成怒地就拿了那个饭团,飞快地结了账就要走。 “喂,你不加热吗?” 香椎在未加热和芥末的双重BUFF面前犹豫了几秒,到底还是递给偷笑着的店员送进微波炉。 他背对着松田,很认真地数着柜台上的口香糖,显然不愿意和他继续对话。 在便利店弥散着的速食食品的气味中,松田吸了吸鼻子,捕捉到一缕药膏味儿。 “……伤口都处理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香椎实在是无法再板住脸。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很小声地应了一声。 “是的。谢谢前辈买的药。” 他知道是松田敲门就一直没出声,等对方离开才发现门边留下的药品袋。 松田想摸他的头发,却被躲开了。但他竟然没有生气。 “香椎,可以告诉我,是谁做的吗?” 香椎沉默着。 “又和我无关对吧?”松田深吸了一口气,“那,换个和我有关的问题。你要去哪里?” 香椎忍了忍,还是疑惑地反问道:“这和前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临时决定!”松田指了指手中的杂志,“也要在休假中出门旅游,顺带看管我不听话的下属!” 香椎感到头大。出租车这时候正好到了,他从店员手中接过饭团,忙不迭地提着箱子往外走。 “不告诉我不许走!”松田像个欺负同学的小学恶霸那样堵住他。 门口等在那里的出租车按了两声喇叭,应该是在催他。香椎有些着急赶车,索性随便编了个目的地:“我去仙台,可以了吗前辈?” 松田挑挑眉,让他离开了。 店员好奇地看着他:“您要买去仙台的票吗?旁边就是自助代购点,这个时间可能现场买票要排很长的队呢。” 松田向她道了谢,走到旁边的小隔间里,买了最近一班去名古屋的车票。 他刚刚查了天气预报,今天会下雨的城市只有名古屋和仙台。 松田捏着车票,嘴边露出笑意。 -------------------- 第69章 苏格兰之死·二 早晨香椎刚出门时, 阳光还算灿烂。但当他赶到车站,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阴沉沉的淡青色。 他拎着那不大的行李箱,排在检票的队伍中。 “抱歉, 我要赶不上了,请借过一下!”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人群后挤出来,与香椎擦肩而过。 香椎只感到被撞了一下。他觉得有些怪异。不等他细想,系统提醒他:[你身上被放了东西。] 他愣了两秒,检查起刚刚与男子接触的衣物, 随即在衣摆的隐秘处发现了一个监听器。 [是组织。] 他不假思索的判断。而回忆起刚刚那个人的身形——虽然刻意地佝偻着, 但身躯与四肢的比例都和莱伊十分接近。 开往长野的列车并不在这个检票口, 对方没有遵循自己的计划。 香椎抿唇思考了几秒,没有摘下监听器。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看了看表,过了检票口便脚步匆匆地登上了列车。 火车刚刚到站, 多数客人尚未登车,香椎径直往更靠后的车厢走去。今天是工作日, 越往后, 乘客越是稀疏。他挑了一个过道, 左右四顾无人, 带着箱子钻进了空着的盥洗室。 片刻之后, 一位戴着眼镜、面相斯文的乘务员从隔间内出现。红黑色的制服帽压在他柔软的浅色发丝上,让发尾微微地翘了起来。 香椎正了正帽子,再次看了一眼手表,将行李箱放在了旁边的寄放处。 列车快要开了。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乘务员一样,微笑着从容地与陆续入座的客人们打招呼。 “等一下!” 一声急切的呼喊从门外月台上响起,吓得他险些绊倒——这声音听起来可真像松田。 香椎条件反射地蹲下了身, 把自己藏到了最后一排椅子与隔门的空间中。他扒着椅子背,偷偷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真的是松田。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墨镜歪在一边,看起来非常狼狈。他前脚踏上了过道的减震板,后脚车门就关了起来,险些夹住他的外套。 香椎缩起了脑袋,长叹了一口气,头疼地蜷在椅背底下。 与此同时,赤井秀一靠在四号车厢过道的吸烟处,手上夹着正准备点的烟,眼睛则望着窗外逐渐向后移的月台,似乎在出神。 耳机里,百利那边变得非常安静。他发现什么了吗? 他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震动。 [莱伊,我知道你在车上。] 是百利发来的短信。赤井一看便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在从第5号车厢往前走。帮我拦住他,20分钟就够,不要让他靠近8号往后的车厢。] [这是命令。] 戴墨镜的男人? 赤井刚收起手机,一抬头便看见短信中描述的家伙拉开了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隔着墨镜,与他对上了眼神。 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手里的打火机与香烟上,似乎也有些意动的样子。 “要借个火吗?”秀一从善如流的问道。 但男子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友好而简短地道了个谢便两步掠过自己,拉开下个车厢的门。他似乎在找什么人。或许这就是百利发短信的原因——他被盯上了。 秀一神态自如地转过头,不再看他,却趁他急匆匆从身边路过时,顺手拈出了他外套口袋中的车票。 “您好,请出示您的车票。” 乘务员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诸伏景光有些疑惑。他偷听福田物流的员工聊天时提到,由于工作疏忽,这辆车的后几个车厢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查票。 但当他看清乘务员的面容时,他心下了然。 就像诸伏一直猜测着的一样,他果然还是被组织发现了。 穿着乘务员制服的香椎柊吾走到他面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请出示您的车票,先生。” “……果然是你。” 诸伏低声地自言自语。接着他看了看四周。这个车厢里现在坐着一些出来春游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看起来无忧又快乐。 “先生,车票。”香椎又重复了一遍,跟着又压低了语气威胁道:“您不想打扰到其他的客人吧?” 苏格兰也笑了笑,他面色疲惫憔悴,满脸胡茬,但他那双锐利的猫眼依然十分的明亮。 “不好意思,我的票找不到了。请带我去补票的地方,好吗? ” 他缓缓站起身,直视着真正的百利,语气平静从容得就像问餐车在哪。 同样尴尬的一幕,也发生在三号车厢。 “我买了票的,真的!不好意思,我再找一下!” 松田略有些焦头烂额地翻着自己挂在胳膊上的外套的口袋。 他面对着的是位女性乘务员,对方脸上那温柔而标志的笑容此时已经略有些僵硬。 “先生,你可能得跟我去前面补票了,或者您出示一下您的身份信息,我打电话问问客运中心。” 她礼貌地补充道:“列车行驶期间信号会比较差,核对可能需要一定时间。” 松田找东西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他确信自己刚上车的时候车票还是在口袋中的,难道真的是掉在哪里了吗?还是…… “先生,您在听我说话吗?”乘务员提高了音量提醒他。 松田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由于出来得匆忙,他别的证件也没有带。 一直站在后面、暗暗观察着情况的赤井秀一吐出了一口烟,陷入了沉思。 他竟然是个警察?——或者应该说,他果然是个警察。百利一直卧底在警视厅中,会有警察盯上他也并不奇怪。 赤井秀一的视力很好,不费什么劲便看清了证件上的名字:松田阵平。他记得这是被他亲手杀死的那个警备部警视的下属。身份上没什么疑点。 如果苏格兰真的在这辆车上的话…… 松田见乘务员一直拨不通电话,烦躁地挠了挠头:“抱歉,我有急事,可以先把证件放在您这里吗?” “先生,根据规定,您还不可以离开。”乘务员非常为难地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很不好惹的警官。 松田开始在心里预估在火车上惹事会被高岛扣多少工资。 “喂,这是你的车票吗?” 那个一直在过道抽烟的男人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他微微弓着腰,语调懒散地指了指地面。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张车票赫然夹在减震板的缝隙之间,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松田愣了两秒,几步过去捡起那张纸。那确实是他的车票。 他摘下墨镜更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大半张面容都藏在阴影里。他还留着满脸的胡子,眼皮有意无意地耷拉着,五官乍看并不是十分的分明。 整点报时的电子表声响起,松田瞥了眼时间。 由于着急去捉香椎,他只能先暗暗记下了男人的身形衣着以及外貌特征。他将好不容易找到的车票出示给乘务员后,便拔足往反方向走去。 诸伏景光跟着香椎,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末端车厢。 列车行驶到了山野。越往名古屋走,天色愈发的阴沉。浓郁的水汽从被打开了的窗户中挤进来,让人呼吸之间似乎都有些黏腻。 “您就这么把背部朝向我吗?”苏格兰觉得有些好笑,“香椎先生,您的体术不是很好吧?” 百利的脚步停住了。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警官,您的脚步声很重。”他回过头,目光在苏格兰一直隐隐护着的腰肋处停留,“以您现在的伤势,就不必这样说大话了,更何况……” 他抽出了一把精致的袖珍**,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苏格兰的眉心。 “您还有什么遗言吗?关于您的伙伴或同僚。看在它的份上,请告诉我吧。” “我的伙伴?”苏格兰勾了勾唇角,“他们很好找,你周围不都是我的伙伴吗,香椎警官?”他加重了最后那个称呼的音量。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香椎不为所动,“那天在……” 他话音未落,列车经过了一个拐弯,车厢略微倾斜。 苏格兰趁他足下不稳,微微侧过身体,一手擒住了香椎握枪那边的手腕,一手掐着对方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按到了窗边。 香椎也不甘示弱,狠狠地提膝去撞苏格兰的伤口。血腥味一下子在窄小的空间内弥散开来。 诸伏景光脸色苍白,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到下巴。但他的手上的力度并没有一丝松懈。 他强硬而遗憾地警告到:“香椎先生,或者说鹤见小姐、奈奈小姐……无论哪个都好,我没有率先攻击,是因为我觉得您并非极恶之人。”他说着,眸光阴沉下来,尾端挑起的眼睛里透出寒意。 “可惜,可能是我看错人了。” 百利看着他神色的变化,冷哼一声:“你确实看错人了。” 下一秒,苏格兰感到手心内一空。百利以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姿势,灵巧地从他的桎梏中挣脱,翻身跳到了他的对面,再次举起枪来。 列车正从群山之间穿过。昏暗的天光被山峰割成一道一道的,栅栏似的从百利的脸上划过。“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一天在山中的溪水边……是谁帮你引走了波本,救了那个警察?” 苏格兰准备进攻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百利像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一样,继续道:“那天我就在你们身后的树林里。波本不是要杀了他吗?是谁替你引走了他?” ……百利在说什么?他在诈他的话吗??当时他和零明明是一起把松田拖上了车的。 苏格兰有些困惑,接着他看到百利做了一个突兀的动作: 他未持枪的那只手举了起来,轻轻地在他自己的耳朵上叩了叩,像是在提示什么。 有人监听?诸伏景光的心顿时一紧,随即又松了下来。他飞速地回忆了刚刚对话,其中并没有暴露出任何危险信息。 那么,百利是故意的,在帮零洗清嫌疑? 景光一时间再次对百利的立场产生了认知困惑。 百利持着枪,缓缓的向他靠近,还在继续说话:“如果你愿意说出那个人的身份,组织或许会给你留个全尸。如果你坚持沉默的话,”他用琴酒那样阴冷诡异的方式笑了一声,不得不说,学得有些拙劣,“前面不远,列车会经过一座桥,桥下是新开发的水下乐园,听说引进了许多鲨鱼呢。” 他凑得非常近了,而苏格兰一时也没有动作。因为他看见,百利用口型对他说道: 请相信我。 ——诸伏先生。 雨还没有下下来。 拉开那扇车厢的门之前,松田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撞击音。他听出那是消音**的声音。 他的手在门把上顿了一秒,随即猛地拉开了门。一束逃逸出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正如箭一般照亮了窗口的两人。 一人双手持枪,那是香椎。 另一个人的额头迸出血花,从窗口向外坠去。 ……Hiro! -------------------- 第70章 苏格兰之死·三 [来15号车厢。] 赤井秀一看着新发过来的短信,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掐灭了手头的烟。 耳机里,苏格兰和百利似乎正在对峙, 简单而无聊的几句口舌之争后传来的就是搏斗的声响。老式列车的噪音太大了,他无法捕捉到更多。 松田警官已经如他所料地往后方的车厢去了。他收到短信后又等了几分钟,确保自己落后于警察两三个车厢。虽然严格来说,他们不属于同一立场。但都是黑衣组织的敌人,他不希望苏格兰就此殒命。 听到那声经过消音的枪响时, 赤井秀一的脚步顿了顿。 ……还是晚了吗? 松田把门拉开之后, 车厢里静默了两秒。 香椎总算在列车经过桥段时把诸伏景光送了下去。他正在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不妨门口出现的人是松田阵平。 诸星大那家伙在做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臭骂莱伊——直觉告诉他,对方一定是故意没拦住松田。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系列解决方案,又飞快地被一一否决。 告诉他真相?他身上还带着莱伊放的监听器, 莱伊的背后是琴酒,在这个敏感的节点贸然掐断信号一定会引起怀疑。 打晕他藏起来?……别逗了, 战损的苏格兰他都打不过, 松田? 或者…… 他这边正死机着, 门口的松田只僵了一瞬, 看都没看他, 面无表情地两步冲到窗口向外望去。 列车正飞速行驶着,下方是一片巨大的水泊,在阴天的光照下呈现出泥潭一般的、吞噬一切的青黑色。 车内,除了窗边零星散落的血滴,已经完全没有别的痕迹可以证明刚刚有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风夹杂着雨粒劈头盖脸地砸在松田的身上。他的手用力抓着窗框,骨节处的皮肤因为绷紧露出刺目的青白。 有一种常见的心理理论是, 人在面对突然发生的坏事时,第一反应往往是抗拒, 从而会找各种理由来证明这件事并未发生。 松田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他盯着那颜色略深的血痕多看了几眼,又看向香椎。后者还握着枪,被他瞥过去,一个激灵,似乎想把手往后藏,又克制住,微微抖着重新举起,枪口正对着他,也不知在吓唬谁。 他刻意用毫不设防的后背对着他站了这半天了,想开枪,早不动手吗? 松田一边想,几乎就要气笑了,狂跳着的心和冲上脑门的热血渐渐回稳。 他一点都没管眼前的枪口——好啊这小子还拨开保险栓了——一步一步慢慢逼近香椎,眼底的怒火看得香椎整个人越缩越小。 “嘘!”眼见松田越靠越近,香椎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赶在松田开口之前,他破罐子破摔地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无所谓了,不行先摊牌,过会儿把莱伊骗过来做掉吧。他累了。 而这位警官满面寒色,竟然也没发作,只是安静而迅速地反手制住了他,将他背对自己按在车壁上,一手攥住了他的双腕压在腰间。一个标准的缴械动作。在这一过程中,怕弄出声响,香椎也没有什么反抗。 这安顺的姿态反而让松田越发烦躁。 到底是谁在逼他做这种事情? 松田在检查那支枪。他对枪械的研究是最拿手的,一支枪上手摸过去几秒,他就能判断出基本的构造和来路。而现在手上的这支,甚至不用拆开,仅从出弹口,松田便可以断定,刚刚那一枪手脚大概做在了子弹上。 ……果然是血包弹吗? 他正思索着,香椎放在胸口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声。 香椎扭过头,看了看他。他们离得很近,松田能看到他眼神里小心翼翼的乞求。 他已经猜到了大致的经过,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此刻满腔已经是另一种怒火了。于是他脸上还是那副吓人的表情,用口型示意香椎接电话。 “抱歉,遇到了一点事情。”电话那头是一个有点耳熟的低沉男声,“苏格兰已经解决了吗?我马上过去。” 是刚刚那个男人。松田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被检票员拦住也是他们两人的手笔。 他不着痕迹地冷哼,冲香椎点点头,看着他装模作样地责怪了那个名为“莱伊”的男人几句,让他赶快过来清理现场。 电话被挂断了。风雨声和列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非常的吵闹,却也显得车壁边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越发古怪的静默。 松田放开了香椎,把枪递回给他。 香椎有些不明白。他知道诸伏与松田的关系,知道自己刚刚在他面前都做了什么事情。他也看得出松田满腔压抑着的怒意。 而松田站在那里,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对他动手,只是沉默着,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甚至把枪还了回来。 “回头再教训你。” 他看见上司用口型这么说着。 自枪响后,耳机里就没有再出现苏格兰的声音。随着雨滴下落,噪音也变得更大了,赤井秀一听着听着,眉头慢慢皱起。 他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门被拉开的声音,或者第三个人的脚步声,那听起来和列车的颠簸音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奇怪而嘈杂的静默持续了大概两分钟。他想了想,拨通了百利的电话。后者让他立刻过去。 他慢慢吞吞地往后车厢走,期间仔细看了看,没有再见到那位警官。当然,不排除对方在盥洗室的可能。 而现场也和他猜测的没什么区别。百利坐在角落擦着枪,似乎有些疲倦。他斜对面的窗前落着一些血迹——或许是因为他来得迟了,那鲜血的颜色已经被氧化了一些,加上落进来的雨滴,更显得浑浊。 抑或那本来就不是新鲜的血液呢? 赤井盯了它们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胶头吸管,将血液收集后封装上玻璃罩。 他听见百利看着他的动作冷笑了一声。 “是Gin要的?”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苏格兰的下落。 “被我射中眉心后从窗口掉下去了。”百利状似回忆道,“大概在刚刚火车经过桥上的时候。” 赤井也跟着回忆了一下那座桥的高度。如果百利没有说谎,苏格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生还。 如果百利说了谎? 琴酒固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事已至此,他少不了一趟跑去捞人的活儿。他记得那个水泊不是野湖,真有人掉在里面,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百利对他保存血迹证据一点讶异都没有,那么,他也一定是笃定着他们能捞到一具拥有相同DNA的尸体。 想通到这里,赤井秀一觉得这都没什么问题。血迹没有问题,出血量和弧度都是合理的。监听到的声音没有问题,苏格兰确实在搏斗中被一枪打下了火车。尸体的下落也好找,一切都对得上。 那问题出在哪呢? 赤井秀一在车厢里转了一圈,最终揪到百利的小辫子时,自己都觉得有些哑然。 这个看起来好欺负、但是颇为狡猾、向来有点滑不留手的资深老酒,哪里都没露出破绽,唯独在他几次路过一个位于上方的封闭货架时悄悄把枪口往他这边歪。 他如果去打开那个货架,他会开枪吗? 赤井不禁有些好奇。但他跟着就更好奇,那里面藏的是谁? 苏格兰吗?不太像。他知道苏格兰四肢有伤。这个货架悬空设立且做了防坠围栏,即使靠踩在肩膀上借力也很难翻进去。 那还有谁会让百利犯这种错? 赤井秀一的心里很快就有了一个答案。而百利酒的立场与苏格兰的下场,也随之有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香椎就见诸星大在车厢里来来回回转了大半天,他的心也跟着一直提在那里。在车内广播响起即将到站的提示时,莱伊终于停在了窗口,点起一支烟,不知为何显得心情不错。 “那么,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找他的尸体对吗,百利前辈?” 他甚至换上了一个让香椎受宠若惊的称呼。 “啊,对。”莱伊这里就这么蒙混过关了?香椎还有些没出戏,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惊讶——简直就像考试遇到了超难的题目努力瞎写一通做好不及格的准备结果不仅满分还被老师大加赞赏了一样! 于是他们火速地清理掉车内的犯罪痕迹,跟着人群自然而然地下车了。 名古屋的车站,雨势正不大不小地落着。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出站口的值班员工披着秋冬季制服的外套,打着哈欠替乘客们验票出站。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他面前走过的多数是些走亲访友的老人、旅游的外地人、出来郊游的孩子……差不多这类可以归入“闲人”的家伙们。甚至还有两个年轻人,似乎是坐过了站,一路都在嚷嚷。 “返程票最近的也在一个小时后发车,要不我们坐飞机去静冈?” 豁,真是奢侈。 “去机场也会花不少时间。” 花的只是时间吗? “那会不会被别人先捞到啊?” 什么东西?Onepiece的宝藏啊? “难说。” “这不行,这会被骂的……要不,找…开车吧,都说他开得比飞机还快呢!” …… 检票员听了一耳朵就抛到脑后了,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精神能折腾。 人群渐渐稀疏,一班车的人应该都是出站了。目送两个年轻人远去后,他拢了拢手,打算回办公室拿热水壶出来暖暖。 突然,一个衣服穿得歪歪斜斜的墨镜男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从检票口后面闪现,吓得老检票员一个激灵。 他似乎是在什么窄小的空间里靠了很久,全身褶子不说,一头卷毛都被压成了一个滑稽的形状。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人群离去的方向,满脸都是黑气。 “莱伊是吧……这个家伙,我记住了!”他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道,“诡计多端、恶贯满盈、油嘴滑舌(?)……” “下次一定拷他进局子!!!” -------------------- 第71章 苏格兰之死·四 这里是静冈县郊区的一处筹备中的水岸乐园, 按照计划,将于暑期正式对外开放。相关广告目前已经在投放了。 作为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海滨并不是此处最引人注目的卖点。因此, 开发商别出心裁地想了个刺激的新点子——引入大批量的凶猛鲨鱼。 出于经济和保护法考量,项目负责人遗憾地放弃了噬人鲨,以体貌与习性相似的灰鲭鲨作为替代。 这一批生猛活泼的海洋生物已经提前入驻了园区内的水域。员工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从水底通道运送肉食,今日也不例外。 外面在下雨,不过这影响不到全程都在室内的投喂工作。姓宫崎的员工看了眼时间, 捱到了这分钟最后一秒才在同事的催促声里不舍地暂停了电脑屏幕上的惊悚片, 起身去开小拖车。 还没开始招待客人, 水底通道一片昏暗。好在他已经非常熟悉这条路了。他握着方向盘,默数着路过的等距小路灯。 四、五…八…… 这条路上共有二十二个,数完, 今天的工作就做完一半了。 微弱的灯光被荡漾着的水波折射在玻璃墙壁上,昏暗静谧的过道内除了小车偶尔一突一突的引擎声, 就是环绕着的水波、气泡的声响。偶尔会有巨大的黑影迅速地贴近又游远, 它们中的某些会好奇地撞击玻璃, 但透明的墙壁非常结实, 他无须担心。 宫崎这么想着, 脑海里毫无波澜地回忆着刚刚电影里,人体被海洋中的猎手狠狠撕成适口的条状的画面。 嗯,午餐希望吃到牛排…… 他正想到这里,车转过一个弯角,车灯穿透玻璃,在深青色的海水中打出一道远光。 忽然, 他愣了一下,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车被刹住, 他关掉车灯,往后倒了几步,抬头看第十五个路灯旁的这片水域。 跟着他就呼吸一窒。 暗沉沉的水波之中,数头鲨鱼正躁动地聚集、争抢着。血液在水中像烟一样弥散开来,一片片的紫红色让鲨鱼们的动作更加疯狂。 那是一个男人。宫崎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双眼紧闭的、还算年轻英俊的脸从面前一晃而过,撞到了玻璃壁上发出闷响,跟着又被拽开。 他不敢再看了。花了大概三秒,他发现自己瘫软在离墙壁最远的地上。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对讲机,又花了一阵子来找自己的声带和舌头。 “紧、紧急情况!有人掉在鲨鱼池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连滚带爬地回到车上,头也不回地往回开。 通道内恢复了静谧和昏暗。过了几秒,一个大学年纪的男生从拐角的路灯后站起身,静静地升了个懒腰。 水域里的惊悚画面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像被关掉的投影一样消失了。 男生也同样拿出了通讯设备。 “太宰前辈?我这里的任务完成了。”他有点忐忑,“那家伙应该是相信了吧。” 从此处往上,水面的上方,太宰治嗯嗯地应和了两句,抬脚把早就准备好的尸体踢进了水中。 他挂掉通讯器,不无羡慕地盯着水面掀起的迷你漩涡。 “被鲨鱼吃掉哇……”他露出一个又觉得恶心又觉得心动的表情,“仔细想想,似乎也是不错的死法。” 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他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拉动小艇上的引擎。越来越接近的岸上,同属于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正抱臂而立。 太宰治看着她身侧那个从地上爬起的身影,以及对方满脸的狐疑和茫然,愉悦而活泼地吹了个口哨。 半个小时后。 安静的游乐园里热闹了起来。警车、救护车匆匆赶到,救援人员披着雨衣,在大雨中拉起了亮黄色的警戒线。 “监控呢?什么?没开吗?——” “报告!这边捞到了一块组织,可以确定为人的手指!” “…我这里是半条腿…呕……” 一片手忙脚乱之中,事件的第一目击者惊魂甫定,正在不远处的临时设施内接收询问。 “总、总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员工满脸都是不想再回忆的神情,降谷零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他瞥了眼对方胸口的铭牌,再次恳切地问道:“那宫崎先生,事情发生时,您是否观察到了受害者的生命迹象呢?” “不,不知道。”宫崎茫然地摇头,“那个男的,黑头发,眼睛没睁开…好像,好像脑门上有个洞……” 这几句话他颠来倒去说了许多遍。降谷零听着,一颗心越发地往下沉。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法。 他从手机上调取了几张图片,放到宫崎的面前。 “这几张是最近失踪人员的照片,请问您有什么眼熟的吗?” 宫崎呆呆了眨了眨眼,接着像被打了一样跳起来。 “!快!快拿走!” 他抗拒地摇着头,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抖着指在其中一个照片上。 “就、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我不要再想起来了啊啊啊!” 降谷零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 他收起手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感谢,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房间。 Hiro…… 他站在屋檐下,对着茫茫雨帘,心里念了几遍好友的名字,只觉得眼眶热且酸涩,左臂上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闭了闭眼,定住神,趁引起别人注意之前,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鲨鱼们的午餐残渣被细致地装在透明的袋子里,这会儿还没人顾得上整理,东一块西一块地摆在桌面上。 降谷零向门口的人出示了一下伪造的证件,就对着屋内一桌面的东西发起了呆。 他是被苦艾酒突然通知了这件事的。实际上,琴酒的原命令是让更擅长变装的苦艾酒过来确认苏格兰的死亡。他以“想要复仇”(景光逃离之前给了他一枪)为由,说服本就不想多跑一趟的苦艾酒把这个工作让给了自己。 而琴酒听完了莱伊的报告,似乎也暂时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对于苦艾酒的懒散不置可否。 所以,现在他就站在了这里,零距离地直面着这血淋淋的事实。 ……别露馅。 他对自己这么说着,面无表情地上前,检阅起一袋一袋湿漉漉的东西。 被捞上来的组织有大有小,他略过了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的那些,尽量挑还残存着形状的看。 当然,也是最让人反胃和恐惧的那些。 但是那又如何呢?如果这真的是Hiro,是他多年交付后背的挚友,他们共同走过了那么多日子,他的每一根头发丝他都非常熟悉。 非常、熟悉,绝不会错认。 - 赤井秀一坐在驾驶位上,夹着烟,却碍于关着车窗没有点燃,一双眼正盯着十字路口。 他们当然来不及立刻赶到现场。向琴酒汇报了情况后,对方把他和百利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 之后苦艾酒发消息说波本会过来接手扫尾工作。于是他们就找了个离得近的路口,安闲地等在了这里。 雨忽大忽小地下着,雨刷在窗户上一会儿晃一下。赤井很擅长也习惯了等待,倒是百利窝在后车座上,没一会儿就点起了脑袋,整个人都快滑进他那宽大的卫衣里了。 照赤井来说,他完全可以躺下去睡一会儿。可百利的手机几乎每隔一分钟就响一次。他也不接,屏幕亮了就按掉,来短信也不看,就这么放在那里。 “骚扰电话吗?可以拉进黑名单吧。” 赤井谨慎地给出了一个正常人都会给的建议。 香椎努力撑开几乎黏到一起的眼皮,扯着嘴角摇了摇头。 “是工作上的消息……吵到你了?” 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但那屏幕还是过一会儿亮一下。 再这样莱伊就得怀疑了。他想了想,给松田回了条短信,告诉他晚点自己会打电话过去。 手机屏幕终于暗了下来。香椎拉上卫衣帽子,阖上了眼睛,靠着车窗,心满意足打算进入香甜梦乡。 然而,体感上他刚把眼睛闭上,前面的莱伊就出声提醒道:“是波本。” 他打开了双闪灯。 香椎昏昏沉沉的尚未有所反应,他靠着的车门被拽了开来。他肩侧一空,往外头栽去。脸着地之前,有人拎住了他的帽子。 外头的风还带着细细的雨,尤其的冷。他一下就醒了,勾着头往上看,波本正揪着他的帽子,冲他友好微笑,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渗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 考虑到这位假酒和诸伏景光的关系,香椎觉得这种小小的捉弄已经称得上是宽宏大量了。他道了声谢,支着车门往里座缩了缩。 波本带着一身的寒气挤了进来,关上门,一板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东西已经拿到了。Gin让我们到他面前验证。” 他指的是他从现场取得的人体组织。 赤井点点头启动了车子。 后座上,香椎打算继续睡觉,却发现波本一直时不时地盯着自己。 ……哦,他还不知道自己是百利对吧? 他后知后觉地搓了搓脸。显然,没有任何伪装。 波本先打了个招呼:“香椎先生,好久不见。” “唔,好久不见,我睡一会儿,再见。” 他飞速地说罢,不顾波本似笑非笑、阴恻恻的神色,利落地拉下帽子,转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而波本也只说了这一句。接下来,车内就一直是一种古怪但平静的氛围。 赤井秀一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专心致志地开着车。雨粒渐渐稀疏,雨刷也终于不用机械地来来回回在眼前晃了。 他把车窗开了一半。风还是有些冷,还带着一些海腥味儿。道路另一边的海平面上,乌云像被扯开的糖絮,中间露出橙红色、鸭蛋黄一样的夕阳。大概明天的天气会不错。 香椎的口袋里,手机屏幕再次被点亮。发来的信息是一个“干杯”的表情包与几句附言。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爱心]!】 【发件人:焉岛众二】 -------------------- 第72章 苏格兰之死。番外 = 东京郊外的鹤见老宅里, 香椎正望着锅中黑乎乎的一片发呆。 ……明明另一面看起来还是嫩黄嫩黄的,怎么他看了两眼手机,翻面过来就糊了呢。 他再三审视, 不得不确认,这个蛋饼大约的确是没救了。 “喂,你在干嘛?” DNA比对的结果还没出来,降谷零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他和莱伊向来是没什么话可讲的,琴酒就更不必说。而苦艾酒一直在走廊和助理打电话, 他不想过去。 在茶室里呆了一会儿, 零被两个烟鬼熏得头昏脑胀, 索性到厨房来试探试探百利。 结果就看到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把什么东西往垃圾桶里藏。 “啊?” 香椎被波本语气里的怀疑问得一愣,不明所以但不太好意思地承认:“鸡蛋煎糊了。” 他连这个都要管吗? 零的思维飞快地转了起来。 鸡蛋煎糊了?还是借机处理了什么东西呢? 或者说,这是什么暗示?是鸡蛋糊了?还是在比喻他的暗杀任务其实就像这一边糊掉的蛋饼, 只是做了表面功夫? 不、还不能确定百利是自己这一边的人,降谷零, 你要冷静一点! 香椎就见波本深吸了一口气, 语气称得上友好地说道:“我来吧。” 他没等他回答, 自顾自地接过了厨具, 把香椎挤到一边。跟着他嫌弃地看了眼碗里残余的蛋液, 抬手倒掉,把锅碗都冲洗了,又去冰箱里翻别的食材,乒乒乓乓地解冻和洗切。 波本倒确实是很擅长烹饪,动作之间果断流畅。香椎张着手在旁边茫然地呆看了半天,听到他像聊天那样随意地问道: “香椎先生, 专门处理肉类的刀是哪把呢?” ……鬼知道。 香椎随意指了一个。 零盯着手里这把明显是用来切菜的刀,心绪再次翻涌起来。 这是在暗示他回想尸体上残留的痕迹吗?确实, 仔细想来,啮咬痕之外,肌表留下的伤口除了淤青刮痕之类的,似乎还有被精心遮盖的电击伤…… 黑衣组织没有这种习惯,他倒是听说,横滨湾的黑手党会用以此惩罚不听话的成员。 香椎看着波本,波本看着刀。三分钟过去了,香椎忍不住提醒:“安室先生,您要做肉馅吗?” 那块肉已经被剁得看不出形状了。 降谷零不得不把自己越跑越远的思绪拉回来。他看了看肉糜,冲百利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我明白了。” 香椎不知道波本明白了什么。他觉得他们鸡同鸭讲。 他耸耸肩,决定离开这个气氛奇怪的地方。 临出门前,他听见波本声音低沉地对他道:“蛋液里面的鸡蛋壳没有处理干净,下次注意。” ……他真是个热心的人。香椎感动地想着。 半小时后,结果比晚餐先一步出来了。 一个香椎没见过的、茶金色短发的小姑娘握着一叠纸从里间拉开门——跟着她皱着眉用手试图挥开屋内的二手烟——看向坐在茶厅主座上的琴酒。 “Gin,结果显示,两份样本来自于同一个人。” 香椎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多看了这女孩儿几眼。虽然发色与自己相似,但这个浅淡柔和的颜色没有削弱女孩儿身上那种冷硬和不近人情的气质。这是个性格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而且非常年轻,不会超过十五岁。 香椎在心里叹息。 Gin听到结果,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让人骨头发凉的笑来。 他点了点头,把烟随意按灭在桌子上。香椎记得这是外婆最喜欢的一条桌旗,现在,白鹤扬起的翅膀被烫出难看的咖啡色。 大家都知道了结果,这件事大概也可以就这么结束了。沉默而拥挤的茶厅里,香椎一边搅着一坨番茄肉酱面,一边就想起了诸伏高明。 也不知兄弟俩接上头没有。 系统在这时发来了通知。 [恭喜玩家完成第一阶段的所有的主线任务。现在,我们将对您的表现进行评估。] 香椎正往小番茄上戳的叉子顿了顿,心生期待。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都是红方了吧? 另外!会有什么奖励呢?应该会很丰富吧!! [评估时间预计为两个工作日。期间,系统将进行自动升级,暂不对玩家开放。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叉子穿透了小番茄,在瓷盘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屋里实在安静,众人都看向他。 “啊,抱歉。” 香椎正要找理由,那个小女孩儿把她手旁未开封的软饮料往他这边递了递。 “喝吧,”女孩儿掀了掀眼皮,不无埋怨地说道,“我也觉得很咸。” ……哦,怪不得大家都只吃那个速食饭团。 安室透在一旁纯良地微笑,像没听见一样举起了杯子。里头是莱伊刚刚从鹤见家的仓库里翻出来的陈年红酒。 “敬那位先生。” 琴酒哼了一声,嘀咕了句无趣,却也意思意思地抬了抬握着杯子的手。 苦艾酒倒是挺捧场,笑眯眯地附和:“敬那位先生。” 一片其乐融融。 -------------------- 第73章 松田阵平的审讯 松田从名古屋独自回来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地点还是那家小酒馆,松田晃着杯子里的冰,怎么看怎么心不在焉。 萩原正在看地方报纸。头条是静冈的鲨鱼海洋乐园被强制取缔, 开发商正在组织员工向政府抗议。他没趣地看了几行,又往下翻。一个熟悉的地址映入他的眼帘。 “因经营不善対外开放地皮拍卖……小阵平,你看这不是我们前年遇到两起爆炸案的那个公寓吗?”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嫌犯又至今在逃,萩原的语气便有些低沉。但半天, 他也没收获好友的附和。一抬头, 松田目光阴沉地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机。 他了然道:“小香椎还没回你电话?” 松田看了眼桌面, 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形成一块暖红色的光斑,正随着太阳的下沉一点点往酒柜上爬。他点点头:“我打算等到今晚。” ……等不到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松田吐了口烟,神色阴郁。 他当然没有把火车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好友。就像景光一直和他说的那样, 这一切都太危险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萩却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松田不说, 这副表情也不会是两个人闹了小矛盾那么简单。他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便只是用力拍了拍松田的肩膀。后者的鼻子险些被拍进酒里。 松田怒气冲冲地用脚尖踹他的胫骨。 两人正闹着, 松田摆在酒杯旁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他看着来电人愣了一下, 手忙脚乱地按了烟迅速地接起。 “……松田前辈?”香椎似乎人在室外, 背景音有点嘈杂,还隐约有些鸽哨声。 松田悄悄清了清嗓子,板着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在萩原“孩子长大了有秘密了”的眼神中一边羞恼地以肘击之,一边起身往门外走。 确实有一些话,他得单独审审他。 另一头, 香椎一个人走在平时上下班会路过的公园里。 今天是工作日,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 附近没什么人。他担心自己的租房内有组织做过的手脚,干脆就到外面来打这通麻烦的电话了。 电话接通了,两人打了个招呼,就都沉默下来,似乎都打算等対方开口。 松田先发问了:“他没死,対吗?” “……嗯。” 香椎买了杯咖啡,也没喝,端着靠在自动贩卖机边上,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前辈,”他决定按照惯例先服软,“车上的事情……还有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松田似乎笑了一下:“你这里说的之前,又具体是哪些事情?” 他好像觉得这个问法不妥,补充道:“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香椎的眉尾一听这话就耷拉了下来。他支支吾吾地试图和上一次一样蒙混过去:“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那需要我来告诉你吗?”松田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但香椎觉得他一定非常生气。 “从友坂被杀开始?……我想想,是你装成了警护课的三浦换掉了监控,対吧。” 不等香椎编出什么鬼话来,松田堵住了他的话:“还是再往前,SAT的在押囚犯被黑手党杀掉,你做了手脚,対吧。 “或者,再往前,福原化工厂的U盘,只有你近过我身,是你换掉的,対吧。” 他问了三个轻飘飘的问句,却没有一个不是肯定的语气。 “从一开始,你就……” 香椎干巴巴地、近乎求饶地打断他的话:“松田前辈,抱歉,请不要再说了。” 松田叹了口气:“香椎柊吾,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做这些事吗?” 香椎的手渐渐握紧,纸质的一次性杯子被捏得变形。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反问道:“那前辈呢?” 松田此时正开着车往他推测的地方去。他本就只是想借机吓一吓这个总是自作主张的家伙,闻言一愣。 “前辈既然都发现了,为什么没有向公安揭发我?” 前面是红灯,松田刹住车,抿着唇,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确实,许多事情他一开始或是刻意或是粗心地没有去细究。等一切事件慢慢地涉及到他的友人,等“香椎柊吾”这个人慢慢地在他面前像厚厚的画卷那样被一层层展开,他才回过头,把这些事件都串到了一起。 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家伙做事怎么留了这么多把柄,还几乎都在他的手上? 半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恰当的理由:“因为景光……你没有杀他。” 香椎早猜到他看穿了那场乱七八糟的暗杀,却觉得有些失望。明明是合理的回答,可以预料的,他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呢? 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这个。 “是,我没杀他。所以前辈愿意放过我了吗?” 放过他?那怎么可能? 红灯过了,松田猛踩油门,眼睛像要抓兔子的鹰那样发亮。 他已经在心里推算过了,那个自动贩售机的提示音效很耳熟,机器的投放范围可以锁定在米花町内,再加上有鸽子的地方,无非就是几个公园或者广场…… 要是再有些声音提示就好了,比如、比如…… “当—当——” 太阳半沉进地平线,市中的塔楼上,巨大的机械钟敲响了整点报时。 钟声在电话那头也同步响起,另随着一重浅浅的、海浪一般的回音。 回音? 松田灵光一现,又猛踩刹车,在身后车流司机们的破口大骂声中欢快地掉了个头。 是米花町第三公园,那里有一块凹陷的河堤。 而香椎半天也没听到松田的回应,也不知対方是不愿原谅还是什么,心中生出几分说不上是懊恼还是委屈的火气。 他抬脚把石子踢飞出去,惊得草地上的鸽群咕咕咕地扑棱着翅膀飞起。 他硬邦邦地重申道:“前辈,我进入警视厅的确目的不纯,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可以发誓我没有伤害任何好人。如果前辈觉得这让您难以接受,您可以拷我去搜查课或者公安部,我、” 他说到这里,没发现自己声音中隐有些沙哑的涩意,只觉得无法说下去,艰难地咽了一口,才小声继续道:“如果前辈希望这样,我不会逃的。” 他是无所谓的,去哪里都无所谓。 “还有,前辈,关于组织的事,请您不要再查了,那些都和您无……” 香椎说着想到了诸伏景光与降谷零,又赶紧改口,“当然,您的朋友们,我会尽量确保他们安全,但是……” “喂,等等。”松田这下声音里是真带上了火气,还气喘吁吁的,“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他停下车,脚步匆匆地从公园高地处的桥上往下张望,几个来回才注意到湖畔茂密的树荫中,香椎像一只孤零零的蘑菇那样灰溜溜地缩在自动贩售机旁边。 暮光就打在他脚尖的几步之外,可他在阴影里,低着头,周围简直在下雨。 松田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哑然了几秒,他找回了自己的声带: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做这些事?” 为什么? 给黑衣组织做事是身不由己,坏黑衣组织的事,那当然是为了…… 香椎耳尖发烫。他瞬间挺直了腰板,义正辞严斩钉截铁地,像为了逃避什么一样回答:“为了正义!” 他听到,电话那头再次静了几秒,跟着是松田阵平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声,好像还磨了磨牙。 “好吧,好吧,不说是吧?” 前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狡黠:“那最后还有两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在水下救我? “水下的那个吻,烟花下的那个吻,又各是什么意思?” -------------------- 第74章 天平上的死劫·一 松田眼看着树荫下的蘑菇呆了两秒, 装了弹簧似的原地蹦起来。 “不许挂电话!”他大声地喝止道,果然香椎慌里慌张的动作就乖乖顿住了。 “立正!转身!看落日的方向!” 他语气凶得很,嘴角的上翘却止都止不住。 香椎, 整个人正处于呆滞的状态。松田说什么,他就机械地跟着做什么。循着指示,他往暮光照来的方向看去。 公园西侧架着的人行桥恰好把夕阳切成了一半,柔和的红色光芒正中,一个帅气的剪影正趴在防护栏上, 握着手机, 另一只手抬起, 冲着他懒散地挥了挥。 他找到他了。 一种晕乎乎的、梦幻般的感觉占据了香椎的大脑。他脸颊发烫,手机还贴在耳边,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系统的声音像是从九重天外突然冒了出来。 【亲爱的玩家, 您好。系统已经升级完毕!请——警告!警告!请注意——】 注意什么? 他反应慢了半拍,桥上的松田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妙, 直接一脚踏上低层的栏杆, 大半个身子都越了出去。他们的通话还没有挂断, 松田的声音和系统的警告声交织在了一起。 “——身后!” 一只手抓着湿布, 瞬间捂上了香椎的口鼻, 其上浸透了药物,香椎听见松田说了这半句,便觉得天旋地转。黑暗像迅速蔓延的霉菌一样,侵蚀了他的整个视线。 彻底昏迷之前,他只看到松田从桥上往下方水流中跃入的身影。 “砰!” 香椎被重重地丢到地面。他的小腿骨磕在了一堆金属上,痛得要死, 也让他的意识在一瞬间回笼。 他想睁开眼看看周围,却发现眼睛被蒙住。而此地光线极暗, 没有一丝亮意能从布料的纤维缝隙中透过。 “……醒了啊?” 动手的人狡猾地使用了变声器,性别年龄都含糊起来。但香椎从对方声音发出的位置推测,这家伙身高在一米七以上。 鞋底与地面的撞击音偏向沉闷稳健,又有钥匙在腰间互相撞击的声响——这个人多数是男性,而且年纪不小。 “这药效过得还真快,”男人嘟囔了两句,跟着香椎就觉得脖颈边一阵刺痛。他这次索性直接把药剂注射进香椎体内了。 他拿起什么东西,一圈一圈地往香椎身上缠。而香椎努力抵御着铺天盖地袭来的困意,近乎本能地去捕捉五感中出现的一切讯息。 消毒水、针筒、塑胶手套…… 信号对接提示、硝石味儿、电线…… 哈,果然,又是炸弹啊。 很快,他再次陷入昏迷。 另一边,萩原在酒馆等了半天,松田也没回来,倒是高岛一个紧急通讯拨了过来。 “萩原!”高岛一如既往严肃高亢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立刻归队,警备部收到了一封爆炸案预告函!” 萩原一个咕噜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收到!我……” “松田在你旁边吗?”高岛急匆匆地问道,“我打不通他电话!” 他皱起眉,刚要否认,就看见刚刚乐颠颠跑出门的好友一脚踹开了门,全身上下都是水,脸上的表情,可怕得像爆沸之前的水面。 “萩!”松田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你知道什么立刻联系上Zero的方式吗?” 看起来,仿佛他说是,他会去把零做成烤肉干。 萩原满脑门都是问号。他直觉其中或许有些误会,但工作要紧,他两句回应完上司,挂了电话拉着松田,一边往车上走一边把事情说了。 “爆炸案预告?”松田抬起脸,眉毛蹙着,迟疑了一下,“……难道不是他们?” “谁?”萩原利落潇洒地无视交通规则超车变道,硬是在拥堵的下班高峰中杀出一条非常规路线,还分出精力询问好友的情况。 松田平静地回答:“绑走香椎的人。” “?”萩原一个方向盘没抓住,险些把车飞进路边的橱窗里,“什么?谁?香椎被绑了?……等等,你报警了吗?” “拿路人手机报了。”或者说抢更恰当。 两人以火箭的速度赶回了警备部。高岛把一张传真拍到桌上,松田看了一眼,身上的黑气一下就炸开了。 实际上,就连萩原也露出了惊怒的神色。 传真是一张扫描上去的旧报纸,时间是一年多以前,头版头条就是双子爆炸事件。萩原一眼就瞥到记者姓氏为“谷村”。 那场爆炸案对警视厅的公信力造成了极大的损伤,这不知名的小报更是把搜查课嘲讽成了一群废物。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配图的边角,全副武装的香椎柊吾正好拉开面罩,露出了含糊但颇有辨识度的半张脸。 现在,那张脸上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而传真纸的空白处,寄送人潦草地画了个天平,旁边打着一行大字: “这一次,烟花会公正地衡量生死。明日午时,请勿失约。”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松田攥着那张传真的边缘,将纸捏出了皱痕。 “搜查课也收到了传真。”高岛看着两人,尤其是看着松田,“香椎被绑架的消息我也听到了。一定是一个人,或者一伙人干的。” “冷静一点,松田。”萩原小声地对好友说道。这间屋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松田在情绪爆发的边缘。 “他定下了时间,就不会在那之前……对香椎下手。” 松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把传真放回桌面。再抬眼看向众人时,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了。 “高岛警视,”他指着那个天平,语气称得上理智,“我认为,凶犯这里意有所指。我建议我们从本市的各级法|院开始检查。” 高岛看看他,点点头:“还有量具店和实验室。事件非常恶劣,已经上报到警察厅了,全员出动,时间还来得及。” 最后一句更像是作为长辈的一种安慰。 萩原与松田各自带着自己的小组匆匆奔往各自的目的地。加上警视厅各个行动课,整个东京的警察几乎倾巢而出。呼啸的警笛与闪烁的鲜艳警灯在大大小小的街巷匆匆划过。 这是凶犯的复仇,亦是警察的复仇。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城市虽然隐有躁动,民众的生活却还是要如常进行的。 新的一天是周六,帝丹国中组织了一场春游,地点是位于市郊的、新建立的雕塑博物馆。 据说展馆目前的展出主题是希腊神话。国中生工藤新一对此兴趣一般,但他的朋友毛利兰与铃木园子却十分的期待——她们对神话中美丽的女神与她们风格各异的爱情故事很有兴趣。 要工藤新一来说,两页的希腊神话,他就能列举出数十个违法行为与阴谋诡计。他愿意来,主要是听说这新建的场馆有一些潮流的安保设施。他很愿意以名侦探的眼光来挑剔一番。 ……总之,不是因为毛利兰要来。绝对不是。 小男生把手交叠着垫在后脑勺下头,吊儿郎当地走在队伍最后。他边走边打着哈欠,把一路上看到东西评估了一遍,迅速地在心里得出花里胡哨而破绽百出的结论。 跟着,他开始思考,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动那么多警车呢?有国际逃犯?还是大型犯罪团伙? 或者是有什么大型事故?但好像没听到救护车和消防车。 一群半大孩子们绕着楼梯爬上二楼。讲解员打开了大门,圆形的明亮天池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晨光从透明的穹顶照了进来。正中央的喷泉里,水柱拱卫着一个巨大的、悬空的玻璃展柜。 展柜之中,一位蒙面的女神巍峨伫立。她面容坚毅,姿态昂扬,一手持剑向下,一手高举天平。 男生女生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赞叹,间或夹杂着一些博学者显摆式的科普。 毛利兰发现向来精于此道的青梅竹马竟然保持了沉默。 “新一,有什么问题吗?你一直在盯着那边。” 她好奇地问道。 而工藤新一微微摇头,自己却往旁边走了几步,想去看雕像的背面。 那里似乎有一个……人? -------------------- 第75章 天平上的死劫·二 [08:00AM, 倒计时四小时] 整整一夜,松田的眼睛似乎就没有闭上过一秒。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一无所获,他看起来反而越发的冷静。 但是周围的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焦躁。 车在往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开, 他们打算顺路再回警备部补充一些装备。过马路时,开车的小川想抢一个绿灯,险些撞到路人。 松田制止了小川狂按喇叭的动作,让他等红灯。他将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抖了抖灰烬,又吸了一口, 阴鸷的眼神落在路边的广告屏上。 现在在放的广告还是之前买给香椎的Sweetea。那几条裙子他当时以为是落在了饭店, 直到后来在香椎的衣柜里看到。 还没到早高峰, 太阳刚爬到人肩头的位置,风也很凉快。他透过烟雾,近乎放空地看着屏幕上粉嫩粉嫩元气十足的时髦女孩儿。 ……没有香椎好看。 跟着, 那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晚的天平又冒了出来,他又开始思考那个想了一夜的问题:除了法|院, 还有什么地方与天平相关呢? 或者, 那并不是一个象征意义, 而是一个实指? 可是去检查量具和实验室的萩原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松田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 开始回忆东京范围内是否有什么建筑是对称构造。山本坐在后座, 看他一直往边上望,便也顺着看了过去。 广告屏已经换了一个页面。 “啊,是这个展览啊!”山本打了个哈欠,缓解气氛,或者只是单纯缺线地在此时说起这个,“小池还说周日想去看来着。” “展览?”松田像是脑子慢了一秒那样喃喃地重复, 屏幕上的轮切广告才撞进他的眼睛里。 首先就是那画面重心处显眼的石像女神,精妙地用坚硬的材质雕出了薄纱蒙面那样柔软的质感——大抵也是这尊雕像的精髓所在。但松田却被她手中举着的天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对, 这里也有天平。 山本又说了些什么,比如时间还来得及,一定会找到的之类的话。松田已经没在听了,他看到了广告屏幕最下方的广告词: “秩序之守护者,公正衡量一切的女神,国际巡回展览中。” 这个红灯尤其的长。烟烧到了他的手,他像被突然叫醒了一样,一下子按灭了它,然后拍了拍小川:“换个位,我开。” “组长?”小川皱眉担忧地看他,“可是你已经开了一夜车了。” ……是啊,已经过去一夜了,可他还没有找到香椎。 他笑了笑,下车绕到另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小川拽下驾驶座:“没事。我们换个路走,你开太慢了。” 小川之前多数是跟着萩原,自然知道松田更习惯哪种开车风格,闻言也只好往后头去。他正扣着安全带,突然反应过来:“组长,你说换个路?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松田轻哼了一声作为回答。红灯开始倒数了,他正要去踩离合,山本从后座递了瓶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他。 “组长,喝两口吧。” 他意识到自己一夜滴水未进。但神奇的是,他现在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累。 松田接过水道谢,再看山本,一副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就连小川也勾着头,很担忧地一直看着他。 所谓的冷静只是他以为他掩饰得够好。而同事们的焦虑,也大半是来自于他全身上下散发着的这股怒意。 他捏着塑料瓶的手紧了紧,随即他两口把水喝了个干净,双手握上方向盘。车子在道路上飞驰起来,像一只奔跑的狮子。 他找到他许多次,这次,自然也不会落空。 [08:30AM,倒计时三个半小时] 博物馆天池中,香椎刚被吵醒,正在劝工藤新一。 “新一君,”他半是无奈半是头疼地看着这个第一时间找安全梯爬上展柜的男孩儿,“这里太危险了,交给大人来处理,好吗?” 工藤新一挂在梯子上,手捏着细纹布检查工作人员找来的展柜钥匙,对香椎的劝阻左耳进右耳出。 “新钥匙新锁,但连带锁孔都有错开的划痕,说明凶犯每把都试了一遍……看来可以先排除工作人员。” “喂,新一君?” 工藤用“你好吵不要打扰我”那种严厉的眼神瞪了香椎一眼,又往上爬了几步,像一只小猎狗似的在狭窄的展柜里检阅。 “全都是电讯号连锁起爆,捆绑用的线路……”小侦探的知识领域似乎还有待扩充,看着圣诞树一样被紧紧缚在石像背后的香椎,说着说着有些卡壳。 香椎一下笑了:“不能强制破坏是吧?看来凶手是真的很恨我。” 工藤的神色纠结起来。他看到了鲜红的倒计时,上面是一个不算充裕的数字。这个地方是有些偏了,如果爆裂物处理班的警员从位于城市另一边的警备部出发,起码还有四五十分钟才能赶到。 他决定今年暑假去夏威夷问问他爸能不能教他拆弹。 事件中心的香椎警官看起来倒除了有些狼狈之外没什么惊恐或者不安,甚至还有闲心让他注意一下朋友们。 “那个女孩儿,是叫小兰对吧?一直很担心地在看你诶,哇,好像要哭了。新一君你真的不赶快和大家一起离开吗?” 工藤飞快地偷瞟了一眼。那边毛利兰是最后几个不愿意跟老师走的学生了,显然是为了他。 因为承重原因,博物馆员工被他抢了先也没敢再上来,就在下方的水池边满头大汗地冲他瞪眼。 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还是看向香椎:“香椎警官,你别急,我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 “好,我知道了,”香椎艰难地耸了耸肩,“不过我劝你最好先把头低下去……” 工藤茫然地眨了眨眼,跟着头上就被狠狠敲了一下。他捂着脑袋,被整个人拎了起来。 “喂,臭小子,”一个同样是熟人的卷毛墨镜警官趴在梯子上,像拎小动物那样把他从玻璃柜里揪了出来,“不要乱动现场!” 新一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机械圆钟:“二十分钟就到了吗?出动直升机了?” 一个大个子傻乎乎的警员捂着嘴从后头拖着一堆设备过来。 “组长、呕、附近单位都通知完毕了,人群……呕,我缓缓,小川,你说。” 叫小川的也是满脸菜色:“人群已经开始疏散。萩原组长和搜查课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松田直接把手里的小孩丢给了小川。 “萩的话,让他先呆在市中别动。” 他全副武装,一手拎着一堆装备,抬脚要往玻璃柜上爬,却被新一喊住了。 “松田警官,那个柜子的承重余量不多了。”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嘴里骂了句脏话,便把身上沉重的防护一件一件往下解。 最后只剩头盔了。他摘下后犹豫了几秒,没有递下去,而是抱在怀里一起带进了展柜。 “……前辈。”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香椎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终于和他对上了视线,抿了抿嘴,有些不自觉的心虚。 松田没说话,抬手把头盔扣在他的脑袋上。他给他系绑带的动作很认真,呼吸声离他那么近,眼睛却没有看他。 香椎眨眨眼,扯起嘴角:“前辈,你希望我留下一个完整的头颅吗?” 松田没好气地给他扣了个十分用力的结,跟着又弹了下他的脑壳。 “这种炸弹,我五分钟就能拆掉。” 他并不算夸口。刚刚他打量了几眼困在香椎身上的这一串夸张的炸弹,发现只要胸口那个核心的引爆器能停下,就都不算大问题。 ……但那个人,会设一个这么复杂的局,只给出一道简单的题吗? 松田不想多想,手下动作飞快地就卸了最表层的塑料罩子,看着里面的构造,手就慢下来了。 香椎被他拱得昂着头,看不到自己的胸口,只发现他神情变了。 “怎么了吗,前辈?” 表壳下,除了三重嵌套的结构,竟然还有一个窄小的显示屏。上面正缓缓滑过一行字: “警官先生,来得真快。那么,请来做一道选择题吧! 天平有两边,烟花有两处。 熄灭一处,另一处将盛放。反之亦然。 女神提供了最佳观赏点,而具体在哪,由您决定。” 他果然在别的地方也设置了炸弹! 松田没说别的,拿起手机把这些字句迅速地发到了工作组里。 “另一处,我猜是在医院。”香椎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上面传来。 他刷地抬头看香椎,就见对方无奈地笑道:“你墨镜上有反光啊,我都看见了。” 香椎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呢。 松田也笑起来,把手上的电笔往旁边一丢,支着腿坐了下来。这地方说实话有点挤。 “你怎么知道是医院?” “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又有医用针筒和麻醉剂,下手也很稳,我猜他是个医生。那么,另一处大概就是医院了吧。” 香椎轻松随意而缺乏逻辑地这么说道,随即像等他猜出什么谜题那样期待地看着他。 “还有别的证明?” 松田也决口不提凶犯给的第二句说明,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四周,推理起来。 “让我想想。既然是女神提供,那么一定和这个雕像有关系了——这把剑指着的那个画像是谁?” 这属于明知故问了。 下面,工藤新一赖死赖活东钻西钻地还留在这里,正扒在山本的手上看他收到的消息,口中说得有理有据,把山本唬得一愣一愣。 “顺着忒弥斯之剑的指向看,喏,那个是阿斯克勒庇俄斯,他是医术之神,你看画像上的蛇缠杖,这是医院的标志!” 山本痛苦地抽搐着脸:“等,等等,什么什么斯?” 工藤新一滔滔不绝:“再看香椎警官身上的绳结!这种结扣是妇产科医生在剪断脐带时扣扎的手法,所以,结合作案时限,我认为最可能的医院是……” “等等啊!你为什么会有妇产科知识啊!喂!” 山本崩溃地大叫。 松田都听笑了。他支起墨镜,给高岛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香椎这会儿也看清了引爆器的构造,看着他打完电话,神色平静地指出:“这里有三重收发装置,每一重被拆卸,另一边都会收到讯号。” “我知道。”松田笑着看他,神色称得上温柔,“我会把它拆掉的,别怕。” “前辈,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第二处爆炸点只能确定是医院,这种地方的疏散难度可比远在郊区的小博物馆要难多了。而现在,香椎瞥了眼倒计时,上面显示距离爆炸还有三个小时不到。 如果一边的爆炸可以阻止另一边,怎么看,他这边都更划算一些。 松田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隔着头盔拍了拍他的头。 “别多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双侧的炸弹构造一定是一致的。” 他轻松地笑着比划:“两边同时卸下砝码的时候,天平不就可以继续保持平衡了吗?” “……讯号的秒速是20万公里。” “我知道啊,”松田看着他,眼白处爬着疲倦的血丝,眼睛却在发亮,“但那边,是萩原。” -------------------- 第76章 天平上的死劫·三 [10:00AM, 倒计时两个小时。] “组长,那,我们先去外面。”小川把能留下的装备都留了下来, 拉着山本,夹着工藤新一,一步三回头地撤离出中央圈。 松田早像赶苍蝇那样劝他们离开了。现在,偌大的博物馆天池只剩他和香椎,以及一堆精妙绝伦的雕塑与画像。 天气很好, 他环视了一周, 不由地产生了“如果结束在这里似乎也挺值”的想法。 尤其是身边还有这么个家伙。 他看着老老实实窝在那里的香椎, 再次叹气。 “前辈,你不吃点东西吗?” 反正这会儿也不急着拆弹了,博物馆这边的工作人员拿了一些食物过来。香椎算了算, 距离他上一次进食大概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他被饿得扁扁的。 松田显然也一样。但他此刻只是摇了摇头, 认真地研究缠在香椎小臂与雕像上的线路, 看他意思是先试试能不能把手放下来。 香椎被绑在这里半天, 凶犯捆得非常紧。因为血液流通受阻, 他确实已经失去了部分手部的感知。 而在松田的眼里, 那双不算结实的白皙手腕上,青紫色的勒痕显眼得有些刺目。 他再次压下心底那股见到香椎后一直被藏起来的怒火,拿着工具一厘米一厘米地测试。 跟着他就想起来,香椎似乎是有一些压缩骨关节的技能。上次他用这招甚至可以挣脱手铐。 而那副手铐他到现在还会随身带着。 “这里,我可以先接到这头。”他指着那条从虎口绕过腕部的线路,“这样就能多出一厘米左右的空隙……够你伸出手吧?” 他说着就直接动作飞快地替换了线路。 香椎叼着他刚刚塞过来的一块面包, 闻言略活动了几下手部,等酸麻劲缓了, 尝试性地往线套外面抽。 试了几次,他的右下臂连带右手自由了。他赶紧一手接住面包,干巴巴地把嘴里那口咽下去。 “前辈,好噎啊。” 松田斜了他一眼,刚想开两句不那么像话的玩笑,就听见摆在一边开着外放的通讯器里传来高岛警视的声音。 “松田?香椎?听得到吗?信号稳定吗?这里是高岛。” 高岛是来确认两人的情况的,她也告诉二人现在案件主要由搜查课负责,而另一处爆炸点的筛查也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目前锁定了三家医院,现在都安排撤离了。时间来得及,别担心。 “——对了,通讯不要挂断,有什么突发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松田答应下来。 半小时后,香椎的左手也被放了下来。松田再三确认,终于承认香椎胸腔以及腰胯上的线路是真的没法解开了,才放下满手的工具。 两人挤在小小的展柜里,姿势别扭地补充食物和水分,都不再说话。 松田是觉得此刻很适合来一支烟的。但是香椎向来讨厌烟味儿。而那可恶的通讯器还开着,想说些什么似乎也不合适。 墙壁上那错彩镂金、复杂无比的复古机械钟还在一摆一摆地走着。每一秒都提醒着他时间在流逝。 香椎也跟着看过去。他大概能猜到松田在想什么。 这个博物馆建在郊外,周围树木繁茂。此时没有人声,鸟雀的声音隔着玻璃墙也能听到,更显得场馆里安静。 他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前辈,其实我不会畏惧死亡的。” 他当然不会畏惧。对他来说,这只是游戏失败而已。这个世界要说有什么真的舍不得的,恐怕也就是眼前人。 可这一点期愿,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想法。 松田与他不同,他有不算完满幸福但是绝对重要的家庭与羁绊极深的朋友,他有自己的理想与野心,并且一直为此前行。 死亡对他来说,也是真正的死亡。 在生死抉择之时,他如何用自己的这一点朦胧暧昧的期愿,拉他走入一个并不公平的死局呢? “……如果真的来不及,我可以请求前辈先离开吗?” 这话一说出口,香椎不太敢看松田的表情。 松田在用力地咀嚼一块三明治。他像是和那块煎得非常老的鸡蛋杠上了一样,腮帮子鼓着,肤表下的咬肌一下一下地抽动。 半晌,他丢下包装袋,看向香椎,神色漠然中带着一点愤怒。 说实话,他看着简直要气疯了,说出的话也是十分难听。 “你是不是觉得,这种自作主张,别人会感激涕零啊? “不止一次了吧,面前装得好好的,转过头就擅自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你难道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希望好好活下去的那个是你吗?” 香椎看了他一眼,神色好像是在说:那要不然呢? 那双在他面前总是含着清爽或狡黠的笑意的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愤怒又固执。可眼圈周围是红的,一下就显得可怜极了。 每一次,每一次,松田都会在这种眼神里失去他所有的怒火。 “……自私鬼。” 他咕哝了一句,瞥了下通讯器,抬起上半身凑近香椎,把声音压低。 “自寻死路之前,你得考虑好我昨天的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戳他的脸:“不解释清楚,你信不信我开警车追到冥界?” 什么问题来着? 香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咳咳。”通讯器里传来萩原研二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松田,香椎,播报一个好消息,我们找到第二颗炸弹了。” 紧随而来的是坏消息。 “梅井医院,在梅井川汇入左梁川入口的南岸,规模倒不是很大,已经快疏散完毕了。只是这栋楼紧挨着一个很重要的建筑。” 松田皱着眉回忆了一下这个有些陌生的地名,跟着猜测道:“梅井水坝?”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并且被告知,如果梅井医院的炸弹不能得到及时的拆除,爆破的威力极有可能损毁水坝。 左梁川的下游是密集的民居。 松田听到这儿,抬头看眼前高大冰冷的女神像,恍然大悟。 到这里,天平两端的砝码才算露出了真貌。 一边是决堤可能殃及到的十万左右市民、上亿的经济损失、政府威信的进一步下降。 一边是香椎。 ……哦,或许这个漂亮崭新的博物馆和这堆艺术品也可以算上吧。 松田苦中作乐地在心中称了称。 香椎一直也听着。他又看了眼时钟。 [11:09 AM,倒计时五十一分钟。] 这点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把沿岸人群都疏散的。 他看着松田,神色已经恢复了冷静:“前辈也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松田充耳不闻。他重新拿起了拆弹工具,对着通讯器那头的萩原说道: “这个距离,讯号来回传递再加上内核系统反应,我乐观估计会有两秒左右的时间差。” 萩原那边也装备完毕站到了炸弹面前。两人的默契是不必说的,他观察完了炸弹的构造,一听就知道松田想做什么。 一端被拆除后,另一端只要在两秒内也同步拆除,两边信号维持稳定,爆炸就不会被触发。 自然也是后拆除的那一端承担所有风险。 萩原对这个方案没什么异议。他们商量完,萩原沉默了几秒问道:“所以,我先动手,对吗?” 他问得非常多余。这个问题稍想一下就会知道答案。 似乎有些残酷,但此刻,他们信任彼此。 “我记得我们俩的竞赛记录最小的时间差是0.3秒。”松田轻松地说道,并且提醒他,“萩,记得戴防护头盔。” “啊,知道啦。”萩原说着,盘腿坐下,把通讯器外放丢到旁边,一边戴头盔一边像被打败了似的叹气,“你也要戴啊!” “那还用说吗?” 顶着香椎那透过头盔的、无可奈何的目光,松田毫无惧色地冲他笑了起来。 一时间确实分不出谁更可恶。 -------------------- 第77章 天平上的死劫·四 [11:15 AM, 倒计时45分钟] 第一层发讯器的拆除到了尾声。 总指挥室里,工藤新一一边盯着屏幕上警方调来的、昨天夜间的医院监控,一边竖着耳朵听另一头两处拆弹现场的实时通讯。 “……这小孩儿是谁?” 佐藤夹着电话, 皱着眉问旁边的白鸟。 白鸟在翻前年爆炸案的卷宗,正满脑子数字和地名,焦头烂额的,闻言瞥过去一眼。 “好像是目暮警官带过来的?听说是他先发现的现场,也是他锁定的梅井医院。” 佐藤惊讶地抬了抬眉毛, 又多注意了男生几眼, 见他没乱动东西, 便不再分心管他。 她的活是最繁琐的。目暮让她负责通知人员疏散,尽可能地越大范围的越好。 新一便堂而皇之地在这个从电视台临时借来的大广播室里继续呆着了。 这段医院的监控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没有什么价值很高的收获。他打算把时间范围再往前推一推。 这时, 他听到拆弹组那边的警官开始対话。 先是萩原警官的声音,他说第一层发讯器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拆除准备, 松田警官也立刻回应可以进行同步切断。 接着, 新一听见松田警官突兀又像随口闲谈那样说道:“対了, 萩, 晚上还是去老地方喝一杯吗?” “可以啊。” 萩原警官也语气轻松地答应了, 跟着话音一转。 “那,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三、二、一——” 广播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秒后,无事发生。众人都欢呼起来。新一也松了一口气,但跟着又提了起来。 还剩半个小时。拆弹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到屏幕上。第四遍,一个护工打扮的男人推着一台器械拐进那条过道。 新一有些困了, 眼皮耷拉着,伸手打算加速。 突然, 在男人消失于拐角前的那一帧,新一发现他的罩袍一角因为拐弯的惯性被掀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衣着。 少年按下暂停,慢慢坐直了身体,眼睛发亮,像捉到老鼠的猫。 ——就是这里! 十二点将近,太阳慢慢爬上头顶。 香椎像个工具挂架一样,两只手上摆了七八件东西,看松田要什么就递上去。 展柜是半封闭的空间,松田全神贯注的,两个人贴在一起,香椎又戴着头盔,说实话有点热。 香椎插不上手,便和系统聊了起来。 [我们真的没有存档系统吗?] [抱歉,玩家当前处于一命通关模式。] [好吧,那,我重新开始的话,这一次遇到的人还会有记忆吗?] [当然不会。] [……]香椎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主线奖励是什么。] 系统慢吞吞地翻起了信箱:[前期主线任务均已完成,综合评分91.5,角色身份判定为红方。] 这没什么悬念。 [恭喜您!任务进入第二阶段。您获得的奖励为:真红之眼——此后,您可以一眼看出其他角色的阵营归属。] 不错。他老觉得酒厂不止他知道的那几瓶假酒……其实这个道具比较适合给琴酒哈。 [奖励二: 千人千面。您的易容能力可以得到升级,请去NPC苦艾酒处领取奖励。] 好,谢谢贝姐。 [奖励三: 不死之身。仅限一次,濒临死亡时,您将获得额外24h的续命时间。] 香椎听了眼睛一亮。他正需要这个! 他打起精神,悄悄看了看周身。松田在聚精会神地拆第二层结构,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现在的可动范围是四肢的下半截。手上有一把剪刀,反手可以直接剪到肩头这条线路,从而直接触发爆炸。 问题关键是松田。如果炸弹爆炸,他该如何确保他的安全? 他询问系统:[这个状态下,有最佳逃生路线吗?] 系统用了几秒给出了一个结果。香椎眨了眨眼,便看见视野里多出一条鲜红色的亮晶晶的虚线,从展柜口指向下方的喷泉池,并在一处水洼那里打了个红叉。 他目测了一下,展柜距离水面的高度差大概有两米五,喷泉池本身不算深,水体不可能提供多少缓冲庇护。香椎看着便有些怀疑。 系统语气平和而骄傲地解释道:[爆炸首先会在展柜内发生,除了您的身体会四分五裂——当然我会帮您粘起来——这座雕像也会跟着玻璃一起炸开。随后,计算表明,一部分裂块会砸到那边的高密度合金架,它们倒下时会在下方形成一个小型安全空间。] 它不无期待地反问香椎:[您想听听具体的爆炸分裂细节吗?我可以从您的胸椎与腔器开始描述……] [停停停!我知道了!]香椎毛骨悚然,[你在哪里做的这个认知训练?] [资料严谨地调取自本世界的一处知识科普演讲。演讲者是您身边的这位警官。] 系统那机械的语气里几乎能透露出求夸赞的意味。 [……] 香椎决定不再纠结。他的视线所及,那个所谓的合金架也属于来不及转运走的那类大型艺术作品,造型抽象,说不上是像鸡还是狗还是哭泣的人。总之,它看起来确实挺结实。 “A组报告,第二层拆弹程序准备完毕。” 在他溜号的这会儿,松田已经卸掉了其他零件,将止电钳卡在了关键线路边上。看来这次是他比萩原要略快一些。 十秒过后,这颗麻烦的、洋葱一般的炸弹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层结构。 此时墙壁上的钟面,分针与时针的夹角趋近于90度,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 来得及吗?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另一边,在工藤新一的提示下,搜查课已经迅速地锁定住了凶犯的身份。 “他想要打扮成护工来隐藏自己,但是,他没来得及换下里层的医生制服。” 凶犯正是梅井医院前年刚入职的妇产科医生。 时间眼看就只有十分钟了,警察们悄悄包围了医生最后表露行踪的一处私人宅邸。 他们不敢贸然冲进门内惊到凶犯,便焦急地商议行动方案。最后,等待的时间被定为倒计时的前三分钟。 如果那时拆弹组还没有完成拆弹,他们就冲进去武力制服対方。 新一也跟了过来。他挂着耳机,眼睛盯着表,心跳声逐渐盖住了秒针的滴答声。 [11:55 AM,倒计时5分钟] 佐藤换上了武装装备,面容冷肃地盯着那个紧闭的小门。 耳机里,长久的安静过后,萩原警官那边终于传来了反馈。 “B组,最后拆弹程序准备完毕。” “A组……” 松田警官的话刚说了个开头,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杂讯。 “怎么了?该死!”工藤新一不可置信地第一时间往博物馆那个方向看去。 地平线上没有升起火光和黑烟,并不是爆炸。 “是通讯干扰!”佐藤警官先反应了过来,她皱着眉调试着耳机收讯,“凶犯在炸弹四周设置了干扰器!他早就知道了!就等着这一刻——”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先给予希望,再在胜利的前一刻让一切破灭。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时间还剩三分钟,警察们当即冲进了屋内。一片混乱的门厅正中,一位医生装扮的中年男人正冲着他们狂笑。 “程序是设置好的。”他阴毒而得意地宣布,“我等你们很久了。来,一起看烟花吧。” 在一众枪口之下,他毫不在乎,满脸恶意,又状似苦恼地猜测:“你们说,到底是哪边会先忍不住动手?” 在生存的诱惑下,谁会去抢先点燃另一头的、生命的烟花呢? [11:58 AM,倒计时2分钟] 松田把没有任何反应的通讯器丢到一边,看着香椎,神色倒是非常的轻松。 “完蛋了。”他凑近下属,用一种买错了电影票的语气说着,“我们要让萩一个人去喝酒了。” 香椎看着钟,十分无奈:“两分钟,前辈,足够您在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难了。” 松田像是被胶水黏在了他面前一样,动都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好吧,执行PlanB。 香椎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抬起头,认真地直视面前的松田。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厘米。鼻尖几乎是靠在一起的。他可以看到松田那双眼睛里的自己。 他的心跳像漏了一拍一样。 ……真的要这么做吗?香椎忍不住问自己。 可是氛围都到这里了,不做点什么,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前辈,”香椎笑了起来,“您不是问我,那些,是什么意思吗?” 松田微微抬眉,示意他继续说。 香椎却不出声了,只是抬手掀掉了头盔,伸长了颈,在松田审视一样的目光里坦然地吻在他的唇畔。 蜻蜓点水一样的,很浅的、近乎于啄的一个动作。甚至没有什么声响。 “前辈明白了吗?” 他像一个抢到了勇者盔冠的、淘气的恶龙一样,対着松田微笑。 [11:59:30 AM,倒计时30秒] 在松田有所反应之前,香椎反手剪断了线,跟着调动上半身所有的肌肉力量,狠狠地将対方推向了系统给他标出来的那个安全点。 松田从展柜的开口处向外坠落。 -------------------- 第78章 天平上的死劫·五 香椎紧紧闭上眼, 有些不安地等待火焰与冲击。 会很痛吗?还是只是和上次一样,一瞬间就陷入昏迷呢? 等等,为什么有东西在扯他的脚? 他睁开眼, 就看见自己的左面脚踝不知何时被套上了手铐,另一头在松田的脚上。 ……那个尺寸箍在上面一定很痛吧。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身上的线路被剪断,他失去束缚的同时也失去了着力点,猝急不防地就这样被松田拽着。扑通一声,两人一起掉下了水池。 “噗——咳咳咳!” 炸弹没有炸, 什么都没有发生。香椎呛了一鼻子的水, 傻乎乎地挂着一堆电线什么的, 从松田身上爬起来。 “嘶……” 水池太浅了,松田垫在下头,胳膊就撞到了水底凸起的装饰雕塑。他一边吃痛地吸气, 一边直起上身。他的衬衫湿透了,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香椎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面面相觑了三秒, 香椎后知后觉地想要跳起来逃跑, 却忘了被拷住的左脚, 抬腿就又绊倒在水里, 被松田一把薅住。 他抹了把脸, 把牙咬得咯咯响。 “我就知道,又来这招是吧?” “炸、炸弹……”香椎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 “炸什么弹,”松田把他按在水里,从上方压住他不让他再有任何机会溜走,“早就拆掉了!你这个傻瓜!” 他怒气冲冲的,背着光, 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很想揍他一顿。 香椎挣扎了两下无果, 闻言乖巧得像个被淋透的鹌鹑。 “你、你早说嘛……”他有些委屈地埋怨。这样真的会显得他是傻瓜。 松田用力戳他的脑门:“你还敢怪我?”他越说越来气,嘴唇都在抖,但耳朵尖又通红的,“那么多话都白讲了対吧?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対吧?” 他拎着香椎的领子,把他往上提。 “看着我!”他冷冷地命令道。 香椎左看右看,就是不往松田脸上看。 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指着水池另一边被带着掉下来的通讯器惊呼: “前辈,信号好像恢复了!” 那通讯器哔哔作响,高岛警视与萩原的声音交错着冒了出来。 “松田?松田?!能听到吗?” “请立刻回话!” 香椎这会儿敢看他了,神色非常的无辜,又透着一丝可恶。 他的脸上似乎在说:大家会儿都听着呢。 看他又能怎么样。他能在这里臭骂他吗?还是揍他一顿呢? 松田看出了香椎的有恃无恐。他眯着眼睛冷笑了几声,高声回复道:“A组收到!确认安全。正在解决内部问题,完毕!” 什么内部问题? 不说搜查课那帮人,连萩原听到了都满脸的问号。 本来半天没听到松田的回应,萩原着急得要死,此刻心刚落回去,周围人的一片欢呼里,他按着耳机,听那边的动静逐渐诡异。 “前辈!前辈!通讯、通讯还在……” “那又怎么样?” “我错了!请原谅我前辈——” “嘶!你还敢还手?” 松田和香椎吵起来了吗?还是…… 萩原听着那边像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水声的、斗殴一样的声音,脸色渐渐古怪。 香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两声,再后面,溅起的水声也平息了,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楚还有什么动静。 萩原脸上的颜色几经变化。最终,他一脸平静地摘下了耳机,并且対过来接他的、同样戴着耳机逐渐面露疑惑的队友们挤出神秘的微笑。 “好了,都结束了,可以关闭通讯了,省点电吧。” 搜查课这头,正进展到凶犯嚎啕大哭跪地说出他的故事的阶段,但是众人都没空理他。松田警官那边没头没尾地给了一句话,听着似乎是确认安全了,但什么叫内部问题? 佐藤倒是听着听着,惊觉这动静,在她和好友宫本由美的通话中也发生过。那个时候,由美在和她的男友…… 等等,不会吧? 这么一说,鹤见小姐确实…… 她在心里迅速转了几个弯,跟着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她手忙脚乱地摘掉耳机,抬手掐断车头放着的电台通讯器。 “?佐藤警官?”听得正认真的工藤新一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她。 周围的同僚们也在看她。 佐藤结结巴巴道:“额,那个,我们,我们先带人回警视厅吧。开车时候就不要听电话了哈。” 新一皱眉。他心想人不可貌相,松田警官看起来也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会欺压下属的类型。 香椎警官不容易啊,脾气又好体术又烂,平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少年趴在车窗上,想着想着,就故作老成地摇头叹气。 半小时后,三方人马陆陆续续在警视厅会合。 萩原他们路上有点堵,是最后到的。一夜没睡,一帮人都在车里困得打盹。萩原打着哈欠往车下走,一打眼就看到厅门处等着他们的松田与香椎。 小川和山本也不知是犯了错还是什么,钢板似的,僵硬地杵在一边,看都不敢往松田那边看。脸却都涨红着。 松田与香椎之间的气氛更是奇怪。说是吵了架吧,香椎身上还披着松田的外套。说是没什么吧,香椎又背対着松田站着,抱着胳膊,显示出一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肢体动作。 走进了,萩原那非常优良的视力便捕捉到了两人身上的异常。 松田十有八九是挨了打,墨镜戴着,也没遮住一只眼睛下头的青紫。 香椎则是下唇上多了一道伤痕,还有些冒血。看着像人咬的,不像磕的。他有心藏起伤口,便不时抿起嘴,反倒显得此地无垠。 ……另外,细看之下,两人的嘴都有点肿。 山本看到他,火烧屁股似的跑了过来,也没说什么,先往他身后躲。一米九几的个子几乎缩成一米六。 “萩、萩原组长!您也辛苦了!” 他小心翼翼地和萩原打了个招呼,便埋头看着地缝。似乎只是在躲松田。 小川看动作也想过来,但到底在松田阴冷威胁的目光里哆嗦着站住了脚。 ……这两个倒霉蛋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萩原在心里叹息一声,抬脚往好友身边走去。 “你差点把我吓死。”他用力捏了捏松田的肩膀:“対了,你们怎么不进去等着?” 松田微微一笑,鲨鱼一样往外冒寒气:“警视怕我把犯人杀了。” 确实。 萩原忽视了好友说话时有些含糊的声音,找了个墙靠着,和松田一起站在门口,等高岛警视叫他们挨个去做笔录。 几个巡逻警端了几杯热咖啡给他们。 “班长出差去了,我刚刚找了一圈没看到他。”松田打着哈欠,接过咖啡却不喝,直接递给萩原,脸上露出倦色,“等做完笔录就让大家都直接回家吧,本来就是周末。” “不一起回去?”萩原看了松田身旁的香椎一眼。后者一直闷不吭声。 “等下还要去医院一趟。” 松田转过身,拍了拍香椎。 “……手伸过来再给我看看。” 香椎面无表情地把胳膊抬了起来。萩原才发现他抱着胳膊是因为一旦放开,两边的肢体都在微微发抖。罩在衣服里还看不什么,手上露出的部分勒痕极深,虎口那里也有明显的磨伤。 萩原的脸冷了下来。他可一点没忘记里头的犯人都有哪些罪行。 “我进去的时候,警视大概真的怕我动手,把我拦在两重门外面单独问的话。”松田状若无意地提醒萩原。 萩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又是两次事件的亲历者,高岛向来対他都十分放心。 萩原露出你懂我懂的神色。 十分钟后,萩原面色平和地在高岛的提醒声中走进了警视厅的大门。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听见了响彻米花的惨叫。二十分钟后,萩原满脸神清气爽地被搜查课的佐藤扭送了出来。 佐藤怒气冲冲,又不好数落这位刚刚下战场的英雄,只能训斥旁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巡逻警们。 “别聚集!回到岗位上!” 她掏出手机开始拨120,一边拨一边转身看向松田与香椎。僵硬了几秒后,她面色极不自然地开口:“咳,那个,辛苦了,高岛警视让我通知你们可以回去了。” 机动组的警察们发出欢呼。 “要不要喝一杯去?” “困死了,先回家补觉吧……明天再说!” 香椎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萩原:“萩前辈,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去喝酒?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就可以了。” 快把这家伙带走。香椎的眼神这么说道。 松田在旁边噗地笑出声。他大喇喇地伸手揪住香椎的后脖颈,把他拎着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 “干什么,你问我不是一样的吗?那个是暗号啦!暗号!” 他趁香椎没注意,冲发小丢过去几个眼神。萩原心领神会地脚底抹油。 “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有个规定,调酒师要在三分钟内把酒端到客人面前——所以真实的约定是:在倒计时三分整时候拆掉炸弹!” 松田竖着三根手指头得意洋洋地晃悠。 等香椎回过神,警视厅门口确实也好像只剩了他们俩。两人打了个车,往医院去。 同事都不在面前了,松田这时才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他捂着半边脸,嘶声道:“咬得太狠了吧,嘶,我差点以为我的舌头断掉了。” “……活该啦!” 香椎也捂着唇,瞪着他。黑乎乎的出租车里,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后排的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又贴到了一起。 司机司空见惯,老神在在。 …… 好像有谁被遗忘了。 工藤新一孤零零地坐在警视厅门口,露出死鱼眼。 救命,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过来接他?他身上一分钱可都没有带。 -------------------- 第79章 与红方的对峙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看完了医生拿完了药。从医院出来, 天已经擦黑了。 听完他们的经历,老熟人竹中医生友情提供了饭团。香椎机械地嚼着,只觉得上下的眼皮快黏到一起了。 身旁, 松田也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回家吗?” 香椎点点头。两人也还是打了一辆车的,因为松田说先送香椎回住处,再拐去他自己的家。 车一路开到楼下,停在那里。香椎开了门,回身要道别, 看见松田困得蜷在椅子上, 头一点一点。 他估算了一下再绕回松田住处的时间, 心里有些不忍,扶在车门上的手便关不下去了。 松田等了几秒,抬头看他还站在车门处顿着, 面露疑惑。 “……都到楼下了,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很正常的客套话, 香椎却说得有点面上发烧。 刚刚在医院, 他趁空隙给手机充上电, 才看到琴酒打过来的几个未接来电——那会儿他正被捆在雕塑上, 能接到就怪了。 但是琴酒当然不会体谅他, 最后发过来的留言字里行间都是冰冷的怒意。香椎挑挑拣拣地从那堆嘲讽与斥责里提取出核心大意: 组织里有头有脸的几个(指琴酒和苦艾酒)最近去外地出差;他留在东京不要松懈记得勤学苦练杀人越货;盯紧波本和莱伊;等他回来要干票大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总之,琴酒这会儿不在米花町,当然也不会从他的小租屋里突然冒出来。那么只要进门后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黑衣组织遗留的土特产,带松田回家,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他考虑了这么一圈,心里越发觉得可行。 松田似乎困得有些糊涂了, 呆了几秒,才握住香椎拉他下车的手。 “那就, 打扰了?” 他随着香椎走到楼下,抬头看这幢建筑。他记得刚认识香椎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冒出了对这个人的好奇。 ——现在他是被邀请的一方了。 于是他脚步轻快地跟着香椎走了进去。 或许是他表情过于得意,香椎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被涮了。 他按下电梯,叹着气,埋怨道:“其实前辈不用这样麻烦送我回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谁让我不止是你的前辈呢!” 24个小时几乎没歇一下的松田比香椎还困得厉害,说着话就伸出胳膊半挂到香椎身上,像条懒狗一样被拖着出了电梯。 “我还是你——嘶!” 香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黑暗的楼道里,感应灯随着他俩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次第亮起。 “前辈,慎言!” 香椎按下指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教训松田。 “干什么!”松田十分不满地左右看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还是你家里有……谁……” 随着门打开,松田的后半截话卡回了嗓子。 门内,灯都亮着,降谷零像个熟客那样坐在沙发中央,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俩。 他甚至还给自己泡了杯茶。 场面很是诡异。零在打量关系亲密的百利和松田;松田的视线在零和香椎之间百思不得其解地游移;香椎,香椎看着波本头顶上出现的那排【红·日本公安·降谷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人,而且是松田的朋友。 于是他看向松田和波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降谷零抽了抽嘴角,随即看到百利面无表情,啪得打在松田半搂着他的手臂上,松田吃痛之下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沉默维持了十秒左右。零越来越紧张,就要拔枪了,这时百利先开了口。 “好,大家都是熟人。我去洗澡。你们有什么话就先说着吧。” 他露出[我累死了什么都不想讲]的表情,扫视一眼屋内,似乎在确认是不是还有别人,一边把松田拖进玄关,往沙发这边推,自己则换了双鞋子就往浴室走。 “等、等等,我们有什么话……” 松田茫然地和零对了个眼神,还是诚实地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当然是专门来再次确认百利的立场的。 ……好像现在也不用确认了。 虽然,虽然他的假身份也是和松田有过接触的,但百利这个语气,很肯定他跟松田很熟。 难道是松田告诉他了吗?他们的同事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降谷零在心里第一时间划掉了这个想法。他相信这个朋友,虽然他们老是吵架。 或者这一切又是酒厂什么诡计多端的陷阱? 他正斟酌着,该称呼老友为“松田警官”还是“松田”,就看到百利从浴室探了个脑袋出来,警告地看着他:“不该说的别告诉他,波本!” 好的。不管松田有没有给百利透露什么,百利已经把他的代号透露给松田了。 果然,松田挑着眉看他:“波本?” “一些内部称呼。”零耸耸肩,“那位香椎警官是Baileys。” 他迟疑了两秒,压低声音问道:“抱歉,我想先确认一下,松田,你知道他的身份吗?我是指……” 松田撑着下巴,点头:“如果你是说他在那个所谓[组织]里的事,我知道。” “那,你知道Hiro的事吗?”降谷零皱起眉头,打算给朋友好好科普一下这瓶酒的不稳定性。 谁知松田还是点头:“我知道。我在那辆列车上,也确认了他没有下手。”他觉得这个描述不准确,“或者说,他伪造了景光的死亡。” 他把车上的一切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告知了降谷零。 零听完,在那里无言地纠结了半天,反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帮我们?” 松田矜持而谦虚地回答:“或许是为了正义。” 零露出你在逗我的表情。他有点恼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火气:“别开玩笑!松田,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松田还是很平静:“他救过许多人,为此也许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如果说这其中有‘心中的正义’之外的因素,那可能……” 他想了想,在零期待的目光中,还是告诉对方:“反正,我相信他。至于别的,你要不等会儿自己问问他吧。 “或者,反过来说,你有什么他真的做了恶行的例子?” 降谷零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没有。 百利这个人,一直表现得颇为暧昧。第一次出任务时候,他还帮他和景光善后了。而那场任务杀的是一个该死的家伙。 后面那场雪夜葬礼,救了松田的,也是他吧? 再加上这次几乎是在琴酒眼皮底下费了这么大劲儿让景光假死。 零总觉得自己还是漏了什么。真的只是因为心怀正义吗?百利,就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时,他听见松田开始问他了:“零,你知道,这个组织里,有谁会体罚香椎吗?是不是一个叫莱伊的家伙?” “莱伊?”零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这里的,“不,不是他,应该是,G……” 浴室的门被唰得拉开。 “看来该说的都说完了。”香椎用毛巾擦着头发,穿着睡衣出来,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是谁?你不想让我知道?”松田反应过来这就是所谓“不该说的”那部分。 “……等会儿再告诉你。” 香椎从柜子里翻出新的毛巾和自己宽松一些的衣物——都是新的——递给松田,把他往浴室那边推。 松田还想再问,就见香椎温和地警告他:“或者前辈您想喝杯茶就走,也随便。” 于是他闭上嘴,接过了东西进了浴室。 不知为何,降谷零觉得自己十分的多余。明明也就二三十平的客厅,怎么他就像和那两个人隔了一个世界。 而百利酒把松田塞进浴室,一回头看到他,就跟换了张脸一样,脸上就写着“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时,松田也从浴室里探出了头。他也看向零。 “Zero!不该说的事别多嘴!” 松田指了指自己的牙。 降谷零的心里是有一些猜测的,但他并不肯定。 百利倒是很干脆。他坐到了松田刚刚坐着的那个位置,直白地对他说道:“安室,或者说降谷先生,您这样突然出现在我家里,会让我的男朋友产生误会。” 零正喝着茶,一口差点喷出来。 但他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警校毕业生了。他稳住脸上的神色,顺着这股有点熟悉的感觉,试探道:“鹤见小姐?” 百利坦然地回看他,默认了。 零终于串起了各种零碎的线索。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百利不等他开口,飞快地说着,“你们的身份我是偶然得知的,其他人并不知情。我想脱离组织,所以希望从警察这里获得帮助。” 零审视着他:“可是你在组织里的身份并不低,为什么要脱离组织?” 百利眨了眨眼:“因为我想做个好人?” 他知道这很难说服对方,便换了个实际高效的谈法:“我可以告诉你诸伏先生现在在哪里。” 这是死穴。零慢慢直起上身。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我们协助你脱离组织,你给出的条件是诸伏景光,是吗?” 香椎思考了一下,斟酌道:“或许,我想和黑田先生亲自谈一谈。请代我去问问他。” 话说到了这里,降谷零意识到,香椎柊吾掌握的东西比自己想象得更多,如果他怀有恶意,他没有理由活到现在。 关于他,确实需要黑田兵卫这个上司来作出评判。 总之,这些都不是坏消息。 零放下茶杯,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些事,和松田有关吗?” 他看见百利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再看他的时候,神色非常的难言。 “松田前辈?” 百利的脸上苦恼中透着一丝得意。 “他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哦!” 松田送零出门时,总觉得对方脸色古怪。 “……那个人的代号是Gin。”零在门口小声地告诉他,“他偶尔会到这儿等Baileys。我是追踪着他发现这里的。” 松田沉下了脸。 “那是一个非常危险和敏锐的男人。” 除此之外,零也不愿意对他说更多的东西。 松田看着他走到电梯口,又回过身,犹豫地发问:“他,我是指Baileys,现在的外表就是他真实的样子了。你知道这件事的吧?” 松田一下就笑了:“我知道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降谷零耸耸肩,脸上神色也跟着轻松起来。 离开这栋楼的时候,他的步伐几乎是这段时间前所未有的轻快。 -------------------- 第80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一 人总是要上班的。 天气正式回暖后, 机动二组的组长松田终于结束了他透支掉的年假,回到他的办公室面对桌面上山一样的待办事项。 可是他看起来心情没有一点不悦,甚至在发现山本上个月的报告空了一半的时候, 仅仅是扣了他两分常规分。 这让做好失去本月奖金准备的山本受宠若惊。 “组长是不是打算开了我?” 午休时候,山本一边奋笔疾书补报告,一边十分忐忑地和小川吐槽,“他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我又不是香椎。” 小川吃着蛋包饭便当,听他说这话就觉得背上鸡皮疙瘩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松田, 确定对方没往这边看。 “……小点声吧你。” 两人对视了一眼, 均是心有戚戚焉。博物馆里推开门的那一幕实在是过于震撼, 他们当时差点以为会被松田和香椎一起灭口在那儿。 是的,第一次,他们在香椎身上感受到了如此具有压迫感的杀气。别说香椎就是鹤见了, 哪怕香椎当时说他是高岛,山本都愿意相信。 “话说回来, ”山本还是憋不住他这嘴, “这就是恋爱的魔力吗?我真的觉得松田组长今天脾气特别好。” 此刻, 脾气特别好的松田组长遭遇了脾气特别不好的高岛警视。 “你什么毛病?”高岛是个肺活量强大的女人, 天天在家骂儿子, 她的吼声中气十足。 “之前问你去不去,你要死要活说不去!现在跟我讲想往搜查课调?你当人家是什么地方?!” 萩原站在门外等他,看高岛火上来了就赶紧关门,还回头对来往的好奇同事们露出“没啥事都散了吧”的微笑。 屋内,松田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点都没有不服气, 顶着高岛的目光对她鞠了个板板正正的躬。 “给您添麻烦了。”他诚恳地说道,“因为有一些事情, 我必须要去那边才能确认。” 高岛看着他就这么躬着身,又生气又无奈,还有点伤心。 “什么事情?机动组处理不了吗?” 她转着钢笔,突然灵光乍现,跟着又皱眉。 “——难道是因为香椎?” 松田不置可否。 高岛沉默了几秒,把钢笔啪地摔在桌上。 “你这小子,不会跟栗原一样吧?” 松田本来还鞠着,闻言一下弹起来:“警视您什么意思?” 高岛非常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他也想往搜查课跑呢,被他爸揍了一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她不善地看着这个下属:“你也想被我揍一顿吗?” 松田自打开始上班就是跟着高岛的,没少尝过她的拳头。一听这话立刻就有了逃跑的打算。 ——反正他也猜到了一提出肯定会被警视拒绝。 但是等他拉开门的时候,高岛捏了个纸团砸到他头上。 他不明所以地捡起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松本警视的联系方式。” 松田惊讶地捏着皱巴巴的纸条站在门口,门外的萩原也伸着头看她。 高岛冷冷地拎起嘴角:“怎么,萩原,你也想去?” 两个年轻人撒腿就跑。高岛看着就想叹气:这俩人跟JK似的去哪都恨不得手拉手,这下可要分开了。 主要是之前松本清长递出橄榄枝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松田会拒绝,她也做好把萩原报上去的准备了。搜查课比起爆裂物处理班显然是个更好的去处,危险程度和前途都不在一个档次。 除了栗原和香椎这种奔着直系领导是自己人的官二代,一般的人都会更愿意去搜查课吧? ……但是香椎来时也没有被分到栗原那里。这件事想起来是有一些奇怪的,当时她只觉得是香椎家里打通关系时候出了纰漏。 或者他是怀着什么别的目的而刻意进的二组呢? 高岛只想了一秒,就掐断了这个念头。就像当时警视厅的领导们对友坂之死三缄其口一样,很多事情,不是她能管的。 在她能管的事情里,松田一直待在二组是有些屈才了。 高岛摇了摇头,重新拿起钢笔,在松田递过来的那张申请上签了字。 门外,萩原当然知道松田不会是因为想升官之类的原因才突然说要走的。休息室没人,两人一直走到阳台上。 萩原抱着胳膊看松田,一副等他解释的模样。 松田从口袋里掏了掏,看样子是想抽烟,但是又没找到,悻悻地作罢。 “零那家伙和我讲了一些事,”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我想去搜查课调查香椎他父母的案子。” 萩原还是看他,知道他话意未尽。 “在处理班,能得知的消息还是太少了。”松田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查到的事情斟酌地告知了萩,“‘他们’在这里的行动目的已经都达到,所以香椎才会离开。” 萩思索地摸着下巴,神色跟着严肃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接下来要对搜查课的人下手?还是什么?” “我不知道。香椎让我不要管。” 松田侧靠着栏杆,懒洋洋地撑着腮往楼下看。山本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墙往门口走,好像是想偷溜,松田便多看了几眼,顿了几秒才想起来继续说话。 “……但是我不放心他们,还有班长,他就在搜查课呢。” 说着他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警告地指着萩:“你不许也掺和进来啊!” 萩原笑着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我知道,我知道。” 他也趴到了栏杆上。 春日的暖风带着青草和花的味道从空气中掠过。两人都不再说话,看楼下的山本快到门口脚步一拐,进了收发室。 他肯定又乱买杂志了。 松田正想着待会儿怎么收拾这家伙,听到萩原慢悠悠地警告他。 “如果你也和零,还有景光他们一样突然消失然后不知是死是活的,那我就一定会去找你了。” “好啦,我知道啦。”松田受不了地露出你好肉麻的表情。 再看楼下,山本抱着杂志,撞上了正一肚子闷火的高岛警视,被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快活的空气一路蔓延到楼上。 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不悦也在那嘹亮的骂声中彻底消散。 警察们一片宁和的时候,非法组织成员也在忙自己的事情。 下午的太阳非常不错,香椎把这几天从松田衣兜里和卧室里查收的香烟都塞进了一个糖果盒中,只留了两根在桌上,剩下的打算藏进小阳台的花盆。 或许松田先生一开始是有些绿化居所的理想的,但在春回大地的当下,这排花盆里没有一根树枝显出一点绿意。 他尝试着拈起一株死相体面一些的,便听到咔嚓的脆响。 …… 他嫌弃地甩了甩手,最后把盒子塞到了一块松了瓷砖后面。 做完这些,香椎直起身,回头看了看屋子,随手又拾起了几件脏衣服拿到浴室丢进洗衣机。他刚学会用这种老式的洗衣机,看着滚筒带动方块体的机身一边晃动一边发出奇异的鸣叫,颇有些乐此不疲。 不过,他看了眼手机,发现离苦艾酒通知的时间已经不多,便有些依依不舍地换好衣服出门。 锁门的时候,隔壁邻居看到了他,很吃惊。 “松田警官交了女友吗?” 香椎笑了笑默认。然后趁对方还想搭话前飞快地溜了。 等他赶到约定的那个酒吧,苦艾酒已经等在吧台那里了。 他还记得有个奖励要和这位姐姐领。 苦艾酒和琴酒不同。她不会像后者那样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磕在台阶上拿枪抵着恐吓到完全屈服,她在通常的交往中是愿意表现出一些善意的。 有,但是不太多。 所以香椎乖乖地坐在镜子前头,任苦艾酒在他脸上涂抹捏刮。 在系统的作用下,她的每个步骤都被标注出目的,每种材料都被标注出成分,香椎便看着自己的那个[千人千面]的技能项一点一点被点亮。 “我也给别人做过易容。”苦艾酒妩媚地笑着说道,“几乎每一个都会像你一样,看得非常仔细,以为看着就能学会呢。” 香椎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苦艾酒最后拿化妆刷扫了扫他的眼窝,挑剔地掰着他的头左看右看,终于满意地开口:“行了,就这样吧。” 香椎再看镜子,镜子里的人身形什么的倒没怎么变化,只是换了张更像西方人的脸。他不做表情的时候,这张脸会显得非常冷漠。 他猜苦艾酒是从那个叫雪莉的小女孩儿那里获得的灵感。 等他与苦艾酒再次回到吧台时,已经又来了许多人。里面有一些是他比较熟的,比如琴酒和伏特加,波本也在。他们中间坐着雪莉——这么小的孩子也带进酒吧,黑衣组织属实缺德。 雪莉一直在往门口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再看另一边几个不熟的。一群黑色标注的阵营名卡中,香椎一眼就看到了一抹红色。 【红·CIA·本堂瑛海】 那是个十分漂亮、东亚脸庞的年轻女人,正没什么兴趣地在最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酒。她挺眼熟,香椎觉得自己好像在哪个频道看到过她。 CIA美女旁边倒是两个货真价实的黑色人物:科恩和基安蒂。 香椎对这两个名字也还算有印象,是两个狙击手?不过,自从那位身手出众的莱伊加入后,这两位似乎就没那么活跃了。 总之,这么看来叛徒也不是很多嘛! 香椎闲得操心地这么想。也不知道琴酒一天到晚在阴阳怪气什么,这掺水率哪里高了? 他选择性地没有算上自己和已经假死的苏格兰,在基安蒂与波本中间空着的位子里随便挑了一个坐下。 时钟逐渐指向七点半。 香椎看了眼时间,开始奇怪他们酒厂的新星莱伊怎么还没有到场。 正想着,他就看到雪莉突然跳下凳子,露出很符合她年纪但不符合她性格的、带点娇气和期待的笑脸,往门口小跑过去。 “姐姐!” 她冲着出现在门口的那个女生那么喊着。 而女生身后那个高大的长发男人,就是姗姗来迟的诸星大了。 “这家伙,怎么说来着,‘裙带关系’是吧?” 基安蒂带着几分嘲笑的口吻,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对科恩说道。 在她收获预期的回应之前,坐在她旁边的、看苦艾酒的意思是百利的那个女人,突然失态地喷出了一口酒。 -------------------- 第81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二 “噗——咳咳咳咳!”顶着四周大佬们不善的目光, 香椎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抱歉,抱歉, 这个太辣了。” 琴酒冷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开,嫌弃道:“废物。” 作为百利的直属上司,他大概是觉得丢人,再开口就把话题拉回了诸星大身上。 “你来得太迟了, 莱伊。” 莱伊刚刚出完任务, 背上还挂着一个大的网球包。他像没听出琴酒声音里的不善一样, 从容地翘着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解释道: “今天遇到的警察很聪明,我多饶了几圈甩掉他们。” 基安蒂趁机嘲笑:“莱伊, 你也不过如此嘛。” 莱伊根本就不理她,但向来与她不太对付的苦艾酒撩了撩头发, 笑眯眯地挤兑:“确实, 不过比你强一点罢了, 基安蒂。” 后者顿时像一只发疯的吉娃娃一样蹦了起来, 被科恩熟练地一把按下。 香椎看得津津有味。这时, 琴酒啪嗒地扣了下打火机,以示威慑。 他阴冷地扫视过众人,场面顿时重新安静了下来。 “看来你们确实都很闲。”琴酒皮笑肉不笑的,“别废话了,贝尔摩德,把你查到的东西说一下。” 一大群人从吧台转移到卡座上。香椎注意到, 和诸星大一同进来的女生带着雪莉悄悄退到一边了,似乎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对话。 也没有人特别在意这对姐妹。 苦艾酒一脸无趣地剔了剔指甲。她说起一个最近的新闻来。 大致是:财务省某某低级官员发现了某大型私有集团的税收漏洞, 上报后惊起了领导重视,特别邀请海外审计团队来进行合作调查,此举在民间又引发较大反响,云云。 香椎听了半天,不明白这种光鲜亮丽的场面事儿和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不法组织有什么关系。 他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盘算起今天的晚餐。 苦艾酒还在说。琴酒抽着烟,插了句话:“是那批新药引起来的?” 他往雪莉那儿看了一眼。 苦艾酒挑挑眉,点头。 “那位先生让我们从审计团入手,如果他们不听话……”她露出一个灿烂艳丽的笑容,“直接除掉就好。” 香椎后知后觉,原来这个大型集团是他们酒厂的啊。 怪不得这么兴师动众呢。 松田在这时给香椎发来消息,也是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他瞥了一眼,发了个小狗摇头的gif过去。 琴酒像个抓学生玩手机的老师一样捕捉到他的动作,阴沉道:“百利,你在干嘛?” 香椎眨眨眼:“看晚餐。” 他指了指时间。 “快八点了——你们吃披萨吗?拼盘可以打折。” 酒吧里肃杀暗黑的气氛被这句话一扫而空。 一直像个背景板一样的伏特加高高兴兴地应和道:“我吃。我要烟熏火腿的。” 琴酒看起来很是想给这两个蠢货一人一枪。但莱伊竟然也十分捧场地说道:“一份拿坡里红酱加三文鱼的,谢谢。” 他还顺便回头问了雪莉酒姐妹——香椎知道了那位姐姐的名字是“明美”。她没有代号。 波本不甘示弱地要了大阪烧风味的。基安蒂与科恩紧随其后。而基尔与苦艾酒两位美女表示已经过了吃饭的点,这个时间吃披萨不利于保持体型(被基安蒂呸了一声)。 最后,琴酒黑着脸地让香椎看着办。说实话,他也饿了。 总之。前因不算重要。具体的资料很快被发到了各人的邮箱里。 等到每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捧上披萨饼了,伏特加把披萨盒推到一边,在桌面上铺开一张大的酒店示意图。 琴酒开始进行任务分配。 “波本,你和莱伊一组。负责引开警卫。” 豪华的阵容。 “基安蒂、科恩,你们两个,负责控制住目标。” 苦艾酒本身主要是做情报的,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琴酒略过她,看向基尔。 基尔似乎很怕琴酒,一被视线扫到,就身体僵硬地坐直了。 “你,负责收尾。” 伏特加也不用说。最后,琴酒看向坐在灯光暗处的百利。 苦艾酒给百利做了个很有攻击性的五官,但他一点都撑不起来,抱着披萨盒缩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个偷吃被抓包的小贼。 ……这也不失为某种伪装。 琴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百利,你的任务,我单独发给你。” 接下来,就着满屋子香喷喷的奶酪和迷迭香的味道,琴酒又安排完了每个人具体的行动,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内讧(均被琴酒镇压)。等到宣布散会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香椎跟在琴酒后面往门口走。路过莱伊时,他身后的明美冲香椎友好地笑了笑。 莱伊像是随口一样地询问琴酒:“任务目标的资料还有更详细的吗?” “连这种东西都需要组织给你们提供?”琴酒斜了他一眼,便看到其他的人也往这儿看,显然也是有同样的问题。 他看向苦艾酒。 苦艾酒还身姿曼妙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酒杯,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半天才不大乐意地说道:“只打听到是从美国来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众人一哄而散。 在琴酒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前,香椎拿到了属于他的任务。 “警视厅也派出人手。行动当天,我要求你混进审计团的贴身警卫人员里,不管用什么方式。如果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的,我明白了。” 琴酒坐在副驾上,拿点烟器点着烟,看着车窗外恭敬得如同泊车小弟一般的香椎,突然发问:“你最近不住在那栋楼里?” 香椎自然而然地回望着他:“我换工作地点了,就重新租了一个房子。” “……今天内,把地址给我。” 琴酒审视了他几秒,终于挥手示意伏特加开车了。 香椎目送着他们远去。 大路的另一边,莱伊开着车,缓缓地从拐角转了出来。他似乎一直在看着琴酒的动向,又似乎只是刚巧把车停在了对面。 明美看着他像无波的水面一样的侧脸,有些忐忑。 “大君?”她扫过后座正在睡觉的妹妹,压低了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嗯?”诸星大看她,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没什么,我在看那边的红绿灯。” 百利是个警察,这种场合,他一向来的工作都是维持着警察的身份从内接应。琴酒或许还忌惮着在场的人里有卧底,所以把百利藏起来当作暗棋。 这不难猜。难猜的是,这么大的阵仗,琴酒却没说他自己会担当什么样的角色。 从苦艾酒的话中推断,第一目标其实不是杀人,而是“让他们听话”。 可是基安蒂与科恩,显然不是能够与审计团沟通的类型。他承认他们长相凶恶、手段狠辣。但是,这等级别的审计团,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吓住。 他很了解这类角色。在美国的时候,他接触过许多。命并不值钱,名利最值钱。 ——那么,琴酒会亲自出面吗? 赤井秀一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即使最终出面的不是琴酒,这也是一个难得地出动了如此多人手的行动,何不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除了因兴奋而略微加快的心跳,秀一没有暴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 他身旁的宫野明美看了他半晌,最终也没再说什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的街景。 今天是周五。即便已经过了十点,街上依然到处都是人。情侣、游客、特殊行业从业人,熙熙攘攘,各有伴侣。 香椎选择乘坐末班的公交车回去。这要跨越大半个闹市区。公交车被人群与车流堵得一步三挪。天空中的月亮爬到此夜的最高点时,香椎捂着快翻上喉咙的胃,脚步虚软地踏进了松田家所在的旧单元楼。 他掏出钥匙开门,隔壁邻居恰巧又出来扔垃圾,见到他,神色大变。 香椎想起来自己还带着苦艾酒给他做的妆。他赶紧要张口解释,邻居垃圾也不扔了,缩回脑袋啪得把门关上了。 香椎:“……” 他进了门,直奔盥洗室,一边卸妆一边看着旁边嗡嗡响着的洗衣机。 “前辈?”他顶着一脸水珠往厅里探头,“衣服我洗过了诶!” 松田正在沙发上打盹,闻言揉着眼睛,凉凉地回道:“是啊,你洗了,可是没有拿出来晒。” 他回来的时候,洗衣桶里的衣服就像几百年前就纠缠在一起了一样,皱巴巴的,半干不干,难舍难分。 香椎完全忘了这件事。他顿了一秒,喔了一声,飞快地缩回了盥洗室,显然不打算为此负责。 等洗完澡出了门厅,他才觉得不对。洗一次衣服只需要五十分钟左右,现在都十二点了。 “前辈,你也才回来吗?” 松田眯着眼睛嗯了一声,却不说自己干嘛去了。等到屋里安静过了头,他睁开眼,便看到香椎凑得很近,像浣熊似的扒在沙发边上抽动鼻子。 “你没去喝酒。”他怀疑地看着他,“出了什么事情吗?” 松田啪得在他头上打了一下。 “穿拖鞋,别光着脚。” 香椎还看他。半天,他拖长了音说道:“我去拜访松—本—警—视—啦。” “……” 香椎提起嘴角,反手把桌面上残存的最后一支烟也摸走了。 -------------------- 第82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三 今天是香椎入职搜查课的日子。 这里有许多熟人。 “下班前填完就可以。”白鸟任三郎十分客气地将一张表格递给他, “你的工位在窗户旁边,伊达警官隔壁。” 香椎看了眼空着的位置,好奇道:“伊达前辈还在出差吗?” “前辈他去帮你拿工牌啦!”一个活泼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香椎回头, 是他作为晴歌时见过的女警。 “初次见面!我是宫本由美!” 她笑嘻嘻地在白鸟无奈的眼神中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和鹤见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呢!” 香椎好脾气地笑了笑。 伊达航拎着新同事的证件和制服等物,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着电话。 “是是是,我知道——你这小子,怎么现在也变啰嗦了呢?” 对面是他的好朋友松田阵平, 也是新同事的前任上司, 正在叮嘱他对香椎多多关照。 “搜查一课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伊达觉得松田的表现挺有意思的,“而且,目暮警官的为人你也知道。” “不, 不是这个方面的关照。”松田似乎很头疼,“……那家伙还挺麻烦的, 你……” 他语焉不详, 又压低了声音, 伊达航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小心点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句话。 伊达看了眼手上的证件照, 想起了之前休假的事, 打趣道:“说实话吧,松田,特意为这种事打电话,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位女朋友?他们是兄妹吧?”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三秒。跟着,松田干巴巴地坦白:“他们是一个人。” “……?” 十分钟后,香椎从伊达手里接过工牌时, 便看见这位满脸胡茬的大哥面色古怪。 震惊、羞赧、好奇中还夹杂着一丝敬佩。 ——这倒让他看起来更接近于实际年龄了。 伊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道:“辛苦了。” 香椎:“?” 抛却这点插曲, 香椎在搜查课的生活很顺利。时间很快到了半个月后,新闻上,针对乌丸集团下属制药公司的审计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审计团下榻的酒店正在辖区范围内,警视厅也被要求出调人手。除了正常的警备人员外,搜查一课还分到了一个近身协助的警卫名额。 于是目暮警官进行了一场临时的英文测试。香椎靠着系统外挂,力压白鸟拔得了头筹,顺利争取到了差事。 “……总而言之,这个周末我要加班。” 他倒躺在沙发上,脚搭着靠背,一边打联机游戏,一边絮絮叨叨地把事情和松田说了。 松田应了一声,手下操纵手柄的动作停都不停,称得上是毫无反应。 香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点别的,自己先憋不住了,爬起身,扒拉到他肩上。 “前辈,我要去参加国际大型会议哦!” 他加重了“国际”和“大型”两个形容词。 “嗯,所以呢?”松田专心致志地打出了一串连击。 香椎怀疑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试探道:“那,我要在那个酒店里埋五十个炸弹,顺便炸翻财务省、额,所有的大臣政务官哦?” 松田放下游戏机,面无表情地瞥向他:“可是会出席会议的只有一个事务次官。” 他们对视了几秒,游戏机里的小人双双被BOSS一口火喷成了焦炭。 香椎脸上怀疑的神情更深了:“所以,这次前辈不会再突然出现了吧?” 松田勾起嘴角,往沙发靠背上慢悠悠地一倒:“那可说不准。” 他又重开了一局游戏。 香椎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最后气呼呼地选了个对立阵营的角色。 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松田周末是真有事。他之前去拜会了松本清长,对方也给了一些积极的答复,只是,再来联络他的人,竟然是黑田兵卫。 对方邀请他周末到某个咖啡厅一叙,特别提及了“与香椎柊吾有关”这句话。 所以他自然没有时间亲自看着这家伙了。 面上装得游刃有余,等香椎离开了,他第一时间拨通了零之前留给他的安全联络方式。 “什么?啊,是,是有这么个计划。”零大概在补觉,懵了两秒,“百利的任务,Gin没公开说明,但是应该危险性不大。” 危险性大的活儿都给他和莱伊几个干了…… 松田皱着眉,奇怪道:“公安那边不打算制止吗?” 零沉吟了几秒,迟疑地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向长官报告的时候,他让我不要打草惊蛇。” “长官?黑田兵卫?” “……”零有些受不了地抱怨,“百利怎么回事?什么都跟你说?” 这破酒厂员工怎么这么恋爱脑? 松田才不会讲这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他难掩得意地呵呵了两声,被零挂掉了电话。 零不主动暴露,香椎涉险的几率也就没那么大了。 至于公安到底为什么会坐视黑衣组织这次的行动,或许,他可以去问问黑田本人。 时间来到周六上午。 警护课这次也有任务,香椎又遇到了那位很友善的三浦警官。 “香椎前辈调到搜查课了吗?”三浦很惊讶,“那位姓松田的很帅的警官呢?” “嗯?松田前辈还在机动组里——你认识他?” 上一次,松田应该是没有和三浦接触过的。 三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后来有专程找我道谢,说是因为他的关系您的衣服尺寸才出问题的。我以为你们关系非常亲密呢。” ……怪不得他什么都知道。 香椎磨了磨牙,面上笑眯眯地搪塞了过去。 来和他们对接的财务省官员年龄挺大了,是个非常慈祥的爷爷辈的人。三浦告诉他这位北野先生是本次会议的主要人物之一,官级也是最高的。 所以他会亲自过来见他们,大家都很惊讶。 北野先生背着手扫了眼这群站得笔挺的警察,脸上非常满意,还像个关心孩子的长辈那样询问秘书这群年轻人的午餐与晚餐如何安排。 香椎总觉得他在若有若无地看自己。 秘书大概也没想到上司有这等闲心,但确实专业,反应了两秒就给出了答案。听起来很丰盛。 而北野再次往这边看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到了香椎脸上。 他虚着眼睛,细看了一会儿,让他出列。 “香椎……”北野站到他跟前,看着他的铭牌念道,“真是令人怀念的姓氏啊……” 香椎不明所以地微笑。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中带上了怀念:“我还记得和树那个孩子呢。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当了警察,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来是父亲之前的上司。 北野先生唏嘘了几声,又鼓励了他几句,便带着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一众年轻警察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好奇八卦的,艳羡的,不屑的,啥都有。 这种视线一直持续到午饭前,几位尊贵的外宾终于在保镖们的簇拥下现身,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从块头上来讲,保镖中的任意一个看起来都能一巴掌拍死三个香椎。 他在心里替波本和莱伊点蜡。他刚刚在停车场看到了Lobbyboy打扮的波本在帮客人泊车,倒是没看见莱伊。 主要人员只有三位,两男一女,都西装革履十分斯文的精英模样。一露面,这边以北野为首的政客们就迎了上去,两边友好地握手寒暄,往酒店里面走。 香椎自然就跟进去了。他和三浦道了别,按照安排,随着一位警视一路上到八层,进了宴客厅。警视把他领到桌边。 “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疑问,请告知这位警官。”警视用英文对着其中那位姓斯考特的女性说道。 女人抬眉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她姿态优雅地拈起面包,撕成几块儿往忌廉汤里泡。 闻起来很香,但香椎现在还不能吃饭。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子两步外的地方,被两个巨大的保镖夹在中间,多少有些拘谨。 为了忽视往鼻子里钻的那股奶油味儿,香椎开始打量这个宴会厅。 按照苦艾酒提供来的酒店构造,这层往下,都是饮食、健身、娱乐等对外开放的场所,所用的电力系统也和由此往上的是不一样的。 从这个大平层宴会厅开始,就属于要刷卡进入的私密场所了。 香椎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上头巨大而璀璨的水晶吊灯,盲猜这层楼的用电量占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再看房间内,人并不多,似乎是不想打扰外宾用餐,都被安排在了暗处。香椎目力所及的,除了外宾、政客,保镖和他这样的贴身警卫外,就是零星几个酒店的服务人员。 看出来是经过挑选的,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正看着,一位保镖示意他低头。 斯考特夫人正递出一个雪茄保湿袋给他。 “请帮我拿给那位先生。”她仰着脖子,用尖尖的下巴指着厅另一头的那个座位,那里坐着她的同伴男宾A。 香椎拿着东西过去。北野正坐在男宾A的旁边与他聊着什么,见他过来,刚想说话,男宾A就高兴地冲香椎伸手。 “哦,我把它忘在车上了。”他遥遥地冲斯考特夫人挥了挥手,快乐地抽出了一根,还询问旁边的北野以及隔座的另一位男宾B要不要。 两人欣然接受。 至于旁边金灿灿的柱子上的“禁止吸烟”标,那自然是不会有人在此时跳出来提醒的。 于是香椎就拿着袋子挨个递了过去。点火就轮不到他来点了。 将袋子交给一位保镖后,香椎神色不变地回到了斯考特夫人身后。 ——男宾B的手上有枪茧。 而且这种枪茧,如非常年习射不可能形成。他不该是一个普通的审计工作者。 而斯考特夫人与男宾A显然很熟,男宾A给B分烟的询问就显得生疏多了。 一个临时加入的、经常握枪的人。 是谁打算对组织出手了吗? CIA还是FBI? 香椎正想着,便看到那边相谈甚欢,可疑的男宾B抽着烟大笑,随手揩了把身旁美女服务生的油。 额,虽然做了一些伪装,但那个美女好像是基尔。 果然,还是FBI对吧? -------------------- 第83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四 时间还是周六的上午, 地点是城市另一端的米花町。 波罗咖啡厅里,服务员榎本梓为靠窗的那桌客人续上了两杯咖啡。 拎起咖啡壶、鞠躬、说“请您慢用”,这几个动作她做得十分仓促。而那转身的姿态简直像后头有猩猩在追。 也不怪她。这桌的两位客人太奇怪了。 一位是一脸疤痕的独眼男人, 周身笼罩着阳光都无法洗涤的暗黑教父气质。 另一位倒算是个帅哥,可那张脸又臭得很,就算下一秒他在此上演喋血街头,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两人一直在刻意压低了声音交流,咖啡从热到冷, 在杯壁上留下了几圈高高低低的纹路。店里的客人零星换了几波, 也不见他们动弹。 黑田兵卫这次说了更多关于香椎父母的事情。 “案件存在许多疑点。”他目光虚放在窗外的街景上, 像是在认真回忆,“比如,赃款最终的去处。现场找到了焚烧残留的纸币, 但没有技术能查明到底有多少被烧成了灰。 “再比如,火势那么大, 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两具尸体的死因, 房间里那个孩子竟然奇迹一样的, 只受了皮外伤。” 黑田顿了顿, 像是自言自语地解释:“或许也是巧合, 那是整个住宅内最不易燃的一个地方。” 松田若有所思,等他再说下去。 可关于案子,他戛然而止,转而就开始讲香椎的父亲在工作与人际上的一些评价。松田听下来,大致可以勾勒出一位机敏、上进、温和的警官形象。 “香椎和树最后来求过我。”黑田摩挲着咖啡杯,线条刚毅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很明显的情绪, “我调查的是乌丸集团,搜查二课的那些事情, 只是被牵出来了。但我不可能因此止步。” 结果就是这对夫妻惨死,鹤见清美疯了一样地恨上了他以及整个警视厅。 松田想了一会儿,询问道:“除了香椎警视,没有其他警察被牵扯进来吗?” 黑田摇了摇头:“香椎是警衔最高的那个。事发时他是搜查二课第五系的系长,也是二课课长的直系后辈。” “……这位课长后来呢?” “他被证实与此事完全无关,之后从警视厅离开,调往财务省了。” - 会议将于晚间七点召开。 午餐后是双方的休息与准备时间,北野没有按照日程安排进行惯常的午睡,而是坐在窗边,看着落在对面楼上的黑色飞鸟。 “北野先生?” 他在出神,秘书叫了他数声,他都像没听见。 就在秘书准备离开、不再打扰他时,北野出声了。 “那些小警察刚吃上饭吧?” “您说刚刚宴会厅里的几位吗?酒店刚装好了便当,应该很快会发过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及这件事,秘书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需要特别为香椎警官提供什么吗?” 看,这就是他选这个女孩儿做秘书的原因。 北野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又渐渐变成一抹带着怀缅的伤感。 “请酒店为这孩子多准备……一份海虾吧,和树当年很喜欢吃这个。”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秘书不需要知道和树是谁。她躬了躬身,领命而去。 - 酒店的第十层,会议就要开始了。 三位外宾都已经入场,香椎还是跟在斯考特夫人的身侧。 他打了个小小的嗝。这是这一分钟内的第三个。没有人说话,但香椎感到夫人连带两个保镖都在瞥他。 ……他中午吃太多了。主要是饿得厉害,又没想到酒店供应的工作餐竟然规格如此之豪奢。 澳龙做的天妇罗诶!哪怕是香椎,也没见过这种吃法。 可是一直停不下来地打嗝,着实令人苦恼。 斯考特夫人让保镖递了杯水给他,他灌下去,也只管用了两分钟。 香椎只能尽量想些别的,比如FBI可能出动的人数(他估计不会超过五个)、琴酒会以何种方式现身、如何在乱斗中保住小命……等等等等。 斯考特夫人在和北野闲聊。 北野:“您的老家是哪个城市?” 夫人说了个地方。 北野:“喔,我很喜欢吃那里的XXX。” …… 真是没营养的话题。夫人也有些爱答不理的。 香椎听了几耳朵,看向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远处城区的夜空被城市光渲染成了一种蓝紫色调,月光倒因为天气时有时无。 酒店周围留了很大一块空地,最近的高楼大概在七百米开外。 坏事做习惯了,香椎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地开始考虑:这个楼不错,很适合从那边狙击。就是这个距离,组织里能做到的人估计只有莱伊和琴酒。 刚刚在电梯里香椎遇到了和莱伊同组的波本。两个塑料队友悄悄交换了个情报,据可靠消息声称,莱伊混入了酒店工程维修队伍。 ……加上在餐厅服务的基尔、大堂跑腿的波本,酒厂快凑齐一条龙了。香椎开始期待在保洁人员里遇到基安蒂或科恩。 咳,总之,莱伊人在这栋楼里,不会从天外飞来一枪,这是肯定的。 如果待会儿真在这里打起来,他就先拉着斯考特夫人躲到边上。反正,FBI打酒厂,和他一个路过的本国警察有什么关系? 香椎闲闲地想着,扶了扶被发尾盖住的迷你耳机。琴酒还没连接通讯,里面一片安静。 他跟着又打了个嗝。 - “这小子是不是太放松了?” 伏特加托着望远镜,看百利那副双眼发直的神游模样,不满地嘟哝。 他身旁,琴酒叼着烟,狙击枪已经架好了。他没开红点瞄准器,只是从狙击镜里半真半假地把十字准星从每个人的头上挨个划过。 香椎柊吾向来如此,这种场合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琴酒阴沉地盯了他一阵,确认他没有搞什么小聪明的动作,哼了一声,扭动旋钮,把准星往另一边调。 手感真不错。虽然不是他惯常用的M24,但这枪的型号是与之非常接近的M40A1,仅在美国海军陆战队中可见。 “基安蒂和科恩没有异常。”伏特加放下了望远镜,向琴酒汇报道,“他们的位置和他们汇报的没有差别。” 也就是说一个正在会议室隔壁拖地,一个正在隔一个房间的茶水室里洗茶杯。 琴酒在心里暗自奚落了这两人一番,便不再说话。 伏特加有些不理解:“老大,既然计划已经暴露了,为什么不直接先撤退?” “区区几个老鼠,”琴酒不屑地说道,“算什么?” 他更关心的是:是谁走漏了风声? 伏特加想了想觉得也是,闭上了嘴。 在他们身后黑暗的墙角,一个男子被子弹从背后穿透了心脏,双目圆睁着,僵倒在一片血泊里。 - 有收获了。 酒店的天台,赤井听着耳机里的声音陷入沉寂,垂下眼睫,认真地擦拭起他的狙击枪。 安排在那里的倒霉蛋是个劣迹斑斑的FBI叛徒,上级交代他借此机会处理掉。于是赤井秀一便废物利用了一番。 而琴酒会出现在那里,说明另一个诱饵也被咬上了钩。 他特意叮嘱霍普斯找机会向基尔、波本和百利展示他手上的枪茧。百利不好说,另外两个,总有个会向琴酒汇报的吧? 依照他对琴酒的认知,行动中出了这等威胁分子,对方一定会用最擅长的方式亲手扼杀。 他既然没有把握猜准对方全部的计划,那不如一开始,就主动扰乱局面。 ——希望琴酒喜欢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赤井秀一正盯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与组织联络用的通讯器频频传来提示,是波本在催他准备开始行动。 赤井看了眼时间,七点还有几秒就到了。 他拿出了设置在电闸处的迷你炸弹引爆器,按照“莱伊”的计划,卡着秒数按了下去。 “轰隆!” 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跟着屋内陷入黑暗。 计划开始了!香椎精神一震。 手机等通讯设备在会议开始前就被收走了,屋内的与会者发出嗡嗡的惊慌议论。这时,那位姓霍普斯的男宾B按开了打火机,照亮了他自己和他身边的北野先生。 香椎看着一片黑暗之中,霍普斯那里的那片光明,狠狠皱眉。 “请不要惊慌!”北野用他不甚洪亮但令人安心的声音对众人说道,“可能是电力系统出了什么故障,请稍安勿躁!” 嗡嗡声小了一些,门外警卫们奔跑的动静就显得大了。斯考特夫人拍了拍香椎,问他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波本放了烟雾弹之类的吧。 香椎只告诉夫人,员工们正在抢修,还有准备临时发电装置,所以很乱,很吵。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基安蒂和科恩还不动手吗? 这时,昏沉的天幕中,一缕月光破云而出。 耳机里传来琴酒冷冷的声音。 “Baileys,让开。”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错了一步。 枪声跟着响起。 两道枪声。 香椎一直在看着霍普斯,却感到一粒子弹擦着自己的脸颊而去,留下火辣辣的一道灼烧感。 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侧脸。再低头,一片昏暗之中,斯考特夫人倒在了地上。 -------------------- 第84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五 赤井秀一像一位入定的老僧一般, 伏在狙击枪上,如果不是发丝还在随风飞舞,简直是座雕塑。 电被掐断后, 会议厅那里一片嘈杂,他把耳机摘下了,全身的感官都在捕捉那扇遥远的窗户里隐约的动静。 他身在二十多层的天台上,最下面几层的喧闹声离得很远,像隔了一层水面, 反倒没有风声那样近在耳畔地清晰。 他屏住了呼吸。 月光漏下一缕, 黑漆漆的窗口中, 一道耀眼的火花闪过,倏尔即逝。 几乎是同时,赤井秀一对着光点略微往上的位置开枪。 两颗子弹带着各自的轨迹尖啸着扑向目标。 ——打中了吗? 赤井秀一戴上耳机, 刚刚一直沉稳跳动的心脏像是压力被释放了一般,剧烈地冲击着他的胸腔。 “大哥!” 留在对面的窃听器里传来伏特加的声音, 惊慌失措的。 打中了吗? 赤井急促地呼吸。 然而, 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阴冷的鬼魂一般的声音, 还是在耳机中响起了。 “别吵。嘶……” 狙击手兴奋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当机立断地收起武器, 抄着包脚步飞快地往楼下去。 另一边传来的也是坏消息。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中, 霍普斯断断续续地告诉他,被瞄准的是没有任何防护的斯考特。 “不过,她旁边的警察刚巧正往后退,把她带得偏了一些,她没受致命伤。” 斯考特是怎么暴露的?赤井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随后, 他意识到那个警察是谁。 - “全部撤退,到地下停车场会合。” 香椎听得出来, 琴酒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还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着的痛苦。 琴酒……受伤了? 香椎迅速地联想到那第二声枪响。但他跟着发现,他也陷入了困境。 会议厅里,所有人都顾不得体面与否了,有的迅速伏倒在地;有的嚎啕着往门口冲。紧接着,一个女声带着哭腔惊呼:“门被反锁了!” 那是北野的秘书。她这话就像往一锅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人群更加慌乱,香椎不得不拉着斯考特夫人往墙角的桌子下躲。 北野先生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吁大家冷静,但效果不大。 斯考特夫人锁骨边上中了一枪,出血量不小,她痛苦地小声吸气,但看起来情况还好。 这时,香椎发现她身后的墙面上方有一个排气口。 要听琴酒的话去停车场吗? 他正纠结着,斯考特夫人抓住了他的手。 “……?”香椎吓了一跳。 “Baileys。”夫人低声说道,“我是FBI,我需要你的帮助。” 香椎吓傻了。 他张着嘴,茫然了两秒,在一团乱麻中抓住思绪,皱眉试探道:“等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夫人。而且,我也不认识您的同伴。” 夫人用力地吸了两口气来缓解疼痛,然后用十分蹩脚的发音说了个日语词:“She,shezoo、ka?” 静冈。 还真是莱伊。 原来那个时候,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被放过了一马吗? 香椎冒出了一身冷汗。 斯考特其实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赤井秀一提醒过她,必要时刻,可以以此为证,向香椎柊吾求助。 秀一的原话是:“那是个脱身方面的专家。” 她说出口,就发现面前的年轻警官神色精彩地来回变化。 但最终,他还是迟疑地问道:“……那,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呢?” 斯考特松了一口气,连带锁骨的伤都没有那么疼了。她没多废话,动作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物袋。 光线太暗了,香椎看不出那里面是什么,只是沉甸甸的一小串金属之类的物品。 “把它交给秀一。” 行吧,拿人手短。 趁着人群还乱着,屋内又一片漆黑,香椎悄悄爬上柜子,拆下通风窗钻了进去。 沿着通风层,他开始寻找可以出去的地方。小的出风口可以看见走廊。不得不说,波本的业务能力确实高超,这一层楼好像都没有警卫了。 也难怪会议室里那么闹腾,半天也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他终于看到了一扇相对大一些的排气口。斜下方就是楼梯。 香椎正要掀开窗格跳下去,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和对话。他下意识地缩回了视线死角。 “你去守着楼梯,我去电梯?” 一个不耐烦的女声,这是基安蒂。 “OK。”简短的回答,这是科恩。 “真是麻烦!”基安蒂怒气冲冲地抱怨,“为什么不能直接往上,把所有的人都杀了?” 科恩没说话,他可能在翻白眼。 “要我说就是没必要、直接把这帮政客精英全绑在东京塔上用直升机扫射,看看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科恩劝了一声:“先生不想闹成那样。” “あの方(那位大人)”一被抬出来,基安蒂顿时老实了不少。 ……合着他们还觉得目前闹得不够大吗? 香椎一直等到他们离开,不打算和这两位同事友好相认。他看了眼通风层的走向。从这里可以绕过电梯与楼梯,直接顺着管道往上或往下。 但琴酒命令他们去堵人,肯定不是要堵自己。事发时他就在琴酒的眼皮底下呢。 他们是去堵那个开第二枪的人了。 - 赤井下到第十二层楼的时候,放缓了脚步。 他收到了琴酒的命令,也知道他的意图。 果然,透过玻璃镜反光,他看到了第十层楼梯间里握着枪的科恩。 干掉他是没什么问题的,哪怕再加上基安蒂,赤井也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不过,动起手了,莱伊的身份就很难保住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伪装。 他开始在心中模拟最佳战斗方案。 “笃笃。” 突然,耳边传来敲门一样的声响。 赤井警惕地抬头举枪,就看见侧上方的通气窗被掀开,百利十分艰难地从里面挤了出来。 ……还差点卡住。 “咳咳、不好意思,有点迷路。” 他跳到地面上,看都没往下层看,转身脚步轻快地向楼梯间外的回廊走,一边走一边示意。 “这边,莱伊,快点!” 赤井一时间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他衡量了几秒,最终决定跟上。 - 基安蒂还是不能放弃自己血腥疯狂的畅想。她一边在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排演着,一边靠在墙边的巨大花瓶后面,盯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作为高层建筑,这里的电梯也装有应急供电系统,目前还可以正常使用。但因为国际会议,连续多层都被财务省提前包了下来,实际的住客非常少。 所以那数字便半天也不动一下。 在基安蒂的脑内剧场已经进行到炸断新干线的阶段时,其中一个电梯缓缓地从18楼降到了12楼。 她眯起了眼睛,眼角的凤尾蝶刺青跟着微微振翅。 她上前按下电梯键。电梯在十二楼停了十几秒,又继续向下。 数字很快变成“10”。基安蒂藏在花瓶后面,握着枪,看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有人! 基安蒂先是一阵激动,打算举枪扫射,又发现不太对劲。 琴酒抱着胳膊,身侧站着个高个儿的陌生女人,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你们两个废物,”男人的语调那么阴冷,叫基安蒂听着便觉得牙关发凉,“人都溜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基安蒂惊怒地尖叫:“怎么可能?!” 琴酒从齿缝中挤出嗤笑:“要不你去问问科恩?” 基安蒂气冲冲的,掉头就要走。 …… 真好骗啊。 在基安蒂反应过来、脚步一缓之前,香椎赶紧按下了关门。 - “MAYDAYMAYDAY!让电梯停在八楼!记得伪装一下” 百利急匆匆地发来了这个消息没头没尾的,连标点符号和敬语都不加,可见十分紧急。 降谷零看着讯息,心生好奇。 他一身藏头露尾的连帽衫加口罩,刚甩掉警卫们,本来正要下楼去那什么停车场,收到这个,又把电梯按了回去。 宴会厅是这台电梯的最高到达层,再要往上,就得用对面那个了。这会儿这层楼没人,降谷零所在的轿厢里自然也只有他。 也因为没人,一切的动静都很容易被捕捉到。 零先是看到对面电梯的门开了,接着,琴酒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冲了出来! 他正不知该摆出什么反应,下一秒,基安蒂和科恩从楼梯间端着枪砰砰乓乓地追出。 基安蒂和科恩在追杀琴酒? 这个,是不是有点滑稽了? 零死机了一秒,便听见耳机里突然传来琴酒暴怒的声音:“谁还在八楼?拦住那个长着我的脸的家伙!!!” 哦,原来如此! 降谷零被口罩遮住的下半张脸露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愉悦笑容。他给冲进电梯的两人让开身,接着伸出一直揣在兜里的、握枪的手,冲着天花板上射去。 巨大的水晶吊灯应声而坠。 电梯门关上。那个慌里慌张的琴酒像一块煎饼一样贴在墙上,缓缓地、疲倦地、放松地下滑,打了个嗝。 跟着,他扯掉了自己的伪装,露出里头一脸惊魂未定的百利。 零则在审视那另一个人:卷卷的金色短发、身材高得过分的女人。那双绿色的猫眼有几分眼熟。 “她”也在审视他。 两人的气场很不合拍,电梯里的气氛慢慢就冷凝起来了。 百利缓过了劲,干咳道:“来介绍一下吧。” 他先指着波本:“这是波本威士忌,年轻有为忠诚为民的日本公安警察,降谷先生。” 再指着那边也撕下了伪装的莱伊:“这是黑麦威士忌,能力高超才华出众的美国FBI,赤井先生。” 两人看看对方,又看看他。 ……怎么这么像证婚。 香椎挥开这个诡异的念头,抹了把脸,没什么兴致地说道:“我,我是香椎柊吾。” 有什么好说的?他相信,以这二人的能力,自己的资料,他们说不定知道得比他还多呢。 真是没意思! -------------------- 第85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六 外面下起了小雨。 地下停车场里, 空气潮湿,光线昏暗,琴酒的黑色保时捷老爷车就像融到了影子里一样。 琴酒披着那件深色的大衣, 站在车边,可以看出上半身是裸着的。露出来的绷带上渗着深深浅浅的褐色血痕。 他的面色透出失血过后的苍白,但双目中的凶光和暴戾没有被削弱哪怕一丝一毫。 琴酒正处于一个盛怒的状态。 波本心中一凛,面上却表现得更为放松。 “Gin,我们赶到八楼的时候, 只看到了基安蒂和科恩。” 这対倒霉搭档被砸得不轻, 但是还留着一口气在, 看到波本还知道吆喝他救救他们。 他犹豫了那么一会儿要不要干脆给这两人灭口。他甚至看到了和他一同返回的莱伊已经有了掏枪的动作。 可是基尔也刚好赶到现场。 三人把基安蒂和科恩从玻璃渣里刨了出来丢进垃圾桶,换上了保洁的制服一路推下了楼。没有一个人提起来去追那个所谓的“假琴酒”。 现在,伏特加带着伤员们先撤退了, 三个摸鱼人不得不直面琴酒的怒火。 波本确实一直在忙着应付警卫,几次通讯的背景音都是警察们的喝骂。 他不是重点怀疑対象。琴酒看了他一阵, 把目光移向基尔和莱伊, 尤其是莱伊。 因为没有使用惯常的狙击枪, 琴酒射击时换了个姿势, 那颗子弹本来该穿透他的心脏, 现在只是穿透了左肩。 子弹的型号无法和组织里任何一个狙击手対上,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毫无嫌疑。 计划由内部泄露,这次的陷阱又完全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他们非常了解他。 显然,这群人里出现了叛徒,只是他不能确定是谁。 琴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汇报一下你们这一个小时都在做什么。” “是的。”基尔一板一眼地说起她是如何潜入了领班的办公室,如何更改了大家的门卡权限, 如何抹掉可疑监控,如何……总之, 她忙得没有时间做什么小动作。 “快到七点的时候我遇到了基安蒂和科恩,”他们一起聆听了酒店领班的晚间小结,“之后我被安排到六楼的自助餐厅了。” 琴酒通知集合的时候,大家都能听见,她在给小朋友们唱生日歌。 因此,她的供词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么只剩下莱伊的。 赤井秀一早就有准备。 “我先去炸掉了配电室,然后想去和波本会和。”他展示了一下领口的污渍,“七点的时候我正从七楼的酒吧穿过,有个香槟塔倒了,溅到了我身上。 确实,在那短暂的多人通讯中,除了生日歌,也能听到玻璃碎裂和人们惊呼的动静。 ——玻璃碎裂是波本正破窗而逃,人们惊呼是百利那边出现了枪击事件。而这带着半干酒渍的上衣,则来自于12层的洗衣房。 琴酒的视线像一层冰刺一样凉得透骨,而莱伊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不安或心虚。 波本与基尔站在一旁,也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今天,起码在这里,他问不出什么了。 琴酒意识到这件事。他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现在站在这里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是他真正信任的。而警察随时会赶到。 ——更何况,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 想到这儿,他再一次扫视了他们,转身进车,只阴冷地丢下了一句:“计划取消,撤退。” 百利倒是挑这时候发了个消息过来。 “Gin,我到一楼了,可是这里都是警察,我可以不用去停车场吗?” ……他差点把这家伙完全忘记。 一想到子弹擦着百利的脸过去时,対方那吓得腿软的样子,琴酒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废物! - “滚。” 香椎看着这条简短的讯息,挑了挑眉,心情愉悦地收起了手机。 电力恢复了,会议室的事情也很快传了出去。但总归没有人员死亡,这种级别的事件也轮不到香椎一个小巡逻警来管。 他录完了口供,顶着三浦羡慕的眼神和背后雨帘里耀目的红蓝警灯,下班回家。 回松田家。 香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厅里的灯还是亮的。 “前辈?还没休息吗?” 他一边换鞋一边探头看着沙发上背対着自己坐在那儿的松田。他发现后者还穿着全套的衣服,像是刚刚进门那样,可衣服头发上没有一点水渍。 松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石雕一样地坐着。 “……前辈?” 香椎爬到沙发背上,勾着头看他,一边用手戳他的脸。 松田像被惊醒了,抬头,抓住他的手,下意识就攥紧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是茫然和惊讶的。 “你回来了?”他的视线落到香椎脸颊的OK绷上,“出什么事了吗?” “哦,被刮到了。” 香椎可不想说差点被狙。 他看向桌上那杯不知放了多久的外带咖啡,口中问道:“前辈怎么不换衣服?” “……忘了。” 松田站起身,脱了外套,又伸手接过香椎手里的,一起挂到一边。跟着他瞟了眼墙上的钟,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 他皱眉看香椎:“你没做危险的事吧?” 香椎微笑,转身,奔向厨房。 “好饿!我还没有吃饭!” 松田叹了口气,后脚跟了进去: “我前几天刚买了新的咖喱…让我看看放哪了来着……” 他翻出了咖喱块,还有冰箱里的半锅隔夜饭、一块鸡脯。他还想找点蔬菜出来,但三层找遍了也只有一块皱巴巴的土豆和一颗发育不良的洋葱。 松田把东西堆到桌子上,开始切菜。旁边的香椎拿了两个鸡蛋磕进碗里,动静很大地搅打。 他一边搅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讲酒店和外宾的事。当然,他略去了他参与的那部分。 “外宾好像人都不错,但是他们竟然室内抽烟!”香椎说着就把鼻子皱起来了。 “啊,那很过分。” “还有,波本那家伙真是受欢迎……我看到好多女客专门去坐电梯和他搭讪呢。” 似乎还有富婆提出要让波本去做贴身保镖的,条件开得非常好,香椎都有几分意动。 “是吗?”松田语调平静地接话,“那零的变化蛮大的。” 他平静和温和得简直不像他了。香椎悄悄看了松田好几眼,再次开口说了个新话题: “哦,対了!我遇到了我父亲的上司!” “上司?”松田切洋葱的动作顿住了,“……姓什么?” 香椎有点奇怪于他的关注点。 “北野。”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那倒没有,就是很正常地寒暄了几句。” 香椎対北野次官的印象挺好,没什么架子,也挺有责任感的。 不过这次会议算是泡汤了,那対乌丸集团的审查还作数吗? 香椎不太在意地想着,随手拿起黑胡椒瓶咔咔地转着往蛋液里倒。 而松田也没有再说话。 他想到了今天与黑田兵卫的対话。实际上,离开咖啡店后,他今天一直都在想这个。 围绕着香椎与鹤见这対夫妻,黑田讲了很多当年的人与事,比如鹤见清美夫人,比如北野警视正。 而谈话最终的落脚点,是香椎柊吾。 [我很惊讶,这个孩子,竟然会选择叛逆出黑色组织。] 听到対方作出这样的评价的时候,松田其实有点生气。他觉得黑田一点都不了解香椎,如果他了解了,就不会这样怀疑対方的选择。 他的情绪是写到脸上的,而黑田也看了出来。他这么対这个年轻人解释: [母亲想带着丈夫儿子一同离开人世,这是我们查明的事实。那把火确实是鹤见茉莉放的。] [鹤见清美丈夫早逝,只有这一个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全警视厅都知道她爱女如命。]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孩子活下来了——或者说,活下来的,是这个孩子。] 松田一开始没听出意思,后来想了一下,听懂了。 没有人期待过香椎柊吾的幸存。 [我调查了香椎君后来的成长经历。有限的资料表明,他的每一秒人生,都是在为“成为工具”做准备。而零的报告显示,他在黑衣组织里获得了不低的地位。] [一个从小作为工具被培养、被认可的人,他竟然想脱离主人的手。] [这不令人惊讶吗?] 回忆到这里,一股怒火熊熊地从松田的胸口烧到脑门。 那一刀就切重了,在案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前辈?”香椎吓得手一抖,盐倒进去大半勺,再往松田脸上看看,更是觉得天崩地裂。 “你哭了吗前辈?!” 不不不不至于。 松田回过神,抽着嘴角看手下被切得稀烂、爆发出全部辣味的洋葱,十分尴尬。 “纸、快给我张纸!” 他吸着鼻子,狼狈地使唤香椎。 五分钟后,所有的材料备齐了。松田点起炉灶,倒上油,跟着接过香椎递过来的蛋液,开始往外挑蛋壳。 ……这胡椒是不是太多了。 他顶着香椎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好意思重新再打一份,就这么倒进了锅里。 鸡蛋很识相地散发出香味儿。 松田不太熟练地把其他东西也丢进去,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腾它们。 十五分钟后,两人一人面前一盘咖喱炒饭,终于坐到了饭桌前。 鸡蛋自然没有打匀,有的地方咸得发苦,有的地方淡得没味儿,而且非常辣。 还有几块鸡肉底下略糊。这是松田忘记调火造成的。 总之,这是一碗放在饭店会被人骂上街区热门话题的炒饭。 松田看香椎吃得倒是很开心,便也不由地觉得那咸味、苦味、辣味都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沉默了半天,突然看着香椎说道:“我觉得我需要向你道歉。” ?为什么?因为饭炒糊了吗? 香椎正努力地咽着食物,就听松田继续道:“博物馆那里,我不应该那么问你的,対不起。” 他愣住了,抬头看他。 松田像是被那双眼睛赋予了更多的勇气,放下了筷子,神情严肃、愧疚、温柔,加在一起,让香椎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之前你经历了什么,我那么问,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仅代表我自己的意愿,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希望你能在做危险的事之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我,是希望你活着的。 “你明白吗?——阿柊。” 松田看着対面的人偏着头听着,先是翘起嘴角,跟着眼睫耷拉下去,迅速地埋头,吃饭。 他像没看见対方脸颊滑下的水滴一样,扶着额叹气:“要不,还是点个外卖吧?” “……挺好吃的其实。” 香椎的声音如蚊蚋一般。 “比酒店的饭好吃多了。” -------------------- 第86章 彼此的父母·一 没过几天, 乌丸集团的违法经营事件有了令人意外的进展。 “听说是财务省一位秘书与集团高管的通讯记录不知怎么的被泄露了。” 宫本由美的消息向来比较灵通。 她从搜查二课逛了一圈,听了一肚子八卦回来,此刻靠着佐藤的工位, 一边从好友桌上摸零食吃,一边大方地与一课的警官们分享见闻。 “涉案金额不高,我看二课的中森警视挺失望的呢。”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警视因为罚款不够多而大声嗟叹的模样,被佐藤用力打了一下。 “秘书?”香椎想到了北野身边的那个女生,不由地追问, “是哪位官员的呀?” 宫本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觉得好奇怪哦!竟然没有牵扯到领导, 所有的事情难道是秘书自己做的吗?” 佐藤听了也露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的好奇神色。 一直听着的白鸟任三郎此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从家中长辈那里了解到了一点内幕——矜持道:“很正常。桂木秘书之前并不隶属于那位次官, 她是前段时间才被调过去的。” 他谨慎地没有提及任何一位官员的姓名。但香椎记得那个女孩儿就是这个姓氏。 难道斯考特让他转交给赤井的U盘里只是这些信息吗? 他回忆起那个证物袋。 袋子里面装着一个金属外壳的迷你U盘,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儿的物品,挂着可爱的卡通挂件, 还有被精心塑封的手写铭牌“桂木”。 斯考特的解释是,FBI提前调查到了一些指向这位秘书与乌丸集团有染的证据, U盘是她现场认为最可疑的物品, 因为桂木对它十分在意。 可是, 在审计团莅临的情况下, 随身携带着对自己不利的关键证据, 这会不会显得过于冒险了? 宫本还想多待一会儿,目暮和伊达过来通知他们外头突发了抢劫事件。一屋子人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出警去了。 米花町格外的不安宁。香椎也是入职搜查课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的犯罪率如此之高! 就像今天,先是一波傻得惊人的抢劫犯,妄图用自己涂装的玩具枪打劫银行;后是几场杀人未遂或是入室盗窃。 技术含量嘛确实都没有多少, 奈何案发地天南海北地分布着,一天下来, 香椎觉得自己的鞋都薄了一层。 于是这天晚上的黑色会议,香椎几乎就是睡过去的。 基安蒂与科恩在鹤见老宅里躺了几天,终于能说出话了。琴酒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两个蠢货架到客厅审问。 香椎坐在隔了一道纸门的内间茶室里,旁边是正在下棋的莱伊和波本。棋盘是香椎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榧木制的,都落灰了。 两个人下得倒是一脸凝重、有来有回的,香椎打着哈欠瞟了一眼,只觉得棋面乱七八糟,俨然两个外行。 他受不了地推了推那个香车。 “往这儿下!” 袖子带倒了旁边的桂马。棋子啪地从棋盘一路落到茶几,再落到榻榻米上,刚巧撞上石制的墙面,发出响亮的脆响。 波本赶忙拾起棋子,看了一眼挑眉道:“还挺结实啊这个。” 他倒也没嫌香椎多事,看着对方指出的棋路,皱眉认真思索起来。 门内一片和乐,门外一片森然。 扮成琴酒的那位就不必说什么了,另一个人,基安蒂和科恩都说从未见过。 “你发出消息后,他们就立刻去围堵了。等到这两人现身,时间也不超过十分钟。我推测两人之中只有一位经过了伪装。” 易容高手苦艾酒出于自己的经验这么说道。 “更何况,有一个假扮成Gin了,没必要再刻意造一个陌生人出来。” 琴酒在旁边冷笑了一声:“或许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我们认识的人呢?” 苦艾酒耸肩:“好吧,我只是提出这么一种可能。所以那个陌生人长什么样?你们还记得吗?” 压力给到了基安蒂和科恩这边。 基安蒂紧锁眉头,冥思苦想地回忆,不太确定地说道: “呃,是个女人。身高应该在1米80以上,或者更高。头发不长,是金色的卷发。看起来像个外国人。” 她晃了晃脑袋,随即感到一阵脑震荡后遗症的眩晕。 “那双眼睛是棕色啊,不,绿色的吧……” 这般模棱两可的回忆让琴酒有一种浪费时间的荒诞感。 他毫不在意这里有两位伤员,点起烟,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倒是苦艾酒,一脸的若有所思。 和主战场在日本与美国的琴酒不同,她最近在忙着想办法混进M16。基安蒂描述的这个特征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确实可能在日本。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干脆找出了照片,递到了二人的面前。 “是这个女人吗?” 基安蒂愣了两秒,跳起来喊道:“就是她!” 兴奋之下,她哐得撞到了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 她顾不上喊疼,倒抽着气,颤巍巍地伸出自己被纱布石膏层层包裹着的、唯一能够动弹的那个手指,指着照片肯定地再次重复: “就是这个女人!” 科恩也在旁边面目狰狞地点头——他颈椎被砸得出了点问题。 连琴酒都听愣了。他扫视了基安蒂一眼,确认对方没有说谎,才迟疑地看向苦艾酒。 “她是谁?” 苦艾酒红唇微张着,一脸纠结。 “到底是谁?”琴酒不耐地再次发问。 “……M16特工的妻子。” 苦艾酒收回了手机,皱眉思索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琴酒。 “赤井,你应该记得。” 琴酒从记忆里翻出这个姓氏,脸色跟着就沉了下来。 一门之隔的茶室里,香椎已经陷入了浅眠。 “啪!” 脆响传来,他一睁眼,看到莱伊那张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上竟然也泄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震惊。 他后知后觉地回忆了一下刚刚钻进耳朵的隔壁的话,然后就沉默了。 ……他是不是坑到了不该坑的人。 - 不久之后,新闻播报,乌丸集团付出了一笔不痛不痒的罚金。一位财务省秘书锒铛入狱,一位税务课课长引咎辞职。 而负责此事的财务省次官北野一辉在调查中出力甚重,即便中途遭遇了恐怖袭击也毫不畏惧,在民众与党派间获得了广泛好评。 伴随着日益升高的气温,群众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夏日祭典、足球联赛、冲野洋子演唱会等等更加有趣和时令的事情上。 整件审计案似乎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五月的上旬有三天的法定节假日。香椎父母的祭日也正在其中一天。 往年,香椎会在鹤见清美的带领下过去祭拜。今年就只有他自己了。 ——往好处想,这未尝不是一种团聚。 香椎正盯着日历本发呆,就听见松田在客厅里和人打电话。 松田正在应付来自妈妈的关心。 “嗯,是的。和之前一样啦,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攒钱当然有攒啊!我知道的! “这周末?哦,这周末也不回家。马上要放假了,我等放假再回去。 “什么?喜欢的人吗?……嗯…” 松田猝不及防卡了壳,不由自主的往香椎的方向看。 香椎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一样,唰得把头转过来了。 而松田的这一迟疑被他妈妈听出了不对劲。 “你嗯什么?真的有吗?!我还以为千速和我开玩笑呢!” 松田太太很高兴。 “太好了!妈妈一直担心你的这个性格找不到女朋友!” “……也不是女朋友…” 松田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怎么?是还没有追到手吗?需不需要妈妈给你一点建议?我跟你说啊……” “不不不——” 松田握着手机,耳尖通红,汗都快被问出来了。 而香椎也十分感兴趣地凑了过来,面带笑意地想看他怎么回答。 “是什么样的女孩呀?性格开朗吗?还是温柔的类型?可爱吗?” 松田看着香椎幸灾乐祸的表情,抽了抽嘴角,把脸转到另一边,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回答道:“…啊,还行吧,挺可爱的。” 香椎戳着他的肋骨捣乱,松田很快开始还击。他夹着电话,凭借高超的体术优势,和香椎一路从沙发扭打到地毯上。 松田太太还在电话那头期待地说:“啊,真是想看一看呀。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好好奇。” 香椎被松田手脚并用压在地上,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他也听到了电话那头松田太太的话,干脆掐着嗓子,一边笑一边大声抢着回答。 “那么伯母。放假那天我和阵平一起回去,可以吗?” 松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被他妈妈听到了。松田太太很高兴地应了两声,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松田:“……” 香椎动了两下胳膊,见逃脱不出桎梏,率先攻击:“是前辈先承认说有喜欢的人的。” 松田没好气地反问:“我难道和她说没有?你这个家伙,故意的吧!” 香椎火速服软转换话题:“好吧,前辈,其实是我想拜托前辈一件事。” 松田不为所动:“求人办事是这种态度吗,香椎警官?” “我想拜托前辈和我一起去看我爸爸妈妈!”香椎赶紧说道,“……所以我也想见见前辈的父母。” 当香椎一开始装可怜,战斗的结局就会一目了然。 十五分钟后,香椎在盥洗室对着镜子一边抿嘴一边吸气。 “前辈,下次可以不要咬这里吗?” 松田充耳不闻。 -------------------- 第87章 彼此的父母·二 墓园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定居于这里的当然都是已经前往彼岸的人, 但现世的房产规则依旧生效。 交通、环境、学区(是否靠近佛堂)、风水等等要素,综合决定着一块墓地的价格。 然而并非所有死者的亲人都愿意向管理员额外付款。 摆在松田面前的这块墓地就是这种明显没有给够钱的类型。 他们驱车到墓园,盘着小山坡步行大概两周半, 越过一片湿漉漉的青苔地,又爬过半丛枝繁叶茂的野松,才走到它的面前。 碑石也处处透着羞于见人的意味:碑面斑驳,“香椎和树”与“香椎茉莉”两个名姓上的石刻已经有些磨损了。从石碑下缘向上蔓延的苔藓呈现着浓郁的青黑色,与周围欣欣向荣的杂草相映成趣。 ——于是石碑前巨大的一捧白菊花束便异常显眼, 甚至可以用蓬荜生辉来形容。 “这是谁放的?” 松田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花束。花瓣还带着潮湿新鲜的柔软弧度, 留下他的人大概刚走不久。 “不知道, 每年都有。外婆一般都会让长谷川拿去丢掉。” 香椎正在清理他那身精致的女式和服裙摆上沾着的草叶。他每年都是这种打扮来的,今年也并没有例外。 他打量了一眼花束,没有动它, 把他们自己带来的那把摆在了旁边,跟着双手合十, 弯腰鞠躬。 “爸爸、妈妈!很抱歉今年也只来看望你们这一次。请不必担心我, 我过得很好!” 松田等着他介绍自己, 却见香椎直起腰, 往旁边一站就束手看向他, 一副等他自行上前的样子。 他只能扯扯嘴角,也恭恭敬敬地重复了香椎的动作。 “两位前辈,我是松田阵平,请多指教!” ——谢谢你们把他带给我。 松田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而他全部的恭敬也仅仅来源于此。 他们很快完成了祭拜的过程。 往山下走时,松田有几分好奇地问道:“鹤见夫人没有修缮他们的坟墓吗?” 香椎笑了笑:“外婆其实一直打算着把妈妈迁回鹤见的家族墓地。” “但是……?”松田想不出什么能阻止这件事、阻止鹤见清美的缘由。 “她没有办法分开他们。”香椎一手拎着衣摆,脚步轻快地往前蹦跳着跃下了两级台阶, 然后回头看他。 “被火焚烧之前,妈妈抱住了爸爸。” 松田回忆起黑田兵卫那句“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死因”。 他感到了一丝怅然。 而香椎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 耸肩轻松地说道:“总之,他们确实生死相依了。 只是我还活着——这可真是意外。” 结束扫墓,接下来是重点行程。 在正式启程前往松田父母的住宅之前,松田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启动。 香椎系好了安全带,抬头疑惑地看他。 “有什么问题吗,前辈?” 松田也在看他。 面前的香椎,或者说晴歌,严严整整地着一身崭新的素色小纹和服,秀丽的脸上覆着淡妆,作为女伴不可谓不体面。 松田非常想叹气。 实际上,出门之前,他提前打包了香椎带来的所有女装统统送去干洗店,却忽视了这家伙的钞能力。 “怎么?没收是吗?”晴歌当时十分得意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装扮,“人是不会被自己发明的魔咒打败的!” 晴歌固然是美丽的、更合适的、被期待的。 香椎嘴上说着讨厌这个被塑造出来的躯壳,却又习惯性地把她当作一层安全强大的防护,在每一个令他不安的场合躲进去。 仿佛披着这层外壳,他就拥有了那个不被打压、完全自信的人格。而怯懦的、讨好的、意外的香椎柊吾,则被隐入其后。 松田弹了弹香椎的脑门,什么都没说,笑着收回了视线。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把这躲躲藏藏的家伙拽出来。 - 松田家的男主人松田丈太郎曾经是个拳手。 遭遇了一些挫折后,他辞掉了工作,一度靠酒精麻痹自我,整日浑浑噩噩,全赖老婆养活。 再往后,他出息的儿子松田阵平考入警校、成为了一名警察,他酗酒的毛病就好了许多,也重新找了个薪水不高的闲职。 ……倒不是因为生活好转心境开阔,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现在打不过儿子了。 总之,像许多他这个年纪、无所事事的男人一样,他现在的爱好是钓鱼。 今天阵平那个臭小子说要带女朋友回家,松田太太一大早就冲去菜市场采购食物了。松田丈太郎也拎着他的钓竿和折叠凳,摸着晨光去找他的钓友。 但左等右等,常与他作伴的老头直到天光大亮才出现在丈太郎的视野里。 “喂!”男人大呼小叫道,“老爷子,这片的大鱼都快被我钓光啦!” 这是开玩笑的话。他们关系很好。 老头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展开凳子蹲到他旁边,一手不紧不慢地架起了钓竿,眼睛还往丈太郎的桶里觑了一眼。 “喔!这么大的鳟鱼!” 他语带羡慕,滔滔不绝地谈起了这种鱼类的吃法。 这就是丈太郎喜欢与他一同钓鱼的原因。这老大爷知识非常的广博,随便起个话题,两人就能说上半天。 打个比方,丈太郎记得他上次提到的什么酥皮汤,哪个地方人会先泡面包、哪个地方人会先抹黄油,都说得如数家珍。 有涵养,又没架子。一起钓起鱼来,自然是非常愉快的。 但丈太郎还是蛮好奇他今天迟到的原因的。问出来后,对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去看一位去世好多年的老朋友啦。” 丈太郎咗着嘴唏嘘了两声。 两人各自看向钓竿,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很快,丈太郎谈论起妻子打算准备的午餐,老人自然地接上话茬,于是聊天再次热络起来。 等到阳光显得非常晒人的时候,今天的钓鱼之旅就可以结束了。 丈太郎收起了钓具,老人也慢悠悠地提起小板凳。 和往常一样,老人他接下来的活动是习字,有时候也会是下将棋,总归是些生活优渥的家伙们打发时间、修身养性用的娱乐。 还需要回家做点家务的丈太郎对着老人的背影露出一丝羡慕,但想到对方今天空军,丈太郎的背就又挺了起来。 - 北野一辉把空空如也的鱼篓丢到车后备箱。驾驶座上,他的司机已经等在了那里。 “都安排好了吗?”他问这位下属。 司机点头:“董事很给面子,我去打了个招呼,他就说可以给桂木先生调到好一些的项目组。然后,他们家小女儿的学校我也联系好了,九月就可以直接去入学,群马最好的高中。” 北野满意地点点头。 桂木秘书是个很忠心和识眼色的人,他向她保证了家人安宁的未来,她就心甘情愿地去做了这颗棋子。 这样多好。 北野从桂木想到了今早擦肩而过的女孩儿。当然,也不能说是女孩儿。只是他长得真像他的母亲。那可是个美人,死得也真是可惜。 ——谁让和树那个家伙,那么不听话呢? - 松田丈太郎拎着鱼获往家里走。那条鱼很不听话,老是想往外跳,他不得不时时低头检查。 今天是假日,隔壁萩原家的一对儿女也都在家。 “丈太郎叔叔!”姐姐萩原千速正在院子里停车,看到他立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今天的收获怎么样?” “还不错。”丈太郎矜持地点点头。 弟弟研二也从门口探头:“小阵平现在在家吗?我有东西要带给他。” 千速奇怪地看了弟弟一眼:“你们竟然没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阵平最近连晚间小酒都没空喝了,怎么会和他一起回来? 萩原朝姐姐露出一个“你不懂”的神秘笑容。 “臭小子?应该在吧。”丈太郎看看时间,“说是午饭前到的。” “哦!那我也去一趟吧!”千速见弟弟换了鞋,便也急急忙忙地说道,“妈妈刚买了一点和菓子,让我带给阿姨!” 于是萩原两姐弟跟着丈太郎一起往隔了几步的松田家去。 丈太郎后知后觉地提醒道:“对了,阵平的女朋友今天也来了,你们都认识吗?” 千速一听就很感兴趣:“是那位香椎警官的妹妹吗?我一直听说,还没见过呢!” 研二则听了这话就不由地滞住了脚步。 阵平只和他说今天要和香椎出门然后再回家,没想到是两人一起。 ……那带回来的到底是香椎还是鹤见? 研二有些摸不准。 千速察觉到他的迟疑,回头不解地看他。他赶紧两步又跟上去,并在心里祈祷阵平不要太冲动。 他可不想时隔几年又要给这父子俩拉架……他们打人都很疼的好吗? 三个人一进屋,姐弟俩一句“打扰了”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松田太太站在客厅的墙边,贴着推拉门,似乎在偷听偷看,一见他们就挤眉弄眼地竖着手指做出“嘘”的动作。 萩原姐弟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换了鞋,也凑到旁边。丈太郎不想参与这种八卦,拎着鱼要往厨房走,却在路过妻子时被一把薅了过去。 丈太郎一脸的不耐烦,但考虑到他现在的家庭地位,还真不敢在此时违抗妻子。 于是几人一起扒着门往里头看。 喔!可真是个体面的小姐! 丈太郎在妻子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台词。 里间,那个衣着讲究的女孩儿正斜跪在他们家陈旧的榻榻米上,撑着胳膊探出上身,满脸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 他们的儿子松田阵平正在展示他那些傻乎乎的童年玩具:拆了一半的拓麻歌子、从玩具车里卸下来的电动马达、嫁接了芭比娃娃脑袋的可动假面超人…… “!你不是说你把那个旧娃娃送给隔壁班女生了吗?” 萩原千速小声地、愤怒地质问弟弟。 研二尴尬微笑。他都快忘了这个两人的伟大合作了。 松田夫妇则默契地露出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你没教过他怎么追女孩儿?” 太太用胳膊肘戳了戳丈夫。 “你年轻时候不是花招很多的吗?” 丈太郎翻了个白眼。他一直觉得,儿子哪天抱着炸弹回来和他们说决定和这东西过一辈子,他都不会意外。 - ……他们怎么不干脆直接在门外唱卡拉OK算了。 松田阵平面带微笑,心里磨牙,用力拧了拧手上缠满透明胶的磁带机的旋钮,让那首昭和老歌好盖过隔门越来越放肆的谈话。 好在,香椎一直听得非常专心。 “这个东西是我花了500日元从旧货店买来的。”他很得意地对香椎说道,“老板跟我说完全修不好了,最多当个摆件!” 音响里传来的萨克斯声简直像嗓子哑掉的野猫。 香椎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从外壳缺口露出的结构,赞叹道:“哇!这个粉色的齿轮原来是拓麻歌子上的吗?” 松田用力地点头:“没错!我试了好多个零件,差点把洗衣机都拆掉才找到合适的。” 当然也挨了他爹妈的一顿好打。 他向他展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搭配。从小他就喜欢拆解各种器械,一开始他以为一套机械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严丝合缝、不可更替的,但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只要规格契合,它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做什么的,都没关系。” 他捏着一个参照卡祖笛改装的橡皮鸭,让它发出排气一样的声音。 “实际上,有时候意外组合出来的搭配很令人惊喜。” 香椎在低头看那只鸭子,神色专注,眼睛发亮。松田却在这时用手抬起了他的下颌。 他不解地与之对视。 旁边的录音机里,中森明菜还在沙哑地唱着:Oh no! Oh yes! 香椎明白了,并且抢在松田之前亲了上去! 这个吻很浅。分开后,松田啧了啧嘴,嘟囔道:“……所以我偏爱意外。” “嘶——” 松田太太发出牙酸的吸气声,跟着就对丈夫小声嘀咕:“好吧,看来你还是教了一些的。” 丈太郎呵呵。 紧跟着,他们就听到松田放大了音量,像是刻意告知门外这群人一样。 “总之,香椎,在这里,你做你自己就可以了,你的来历、你的性别,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我在意的只有你本身。至于我的家人……”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松田太太还在皱眉思索,松田丈太郎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正要拉开门问清楚,不妨一脚踩上了那条终于跳出鱼篓的鳟鱼。 “啪——” 他拽着夫人,夫人拽着萩原千速,千速拽着弟弟。四个人稀里哗啦地滚进了里屋。 松田深吸了一口气,对差点跳起来的香椎镇定地说道: “你看他们多欢迎你啊!” -------------------- 第88章 怪盗与赝品·一 香椎与松田父母的第一次见面, 以松田丈太郎与儿子大打出手、不小心把脸撞到柜门、紧急去医院补牙作为终结。 “没关系,他以前可是拳击手。”松田当时很不在意地解释道,“本来牙就没几颗稳当的, 正好,给他全换成一整副还比较省事。” “那前辈呢?”香椎一听就想起了从萩原那里听到的趣事,立刻凑过去像牙医那样哄他,“啊——让我看看?” 松田难得恼羞成怒地涨红脸了,躲躲闪闪, 被逼得一直贴到医院墙上, 最后从香椎胳膊下钻了出去, 追着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萩原研二满楼道跑。 至于松田夫妇,除去第一次见面出了一点意外,后面再见的几次都称得上和善。 尤其是松田太太。不知松田阵平是怎么对家人描述香椎的人生经历家庭背景的, 有段时间,松田太太老用那种“这是哪里来的小可怜”的眼神偷偷看他。 直到她翻到香椎买回来的衣服上的价格标签。 ……听说那之后, 她偷偷打探过儿子是否意图改姓。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 一想到松田讲这件事时候的表情, 香椎就忍不住发笑。 “女士, 您在等人吗?” 一句温和、清亮的男声日语在香椎耳边响起, 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在。 这里是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的值机大厅。他刚刚完成了出差,晚上要赶回东京。 需要特别指出,“出差”是出的酒厂的差,协助苦艾酒围堵一个M16特工。 两年前审计团的锅被香椎阴差阳错扣到了这帮英国人的头上,现在已经到了酒厂收网的阶段。 而香椎使用的身份,自然也是相对警察而言拘束更少的鹤见晴歌。 ——所以, 这个男生的搭话就显得很值得思索了。 香椎抬起头,从帽檐下看面前的人: 穿着考究, 金棕色的中短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十分有型;一张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与几年前相比更显出接近成年男子的英俊与矜贵,一眼看过去便让人想到“白马王子”之类的词汇。 确实有一些视线在悄悄打量着他,但他只是一脸饶有兴味地看着香椎。 这是香椎柊吾的熟人,却不该认识鹤见晴歌。 所以面对这声疑问,香椎露出客气且疏离的笑容:“抱歉,您是?” 白马探抬了抬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迈着长腿坐到了香椎的身边,掏出怀表,自顾自地张口就是一长串报时。 “现在是凌晨六点零三分三十七秒。看您手里的拍卖会目录,您乘坐的和我是一个航班,已经开始值机了,您却坐在这里喝咖啡。 “您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一直被行李箱撞到脚,说明您并不习惯使用它——可这个行李箱又充满了使用痕迹。也就是说,它之前不属于您。 “座位对面就有时钟,但您还是过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是在等谁的消息呢?” 香椎瞟了他一眼:“……我只是想喝完咖啡再值机。行李箱是我男朋友借我的。我在等他的消息。” “男朋友?”白马探愣了下,然后像抓住了什么一样笑起来,“可是这个行李箱握把是女式的。” 香椎悄悄用手感受了一下,还真是——世良真纯虽然看起来完全是个男生,但确实用的是女式的行李箱。 香椎举起拍卖目录挡住脸,不在意地敷衍道:“哦,那就是女朋友。” 白马探看他不打算理他,抱着胳膊压低了声音,露出了一点符合年龄的调皮孩子气来:“香椎警官,您的目录拿反了。” ……谁让这页上面印的都是系统没配备的小语种。 香椎深吸一口气,转过目录,心平气和地与白马探对视:“多谢提醒,但是您认错人了。还有,请不要多管闲事。” 白马探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一个黑色长发的男子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大厅,径直迈着大步往这边过来。 “抱歉,飞机落地有点迟。” 赤井秀一不着痕迹地瞥过白马探,一边从香椎手里接过箱子。 他马上就要乘另一架航班走,因此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交接完东西,目送赤井脚步匆匆地拖着箱子离开,香椎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去过安检。 那不是一个一般的男人,警察、特工、黑/道总该占一样。白马探从对方的举止与行动中做出了模糊的猜想。 像此世界里每一个高中生侦探一样,白马有着不可抑制的旺盛好奇心。从在值机厅发现乔装打扮的香椎警官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推测对方的目的。 设置陷阱?传递证物? 他无意于打搅警官的任务,便上前给出小小的提示,顺便搜集更多信息。 这可能不是来自于警视厅的任务,对方在抗拒自己。这是第一个发现。 对方拖着箱子的动作一直很小心,其中当有易碎易伤之物,而晃动之间的碰撞音很沉闷,可以排除器皿或仪器。这是第二个发现。 至于第三个发现…… 白马探打量着前方脱掉了外套正在接受安检的香椎,心中思索:这位警官非常擅长女装,无论是姿态还是仪容都没有任何破绽——警视厅这么人才辈出了吗? 另外,真是个美人啊。 他看着看着,脸颊不自觉地发红。 香椎过了安检,回过身就发现白马还跟在身后,不由地叹气。 “这位同学,你知道你看起来很像登徒子吗?” 白马耸耸肩,挥了挥他的机票:“我们的座位是邻近的。” “……”清晨风大,香椎一回头就得按住帽子,“你刚刚去柜台改座位了吧,我看见了。” 男生笑而不语,抢先两步跳上舷梯,做出十分绅士的搀扶动作。 香椎是很了解这类男高侦探的——他们搜查一课就有这么一位常客——自然也猜得到面前这位的意图。 答案、谜底、真相,侦探们所追逐的无非如此。 他悄悄翻了个白眼,用力握住那只手,然后用拖拽的力道拉着对方登机。 “您的臂力有所增长了。”白马探感叹道,“我记得您从前甚至拎不动防爆盾。” 香椎正把他塞到座位上,自己也跟着坐下。 “好吧,”他自觉被打败了,扶着脑袋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白马探两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相应的,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白马探竖起手指讨价还价:“三个问题。” 香椎也决定加码:“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成交。” 男生立刻抛出了第一个问题:“箱子里装的是谁?” 香椎微笑:“一位M16特工。” 白马探皱眉,动作之间像是一个思索给情人写什么诗的贵族少爷。 “那个箱子容纳不了一个成年人。” 香椎像个不通情理的家庭教师:“随你信或不信。” “好吧。第二个问题:那个男人属于哪个组织?” 这件事解释起来相当复杂。 香椎想了想,隐晦地回答:“一个正义组织。” 那这就是一场营救行动。 白马探大致理完了前因后果,好奇心得到了基本满足,便指了指香椎随身包里露出的零食袋。 “洋葱乳酪薯片,我记得这是你喜欢的口味。” “还有呢?” 香椎把落下的头发撩到耳后,“我并没有易容,看起来应该是亲属吧?姐妹之类的,喜欢同一个口味不是很正常吗?” 他便看着眼前男孩儿的脸微微红起来。 白马探干咳了一声,指向他的耳朵:“您右耳垂的位置有一颗痣。” “……哦!”香椎想起来了,赶忙从提包夹层里找出耳夹,“我忘记戴这个了。” 他一边戴一边询问白马:“对了,不是还有一个问题吗?” 白马更加羞赧了。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今晚也会去那场拍卖会。” 所以? 香椎莫名其妙地看他。 “拍卖会前是有舞会的。”白马本来不打算参加,“可以请您充当我的女伴吗?” 他回忆了一下登机牌上看到的姓氏。 “鹤见小姐?” ……嗯? -------------------- 第89章 怪盗与赝品·二 [当蝴蝶落到月弯之上时, 我将偷取它的翅膀。] “……真是故弄玄虚。” 松田看着手头这张轻飘飘的预告函,冷哼了一声。 他想发表什么意见,却没得到同伴的任何回应。一回头对上高木涉憨乎乎的长脸, 松田才想起来香椎今天不在。 高木正在吃宴会留下的奶油蛋糕,收到他的目光,露出满脸问号。 松田没趣地啧了下嘴,倚着栏杆往跃层的楼下看去。 这是河源大厦A座的顶楼,一场晚宴刚刚结束。 服务生们正在为接下来的舞会与拍卖会做准备。一片艳粉色的布置中到处是打扮成兔女郎/男郎的忙碌身影。 松田阵平只往楼下多看了两眼, 就觉得眼睛痛。他甩开挂在胸前的墨镜, 一边往脸上戴一边忍不住和高木吐槽: “他们是打算把这里布置成什么成年人特供的芭比世界吗?” 高木哂笑着, 眼睛却一直往门外瞟。 一个没留神,他踩到了一条正被拖着的缎带。要不是被松田一把拽住,他几乎一头磕进奶油里。 “别看了。”松田凉凉地说道, “佐藤不负责这个区域。” 高木顿时涨红了脸。他可真是奇怪,明明对佐藤美和子憧憬得毫不遮掩, 可一旦有人提起, 他还是会表现得如同一名害羞的JK。 这位人高马大的JK独自讷讷了一阵, 鼓起勇气反击:“松田前辈,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接女朋友的吗?” 松田的俊脸顿时就像被泼了墨汁。 他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那当然得谢谢这位热爱怪盗游戏的朋友。” 他抖了抖手里的预告函, 右下角是怪盗的卡通签名头像,笑得十分欠打。 跟着,松田理理衣领,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对高木教训道:“女朋友在那里又不会跟别人跑掉,自然是工作比较重要——高木君果然是没谈过恋爱吧, 很没经验呀,啧。” 松田发出悲悯的的咂嘴声。如果不是他天天催高木帮他抄报告, 高木就信了。 想到报告原始本的主人,高木挠着头起了个新话题。 “对了,香椎前辈还没结束休假吗?” 这个傻问题和上一个有什么区别? 松田在心里叹气:高木涉委实是迟钝得有些令人同情。要知道,连工藤新一这般不开窍的小男生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他在高木不解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勉励。 “阿柊他大概明天开始上班吧。”他随口解释道,“他和我说今晚有一个聚会要参加。” 香椎告知松田的确实是这个行程。而他的手机收到了对方的机票预订提醒——一定是忘了切换账号——所以他本打算驱车去接机,给对方一点惊喜。 现在自然是全泡汤了。 松田第三百遍在心里暴打这名最近风头正盛的怪盗基德,顺便挪步让开一架被推过来的粉色钢琴。 两位警官终于在兔女郎的白眼中察觉到自己十分碍事。 “中森警部还没有到?”松田一边往墙边靠,一边看表皱眉。 “额我看下消息……” 高木手忙脚乱地翻手机,一抬头后惊喜道: “佐藤前辈!——啊,中森警部!他们到了!” 顶着精神寸头的中森银三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帮人冲上二楼,左右看看把视线定在松田身上,像找人打架似的迈步过来。 “你就是松田阵平?——咦?”中森发现他认得这个长相出众的年轻警官,“你不是爆裂物处理班的吗?” “啊,是的,前两年刚调过来。”松田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简洁地做了自我介绍。 本来怪盗基德的相关案件都是由搜查二课负责的,但中森警视几次铩羽后,一课的目暮警视友情推荐了他们课近两年破案率最高的警界新星,也就是松田阵平。 ——自从伊达调去了长野,整个一课似乎就变成了松田与编外人员工藤的擂台。 中森用挑剔的目光将松田打量了一番,然后威严地咳嗽一声: “你确定基德预告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而不是十二点?” 松田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抱歉,中森警部,请问十二点这个结论是哪来的?” 中森挥舞着手里的对讲机指向窗外,那里现在还是一片墨蓝色的夜空。 “我推算过了,今天是弦月,差不多十二点左右升到那里,你看,那个避雷针,像不像蝴蝶?” ……其实更像蟑螂。 松田抽了抽嘴角,提示道:“可是,警部,预告函是说蝴蝶落下,动作主体是蝴蝶,而不是月亮。” 在中森扯什么运动是相对的之前,松田示意他看整个宴厅的构造。 “这里的整个形状,不知您注意到没有,是一个圆形。”松田比划了一下,“而这个跃层突出的这一块刚好裁出了弦月一样的弯弧。” 他动作流畅地向下一指,中森的视线跟着,就落到了弯弧最凹陷的那个点。 那里摆着本次拍卖会的压轴商品,一串由方形磷彩钻组成的项链“蝶之羽”。 在中森略带茫然的视线中,松田最后指向主持台之上的一处天窗,“至于那只落下的蝴蝶……等到拍卖会开启,灯光熄灭,月光就会从那里斜照过来,形成对称的羽翼形状。” 佐藤从旁边进行了补充:“我们进行了模拟实验,最终蝴蝶光照在蝶之羽上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 确实这个听起来更合理。 中森皱着眉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先听信他们的。 他安排佐藤与高木去下方的舞池里随时待命,却叫住了打算一同下楼的松田阵平。 “还有一件事,”他想起了什么,“刚刚有位警官给我出了一些建议,他应该是你们同事?” 谁?白鸟和千叶今天没有来啊。 松田愣了一下,就看见香椎像个意外惊喜一样从二楼的门口探出了头,冲着他微笑。 “……阿柊?”松田感到一丝怪异,“你不是有聚会要参加吗?” 香椎耸耸肩,朝他走过来:“我找借口跑出来了!松田前辈,您已经解出预告函了吗?” 他一双眼睛弯着,看着他的眼神关切、敬慕、崇拜。 松田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又猛地勾起。 “当然解出来啦。” 他状若无意地询问中森:“这家伙给你出了什么建议?” 中森一副“这真是个好主意!”的表情,说道:“他说基德每次都会混进现场的安保队里,建议我们这次把安保队留在厅外,非必要不入门内。” 松田深吸了一口气,手扶上了香椎的肩膀,正要说什么,灯光却突然暗了下来。 人群惊呼了一声,这几个身在二层的警察也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是舞会要开始了。”松田安抚兼威胁道,“别慌,别乱动。” 他悄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我想,我需要再次向你声明。” 临进场前,香椎拖着他临时换上的礼服裙那略嫌碍事的裙摆,郑重其事地对白马探说道。 “我真的有男朋友。” 白马心里依然觉得这是借口,面上却十分体贴地露出略带歉疚的笑意。 “抱歉,只是主办方希望我能在舞会上出席,我确实来不及再找人了。” 他像一只忐忑又理智的边牧一样补充道:“如果真的会给您带来困扰或不安,那么,我一个人进去吧。” “……不,我是在担心你。” 香椎打量着他的身板,意味深长地摇头,叹气。 白马探不明所以。 兔女郎装扮的服务生示意他们可以入场了。香椎虚挽上男生递出来的胳膊,两人一同踏进了宴厅。 一束光打了下来。 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声音响起:“那么!欢迎我们第一对步入舞池的客人!警察世家の组合!” 在场宾客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光柱笼罩下的那对男女。男的矜贵帅气,女的端庄秀美,堪称一对璧人。 ……好像男生年纪有点小哈。 不过无伤大雅,挺养眼是真的。 然而,在宾客们起哄一样的呼声中,搜查一课所有的警察都在二人现身的那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松田手上一个用力,就听到一声吃痛的呼声。“香椎”回头看他,面露不解。 “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佐藤看清鹤见晴歌的脸,呆了两秒,就立刻回头去看二楼栏杆那里的松田和香椎。 她看见松田一把薅住了香椎的衣领,跟着一团烟雾炸开,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白衣魔术师从楼梯上往下滚。 佐藤看了眼方向,大喊道:“高木!” 高木还在愣神。 他确认了三遍都不敢肯定那个男生牵着的女人是松田前辈的女友。 ……这种劲爆八卦现场是他配看到的吗? 这时,他听到佐藤在呼唤他! 高木呆呆地扭头,发现不仅佐藤在喊他,松田前辈也在吼着他的姓氏。 “高木——” 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乓”地撞到他身上,带着他一路往前滚。高木被这家伙随身掉落的一堆小玩意硌得不清。 等他回过神,爬起来,面前是鹤见小姐正按住了那个白衣人,鹤见小姐的年轻男伴吃惊地站在旁边。 他也终于听清了松田前辈的后半句话。 “——做掉他!” 高木的目光茫然地在白衣人与男伴之间犹疑。 他不确定前辈指的是谁。 -------------------- 第90章 怪盗与赝品·三 一按下去, 香椎就察觉手感不对。 “——快看那里!”一群女客发出尖叫。 香椎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藏蓝的天穹外,一个白色的身影展开滑翔翼, 像只灵巧的鸽子一般转了个圈,乘风而去,姿态潇洒至极。 再看自己手底下按着的那个,自然就是位充气的假人了。 香椎跟着就发现这些女客的尖叫中包含的情绪竟然是喜悦与庆幸。 “哦,我的基德大人!还是这么神秘!难以捉摸!” 连主持人都忍不住捂着脸幸福地叹息。 中森银三咆哮着带着警察们冲了出去, 宴厅里闹哄哄的, 没人管这边。几个财大气粗的女生左右看看, 指着那个假人偷偷询问:“请问,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香椎抽着嘴角,将膝盖抬起, 好让这帮狂热的女粉丝不至于把他直接掀下去。 白马探正要伸手扶他,却被挤到一边。 他的视野里冲进一个看打扮也是警察的眼熟男人, 动作不算温柔地将香椎提了(?)起来, 让他坐在高出一截的主持台边上。 白马记得他姓松田。 这位松田警官把墨镜推到额上, 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周围疯狂的女人们, 然后弯腰开始检查香椎的脚踝。 白马才注意到, 兴许是后者刚刚动作间踩到了裙摆,有一侧的脚踝呈现出被扭到的轻微红肿。 松田一言不发,看脸色显而易见的阴沉似水,而香椎的脸上却带着压不下去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马总觉得松田警官在刻意当作没看见自己。 再跟着,白马就看到香椎, 或者说鹤见小姐,一边笑一边趁对方直起身抬头时凑上去亲了一下, 非常响亮。 “……” 白马探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 “下雨了。”他身边的一个服务生看着窗外嘀咕道,“天气预报不是说晴天吗?” 这时,宴会的主人河源夫人也终于脚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她第一件事是确认基德大人的安危,第二件事才是那个什么项链。 众人在她的提醒下,这才把视线集中到了人群后方的展柜上。 灯光还是那么昏暗,倒梯形的展柜从下方打出一道强光,照得正中悬挂着的钻石链晶莹剔透、一片灿烂辉煌。 远远看过去,好像没什么事。 河源夫人拉开了围栏,围着展柜转了一圈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问题。”她一边将围栏重新系起,一边对着众人说道,“看来基德先生并没有成功呢。” 她的语气有几分暧昧的得意,而周围的女客们发出遗憾叹息。 香椎是真的觉得这位夫人心很大。 不说那个围栏完全只是防君子的摆设,连展柜的防盗措施也仅仅是密码锁。现在,怪盗已经露过面了,她竟然宣布舞会继续。 而预告函的时间其实尚未到来。 音乐很快重新响起。杵在一边十分尴尬的白马探被河源夫人适时地请走。 香椎一看:白马离开了,同事们也都被中森带走,没人可以救他了。 他立在舞池边转了转脚腕,自觉没有大碍,便故意地对松田挑衅道:“前辈也想要跳舞吗?” 松田穿的就是普通的上班族西装,松垮垮地系着领带,一打眼过去让人觉得不修边幅,在一群或奔放热辣或古典奢华的精致打扮中格格不入,显然并不适合跳舞。 但松田并没有如香椎所愿的展现出他的气恼,反而打量了他一会儿,在他越发明显的心虚中发出一声轻笑。 “可以啊。” 然后他就把他按到了墙边黑黢黢的角落里。 一只手从香椎的腰际往下,一路隔着裙子,径直摸索到大腿侧边的位置才停住。 那里微微地硌着什么。裙摆很蓬,如果不被拉平,视觉上根本看不出来藏了东西。 “小型封装袋?” 他用另一只手摩挲着对方的后颈,像只是在和恋人调情。 “让我猜猜,你从那个傻小子身上拿了什么?头发?唾液?还是指纹?” “白马君一点都不傻。”香椎忍不住替男生说了句公道话,“他很敏锐的。” “是吗?” 松田的声音里一点怒意都听不出来,他的嘴角甚至一直是维持着一个温和的弧度。 “我想也是,不敏锐一点怎么会招鹤见小姐青睐呢?” 不得不说,这两年他越来越难对付了。 松田按着他的动作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香椎赶紧小声告饶:“是真的,阵平,我需要他的指纹,还没有成功呢……” 白马在落地后接了一通电话,车后座装睡的香椎听完便改变了拒绝共舞的打算。 少年的敏锐也是真的,直到现在,香椎都没找到机会得手。 松田正要审个清楚,便听见旁边来了两个打扮典雅的女人,一言一语间正是在谈论白马与河源夫人的事。 “理子有点过分了!”年轻一些的那位愤愤不平地道,“河源先生过世才几年?您看她这个样子!又是追捧什么怪盗,又是私下找年轻男孩儿聊天,这算什么呀!” 年纪长些、眼角带着细密纹路的那位就平和多了:“诶呀,理子毕竟只有四十岁。” 她刻意观察了一下左右,没看见松田与香椎,便以为四周无人,声音压低了解释道: “而且,那位是警视总监家的公子。我可是听说了,河源先生是有什么把柄一直落在白马总监手里呢!” “……是这样吗!”年轻妇人遮住嘴惊讶道,随即后知后觉地联系上了什么,“我说呢,她怎么会想起来要把拍卖款都捐给警视厅建新楼!这一点都不像她做的事!” 年长女叹息:“你说理子贪玩,我倒是觉得她很长情呢,人都去世了,还想着替他收拾烂摊子。” 于是两人都摇头感叹起来。 松田听了这一耳朵,很快抓住了重点。 “河源的把柄?” 香椎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前辈。我听到河源理子和白马探的通话了。她在试探白马的态度。” 河源农商,是香椎与松田二人顺着当年的百亿财政漏税事件一路追查到的一个企业。该企业在事件中并没有直接涉案,也没有受到很严厉的处罚。 ——但几年之后,时任的警视总监因不明原因被革职。白马正太郎新官上任,立刻就对河源农商进行了重点调查。听说当年收缴来的罚金足够把米花町整个重建三遍,河源也因此元气大伤。 “……你怀疑那个把柄和你父亲的事有关?你想去调查白马家的资料馆?” 松田慢慢卸下了手上的力道,脸色也变得严肃。 “有证据是这么指向的吗?” 香椎叹了口气,摇头。 “没有,只是个猜测。” 只是时间太久,许多证据都已经被历史所淹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搜集到新的、有价值的信息了。 沉默相对了一会儿,松田捏捏他的脸,不满道:“那可以等我向黑田长官递个申请。” “那要等好久,而且不一定批准啊!” 两人再次用互不相让的眼神瞪着彼此。 ……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傻瓜怪盗会一秒就露馅。 松田一边恶狠狠地啃上对方的唇瓣,一边在心里吐槽。 香椎才不会像看耶稣似的看他呢。 - 河源理子再次恭敬地向白马探鞠躬,他赶紧让开了。 “夫人,”少年为难道,“那些证据,我父亲曾说过,不会公诸于世,您又何必如此?” 河源夫人那张妆容浮夸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一点刚刚的得意与放肆,肃穆谦卑得仿佛变了个人。 “请救救妾身吧!” 她眼带泪花,把身子躬得更低了。却无论如何说不出理由。 白马探察觉出什么,放慢语速低声道:“我不知道您遭遇了什么,如果有必要,可以向警视厅申请证人庇护。” 河源理子不知为何哆嗦了一下,最终慢慢挺直了身,也收去眼泪,惨淡道:“……如果白马公子也这么说,那,大概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吗?” 白马探铁面无私地摇头。 这时,门被敲响了。河源理子收拾了一下表情,沉声让人进来。 是个戴着兔耳朵、穿着背心衬衫与超短裤的男服务生。 “太太,有位客人家里有事,想要提前离场。” “哦,礼物都发好了吗?带他离开就可以了呀。”河源不解地看着他。 服务生为难道:“警察把一楼和车库都封锁了……” 河源恍然大悟,从手提包中掏出一张门卡。 “拿着这个吧,用我的私人电梯。” 白马探看着服务生高高兴兴地接过要走,便也往门外去:“夫人,谢谢您的茶,在下先回去了。” 外人在场,河源夫人没有拦他。 白马探与兔子男并肩而行。他看了眼对方的耳朵,状若无意道:“虽然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男生款的头饰,耳朵会更长0.8厘米左右。” 兔子男的脚步慢了一拍。 “颈饰和尾巴也是,差别微妙,但是确实存在。——怪盗先生,您需要更精准的数据。” 他们站在宴厅敞开的门前,里面是喧嚷的人群。 黑羽快斗漫不经心地冲白马笑了笑。 “这位侦探,或许您熟识一切数理与刻度。”他意有所指地说着,一边掀起了自己的伪装。 鸽子、烟雾弹、女人的尖叫同时飘起。 “但是——您对女性一无所知。” -------------------- 第91章 怪盗与赝品·四 香椎与松田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于是松田毫不留情地没收了他随身携带的指纹贴及塑封袋——被绑在大腿侧边的那个。 香椎被气得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深吸一口气, 冲松田磨了磨牙。 后者斜他一眼,决定直到明天都不从香椎手里拿任何食物,乃至一滴水一根烟。 时间就要到八点四十五了, 人群还在安逸地闲谈与舞蹈,项链安然地悬挂在展柜中,而基德似乎真的已经离去。 松田看看手表,又瞥向窗外雨幕如倾盆的阴沉夜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哪里不对呢? 他再将目光投向展柜。宴厅里光照极暗, 那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展柜中的仰射灯。 项链在灯光的渲染下, 如同浮在空中。硕大的方形磷光石闪耀着令人迷醉的、阳光下的蝶翼一般的彩色, 如梦如幻。 而预告中的蝴蝶羽翼迟迟未至。 ——因为没有月光。 松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拨开人群,靠近周围相对空旷的展柜,跟着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功能。 一道光从项链上直穿而过, 没有一丝折射或遮挡。 松田眯起眼。 这座玻璃展柜外观是接近方形的,而内层做成了极陡峭的倒梯形漏斗状。如果在这种形状的反光板底部垫上分解出四个方向3D视图的物体影像, 合适的光源下, 中间会形成一个十分逼真的静态投影。 很简单和拙劣的原理。只要近处看, 不会看不出有问题。 松田正要联系中森警视, 突然, 宴厅门口附近传来惊喜的尖叫。 他回过头,门外走廊上,一团烟雾炸开,白色的衣摆在烟雾中一闪而过。 是怪盗基德!他还在这里! 松田拔足往门口去,却被一拥而上的粉丝们堵得寸步难移。他看到了离得更近的白马探,也是一样的情况。 警察们被中森带到了楼下, 只凭两人光是声音都无法从尖叫中冒出头。二人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烟雾散去,怪盗溜之大吉。 松田深吸一口气, 退到一边,先拨通了中森的电话。 “警视,基德现身了,项链已经失窃。”他简明扼要地大声说道,“天气情况恶劣,他没办法从高处飞走。请继续封锁各个出口!” “请注意一下私人电梯。”白马十分艰难地挤了过来,“他有河源夫人的门卡!” 乱七八糟的景况持续了一阵。等松田与白马回过了神,他们都发现了一件事情。 “鹤见小姐呢?” 白马让人打开了宴厅的灯,不顾松田黑得像墨汁一般的脸,左右看了半天,满面疑惑地询问道。 ……还能去哪了?十有八九是坑你去了。 松田眼神复杂地瞥过少年,插着兜往楼下同事那边走去。 黑羽快斗狼狈地缩在通风层里,从通风窗看着外面每一个出口处蹲守着的警察们。 这次遇上难搞的家伙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姓松田的警官似乎对怎么围堵小贼非常的在行和熟练。 他的肩膀还好痛。刚刚被捏了一下,他差点以为自己骨裂了! 他是哪里露馅了啊!搜集来的情报里,香椎警官就是这样的性格吧? 快斗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一个警察从下方往上搭梯子准备开通风层检查了。快斗不得不迅速地如同敏捷的松鼠一样往另一个方向爬去。 这边,拐过去,再下去,是后厨间吧?所有员工和客人都被集中起来了,那里这会儿应该没人。如果找到一件厨师的衣服什么的,或许就可以有机会出去了。 快斗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再过一个岔口就是目的地! “砰!” “嘶——” 碰撞音与痛呼同时响起。 “?”快斗捂着额头,在黑乎乎的环境里试图努力辨认。 这是同行? “……基德?” 对面是个低哑的女中音,快斗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今天的宾客,很快认了出来:“鹤见小姐?” 他呆了一秒,下意识地喃喃道:“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也是在做贼啊。 香椎有那么一瞬间心虚。跟着,他干咳一声,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猛地扑了过去,将怪盗钳制住。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这些动作说实话不太容易。 “抓到你了!跟我下去见警察吧!”他义正辞严、理直气壮道,“不许再耍花招!” 快斗挣了挣,惊讶地发现鹤见小姐力气不小,而且擒拿的位置都十分专业,就像她预先知道他会从哪个角度脱逃一样。 而他那些紧急脱身用的小道具,要么已经被消耗掉了,要么无法在这里施展开。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但是他可是怪盗基德!怪盗基德最擅长盗窃的是什么? 快斗迅速镇定住,嘴角摆出最英俊的微笑弧度(跟着他意识到这儿黑乎乎的谁都看不见便又垮了下去),拿出最磁性的腔调开口: “美丽的小姐,如果是败在您的手里,在下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鹤见小姐僵了僵。 他再接再厉:“可是,小姐,这般污秽的场所如何能作为你我谢幕的舞台呢?——我甚至无法看清您玫瑰一般的脸庞!” 快斗拿出了浑身解数,这一句话说得愁苦而婉转,简直比唱歌还动听。 他上次用这招甚至迷倒了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太! 快,快放开他,让他过去吧! 鹤见小姐似乎没憋住,发出了一声喷笑。 而笑意中并无动容。 快斗开始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 “怪盗先生。”鹤见小姐卡住他手腕的动作更用力了,“您或许对女性有一些误会。” 不说别的,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佐藤美和子或者世良真纯,这小贼都别想保住自己的胳膊。 眼见她似乎铁了心要把他移交给她的警察男友,快斗惊慌失措地蛄蛹起来。 两人的动作都尽量轻巧,没什么动静。缠斗之间,快斗察觉到不对。 这个触感……? 他的大脑像闪过一道电光。所有的难以理解都在一瞬间被打通! “香椎警官???” 情况危急,他顾不上细想,这个称呼冲口而出。 对面人的动作果然停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一个被手帕包裹着的小物件从哪儿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一边被光照到的角落。帕子散开,里头的茶杯十分眼熟,好像是刚刚白马和河源夫人用的那套。 “……” 场面尴尬极了。 快斗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看来,您也是同道中人。” 香椎有些恼羞成怒地干咳。他凶恶而中气不足地威胁:“你以为警察会相信一位怪盗的一面之词吗?” “那可不一定。” 这个可恶又狡猾的小子慢悠悠地说道, “您没察觉您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吗?” 香椎直起上身,在对方的示意下才发现那串璀璨的磷彩项链不知何时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 “来做个交易吧警官!”快斗抢先道,“一个对我们都有利的交易。” 香椎陷入沉思。 - 松田排查了所有基德可能躲藏的地方,最后步伐停到了后厨房的门口。 “不进去吗?”白马看他。 他一路几乎紧紧咬着他的推断思路,松田想到哪个地方,白马也几乎同时就能想到另一个漏洞。 他确实敏锐,这是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松田就认识到的事实。 但那又如何呢? 松田看着门,嘴角带上笑意。 希望香椎已经拿到东西撤离了,他可不想亲手铐他进局子。 “白马先生。”退门前,他转身看向少年,“我担心中森警视那里会有疏漏,可以请您去代为辅助吗?”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 白马思考了几秒,礼貌地向他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等到确认少年已经不会再返回,松田转开了后厨的门。 里面如他所想的空无一人。桌上凌乱地摆着宴会撤下来的剩了大半的食物,以及准备摆上前台的酒水。各种香气杂合在一起,依旧令人垂涎。 松田闲庭信步一般仔细地检查了一圈,那个怪盗似乎并不在此。 大概还是放弃物品运输用的迷你梯了。 松田摸着下巴思索,如果白马跑得够快,应该可以从中森那边堵到他。 而这个后厨,也只剩储藏室还没有检查过了。 这么明显的地方,香椎不会犯蠢躲在里头的。松田无所谓地想着。 随即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些明显是人为的动静。 ……不会吧? 松田皱眉。 就在此时,高木兴冲冲地大踏着步子从门口跑了进来。 “松田前辈!佐藤桑让我带人过来帮您!”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溜二课的巡逻警。 看松田杵在储物室门口,一脸面无表情,高木不明所以。 “前辈?储物间有什么问题吗?” 松田握着门把,心里开始盘算给香椎找什么理由。 要不就说是怪盗基德把他关在里头的吧。 他想好了,便心一横,在众目睽睽下将门拉开。 “……” 香椎仅着里衣,全身五花大绑,嘴上封着胶带,一副被困已久的模样,看着他们可怜兮兮地呜呜呜。 是香椎,不是鹤见。失踪的项链也正在他脖子上挂着。 “……” 松田抬了抬眉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木挤进来,看看他又看看香椎,不太确定道:“额,前辈,这是,基德吗?” 松田阴森森地翘起嘴角,伸手用力地扯了扯香椎的脸皮。 当然是如假包换的了。 “别犯傻。” 他深吸一口气,一边给这冤家松绑,一边对高木道, “你们赶紧还是去警视那边,注意警戒,唯一的出口就在他那里了——二楼也有封锁,这个通行……”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摸了摸裤子。 ……只有从香椎那儿没收的东西。 松田用力地瞪香椎。后者无辜地眨眼。 - “松田警官让我去他车里取红外线仪。”鹤见晴歌煞有介事地拿着一张临时通行卡在众警司面前晃了晃。 大家都知道了,这是松田的女友,拿着他的东西跑一趟腿也没什么奇怪的。 再说,松田这样谨慎又聪明的人,也不会给不认识的家伙偷东西的机会。 于是警察们十分和善地让她掀起封锁线钻了过去。 “等等——” 白马探气喘吁吁地从大厦门口跑出来,一看到要离开的人是她,明显也是一愣。 “没事,松田给了她通行证的。” 中森摆摆手,让这个年轻人不要激动。 白马张了张口,却也无法从眼前人的装束中看出任何不对。 所有的衣着打扮都是鹤见今天的那套,甚至被刮花了一点的裙摆都对得上。 鹤见小姐听到动静,回过头,冲他妩媚地笑了笑,一边走一边丢了个飞吻。 白马探一张表情管理近乎完美的俊脸浮上羞红。 风吹起她柔软的鬓发。 她的耳边空空荡荡。 -------------------- 第92章 怪盗与赝品·五 窗外的雨下得有一搭没一搭, 雷也不再像开始那样吓人。宴厅里灯光大开,气氛却有一丝凝重。 指警察们之间的气氛。 ——虽说姿态有些狼狈,基德到底还是脚底抹油一样的跑掉了。 白马探脸色不太好看, 又有一种发现了对手的兴奋。 他向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 “基德声称他并没有带走‘蝶之羽’。因为,这串项链是一件瑕疵品。” 他说着话,看向了香椎的手中。众人的视线也跟着集中到那串看起来十分完美、璀璨的首饰上。 河源理子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很不好看,一听这话,仿佛就要昏过去, 似乎基德还回来的不是项链, 而是什么灾厄的源头。 香椎打量着手里的东西。他对珠宝并没有多少研究, 虽然零星的童年印象里,鹤见茉莉对此十分热衷,但她并没有来得及教他什么。 不过, 他有系统! 香椎盯着那散发着浅淡金色的某块宝石,正要开口说什么, 河源理子十分粗鲁地将项链夺了过去。 “既、既然基德大人认为这是瑕疵品, ”她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失态, 极不自然地掩饰道, “那我就先拿回来收着吧, 真是丢人!” 一众客人中确实有几位,看着与河源理子不太对付的,往她的方向发出嘲笑的声音。 香椎不动声色地露出理解的笑容。 松田微微弯腰,靠在他耳边道:“有一颗宝石,应该是被人换过的。” 香椎继续微笑——他已经很习惯松田轻轻松松就能发现什么他觉得不靠外挂根本了无踪迹的事情了。 而且刚刚替他解下项链时,他注意到松田用手摸索了一遍项链的背面。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担心基德还在上面留了什么小机关。 松田话只说了一半, 并没有解释。香椎知道他又在“试探”自己。 ——自从调到搜查课,自从工藤新一来得越发勤快, 他性格里与侦探相近的那部分就被激发了出来,并且对这种互相拆题解题的游戏乐此不疲。 香椎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没错,第十二颗,钻托那里的金属咬合有很陈旧的被改装的痕迹。” 松田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和同学对答案发现对方有错漏的讨厌学霸一样:“还有呢?” 香椎实在是玩腻了,故意道:“还有前辈你刚刚一直在盯着那颗看啊。” 抄作业就没有意思了! 松田警告性地拍拍他的脑袋。 “好痛啊前辈。”香椎不满道,“还有脸也是,今天掐得好用力。” ……因为那一瞬间他真的有怀疑过对面是不是真的香椎。 松田干咳了一声,像呼噜小狗那样在香椎后脑勺摸了两下,岔开话题,继续讲那串项链: “项链背面有一层很不明显的人工削磨痕迹,我猜是原来有什么铭文。但是,第十二颗宝石的背面相对要光滑一些。” “铭文?” 香椎倒确实没看出这个,系统给的提示是关于宝石纹路的。 “没错。这是最大的一个可能。替换宝石无非就是两种原因:一是宝石本身出了问题,比如碎了,二就是它上面有什么需要被保留下来的信息……” 松田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推论。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白马探忍不住询问身边那个姓高木的警察。 他正整理给白马做的笔录,一听这个问题,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对方所指的两位前辈,更茫然了。 高木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什么问题吗?松田前辈和香椎前辈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基本上是黏在一起的,经常像看不见周围其他人那样说只有彼此听得到的话。 少年静静地盯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中带着释然的笑容。 “香椎警官。”他走了过去,朗声道,“改日请来我家做客吧——还有松田警官。” 在两人怪异的视线里,白马想着从基德那里获得的提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却不再像起初那样温和。 或者说,这种压抑着兴奋的、倨傲、挑衅的神情,才是他更真实的一面。 “我与父亲一直想邀请一些身在一线的刑警给我们的数据库提一些建议。如果二位能来,或许,我们都能得到一些满意的答案。”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便礼貌地点点头,同河源夫人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了。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香椎难得流露出一丝心虚的愧疚。 “确实。”松田客观地给出了建议,“要不鹤见小姐再去给他一个拥抱?” 香椎挑挑眉:“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作势要追上去,被松田一把扯了回来。 两人正拉扯着,一直魂不守舍地立在那里的河源夫人缓步靠近。 她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官,尤其是浅色头发、长相柔和的那位。 “抱歉,刚刚我听见、您不是姓鹤见,而是姓香椎吗?” 香椎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 “是的,夫人,在下香椎柊吾,与妹妹分别从了父母的姓氏。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您的父亲是……?” 她睁大了眼睛,怀带一点期冀地继续问道,眼角的细纹颤抖着从厚粉底下蔓延开。 “家父香椎和树。” 河源理子一直哆嗦着的身体在听到回答的这一刻似乎平稳了下来。但她的脸色依旧很差,痛苦,愧疚,惊恐,在她的眼神中轮番闪过。 “……香椎先生。”她压低了声音,看着面前的人,却好像再和另一个人对话,“您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 她没有再多解释,香椎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就在一切结束,两人走到停车位拉开车门时,驾驶位上却多了个小小的方形礼盒。 拆掉丝带,打开,“蝶之羽”的绚烂光华即便在没开灯的车内都难以掩盖。 压在下面上的那张纸上写着一句“物归原主”。 “……是河源夫人?”松田皱着眉,“车钥匙应该只有泊车的员工拿到过。” 香椎也摸不准这位夫人的用意。他想了想,将盒子收起:“明天我去珠宝店鉴定看看。” 她既然以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把东西给了自己,那就算去问她,必然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两人关于珠宝的处置方式达成了一致。松田看着香椎发动引擎,伸手就从车前的小件储物柜里翻出了一根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松田得意洋洋地点起火,“你果然不查自己的车。” 香椎握着方向盘,笑而不语。 十秒后,佐藤与高木听见后方那辆车里传来一声惨叫。 “听着是松田前辈,”高木十分担忧,勾着头往后望,“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佐藤翻了个白眼,“好好开车!” 她是看到香椎趁松田和高木说话的时候往香烟里倒辣椒粉了。香椎也看见她了,还笑眯眯地冲她比“嘘”。 但是她可不会去提醒松田那家伙的! - 河源理子给远在海外的孩子打完电话,支开了满屋的仆人,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客厅里,回忆起了过去。 “我很讨厌我的名字。” 鹤见茉莉曾经和她这么说过。 “茉莉,这种植物,夏天要多浇水,冬天要放进温室,生长期要施肥,换盆了要修剪——怎么这么娇贵?”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河源理子记得,她对鹤见过的那种奢侈又高雅的生活实在是羡慕得不行,也不太能理解大小姐矫情的感叹。 所以她只是讨好地说:“可是这个名字很可爱,也很配学姐你哦!” ——娇贵的温室花朵,一不留神,就香消玉殒了。 她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茉莉的丈夫,竟然是香椎那个替死鬼。 那一瞬间她想哭又想笑。她终于知道茉莉是怎么死的了,可是,某些意义上来说,她与茉莉也算各得其所。 理子看着墙边小龛中亡夫的脸庞,心里并无多少怀念。实际上,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她翻阅着河源家多年的账目与事务记录,才一步步把他那张丑恶和无情的嘴脸看得越发清楚。 但让她胆寒的不是这些。 “啪嗒。” 理子听到了门口传来不加掩饰的动静。 她麻木地转过头,金发黑衣的死神已经出现在眼前。 - “人解决掉了。” 波本将染血的账簿递到琴酒面前。 琴酒抬了抬眼睛,冰冷地问道:“项链和录音带呢?” “都没找到。”波本耸耸肩,“所有可能藏着的地点我都翻了一遍,或许,她把它寄存到了什么地方。” “废物。”琴酒言简意赅地点评,“再去查一遍她的账户。” 波本打了个哈欠,状若无意道:“为什么不让Baileys来查?他最近不是一直变装接近这个女人吗?” 琴酒阴森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到,组织也不必留着你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降谷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件事本身一定和香椎柊吾有关。 -------------------- 第93章 幕后之人·一 米花町十一目的老旧商业街上, 即便是秋季阳光正好的节假日上午,行人也只是寥寥。 往里走的第三家珠宝行,招牌上的烫金字已经锈了大半, 但老板似乎也没有更换的打算。 不仅是招牌,这整间店面都透露出一股陈年过期的阔绰味儿: 巨大而款式笨拙的手工切割机器、像是从昭和年淘来的被擦得光亮掉漆的木柜、门前坐着的满头白发而穿着讲究的老人…… “您好?” 老人正在阖目养神,听到这声招呼毫无反应,香椎不得不放大了音量。 “您好?!” “嗯?”老人被惊得一哆嗦,鼻梁上的眼镜当即滑了一大半下去。 他不紧不慢地推了推镜框, 缩着下巴眯着眼, 从下往上觑向眼前人。 哦, 一位富有的女士。 他看清楚对方衣着包包的质地花纹,立刻高高兴兴地佝偻着,从躺椅上站起, 一张脸堆起皱巴巴的热情笑意来。 “您好,欢迎光临, 您要看些什么?还是打些什么金银?” “我有一件首饰想找您鉴定。”香椎跟着老人往屋内走。 老人扬着眉毛掏了掏耳朵:“哦?买镯子吗?什么材质的?” “……” 这真的是妈妈以前最喜欢的那家店? 香椎往后退了两步, 再次看了眼招牌。 确认无误后, 他无奈地再次放大音量, 一边把东西从包中拿出来。 “您好!这个项链!我需要鉴定!” 老人这才明白过来, 就被眼前的宝光晃得眼睛一花。 “喔唷!” 他呆了两秒,两眼放光,双手在抽屉中重新摸了副眼镜戴上,然后将礼盒小心而迅速地接过,动作敏捷得简直像年轻了三十岁。 “是磷彩钻啊!许多年没见过了!” 不错,还是有点东西的——香椎悄悄找过几个私人珠宝鉴定, 都不像这个老人一样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等的纹路,切割手法老派但是精准, 背后这刮层怎么回事?做工真是粗糙……暴殄天物!” 老人嘀嘀咕咕地用镊子翻捡着,香椎听了插话道:“您也能看出背面被刮掉过什么?” 老人猛地抬头,透过放大镜,那只略显神经质的大眼睛把香椎吓了一跳。 “您说这什么话?”他不高兴地道,“什么叫‘能看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这会儿耳朵倒是很灵。 “哦,哦。”香椎尴尬附和,语气客气了许多,“那您能看出这上面原来刻的是什么吗?” 多么难为人的要求! 但是老人竟然仰着鼻子,露出“你找对人了”的神情,不屑中带着骄傲地回答:“三流的鉴定师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哪怕是当世一流的鉴定师,老朽也敢说不超过五个能做到。” “那,您?” “老朽自然忝列其中。” 他说着,哐得把头又埋了下去。 “磷彩石的质地特殊,即便是最精密的雕刻手法也会对深层的纹理形成细微裂纹。即便削去表层,里层的谜面也依旧有迹可循……只是需要耗费一些精力和时间罢了!” 香椎十分理解地顺着话意道:“那么这项服务的收费是?” 老头抬眼,像鉴定珠宝那样斟酌了他一会儿,开了一个不算小的数字。 香椎爽快地打钱。 ——对不起,外婆,你留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人收了钱,不再说话,低头慢慢地钻研起来。 秋天的风很舒服,而街道又足够静谧和安闲,香椎左右看看,把门口的摇摇椅拖过来坐了上去。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香椎突然想起他一开始来的目的,张口提醒道: “那个,老先生,请您先看一下从左往右的第十二块宝石可以吗?” “年轻人,真是急躁……” 老头子是个吹毛求疵按部就班的强迫症,一听这话就只能先跳过前面的那些,嘴里不免嘟嘟囔囔地抱怨。 “这块的纹理是特殊了一些,和其他的大概不来自于同一块母石,但是品质上来看是没有区……” 他突然卡壳了。 香椎等了半天,没听到后半句,回头看他,就见老人像被鸡蛋噎住了一样,张口结舌地坐在那里。 “怎么了吗?”他疑惑地问。 “这块、这块……” 老人低头看看宝石,又抬头看看他,又从柜子里翻出第三副眼镜,勾着脖子细看香椎。 半晌,他迟疑道:“您是……月见?鹤见?还是鹤田小姐?” 香椎眨眨眼:“我母姓鹤见。” “哦——”老头拖长了音,颇为怀念道,“怪不得呢,是老主顾呀。” “您还记得家母?” “那怎么会忘。” 老头笑了笑,没好意思说这等花钱大手大脚的肥羊几十年也遇不到几个, “这块宝石是她向我订的呢!只这一块。” 他指着那第十二块这么说道。 香椎感兴趣了,坐直了身子问:“竟然这么巧吗?母亲没和我说过呢。” 老人便向她解释了一下,鹤见茉莉当年只订了这一块宝石,也没有找他镶嵌,没想到是用来换这串项链上的了。 所谓的“物归原主”是这个意思吗? 香椎心下思索起来。项链是从河源手里拿到的,而河源可能曾经与警视厅多位高层有过非法交易。河源理子看起来认识父亲,那这串项链,难道是他的父母合送的吗? 那么母亲为何要换下那颗宝石? 等了一个多小时候,老人给出了答案。 “年代比较久了,有些铭文,我是根据经验推断的。” 老人的眼睛因为疲倦而有些红涨。他不知从哪摸了瓶眼药水出来,一边滴一边向香椎陈述他的发现。 前面的几块上面刻的是时间和地点:昭和末年,一家现在已经倒闭、老板销声匿迹的珠宝行。 中间最大的那块刻着的是原因,大底是婚礼几十周年纪念之类的,丈夫赠送给妻子。 听到这里香椎听出不对了:他的父母婚后没满十年便出事了,怎么会订做这样的项链? 而被换掉的第十二块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刻的了,只是粗糙地也做了削磨的痕迹。 “按照当时的惯例,”老人沉吟道,“这个位置会刻上赠送人和受赠者的名字。”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这串项链真正的原有者被鹤见茉莉藏了起来。 出于什么原因?掩盖?还是证据留存? 原主是谁?当然不可能是外婆——昭和末年外公已经走了几十载了。 而母亲嫁人后,接触的社会关系并不多。 香椎跟着就转而从父亲和树那边思考。 一位大约六旬左右的长辈,一串可能作为贿赂品的项链,一个可能因为形势被藏起来的名字。 ——北野光睦。 香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两年来他与松田怀疑最多的一个人。只是这位老前辈的行事非常谨慎,他们无数次嗅到了什么,却又在最后一步一无所获。 而且,对方似乎与黑色组织有染,香椎一直猜测那次FBI与组织交手时出现的失误是由北野造成的。 但北野并未加入组织,他也无法识别对方的身份。 项链会是那个关键的突破口吗? 紧接着的问题是:换下来的宝石被藏到哪里了? 香椎满脑子乱麻一般的思绪,拿着东西准备回家。老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小姐,您的母亲还好吗?” 他颇为忐忑地问道。 香椎住了脚,想了想,回头冲他微笑:“她和我的父亲在一块儿,过得不错。” “哦,那就好。”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让香椎先等一下, “老朽年纪大了,总是忘事儿……刚刚才想起来,令堂多年前最后一次在这儿订的东西,一直也没来取,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香椎接过一看,愣住了。 - 秋风从半开的小窗户中吹进来,阳台边上,一排高高低低的绿植发出叶子被拂动的、细密的抖动声。 松田理了一上午案子,被腹中饥鸣唤起了时间意识——一抬头都快正午了。 他以出警的速度冲进厨房,三下五除二拆了两盒速食咖喱饭丢进微波炉,一边还忙着冲便捷昆布味增汤。 果然,昆布刚在热水里舒展开来,他就听到门响了。 松田探头往玄关看了一眼。 “回来了?有什么收获吗?” 香椎趿拉着高跟鞋,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到厨房,一把抱住了他。 “怎、怎么了?” 松田愣住了,以为对方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查出什么了?没关系,你先和我说……” 香椎趴在他肩头,一语不发,微微颤抖,似乎在哭泣。 松田更不知所措了。 他小心翼翼地哄孩子一般抚摸香椎的背,一边把他从身上撕下来,抬起正脸。 然后他的表情就怪异起来。 香椎,确实眼睛有点红,但是那一张脸笑得——简直像是路边捡到了一把金子或者五十个松田一样,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 “……?” 松田一头雾水。 “我找到妈妈留给我的礼物了!” 香椎抹了把脸,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他出门前带的那个。 旧旧的,缎带原来应该是红色,现在褪成了藕红。但盒子本身应该得到了很精心的保存,黑丝绒的盒面没有沾一丝灰尘。 里面是一对戒指。 咖喱袋在微波炉里发出响亮而危险的噼啪声。但松田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不用像个刚毕业的小男孩儿那样羞窘地面对情人了。 但在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热度。 “你、你……”松田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这、这也太快了吧!” “?”这回轮到香椎一头雾水了,“什么太快了?” 他顺着松田的目光细看戒指上的纹路。 好巧不巧,那像洗衣机里忘记拿出来的衣服一样纠缠在一块儿的,正是柊树与松枝。 -------------------- 第94章 幕后之人·二 香椎盯着那花纹看了几秒, 明白过来,脸也跟着腾得红了。 他咔得一下阖上盖子——差点夹到松田的鼻尖——回身飞快地想要溜走。 “前辈我去找个地方把它收起来!” 松田扯住他的格子围巾:“喂,等等!” 他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会错了意, 用力地干咳,一本正经道:“再给我看看!上面有什么线索吗?” “没、没有啦!”香椎不太敢看他的脸,左望右望的,“只是发现妈妈还留了东西……”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 “……或许,她是希望我活下来的吧。” 松田脸上的热度褪下去了一些, 耳尖却还红着。他一言不发地用围巾在香椎脖子上系了一个大蝴蝶结, 长长的头发被他勾得东一撮西一撮的。 “一定是的。”他语气肯定地安慰道, 顺便摆出自己最温柔英俊的笑容,打算说点什么好听的情话。 香椎突然把鼻子从围巾里艰难地**,嗅了嗅, 疑惑道:“哪来的糊味?” 松田也闻到了。 两人找了一圈,便发现如同核反应实验堆一般的微波炉。 “!那个牌子的包装壳不是不带金属吗?”松田手忙脚乱地去拔电源, 香椎则跑去找棉手套。 “啊, 我忘记和前辈说了!”香椎有点心虚, “山本之前给了我一些折扣券, 这些是刚买的错版包装, 好像餐具被放在里面了!” 他们还是和机动组的那些同事保持着联络的,香椎跟着山本入坑了各种省钱的小妙招——然后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回来。 “……” 松田真的非常无语。 “你说你,” 他一转头看到香椎没找到棉手套,脱了围巾试图缠在边缘去端出微波炉里那堆废墟的动作。 他赶紧制止这种蠢事,从柜子中翻了个铁夹出来。 “折扣券的优惠连你那条围巾的一根流苏都买不到吧?” 他跟着就把锅又往糟心的前下属头上扣:“山本那家伙!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香椎不高兴了,他辩解着:“可是省下一两百块钱很有意思啊, 这种乐趣前辈是无法体会到的!——而且前辈不要说我,前辈不是还蹲了三天和男高中生抢限时折扣的签名宝可梦卡带?” “重点是签名啦!签名!”松田难以置信自己会面临这种指控, “不要说得和你没有抢过去玩好吗?!” 两个人吵闹着互相指责地收拾完灾难现场,灰头土脸地跑到楼下的简餐店里。 “好吧,所以,那块宝石被藏在哪里了呢?” 松田大嚼完了一份猪排咖喱,总算腹中有了底。在等待第二份的时间里,他吸着汽水,开始引导香椎的思路。 “一块方形的、比硬币略大一些的珍贵宝石。如果是你,会怎么藏起来?” 香椎叉着一块布丁,作沉思状。 “放保险柜?或者嵌到别的首饰上?” “那样还是很显眼啊。”松田盯着桌边摆着的漆器调料罐,“会不会考虑把它伪装成什么别的东西?” 香椎开始冥思苦想。 “方形的、坚硬的……竹板吗?难道会被嵌进我们家挖糖浆用的调羹里?” 听起来很硌牙。 松田摇了摇头:“算了,慢慢想,先吃饭吧。下午不是还要去拜访一位大人物?” 那确实是。 “对了,那个戒指。”香椎突然很小声很小声地起了个新话题。 松田竖起了耳朵。 - 还是这一天,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多,在家过周末的警视总监白马正太郎迎来了两位客人。 “这位是松田君吗?”白马总监是认得香椎的,但松田阵平第一次见,“黑田君和松本君对我提到过你。” 等松田见过礼,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已经拿出来了。” 白马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个被绢布包裹着的磁带之类的东西。 跪在茶几另一边的香椎闻言偷偷用眼神询问松田:[你找人打过招呼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害得他一路都心虚地低头,生怕白马探和他老爹告状说自己欺负小朋友…… 松田也一脸不在状况:[我没有啊,不是你吗?] 两边你来我往对眼神的小动作被白马正太郎看在眼里。他笑呵呵地喝了口茶,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磁带机也被贴心地放在了一边。松田犹豫了一下,见白马没反对,便伸手把磁带拆开,放进机器里。 里面是一段音损严重的录音,透着上世纪的磨砂质感。 背景大概是吵吵嚷嚷的酒局。除了模糊喧闹的人声,还有酒杯碰撞的脆响。 “和树呀,你可真是聪明!” 先冒出来的是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音。 “别人都没看出来我和陆朗的关系,倒是你这小子,鼻子灵得很啊!” 百田陆朗,前任警视总监。松田当然记得这个家伙。 他和香椎交换了个眼神,没有说话,继续往下听。 跟着是一个温厚年轻的男声。略顿了顿才开口。 “您谬赞了。只是刚巧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罢了。” 这是香椎和树的声音。 年长者问道:“那,和树,我当然可以向陆朗引荐你,毕竟我们……”这段出现了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干扰杂音,听不清说了什么。 有一些女服务生娇俏的劝酒音夹在其中,明明确确地喊了几声“和树君”。 声音再次清晰时,年长者语带示意地说:“不过,再大的面子,和树,也还是需要付出一些东西的吧?我记得你妻族很有钱?” 和树平静中带着兴奋地回答:“我明白的,多谢您!” 录音就这么简单的几句,但两人的行事都已交代清楚。 “——最后这里不对。” 松田突然开口。 白马总监示意他说下去。 松田倒放了几秒,卡到和树那句“我明白的”之后,将声音放到最大。 一个齿与舌尖的摩擦音开头便隐隐约约露了出来,大抵在“す”与“せ”之间,元音尚未吐出,便戛然而止。 但是,由于音质太差,这听起来也很像是磁带因为年久失修造成的啸音。 “对面是河源家主是吗?” 白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河源家主的名和姓都不是这个发音开头的。”香椎明白了松田的意思,“有可能是,父亲说出的称呼被剪掉了——‘先生’或者‘前辈’之类的。” 他就差报北野光睦的身份证号了。 “或者这一整段录音都是伪造的。” 松田看着白马总监说出了这句话,而后者神色平静,毫无意外。 “年代久远,没有技术手段可以证明你们的推论。而且,河源治朗的供词里承认了这段录音的真实性。” 白马正太郎慢悠悠地指出。 “最关键的是,有记者拍到了香椎和树向河源送礼的画面。” 松田和香椎知道这件事。它们被写在关于香椎和树的案件档案里,而一些关键证据甚至是黑田兵卫亲手查出来的。 “磁带我准备了拷贝版,你们可以带走。” 总监简直是堪称一条龙服务。 最后道别时,香椎没忍住问道:“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件案子的?” 白马总监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却狡猾地没有从正面回答: “我听说财务省的北野君正在接受秘密调查,而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事。” 他看着这两位年轻人,目光柔和下来。 “总之,二位还需要小心一些。” 白马正太郎目送着他们离开,回到客厅,给茶杯又续了一些热水,打开电视放起足球赛,一边喝一边安闲地等着什么。 “……” 白马探在里隔间憋了半天,见老父就跟没发现自己这个人一样,只能干咳一声,主动走到了茶几边上坐下。 他爸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去喂华生了吗?” 华生是他们家的宠物隼。 “管家喂过了。”白马探状若无意地说道,“客人都走了?” “走了,手牵着手走了。” 白马正太郎一边说一边就看到儿子拉下了脸。 他决定不逗他了。 “好了,小探,别这副表情。” 正太郎给儿子也倒了杯茶,秋天了,是该下下火。 “东西都给他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白马探不太喝的惯这种传统的日本苦茶。他皱着眉咽下去一口。 “父亲,我不太明白。您知道磁带有问题,为什么不在当年公布出来呢?” 白马总监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稚嫩、骄傲的男孩子,在心里叹气。 “小探啊,你想过吗?这份证据不足以扳倒谁,反而会有很多人因此受累。” “可是,”白马探只觉得这世界上不存在解不开的谜题,“只要结合黑田君和鹤见警视正那边的……” “我拿到这份磁带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正太郎打断了儿子的话,“鹤见夫人早已因病退居家中,黑田自己就是当年的负责人,而北野背后的靠山,我至今都没有摸清。” 他说着想到了黑田给他带来的消息,眼中露出一丝鹰隼一般的光芒。 他最终拍了拍略显得垂头丧气的儿子的肩膀:“小探,别着急。只是等待而已。你不是经常说那句话吗? “——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 -------------------- 第95章 幕后之人·三 “这里是安全的, 只要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会有人伤害你。” 降谷零看着隔了一道玻璃的河源理子如此安慰道。 “真的吗?”理子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一时间犹如身在梦中。 “我,我都说,我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你保证他们不会再出现吧?” 降谷零点点头,冲他的公安部下风见裕也使了个眼色。后者板着脸,让狱警们直接带河源理子进去登记了。 “降谷先生, 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暂时先关在这里吧。” 零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保密看守所, 位于一个不起眼的县域烂尾楼内, 只有少数经过特许的人员可以进出。 一些公安部参与调查的案件要犯或证人都会被藏在此处。 降谷零跑了一天,颇为疲倦,办完了事便不打算逗留。 谁知, 正当他要离开找个休息的地方时,门口的吵嚷引起了他的注意。 零信步走到门卫那里, 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卫都是自己人, 看到他面容一肃, 张口没有喊出姓氏。 “长官, 是这样的, ” 他有些为难地瞥向门外的那个陌生的尖嘴警察,一边压低了声音对降谷道, “前两天这里有个犯人自杀了,现在听说家人找到县里的警署闹事,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自杀?”降谷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怎么回事?哪个犯人?” “就是姓桂木的那个, 事发很突然,我们也还没有查清楚。”门卫叹着气, “明天就是把她移交警视厅的日子了,正发愁怎么交待呢。” “那就让我进去调查一下嘛。” 陌生警官插话道。他一开口就是一股无可匹敌的自信气质。 “调查出结果,给人家一个交待,很简单的事情!” 降谷零打量了他一番,无法确认他是纯正的傻瓜还是什么,只在脸上摆出温和但写满拒绝的笑意来: “抱歉,这里是隶属于公安部的特殊场所,如果您想要对此处进行调查,请出示来自警视厅的警视正及以上级别的许可,感谢您的配合……” 他瞥过对方胸口的铭牌,补充了一句:“山村警官。” 山村还想再说什么,风见在零的示意下,直接上前拦住了对方。 “总之,请您先回警署吧。风见,你送送他。” 零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回走, “——至于这件事,我会亲自来调查。” 第二日的清晨。 “桂木自杀了。” 警视厅的地下停车场内,降谷零匆匆拦住了松田的车,并对车内的人抛出了这句话。 他往车里看了一圈,随口问道:“松田不在吗?” “他去买早餐了。” 香椎正低头藏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对方眼下的一圈青黑,才意识到他第一句说了什么。 “桂木秘书?”香椎面露疑惑,一边从车里钻出来一边问,“可是黑田长官才说要把她移交过来啊,前辈昨晚还在和我商量这事,是因为这个吗?” “很有可能。但是她自己不应该提前知道消息。” 零查了一个晚上,又连夜从群马赶回米花町,困得简直要原地睡过去。他喝了口咖啡,打着哈欠道, “我排查了一下她最后几天接触的人和物品,最后找到这个。” 零掏出一本旧旧的药材书,挺厚的,封面被磨损得很厉害,边缘发黄起卷,中间还凹下去一点。 香椎看到先愣了三秒。他认得这书——在鹤见家的老宅子里垫了许多年桌角。 “这是……” “这是上个月社会面捐赠流通进来的书籍。内容没什么大问题,你看书侧面。” 零将书页斜着微微错开,让其形成一个坡状,其上深深浅浅的、污渍一般的痕迹也跟着拉长。 “摩斯密码?” 香椎一边辨认一边念出声,“关于他,你、是……最后的……证据?” 零眼见着着香椎越念声音越小,一张脸也露出了十分纠结的神色。 他有些奇怪,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询问过狱警,桂木的阅读喜好很固定,基本上只要是药材类的书籍都会优先借阅,而这类书,除了她那里也几乎没有其他人感兴趣。我认为这是一条专门传递给她的自杀暗示。 “另外,我还有一个别的发现……” 零是想和这位二五仔同伴再交换一些情报的,但对方似乎在走神,目光也从书本移到了他本人的身上。 “……怎么了吗?” 降谷零被盯得发毛,不自在地站直了一些。 香椎看着他,微笑了一下,突兀地说道:“我认为我现在需要回老宅一趟,请帮我和前辈说一声。” 他一秒都没给波本留,说着就钻进旁边另一辆车,关上门发动引擎。 “喂!等等!我还——你不用上班了吗?” 零诧异极了,他第一次发现百利原来还有这种莽得如同拉不住的小狗的一面。他赶紧退后两步以免自己被撞到墙上。 “前辈会理解的!” 百利丢下这句话,车已经拉足了马力,呜得就飙了出去。 ……果然,认识了萩原的人都会养成这种驾驶习惯。 降谷零茫然地挥开尾气,咽了一口咖啡压惊。 这时松田拎着一兜便利店的食物从入口处走了过来。看到他,扬了扬眉毛。 “稀客啊。”松田嘴上和他打着招呼,眼睛却左右找着什么。 “阿柊呢?” “翘班了。” 零耸耸肩,将前因后果浅述了一遍,跟着调侃道:“你要和他一起翘吗?” “说什么傻话。” 松田假踢了他一下,然后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书,上下翻阅起来。 “这是什么?” 他翻开标注着“紫草”的那页图鉴问道。那旁边手写了一些标注,什么“与肉桂相冲”之类的,笔迹挺拔端正,内容没有异常。 松田指着的是字旁边的一片空白处,对着光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些新鲜的划痕。 零无奈道:“你也发现了啊,我还没来得及说,百利就跑了。 “桂木在这页上用指甲留下了一串字母,我猜是数据库密钥之类的。” 零面露思索。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路都愿意顶罪乃至自裁了,却在死前留下这种讯息呢?” 松田也没研究出些别的,只觉得车库的光线实在不算好。 “东西先放我这里吧,我去找鉴识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给你找个休息室吗?” 他打量着好友的一副熊猫眼,十分体贴地建议:“隐蔽一点的,保证没人发现。” 零怀疑对方说的地方是拘留室。他警惕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查出结果告诉我就行。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松田叼着面包,懒洋洋地挥手和他告别,一边探进自己车的窗户里,从一个十分隐蔽的旮旯中掏了包烟出来。 零露出无语的表情。 - 如果不是波本因为巧合先注意到了这件事,那么,谁会是第一个翻到这行字的人? “你确定接手的是那个警察吗?” 鹤见老宅的茶室里,北野正和一位光头的老人对面而坐,后者的一只眼睛被罩着,露在外面的那一只可谓是贼眉鼠眼中透着凶光四溢。 两人面前摆着一盘将棋,堪堪下了十来步,独眼人已经落了下风。 他并不着急,握着棋子慢悠悠地回应道:“松田阵平是黑田兵卫在搜查一课安排的暗棋。Baileys带来的消息虽然总掺了水分,这个倒没作假。” 北野摇了摇头:“那你何必再设陷阱试探他?” 独眼人似笑非笑:“要是他知道杀父仇人是你我,我可不信他还愿意听琴酒那家伙使唤。” “朗姆,话不该这么说,”北野扁着眉再次摇头,“是他妻子杀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朗姆一看他这样子就觉得瘆得慌,又见实在下不赢,便随手把棋子一摔。 “你说得这么轻巧,波本后面只带了磁带过来,那串项链我们可还没搞到手,香椎藏起来的东西更没着落。” 北野是个爱棋之人,见他乱丢,赶忙拾了起来,定睛一看就发现这枚“桂马”上果不其然裂了道新鲜的缝。 “诶唷,这盘棋可得有二十年了。” 他吹了吹上面的浮灰,故意岔开了朗姆的抱怨,像个普通的、爱好丰富的退休老头那样喋喋不休。 “你看这字,还是和树自己写的呢。他的字我教过几年,得了我几分真传。” 北野说得自己都有些伤感:“诶呀,我倒是有些想他了。桂木更是,挺好的年轻人,就连愚蠢都蠢得很是地方。我真舍不得。” 朗姆没兴趣接这个话茬,起身看了眼时钟。 “松田今天就该得到消息了,以Baileys和他的关系,最迟下午,他该来向琴酒当面汇报。” “如果他不来呢?” 朗姆笑了一声:“要么是他蠢得惊人,连与集团相关的变故都敢隐瞒,要么是他聪慧过人,知道这是句假话不肯往坑里跳——但那只能说明,他有不少于一样证据拿在了手里。” 无论是愚蠢的队友还是聪明的叛徒,都不该留在组织里。 “我倒还是希望他来的。” 朗姆负手望向庭院中一片血红色的秋叶。 “我还希望他真的比表现出来的那副蠢样聪明一些,不至于对自己父母之事完全信服——至少,香椎和树该给自己的儿子留一些线索。” 北野闻言叹息:“和树,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天才。你是指望他儿子是找东西的天才吗?” “谁知道呢?” - 搜查一课的门外,松田走到窗边,掏出烟盒。 这次他把它藏在了密封抽纸盒的夹层里,而且在旁边摆了两包芥末味的薯片以示驱逐,他不相信香椎还能、 “……” 松田从填塞满了卫生纸的烟盒中拈起一枚将棋棋子。 -------------------- 第96章 幕后之人·四 一位穿着一身精致浅绿色的厚布和服的美丽女人走出珠宝店。 “真是多谢您了!” 她鞠着躬, 向老板道谢。而那精于珠宝鉴定的老人头都没抬,有些生气的模样。 直至确认对方的身影已经袅袅婷婷地从商业街离开了,老人才抬起头, 冷哼了一声。 ……怎么会有人在珠宝店要老板做缝纫的活的? 时间刚过正午。香椎开着车,一路风景从城市变作田野,又变作矮山与竹林。 停在鹤见老宅的门口时,他如愿地看见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365A。 香椎深吸一口气,神色从容地推开了家门。 会客室那里, 桌上摆了四杯残茶和一摞被分了一半的菓子, 但没看到人影。 香椎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 看着那碟点心顿觉腹中空空。 他探头在客厅连着的两间和室找了一圈,只有伏特加正坐在休息室的榻榻米上看电视剧,手边正放着一个空盘。看残渣, 那分出去的半碟点心就是入了他的腹中。 “伏特加先生,午安。”他打了个招呼, 同时看了眼那摆得十分端正的电视。 他记得那本书原来就是垫在电视柜角下的, 那么现在…… 鹤见清美珍藏多年的一块砚台正兢兢业业地继续着药材书的伟业。 “诶呀!怎么拿这个垫呢?” 香椎咋咋呼呼地冲过去抱怨。 “我父亲可喜欢这个了!” 伏特加本来看大河剧看得昏昏欲睡, 被他一吓, 一骨碌坐起来, 呆板的脸上露出呆板的呆滞。 他慢了这一拍,百利就像一串花里胡哨的旋风一样又往茶室刮了过去。 “还有点心吗?我饿死了!” 自从黑衣组织在此盘踞,原来工作着的女侍厨师之类自然都辞退了,只有偶尔请一些钟点工。于是这座宅子便一日比一日杂乱了。 香椎想找个自己常用的杯子,便得搬开一大摞的茶具和餐具。 伏特加想起琴酒的叮嘱,打着哈欠跟了过来, 杵在门口盯着他。 “这套茶具不错。”百利盯着那蓝色珐琅的小杯子小碟子自言自语,“过几天领导来开会, 可以拿过去用用。” 伏特加在心里记下:珐琅茶具画重点。 然后百利又看着那糖罐子出神:“这糖过期多久了?怎么还摆在这里?待会儿我带走扔了吧。” 伏特加又记下:糖果罐子。 等到百利泡好了茶,开始坐在茶室里吃点心,伏特加也跟着挪到了茶室。 “哇这套螺钿茶席哪里翻出来的?”百利摸了一把桌子上的织布,“我妈妈以前可喜欢了。” 伏特加开始数:砚台、茶具、罐子、咖啡勺、落地灯……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茶席是吧? 他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痛苦。 这时,百利发现他一直跟着自己了。两人对上视线,百利眼睛一亮。 “伏特加先生,您也要吃点心吗?” “啊?哦,好啊。” 伏特加发出一个疑问音,然后顺势坐到了茶几对面。 “这个菓子太甜了而且杏仁粉加得好少。”百利煞有介事地尖着嗓子评价,跟着又看伏特加,“伏特加先生,您喜欢吃点心吗?” 伏特加点头,跟着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喔,真不错,我推荐您几个店,下次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香椎故意说了这句,就见伏特加的脸从红变白,从白变绿,最终定格在“这可使不得”这几个字上。 他险些笑场,不得不猛灌一口热茶。 “嘶……”好烫。 他看了眼庭院里。正午的阳光将红叶照出十分鲜艳的透光色,不时有叶片飘入淙淙流水。 流水之外,木剑破空之声偶尔传来,并不尖锐,也不频繁。 不是琴酒。 香椎又吃了块糕,觉得有些腻,便起身要去厨房找些咸的。 伏特加这回没跟着了。 香椎心里有了数,面上还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昂着头步伐轻快地走过过道拉开纸门。 一股浓郁的、辛辣的咖喱味道扑面而来。 黑泽阵穿着一件深色的毛衣,扎着头发,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他独自一人半坐在堆满了杂物的桌子上头,捏着叉子吃饭。 他只开了一盏灯,这里又没有窗户,门里门外简直像两个世界。 他看了香椎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件,老师不是最讨厌吗?” 香椎也不敢拉开其他的灯,贴着墙溜到了灶台边上,从消毒柜里摸了个盘子,一边盛咖喱一边小声地回答: “是……不过是父亲送的,我母亲很喜欢。” 琴酒不善地冷哼了一声。 香椎向来看见他就像老鼠看见了猫一样,盛完饭撒腿就要跑,琴酒刚想喊住他,他就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 “……” 香椎稳住身子,手忙脚乱地按开灯,低头一看,漂亮的浅绿色衣襟上被溅了巴掌大的一块污渍。 琴酒满意地看着百利从刚刚进门前的张牙舞爪变得垂头丧气。 他把吃完的餐具随手丢到洗碗池里,擦了擦手从百利身边路过。 “收拾干净,然后想个好的借口解释一下你今天为什么在这儿。” 他回头看着百利,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好的,我知道了。” 香椎忙不迭地跑了。 琴酒回到客厅,朗姆正坐在刚刚百利的位置,听伏特加念叨百利特别注意的一些东西。 ……丢人。不管是百利还是伏特加。 这是琴酒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百利在演戏。 这是第二个念头。他平时虽然作女装时会表现得更令人生厌一些,但不至于像个白痴。 他看着晕乎乎的伏特加,在心里有些后悔让这家伙盯着了。 “但他确实在找东西,而且并不确定东西的形状、颜色或者质地。”朗姆这么评价道,“越是掌握的少越喜欢强装声势,他和鹤见夫人很像嘛。” 跟着,他看向琴酒,露出一脸笑容来:“这是个好消息,何必那么阴沉,Gin。” 琴酒讽刺地挑了挑一边的唇角。 “他知道的事情不比我们预计的多太多,这不是好事吗?” 不一会儿,朗姆听着后面的房间传来动静,便站起身,悠悠然地从回廊离开了。 香椎把穿来的那件衣服放进了提袋中,换了身素色的出来。 琴酒盯着那腰带边挂着的配饰,目露疑色,但并未声张。 “说吧,查到了什么。” 百利恭恭敬敬地坐到了侧边,低着头把桂木自杀内有隐情被警察查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琴酒听完脸上没什么反应,想等他说更多。 于是他便看到百利微微抬起眉,犹豫地觑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琴酒把茶杯在茶几上磕出很重的声响。 “有什么事,快说。” 百利缩了一下。 “就是,桂木拿到手的那本有问题的书……好像是我父亲的那本。” 伏特加在旁边挠着头插话:“哦!我只是顺手找了一本,真巧,哈哈。” 他的台词功底亟待提高。 琴酒用“这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理直气壮地看着百利。 于是百利再次缩了回去,头却没低,堪称勇敢地与琴酒对视。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知道北野先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不等回答,飞快地跟着道:“北野先生与我们是一起的吗?那,当年我父亲的事,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百利的勇气条已经要见底了,却还是强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几近逼问的话: “我的父母,到底是因谁而死的?” 琴酒夹着烟,像一尊黑色的死神雕像一样看着他,半晌,在他几乎瘫软在地时,琴酒冷笑了起来。 “……Baileys,”他换上那种相对柔和的音调,却令人更毛骨悚然,“你真是令我惊讶。” 他揪起地上百利的领口,把他径直提了起来。他们的身高差接近二十厘米,百利很快双脚离地,脸被憋得通红。 “老师和组织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你的,财富、职业、技能,乃至你的生命——你真的以为它们是属于你自己的吗?” 琴酒的语气仿佛在讲一个笑话。 “不,不、我……我只是……” “香椎柊吾,你最好看清你自己,看清你存活于世的资格从何而来——而你现在竟然在质疑你的来源?”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如果是平时,伏特加多少还会劝两句,但此刻,他一动不动地贴在墙边,恨不得与地上的坐垫融为一体。 在百利即将被憋死的时候,琴酒把他丢回了地上。 百利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琴酒坐回了位子,再次夹起烟,沉默地吸着。 等到百利大概缓过了劲,琴酒说话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死气沉沉。 “你不要忘记你自己查到的那个录像。” 他指的是一段已经被封禁的新闻,其中,警视厅门口,香椎和树正当着来往的行人向黑田兵卫下跪。 “……我明白的,Gin先生。” ——我不会放过把他逼成那样的人。 香椎眼中聚起愤怒的水汽。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次恭敬地这么对琴酒说道。 琴酒看着百利唯唯瑟瑟地站起身。 “那,那我可以离开了吗,Gin先生?” 获得了允许后,百利迅速又找回了一些胆子,手脚麻利地开始拿收纳袋要装东西带走,什么茶杯啊罐子啊的。 “——放下。” 百利立刻撒开,双手空空地站在门边。 琴酒又打量了他一遍。 “衣服,脱下来。” 百利如丧考妣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不许带走。”琴酒简短地命令道,“这个房子的东西,今天开始,在我允许之前,你不许带走任何一件。”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香椎很想建议这位大哥在门口装个超市那种检测门。 他非常不情愿地说道:“可是这是我的衣服。” 琴酒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于是他拖拖拉拉地把这件和服也脱了,身上便仅着里衣,深秋的庭院风一吹过来冻得发抖。 他赶紧去拿那件脏了的、他本来穿着的衣服。 琴酒突然意识到什么,冷声命令:“那个也放着。” 这下连伏特加都用“大哥你没事吧”的眼神看他了。 虽说他们黑衣组织向来有对自己人下黑手这种企业文化……但这种手段未免有些下作吧? 琴酒确实感到了一丝尴尬。是的,他无情、冷漠、爱用子弹讲道理,但是他也是会尴尬的。 “……” 他在心里怒骂朗姆搞的这个鬼计划。 十分钟后,香椎披着一件雨衣一般的巨大黑风衣高高兴兴地滚出了鹤见老宅,跳上车时险些绊了个狗吃屎。 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是结果是好的。 希望他们喜欢那件衣服上的钻石扣子。 -------------------- 第97章 幕后之人·五 “松田警部补, 请您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松田在鉴识课仪器室的门口靠墙站着, 听了这话赶忙又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几位罩着严实防护服的同事抬着个蒙了一侧白布的担架过去。 这味道,五天以上了吧。 松田正职业病地开始回忆最近的凶杀案件,仪器室的门被打开了。他比较熟的那个鉴识员抱着那本药材书走了出来。 “有这几个有效信息哈。” 鉴识员看了一眼另一边忙碌的场景,尽量言简意赅地对松田说道: “封面磨损严重。扉页的角落有笔迹留下的划痕, 复原图在这儿。” 他拿了张纸片出来, 上面写着“和树”两个字。 松田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名字。他愣了两秒, 刚要说什么,鉴识员又翻开另一张纸。 “划痕上的数字在这里。这个密钥的分段格式,最符合的应该是全国高校资源共享平台, 各市县级别的图书馆可查。 “另外,我认为书本上的备注和棋子上的棋名为同一个人所书。” 松田有些惊讶了。他翻到书上出现“桂”字的地方, 比对了一下棋子上的“桂马”。 “这是两种写法吧。” “一个人又不是只能掌握一种写法, 或许是故意的呢?” 鉴识员见得多了, 挥挥手让他不要打岔。 “还有, 这枚棋子并不是单纯的棋子。”他犹疑地看着松田,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吗?” 松田谨慎地选了个合理的说辞:“我朋友父母留的。” 鉴识员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这根本不是棋子,这是个刷了层木漆的宝石。” 他暗示这玩意儿可能相当值钱。 松田猜到了,因此神色并无意外。他更关注另一件事:“那上面的铭文?” “在这里,和你刚刚摸出来的差差不多。” 鉴识员翻出第三张纸。 “成户一辉赠予北野绘里香。” “一辉……” 松田念出了这个名字, 跟着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和‘和树’是一个读音——好的!知道了, 我这就过去!” 鉴识员伸着头冲那边忙碌的同事们喊了一声,把东西还给松田, “就这些,我得去帮忙了!松田,说好请我喝酒别忘了啊!” 松田把上述信息发给了零,一边就开始在心里思索。 桂木发现了书是香椎和树的?可是,她认识这个人吗? 她为什么要把痕迹留在那一页? 松田总觉得这一切该是有关系的,但就像一堆拼图缺了关键的一块那样,无法连贯地联系起来。 他决定从另一条思路想,那条简单得多。 怪不得北野光睦的过去几乎毫无痕迹——因为他是入赘进北野家的,名姓皆被改掉了。 而那段剪辑过的录音中,河源家主所称呼的“Kazuki”也并不是和树,而是同音异字的一辉。 他们一定是旧识。河源在对话中提到了他们的关系,才需要被刻意剪掉用杂声掩盖。 松田握着那枚棋子,手心微微冒出了即将揭露真相的兴奋汗意。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香椎。 - 香椎撑着下巴等在车里,眼睛盯着手表,有几分焦急地用脚尖敲击着车底板。 松田终于脚步匆匆地拎着一兜衣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好慢啊前辈!”他赶忙接过来,在车里迅速地换上。松田的码他穿有些大了,不过聊胜于无。 “我给你直接报全天假就是了,怎么不先回家换衣服呢。” 松田有些无奈,一边说一边伸手接着从车窗内丢出来的衣服。 “今天是美和子当值,她很严厉的。” 香椎的声音从衣服里闷闷地传来。 松田没回应他。他在盯着手里的黑色大衣:Lodei的秋冬季男款,八成新,尺码是一八五以上的人穿的。 “……这是谁的?” 他皱着眉看向车内。香椎正把头从毛衣高高的领子里钻出来。 “Gin的。” 香椎用十分平静口吻把事情讲了一遍。 “事发比较突然,我就先去了。” 他说完,有些狡猾地笑道:“他们不是想要宝石吗?我昨天刚去订了个假的,正好送给他们。” 只是可惜那串项链又被薅下去一颗。 松田听出了对方语气中安抚的意味,因此只是将那堆衣服往后备箱里丢去——大衣正好垫在最下面一层灰渍上。 香椎也换好了衣服,站在车前看他。他的外套松垮地罩在香椎的身上,普通的裤装也像阔腿裤,为了不让它往下掉,香椎把毛衣的下摆都塞了进去,显得腰很细。 总之看起来非常的顺眼。 松田翘起唇角,凑过去替他整了整乱七八糟堆着的衣领。离得近就可以闻到,对方的身上现在只有他的气味了。 香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打了个哈欠,把头昂起来伸长脖子方便松田的动作。 然后他发现松田顿住了。 糟糕,他忘了。 香椎正要说什么,松田又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神色如常地绕到后面,勾出那些被乱七八糟塞在领子里的头发。 “……我自己扎吧!” 香椎觉得脖子那里痒了一下,余光又看他准备从口袋里找皮筋了,赶紧两步跳开。 上次松田心血来潮替他扎过一次头发,因为太紧,那一整天他的眼皮都是绷着的。 松田遗憾地将皮筋在指间转了两圈。 两人往楼上走。香椎先去找佐藤补今天的卡。 “香椎君,这是这个月最后的病休假了哦。”佐藤在值班表上作了记号,严肃地叮嘱道。 香椎马上表示今后一定不会这么懈怠。 交通课的两个女警正好也在旁边。宫本由美冲香椎点点头,笑嘻嘻地让好友不要那么严苛。 她一边说一边暧昧地将目光在香椎的脖颈间一扫而过。 而她身边的新人三池苗子就楞多了,冲口而出:“香椎前辈,您脖子受伤了吗?——OK绷好可爱哦,哪里买的哇?” 由美悄悄地踩了她一脚。 香椎愣了一秒,笑着敷衍了两句,转头就跑去盥洗室。 衣领中隐约露出的青紫痕迹上贴了两张小黄鸭图案的膏药创口贴,非常滑稽。 他赶紧把领子往上拉。 等回到办公室,松田开始和香椎说药材书和棋子的事了。 “笔迹?”香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桂’字的笔迹吗?” 看松田点头,他拉着松田避到一边,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 “莱伊?你在家吗?你记不记得北野的那个秘书……” 莱伊那边有点吵。他好像在看电视直播,香椎听了一耳朵什么几冠王几冠王。 ……真是稀奇,这家伙棋下得不怎么样,竟然挺关注将棋比赛的。 等对方答应一会儿把照片传真过来,香椎才挂了电话,对松田解释道: “桂木有一个随身携带的手写铭牌在FBI那儿。我当时看了一眼只觉得有点眼熟,现在怀疑那也是父亲写的。” “他们早就认识?”松田推测道,“桂木通过笔迹认出了书是香椎和树的……那这说明什么呢?” 香椎想了想道:“北野在酒店见到我的时候,提过父亲的名字。桂木秘书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逻辑会不会是反过来的?不是说书上能看出署名吗?” “你的意思是,不是通过笔迹认出书的主人;而是通过书,找到了这个笔迹的主人?” “没错。从那个铭牌的保存状况来看,她十分珍稀它。我一直以为那是北野写的。 “那她会不会也是这么以为的?” - “姐姐不可能自杀的。请您再查一查吧。” 群马县的街头,山村警官再一次被蹲守了他好多天的女生缠上了。 他十分的头大,一张向来有些油滑的嘴也变得笨拙,只能叹着气道:“桂木小姐,申请很难批下来的,您的姐姐已经准备下葬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女生执着地拉着他,“上次去看姐姐,姐姐还说再过几年还赶得上送我去上大学。她怎么会自杀呢?”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这几句话,山村操已经听得耳朵长了茧子。 他窘迫之间,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道:“喂!那边的家伙,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那人似乎是打算从图书馆外的公益书架上多掏几本,听见山村的声音,立刻丢了回去撒腿就跑。 山村操自觉找到了理由,冲女生道了个歉,快步追了过去。虽然没追上,但他趁机溜进了图书馆里。 县里的旧图书馆已经有了许多年头,书架有不少都掉了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被磨出一层浆面的木地板上。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书本和阳光的,陈旧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山村以前读书时,就很喜欢偷偷跑到这里借一些鬼神志怪类的闲书。还有女明星写真。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几个书架,从缝隙间看到桂木果然追了进来,便又向里躲。 ……他不是不想帮她。只是,连桂木的父母都透露过几句,大女儿是替中央高官做事,自杀,自然是因为事做错了。 连父母都不打算再追究什么了,这个孩子,又是何必? 山村操愧疚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最里边的员工办公室边上。 这里不大,以前的老管理员山村也认识。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戴眼镜的短发男人他从未见过。 “吉冈先生退休了吗?” 山村好奇地小声搭话。 男人正在电脑边上查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他,跟着似乎怔愣了一瞬,又似乎只是在打量。 “是的,在下是前年接任的。” 男人温和而友善地笑了起来, “您可以称呼我为青池。” 他一笑,山村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 山村来不及细想,便听到了桂木找过来的脚步声,当即矮着身子往办公室的桌下藏。 “拜托了,青池先生,就说没看到我之类的。” 青池慢悠悠地拉了拉窗帘,好让他的影子不至于露馅。 “好的,山村警官。” -------------------- 第98章 幕后之人。番外 确认山村操藏好了, 诸伏景光将电脑上的界面切换出去,才抬起头询问地看向眼前的人。 这是个经常来借书的女孩儿,他记得她感兴趣的书籍是金融和法律类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桂木小姐?——以及,请注意保持安静。” “啊,青池先生,抱歉!” 桂木意识到自己在图书馆中奔跑的动静有些大了。她小喘着气,一张脸涨得微微发红, 目光却十分坚定。 “我在找一位警官咨询案件, 他刚刚往这边来了, 请问您有看到过他吗?” “案件?” 景光顿了一秒,先替山村遮掩道:“你说的警官我并没有看到,会不会是去了别的地方?” “好的, 谢谢您!” 桂木并未多想,简短地道了个谢便转身要走。 “等等, ” 景光喊住了她。 山村本来刚准备起来, 听这话赶忙又一个猛虎落地扑回地上。 “我在书架边拾到了这个, 是你落下的吗?” 桂木茫然地回过头, 见管理员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钥匙挂大小的物件。 她接过, 看着那泛黄的塑封与“桂木”二字楞在了原地,两眼讶异地睁大,连唇瓣都哆嗦起来。 “这、这是姐姐的……” “从好几年没整理的旧书里掉出来的,”景光解释道,“我记得这个姓氏,但是最近都没看到你。” 他看着桂木小姐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情绪, 干脆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拿了纸巾, 最后拖了张凳子请她先坐下。 山村就窝在桌下哀怨地看着他动作。 “抱,抱歉,我实在是……” 桂木妹妹抽噎了两声,被这么一照顾,眼泪迅速地涌了出来。 景光展现出适时的好奇:“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女孩儿摇摇头,又点头,隔着泪眼打量眼前温和无害的青池先生。 关于姐姐的情感她已憋了好多天,而图书馆管理员又是个十足的陌生人——有些话,周围人不能讲,对陌生人是可以说说的。 她用力擤了把鼻子,把纸团丢进垃圾篓,然后讲起了名卡的来源。 事情竟然得从近二十年前说起。 还在上小学的桂木姐姐博闻强识聪慧过人,在老师的推荐下来图书馆参加某知识竞赛。 桂木妹妹在这里花了很多笔墨来形容姐姐的优秀。管理员并没有打断她啰嗦的描述,只是安静地听着。 最后桂木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又拐回来。 作为夺冠热门人选,姐姐一路过关斩将,却在决赛之前弄丢了自己的参赛名卡。 眼见父母师长的殷殷期望都要付之东流,她不敢告诉大人,只能在图书馆里一边哭一边找。 随后自然是有位好心人出现。一番劝慰之后,好心人虽然没法帮女孩儿找到东西,却主动替她手写了一份。 听到这里,景光好奇地插话:“这样举办方会承认吗?” 女生已经止住了泣意,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种比赛怎么会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其实丢了也没什么的,都是那些嫉妒姐姐的同学吓唬她而已。” 不到十岁的桂木确实被吓住了。而好心人为了增添说服力,甚至在纸上工工整整地盖了个公章。 桂木最终以压倒性的比分夺得了冠军。这份名卡被她珍藏起来。几十年过去,斯人面貌已模糊于记忆之中,但名卡上端正漂亮的墨迹还挺拔如初。 毫无悬念的一个故事。景光听完却非常满足。 他再次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公章上盖的是什么呢?” “东京警视厅搜查二课。”桂木妹妹听姐姐讲了五百遍,早记下来这串名号,“姐姐后来从东大毕业,还想做警察呢。因为体检没过才转而去考财务省。” 她说着这些,眼里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她说她找到了那个好心人。” 兴许是缘分。一位高官偶然注意到了这位能力不俗却碍于出身沉沦下僚的年轻人,以及她随身携带的笔迹。 高官即北野光睦,曾就职于警视厅搜查二课。 后面的故事,景光从零和松田那里已经听过一遍了。 而女生也终于讲到了姐姐的结局。 “姐姐说北野先生绝对不会放弃她。姐姐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她怎么会就这样死掉呢?” 桂木说着,盯着名卡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但此时她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我一直觉得她找错人了。后来,我再也没在姐姐那里看到这个卡片,姐姐也没有提起过……原来是丢在这里了。” 景光看着,总觉得她想就地撕了手里的东西。他赶忙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桂木小姐,您在第一中学就读吗?您的成绩也很优异呢。” 女生哽了一下,羞窘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是在一中。不过,我,我没有姐姐聪明,不太擅长语文……” 她左右看看,用更低的音量透露:“那次入学考我的写作完全走题了。我收到通知书的时候也非常惊讶的。” 桂木注意到,眼前的管理员眼神变了:慨叹之中,又透露出一股惋惜。但那眼神似乎并不是冲她而来。 桂木也发现她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又抽了张纸巾,狠狠地擦过脸,攥着名卡准备起身离去。 管理员第二次喊住她——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桌后传来奇怪的扑通声。 景光微笑着站直了身体,挡住桂木怀疑地往桌下看的目光。 “桂木小姐,重要的东西,还是得好好保存。”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说不定,您的姐姐最终找到那个人了呢?” 桂木情绪稳定了许多,闻言扶着门,敷衍地笑了笑:“谢谢您。我会把它放到姐姐身边的。” 她决定去其他地方找找山村警官。 山村蹲在桌子下,大腿抽筋小腿发麻,警惕地看着管理员的一举一动。 一分钟后,可恶的青池先生故作惊讶道:“咳,警官,真是抱歉,我忘了您在这里!” 山村想跳起来指责他,却被肌肉传来的酸劲儿激得倒抽一口凉气。若不是管理员及时抓住,他大概会磕破脑袋。 “真是!”山村操尖利而小声地抱怨着,“您就不能换个时间展现您安慰人的天赋吗?” 青池好声好气地给他也搬了凳子倒上茶。 不得不说,这家伙有一股奇特的告解亭气质。当他安静而温和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被注视者似乎自然而然地就可以向他吐露什么。 山村操还是觉得他认识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猛灌了一口茶,摇头,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这个小丫头,倒是很爱自己的姐姐。可是找我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一个县警啊!” “她找你查她姐姐怎么去世吗?” “是啊。我做不到,推理也推理不出来,连尸体都不敢多看。” 山村像个霜打了的歪嘴茄子一样蔫了,呆愣愣地,难得吐出一句实在话。 “我可真不适合当警察。” 管理员慈悲地安慰道:“我觉得山村先生是很好的警察了。” “……真的吗?” 对方说得真诚极了,山村也没思考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一听就信,兴奋地直接跳了起来。 然后又被麻得面目狰狞。 目送幼时的玩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视线,诸伏景光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山村操算不得什么聪明人,胆子还小,却有一副足够软的心肠。 如果不是他真的在桂木的请求下查到了看守所(以他的能力可以说非常艰难了),零不会提前拿到那本书,而百利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组织的这场测试。 世上聪明人多如牛毛,灵醒的脑瓜远不如一双听得见哭声的耳朵珍贵。 诸伏景光看着屏幕上桂木留下的一条条记录工整、条理清晰的,她参与过的非法活动,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今天真的成告解亭了。 - [我真的错了。] 自从被关进这里之后,这个念头不时会出现在桂木的脑海里。但它从没像此刻这样,尖锐、直白、凶狠地咆哮于心中。 桂木抱着刚借来的书,陷入了放空的茫然。她拿到书就发现了书侧的暗号,却并没打算立刻执行——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会做出这种决定。 他听到她在哭泣,就会停下脚步,听一个稚童无关宇宙兴衰的烦恼,会认真而不求回报地给予帮助。 这样的人,怎么会像评估器物一样,有用就留,没用就丢? 诚然,北野也并未食言。家人都过得很好,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他给了他们最需要的那些东西,换她的命,也不算很亏。 桂木忍不住发笑。自己跟了北野许久,竟然不知不觉也习惯这样把人称来称去。 她从狱警们最近给她发的日用品数量判断,自己快要被转送到其他地方了,而且她看到一位警察翻阅她的档案——全日本只有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人会在领子上夹那种徽章。 或许,这就是北野需要她彻底闭嘴的原因。 她如果不照做会怎么样? 桂木设想过,也知道这样的下场。 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她的手中那本书的第二页。 和树。曾经任职于搜查二课的,北野的弟子,早早地便与妻子同葬火海。 她怎么会不需要知道香椎和树是谁呢? 桂木闭着眼睛,用指尖在书中写有“桂”字的那一处反复描摹。那张名卡她带在身边二十年,不用看她都知道哪一笔是怎么写的。 他们两人的字很像,但同一个人写的,当然更像。 而她带着他写的名字,浑浑噩噩间,为名为利,为亲为己,竟然做了那么多错事。 桂木的眼泪从脸颊往下落,被她赶紧接住,免得沾到书页。 她觉得这样不行,北野不会放过她,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潜藏着他的爪牙,而她不想冒这个险。 桂木把目光落回眼前的书上。 ……如果活着无法传达,那么,她可以选择死亡。 毕竟,她是他最后的证据了。 -------------------- 第99章 警视厅的初雪之夜 表面上看, 桂木之死就像丢进湖水的一粒石子,激起三两圈涟漪之后便再无动静。 北野提着的心最终还是落了回去。警视厅这回雷声大雨点小,说是派了人调查, 最后也还是草草收场——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冬天很快就来了,天气渐冷。警察办公室的窗户上开始爬上白色的雾气。 香椎在窗上擦了一小块出来,便看见外面的傍晚天空呈现出阴沉的锈青色。 今天会下雪吧。 宫本由美带着一股冷风从门外进来。她的班要稍微清闲一些,经常一下班就跑到搜查课这边来等好友佐藤。 “美和子,晚上和我一起去吧!”她在撺掇佐藤去参加联谊, “听说会来许多其他课的帅哥哦?” 香椎记得她是有一位感情不错的男友的, 但自从他调来这边一次也没见宫本再提起过, 大概是分手了吧。 他想起那个气场很弱、唯宫本马首是瞻的男性,顿觉唏嘘。 宫本说动了佐藤,搜查一课的多数男警官也都坐不住了, 争先恐后地要求报名。 高木看起来也很想去,但是他今晚和松田值晚班。 香椎看着他那张集合着渴望、羞涩、为难、艳羡等复杂情绪于一体偏偏还能显露出呆板的脸庞, 故意逗他道: “高木君, 你不想去吗?” 高木刚张了张口, 还没来及说什么, 就看见宫本在那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办公室里这帮人摇头。 “喔, 仔细一看,你们真是……”她故意摆出菜场挑白菜的表情挨个打量过去,“就没有一位稍微能看得过去的吗?” 也不能怪大家。现在正是临近下班的点,熬了一周,一眼扫过都是青黑的眼圈和唏嘘的胡茬,更有千叶这般挨不住饿的, 嘴角还沾着一些巧克力饼干渣。 高木更是如同一只抱窝的呆头鹅一般黏在椅子上动都不动。 高木见宫本愁苦地盯着自己,不由如坐针毡, 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其,其实,松田前辈好像还挺受欢迎,” 他说的不是假话。 松田这家伙这两年的脾气眼见是——用佐藤的话说“越来越有人样了”,长得又帅,高木经常和他一同出勤,对此体感最深。 然后脑子缺了一根弦的高木同时回忆起了每次他替松田拒绝路人女孩讨要联系方式的理由。 在宫本看傻子的眼神里,他恍然大悟。 “哦,抱歉,我忘了他有……” 他的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明明没怎么用劲,高木却感到了一股杀气,不由一个哆嗦。 他转头,看到香椎前辈微笑着的脸。 “高木君,难道,和松田前辈一起出席过什么联谊吗?” 高木本能地疯狂摇头:“啊不不不没有没有!” 他疑惑了一下,又很快自己圆上:松田的女友是香椎的妹妹,他会生气是很正常的。 高木聪明地想到了什么,高高兴兴地对宫本道:“对了,香椎前辈也很受欢迎啊!” 每次休息都会看到一堆女警察抱着各种时尚杂志围着他! 而且没听说有女朋友! 他自觉提了个好人选,鼓励而无私地看着香椎道:“前辈,不用管我,您也去联谊吧!” 但此时宫本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分怜悯。甚至连佐藤都这么看他。 高木:“?” 哪来的泡面味儿? 然后他感到脖颈先是一凉,衣领被往下压了,再是滚烫。 他嗷了一声捂着脖子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一回头,松田端着两个泡面杯,戴着墨镜,看不出什么表情。 “松田前辈!太过分了吧?” 高木搓着后颈,不明所以、敢怒不敢言。 松田阴沉地动了动嘴角,看表情似乎觉得还可以更过分。 香椎赶忙道:“我对联谊没兴趣。高木君,今晚我和你换班吧。” 他的那班搭档,是佐藤。 高木简直就像被百万彩票砸中了一样,瞬间忘了刚刚的事,还没说话,嘴已经咧到了耳根。 “真的吗?!” 他不太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还想再确认,就被宫本拉着和其他人一起往外走了。 “好了好了,下班了!抓紧时间哦警官们!” 宫本一边说,一边回头冲香椎眨了眨眼。 一群人闹哄哄地走了。屋里安静下来,空调的暖风吹着,只剩两人。 香椎打了个哈欠,抱着椅背探出上身在松田手边嗅了嗅。 “今天不是咖喱味的?” “卖光了。”松田耸耸肩,“还得等一会儿,刚倒的水。” 他把东西放到一边,瞟了香椎一眼:“你故意没和高木说今天调班的事?” “我以为所有人都猜得到。”香椎摇头感叹,“高木君可真是迟钝啊。” “是吗?”松田哼笑了一声,“我还心想香椎警官真的打算去参加联谊呢。” “那怎么可能?” 香椎也笑嘻嘻地用脚支着地,让椅子倾斜了一些,整个人往松田身上靠过去,又伸出一只手拉着对方的领带往下扯。 他十分满意地看着松田近在咫尺的脸。 “联谊有什么意思?全东京最帅的警察就在这里了。” 气氛很好,松田很满意,于是也低下头。 办公室的门被磅得撞开。 “我忘了带——” 高木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香椎和松田扭头看他,他呆呆地指了指松田坐着的那把椅背,填上后半句:“……工牌。” 松田深吸一口气,摸到东西丢了过去。 高木接住,慢了一拍脸开始变红,跟着后知后觉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宫本由美慌慌张张地撵在后面,一把薅住他拖出门外。 门砰得关住了。 松田沉默了几秒,放开捧着香椎两颊的手,起身去检查了一下门锁,拧了三圈后才回来。 好吧,继续。 二十秒后。 工藤新一一边转钥匙一边回头和毛利兰抱怨:“小五郎叔叔怎么今天想起来找目暮警官要文件……嘶,这门这是锁了几道?” 门一打开,灯光大亮,正对入口的香椎警官和松田警官正无言地看着他们。 “……” 打发走了两位窘迫的高中生,松田刚要说什么,香椎平静地推开他,拿起桌上的杯子。 “吃泡面吧。再泡就坨了。” 松田狠狠地将叉子戳进面汤中,用力地搅。 这个晚上还算平静,不过发生了两起入室盗窃三起酒后斗殴以及数起报假警事件而已。 顶着路人的惊呼声,那个抱着一颗装饰用达摩像、扬言要炸了所有交易所的醉汉被松田一个过肩摔丢进了绿化带里。 香椎冲过去用膝盖压住他,一边铐手铐一边安慰:“股票嘛,和人生一样,跌跌跌总归会涨一点回来的,心态放平……什么?你还买了基金?”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怜悯道:“我会尽量给你记录得轻一点的。” 醉汉戴着一头的枯草屑,一边像野驴一般放声嚎啕大哭,一边被巡逻车拉走了。 二人刚刚跟着这辆车来的,现在里头没有空位,只好自己回去。 好在这里离警视厅很近。香椎打量了一眼周围灯火通明的街市,提议道:“前辈,我们走回去吧。” 松田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踏着一路橱窗中投射的灯光慢慢往警视厅的方向走。 明明离圣诞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诡计多端的商家们已经开始预热了。满街都能看到些零碎的金色、绿色、红色饰物。 比这些东西出现频率更高的是情侣。 第N次让开一对喝得醉醺醺的男女之后,松田忍不住抱怨:“他们真的能在明天记起今晚的事吗?” 他听到身后那个女生一口一个Darling,在哄男生给他买什么昂贵的礼物,而男生晕乎乎地一概应下。 香椎则回过头,看到了女生悄悄从男生包里摸卡的动作。 “……” 他支了支制服帽,一把抓住了女生的小臂。 “Hello,那边的巡逻警!”香椎伸着脖子冲街角喊道,“麻烦过来一下哦!” 女生被逮住,兴许也是喝高了,一点都不害怕,还笑嘻嘻地冲香椎抛媚眼。 等到松田黑着脸过来铐她,她更是眼睛一亮!——这个更帅! “亲亲!亲亲!”她乐颠颠地挥着手里的卡,“我掏钱!让我亲亲!” 旁边那个男的打了个酒嗝,豪迈挥手:“亲!都亲!刷!我请客!” 于是这对般配的男女也被送上巡逻车打包带走——需要一点批评教育。 “……” 香椎疲倦地靠在身后的橱窗上,摘下帽子看向天空。 星星点点白色的粒子缓缓落下。 “下雪了,前辈。” 松田也抬起头。 街上的情侣们同样发现这件事,他们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 “年轻人,”香椎老气横秋地感叹,“总能找到理由过情人节。什么初雪啊,圣诞啊,之类的。” 松田笑了一下:“你也想过吗?” 香椎一口回绝:“不想。好累。” “哦,我也不想。” 两人相对着陷入沉默。 街上到处是人,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个路边饭店屋檐下小小的角落。 于是两人又都同时笑了起来。 松田凑过去,将他挤到玻璃边,不再犹豫,径直亲了上去。 玻璃后的窗帘在此时被一把拉开,帘后是警视厅大小熟人们从熏然、喜悦、无聊统统转为惊讶的脸。 ……怎么萩也在?他就没有不参加的联谊吗? 松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捏着有所察觉、正不安地打算回头的香椎的下巴,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 第100章 终篇·一 那两个诡异的男人又出现了。 榎本梓在服务台后擦着玻璃杯, 一边见怪不怪地往窗边的座位瞥去一眼。 两杯热咖啡,一份三分糖一份七分,到饭点可能会加一份辣味的三明治和黑椒味的千层面。 两年过来, 这份菜单她早就熟记于心。 在女服务生的猜测中,两位男士的身份已经从**到特工到怪盗轮流走了一遍。 最近她发散最多的剧本是两位跨国杀手在这小小的咖啡厅里谋划一场惊天动地的复仇! 为了钱?为了街头惨死的老大?为了那投向他人怀抱的新娘? 榎本梓擦着杯子,配着店里放着 的圣诞歌的调子哼《KillBill》的插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这么想象着来打发时间。 黑田兵卫手边放着续了三四遍的咖啡,桌上摊着厚厚一沓密密麻麻的表格文件。 他合上其中一本, 沉沉地叹息道:“……乌丸到底培养了多少城户一辉, 或者说北野光睦这样的人物。他们那么早就开始步这盘棋了吗?” 这本里收录的信息就是北野在改姓前的履历。陈旧的资料显示, 早在上世纪中,乌丸集团就以助学金的形式参与了他的人生。 这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黑田扫过桌上他看完的另一本。那本里的主要内容是景光从桂木留下的资料库中提取的,近十年中北野通过行受贿及暴力胁迫一步一步加官进爵的记录。 ……足够他坐牢坐到两百年后。 更重要的是, 里面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款项往来,像是慈善捐赠, 最后的落点均是位于长野县的几家名不见经传的私人医院。 松田看他一直盯着那几行, 想起了什么, 问道: “宫野姐妹提供的那些信息, 后续有什么进展吗?” “高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可以证实乌丸集团这些年一直在进行非法药物实验,只是一直确定不了对方实验的地点——或许这几家医院可以成为新的突破口。” 黑田说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不出高兴与否,但颊侧的肌肉也微微抽动着,显示出他的情绪并非表面那般毫无波动。 他把这两本都放到一边, 拿起最后一份文件,很薄的几张纸。 松田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 这一沓纸面整齐得多, 写的是一排排名字,有的是黑色,有的是红色,有的被框上方框,还有的画着圈。 上面有许多黑田认识的人。 “这些是北野一直监视着的一批人的名单,也是从桂木那里拿到的。 “黑色的是被买通的、警戒程度低的,红色是重点关注的,方框……方框里的每一个名字都亡故了,有的是意外死亡,有的病死,更多的人死于自杀。” “画圈的呢?” “表示失踪。” 松田示意他看第二页。 这是一批逃脱魔掌的幸运儿。 黑田一行一行地看着,目光停在了最后一排的那个名字上。 他记得这个人,当初香椎和树向他下跪的视频就是这个记者记录下来的。 那段时间,此人活跃地追踪报道着有关香椎的各种丑闻,收到了大批义愤填膺者的推崇。 据说,他的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火灾现场附近,再之后便人间蒸发了。 名字的后面也确实写着:疑似更换身份。 “这是桂木入狱前最后查到的信息,还没有上报给北野。” 松田指着那个名字下面的一排小字。 桐禾诊疗养护院。 松田抿着唇,盯着这行字,神情看起来仿佛一把等待出鞘的利剑一样跃跃欲试。 “……你最近需要小心一些。” 看着这个年轻人,黑田突然说道,“上周末,森崎失踪了。” 他说的是一个公安警察,有几回信息交接,是森崎来见的松田。 松田面上一凛,但并未流露出任何打算退让的情绪。 黑田看着他,劝道:“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跨追诉期并案,香椎和树的案件我会亲自重新递交审理申请。接下来只要拿到乌丸集团的犯罪证明,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必对最后的火灾投入太多精力。 松田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当年出事的公寓已经被推翻盖了新的楼栋;碍于时代技术的限制,当年封存下的现场物件也很难再提取出有价值的信息。 关于那场大火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慢慢地仅存于人们的记忆之中,成为一场可丁可卯的罗生门。 “或许一切如您所言,真相难以触及。” 松田沉默了半天,给出了一个不算回应的回应。 “……但,仅仅出于我的希望,我希望他有一个被祝福的人生。” 榎本梓的余光瞥见了那位年长些的男人率先起身。两人似乎关于某事产生了一些分歧。年长者一边摇头,一边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满脸不太赞同的模样。 而戴墨镜的年轻帅哥则像一只顽固的杜宾一样不为所动。 他们照例不是同时离开的。女服务生过去收走了年长者的餐盘,询问墨镜男要不要再续一壶。 对方摇头拒绝了,反问她这附近哪里可以买到香烟。得到答复后,他付了钱,便慢悠悠地起身,顶着寒风踱到了对面的便利店。 榎本梓撑着脸,隔着雾蒙蒙的玻璃远远地看他买到烟也没有抽,只是拿出一支闻了一下,便又放回去。 ……真是个怪人。 有段时间不抽烟,再闻到这个气味,松田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渴望。他看着只要付出一张钞票就能轻轻松松到手的东西,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香椎今天又回鹤见宅了,但是他承诺会在晚餐前回来。 松田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香椎关于这个记者的事。说实话,他不对这条线索抱太大期望——那个疗养院是个为精神病人提供基本养护的地方。 他看了眼时间,刚过正午。从这里到疗养院一个来回大概要两个多小时,去看一看也来得及。 - “滴答。” 浓稠得像黑色一般的血液从鞭子的边缘滴落,汇聚于地上的血泊之中。 墙边的那个人影已不再有一点反应。 “脉搏已经不跳了。” 波本面无表情地宣布这句话,并悄悄收起从袖口探出的针管。 “……哼。他们总是招这种废物。”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货真价实的公安警察,嘴又硬死得又这么快。琴酒不太满意地将刑具丢到一边。 不过,他并不是一无所获。 刚刚注射致幻药剂之后,这个姓森崎的公安警察有那么短暂地一瞬间相信他所面对着的是警视厅内的接头人。 “松田警官”,这是他说出的称呼。 那么问题出现了: 森崎身上的U盘里搜到了大量关于北野的信息,如果他的对接人是松田,那么,一直近距离监视着对方的百利为何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琴酒的脸慢慢地呈现一丝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把他处理掉。”他指着尸体对伏特加说道,又把目光转向波本,“把Baileys叫过来。” 香椎在茶室里对鹤见家今年的账。 大部分的收入来自于地租,还有一小部分县里的商铺,今年生意不太好,空置出来的有不少。 不行还是卖掉换成东京里的房产吧。 一通加减乘除之后,鹤见家今年的财政收入是一个可怕的赤字。 香椎不得不承认,自从外婆和管家双双离去,他被迫接手了这些家族产业,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还有黑衣组织每月都会薅走的一大笔去向成谜的经费。下次看见雪莉得劝劝她不要每次都捡最贵的包包买…… 香椎想到这里,目光又落到屋内摆着的各种来历不凡又毫无用处的名贵器件上。 难道要卖掉这些东西吗?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香椎欢快地开始重找了个本子统计可以典当的东西。 他从茶室逛到客厅,看着看着,看出了一丝不对。 鹤见家的各种摆设,方向、材质、大小、角度,首要考虑的都是家中地位最高的人。最开始是外婆,所以东西都选了适合老年人、防碰撞跌倒的那类设计。 等到琴酒占据了这里,他是个左撇子,理所当然的所有器物都摆在从左侧方便拿取的位置。 最近,细想大概是两个月以前,这里又发生了变化。 香椎还记得那次他进门时看到的四杯冷茶——而那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成员只有琴酒和伏特加。 另外两个人是谁? 他静静地思考起来。 其中起码有一个人,地位高于琴酒。这个很好猜,组织里他耳闻的这等角色,只有那个叫朗姆的家伙。 香椎一寸寸地慢慢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回到右侧的大小物件、多出来的几面靠右的镜子、刻意被向里挪了一点的茶几。 香椎坐到里侧的坐垫上,再看一眼周围,恍然大悟: 这里左侧靠墙角,而右侧视野开阔,足以将正门外和相连的几间和室都收入眼底。 这个人,不是左撇子。不仅不是左撇子,他的主要掌控范围甚至不涉及左边。 因为他看不见。 香椎正思考着,里间的门被唰得拉开了,波本一脸阴郁地带着一身浓厚的血腥味儿走了出来。 听说他们抓到了一个公安,所以他专门叫来了波本救场,那家伙的命应该可以保住。 ……波本的神色为什么这么沉重? “Baileys,Gin让你去后面。” 降谷零知道这间房子里隔墙有耳。他没有说更多,只是用口型示意。 [松田。] 香椎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 第101章 终篇·二 桐禾诊疗养护院, 坐落在桐禾町靠山林的一块老旧街区中,常年依靠一些政府救济与志愿者赞助艰难度日。 它的收费甚至比一般的网咖都要便宜一些,而且是一笔结算制。入住此处基本可以同被家人遗弃等死画上等号。 松田将车停在这间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都显得过于热闹的三层小楼前。 没有前台。几个通道的大门都锁着足有小臂粗的链条。松田打量了一番, 正要找一根细铁丝之类的东西,黑乎乎的拐角处一扇小门突然开了。 一位老妪正推着一堆生活垃圾往外走。两人对上眼神,均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的?”老妪尖声惊叫,一边慌里慌张地左右张望,“人呢!有人跑出来啦!!!” 松田尴尬地道:“等等, 等等, 我不是……” 一位穿着白色袄衣、护士打扮的女人匆匆忙忙地从门外找进来。她的衣摆泛黄, 溅着乱七八糟的污渍,显然许久不曾更换。 她嘴里还叼着一支烟,一路小跑着还不忘咔嚓嚓地点火。 “哪儿呢?”护士双眼一扫就看到呆楞在一边的松田, 跟着就把眼睛眯起来,“咦?你是哪个病房的?怎么没见过?” 她一边打量他, 一边对那老妪压低声音嘀咕着什么这么帅的不会没印象。 松田干咳一声:“抱歉, 打扰了, 我是来探望一位病人的。” 两位女士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在他诧异的眼神中, 护士解释:“三百年没人来看过了!能送进这里的可都是没人管的。” 松田试探着报出桂木留下的, 那个记者的现用名:“有位姓平井的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平井?”护士猛吸了一口烟,一边吐一边皱眉思索,“有这个人吗?” 倒是老妪翻了翻眼皮,提醒道:“是‘海盗’吧。我记得他姓这个。” “喔!”护士恍然大悟,再看向松田时, 眼神还是半信半疑,“真的是来看人的?——你是他什么人呢?亲戚?” “以前认识的人, ”松田照例找了个含糊的说辞,“许多年前曾受过他的帮助。” 他不太想表露身份,便有意没拿出自己的警官证。 护士和老妪凑在一块嘀咕起来。 三分钟后,松田主动付出一笔探视金,得以在护士的引导下正式进入这幢小楼。 他把那包烟送给对方了,因此得到了一个所谓的内部优惠折扣——还行,大概是怕他跑了,宰得不狠。 “请问为什么要称呼平井先生为‘海盗’呢?” 在路上,他虚心地向护士小姐请教。 护士夹着烟,神秘地摇了摇头:“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在路过的一扇一直哐哐响的厚铁门上锤了一拳,里面即刻安静了不少。 松田眼见着门上仿佛有许多个凹印,都快包浆了。 他不自觉地让自己的步伐和举止显得更礼貌一些。 跨过了明明暗暗数个神秘的病房,护士终于停下了脚,从兜里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看都不看,精准地摸了一把出来,将眼前的门打开。 和其他房间不同,这里没有设置围挡,采光也相对好了一些。如果不是隔壁还不时传来各种怪声,眼前的一切甚至就像一个普通的单身宿舍。 松田看向房间尽头的窗边。一个高瘦而佝偻的人影正坐在那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就是这位了。”护士随意地往墙角弹了弹烟灰,示意他自便。 “我过会儿过来带你出去。有什么情况喊两声哈,我就在这层楼。” 她关上了门。 有那么一瞬间,松田以为自己也是病友中的一员。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平井先生。 “您好。” 他谨慎地站在一步远的地方看这位与当年判若两人的记者。 与照片上相比,平井又瘦又老,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眼球凸了出来,被巨大的眼袋堪堪支在脸上。 那张在各大报纸上挥斥方遒的利嘴现在平静而呆滞地抿着。 他没有搭理松田,专心致志、姿势怪异地举着一张塑料纸,隔着往窗外看。于是松田也往外看去。 下面是一片野林。天气冷了,枝杈上都光秃秃的,一眼望过去是土褐色的一片,没什么看头。 松田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乌鸦。” 平井这回有反应了。他的声音像几百年没上过劲的琴弦一样刺耳难听。 “哪里有呢?” 松田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平井不屑地摇头:“你没有望远镜,你看不到。” 松田来了兴趣:“那除了乌鸦,你还看到别的了吗?” 平井警惕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松田指指他手里的“望远镜”,“我给你做一个更好的,你回答我的问题,行吗?” 他看平井陷入了犹豫,便直接拿过那张塑料纸,三下五除二在手里折成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再掏出笔于其上画出镜头框。 平井还摆着刚刚那个姿势——举相机的姿势。比起扁片状的,他用这个姿势拿盒子,动作就自然多了。 “真的!”他兴奋又快乐地说道,“这个好用!” “那,你看到什么了呢?可以告诉我吗?” 松田提醒道。 平井又犹豫了几秒,才压低了声音,像说一个秘密一般让松田靠近一些听。 “我看到了乌鸦……还有海盗!”他作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抬手在左眼上斜划了一道。 “哦,”松田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平井不说话了。嘴巴像被缝起来一样,紧紧地瘪在一起。他用力地摇着头,一双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松田大概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狡猾的笑容换了个方向试探道: “我不相信你看到了这些。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平井像个孩子一样着急起来。他气呼呼但动作小心地把塑料纸盒放到一边,满屋子地乱转悠。 “在这里!在这里!” 他爬上床,站在上头往天花板伸手,一边示意松田走过来。 整栋病院楼大概都经过违章改建。那里横着一根明显不应该在那里的水管。 松田走到水管下,刚往那边看,一颗鸡蛋擦着他的鼻子啪得砸到他的脚下。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砸的应该是他的脑袋。 鸡蛋不知放了多久,卵黄都散了,黄白一团黏糊糊沾在地上。 平井发出恶作剧没成功的嗐声。 “海盗!你又偷鸡蛋了对不对?!” 护士杀气腾腾地将门撞开,一看眼前的两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就说厨房上个月囤的鸡蛋怎么又少了!果然是你对吧!” 她像数落孩子一样指着平井的鼻子喋喋不休起来,而后者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竟也显露出一点愧疚。 “海盗、海盗会来抢的……” 他含糊的解释着,随即被护士的指尖狠狠戳上了额头。 松田悄悄地将沾上一点鸡蛋液的皮鞋在黑乎乎的地毯上蹭了蹭。 护士显然很忙,他几次都没插上话。 看着面容苍老而神色轻松的平井,松田最终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既然已经有所收获,那么,他可以告辞了。 回程的路上,松田开始思索当年发生火灾的公寓附近有哪些角度合适、又会出现鸟巢的地方。 谢天谢地,因为绿化覆盖问题,那附近的小树林都没被人动过。 他估算了一下掏鸟窝的工作量,觉得不算太难——起码赶得上做一个圣诞礼物。 真不错!松田!不愧是你! 他忽略了自己一身隐隐的臭鸡蛋味儿,颇为得意地这么想着。 - “Gin,你可真是傻透了。” 朗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这么说道。 而琴酒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发作。 “你也别这么生气嘛!”朗姆貌似好意地劝解,“我早就说过,百利的背叛是迟早的事。” 他把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两颗磨掉了表层涂漆的宝石扣子丢到桌上。 “你猜这是真的假的?”朗姆怪笑着发问,“我看不出来,要不,你再问问他?” 琴酒被他激得豁地起身,抓过宝石带着一身冷风迈进旁边的隔音刑讯室里。 百利手脚被缚地坐在稍微干净些的一边,除了脸色略白一些,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琴酒看了他半天,将宝石朝百利丢过去。锋利的边缘在后者的脸上划出几道血口。 “你最好说真话。” 琴酒踱步至他的面前,用枪抬起他的下巴,枪管抵在咽喉上。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百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这个东西,您不说,我都以为没见过。” 琴酒打开了保险栓,子弹已经上膛,而百利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松田也不会所有事都告诉我,” 他慢条斯理地推测着,脸上露出一点气恼和逼真的怀疑, “他会不会早看出我不对劲了?——很聪明的,这家伙。” 门被敲了两声,朗姆在提醒琴酒别气急了直接把百利崩了。 等琴酒一无所获地再次回到朗姆面前时,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亲手给琴酒倒了杯茶下火。 “Gin,其实,百利的话是真是假,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他指了指森崎留下的那个U盘。 “不管那个叫松田的警察有多能干,警视厅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又有多少证据落到了这帮烦人的老鼠嘴里……” 朗姆阴毒地笑起来: “他自以为抓到了我们的把柄,那我们,只需要也抓住他的,不就是了?” 他意有所指地往刑讯室看了一眼,又回看琴酒。 “……你当年留下他,总归也是有用处的不是吗?” -------------------- 第102章 终篇·三 黄昏时分, 松田开着车,沿着高速往家的方向去。 一条短信提示跳了出来。他瞥了一眼,发现是来自香椎的。 [前辈, 可以来这里接我吗?] 下面附注了一个地址。 松田的眉头皱了起来。前面正好是换道的岔口,他把车缓缓停到安全区,拿起手机细看。 地址是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废弃商业楼群。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时,手机界面突然变成了来电提示——是降谷零。 他赶忙接通电话。 “零?有什么事吗?” 零的语气急促而压抑,内容则让他险些一脚踩上油门。 “松田, 他们知道你手里有北野的罪证, 也发现香椎有问题了。” “香椎他……” “组织在计划利用他杀了你。” 降谷零把音量压得也很低。松田猜测周围还有组织的成员。他一定是冒险偷偷打这个电话的。 “无论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别去。” “等等、零!” 松田听着零打算挂掉电话,赶忙拦住他道: “香椎现在在他们手里吗?” “……是的。” 松田深呼吸定了定神,语气尽量平稳地发问:“如果我不去, 他们会对他怎么样?” 零陷入了沉默。 尽管是此等境况,松田还是忍不住在此刻笑了起来。 “零, 你这家伙, 难道打算独自一个人连恋人都替我去救吗?” 松田敢打赌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 “好吧, 好吧。” 波本看着往他车这边走的苦艾酒, 无可奈何地对松田匆匆说道, “那你一定要小心一些,别轻举妄动。” 他飞快地挂了电话。苦艾酒拉开车门,一边往里坐一边好奇道:“谁的电话?小心什么?” “快递。轻拿轻放。” 波本言简意赅地回答。 苦艾酒挑挑眉,换了个更符合他们身份的话题: “百利确认是叛徒了?”她颇为暧昧地打量了波本几眼,“我还以为我听错名字了呢,应该是莱伊或者波本什么的。” “……哦?” 波本早习惯她那种神秘主义作风, 冷笑着堵了回去, “那你可以带着证据去找Gin啊。” 两人之间显然称不上多么文明友善, 但在组织里也算是相对融洽的一种关系了。 零还想再多收集一些消息,便试探道:“听说Rum先生也在场?我可还没亲眼见过他呢。” 苦艾酒懒懒地笑了笑。 她可不觉得朗姆会轻易露出真身。 “喔,那这是一个好机会。”她不无讥讽地说,“Gin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干脆直接向Rum投诚吧,说不定升得比莱伊还快一些。” 后者在这两年里协助组织大战M16与FBI,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同期入行的波本虽然也称得上功勋卓越,与之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而且苦艾酒知道这两人关系非常不好。 ……借着组织的手帮这边清清叛徒那边打打卧底,赤井秀一能升得不快吗? 降谷零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在后视镜中对视一眼,均露出塑料感十足的假笑来。 - “他该到了。” 琴酒看了眼时间,阴沉地又拨了拨枪上的保险栓。 百利依然被缚着。虽然这里楼不高,但天台的寒风足以吹彻骨缝。他还穿着在鹤见宅里起居的衣服,被冻得一直哆嗦。 他也依旧一言不发。 或者说,百利尝试向他们解释他真的对松田调查的事情一无所知,但看出琴酒对此已经毫无兴趣,所以他不再说话了。 琴酒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他。 这时,振动从他的衣袋中传来。是他从百利身上搜出来的手机。来电人显示“前辈”。 于是琴酒又向楼下扫视,下方空无一人。 “接。” 他一手按上了外放键,将电话放到百利旁边,一手握着枪,抵上了对方的太阳穴。 百利略喘了几息,尽量让唇齿的颤抖不那么明显。 “……前辈?你到了吗?” “我快了。” 年轻警察的声音中还是带着那股令人厌烦的暖意。 “你不是说为我订了圣诞礼物吗?就在这附近吧,我要不要顺路去拿?” “……不,不用了。”百利胆怯地看了琴酒一眼,“先过来接我吧,晚上不是说要去吃刺身吗?” 坐在顶楼背风处听着这对话的朗姆冷笑了一声。 北野和他说过,香椎柊吾和他父亲一样有轻微的海鲜过敏而且绝对不吃芥末,怎么可能安排刺身在晚餐里? 他没有在此时戳破,继续听了下去。 香椎想松田一定是从波本那儿知道什么了。他也希望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提示。 但是松田还是没有挂掉电话,固执地说那个圣诞礼物的话题。 “今天不去拿,之后忘了怎么办?”他带着几分埋怨地说道,“就像我每次和你说什么,你转头就会忘记。” …… 香椎听出来,重点是后面那句话。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前辈,我不会忘的。答应过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 “还有,其实礼物我已经取回来啦。”他轻快地说道,“藏在一个你一直找不到的地方——要是现在就拿到,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吗?” 抵在额角的力道加重了。琴酒眼神中带着怒意与杀意,暗示他不要多废话。 松田第三次问道:“所以,不要我去,是吗?” 松田的声音在颤抖。香椎怕被听琴酒出来,迅速而坚决地回答:“不用。” - “……我明白了。” 松田站在楼下的暗角中,往上望着,感觉自己几乎失去对声带的控制。 他放慢了语调,希望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能传达到对方的耳畔。 “那,等我一下,阿柊……我很快就会到。” 松田挂了电话。 他还把手机放在颊侧,仿佛那头还有人在说话。但什么都没有。机身与耳朵的狭小空隙之中,只有寒风如泣如诉的尖啸。 半晌,他收起手机,将冻得发麻的手揣进衣兜,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那个方向与大楼相反。 拉开车门时,一声枪响从背后的楼顶传来。 周围光秃秃黑漆漆的树丛中被惊起数只灰白色的留鸟。它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着,飞向暗沉的天穹。 松田的手捏在车门上,因为寒冷而干燥惨白的皮肤被用力地挤上金属边缘,几乎被割裂。 最终,他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钻进了车中。 车灯照开一片新落下的茫茫白雪。 - “又下雪了?” 波本嘟囔了一句,抬手开了雨刷。 “今天本来就冷,”苦艾酒也皱眉看着窗外,“为什么处理叛徒一定要到那种地方?” 按照琴酒一贯的爱好,十有八九还是天台。一想到要在这种风雪茫茫的天气里跑到荒无人烟的野楼顶层受冻,连苦艾酒这样的专业特工都觉得遭罪。 “……已经确认是要处理掉了吗?”波本似乎愣了一下。 苦艾酒一边点起一支烟,一边奇怪地看他:“要不然呢?” “不是还要钓那个警察……”波本说了一半,看着副驾上的苦艾酒,明白了过来。 “哦,难怪请你出场。” 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百利的命啊。 波本笑了一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算是你们入行的前辈吧,”苦艾酒露出一点仅在浅表的人情味儿,“你,莱伊,还有那个男人,一开始不是他带着做任务的吗?” “苏格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波本这回脸上的笑意大了一些。 “几年前就被喂了鲨鱼嘛。” 苦艾酒想起那家伙叛逃前还给了波本一枪,便也能理解这笑容了。 组织里到处都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包括她自己——苦艾酒着实感到了一丝厌倦。 她拉下一截车窗,对着扑面而来的风雪吐了一口烟。 两人这般鸡同鸭讲热热闹闹地说了一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零瞟过停在隐蔽处的松田的车,刻意往那边挡了挡。 这幢楼被荒废不知道多少年了,自然是不通电的。苦艾酒一边往上爬,一边和波本抱怨琴酒有毛病。 零其实已经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他现在在想,到底怎么可以救百利。 他已经通知了同事过来增援,但时间不一定赶得上。现在哪怕叫上楼下的松田,他们也只有两个人。而黑衣组织有琴酒、朗姆、苦艾酒……还有伏特加。 零越数越多,迅速地打消了正面突破的念头。 或许他可以用烟雾弹?但是那需要先确定所有敌人的位置。 或者干脆也像森崎那样抢在敌人前头制造假死…… 他这么想着,发现已经走到了顶楼。于是他推开了天台的门。 一粒子弹横穿过纷飞的雪花,从他的面前划出一条暖色的光线,径直射中了百利的左胸。 枪鸣声迟了一步炸响在零的耳边。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香椎柊吾,与旁边沉默伫立着的琴酒,一时间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你们来得太迟。” 琴酒瞥了他和苦艾酒一眼。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松田已经发现了。” 冰冷的雪花和“松田”这个名字让波本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松开了下意识在口袋中握住枪的手,先看了一眼子弹飞来的方向。 那个身影已经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跟我过来。”琴酒一边往楼梯间走,一边对他们命令道。 跟着,他毫无感情地瞥过地上的的百利。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摊血在这样寒冷的温度下已经从冒着一点点热气变成黑紫色的一块,而百利也再无一点反应。 “……伏特加。” 琴酒像是发了一阵呆,顿在那里几秒之后,还是用那副没有一点起伏的腔调喊住自己背景板一般的同伴。 “去把尸体处理掉。” 最后一次瞥过时,雪光之下,波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百利的胸口有一个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如果有,那不该是子弹。 -------------------- 第103章 终篇·四 [松田警官, 如果您还想再见到他,就别查不该查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松田看着手里这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抿了抿唇, 挪动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回复。 [我可以做到,请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那头很快拨来了电话,香椎用一种乞求的语气让他不要管自己,跟着被迅速地捂住嘴,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学得还挺像。 可是, 如果香椎还好好的, 他们为什么会找一个假的家伙来骗他? 松田的心狠狠地往下坠。他再次发去一个允诺的答复。 雪越下越大, 松田不得不放慢车速,即便如此,还是因为路面上的冰雪出现了刹车不稳。 在旁边司机的惊叫声中,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音,对方的后视镜狠狠地在他车身上留下一道痕迹。 他没有时间顾及这些, 抓着方向盘狠踩油门。 不到半小时, 松田顶着一头碎雪三两步冲进了家门, 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到底是哪里? 他抽开所有的抽屉, 将衣服倒了一地, 又挪开床和沙发等一切可能藏匿东西的大件家具。 最后,在被满地的杂物绊了一下之后,他磕磕撞撞地把电源线也拽了下来,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松田深吸了一口气,把脚从衣物中拔出,抬起头, 看向从阳台窗户照进来的、外面的灯光。 这么慌张怎么可能找到东西? 他决定找个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习惯性地从衣服口袋里掏烟, 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来那盒新买的烟下午已经被送了出去。 而他日常生活中所有香椎能触及的空间里,每一支烟都已经被对方收了起来,就藏在阳台下头的砖洞。 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 松田烦躁地反复开关着打火机的动作顿了下来。 ——“一直找不到的地方。” 他两步跨到阳台的绿植边上,小心翼翼地先把那堆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盆栽们搬开,再坐到地上,掀开侧边的瓷砖,矮下上半身往里面看。 那个马口铁制的旧糖果盒静静地躺在里头,往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儿。 松田再次深吸一口气,把盒子拖了出来。经过了这么久的积攒,盒子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好在香椎还记得往旁边放一些防腐剂和竹炭。要不然早发霉了。 他一边有几分失笑地想着,一边打开了铁盒。 一排排的香烟像是某种奇怪的糖果一样被码在里面,已经快装满了。 松田从空缺处拿起一枚被穿上银链的戒指,上面刻着缠绕的冬青枝纹。 戒指下垫着一张纸和一个GPS定位仪。 “请阿笠博士做了一些改装,前辈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我了![笑脸]圣诞快乐!!” 还真是打算当圣诞礼物的啊? 松田看着纸条上飘逸的两行字,嘴角翘起。 他先将项链戴上脖子,又从铁盒里摸了支烟出来,站起身点燃叼在嘴里,接着按开了定位仪,看着它初始化。 最后,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封短信发给黑田兵卫。 做完这一切,松田盯着定位仪上的跳动着的标记。 信号不太好,那微弱而时断时续的红点仿佛谁的心脏一般,一点一点往远处去,已经快超出范围了。 他不再犹豫,再次拨通了电话。 - 百利的手机响了。 苦艾酒正在给自己被寒风摧残了半天的脸做补水修复,听到桌上的电话一直叮铃铃地吵着,她回头看沙发上坐着的琴酒。 虽然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就很吓人,但今天好像格外的阴沉。 苦艾酒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心情糟糕。于是她也只是看看对方,那句“你不接吗”到了嘴边,还是被收了回去。 波本也往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最终,琴酒伸出手拿过了电话。看了眼来电人,他皱起眉,按了外放接通,却一言不发。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愣。 “Baileys,那艘船有消息了吗?” 波本正在倒热水的手一抖,茶水一下漫上了桌面。但此时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反应。 ——因为那个声音是苏格兰。 对面没听到回应,疑惑地又喊了一声:“Baileys?” 琴酒向苦艾酒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放下一堆水乳面膜,坐到沙发这边,张口就是百利的声线。 “抱歉,刚刚有点事。现在可以了。” “黑田长官那边收到了乌丸集团即将进行药物走私的消息,”苏格兰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地说着,“时间地址你搞没搞到?” 苦艾酒知道确实有这回事。她皱起眉,看向琴酒。 琴酒眼睛里的郁气一扫而空,转而露出一种嗜血的兴奋。他冲苦艾酒点点头。 “……我在调查了,之后发你。”苦艾酒顿了一秒,状若无意地问道,“那,你也会参加这次行动吗?” 苏格兰笑了笑:“很遗憾,奈奈小姐,我不在名单内,不过……” 真酒假酒们都竖起了耳朵。 “这次任务很重要,或许会成为决胜的关键。”苏格兰难掩兴奋,“黑田长官会亲自出马。” 苦艾酒勾起了唇角:“我明白了。我会查清楚的。” 电话被挂掉,琴酒豁然起身。 “通知基尔、基安蒂和科恩。”他对苦艾酒说道,“立刻赶到港口。除了船上已经安排好的炸弹,再做狙击准备。” “那批药物呢?不用转移?” 苦艾酒一边发消息一边迟疑道。 在琴酒嘴角露出的肃杀而嘲讽的笑容中,她了然了。 ——药物本来就要被摧毁,连带那群贪心的买家。 降谷零读取出这样的信息之后,便也猜到了百利与森崎被“处理”到了哪里。 - 森崎不是一开始就申请进公安的,他本来的目标职业是一名检察官。 虽然实习时经常由于长得过于路人而被当成外包的服务人员,但他工作一直很认真。 而黑田正看中了他的这两个特质。 “公安警察就需要你这样丢进人堆里看不出来的。”当时,黑田兵卫用一种夸赞的语气拍着他的肩,“像你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所缺。” ——这句谎言在他第一次见到直属上司降谷零时就被拆穿了。 无论如何,森崎这个公安警察一直都这么干下去了。相较于降谷,他的工作风险小得多,薪资却没有打很大的折扣,因此他也并未萌生太多的悔意。 直至今日。 森崎很没出息地在那位长发恶鬼的审讯下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他看见了降谷那张帅得卓尔不群的脸。 他以为他可以在医院中醒来了,可是并没有。 一片摇篮一般的晃晃悠悠中,森崎再睁开眼,依然被捆得如同要被摆进烤箱的烧肉。 触目是一片阴冷的黑暗,耳边有海浪拍打的声响,鼻尖嗅到的除了海腥味儿,还有一股化学制物的味道。 这大概是个货仓。 森崎先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这里太冷了。虽然是室内,但没有任何保暖设施,海水刺骨的冰寒透过金属的墙板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刺在他的身上。 他正打算挪一挪,找个其他材质的东西靠着,舱门外传来响动。 森崎赶紧蹬直腿装死。 还是那个方下巴、戴墨镜和帽子的倭瓜一样的男人。这次他拖着一个相对瘦小些的身影——看着也是个死人——动作还算温和地放在了他的旁边。 森崎等他赶快离去,男人却踟蹰在那里,看着新的这具尸体。 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锁上门离开。 确认男人不会回来了,森崎大着胆子,蠕动到尸体旁边,借着窗外雪光打量这位难兄难弟。 尸体从胸口处浸透着一大片乌紫的血迹。凌乱潮湿的头发上、绣着精致竹纹的和服袖子上、还有那发丝之下半张青白的脸上,多多少少地也都沾着脏兮兮的血痕。 真是惨呐。 森崎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 在这种时刻,即便自身难保,他也还是认真、努力地蛄蛹,让自己从躺着变成跪着,尽量向死者行一个肃穆的躬礼。 “很遗憾在这种地方与您相识,”他把头压得很低,“请您一路走好!安眠!” 抬头的一刹那,脏兮兮湿漉漉的发丝之下,森崎同一只从血痕中睁开的眼睛对上了。 “鬼——”他刚要发出尖叫,就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捂住了嘴。 “嘘…咳咳咳……” 尸体虚弱地发出沙哑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往旁边吐了几口血块出来。 “我是……活人。” 香椎抬起手便觉得没有任何力气。他艰难地想要从地上撑起来,却在系统的警告声中住了手。 【那颗子弹离你的心脏只有三毫米。如果你再动弹,即使活过24小时——现在只有20小时了,也没有人能把你救回来了。】 香椎能感觉到,随着动作,胸口那里的创口又开始往外冒血。 他不敢再动,伏在地上短促地喘息。虽然已经很用力了,但他的肺仿佛打算罢工,吸进气管的氧气如同进了黑洞,怎么都不够。 “……森崎警官?” 稍微缓过了劲,香椎看向那边被吓傻了的脸生警察。 理论上来讲他已经单方面见过这人几次了,但还真是没记住长什么样。 “是,是的。” “我的腰带里有一把折叠刀。”他示意了一下位置,“用这个把绳子割断,然后…嘶……” 一波海浪打过来,香椎晃了一下,胸腔传来尖锐的疼痛。 森崎毕竟是公安警察,很快解开了绳子,赶忙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拖到货箱中间、相对温暖和稳固的窄小空间里。 他摸索着打开了手表上的迷你电筒,打算为临时队友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一拉开衣物,森崎愣住了。 还在往外涌着血的弹孔就在心脏旁边,而心脏的位置,浅浅地嵌着一个……戒指? 戒指的边缘微微扭曲。森崎猜测,子弹本来打的是心脏,但因为撞上戒指而稍微改变了方向。 但这不意味着眼前的人一定能活下去。实际上,这样程度的枪伤和失血,他还在喘气,甚至说话,森崎都觉得是一种奇迹。 他需要立刻送医。 -------------------- 第104章 终篇·五 森崎踮着脚站在一个木箱上, 用丢铅球的姿势运了运气,将戒指往通风管道里扔得尽量远。 “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怀疑地看着那黑洞洞的深处。 自称香椎的伤员看看他,十分虚弱地叹了口气。 “森崎警官……”香椎无力道, “可以了,不用再试了。” 他试图让这个过于一根筋的公安放心:“快涨潮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晃动之下,戒指会顺着管道往低一些的那头去的。 香椎观察了这个货仓的构造。墙体做了专门的信号干扰涂层,窗户的位置是嵌套型的,从外面很难观察到里侧。 原来是隐藏空间啊——怪不得风见偷偷跑了几趟都没搜出什么。 森崎再三确认了戒指确实已经远得无法勾回了, 才从箱子上爬下来。 “那, 现在我们就等着就好了吗?” 香椎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关切和担忧。 “等吧。” 他觉得困倦。寒冷和疼痛倒变得麻木起来。他此刻只想合眼睡会儿保存体力。 “你…可以看看这些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哪些。应该是一些违禁药物。” 森崎好不容易解放了双手, 也觉得活动活动能让自己暖和。他依言挨个检查起来。 他拈起一盒,看着上面的化学名词,眉头皱起。 “……喔, 还真是。您怎么知道的?” 他怕香椎直接睡死过去,有些蹩脚地刻意引对方说话。 “我们查这批货有段时间了, ”香椎慢吞吞地、声音低哑地说道, “一直找不到具体的藏匿地点。” 他看了眼森崎, 嘴角露出一丝略带得意的笑容:“伏特加把你带走再返回的时候……车轮上, 沾了海藻。我猜他们会把该处理掉的东西都放到一个地方。” “处、处理掉?!”森崎先是一吓, 然后震惊地打量着香椎,“所以你被当胸打了一枪就是为了找这里吗?” ……那倒也不全是。 香椎悄悄在心里翻白眼,决定不提醒对方是谁导致自己暴露的。 这一长串话说得他胸口像是被棉絮堵塞住了一样。他再次粗重而短促地喘了几口气,随后苦笑道: “森崎警官,请您放心,我答应了别人, 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他的眼皮仿佛有胶水黏着似的往一起阖。 森崎站在几步外,看着香椎一脸“请让我安静地断气吧”的模样, 欲言又止。 窗外,雪越下越大,漆黑的海面与天空难以分辨,唯有从船舱上方垂落的灯火照下一小块光芒,跟着水波摇摇晃晃,给人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森崎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耳边落入香椎自言自语一般低喃。 他听得不太清楚,只分辨出最后几个字是“很快会来”。 谁很快会来呢? - “紧急集合!” 高木趴在桌上,在空调的暖风里睡得正酣,被佐藤一个高亢的命令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什什什什么事?” 他一抬眼,佐藤抱着电话,正在挨个把同事们从梦乡中唤醒。看他睁开眼了,佐藤指指手机,示意他看目暮发来的消息。 “两点前到警视厅集合,准备突击逮捕计划,目标财务省家属院,带队人……” 高木念着念着,那透着几分呆气的眼睛睁大了,露出惊喜来。 门板被敲了两声,二人抬头,高木已有一年未见的前任直属上司推门而入。 “伊达前辈!” 伊达航笑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门外陆陆续续传来人员走动的声音。高木一边匆忙穿上外套,一边将布满白雾的窗户拉开一道缝隙往外看去。 一股冷风夹着鹅毛大小的雪片吹了进来,往高木没来得及系上领带的脖子里钻。 他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关上窗,而是愣在那里。 ——就在高木的眼前,警视厅高高低低的各幢大楼于如此雪夜之中次第亮起了灯盏。 照得满目雪花暖如落樱。 - 一辆黑色的重型越野从海崖边的高速上呼啸而过。尽管没有挂警灯,看型号和牌照,工藤推断是警备部的车。 加上刚刚过去的搜查课和公安部,这已经是第十四辆从沿海高速上往码头去的警车了。 一定又有什么事发生! 工藤新一穿着厚厚的大袄,放下望远镜,好奇难耐地托着下巴沉思,困意一扫而空。 一旁,小兰和园子早已钻进了温暖的船舱中睡觉,只有裹得如同北极熊一般的毛利小五郎还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钓竿边上。 但工藤明明听得到他越来越大的鼾声,而那身加了电热毯的棉衣正如同一个完美的睡袋。 ……照他这种钓法,能钓上一只水母都算是上天眷顾。 新一悄悄拿手在毛利面前晃了晃,确定对方已经沉睡。他小心翼翼地往驾驶室的地方挪动脚步。 奈何毛利租的这艘船实在是太过陈旧,他一个不注意,一脚就陷进木板的破洞里,踩出清脆的“咵嚓”声。 毛利惊醒了,一看新一做贼般僵在那里的姿势,立刻不满地用熊掌拍了拍这个臭小子。 “干什么?想回去?”他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篓子,“还没钓上来东西呢!” 他嘟嘟囔囔地埋怨着租船的昂贵费用。 新一示意他看路上那些气势惊人的车流,同时贴心地提示了他的猜想。 毛利掀了掀眼皮,几秒后耷拉下去,跟着他又给了新一一拳,把他按到自己旁边的凳子上。 “人够多了,你小子去凑什么热闹?” 隔了好几层衣服,再用力也不疼。新一翻着死鱼眼,很不满地看他。 毛利昂起首,甩了甩钩,仿佛一位世外高人一般固执地摇头。 “拯救世界这种事,还是留给成年人去做呗。” 他的脸上写满了“别给我找麻烦”。 于是,男高中生皱着脸再次举起望远镜。这次,他的镜头落到了遥远另一侧的沙滩边上。 那里泊着一艘即便看剪影也非常精良的小型巡游舰。旁边几个人大概也是打算趁涨潮海钓,陆陆续续地往上面走。 隔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新一只瞄了一阵,便失去了兴趣。 - “那儿怎么有艘破船?” 伏特加往海面上看了一眼,皱眉问旁边的莱伊。 他其实有点怵这个家伙,尤其琴酒此时并不在这里。因此,他的语气虽重,人却始终是小心翼翼地隔在几步之外的。 “……我已经给这片海域所有的私人船只都发过去了警告。”当然是伪装成海警的。 莱伊瞥过去,不太在意地回答。 “大概是设备太陈旧了,没收到信号吧。” 伏特加不太满意,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便换了个话题。 “波本怎么还不到?” “——雪天路这么滑,我也没法飞过来啊。” 安室透优哉游哉的声音跟着就从旁边冒出来。他与莱伊对视了一眼,很快错开。 波本打量了一眼被药盒装得满满的船舱以及旁边五花大绑、蒙住了嘴眼的“客人”。 “不是说留在大船上一起炸掉吗?”他试探地看向沉默着点烟的莱伊,“怎么又劳您大驾?” 莱伊瞥过伏特加,没有回答。 “老大怕条子来了顾不上。” 伏特加搓了搓手,略有些紧张地解释。“先处理了再说。药和人都在这儿了,带到三海里外再动手。” 那被绑着的秃头老人应景地哆嗦了一下,呜呜地想说什么,但没人理他。 “那出发吧,还在这里淋什么雪?” 波本的目光从老人眼部的遮挡上不着痕迹地滑过。 与莱伊擦身而过时,后者对着落雪吐了口烟,状若无意地问道: “所以,计划开始吗?” 他得到了波本肯定的回答。 - 萩原研二一跳下车,就看到了路灯下杵在纷扬大雪里的松田阵平。他叼着一支烟,手里拿着什么,正发呆一般地看着海湾的方向。 “小阵平,到得好快!” 萩原有些惊讶地往周围看了看。空地上除了松田那辆黑色的旧车空空如也。 “你一个人来的吗?” 松田的衣服几乎湿透了,但肩上又只有一层薄雪。显然,他刚到不久。 他摇摇头,按灭了手里的烟,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和Hiro一起的。” 他没说景光人在何处,只是扫了眼从车上陆续下来的新旧面孔,正色道: “船上每层都装有炸弹,分布图我发你们组长手机了,具体的位置上船后会有位女士带你们去。都是最常见的类型——山本,你防护背心是不是穿反了?” 山本哦哦地赶紧低头检查。 “东侧边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公安已经清理完毕了,我们从那里上去。” 松田似乎非常地焦急。说着话就转身往海港边泊着的大船上走。 萩原回头冲下属们招招手,示意跟上。一位后进组的组员忍不住戳了戳山本。 “前辈,这是哪位长官啊?” 指挥起他们来怎么如此顺手? 山本如此这般地科普。 “……总之,两年前他就和香椎调去搜查课了。” “香椎又是谁?”组员无法理清这里的逻辑关系。 山本懒得解释。他忍不住瞟了眼松田一直紧紧捏在手里的GPS定位仪。那上面黑乎乎的,只有一个代表着讯号丢失的报错提示。 逐渐涨起的潮水让绳梯有些难以攀爬。他一边努力平衡自己,一边感叹地摇着头,神秘地对组员道: “接下来,你会看到我们爆破组的保留剧目。” “?” 新组员跟在后面,茫然地仰头看他。 “《恶龙救公主》。” 山本话音未落,就听见松田在上面厉声斥责他动作太慢。 他赶忙往上窜了几步,险些掉下去,被松田一把拽住。 跟着,他就看到松田扬起的手中,那个一直没有信号的定位仪—— 一颗红色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 第105章 终篇·六 萩原翻上了甲板, 见到了两位接应人。 姓风见的公安警察不苟言笑,据松田说是零的下属;而另一位…… “是、是水无小姐!!!” 山本兴奋地认出了这位日卖电视台的著名美女主持人。他左右看看,试图找到一个摄像头。 基尔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请跟我来。炸弹的位置我都做了标记。” 她跟着看向正打算孤身离开的松田, 迟疑道:“我听他们说,药物已经被转移了。” “是,零刚刚发了短信过来。那边有他,我们的主要工作是确保抓捕行动不出意外。” 萩原知道松田在意的是什么。他冲水无小姐晃了晃手机,一边截过话头, 请対方为他们带路, 一边擦着头盔上的落雪, 冲松田比OK的手势。 而风见也迅速安排了一批人跟着机动组,自己带另一批追上松田。 两边人马像风雪中两道无声的溪流一样,缓缓渗入这艘被黑衣组织盘踞着的大船。 “我建议从货运通道进入下层。” 风见两步赶上松田的步伐, 低声说道, “那边没有人看守, 我几次都是从那里潜入的, 而且……”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回头看了看跟着的人。 一个爆裂物处理班的成员都没有。 松田也刚好停住步伐。他瞥了风见一眼, 在対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一脚踹开了旁边那扇写着“机动室”的大门。 里头就一个看守的工人,正在打着哈欠玩手机,嘴还张着,就被松田从侧面掣住脖颈,再接上一记沉闷的老拳打在下巴上。 众公安警察都还愣在那里,就听见“砰”、“啪”两声。看守人眼一翻, 像一袋土豆一样倒在他们脚边。 松田拾起他手旁的钥匙,停都不停地直接打开里间, 沿楼梯向下。 风见注意到他手里的定位仪有信号了,但他还是不能理解: 这艘轮渡上下加起来足足有七八层,而定位仪是平面的。松田怎么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信号有断续。” 松田扶着围栏,低头看着呈现在他面前的、这艘船的主动力结构舱。轮渡处于停泊状态,现在只有一扇小型涡轮在缓慢运转。 定位仪上的红点显示距离只有五米,很快又被无信号提示取代。 风见无法理解信号断续和动力舱有什么关系。但他看见了那颗贴在操控板上的炸弹。 他刚要说什么,松田已经随手从围栏边堆着的工具盒里翻了两件,三下五除二地拆了起来。 “您也会拆弹吗?”风见有些肃然起敬的惊讶,“我以为只有降谷先生……” “你说零?”松田叼着手电,含糊不清轻描淡写地回应道,“那也是我教的。” 风见睁大了他那双严厉肃穆的小眼睛。 而松田也已经像拆玩具一般卸下了那颗炸弹。他把东西丢到一边,抬手按了几个键,那扇涡轮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缓缓停了下来。 定位仪上的红点也不再时不时熄灭,稳定地跳动着。 松田拿手电向涡轮后方照去。 在风扇的缝隙之间露出了一个排气窗,一串亮晶晶的东西正挂在那里,随着光柱的晃动散发微小的闪烁。 - “空调又坏了?” 轮船顶层的总控制室里,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众人确实都感受到了室温的下降,有人看了眼半开着的窗户——琴酒在那里吸着烟。 他仿佛不怕冷,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零星雪花,近乎刀割,甚至他的帽檐、眼睫、鬓发上都凝上了半化的冰霜。 可他还是站在那里。 那么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几分钟后,最怕冷的那位成员裹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大衣,骂骂咧咧地去拍了拍那积了一层灰絮的空调出风口。 琴酒看他在那风窗下头左右试探了半天,终于也分出一丝注意力。 “怎么了?” “没事,没事哈Gin老大。”成员谄笑着解释,“中央空调又有点问题,我去看看——咦?” 成员眼睁睁地看着,走过来的琴酒披在肩上的发丝被徐徐吹进的暖风拂动。 琴酒停了一会儿,皱起眉头,看向忐忑不安的成员:“这是哪个动力组供能的?” “第,第四涡轮吧……” 他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抬眉望向旁边占据了半面墙的监控屏。 上面的画面没什么异常。动力舱中该运转的运转该停的停,旁边机动室里,看守人还像半个小时前那样安静地撑着头小憩。 琴酒看了一会儿,目光被另一块监控所吸引。 空无一人的船员舱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唯独那露出的半扇圆窗之外,飞雪成线,如瀑般划过。 他吸了一口烟,在一众人噤若寒蝉的控制室里扫视一圈,随后挪动步伐,往屋外走去。 成员们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琴酒顺着寒风飘进来的阴冷的声音。 “立刻发布警报——所有人,做好作战准备。” - “……雪停了。” 森崎裹着从木箱上拆下来的防水垫,坐在那里盯着窗外,口中喃喃。 他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每过十分钟,他都会去试探一下旁边被衣服盖着的香椎的脉搏。 好消息是:虽然森崎每次都在心里做好了祷告准备,但香椎真的一直都还活着,奇迹! 坏消息是,他也越来越像个逼真的死人了。 森崎心里被燃起的希望之火随着那越发微弱的跳动开始熄灭。 会有人来救他们吗? 他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森崎精神一振。 船身晃动了起来,程度与之前持续着的、摇篮一般的完全不同。 这表示这艘船开始航行了。 几乎是同时,森崎听到了隐隐的枪声,伴随着头顶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各种声响交错,你来我往的,显然是不同势力间的交火。 他扒到窗边,试图从视野里捕捉些什么。但除了墨汁一样的海水,这个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有那么几秒,森崎不确定是不是有一些人从甲板上掉了下来。黑色的影子在水面砸出一片相较于船体十分微小的水花,很快就了无痕迹。 枪声渐渐像雪片一样变得零星。 森崎鼓动的心跳声却越发激烈。他的眼睛重新盯向门口。 像几个世纪那么长的十几分钟后,一直紧闭着的铁门传来了动静。 森崎下意识地站起身,大脑却因长时间的寒冷与困顿陷入迟缓,来不及细想什么。 随着几声门锁的弹响音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新鲜的血腥味儿显露在他的视野中。 - 守卫哆嗦着,却始终一言不发。松田强行搜出了钥匙,便将直接対方打晕。 他看着从走廊一路蔓延到此处暗门前的新鲜血迹,放缓呼吸和动作,一点一点扭转锁孔。 门被打开了,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鼻尖划过,打在走廊的墙面上发出闷响。 松田侧身,以门板为掩体,向里间看去。 里头没有灯,他适应了一下,才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坐在木箱前的森崎。 他大概受了不少罪,只穿着里层的衣物,冻得直哆嗦。那张无论如何都很难记住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双眼睛流露出惊恐与绝望的神色。 走廊另一边,风见他们所处的方向还在持续传来枪响——考虑到人数优势,他并不怎么担忧。 松田呼出一口气。温暖的气体在这间冰冷黑暗的屋子里形成一团白烟。他透过烟雾看着森崎身后那个举着枪的黑衣男人。 吸引住他视线的是対方正挟持在身侧的香椎。 后者动都不动,歪着头靠在那里,全身的重心都压在男人的小臂上。他的衣服上全是干掉的血迹,露出来的皮肤也是惨淡的青白色。 ——简而言之,他看起来已经死了。 但松田知道他还活着,否则,这个男人不会像这样拿他来要挟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心定了下来。 “黑泽先生,初次见面。”他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朗声向里间问道,“可以把香椎还给我吗?” 琴酒一点都不意外対方会知道自己的真名。 这恰恰印证了百利的背叛。 他冷冷地开口嘲讽:“真是令人惊讶,警察。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找死。” 船已经开了,警方的岸上支援短时间内无法到达。他并不是没有机会反攻。 更何况,会危及到集团的罪证已经被转移了。 ——现在此处,投鼠忌器的人可不是他。 琴酒缓缓露出嗜血的笑容,不再废话,抬手就又是一枪。 松田早有预料,全身的肌肉都处于戒备的状态,看他动作便再次躲向门后。砰得一声,子弹在铁门上划出红色的火星。 他反手也向里间射击。 琴酒看着那明显失误的角度,刚在心中升起一丝不屑,就见拐角处堆着的麻布袋被一枪击碎。 药物粉末像一团雾气一样在黑暗中炸开。琴酒卡在扳机上的食指便顿时僵住。 下一秒,那个警察从门外两步冲了进来。琴酒反应迅速地丢开手中的人,后撤一步,从怀中抽出短刀,两人在暗室中开始肉搏。 松田被划破了脸侧。他嗅着浓郁得过分的血腥味,眼睛露出狼犬一般的光芒,接下来的每一次攻击都集中于対方的腰侧。 坦白来讲,一対一的体术而言,松田承认面前这个近两米的男人要技高一筹。但是他受伤了,而且孤立无援。 走廊外的枪响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密集。两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黑泽阵的动作越发狠厉,他的刀明显是军用的,在暗室里反射出冰霜一般冷冽的光。即便松田穿着防护服,身上也逐渐挂彩。 粉尘开始散去。 发现黑泽打算去拾地上的枪,松田毫不留手,找准空隙,一拳用力地捣在黑泽阵的伤口上,一团血花黏腻地溅了起来。 対方痛苦地闷哼,却也趁此机会钳制住松田的脖子,把他扭翻在地,同时反手握刀,高举着就要捅进松田被暴露出的动脉。 “砰!” 黑泽阵喉中卡出一丝呻|吟。刀当啷一声落在松田的颊侧。 是森崎。他拾起了枪,神态虽然还带着恐惧,但射击的动作并未因此颤抖。 黑泽咬牙用肘部狠狠击打了松田的太阳穴,趁対方陷入短暂的眩晕,他换右手抄起刀,凌空切开了第二颗来自森崎的子弹,并向対方扑了过去。 松田咬着牙,遏制住眩晕,摇晃着起身也拿出枪。他已经听到了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要再拖延几秒,就可以把这家伙…… 琴酒自然也听到了。 他夺过了森崎的枪,却没停留,错开一步,再次拎起一直尸体一般安静地伏在角落里的香椎。 场面也再次回到了几分钟之前的対峙状态。 以风见为首的公安警察们赶到了,见此情景,都不敢贸然上前,纷纷举着枪围在门外。 松田粗喘着气,沉默地擦了把流到眼睛上的血迹。 “让开。”黑泽阵嘶哑地命令道,“让我上甲板,否则杀了他。” 松田阵平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神色。 僵持半晌,松田垂下持枪的手,看向风见:“……听他的。” -------------------- 第106章 终篇·七 其他的公安警察也看着风见。后者在松田的目光里顿了几秒, 示意同事们后退让出一条路。 黑泽阵失了许多血,步伐有些不稳,却还是滴水不漏地挟持着香椎慢慢靠着墙往外移动。 一直走到门外走廊的岔口处。黑泽踢翻了一旁的铁架堵住道路, 转身迅速地往向上的舷梯爬去。 这个方向有救生艇存放舱。 雪下了大半夜,甲板上堆了厚厚一层白色柔软而冰冷的毯子。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船的边缘。 现在距离日出不久了,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点暖红光晕,但天幕依然是深青蓝的颜色。 黑泽站在暗处,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抬首打量远方。 背向日出的方向, 隐约可见波涛中闪烁着的灯火, 还可以听到警示性的鸣笛声。 另一斜侧的海面上也飘着一艘船影,基安蒂和科恩被安排在那里。不过此时光照不足,他们无法为他提供什么帮助。 而他也不需要。 黑泽发出了一声冷笑, 按下充气阀,接着抬手割断救生艇的缚绳, 将之抛入海中。 不多时, 黑泽听见了斜上方几层甲板上传来的脚步声。他还保持着挟制着香椎的动作, 一脚踏上了船边的围栏。 “别过来。” 他上下打量着从各个方向冒出来的警察们, 神态已经恢复了平日那种掌控一切的冷凝和倨傲。 松田也追了出来。他一身狼狈, 踩在雪上的每一步都落下暗红色的痕迹。 “你要把他带到哪里?” 他问的是黑泽,眼睛却看向香椎。 “如果你很好奇我们如何处理叛徒,” 救生艇还未充满气,黑泽阵很有闲心再刺激刺激这个警察, “我可以之后公开一份以Baileys为示例的录像。” “……他受的是致命伤。”松田冷静地指出,“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你真的觉得我们不会开枪吗?” “呵。” 黑泽看着松田色厉内荏的脸, 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这么长时间,如果松田真的舍得, 他有无数个可以开枪的机会——但是他没有。 他身侧的百利似乎终于醒了。听到了松田的话,百利不安地动了动。 东边的薄红渐渐浓郁,黑暗被一丝一缕地抽去。黑泽阵看了眼下方已经成型的救生艇,开始准备逃生。 松田握着枪的手上开始冒汗。他焦急万分,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风见已经开始悄悄对他打手势,询问要不要强攻。 再等一分钟、等到日出…… “……黑泽先生。”他闭了闭眼,生硬地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我听说鹤见前辈是您的老师。” 周围的其他警察都露出不解和惊讶的目光。黑泽阵僵了僵,心下涌出一股怒火。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察觉到松田在没话找话地拖着他——他在等什么? 他背对着的海面上,一缕日光从海水与天穹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如同一只从昏睡中努力睁开的眼睛。 黑泽阵拽着香椎,立在弧状栏杆的第二根横杠上,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与衣摆,他的身侧除了人质再无旁人。 他感到身边越来越明亮,跟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需要等待光芒的……是狙击枪! 他立刻就要翻身找个掩体,却发现身后传来阻力:他的衣摆不知何时被谁系到了栏杆上。 于是黑泽再抽刀去割裂布料,但他的手被死死握住了。一直没有意识的百利抬起了头,回光返照一般,力气大得吓人。 那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里不再是他习以为常的怯懦、恐惧或乞怜。他从未见过香椎柊吾对他露出这种眼神—— 看猎物的眼神。 “阵哥。” 香椎对他用了一个足有二十年没听到的称呼。 “谢谢你。再见。” 黑泽阵感到什么冰冷的东西穿过了他的心脏。 是莱伊吗?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习惯性地分析。 不,不是莱伊。那家伙在几海里之外。能狙击到这里的只有基安蒂与科恩。这两人虽然蠢,但不会背叛。 ……可是有个人从苦艾酒那里收到了一份假的人员安排,并且反推出了狙击手真正的位置。 然后取而代之。 - [全部目标已被掌控。] 赤井秀一读出这句加密通话,便将屏幕切了出去。 “我们是不是偏航了?” 伏特加看他一直盯着屏幕,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拿不准。 一直驾驶着船只的莱伊瞥过他:“刚刚一直在下雪,信号不太好。不过快到了。” “……哦。” 伏特加担忧地握着手机。手机早就没有任何信号了,他没办法直接联系琴酒,也不知另一边情况如何。 不过这里做主的有另一位老大。 想到这儿,伏特加的胆气壮了一些。他不再那么心虚,干咳一声,向里间喊道: “离目的地不远了!波本,把货和人都运到气筏上!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哦。”安室透一脸轻松的笑容,冲着伏特加与莱伊比了个OK的手势。 赤井秀一表示收到,跟着一记手刀打翻了伏特加。 “多少炸弹?” 他问降谷。 “够把这艘船炸翻十回。”零收起笑意,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还真是看得起我们。” 炸弹自然不是像二人从伏特加那里得知的那样安装在气筏下,而是在他们足底的这艘船的底座里。 百利和苏格兰暴露了,那参与了清理叛徒事件的莱伊与波本也不会天真到认为组织还对他们毫无疑心。 但在降谷零的预期里,琴酒不会一上来就直接让他们葬身鱼腹,这不是他的风格。 如果是琴酒,他会选择再设计起码一两次测试,确认抓到把柄后才会下手。 急躁、狠毒、阴险。这些形容词更适合组织的另一位高级成员。 降谷零回忆着百利被带走之前告诉他的那句“小心看不见左边的人”。 ……他当然不会指黑田兵卫。 “那,现在需要联系支援吗?”赤井的声音将零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的同伴离这里不远,他们中有擅长拆弹的……” “不需要。”降谷压下了嘴角。 他抛了抛手上的螺丝刀,语带挑衅地告知FBI:“我已经全部解决了。” 客随主便。赤井抬了抬眉以示敬意。 降谷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卫星图:“直接掉头往西南方向,再航行1.5海里就是大船的位置。” “不过——”他话头一转,“在会合之前,还有个人需要处理。” 朗姆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海风的方向变了几次,他们并没有往预定的地方走。 而他安排好的在海上接应的手下也相继失去了音讯,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莱伊与波本叛变这么简单。一切都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阱。 但——陷阱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朗姆的气急败坏只持续了几秒,就迅速转变成一种兴奋。 他悄悄将卫星通讯器丢到了海中,全心全意地扮演起一个意外被牵扯进来的贪婪商人。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朗姆听出这是波本与莱伊。他猜测伏特加十有八九已经被控制了。 脸上的罩布被掀开,朗姆做出一副被惊醒的样子。 “!”他把一双三角眼瞪得极大,整个人瘫着往后缩,“你、你们要动手了吗?” 他注意到波本的眼神在他左边的义眼上停留了一秒。接着,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露出带着一丝寒意的笑容。 朗姆心下大呼不妙:波本是何时知道他的特征的? “Rum。”对方直白地揭露出他的身份,“走到这里,这局棋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朗姆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啊?” 他左右看看,磕巴道:“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莱伊一直在旁边给他的枪填子弹。这是一个极具威慑力的动作,但吓不到朗姆。 “你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了。” 诸星大装完子弹,开始啪嗒啪嗒地掰弄保险栓,同时十分平静地开口。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交待买方的下落。” ——哦,这个审讯方式,FBI是吧。“你有权保持沉默”,什么什么的。 朗姆在心里猜道。接着,他看到波本仿佛不甘示弱一般冷哼一声,也拔出枪,直接顶在朗姆的额上。 “别耍滑头,Rum,这一船的药是铁证。” 看来他们不是出自同一个阵营。 朗姆优哉游哉地想着。 而此刻波本提到的药,正是他今天最得意的一步棋。 于是,老人惊恐无辜的脸上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猾与得意。 降谷零正觉得哪里不对,就见老人梗着脖子反问他: “药?这药有什么问题?” 他仿佛真的完全被骗了一样,也不哆嗦了,脸上流露出被欺诈的愤怒。 “不是普通的止痛剂吗?——我只是贪个便宜而已啊!” 两人均是一愣。 和降谷对视一眼之后,赤井秀一回身从那堆药物里翻出一盒,拆开包装倒进手里,凑近闻了闻,又碾碎了细看。 “……” 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解。在降谷催促的目光里,他缓缓摇了摇头。 是真的止痛剂,无非法添加的那种。 零不可置信地再次看向老人。这次,他确定他在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嘲笑。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开始思考。如果所谓的证据转移是一场骗局,那,真正的药物会在哪里? “……可以看到大船了。” 赤井秀一看着窗外,突然说道。 零也站起了身,向远处看去。视野里,那艘轮渡从一粒芝麻那么大很快膨胀成西瓜大小,迎着日出的光芒向他们靠近。 他甚至看到了那挂在船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往下掉,被另一个死死地拽住了——似乎是香椎和松田。 琴酒已经按计划被景光解决了吗? 他正心头一松,下一秒,一大团黑红的烟火从船底部炸开。船剧烈地晃动着,往一侧开始倾斜。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声响即便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 滚滚黑烟之中,降谷零看到,那两个本来就挂在船边的人影一前一后,掉进了蓝紫色的海水之中。 身后的老人发出放肆的大笑。 -------------------- 第107章 终篇·八 香椎说不清黑泽阵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甘?愤怒?失望?或许都有, 又或许都没有。 中弹之后,他在栏杆上晃了晃,往外倒去, 中途被外套挂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同一颗黑色的、坚硬的子弹一样,直直地没入水面。 香椎失去了依靠点,跟着一头栽了下去。 当然,松田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们就在一声出乎预料的爆炸声里一起砸进海中。 感谢这是一艘普通规格的轮船, 倾斜状态下的栏杆距离水面不超过十米。松田抱住他在空中调整了姿势, 他们不至于直接摔死在海面上。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糟透了。 船只偏下的部位因爆炸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水流不断的往其中涌入,带得周围原本就翻着波涛的海水更加激荡。 两人很快被冲开。香椎的意识跟着躯体一起,在混沌的海水里时沉时浮。夜雪过后的海洋不断从他身上夺走本就不多的热度。液体从他的鼻腔涌入, 他除了近乎痛觉的寒冷和无法呼吸之外,没有任何感受。 躯体本能地咳嗽着, 在水中带起一大团翻着红黑色的泡沫。 愈发黑暗的视野之中, 一双手不断地在试图拉住他, 又一次次被冲开。 香椎阖上了眼。 不远处, 松田拽着琴酒之前放下来的救生筏, 无论如何都够不到被水流往侧倾的轮渡之下卷去的香椎。 “喂!松田!” 他听见有人喊自己。 松田狼狈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波涛的对面,零站在一艘小型船的前头,正在往他这边抛救援绳。 松田左右看看,咬了咬牙松开救生筏,攥住了救援绳的手柄, 同时如一条剑鱼一般,朝湍急的水流中飞扑——一片木板正飞速地乘着水波向香椎消失的方向飘去。 他攀住了这块木板。 - “怎么还有炸弹?” 剧烈的震荡下, 基尔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她不可置信地扣住窗框,往冒出浓烟的地方看。 萩原扫了眼旁边被拷住的组织成员们,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茫然和惊恐。 他皱了皱眉,把目光放在面前哔哔哔乱响且不断冒出警报红光的控制台上。 屏幕探出的窗口显示,船舱左侧的进水率已经达到了23%,且这个数字还在迅速攀升。此时脚下的地面与水平面的倾斜已接近30度。 “所有人都在甲板以上了吧?水密门系统的密钥是多少?” 萩原回头冲组织成员吼道,在得到回答后噼里啪啦地按下一堆键。 很快,随着屏幕显示渗水区域得到封闭,所有人都感到船体倾斜的速度放缓了。 但并未停止。 总控室的门在此时被拉开,一位公安拿着通讯器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内。 “支援就在附近!风见警部补让我们去西侧甲板集|合。” 山本和小川都看向萩原。 萩原正要让他们带上那些组织成员,一听后面这个发布命令的人,眉头一皱:“松田阵平呢?” “您说那位搜查课警官?”公安卡了壳,“他、他……” 这时,一片刺耳而单调的警报声中,忽然响起了来自控制台的机械音提示。 [未知信号源请求通讯。] 萩原捞起耳机,示意下属们先带着人走,自己点开了那道通讯许可。 杂乱的电波声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竟然真的接通了?” 对方先是惊异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噼里啪啦地问道: “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还不逃生?你……” “Zero!” 即便此刻,萩原神色凝重的脸上也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好大的官威啊。” “——Hagi?” 零很快反应过来。 “是我。” 萩原刚要问他有什么事,零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松田和香椎被卷进底舱了。” 萩原闻言瞳孔一缩。 “你刚刚关上了水密门是吗?” “是的。” 萩原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们被堵在里面了?” - 轮渡的水密门可以将舱体隔断成数个不相通的空间,从而遏制船体出现破漏时,海水对整个船舱的侵占。 在这些密封起的独立舱体中,有一些已经被海水灌满,有一些尚保留有一部分氧气。 香椎感到有人在小心翼翼但力道不轻地拍着他的背部。 他的喉咙里堵了一团东西,随着那拍打的力道,他垂着头,本能地往外呛了一大口。浓稠的血腥味一下充溢了整个鼻腔。 氧气也终于得以挤入气管。随之而来的感觉就是胸腔那里沉闷的疼痛。 在松田的视角里,怀中人吐出了口鼻塞物,躯体便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中也泄露出模糊的音节,似乎是恢复了意识。 他放下已经力竭得无法控制颤抖的左手,瘫坐在这不知是桌子还是壁挂的东西上,终于喘匀了一口气。 这是一间还算大的储物仓,单向入口。松田和香椎被冲进来时,海水刚好漫到了一米左右的深度。要不是水密门及时落下,两人恐怕会直接被淹死。 然而,空间是密闭的,氧气就这么多,在救援人达到之前,也许他们会死于窒息或者失温。 好消息是,这里有充足的饮食储备。原先安装在墙壁上的炸弹似乎因为线路之类的问题哑火了,各种食物都得以保存完好。 松田从水上随手捞起一袋,拆开包装,三两口啃完,一边用力地咀嚼,一边看着香椎湿漉漉的眼睫抖了抖。 一直闪着的应急灯恰在此时耗尽了最后的电力,彻底罢|工。 松田压了压唇角,跟着在香椎沉重的呼吸声里捕捉到一丝话音。 “前辈……?” 他应了一声,把对方往肩上靠了靠。 香椎浑噩的大脑找回了一点思考能力。他好像嗅到了一股香葱饼干的味道。 “好饿。”他嘀咕了一句,“我也想吃。” “……回去再吃。” 香椎其实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也并没有真的觉得饥饿。或者说,他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身体部位的感知能力。 好像是有水流滴落在他的脸上。但这里应该还是大海吧。有水流,是很正常的事。 为什么海水会是温热的呢? 他还是十分的疲倦,便没有再开口。 冰冷、黑暗、潮湿的空间里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几只倒霉的被一起关进来的海鱼,啪嗒啪嗒地搁浅在露出水面的地方。 松田很想找点什么还没湿透的东西点燃取暖,但这种行为在此时无异于自|杀。 因此,他只能尽量地让两个人贴得紧一些来维持体温。 他感到自己正抱着一坨冰块。因为缺氧,这块冰块还在时不时地抽搐。 松田试着开了下打火机,火苗摇曳两秒便灭了。他自己也开始有了憋闷感。 ……这样不行。 恰在此时,船身的倾斜突然停住,甚至有摆正的趋势。 松田抱着香椎,往墙边挪动。他的腰部被膈了一下——他记得这个位置是那颗没被引爆的炸弹。 常见的结构,氯酸钠炸弹,自供氧材料。 他闭着眼都会拆。 - “……真的来得及吗?” 山本听到旁边的后辈这么嘀咕道。他狠狠地打了后者一下。 “怎么会来不及?”他其实自己说得也有些心虚,“那可是松田组长。” 后辈挨了打,悄悄把毯子往自己这边卷了卷。他们俩刚刚也都掉海里了,幸亏旁边就是救援船,立刻就被捞了上来。 船上的几人他们没见过,不过那个金发黑皮的帅哥似乎是公安,看风见对他毕恭毕敬的。 还有一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老头,被捆得像个角粽一样,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委顿,兴奋得不行。 比如此刻,他看着那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男高中生掏出一根弹力惊人的腰带,一路指挥开船的长发男人从轮渡边绕了一圈,看得津津有味。 “这有什么作用呢?”老头虚心地发问。 姓工藤的男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合上腰带锁扣,示意所有船只后退。 “准备好了吗赤井先生?”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工藤按下了腰带上的按钮,赤井操纵着船迅速让开。 一个足球慢慢从中鼓了起来,越吹越大、越吹越大……竟然连倾倒着的邮轮夜慢慢地被撑住! “喔!”老头赞叹地啧嘴,“真是神奇!这是哪位伟大科学家的发明?” 没有人理他。 金发的公安拿起通讯器:“这边OK了。萩,剩下看你的了。” 另一头的声音山本倒是听出来了。 萩原组长颇为得意地笑道:“放心,我很擅长体感游戏。” 这是实话,上次处理班举行塞尔达神庙通关大赛,萩原是断层第一。 ……但是山本不明白他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聒噪的老头倒是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他转着精光毕露的独眼,喋喋不休, “用气球改变船的倾斜角度,然后从总控台开关水密门,让海水流向指定的空间,从而疏导出一条救援通道——等等!你们是怎么定位的?不怕误伤到受困人吗?” 降谷零实在是受够了。 他抛了抛手中缠着一条戒指链的定位仪。这东西是跟着刚刚丢给松田的救援绳回来的,零研究了半天,确认定位仪上中心的红点是随戒指移动的,至于另一个红点…… 松田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个留给他们。另一个定位装置一定在他身边。 但是他可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朗姆这个罪魁祸首。 他换上安室透风格的、如煦春风一般的笑容,看向老人。 “你想知道工藤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朗姆心中涌上不妙的预感。 “工藤君呢,本来是在陪同朋友海钓,”波本慢条斯理地说着,同时竖起一根手指,“很可惜,今夜他们只有一件收获。” “……”朗姆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是什么?” 波本狡猾地笑了起来,转而谈起另一件事:“一些国际友人在西侧海域抓获了一群武装犯罪分子。他们供认出了一位神秘的领导者,并且声称彼此之间使用指纹卫星通讯器联络。” 不、不会这么倒霉吧…… 朗姆在波本的笑容中汗毛倒竖。跟着,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了让他眼前一黑的东西。 “你猜,”波本阴森森地看他,“谁的指纹可以解锁它呢?” 他手里拿着一个卫星通讯器,边上,还挂着鱼钩。 -------------------- 第108章 终篇·结局 白色与褐色相杂的粉末混合物被临时塞在一个玻璃杯中, 炭火一般零星的红光闪烁着,远看过去,仿佛一支形态奇异的圣诞蜡烛。 而这支蜡烛也快烧到底了。毕竟, 徒手从炸弹中拆出的制氧剂也就那么多。甚至它真的能烧起来,不是无法反应或者出现爆炸,松田都觉得非常惊讶。 总之,现在也没有别的炸弹可以拆了。松田盯着一片黑暗,放空大脑。 渐渐的, 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以至于门外传来声音时, 松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水密门响了两声, 缓缓打开,海水倾泻而出,跟着是两道手忙脚乱猝不及防的惊呼。 应急灯的光芒照亮了这间舱体。松田有一种被按在水盆里憋气许久后终于抬头的感觉。 “松田!!”是零的声音。 他努力掀了掀眼皮, 在晃动的灯光里看见两个人影趟着水迈步过来,然后先行的那个顿在了他面前。 “香椎君他……?” 景光不太确定地看向零。 “他左胸中弹了。搬动的时候小心一点——喂, 松田!你听得到吗?” 松田感到身上轻了一下。香椎被抱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 他听见景光叹了口气:“松田, 放心吧, 我们来带你和香椎出去。” 他放开手。零也走过来, 抬起他的胳膊担在肩上。 “……” “你说什么?” “戒指。”松田哑着嗓子, 有几分不耐烦地抱怨,“这么久不来,我还当你弄丢了……” 零知道他不会真的这么想。他好笑地一边把人往外拖,一边掏出东西还给对方。 人找到了,要犯或死或俘,就连被销毁的药物都被森崎刚好带出了一盒——这似乎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局。 然而, 迎着冬日清晨的晴光一起赶往医院的路上,零却发现景光的情绪很低落。 “有什么问题吗?Hiro?” 景光盯着前面的救护车, 脸上混杂着悲伤和不忍。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 零又催促着问了一遍,他才低声对好友道: “我刚刚抱着Baileys的时候……没有摸到脉搏。” 零当即愣在了那里。 他从风见那里听说了,狙击琴酒时百利有出手。他还以为百利伤得不重。 那家伙不是最擅长逃跑和假死之类的事情吗?怎么可能真的…… 车内陷入死寂。 景光瞥到好友的表情,赶忙又开口安慰道:“也可能只是比较弱。我,我……” 他自觉话说得苍白,讲了一半,最终收声于一句长叹。 - 松田做完了基本的检查和处理,第一件事就是去楼上手术室。 在包扎伤口时,他向忙碌进出着的医生和护士问了几遍“和我一起来的人怎么样了”,每个人都对此避而不谈。 松田的心里自然是有数的。但是,他依然怀有希望。 ……毕竟,香椎是答应过他的。 手术室的等待区里,几个好友东倒西歪的,都等在那儿。 “阵平。”萩原靠在沙发背上打着哈欠,疲倦地冲他挥了挥手,“坐到这边吧。” 松田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们获救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他挤到萩空出的那半边沙发上。 “……中间有医生出来过吗?” 萩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零,零看向景光,景光僵了一下,看向他身后。 松田感到一阵温热贴上了自己冰凉的侧脸。他仰起头,发现是班长正一手握着数个一次性纸杯,每个都在往上冒热气。 “先喝杯热水吧。” 班长像在学校里那样,挨个发杯子。 松田接过,灌了两口,又扫视了一眼好友们。他们每个都好像对医院提供的热水和纸杯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坚决不与他对视。 还是班长拍了拍他的肩。 “医生说了,虽然现在情况比较危险,但是还是有希望的,你别着急。” 零瞟了一眼班长,心说这话讲得真是委婉。 原话是:目前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会全力抢救,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松田闻言,低头扯了扯嘴角:“没事。我知道他大概什么情况。” 零和景光偷偷看向他,萩也把手搭上了他的肩,松田赶忙矮着上半身躲开。 “做什么?”他有几分故作羞恼地问道,“我又不是……” 他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班长递过来的纸,咽下了后半句话。 松田哽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正要抬头问班长搜查课那边什么情况,一个医生从门口探出了头。 “家属,032号的家属在吗?” 她一边喊一边低头翻着手上的记录单,再抬头,五个气势惊人的男士像山一样堵到了她跟前。 医生结巴了一下:“额,哪位是家属。” 中间那个满身绷带的卷毛被推了出来。他眼眶有点红,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 医生对这种视线习以为常。她用那种令人安心的沉稳语气陈述道:“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主治医师现在给出两种手术方案,需要和您讨论一下。” “什么方案?” “一种是从这里开创口……” 医生指着一张片子向他比划。她尽量用非职业者都能听懂的方式讲解。松田很快便明白了。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哪一种成功几率高?” “第二种,” 当然也所谓高也就是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九这种区别。 医生冷静地告知了对方这件事,同时指出:“这种方案的风险也会大一些,而且对伤者体质要求比较高。” “……第二种。” 松田只犹豫了一秒。 医生点点头:“好的,请在这里签字。签您的姓名和与患者的关系。” 她看着男人接过笔,一只带着青红伤口的手上,无名指的戒指在灯管下闪闪发亮。 医生愣了一下,想起在手术台上躺着的伤者那里见过同款。 果不其然,男人签署的关系写的是“伴侣”。 - 香椎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温暖光明的虚空之地。 他左右看了看,往有两个人影的地方走去。 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了。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所有主线任务均已完成。] 它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不过这次,它没有提及奖励的事情。 香椎在两道熟悉的背影后停住脚步。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真的是系统吗?] 系统没有回答,但是面前背对着他的一对男女转过了身。 “阿柊。”男人看着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女人则伸出手,替他理了理鬓发。 “……爸爸,妈妈。” 香椎喃喃地喊出这两个称呼。他处于一种茫然之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明白眼前的两人是真的魂灵之类的东西,还是仅仅是他的幻觉。 而他又是谁呢? 和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关系,不用想那么多。总之,辛苦你了。” 他的手非常温暖,香椎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 茉莉用一种严厉而挑剔的神情打量了他一会儿,提醒道: “时间不多了,阿柊,该做出最后一次选择了。” 鸣笛声从远处响起,香椎抬起头,发现一辆列车正缓缓驶来。 “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走吗?” 茉莉歪着头看他,漂亮的卷发在风中拂到他的侧脸上,触感柔软。 “我们可以重新回到初始站哦。” 回到一个父母俱在、有真正容纳自己的屋檐遮风挡雨的世界。 他会像一棵被悉心栽种与呵护的树苗一样,不用被修剪、禁锢,于阳光下肆意地向上伸展每一根枝条。 香椎在这一刻确实意动了。但是他抬手要握住茉莉的手时,发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 他陷入了沉默。 “没关系的。” 和树见他僵在那里,和茉莉对视一眼,重复这句安慰, “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阿柊,没关系的。” “可是……” 香椎看着列车在他们前方停下了,面目模糊的检票员在那里探头催促。 茉莉是个急性子,看他那副进退维谷的模样,秀气的眉毛便蹙了起来。 她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好啦,把头抬起来!”她板着脸教育道,“还有约定没有履行的话,那就先回去呗。妈妈又不会怪你。” “那,”香椎眼巴巴地看着父母,“你们还会回来看我吗?” 茉莉与和树都笑了起来,却没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茉莉捧住他的脸,用力地贴了一下他的鼻尖和脑门。 “我相信阿柊!” 她小心翼翼地用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抹去香椎柊吾脸上滑下的泪水, “我的孩子,这么聪明,什么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都能找到、做不到的事情都能做到。 ——我相信阿柊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的!” “妈妈……” 香椎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 售票员在那里用力地摇手里的铃铛。茉莉放开了他,转身牵着和树,一边回头一边向他挥手。 模糊的视线里,随着两人登上了列车,一切光明渐渐暗去。 香椎柊吾忽然觉得,这也不过是一个梦境。父母也好,系统也好,不过是自己在无望的黑暗之中,哄骗自我的手段而已。 ……如果真的手握超脱于世界规则的力量,那他为何会在此刻落泪呢? 但起码,有一个人是真实的。 香椎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流沙一般崩溃的情绪逐渐平稳。 他不再流连于此处,让自己的意识重归于黑暗了。 - 天亮了又黑下去,整整一个焦灼的白日之后,医生终于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手术室走出。 她的脸色很怪,说不上沉重,也说不上喜悦。以至于松田走上前时,都不太敢开口。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医生满面纠结地宣布了这个让松田两脚一软的好消息。 班长上去一把架住了松田——这家伙得有两天没阖眼了——打量着医生,他谨慎地追问:“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哦,不,没什么,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 医生赶忙整理自己的表情。 面前的几人都怀疑地看她。她解释道:“其实,中间有几次,真的很危险,但是都撑过去了。我从来没见过求生意志这么强的病人,所以……” 她话说得也是很委婉的。手术室里主刀人竹中当时都让她出去告知家属准备后事了,那个监控器上的数据却鬼使神差一般,突然又重新跳动起来。 竹中差点把手术刀插自己手上。 医生想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 “……真是个奇迹啊。” -------------------- 第109章 番外·礼物与记忆·上 新年刚过去不久, 天气还冷得如同冰窖,但春意已经悄悄地在各种角落探头探脑。 木之本桃矢的目光从二手音响店门口那株玉兰树毛茸茸的花骨朵上移开,落到走进店内的警察身上。 “松田警官, ”他往对方空荡荡的身侧瞥了两眼,“您要买些什么吗?” 松田已经习惯在各种会出现兼职人员的场合偶遇木之本了。这位打工达人的勤奋程度就算是零来了估计也要甘拜下风。 他站在货架边,抬起墨镜,好奇地打量着从足边一直堆到天花板的各类唱片和影碟,一边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这里有一盒旧录像带。想看看这边好不好修。” 桃矢接过那被一层已经脆化的黑色防水布裹起来的东西。他打量着, 脸上便露出一丝难色。 松田知道他想说什么, 耸肩道:“在树洞里放了二十多年了。我在家试着修复, 还是不太行。” 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而松田毕竟不会魔法。承认遭遇机修生涯的滑铁卢后,他只能上街碰碰运气。 “我本来打算修好了送给香椎当圣诞礼物, 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没赶上。” 他自顾自说了这几句,木之本却没回应, 只是又朝他身后瞥了一眼。 “……怎么了?” 松田不禁跟着回头望。然而身后就是老街人迹寥寥的大道, 对面的珠宝店老头在门口摇椅上睡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一只野猫正在抓他袜子边缘露出的线头。 总之, 并无异常。 松田被搞得背后发毛。 “没什么。” 桃矢不再看那对正双手合十向他做拜托姿势的男女魂灵, 随口解释道, “我以为香椎警官会跟着一起来呢——您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吗?” 松田正了正神色,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问题,应该是凶杀现场。”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做圣诞礼物?……凶杀? 桃矢拿着手上的磁带,陷入了纠结。 松田见他一脸难色, 开口道:“没关系,我去别的……” “可以修复。”木之本突然道。 松田怔了一下, 见对方抬头看着他,肯定地重复道: “这边可以修复,不过需要等一阵,请下午再来取吧。” 木之本的神情一如既往是那种令人信服的冷淡的沉稳,于是松田将信将疑地掏出了钱包。 身份证、信用卡、警官证……嗯?这是什么?“酩屋会员满五赠二”是什么东西? 他捏起这张卡,翻看半天,眉头皱了起来,跟着不确定地把里头的东西又数了一遍。 他的脸黑了。 桃矢只听松田啧了一声,抬头便见对方匆匆地从钱夹中排出两张钞票塞进他手上,跟着道了声歉,卡上墨镜,龙卷风一般地刮出了音像店。 他像没看见还留在店内、殷切地趴在柜台边望着他的男女一样,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TO怪兽: 来帮个忙吗?晚上请你吃布丁。] - “诶呀!真是多谢帮忙!到这儿就可以啦。” 老人从高木手中接过那个装满了报告簿和片子的收纳盒,冲他点点头,颤巍巍地转着轮椅往电梯里挪动。 高木是在竹中医生的办公室门口遇到这位老人的,见他搬这些东西吃力,便主动伸出援手。 现下,看着老人从慢慢阖上的电梯门里满面慈祥笑容地向他挥手再见,高木直觉不太对,却又想不出为什么。 ……哪里来的番茄味儿? 他挠了挠后脑勺,决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高木迈开脚,往香椎所在的病房走去。松田前辈今天有事,临时拜托他来照看半天——说是照看,前辈却反复强调了让他拿出刑侦的态度,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免得香椎从医院逃跑。 听说自从可以动弹,香椎前辈已经发起了数十次逃跑行动了。 高木却觉得松田有些危言耸听。香椎又不像那天在北野宅里遇到的女特工,狡猾得如同一只千变万化的狐狸妖怪——若不是伊达航看出了不对,他们肯定抓不到她。 一个走路还像软面条的伤员,能跑到哪…… 高木拉开床帘,看着空空如也的洁白床铺,陷入了沉默。 跟着,他听到走廊外,竹中医生全然不顾墙上“请勿嘈杂”的标识,放大了嗓门怒喝:“谁拿我的章子蘸罗宋汤啦?!” 高木的视线挪到旁边只剩半碗红色酸汤的便当盒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一边往外追,一边掏手机通知松田。 - 负责办出院手续的护士提笔在许可上签字,同时吸了吸鼻子。 她戴着口罩,闻得不清楚,可总觉得有股味儿萦绕在附近。 ……话说,外科这印泥,是不是走油得太厉害了哈? 香椎没给她再多思索的时间,笑眯眯地一把将材料抽了回来,并递上了一张医保卡。 以为把他的卡藏起来就能困住他吗?太天真了! 护士打量起卡上的照片。拍得黑乎乎的,看不太清,只能辨别出是个黑发的年轻男人。 她皱眉,视线在照片和面前的老人身上来回转。 “咳咳。”老头不太好意思地笑道,“我儿子的医保报销比例高。公务员嘛,哈哈。” 脸型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医院看得不严,经常有人刷家属的卡。护士纠结了几秒,便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喏。都办好了,祝您早日康复!” 欧耶! 香椎在心里欢呼一声,慢悠悠地转着轮椅,准备去呼吸一口久违的自由空气。 “您需要帮忙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让香椎翘起的嘴角登时僵住。 “哈,咳咳!不用了,不用了!” 他摆出一副被吓到的老人姿态, 降谷零像没听到一样,眼神瞟过他没来得及收起的医保卡,伸手死死地卡着他的椅背,矮下身,满面笑容地又问了一句: “真的不需要吗?Baileys?” 香椎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波本,组织里头我待你不薄。” 降谷零挑眉,正要说话,便见对方眉头一蹙,怀疑地向他身后的大门外盯着什么。 “莱伊怎么会在这儿?”百利嘀咕,“FBI抓人都抓到咱们米花町的医院了?” 零的额头绷起一个十字路口。他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上这种当?” 百利满脸“你别闹了”的表情耸肩:“他真的在。” 零正觉得对方不可理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 “FBI! Don't move! ” 他刷地扭过头。 下一秒就感到手上一空。 再转回头,一片惊呼声中,百利伪装的老头以一种赛车级的速度划着轮椅,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出口。 零黑着脸拔足要追,被一只手拉住。 “零,等等。” 景光一边制止他,一边从地上拾起那个还在反复播放赤井语音的手机。 他好奇地右滑了一下,手机开始用零的声线大喊:“公安警察!放下武器!” 他噗地笑了出来。 零赶忙拿过手机按下静音。 “……干什么拦着我?”他略带不满地看着好友,“他不是还有半个月才能出院吗?” 景光示意他往外看。 玻璃墙外,一辆黑色的崭新马自达火急火燎地漂移到了出口处,将将堵住那辆出逃的轮椅。 -------------------- 第110章 番外·礼物与记忆·下 音像店里间, 昏暗的小放映室中,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老式机器一边吱嘎吱嘎地响,一边在幕布上投出质地陈旧的模糊影像。 今日放映的是一部写实风格的犯罪记录片, 虽然剪辑与拍摄都毫无技法可言,但胜在出演者个个全情投入。 正到关键的镜头,前排的观影者都紧张、静默地屏住了呼吸。 香椎茉莉趴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一边看录像,一边懒懒地撑着脸埋怨身边的丈夫。 “你又不会打架, 冲上来干嘛?” 屏幕中央, 一个男人口中惊呼着“你疯了”, 跟着挣脱束缚,冲过去撞开正挥刀刺向妻子的独眼黑衣人。 香椎和树笑了笑,没说话。 下一秒, 随着黑衣人骂了句脏话,那没收住的刀尖便戳进了男人的胸口。 暗红的血液四溅, 镜头里还站着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独眼人看向同伴, 抢先用一种甩锅的语气低声道:“Gin, 你怎么不拉住他?东西还没找出来人就死了, 回去要挨罚的。” 名叫Gin的高个少年大概是个初出茅庐的杀手, 虽然整张脸都冷硬地板着,却有一瞬间明显的恼怒闪过。 他没有理会同伴,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嚎啕着扑到丈夫尸体边的女人身上。 “把她带回去审问。”Gin提议道。 独眼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转身对女人也是反手一刀。 “我记得先生安排你去接触她母亲了?”在Gin阴沉的视线里, 他随手抄过衣架上挂着的围巾擦了擦刀上的血,“把她留着可是个祸患。” 少年后退一步, 黑色皮靴的足尖堪堪避开地上蔓延的血泊。他漠然回应道:“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Rum。”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嫌恶地错开。 朗姆扭开脚边放着的汽油桶,满地泼了一圈,却没点燃。 “再去里头找找。”他支使着Gin,“你去卧室那边。” 两人各自走出了镜头。 画面安静了一会儿,血泊中的女人忽然动了动。 那支被血染红了一半的雪白臂膀艰难地伸向旁边从桌上垂下的围巾流苏。滑腻的鲜血让她试了几次才成功地扯住它。 围巾被用力拽了下来,连带桌上的烟灰缸也翻到在满地的血泊与汽油之中。 一支刚刚被按熄的烟带着一点橘色火光,蓬勃地炸开一团炽炎。 茉莉看到这里,兴致勃勃地吹了个口哨为自己叫好。 “我只是试了一下,没想到真能点着呢。” 和树摸了摸妻子的头发。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我记得阿柊就在卧室?” “是啊,年前刚给他换了防火涂料。”茉莉皱了皱脸,“我早就猜到他又躲进小柜子里了,不容易被发现的。” 两人望回了屏幕上。 随着火舌蔓延,浓烟渐起。里间的两个杀手很快捂着口鼻钻了出来。 朗姆手里还拿着一块随手顺着的三明治,刚啃了两口。 他骂着脏话,恨恨道:“真是麻烦!算了——Gin,没有别的东西了?这家不是还有个小孩儿?” Gin正在销毁他们留下的痕迹。他闻言,动作顿了顿,冲对方摇头。 “可能在鹤见老师那里。” 火已经烧到了天花板,二人清理完毕,准备趁邻居和消防车赶到之前撤离。 朗姆突然刹住脚,直觉一般望向了镜头。 “这是什么?” 他那张面相凶恶的宽脸和三角眼越凑越近,因为鱼眼效果越发显得畸形。 “……摄像头?” 朗姆左右掰弄拉扯了一下,阴森森地笑道:“是连线型的,人就在附近!” 他把东西丢开了。画面猛地晃动,跟着歪倒在一边。 杀手们匆匆离开。录像却还持续。黑色的浓烟逐渐塞满所有空间,火光在黑暗里闪烁,各种材质燃烧的怪声噼里啪啦地响着,除此之外,是令人心寒的静谧。 “结束了?” 茉莉伸了个懒腰,看着还像石雕一样坐在前头的两个年轻人,长长地叹气。 “希望阿柊不要太难过。” 和树瞟了一眼屏幕上还持续播放着的画面,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瞥向妻子,提醒道:“你还记得那天是周几吗?” “周六,怎么……” 茉莉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张着嘴捧着脸,摆出一个呐喊的表情。 和树沉默地和她对视了几秒,捂着额,摇头叹气。 - “我妈一定忘了那天是社区聚会日。” 香椎抹了把脸,打破了屋里的一片沉默。他的语气略带埋怨,嗓音却还哑着。 “周围邻居根本没有一个人在家!” 所以火一直烧到他藏身的柜子里,也迟迟无人来救他。 松田把手上那团湿漉漉的纸巾丢进旁边装了一大半的垃圾桶里,又抽了一张出来递给香椎。 听到这话,他愣了两秒,下意识地发问:“那最后是……?” 随着他的发问,屏幕上出现了新的画面。 火光闪烁间,一双眼熟的黑色皮靴由下至上,从侧倒着的镜头里走过,跟着甩过去的还有一缕银色的发尾。 于是松田没有再问下去。 而香椎仰头看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而疲倦的笑意。 录像机发出一声牙酸的制动音。随着灯光亮起,屏幕也终于彻底熄灭。 香椎扶着椅背站直身,摇晃着慢慢往外走。松田插着兜跟在身后,不时像看护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狗一样,拎着他的后颈保证他不会栽倒。 “结束了吗?” 木之本家的妹妹小樱推着轮椅等在门口,好奇地探头探脑。 屋外暖黄色的日光照到香椎的脸上,冷风跟着涌入。他觉得颊侧的皮肤有些发皲,也终于从那种暗沉绝望的氛围中醒了过来。 香椎呆了一阵,低头冲小樱笑了笑:“嗯,结束了。” 两人再次向木之本兄妹道谢。等坐到车里,香椎才意识到一个更现实的事情: 又要回医院了! 他垮下脸,唉声叹气地摇开车窗,开始打量周围,思考要不要趁松田开车之前溜出去。 松田站在车边,看香椎一双眼睛到处乱晃,心知他又开始打鬼主意了。 他压下嘴角泄露出的笑意,冷哼道:“你知道今天高木就差背着荆条来见我吗?你快把他吓死了。” “他确实需要一些特训。”香椎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向佐藤……阿嚏!” 大言不惭地把话说了一半,一阵风吹过来,香椎鼻子发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松田叹气,用力地将他的围巾系成一个巨大而结实的蝴蝶结。 “好了,这位警官,请起码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遵从医嘱,注意保暖,不要剧烈运动……” 他嘟嘟囔囔地说着,随后钻进驾驶座,卡上墨镜,扭开音响,向木之本桃矢又挥了挥手示意道别。 做完一系列动作,他才在后视镜中香椎若有所感的目光里露出笑容,续上后半截话。 “……要不然我们就赶不上今晚的聚餐了。一大堆人都等着呢。” 黑色的马自达播放着一首轻快的CITYPOP,一路扬尘而去。 “真是,这个臭小子,”茉莉沮丧地踢着从玉兰树上落下的叶子,当然,她什么都踢不到,“被人一哄就走了。” 和树慢悠悠地替她挽起鬓边落下的碎发,一边道:“确实,和你很像。” “——讨厌啦!” 茉莉开始发嗲、撒娇。 和树柔声轻哄、拥抱。 木之本桃矢握着扫把站在门边,一张俊脸在黑红绿之间精彩地切换。 “咳咳。” 他用力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小樱不解地看他:“哥哥,你感冒了吗?” “……没有,”桃矢呼呼地挥舞着扫把,像驱赶什么东西一样把地上零星的几片叶子扬得老高,“就是觉得树上的鸟太吵了。” 他板着脸瞪着赖在这里还不走的这对死鬼夫妻。 “小樱,把喷壶拿过来,我觉得这棵树需要驱虫。” 木之本樱一头雾水地拎着药壶看向这株玉兰。 上面既无飞鸟,也无任何虫害的痕迹。 但是越过枝条,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由远及近。小樱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就连桃矢,见到来人,周身氛围都如同暖了三个度一般。 “……春天啊,总是来得很快呢。” 茉莉趴在和树的肩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玉兰花苞如此感叹。和树一如既往地温和地应和着她。 夕阳的光辉中,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 - 三个月后,满街都飘满了云霞一般的樱花花瓣。 “…在警视厅搜查课与长野县警的合作调查下,乌丸集团非法实验的秘密基地被查封…横滨的港口黑手党也在此间提供了有力证据…… “…董事长乌丸莲耶随之在海外被抓捕入狱。财务省次官北野光睦,曾用名城户一辉牵涉其中,并对自己曾经数次胁迫下属顶替罪名的行为供认不讳……” 波洛咖啡店的柜台里,榎本梓听着广播新闻无聊的播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似乎是警视总监之类的大领导正在慷慨地做着陈词。在他说到“一切大白于天下”这句时,小梓抬手切了个频道。冲野洋子甜蜜蜜的歌声在店中响起。 说起来,那两个奇怪男人,好久没来了…… 小梓一边想,一边懒洋洋地换了一只手枕着。 这时,门口的铃铛晃了起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呢?” 她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探出上半身往外看去,跟着眼前一亮! 好帅! 金发的年轻男人肤色略暗,但五官无可挑剔。他淡紫色的眼睛微微下垂,呈现出一种散漫的温和。 他手里捏着榎本梓夹在门边布告板上纸条,见对方看他,露出迷人的微微一笑。 “您好,请问,这里招工吗?” -------------------- 第111章 番外·秋名山最速传说 山村操满目怨念地看着面前的布告板。 “什么嘛…”他嘀嘀咕咕地戳着上面空降的新领导的名字, “还以为今年会有机会升职……” “山村?你在做什么?”新警部隔着一整条过道喊他,“不是让你把今年的卷宗都拿过来吗?” 山村抱着厚厚的一摞文件有气无力地拖长了音应了一声。 这位姓松田的警部从警视厅调过来后,对他们本县刑事部的治案风格十分不满, 大马金刀地先解决了一批积累多年的疑案,现在又开始复核那些已经结案的。 ……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今天可是周末! 懒散惯了的山村操一脸愁苦。跟着,他感到手上的重量一轻。 “我来帮你搬一点吧!” 另一位新同事笑眯眯地用警棍支了支他代表交通警的船形帽,从山村的手上接了一半过去。 比起严厉的松田,这位香椎警官虽然同为警部, 但风格截然不同, 简直如春风化雨一样的讨人喜欢。 而且, 山村发现,有他在的时候,松田警官的气场会没有那么可怖。 于是山村皱着的苦瓜脸舒展开来。他快活地一边同香椎寒暄闲聊, 一边往办公室走。 “怎么这么慢……阿柊?” 松田从山一样高的卷宗里昏头昏脑地抬首——这些破报告真是越看越来气——惊讶地发现面前正往桌上放文件的竟然是本该在外执勤的恋人。 他赶忙让对方别再搬重物,自己起身拖了个椅子过来, 又去亲手倒凉茶。 山村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像个透明人。但此刻他很乐意被忽略。他在香椎的示意中感激地双手合十, 然后撒腿跑出门, 找点巡逻之类的摸鱼任务去了。 香椎左右打量了一下被堆得几乎无处下脚的办公室。 “……前辈, 这会不会工作量太大了?” 他抬起松田的墨镜, 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对黑眼圈。 “还好吧,”松田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有问题的没那么多。这边警察就是老抓不住重点,做事倒挺认真的。” 他说着,有几分埋怨地用圆珠笔的尾端戳了戳香椎的脸:“既然心疼我工作量大,干什么跑到交通部去啊?” 香椎见左右无人, 神秘地压低了音量:“景光告诉我说,这边的交通部财政收入是所有部门里占比最高的呢!” 松田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香椎扒着椅背, 趁机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前辈!我想请前辈帮个忙……” “哦。”松田不为所动地低下了头继续在卷宗上做标记,“代价呢?” “……” 香椎飞快地凑到他颊边亲了一口。 半小时后,松田坐在巡逻车的驾驶位上,七绕八绕地沿着街道往前开。 好吧,倒不是他想这么绕,可是几乎每过两分钟就会有一辆车子超速从他们旁边飙过,然后被香椎催着追上去,拿着喇叭喊停开罚单。 ……他算是知道财政都是哪来的了。 他们终于开到了一条人流极少的山道附近。 “目标大概每天这个点会从山上下来。” 香椎掏出一个笔记本,戳戳点点地咕哝, “开得超级快!我蹲了三天都没看清它的牌照!罚单也开不出去!!!” 松田露出傲慢而自信的笑容:“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他的车技可是由Hagi亲手传授! “啊对了,” 等了一会儿,松田想起另一个朋友发来的消息, “零说他下午会来群马办事,问我们要不要抽空……” 他话没说完,一辆金色的流星一般的车影轻飘飘地从警车边刮过。松田尚未反应过来,只感受到一股风从耳边猛地呼啸而去,再抬头,车已经远成了一个小点。 他不敢置信地摘下墨镜,一边拉开车门走下去,往对方消失的方向看。 香椎快乐地吹了声口哨。 他看了眼松田的表情,体贴地安慰道:“半小时后它还会回来的,没关系,还有一次机会呢!” 松田低头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五,现在回警署也做不了什么了。他索性迈步往旁边的便利店中,打包了一堆速食和饮料。 “今天就等在这里!”他狠狠地吞下一口饭团,“我就不信逮不到它!” 香椎嗦着可乐,闻言耸耸肩,拿起喇叭懒洋洋地冲又一辆超速的车子叭叭起来。 “前面那辆AE86,喂!豆腐店的!嗝!超速啦!” 那辆不起眼的白色小车不情不愿地挪着屁股停了下来。香椎拿着罚单打印机上前,一位口中叼烟的邋遢男中年从车窗里探出头。 他用力睁大那双似乎无论如何都是细细一条的眼睛,探究地打量眼前的交警。 “阿Sir,眼生啊!……动态视力很不错嘛。” 香椎挑挑眉,飞速地在罚单上签了一行字,然后递给男人。 “请在十五日内去交通署缴纳罚金哦!” 男人夹着罚单扫了两眼,喷了口烟出来,很无所谓地把纸条往驾驶台边上一丢。 “税金小偷……” 他嘀咕着,夹杂着几句脏话,拉上车窗走了。 香椎维持着职业化的笑容送他离开,随后抹了把汗,满意地点了点手里厚厚一叠罚单。 嗯,这周的业绩已经超额完成了! 他自觉为群马县的交通治安作出了突出贡献,整了整帽檐,回头要往警车那边走,却眼尖地发现路边一辆新停着的车子处在许可线外。 香椎立刻走过去,噼里啪啦地开始打罚单。 “啊!我就是买个三明治……” 身后传来一个出乎意料熟悉的声音。 怎么听着这么像风见? 香椎还没回头看,面前的车前窗被从里面敲了敲。他定睛细看,才看见黑乎乎的车内黑乎乎的波本。 “……阿Sir,车上还有人呢。”零无奈地从里头探出脑袋,“这不到违规的程度吧?” 好像是哦。 香椎呆了两秒,一边撕掉罚单一边才想起来打招呼:“好久不见!” 零直接下了车,让风见寻个合规的车位等着,自己跟香椎去找松田。 他趴在车边寒暄了几句,松田一直是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 零问清情况,也跟着好奇起来。 “真的有那么快?”他挑衅地斜了一眼松田,“还是你追得太慢了呢?” 松田不为所动,勾起唇角十分大方地说道:“还有十几分钟,你可以亲眼见识见识。” 香椎仿佛在零的身上看到了一圈代表斗志的光辉。 夏日的晚风非常舒适,即便是热爱把车子飙到一百迈以上的高桥启介,也愿意在此时放缓车速,打开车窗吹吹从山林间拂过的凉风。 但是他看了眼路标,想起下个路口有个最近才出现的难缠的警察。 ——群马县本身汽车文化发达,飞车党众多,绝大多数时候,交警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那个新来的交警简直像盯上了他一样!每天都锲而不舍地蹲守在那个下山的岔口! 当然,那种车速,追上他是不用想的。 启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盯着前面的转弯,合上车窗,踩满油门。 金黄色的Type-R带着残影从山道上咆哮着下行。 果不其然,上白下黑的警车又闪着红蓝交错的灯等在了那里。喇叭里虚张声势地喊着让他立刻停车。 启介充耳不闻,眼中只有前方的道路。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了—— 警车没有像之前那样被远远地甩开,而是死死地咬住了,迟迟没有从后视镜中消失。 高桥看过去一眼,骂了句脏话,眼神却兴奋起来。 有点意思。 他认真了一点,拿出比赛时的技巧,有意识地开始控制油门的加速减速,并在过弯时甩出流畅漂亮的侧滑。 两个弯道后,警车消失了。 启介发出遗憾又得意的叹息。 然而,下一秒,迎着夕阳的光辉,另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车子从转角后杀出! 风见坐在副驾上,捂着心口,像个小姑娘一般拘谨地动都不敢动。 他怕他一张嘴心就蹦出来了。 旁边的降谷零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手脚动作令人眼花缭乱地操控着这辆平平无奇的公车如高达一般狂奔。 这辆车的主人是风见,而他已经听到了底盘吱嘎吱嘎的声音。 ……何德何能啊。 风见在心里默默流泪。 -------------------- 第112章 番外·秋名山最速传说·下 “超速、违章变道、驾车逃逸、未注册改装……嗯, 不过没有闯红灯……” 看来?还是有点公德心的,但是不多。 香椎每吐出一个音节,对面那个黄毛小帅哥的脸就要黑上一分。 等那张长得几乎落到地面的罚单被打出来, 帅哥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香椎将之工整地叠了叠,面带笑容地递给对方。 “就这么多啦。例行公事而已,高桥同学,不要有心理负担。十五日内,缴纳完罚金、参加完考试再来拿驾驶证哦!”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本子。 帅哥看起来是想要暴走的, 但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一脸的怒容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周六晚上我要用车, 可以通融一下吗?” 他掏出了钱夹。 香椎敲着本子上的规定提醒道:“除了罚金,起码得重新考一次试!” 今天是周五,本区内这周的驾照考试刚刚结束, 他肯定是赶不上了。 黄毛小帅哥最终拉着脸被他的家长——一位略年长些但稳重许多的黑发帅哥带走了。 忙完了工作?,零支走风见, 几人终于坐到了一辆车上。 “我?刚结束一个短期任务。”零打着哈欠瘫在后座上, 神情是罕见的轻松, “这次可以多休几天假。” 香椎闻言提议道:“要不这周末一起回东京吧?” 零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总觉得和百利这么正常的说话, 话题中没有子弹、叛徒、目标、FBI之类的词汇, 也不存在任何的暗示与指代,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当然,这个提议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 三人在车内规划起了行程。 等到开回警署,松田瞥了眼大?厅,惊讶道:“哪来那么多人?” 香椎下了车,也向里间看去。挺大的一个政务厅里, 几排等候位都被坐满了。一眼看过去都是些二十上下的男男女女,打扮得什么风格都有, 但看他们神情举止,应该是一伙的。 大厅值班的小巡逻警被急得六神无?主,一看到香椎,立刻像看见救星一般跑过来开门。 “香椎警部!他们……” “啊!就是这家伙!” 几个年轻人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打断了巡逻警的话,指着香椎道:“就是他把我?们的驾驶证都扣押了!” 香椎看他们都很眼熟,一回忆确实是这两天逮到的飞车党们。 他挑了挑眉,拿警棍抵了抵快戳到他鼻尖的手指。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那几人叽里呱啦情绪激动地要往前扑。为首的那个男生拦了几下,没拦住。 松田也走了进来,见此情形,一手拥过香椎往后退,一手捏住了情绪最激动的那位手中挥舞着的棒球棍。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球棍断在了地上。 松田甩了甩手上的木屑,十分?平静地扫了眼陷入鸦雀无?声的人群。 “有什么事,请冷静一点说,可以做到吗?” 球棍男张着嘴,看着手中的半截木茬,抬头对上了松田的眼睛,跟着就哆嗦了一下,点头如捣蒜。 接下来,在这群人礼貌而友好的叙述下,香椎终于搞清了前因后?。 “也就是说,因为我扣押了你们的驾驶执照,你们车队没法出席周末的比赛?” 为首的男生,也就是队长池谷,窘迫地点了点头。 “是来自赤城的很厉害的车队,我们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都很期待……” 旁边人插嘴说了个什么转子兄弟白色彗星,什么高桥什么什么的。 “高桥?”香椎愣了一下,从包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驾驶证,“是这个高桥吗?” 众人发出惊呼。看来是了。 “……那没关系啊。”香椎安慰道,“你们看,这家伙的驾驶证也被我?扣在这儿了。要不你们约个别的时间?” 池谷精神一振,当即出门拨电话去了。 五分钟后,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大?厅。 “怎么了?”香椎正听?队员们介绍群马县的各大车队,抬头看见他这个表情,十分奇怪。 池谷抽动了一下嘴角,十分无语地说道:“高桥凉介刚刚带着他弟去隔壁琦玉考试了。可恶!我?怎么忘了那边的补考比我们晚——” 于是众人?度鬼哭狼嚎起来。当然,碍于松田在场,他们哭得比较凄婉。 “停停停——”香椎被吵得头昏脑涨,“这样,这样好吧!” 他瞪了一眼旁边看好戏的波本,松口道:“我?可以以警部的身份破例给你们开一个许可,但是!但是!” 在这帮人泪汪汪的眼神里,香椎打了个恶心的寒颤,赶紧补上了后半句:“整场比赛我?要求警方全线督控!” “没问题没问题!” 池谷跳了起来,连带着队员们一起欢呼。 “——追上他们,没问题吧,波本?” 香椎同撒着欢儿的少年少女们挥手告别,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他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零倒是舒服了很多。 零也像他那样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我?的车技,还是比松田要强一些的。” 下一秒,他就一个趔趄,一回头,松田踩着他的鞋跟冷笑。 晚上在宿舍里,香椎在上铺仰躺着打游戏,突然好奇道:“前辈,今天真的没放水吗?” 松田窝在下铺,闻言头都不抬:“……你快死了,别进圈啊。” 香椎哦了一声,操控着小人往旁边翻滚。 他就这点反应,松田不回答他也不追问,好像真的把这事抛到了一边,一整局游戏认认真真地打完了。 松田正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见香椎把角色名改成了[秋名山の车神-Jinpei]。 “……” 松田气?呼呼地扯了扯香椎从上面垂下来的头发。 香椎立刻爬了下来,两人在下铺打?一团。伴随着欢快的音乐,游戏里的一对小人?次双双G了。 一个多小时后,熄灯了,香椎在窗边一边借着夏夜的月光吹头发,一边想起来替前辈挽尊。 “其实,如果不是高桥被红灯卡住了,波本那家伙也很难追上的。” “勉勉强强……” 松田早猜到了香椎要做什么。 天气?挺热的,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把汗湿的床单全都踢到地上,露出下面的竹席来。 他语带笑意,懒洋洋地说道:“总之,就让这帮小朋友见识一下,我们警视厅真正的车神吧。” -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的晚上。 夜间的秋名山简直如庆典一样热闹。 路边挤满了两边车队的粉丝——高桥兄弟的占了十之八九——各款各型的汽车轰鸣声像是某种?奇特的交响乐,唤醒了整座山的心脏律动。 香椎挤在“SpeedStar”的啦啦队这边,脸上还意思意思地涂了个应援队标。 “香椎警官,您不亲自下场?” 一个女生好奇地问道,得到香椎神秘的摇头作?为回答。 她的同伴则兴奋地猜测:“那,开车的是那天那个金发的帅哥吗?” “还是戴墨镜的那个?松田警官?都好帅哦!” 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聊到兴头上,甚至大着胆子向香椎打探。 “香椎警官!下次可以带我?们参加联谊吗?”在香椎诡异的视线里女孩儿赶紧声明,“我?已经工作?啦!正在找男友呢!” “抱歉,我?不参加联谊的。” 香椎的目光在女孩儿身上绕了一圈,他好奇地问道:“我以为你们是哪位车手的女伴。” 谁知女孩儿们纷纷摇起了头。 “车手这种?生物啊……” 其中一位故作?沧桑地感叹,“不需要女朋友的。” 另一位还挺执着,又曲折地绕回刚刚的话题:“那,几位警官都是单身吗?” “我不是,”香椎干脆地否认,“松田也不是,至于金发的那位……” 他思索了一下,实在无法想象波本陷入恋情的样子。 “他,他……” “他的恋人是这个国家啦!” 松田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他手中拿着瓶已经开了的汽水,径直递到香椎唇畔,后者自然地啜了一口。 刚刚一直发问的女孩儿盯着那唯一一根吸管,用力地皱了皱鼻子。而松田鼓起腮帮嗦着汽水,冲她露出可恶而得意的微笑。 参赛人员都就位了,发令枪却迟迟没有打响,听?周围人说,是在等什么人,什么AE86。 ……总不是豆腐店的那个吧? 香椎看到了高桥启介。这家伙插着兜一直在看时间,脚下步伐兜兜转转,很不耐烦的样子。 此时已月上中天,如水月光却无法晾凉人群的狂热与躁动。 香椎见队长池谷的脸色越发难看,而高桥兄弟也各自准备钻进座驾。 留守在入口的广播里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喝! “86!86上山了!” “喔——”虽然不知道周围人在欢呼什么,香椎还是跟着欢呼起来。 而广播竟然还在继续,语起却?从激动变成了疑惑。 “等等,86后面的这、这是什么!” 高桥兄弟和池谷互相看了几眼,都摸不着头脑。 “报告!报告!”广播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一辆越野车带着警车路过了卡口!” 高桥凉介皱着眉,拿着通讯器冷淡道:“是交警吧,不是通知过你们的吗?” “可是,可是……” 启介也拿过通讯器教训:“大?惊小怪的!你们……”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全都盯着斜下方被射灯照得如同光带的盘山公路。 AE86小小的黑白身躯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 警车闪着灯一长串地追在后头。 而在它们之间,那辆越野车——应该是越野车吧。 ——它?在贴地飞行。 “我一直觉得萩那个家伙啊,不当警察去继承家业的话,早就开进世界级比赛了。” 松田十分?稀松平常地点评道。 香椎在旁边认同地点头。 比赛开始之后,车流如齐发的箭矢一般在山道间穿梭。山上的林叶被它??们刮起的旋风卷得窸窣?响。这是非常温柔和悦耳的声音,但它??完全淹没于引擎令人血脉贲张的轰鸣之中了,如非刻意捕捉,几不可闻。 就如同人群之中,某个清浅的吻一样。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