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1章 错杀犯戒 磅礴怒啸的狂风,夹带着一道道逼人的剑气利芒,足有分金断石之威,飞旋如新月状,将演法台上的青石板犁出一条深深的沟痕。 今天是飞云门演法较量的日子,一众长老护法、门人弟子都聚在一处沿海山崖,演法台就安置在此地。 海风终年无休无止、飞云万古周流不绝,这就是飞云门道法自然的精妙所在。齐德仲作为飞云门德字辈弟子中,剑术最杰出者,自然也有上台演法的机会。 齐德仲借海天风云之势,单人独剑连挑三位同门,胸中意气已近巅峰,就在第四名同门上台之后,齐德仲终于压抑不住强旺剑意,一身修为引动海天风云,借剑势而出。 这样强大的法术,齐德仲并没有完全掌握,今天借着同门演法较量的机会,没想到真的施展了出来,但法术本身的威力,却远远超出了齐德仲自己猜测。 呼啸的剑气在演法台上,化作一团迷蒙云气,十余丈距离瞬间扑至,与齐德仲同台演法的那名弟子,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会施展出这么强大的法术,一下子连施法抵挡都忘却了。 演法台下只传出几位长老惊喝之声,没有一人来得及出手阻止,剑气直接贯穿了台上弟子! 霎时间,热血泼洒如雨,在那名弟子身后喷出了一道扇形血印,足足有两丈距离! 齐德仲猛然一惊,高亢昂扬的心境瞬间如坠冰窟,手中绝云剑一时间把持不住,跌落地面。 两名护法当即飞跃上演法台,同时施法禁锢住齐德仲一身法力。 “齐德仲!你要做什么?”常宁护法高声怒喝:“同门演法点到即止,你御剑催动云气,已是胜券在握,为何还要斩出那一剑?” “我、我……”齐德仲心如乱麻,什么话也说不清了。 两位常字辈的护法挡在齐德仲的身前,不让他有任何异样举动,但是方才一瞥之间,齐德仲还是看见了自己那道法术,到底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锋利、而且近乎无孔不入的剑气,直接从那名弟子的上半身,自左肩到右腰贯穿过去,躯干断成两截,当场身亡。 “有什么话,等掌门回来再说!”另一名护法喝阻道:“先将齐德仲禁足禁言!” 禁足,不得离开自省窟半步。禁言,不得与任何人交流对话。 …… 飞云门乃世外修仙宗派,位于九州东北沿海的碧亭山中,道场福地方圆数十里,大多是尘俗人迹难至之地。 除了有云来观、乘云阁、登云台这些名噪一方的景胜,也有位处幽暗山谷之中的自省窟。 被人为施展道法开凿的洞窟,最早是飞云门祖师闭关养性之所,后来成了关禁犯戒门人的地方,比起“自省”二字,此处更像是监狱牢笼。 而三天前被关入此地的齐德仲,现在已经是衣衫褴褛、鬓发蓬松的模样,昔日飞云门中最为昂扬耀眼的弟子,如今落魄消瘦,短短几日的功夫,一身修为仿佛尽数消散一般。 门中护法并没有废去齐德仲的修为法力,因为那是掌门才有的权力。 齐德仲是当今飞云门掌门常清道人的二弟子,在德字辈当中,修为略逊于他的师兄德源,但论剑术卓越,齐德仲甚至要超过不少常字辈的尊长。 三天前门中演法,掌门常清恰好外出,没想到一回来就了解到如此变故。 与齐德仲对面演法的那名弟子法号德盈,入门也有些岁月了,颇为欣羡齐德仲剑术高超,所以请求上台较量。只可惜乐极生悲,齐德仲一剑斩来,德盈当场殒命。 “禀师父、众长老护法,德仲师弟当时御剑已尽极致,一时之间无法驾驭漫天云气,若是强行收法只会反噬自身。出于自保之心,德仲师弟只能出剑。” 乘云阁中,连同掌门常清在内一众长老护法正襟危坐,下首处只有大弟子德源一人,听他低头求情道:“弟子后来回想,若是德盈师弟他施法护身,最多只受形骸外伤,不至于当场殒命。” 护法常宁满脸怒意,站起身来喝问道:“德盈已死,惨祸已成,你还要为那孽障寻找藉口吗?齐德仲心性一贯高傲难改,不依清静自然之道,剑走偏锋力求处处胜人一筹。他若是有心伤人害命,我还能以门中戒律审度,若是无心如此,那此人天性心境偏颇,还要让他修行道法,待得未来神通广大之时,又会酿成多少惨绝人寰?” 身死的德盈正是常宁的弟子,虽然在常宁门下修为并不算高超,但为人忠孝,最受常宁喜爱。如今爱徒殒命,怎能叫常宁不怒? 常宁一连串喝问,逼得德源无言以对,只好悄悄抬起头看了自己师父常清一眼。 “唉……”掌门常清面容清古,眼神中更是浮起阵阵哀戚:“德仲心性有偏,本座早已看出。但为人敬师长、爱同门,乐于指点、不吝提拔,也是确有其事。按你们所说,齐德仲当初演法台上所施展的,真是‘断云斩’么?” 常宁拱手上前,翻掌间握着一枚玉简,掌上浮现一团光影,正是当初齐德仲在台上施法情形。 “外引海天风云、内起飞云剑气,确实是断云斩无疑!”常宁语气如同宣告审判:“历代祖师明令禁止,断云斩威力过甚,易伤人伤己,莫说同门演法,哪怕是与门外修行同道切磋也不可动用。只有在生死交关之际,借其威势降妖伏魔。齐德仲公然触犯门中戒律,理应严惩,请掌门定夺!” 掌门常清轻捏短须,脸色深沉不语,迎着护法常宁的眼神好一阵,逼得对方不得不低下头去,方才开口: “齐德仲施展门派禁式,导致同门丧命,罪该有罚,从此逐出飞云、去名除藉!德源,你去把那孽徒带来!” 德源听见掌门要将齐德仲逐出门外,当即吃惊问道:“师父,真的不能施以另类惩罚吗?弟子愿为师弟分担!” 常清敛容冷语:“那德盈死去的性命,你也能为他分担吗?错就是错,犯戒自然有惩,你若再多言,连你也一并罚了!” 德源脸色哀戚,躬身退去,离开乘云阁之后直奔自省窟而去。 自省窟冬暖夏凉,身居其中不见天日,只有远处洞口曲折射来的几缕光线,而且静谧非常,息心静气自然内视。飞云门弟子来此,也受自省窟氛围影响,不知不觉间自省内察。 修仙之人,往往具备平凡俗人所没有的道法修为,但一切法力根基皆来源于自我,并非外界强加。门派宗脉所传,是修行之法,一众尊长高人不可能代替弟子修炼。 道法修为有如世间利刃,执者能伤人、亦能伤己,世间修仙之人贵生,为求于世无伤,自然订立戒律约束传人弟子,这并不是单纯为了保护世人不为道法所伤,也是为了修行人不自伤、不被世间所斥。 这都是齐德仲在自省窟的日子里,不禁回想起来的过往。早在他拜师入门、受飞云诸戒的时候,师父常清对自己谈起戒律,当时的齐德仲只是听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明白。 当齐德仲想明白之后,戒律有如一枚石子落入心境,泛起阵阵涟漪,在演法台上刚刚领悟得到的法术断云斩,竟然在顷刻间被遗忘干净,就连过去各种法术也都好像化为乌有一般。 受戒则受法、犯戒则废法,这其实是修行人最为理想的状态,因为这世上多得是犯戒之人,继续依凭自身修为法力去做那犯戒之事,甚至是危害世间苍生。 齐德仲资质很好,这也是为何他能够被常清收入门下,甚至隐约传出他就是飞云门未来掌门的传言。但修行之事不仅只看根骨资质、悟性智慧,也要看为人心性如何,否则得授道法,反而成了祸害,这不仅是害了传人,也祸及传承本身。 当德源来到自省窟后,惊奇地发现齐德仲就站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好像就是特地等着自己一样。 作为大师兄,德源与齐德仲的关系可谓是亲如兄弟,看着齐德仲有些消瘦的面容,赶紧上前抱着他的肩膀:“师弟!你没事吧!这几天苦了你了。” 齐德仲有些气弱,犯戒废法出自本心,修为法力与庐舍形骸不可能毫无影响,现在的他就跟大病一场差不多,要不是还有几分根基,现在恐怕连站着都难。 “你、你这是――”德源惊叫出来,他转眼间就察觉到齐德仲身上变化。 齐德仲苦笑着摇头:“师兄,这是我该有的惩罚,若我不醒悟自废,到时候还要让师父他老人家出手。有我这样的弟子,让师父蒙羞,这本就是不孝……我想师兄你前来,就是要带我去见师父,对吗?” 德源有些不忍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齐德仲则言道:“师兄,你必须将我带去。在一众长老护法面前,师父不可能纵容,否则就是动摇守护戒律之心,有损师父修为、也有损你我修为。师父让你来,其实是点拨你,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兄弟情谊就错上加错!” 德源艰难地长出一气:“师弟,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你跟我去乘云阁吧!” (本章完) ------------ 第2章 逐出门墙 碧亭山中飞云门,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云有密切关系―― 云来观对外接待各派同道,是往来结缘之所,也是门人祭祖、掌门传位的重地;乘云阁是门中尊长议事场所,附近的云集楼是收纳典籍经书、传法玉简、以及各类器物的地方;而登云台则是一片接连成群的屋舍,是众多门人居所。 飞云门虽然远远不及那些所谓的九州十二宗门,但是历代传承也有八百多年,在九州众多修仙门派内中,算是颇为正宗。当代掌门常清道人,已有腾云驾雾之能,远超众多同门,座下弟子德源、德仲也是出类拔萃,只是谁也没料到,齐德仲进了自省窟一遭,再度出现竟然是自废道法的境况。 修仙之人的境界次第,无法一言以蔽之,不同门派传承、修炼之法差别甚大,笼统来说分为“摄心炼形”、“内息外感”、“真心全形”、“离形去知”、“造形化物”,在此之后便是解脱神形,至此飞升成仙,不复为尘俗生灵。 齐德仲在此之前,不过是刚刚摸着了“外感”境界,能够引动海天风云,借其磅礴无边之力,与自身所修剑气相合,这才使出了飞云门秘传禁式断云斩。 而实际上,即便有了外感修为,飞云门也不会轻易传授断云斩,齐德仲是真的碰巧领悟得到这门法术。掌门常清道人也非常明白,齐德仲所做到的,恰巧正是当年创制断云斩那位祖师做到的事情。 修为境界本身也有可能退失,也有可能被强加的外力毁坏根基,齐德仲犯戒废法,外感修为当即化为乌有,自身法力也大大受损,飞云门过往所传法术统统忘却。 当齐德仲来到乘云阁之后,刚才还想着跟掌门常清提出,要废去齐德仲一身修为法力的护法常宁顿时收声无语,作为修行人,犯戒自废法,这等心性已是上乘之辈。 “齐德仲,你可知罪?”看着自己钟爱的弟子跪在面前,常清语气沉重。 “弟子知罪,不该在同门演法之时施展禁式,全因傲慢念头引起,入门摄心根基打磨未足,以至于酿成今日祸患。” 齐德仲这几天也完全想清楚了,当初他连挑三名同门,已经是自己的极限,虽然剑意臻至极致,但那也是强弩之末。齐德仲任凭傲气自肆,连自己斤两几何都没摸清楚,这等同于摄心内察的功夫尽付流水。所以飞云门设立自省窟关禁犯戒门人,确实是祖师苦心积虑。 常清站起身来严肃道:“既然知罪,那便安心受罚,门中尊长已经议定,将你逐出飞云门墙、去名除籍,从今往后不得自称飞云门人、不得施展飞云道法,听见没有?” 饶是齐德仲早有准备,此时此刻听见师父常清的宣判,浑身气力好像都被抽走一般,嘴唇打颤俯身磕头:“弟子遵命。” “收拾行装,今天日落之前离开飞云道场!” 所谓逐出门墙、去名除籍,那就说明这名门人从今往后不再是飞云门的弟子,一切与飞云门相关的事情全都一刀两断,更重要的是,这种宣判往往是在众多门人弟子在场时举行的,这就注定被逐之人连一丝回头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齐德仲这个名字,德仲乃是常清道人所起法号,既然去名,齐德仲未来就只能叫齐仲,就算他自称齐德仲,那也不是飞云门德字辈的弟子了。 不过齐德仲无法舍弃这个名字,他对自己父母没有一丁半点的记忆,仿佛自幼就在飞云门中长大。齐仲是常清道人以前称呼自己的名字,后来正式入门拜师,赐号德仲,但仍保留俗家姓氏。 齐德仲在登云台中有一座青岩小院作为居所,前厅后院、假山莲池一应俱全,作为掌门常清的弟子,多少也享受着高人一等的环境。 这青岩小院完全可以说就是他的家,或者说整个飞云门就是齐德仲的家族,上下门人都是他的亲人,如今却不得不与他们割舍分离,齐德仲即便有犯戒自废的心性,但也一样会有悲痛伤心的情感。 齐德仲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成长在飞云门,青岩小院中的一切几乎都属于飞云门,除了几件衣衫鞋帽,一套自己在山下市集淘来的茶具,几卷早年间抄录的道书,别无他物。 随便一个包袱扛上肩,推开院门已经是黄昏,齐德仲的脚步前所未有地沉重。 但更让齐德仲吃惊的是,青岩小院外面站满了德字辈门人,有男有女,每一个都像自己的兄弟姐妹,眼中带着不舍,有好几个已经暗暗落泪。 “师弟,我们是来送你一程的。”德源走上前来,另外捧着一个小布袋:“下山行走不易,这里面是一点银钱和药散,以备不时之需。” 齐德仲感慨道:“我已被逐出门外,你们送我这些东西不也犯戒了么?” “既然你已非飞云门人,那此物就算同道结交,区区尘俗钱财,门中戒律还管不到这么宽。”德源苦笑说:“而且这也是师兄我下山时偶尔攒到的,山中清静无事根本用不出去,就劳烦师弟将这尘俗钱财还于尘俗了。” 齐德仲忍着眼角泪水,心中暖意无可宣泄:“那我收下了!天色不早了,我要下山了!” 德源看着齐德仲离开的身影,迟疑了好一阵才赶上去嘱咐道:“师弟,山中夜路难行,你可以到闲云亭歇息一晚,待得天明再下山。” 闲云亭正好处在飞云道场山门之外,是飞云门迎来送往一个山中凉亭。有德源这么一番提醒,齐德仲也明白自己眼下这幅身子骨不宜再多折腾,没必要硬撑着夜色离开碧亭山,想必门中护法也不可能逼着自己离开。 踏着略显虚浮的步伐,齐德仲来到的闲云亭外,却发现亭中早已有人,四目相对,正是常清道人。 眼中泪水终于忍耐不住,齐德仲上前跪倒在常清道人面前,哭喊道:“师父!” 常清长叹一声:“没想到你还会叫我师父。” (本章完) ------------ 第3章 黄庭绝云 “无论弟子身在何方,您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修行人师徒之情,如同重生再造之恩,为师如父,更何况齐德仲自幼被常清抚育成长。 “你起来吧。”常清捧着齐德仲胳膊将他扶起,“此番被逐,也是你命中合该有此一劫,你不会埋怨师父吧?” 齐德仲赶紧摇头:“弟子在自省窟中已经明白,弟子的过错远不止在演法之时施展禁式,心性傲慢偏颇欠缺打磨、轻浮恣肆不知进退,这些都是修行大忌,此劫皆因心性而至,弟子怪不了旁人。” 常清捻须叹息:“其实为师也有不当,过去只觉得以你性情智慧,必能振兴飞云门传承,所以门中处处对你放纵,这才养成你这轻浮傲气……不瞒你说,在为师回山之前,就曾经考虑过将你立为掌门弟子。” 所谓掌门弟子,是修行宗门中一种独特称谓,并非是指掌门嫡传,而是当掌门不在门中之时,代替掌门掌管门中诸事,万一掌门遭逢意外,无法继续执掌门派,则由掌门弟子顺利继承掌门之位。 齐德仲闻言当即反驳:“弟子不敢!若依弟子过往性情,未来执掌飞云门只会更加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再说了,师兄德源性情宽厚,他才是掌门弟子的人选……弟子多言了。” 按说齐德仲已被逐出飞云门墙,门中立谁为掌门弟子,容不得齐德仲置喙,只是他一时还没适应孤家寡人的日子,心心念念还是飞云门上下。 “你有此心,为师十分清楚。”常清微笑道:“你虽是被逐离山,但门中弟子对你大多不舍,可见你这些年来并无欺压同门之举,德盈之死,确为意外,但为师不能不护门派戒律。” “弟子明白……不知德盈师弟的后事……” 常清摆摆手:“门中已经安排人手去处理了,你就不要再牵挂在心了。” 齐德仲一时语滞,德盈师弟那张仰慕自己的面容仍旧在脑海中浮现,仿佛不停地在告诫着自己。 常清见齐德仲如此,开口问道:“你修为有损,但境界根基仍存吧?” “师父法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齐德仲脸上有一丝惭愧:“虽然犯戒自废,修为法力看似失却,但境界根基还保留了几分,若是、若是有机会入门重修,自然能够恢复至内息修为。” 齐德仲之前正是在内息外感中的关口上出了偏差,而断云斩这等法术偏偏又是自悟,缺少师父的正传指点,所以即便齐德仲重修,也只能达到内息修为。 “世人不晓修行诸事,认为修行人所立戒律是为自束手脚之举,理所当然觉得,能够破戒而不废法,便是得大自由大逍遥,却不知心性反而随着破戒一刻的行差踏错,愈发坠入深渊,回头难矣。”常清言道:“犯戒自废法,说明心性修为与戒律道法并行无别,有这等心性,有戒无戒并无差别。更难得的是,犯戒自废,不伤境界根基,未来尚有重修之机。若是让宗门尊长出手以外力强行废除,莫说修为法力尽削,连一身境界根基也凭空而去,几为废人。” 齐德仲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当即跪倒问道:“弟子求师父指点重修之机。” 常清严肃道:“我乃飞云掌门,不可能知戒犯戒,飞云门中一应秘传道法与你再无瓜葛,你若向我求法,那无非是修行同道彼此印证,我可传可不传、全由我心。” “晚辈齐德仲虔心求法,请常清掌门赐法。” 齐德仲出身飞云门,被逐出门之后若要求法,肯定不能是飞云门道法,也不能以弟子身份求法,否则就是逼师父常清犯戒。 常清脸上浮现难以察觉的笑意,从怀中取出一卷古籍:“这本《黄庭十三剑》是数百年前飞云门祖师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内中所载养气炼剑之法高深莫测,想必是古来仙真所遗。但书中所载并不完善,修行次第只到真心关隘之前,众多修行精要皆凭后人自悟。数百年来藏于云集楼深处,无人翻阅。今日转赠于修行同道齐德仲,望其能守、修为精进、不坠迷障。” “多谢飞云掌门赐法!” 齐德仲接过古籍之后,常清示意道:“起来吧。” 《黄庭十三剑》是厚厚的一卷古籍,材质非纸近绢,想来也绝非寻常道法。但修行之事没有师传,只凭道法经典,莫说能否修成,就算修成了也容易出偏入邪,自毁前程不说,意气紊乱、心智癫狂者多是如此。 常清道人肯定详细想过这些隐患,好在齐德仲犯戒自废、境界根基仍存,《黄庭十三剑》作为重修道法,自成体系,齐德仲应不至于出太大差错。 “还有一物,你也带上吧。”常清从身后取出一柄三尺长剑,剑鞘深紫木质,剑锷如团云飞扬。 “这不是绝云剑吗?”齐德仲一惊,“弟子怎能将其带走?” 常清摇头笑道:“你也是糊涂了,绝云剑是为师自己找修行道友铸炼而成,不入门中器物册录,本就是你个人私物。” 齐德仲这才想起来,在自己二十岁加冠那一年,常清下山访友,回来的时候就带着这柄绝云剑,作为成年礼物送给了齐德仲。照理来说,这的确不是飞云门动用宗门力量炼就的器物,齐德仲完全有理由带走,只不过当初遗留在演法台上,情形混乱也没有留意绝云剑的去向。 “多谢师父!”重新将绝云剑握在手里,齐德仲感受到无比的亲切,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几乎就跟齐德仲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宝剑祭炼多年隐约通灵。 “《黄庭十三剑》中不乏高深法术要凭剑而施展,你本就精擅剑术,即便飞云门道法尽数失却,但仍可触类旁通,有绝云剑随身,依凭更甚。”常清道人显然早就替齐德仲准备好一切。 齐德仲闻言有些不解:“师父此言何意?听您的意思,似乎我下山另有凶险?” (本章完) ------------ 第4章 血日魔潮 常清低叹一声:“非只你有,而是天下风波将至。”眼见齐德仲面露凝重,常清解释道:“你可知为师之前离山外出所为何事吗?” “我听长老们提起,师父您是去参加红山议会了。” 红山位处西南川滇群山之中,是一座沉寂火山,其色赤赭,山势险峻且地气自成一格。而在一千八百多年之前,中土九州曾经历一场大乱,修行高人死伤无算、凡尘俗世更是生灵涂炭,各大宗门为求战乱偃息,在红山之中议和。 传闻当时促使各派议和的,正是那些早已飞升的各派仙人,总之不管乱世如何,一众修行高人在红山挫锐解纷、和光同尘,并约定定期开展红山议会,消除修行界中各派纷争。 自红山议会开展至今,传承不曾断绝的修行宗门共有十二家,这便是所谓九州十二宗门,能够位列其中并不是真的指着十二家宗门势力如何宏大,但以传承论,这十二宗门皆有仙人祖师曾经下凡,足见其正宗。 至于飞云门,创立至今八百余年,据传飞云祖师也已飞升,但事实如何后人不得而知。而像飞云门这样的门派,后来也渐渐纳入红山议会的行列之中。 参加红山议会的,一般就是各派掌门或主事之人,人数并不会太多,毕竟偶尔商议之事涉及宗门秘闻,也只有彼此掌门身份才好谈及。 “这次红山议会中,提到了远古传闻中的血日魔潮可能要再度爆发,所以各派掌门要提前做好防范,因应未来变数。”常清脸色一紧:“此事本来为师在门中打算以防微杜渐之举,而你如今即将下山,所以为师打算让你了解清楚。” “血日魔潮?那不是自古传说么?弟子还以为那是世人不解修行诸事,臆想而出的故事。” 常清摇头道:“所谓血日魔潮,为师也是这次红山议会才真正明白――” 古老相传,天地人三才杀机尽发,天现血日、地起万魔、人心坠邪,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都有。然而实际上,血日魔潮本身是一种超乎寻常的世间动荡。 在此动荡发生期间,阳光普照之地会被血色邪光笼罩,如同天现血日,大地各处会有异界魔窟门户凭空浮现,来自异界的事物会蜂拥而入,此间事物也有可能被卷入异界而不得回归,此所谓地起万魔。 波及大地各处的异界门户,首先带来的破坏是山川移行、平地裂谷,对普通的黎民百姓而言就是无可抵御的绝大天灾,而在各处灵山秀水的修行高人来说,也是莫大动摇。 再其次,从异界门户中冲出的事物,若是没有生灵特征的死物还好,但按照远古留下的记载,颇有一群强大妖魔破界而入,当时九州尚处洪荒,还是如三皇五帝那般圣人才将其逐一斩灭。 齐德仲听着常清的讲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师父,若真是如此,我等修行人真的能够抵挡得了这些异界妖魔吗?” 常清倒是比齐德仲镇定许多:“当初为师也有这般顾虑,但红山议会上一番争辩,倒是让为师明白过来……若无血日魔潮,这世间就没有妖魔了吗?” “有,一直都有。”齐德仲说道:“妖魔不仅在世间处处,亦在人心内中落足。而若是不测之天灾巨祸,此世间亦有。” “自省窟一遭,你倒是看得通明透亮了。”常清面露欣赏之意:“关于血日魔潮,为师不便透露太多,但九州内外变数必然增添,这一点倒是暗合了古老传言――人心坠邪。” 齐德仲问道:“师父,血日魔潮还有多久到来?” “具体的异界门户洞开,至少还有一甲子的时间,但是在此之前,肯定还有不少预兆,尘世妖魔警觉蠢动,说不定还会有几场杀劫。”常清阖眼道:“而且当今人间王朝亦有变乱,我等世外修行不宜过分牵扯,你若下山行走,则难免卷入其中,所以为师将《黄庭十三剑》与绝云剑给你,也是希望你有自保之能。” “师父关爱之心,弟子粉身碎骨难报。”齐德仲心中一暖,感激不已。 常清微笑道:“难报也莫要粉身碎骨,我等修仙欲求飞升长生,没必要轻言殒命殉身,贵生者、贵众生之生。其实以你的性情,不太适合世外山中清修。” 齐德仲惭愧道:“是弟子心性偏颇。” “那试问血日魔潮的到来,是世道偏颇了么?”常清反问道:“不,世间事本就如此,世间修行也确实不止山中清修,适其位、行其事,如此而已。” “师父教导,弟子须臾不敢忘却!” 常清问道:“你下山之后有何打算?” 齐德仲回答:“弟子在长林郡中也有相熟之人,可以暂时寄身,重修道法。” 常清点点头:“那好,为师也不必顾虑太多了。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为难或者凶险,可以南下至江南龙泉,寻得铸剑师冥河子,凭绝云剑他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绝云剑就是冥河子前辈铸炼的吗?” “正是,但你没事莫要主动寻他,为师与之结交乃属机缘所致,此人性情不定、正邪难分,但铸剑一途上堪为当世超绝。” 齐德仲握了握绝云剑,说道:“凭此利器,弟子也略知那冥河子能耐一二,谨记师父指点。” “那好,你就在此好生歇息一夜,明日天明就离开碧亭山吧,也省得门中护法多言。”常清站起身来,一抖袖袍,足下白云升腾。 “弟子恭送师父!”齐德仲神情沉重却无哀伤,朝着常清跪下,深深磕了几个头。 “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白云托着常清道人的身子飞至碧亭山高处,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但仍有一阵清朗诗韵回荡山间,如同浮云聚散离合、永无定型。 齐德仲忽然想起自己在飞云门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放眼云海无尽,远眺云卷云舒、云开云合,无论看多久都不会厌烦,自己此时也像一团随风飘散的浮云,不知要被吹到远方何处。 (本章完) ------------ 第5章 长林陈府 长林郡地处九州东北,治所就在长林郡城,周围自古沃野千里,更是盛产煤铁。 长林郡离碧亭山不远,两百多里的路程,以齐德仲脚力大半天的功夫也能走到,虽然不再是过往足不沾尘的如仙身姿,但筋骨仍旧强健。 齐德仲不打算在客栈落脚,趁着天色尚早,来到城北一座大宅门前,门楣上挂着陈府牌匾,一看便是不是寻常人家。大宅高墙深院,青砖黛瓦,门前两座石鼓隐然有辟邪灵效。 大宅门前有两名护院,斜杵着齐眉棍。齐德仲走上前去一拱手:“在下齐德仲,与陈府老爷相熟,不知能否通禀一声。” 两名护院平常若是见孤家寡人如此上门,指不定拿着棍棒就要赶人,然而齐德仲修为法力虽废,但气度仍存,更何况如此高门大户之前,难保有什么身份高贵之人微服而至。 “稍等。”一名护院转身开门,闪身进入其中。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府大门之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眼见大门缓缓打开,就有一名身穿宝蓝锦缎的矮胖男子步出,冲着齐德仲深施一礼。 “齐仙长!您果真料事如神,竟在此时到来!” 一身贵气、身材略显矮胖的男子是长林郡陈员外,陈家之主,也是此地富户豪族,而他的员外郎一职自是捐买而来。 齐德仲有些疑惑,陈员外脸色满带焦急惊怕,看见他之后又显露出几分镇定。 “陈员外莫要称我仙长,如今我已被逐出飞云门墙,不复往日。说实话,我原本是想来求陈员外一碗饭吃。”齐德仲并不打算隐瞒,以他在自省窟的经历,早就没有对他人看法的戒惧之心,直言自己所思所想。 陈员外闻言也是一阵怔然,但随即恭敬道:“飞云门众仙长此举想必另有玄机,不是我这等凡人可以揣测的……倒是齐仙长此番前来,务必多停留几日,解我陈府上下灾厄。” 齐德仲好奇心起:“陈员外此言何意?当年我为你陈府降服赤毛鬼,应该不留后患才对。” 齐德仲与陈员外结识源于五年前一次下山经历,那时齐德仲刚好负责下山采买,来到了陈员外经营的药行,偶然得知陈府内中闹鬼。 修仙之士未必都有降妖除魔的心思,遇事无非为或不为罢了,而且世上大多鬼怪之说纯属凡人错觉。但那时齐德仲也未曾见识过真正的鬼怪妖物,所以挺身而出,扬言要为陈府降服鬼怪。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陈府后院确实有一头赤毛鬼作祟,严格来说,这等鬼怪乃是阴灵附体在血气方尽的尸骸之上,类似夺舍寄托之法,导致尸骸成僵,体生赤毛。 赤毛鬼法力不强,顶多就是有点隔空驱物的能耐,在陈府后院闹点声响,害得陈府上下不得安眠,如此惊怖骇人心智,实际上才是赤毛鬼假借修炼所需。 以齐德仲当时的能耐,只需要在夜深人静之时引出赤毛鬼,凭借绝云剑锋芒锐利,当场就将其寄托之身斩成几截,然后以飞云门秘法清静气息,阴灵无有寄托之身,再被道法一洗,自然消散于天地之间,还陈府一个安宁。 齐德仲受到陈员外礼遇厚待不说,飞云门事后也额外收到一笔不菲供奉,修行人不必矫情作伪,自然收下。 而事后也有一段小插曲,掌门常清担心齐德仲自以为是,降服鬼怪不成反留后患,所以又暗中查探陈府,发觉赤毛鬼确实已被斩灭,这才让齐德仲肯定当年所行彻底。 陈员外哀叹一声,就差要捶胸顿足,拉着齐德仲衣袖说:“齐仙长请随我来,我一一与你细说……” 陈员外家中姨太太不少,但儿子就只有一个,今年刚刚十七,科举不成陈员外也不强求,大不了捐买一官半职,继承家业就是。 半年前,陈员外正妻洪氏病亡,小公子陈信并非正妻所生,自然无心丧葬之事,连续三日在城中青楼流连,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待得陈信回家之后不久,直接一病不起,直至今日。 陈员外名下就有大药行、好几十名采参客,自然有钱有门路去请那些杏林名医,可是半年过去了,名医来来去去不少,就是无一人能够治陈小公子的怪病。 前几天享誉玉京的医家国手“太岳三针”林洞玄也来到了陈府,一番针砭之后,只留下“外邪客做主、气旺血凝稠”的判断,抱憾而去。 连这等医家高人都这般言辞,可想而知陈信已是病入膏肓,眼看着小公子日渐体虚,有点见识的人都在想他什么时候毙命,毕竟也不是谁都喜欢小公子陈信。 就在陈员外日日夜夜为儿子烦恼担心之际,齐德仲的到来无疑是一大转机,陈员外仿佛看见黑夜中一道亮光,自然希望牢牢把握住。 齐德仲听完陈员外讲述之后,也沉吟不语许久,按说医道并非飞云门所专长,但修仙之人焉能不通人身经脉穴窍诸言?光是摄心炼形这一重境界,内视腑脏、祛病退病更是不在话下,用来治病未尝不可。 “我还是要先一见小公子状况,具体举动在这之后我才能说。” 齐德仲还是有几分担忧的,“太岳三针”林洞玄的名头他也听过,此人不仅仅是医道国手,本身也是一名修行人。虽说其人法力并不高深,但施针之法就连常清道人也要夸奖。 如果连林洞玄也解决不了的麻烦病症,齐德仲也不至于自信狂傲到凭他自己就能应付。 陈信被安置在后院东厢房内中,房内空旷简洁,陈信就躺在一张大床上,躯干四肢瘦弱苍白,唯独一张脸肿胀发紫,双眼闭合却也微微鼓起。 齐德仲坐在床边圆凳给陈信切脉,一股勃然内劲居然反震指尖,这种不寻常的力量,差点让齐德仲误以为躺在床上的不是病弱少年,而是一名武道高手! “难怪林洞玄说是气旺而血凝,如此内劲出自病弱之身,必定气机强旺,可这样的结果必定是反噬精血,无异于催谷命数以施展内劲……好毒辣的手法,这绝非意外得病!” (本章完) ------------ 第6章 外邪做主 九州修行法门百千,入门道法、下手根基各不相同,但彼此玄理相近相通。 修行人初学,首要摄心炼形,至于是先摄心、还是先炼形,依照各门各派追求、方式也大不相同。其中炼形之法中,修仙宗派传承为求体魄康健长驻,或以导引、或以武功,使得经脉元气移转,借引腑脏精血而生内劲。 至于这股内劲是否要行走筋骨之间,作为武者搏杀所用,那是另一回事了,但内劲蓬勃往往代表着气血畅通、炼形有成。 世间修行一般来说,不存在未经炼形便能自生内劲,哪怕是最简单朴素的打熬气力也算炼形之法。反之,若气血衰败、腑脏病弱,即便是修行人也内劲孱弱。 而眼前陈信内劲强旺,由来无端、诡异非常,齐德仲想来想去,只能是有人以外力强催经脉元气,以此生出勃然内劲。 齐德仲轻轻捏了一下陈信的筋骨,显然不是练武之人,甚至连半点根基都没有。 这样一来,外力强催经脉元气,腑脏精血却跟不上调动,只会受经脉元气反噬,这就是林洞玄所言的气旺血凝。 腑脏精血衰败,这种病症可以说是药石罔效了,因为不管是什么汤药丹散,都需要腑脏消化融入精血方能见效。 既然现在大致了解到陈信的情况,齐德仲也能够猜出病症的缘由。 林洞玄所说的“外邪客做主”,其实就是阴灵鬼魅之流,趁着小公子陈信病弱、神志不清,侵入其神智意图行夺舍寄托之事,一如当年赤毛鬼所为。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那外邪鬼物并未占上风、小公子陈信也没法清醒,两相较量之下,气血亏败之症愈加激烈。 “陈员外,小公子当初回到府中之后,是当即就病倒了么?”齐德仲念头忽动。 “这倒不是,犬子当天到家,并无大碍,次日清晨梳洗时也只觉得头晕眼花,没想到卧床休息几天,病症反而加剧了。” 陈员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垂泪,要不是齐德仲在面前,估计早就要嚎啕大哭了。 齐德仲不敢托大,言道:“陈员外,我与你说实话吧,连太岳三针那等高人都束手无策,我恐怕也无法治愈小公子……但此事显然另有蹊跷,想来陈员外也隐约有感,是不?” 陈员外止住了泪水发问:“齐仙长果然神通广大!我就是想……犬子是不是招惹了哪路鬼神,所以才有此惨状。” “此地并无他人,陈员外想说的,是尊夫人吧?” “这、这……” “小公子虽非尊夫人所出,但恰逢尊夫人丧葬,岂应有出门放荡之举?”齐德仲皱眉道:“但让我更不解的是,陈员外对此似乎并不恼怒?” 齐德仲并不是处处竭求礼法之辈,修行人尊师重道敬法,是为自己修行,尘缘杂俗礼法多少显得有些冗繁,但世间人行事自然遵循世间法,刻意违逆,有何后果自承自受。 陈信再不喜欢陈夫人,也没必要在她丧葬时期到青楼玩乐,这等纨绔弟子之态,并不会显得陈信如何特立独行、截然不同,只是败坏了陈家门风罢了。 但陈员外对此好像并不十分关心,甚至没有派人将青楼里的陈信带回家中参加丧葬之礼,这就更加诡异了。 “不瞒齐仙长,我那原配洪氏,早就犯了七出,多年无子、凶悍忌妒、不事父母,我早就想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家门……”陈员外此时也坦白了:“但是她与我早年成婚,洪家也屡屡助我家业至此,我哪里敢休她?” “哦……”齐德仲轻轻应了一声,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一个修行人,实在没必要干涉人家私事。 洪氏已去半载有余,追究无用,陈信举止有偏却不至于身死,而眼下情况,显然不是意外病症,乃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说陈信真是被外邪入侵,那么极有可能是洪氏残存的一缕怨忌阴魂,至于是不是,齐德仲现在失却法力、难以窥探,更何况飞云门本来就不擅长此等驱邪捉鬼,要分辨阴灵鬼物的来历也不容易。 但世间事只要发生了,总归是有迹可循的,陈信患病至今半年有多,但生机命数不绝,说明那外邪阴灵并不强大。 此外,世人身死不代表就真会化作阴灵鬼物,一般命数至终、病弱而亡者,自然归于天地之间。而真要化作阴灵鬼物,条件之繁琐、机缘之巧合,说实话,比修行有成还难得多! 万一寄托在陈信体内的阴灵真是洪氏,那说明这件事极可能没这么简单。 齐德仲沉思了好一阵,说道:“陈员外,小公子的病我会尽力,但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尽全功……另外,我能够见见府上家眷么?” 这话说出来有点冒犯,但齐德仲现在是陈员外的救命稻草,他哪里敢说声不?当即就派下人将家中亲人统统唤来。 陈员外年过半百,除了已死的原配洪氏,还有七个姨太太,最小的那个今年刚刚二十,肚子高高隆起,显然是已有身孕。至于女儿,除了已经嫁到别人家的,如今待字闺中的还有四个,皆无什么特别之处。 “冒犯了,还请员外见谅。”齐德仲只扫了一眼,在那名怀孕小妾身上盯视了一阵,视线随即移开。 “齐仙长可看出什么了?”陈员外急切问道,他可不想家里其他人也像陈信一样犯病。 齐德仲摇摇头,他如今失却法力,眼力自然也差了许多,他也不想冒充高人。 “小公子病症一时难愈,我倒不如暂时留下照看,还请员外为我腾出一间客舍落脚。” “这是自然!” 陈府多得是安静房舍,但不等陈员外叫人带路,齐德仲就指着后院的西厢房问道:“我看那里就挺好,小公子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赶到。” 陈员外楞了一下:“那是我的书房……只怕太过简陋,让齐仙长见笑了。” “我还担心扰了陈员外的清净,只要给我留一张小床即可,我就住在里面!”齐德仲念头电闪间,豁然开朗说道。 (本章完) ------------ 第7章 鬼物应咒 天色已暗,西厢房中,齐德仲挑灯看剑。 修行法器难得,即便是齐德仲过去在飞云门中也没有真正接触过法器,常清道人所送的绝云剑虽是名匠手笔,但器物本身物性不曾超脱本来面目,那仍旧是寻常凡品。 《黄庭十三剑》中,有养气炼剑之法,之所以是“炼”而不是“练”,那是因为修行人祭炼剑器,并非武功招式,而是要以崇正心念生文武火候,改造器物本身,与修行人法力修为相合。 齐德仲想要对付隐晦难见的阴灵鬼物,若无过往法力修为,那顶多就是手执利剑的武夫之流。世间阴灵鬼魅因人感应而显现,普通人知觉寻常,如果没有摄心修为,六识一如凡人而已,自然难察鬼魅。 除非是那种得天时地利、一方气候而炼就莫**力的鬼王鬼将,否则绝大多数鬼物对于世间生人而言,纯属子虚乌有。 不管陈信身上所附鬼物是自行而至、还是受人驱使,齐德仲想要干涉其中,不恢复法力修为是不行的,所以他连夜翻阅《黄庭十三剑》,试图能够重修出一丝法力,至少有所依凭。 “世间修行以摄心炼形为首,我法力修为虽然自废而去,但筋骨根基未毁,料想炼形修为最易恢复。”齐德仲放下绝云剑,暗自言道:“而我当初在演法台上所行,不知自己能力深浅、一意孤行,想必是摄心根基尚有缺陷不足。” 捧着《黄庭十三剑》,齐德仲低首垂目、轻声吟诵,卷中一字一句如印在心,一股玄妙氛围油然而生,仿佛四周一切顿时万籁俱静,只有吟诵声在耳边回响。 摄心入门之法甚多,最上乘者无非坐而忘形,但初学者往往躁动之心难安,寂静之时万千念头反而更加雀跃,修行立戒、禁绝诸般,往往就是为了以外在行止定住躁动心念,方便修行入门。 仅此一道摄心门槛,足可挡下千军万马不得其门而入,而齐德仲却很快就遁入无边虚静。 忘却外在躯干肢体,虚静之中形骸重构,如天地初开、轰然迸发。 所谓摄心,只是一个笼统称呼,各门各派有不同说法,或曰内视、或曰返照,总之就是要在心念之中重现身形内外,一切纤毫毕现如在眼前。 九州修行宗门中,近于修仙传承大多为求飞升长生,奈何世间修行之路漫漫,若无安神全形根基,不了解自身形骸安康与否,那恐怕连寿数都长久不了,就更别说修行至飞升长生。 齐德仲犯戒自废、忘却飞云门道法秘传,可自身境界根基仍在,以他如今心性,要摄心入门并不困难,《黄庭十三剑》所传口诀也属精妙。 摄心坐忘一夜,再度知身合形就是第二天清晨,齐德仲起身出门,筋骨形骸并没有因为定坐一夜而觉得酸疼不适,反而更加神清气爽,离开碧亭山时的体虚之感已经完全消散。 修行筑基之所以合并称为“摄心炼形”,那是因为这两者本就关联相通。世间修行无非形骸体魄、心念神魂这两者,筋骨强而意志弱,实乃臃肿肉团,心念旺而形骸衰,易坠臆想癫狂。 或许一些修行宗门在一定境界之后,会对两者之一有所侧重,但是入门根基不可有轻易偏差,而且只有摄心炼形皆圆满者,才算是真正的修行入门。 齐德仲还不敢轻易说自己现在已经筑基圆满,但是摄心一夜,知觉灵敏早已有所突破,隐约间就能察觉到东厢房中有阴物驻留。 “明上见英玄。”齐德仲低喝一声,双目神光凝聚,眼前东厢房的门窗墙壁逐渐透明,能够清晰看见躺卧在床的小公子陈信。 《黄庭十三剑》内中所载法术,分为外景七章、内景六部,凭剑而发有御劫辟邪之能,但也可以直接施法。 外景眼神章?明上见英玄,以齐德仲如今粗浅修为,也能够轻易透视砖石墙壁,更难得的是,还可以窥探阴物真形、人身经络。 但如此施法极耗精神,齐德仲透视也只是一扫而过,但就已经瞧出更多的奥妙。 齐德仲现在可以确认,陈信如今怪病,确实是有别人以外力施加,就连附身阴灵都是受人驱使! 陈信身上的阴灵鬼物,恐怕根本不知自身生死,只凭一点本能试图侵占陈信身躯,如此一来激起了陈信精神上的抵抗,两者如兵戎相见,白白耗损陈信经脉元气。 按理来说,陈信受阴灵冲击,应该气血并衰才对,但是不知从何处又来一股力量,激催陈信经脉元气、反噬腑脏精血,元气强旺促使陈信的意志持续与阴灵对抗。 “这不是寻常法术。”齐德仲耳边听见陈员外脚步声接近,心中揣测道:“如此曲折离奇的手段,怪则怪矣,实际上并不高明,就连那阴灵鬼物本身也不强大,如果说是有哪路术士暗中施法,此时为求钱财也该早早上门才对。” 齐德仲之前猜想的,是陈员外可能被一些有几分浅薄法力的江湖术士所盯上了,为了图谋钱财所以暗害陈信,然后自称能解小公子恶患上门。 可是作为修行人,齐德仲非常清楚,道法神通本身都有其极限所至,并非无所不能,实际上很多修行人终其一生都未必会动用多少法力,就是因为没有必要。 小公子陈信如今状况,更像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咒术。咒术不似法术,本身施展的方式与结果的呈现几乎无可把握,而且来源极其复杂曲折。 齐德仲也只是以前在典籍中偶尔了解到有咒术的存在,但也未曾真正见识过。 世人的话语或言辞是有力量的,这不仅仅是指对意志的煽动或蒙骗。正如阴灵鬼物因人感应而生,咒术、诅咒、言灵等等,也是因人感应而成。 而有趣的是,这一次居然两者同时出现,并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局面。 鬼物应咒而来、咒因鬼物难解。 (本章完) ------------ 第8章 破咒除鬼 “齐仙长!”陈员外来到后院快步上前,朝着齐德仲拱手:“昨夜歇息得如何?” “还好。”齐德仲应了一句,摄心炼形有成,倦怠疲乏随时可消,行走坐卧无视昼夜。 “那不知犬子――” “陈员外且安心,我已摸得令郎病患关窍所在,待会儿写一张药方,看看能不能集齐。” 陈员外不解道:“齐仙长,可是犬子现下药石罔效,寻常药方能否见效?” 齐德仲笑道:“那药是给我用的,令郎病患确实不是一般药散丹丸能治。” 见陈员外还有担忧,齐德仲多劝了几句,留下药方之后回到房中继续修炼。 以齐德仲勉强恢复的微弱法力,可未必有降伏阴灵、解除诅咒的能耐,而且自古以来,这等诡谲咒术一向难解,仅凭**力强行破咒解禁,结果可能是诅咒受害者的性命也一同葬送。 但如果能够依机缘善解,或许这才是一劳永逸之法。更何况陈信病弱至今,时间不多,也容不得齐德仲慢慢修行恢复过往法力。 过不多久,陈府下人就将两包药材拿来,齐德仲就在后院中架起一个小炉子煎药。 齐德仲跟陈信都在后院,一般的下人也不敢轻易靠近,可是齐德仲熬煮煎药的味道刺鼻浓重,都引得附近下人偷摸观瞧,还以为是后院着火。 “黄参须、牛尾叶、鬼红花……都是大热之药,幸好炼形根基已稳,大不了事后再慢慢调理了。”齐德仲把控着火候,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煎出了大半碗漆黑浓稠的药汁,闻着就让人反胃。 趁热将药汁喝下,齐德仲回到西厢房中盘坐而下,将绝云剑横卧在膝上,默运经脉元气,顿时怒发冲冠、双目充血,脸上青筋浮起、样貌狰狞。 这碗药按照修行人说法被叫做“冲气汤”,传闻是上古之时将帅征战,为了刺激士兵斗志血气而创。如果只是一般筋骨强健的武者服用,经脉元气会短时间被刺激涌动起来,必须剧烈运动来耗散,否则会有损自身。 正经的修行人一般不会使用这类药物,筑基摄心之后,绝大多数修行人都懂得何为节身有度,不论是声色之欲还是口腹之欲,基本能够堪破,不为其所颠倒神魂,更遑论用药刺激元气,此非贵生之道。 至于齐德仲,他的想法非常简单,遇事为或不为罢了。他本欲在陈府中暂且栖身,正巧碰上小公子陈信被鬼咒缠身,这种事情不论齐德仲是否飞云门弟子,都一样会插手解决。 而要解除诅咒,不能毫无依凭,法力浅薄无需介怀,尚有外力可借,齐德仲从来不是迂腐之辈。 药效正烈,齐德仲当即运起外景眼神章,经脉元气冲涌之际,不仅有清澈透视之能,连那阴物也原形毕露,在齐德仲眼中看来,就像是一名披头散发的蛮横妇人,压在陈信身上,乱发与双臂死死掐住陈信脖颈。 足可窥破阴阳的眼力,视线宛如实质,感应之力连那女鬼也受到牵动,乱发披散的头颅缓缓转向,漆黑双眼与齐德仲对视起来。 齐德仲身形大震,精神意志险些坠入无底深渊,绝云剑铿然出鞘,跺脚喝道:“精根通泥丸!” 外景脑神章,神魂寄托之所、上元紫府之地,只要守住此间不失,精神意志自然坚稳不倒。 女鬼见齐德仲不为所动,当即乱发狂舞,化作一团团普通人肉眼难见的阴煞鬼力扑向齐德仲。 “休得放肆!”齐德仲提脚再跺足,整个后院竟然微微一震,方圆气息为之一滞,狂舞乱发也迟缓下来。 齐德仲把握机会,挺直绝云剑向前一递,实质剑身表面浮起一层迷蒙光影,就像倒映的镜面,递到女鬼面前不再前进。 一瞬停滞的动作,连女鬼也没了反应,只见她微微低头,不知在镜面之中看见何物,当即一声凄厉鬼啸! 那不是尘世生人能够听见的声响,而是直刺心念神魂的激荡冲击,鬼啸反侵也有动摇形骸体魄的力量。 如此激荡环境下,齐德仲心中反而稍安半分,这名女鬼的反应正如世间绝大多数阴灵鬼物一般,亡者不知自身已亡,还沉沦于生死交错间的那一丝神魂光明,于此积怨难散而成鬼物。 而若是修行人凭法力感应让鬼物明白自身已亡,那么往往会有两个极端结果――要么当即明了解脱,自此消散天地、重归轮回;要么积怨爆发,彻底成为冤魂恶鬼。 齐德仲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无论哪一个都行。因为要解除陈信所受的诅咒,有两个环节可以下手,一个是附体鬼物、一个是下咒之人。 下咒之人难找,有时候下咒之人都不知道是自己所为造成这般结果,所以齐德仲只能寄希望于那附体鬼物了。 而不论是阴灵鬼物就此消散、还是化作冤魂,这都是摆脱与陈信诅咒相关联的方式,只要鬼物不再附体寄托,那陈信只是世间区区病患。 眼见女鬼有转化征兆,齐德仲不再保留,催动一身法力,并指如剑,在绝云剑刃上轻轻一抹,鲜艳血珠流淌而出,随即凌空画圆―― “丹元炼守灵!” 内景心神部,心念发源根本、崇正火候祭炼,不管是阴阳玄机、还是天地造化,皆能以心念触动。 剑上真火沛然,倏然如烘炉困锁阴灵,浩荡中正力压阴煞邪祟,女鬼如冬雪遇夏阳,转眼之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这么一番肉眼难察的斗法过后,齐德仲赶紧收法敛神,直接就在东厢房门前坐下,吐纳换息。 而在后院门洞之外偷眼观瞧的下人,根本不知道方才具体何事,在他们眼里,齐德仲就是手拿长剑,在后院地面上狠狠跺了两脚,在小公子的房门前手舞足蹈一阵,嘴里喝声也朦朦胧胧听不清楚。 世上普通人不了解修行事,往往以为手舞足蹈就能够驱鬼辟邪,却不知真正内涵、别有深意,反而引来无知庸人仿效其行,在病患床前癫狂乱舞,焉知病者是谁。 (本章完) ------------ 第9章 尘俗家事 后院安定下来之后,陈员外也听闻下人之言前来,看见齐德仲坐在门前台阶,脸色苍白,不禁担忧询问: “仙长,方才发生何事?” 齐德仲抚平经脉中激荡元气,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先进去看看令郎状况。” 二人进入东厢房中,齐德仲坐在床边为陈信切脉,内劲已有消退,经脉元气渐趋平伏。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也挑明了说。”齐德仲心绪稍安:“令郎并非身患病症,而是受鬼物缠身,更有外力激催经脉元气、反噬腑脏精血,才导致如此境况。” 陈员外嘴角打颤:“那、那鬼物是……” “正是尊夫人洪氏,一缕阴灵积怨不散,缠在令郎身上,我方才已经将其超度。”齐德仲不打算隐瞒。 陈员外神色复杂地哀叹一声,捶着膝盖感慨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齐德仲等到陈员外情绪稍微安定之后说道:“员外家事我本不欲干涉,但眼下之事尚未完全了结。” “我儿难道还有什么恶患未解么?” 齐德仲摇摇头,伸手点指在陈信身上几处穴位,以自身内劲移转陈信经脉元气,使其重归正途:“令郎病患已除,就是气血大衰,还需善加调理疗养,至少一年半载方能恢复如初,我说的并非这事……陈员外,我等修行人虽知世上有阴灵鬼物,但也并非人人皆有机缘撞见。然而仅仅五年岁月,我却在陈府内中两次降伏鬼物,你不觉得这太过稀奇了么?” 世上轮回众生无数,生生死死本属自然,凡人尽天命寿数而终,其生机自然回归天地之间、不复存焉。但其人言行、名声、功绩仍存,世人得以有所感应,各有毁誉,不论如何,阴灵鬼物大多因此而生。 阴灵鬼物不能直接等同于凡人生前的心念神魂,活人知我之生,鬼物却不知己身之亡。如果因机缘巧合,受一时玄妙地气、奥妙灵机牵引,阴灵鬼物得以自知,那有如凡人入门修行,超脱寻常鬼类。 五年前齐德仲在陈府中解决的赤毛鬼,就是类似这样的情形,自知通灵、依凭尸骸,以阴煞鬼力流转本能,吸摄世人惊惧意念来修炼。 但这样的机缘实在太过难得,而且那赤毛鬼本身法力也相当薄弱,大多数阴灵鬼物能够做到的,也仅是徘徊一地积怨不散,如果没有修行人出手干涉,直到天时地气有所转变,阴灵鬼物自然彻底消散。 陈府接连遭遇阴灵鬼物灾祸,在齐德仲看来简直颠倒常理。此处又不是酆都鬼城、九幽奈何,尘俗人烟诸气驳杂,鬼道贵终,未必能够在这种地方生根发芽。 陈员外虽然不是有法力的修行人,可是听齐德仲这么一说,多少也明白自己家里肯定有不寻常的事物,接连引来鬼物。 两人出得东厢房后,陈员外赶紧安排人手照料小公子陈信,然后在西厢房中与齐德仲单独交谈。 “令郎受鬼物缠身还是次要,最麻烦的在于他被人下咒。”齐德仲细细解释道:“尊夫人的阴灵本该轮回而去,但却因诅咒牵引拘锁在令郎身上,如此阴毒咒术,若不根除,陈府上下难安。” “还请仙长指点!”陈员外再也受不了这番惊吓了,陈信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重回,现在又听齐德仲这般言辞,两腿颤颤。 齐德仲点点头:“第一,下咒之人必在陈府之中,而且是半年之前就在陈府内中,否则不可能感应到尊夫人之灵。第二,此咒术复杂纠结,哪怕意念感应极深,也未必能做到这般,加之能够牵引阴灵――如此灵媒不同寻常,至少在府中存留五年以上,也是当年引来赤毛鬼的器物!” 齐德仲一边说一边回想,各种线索也渐渐串连一起,也明白了其中关键。 世间恶语邪念、咒骂仇恨他人者不计其数,但诅咒却未必能轻易生效,真正造成影响的关键,修行人称之为“灵媒”。但在有些时候,极个别人具备着某种天赋异能而不自知,以自身为灵媒而下咒,亦有可能。 阴灵鬼物一般不会主动现形、接近生者,既然有赤毛鬼事例在前,齐德仲则能够肯定,灵媒乃陈府内中一件特异器物,而且是下咒之人时常能够接触到的。 言至于此,齐德仲就不必再说了,他已经给陈员外足够多的提示了,寻人寻物的事就交给陈员外自己决定,如果他希望按下此事,那么就当没有听见。 能够对小公子陈信下此恶咒,同时还利用灵媒拘锁夫人洪氏的阴灵,这样的人对陈府上下怀抱着何等恶意?要是真的被找出来了,下场如何不言自明。 齐德仲并无离散他人家族之意,所以他不打算深究此事,就让陈员外自己衡量,齐德仲则在西厢房中继续修炼,经此鬼咒一事,齐德仲知晓自己根基远未牢固,还需一段时日夯实。 接连四五天的时间,齐德仲根本没有离开后院半步,大多数时间都在西厢房中养气炼剑,偶尔到后院空地之中行吐纳导引之功,这些炼形根基在《黄庭十三剑》中亦有记载,虽非精妙绝伦,但胜在纯朴中正。 世间修行道法,很难有孰好孰坏之分,只有适合与否之别。不同门派宗脉、不同传法师长,对门人弟子的资质心性要求不一,精妙上乘的造化玄功,往往对传人要求极高,也需要传法师长有足够眼界和雕琢功夫,否则只会珠玉蒙尘。 齐德仲虽被逐出飞云门墙、不得修习飞云道法,但飞云门诸多戒律他还记得,而他一直持戒修身、时常自警,修行不易,不可自损根基。 深夜,又是一轮圆月悬空,齐德仲仰望月华,横剑胸前,《黄庭十三剑》既是修行道法、也是武功剑招,可尽炼形之功。 只见齐德仲的身影好似有一层白纱覆盖,绝云剑锋芒内敛,明晃晃的剑身凝如一汪秋水,随着齐德仲招式连环,化作一川烟逝,难追难及。 待得一阵沉稳脚步声传来,齐德仲剑招终尽,回身收功,轻轻掷出绝云剑,准确射入剑鞘内中,不闻铿然金铁之声。 (本章完) ------------ 第10章 生者哀声 “陈员外,夜深人静,何不早眠?” 来者是陈员外,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站在后院门洞,神色中带着一份哀戚。 “有一样事物想要仙长过目。” “哦?”齐德仲灵机一动,上前观瞧。 陈员外缓缓打开木盒,内中层层丝绢之上,安置着一面古朴铜镜,镜面朝下,肉眼所见镜背有莲花浮雕,花瓣重重叠叠,宛若实物。 齐德仲静默无言,阖眼再开,瞳中神光外射,只见九色莲华绽放,便知这面铜镜不仅非是寻常凡品,更是修行人所炼制的法器! “神器不可轻执,世人难承祸福。”齐德仲也有些慨叹,向陈员外问道:“这面铜镜确实是修行法器,但我并不清楚它的来历。” 陈员外顺水推舟地说:“那就请齐仙长收下,详加潜研。” 齐德仲苦笑道:“员外,送礼也不是这样送的,还请你说清楚此物来龙去脉,否则我绝不碰此物分毫。” 修行人的器物往来颇有章法禁忌,一般来说,师门赐予之物不能随意外送,就算要送,也要对师门和赠送之人诉说分明其中机缘。而别人赠予之物,如果不知此物来历,修行人也不敢随便收下,谁知道这背后牵涉因果如何? 齐德仲示意陈员外到西厢房中安坐,陈员外的哀戚神情这才稍减,然后关于这面铜镜、以及这几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三十多年前,那时的陈员外还只是一名在长林郡中四处打拼的年轻人,干过客栈小二、走过镖、做过私贩,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积蓄,却因为招惹了一伙坐地大商,反而欠下一屁股债,就差没有割下自己的肉相还。 而在这个时候,陈员外遇见了洪氏,生性彪悍而不愿闺中绣花的洪氏跟陈员外相见有缘,洪氏从家中取来钱财为陈员外还清债务,陈员外发誓报恩,两人一来一往之下,不过两年便已成婚。 有了洪氏娘家相助,陈员外的家业在十几年间好似吹皮球一样,这内中既有陈员外自己经营有道,跟洪氏督促亦不无关系。 而在洪氏嫁给陈员外时,嫁妆内中就包括了这面铜镜,本来连同一尊花瓶只是作为古玩珍藏,瓶镜寓意平静,几十年在家中也没有太过起眼。 如果说这对夫妻还有什么遗憾,那恐怕就是婚后多年无子,这种事情本来勉强不得。但陈员外的老父母却非常焦急,连番催促之下,甚至要陈员外纳妾。 本来以陈员外的家业,纳妾本非难事,只可惜洪氏生性悍烈,容不得陈员外如此,夫妻间嫌隙日增。但这也无法阻止陈员外纳妾,在接连生了几个女儿之后,其中一个小妾终于生下了儿子,那就是陈信。 洪氏与陈信彼此不合已久,这也不是什么隐秘,而陈员外也对陈信颇为溺爱,对其处处宽让放纵,而员外自己也日渐沉溺美色,府中侍女若有几分姿色,皆被陈员外收入房中。 如今年纪最小的那名小妾李氏原本就是府中侍女,侍女的兄长跟随员外多年,如今在陈府内中已是管家,兄妹二人几乎可以管束陈府半壁。 这名小妾至今怀孕近大半年,估计还有月余便要临产,陈府内中却突生变数,经由齐德仲一提,陈员外方才如梦初醒。 大半年前,有一名游方道人来到陈府门前化缘,陈府护院不许其入门,道人在门前大笑三声,然后说了一段话: “恭喜陈员外又得一子!只怕其兄福薄,此子现世则要克死其兄!” 当时陈员外不解其意,以为只是路过的疯癫道人胡言乱语,后来小妾确诊怀孕,府上倒是喜庆了一阵。 齐德仲听到这里,大致已能推测到后来之事:“我这几天也在推算,如果我当初无法解咒,令郎剩下的日子,顶多也就一月有余……员外,这面铜镜该不会是在管家手中吧?” “仙长一语中的、真非凡人!” 齐德仲摆摆手:“既然是洪氏嫁妆,未必会落在妾室手中,管家随你多年,反而是最有可能接触此物之人……我明白他们的想法了。” 说到底,这次乃是一场谋夺陈府家业的事情。起因是大半年前游方道人的那番话,让那名小妾认为自己怀上的是男丁,而不久后洪氏的离世,更让小妾野心膨胀,与自己的管家兄长暗中密谋。 然而正如同齐德仲猜想的那样,下咒之人未必知道自己的诅咒生效,那名管家平日里照料府中事务,那一瓶一镜日日擦拭,不料自身怨忌恨意沾染上那铜镜法器,无意中拘锁洪氏阴灵。 管家真正所做的,其实是买通了其中一名给陈信看病的郎中,让他下虎狼之药害死陈信,谁曾料想,鬼物附身的陈信不能以寻常病患看待,虎狼之药刺激了陈信经脉元气,却没能当即取他性命。 “这么说来,洪氏阴灵到底是害了陈信还是救了陈信,反倒不好说了……”齐德仲叹气摇头,诅咒就是如此离奇诡谲,难以世间是非衡量。 “不过那李沧确实可恨!”陈员外所说的李沧就是那名管家。 “且不提怨忌是否成咒,收买医者、下药谋害,此举已然触犯世间法度,不知道员外怎样办?” 陈员外咬牙切齿道:“我将他两腿打断,然后请来长林郡最好的讼师,直接送去衙门!” “还有一人,员外意欲如何?”齐德仲所说的当然是陈员外那名最年轻、又怀有身孕的小妾李氏。 只见陈员外哀色浓烈:“我刚把李沧送官,回来就听说他妹妹在房中上吊……一尸两命,唉……” 齐德仲默然不语,兄长恶行受罚,此乃理所当然,不可否认那名小妾与此事关联密切。但是从陈员外的行事看来,他也是想保住那名小妾、至少等她顺利生产之后才处理。只可惜那名小妾耐不住心中惊惧担忧,所以先行一步自杀。 “连死都不怕了,还能怕什么?”齐德仲这句话只在心里说,但是对这般不幸结局也只有叹息。 (本章完) ------------ 第11章 道观仙霞 齐德仲低头看了看静置在桌案上的铜镜,问道:“那员外是怎么知道这面铜镜不同寻常的?” “这面铜镜本该安放在前厅,我拿住李沧之时,他正揣着这面铜镜似乎要逃跑……我也不解其中奥妙,所以才拿来让仙长过目。” “逃跑?”齐德仲心念一动,发觉此事恐怕尚未完结,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牵扯。 齐德仲伸手拿起铜镜,不敢轻易将镜面朝向自己,轻轻抚摩镜背花纹浮雕,隐然能察觉一股灵犀流转。 真正的修行法器,夺天地造化之功,采取天材地宝、配以一身修为法力,赋予种种神通道法,一般人根本无法动用,即便是现在的齐德仲也没办法。 譬如《黄庭十三剑》中的法术,凭剑而发另有玄妙,但绝云剑本身并非法器,而是契合了修炼之人的剑意心境。 要御使法器,没有外感修为就是异想天开,对于修行人来说,世间真正的**力大神通,都是要落在外感修为之上。 正如修行人外感天地阴阳,法器之所以不同寻常亦是如此。铜镜法器即便无人御使,其本身也如通灵之物一般感应外界。 管家李沧贪毒怨忌之心强烈,铜镜法器感应灵敏,无意间触发法器运转,摄来洪氏阴灵依附于陈信身上,并加以拘锁使之无法脱困。 铜镜法器纵然玄妙,但终究不是通灵有知的生灵,管家李沧也没有御使法器的能耐,完全是经年擦拭之下,偶然的一次感应。 修行人能够有外感修为,并非凭空而来,乃是世间有灵众生本就有感应外界、触动外界的能力,只不过普通人依凭六识四肢懵懂而行,修行人有摄心炼形的根基,能够统合诸般感应、收发由心。 齐德仲脸上苦笑,如果说拿修行人的法器来当做下咒灵媒,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同时也导致诅咒太过强烈,几乎连齐德仲都没有办法解除。 “不知道员外打算如何处理这面铜镜?”齐德仲将铜镜放回紫檀木盒之中,顺手合上。 “自然是交由仙长处置!”陈员外再也不想碰这面镜子了,这半年之内家里接连遭灾,保不齐就是这面铜镜惹来的。 “神器无辜,世间祸福惟人自召。”齐德仲说道:“员外既然这么打算,那我自然要插手到底,铜镜易引世间鬼神觊觎,将它留在陈府内中反而是我不义。请问员外名下是否有产业在城外?” “有!当然有!只要齐仙长开口,我立刻将地契房契以作供奉!” 齐德仲摆手笑道:“我并非要索取员外产业,正如我当初来到陈府所言,我需要一处暂时安身落脚之地,现在得了这面铜镜,也不方便长久置身在陈府之中,万一真的引来什么不测变数,城外人烟稀疏,不至于惊世骇俗。” 陈员外脑筋急转,猛然想起一件事:“若非仙长提起我也忘了,大半年前来我家门外的游方道士,我事后打听了一番,据说他曾在城北一间破败道观中栖身。那座道观早已无主,观外田地恰好在我名下,我明日立刻将那块地皮买下,好让仙长有落脚之地。” “也好……但我并非道人,就不要上报我为道观主持了,稍加修葺能够安身就好。” …… 陈员外的动作很快,一天的功夫就打通了地方上的种种文书契约,一座无主道观也没人敢跟陈员外来抢,当天就派了十几名匠人将道观内外修葺一番。 道观匾额上写着“仙霞观”,三进院落不算很大,迎面三清殿堂,往后是祖师祠堂,最后是丹房静室。 齐德仲来到仙霞观之后才察觉过来,此地过去应该也有修行人驻身,只不过被废弃多年无人经营,加之位处城外荒郊,香火断绝,年久失修自然破败。 “供奉祖师居然是太华三仙?” 祖师祠堂之中,灰尘蛛网和朽烂帘帐已被清走,香案烛台以及层层叠叠摆放的祖师牌位都还在,齐德仲抬眼观瞧,发现最顶端三面并列牌位,是九州修行界中鼎鼎有名的太华三仙。 太华三仙成道甚早,座下弟子创立了太华门,距今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太华门更是当年倡导建立红山议会的主要力量,弭平千年前九州修行界的杀伐争斗。 在齐德仲眼中看来,太华门一如高山仰止,即便是飞云门在太华门面前也有如后学晚辈一般。 而像太华门这样的修行宗门,数千年以来门人弟子无数,也有一些人离山自立门户、或者在门外修行。 其实如齐德仲这样被逐出门墙的例子,在修行宗门内并不多见。门人弟子犯戒,并非人人都有齐德仲这般决然坚稳的心性自废道法,仍需门中尊长依律惩戒,或禁言洗心、或苦行炼形,总之有的是办法让门人弟子重归修行正途。 一般来说,如果弟子屡教不改、心性如朽木难雕,注定今生修行无成,师长也不会一味让弟子留在门中耗费时光,大多会以各种名义遣弟子离山。但即便这些门人弟子离山修行,依旧是原本宗门的传人,需要守宗门戒律、待原本师长同门以礼。如果要在门外传法,也需要回禀原本宗门,传法同时传戒。 长林郡城之外的仙霞观就是这样的存在,按照祖师牌位上的排列,最早是一名叫做昌黎子的太华门人离山修行,另外开创仙霞观这一脉,仍旧奉太华三仙为祖师、受太华门戒律,传承六代,最后不知为何,观中修行人消失无踪,距今起码有五六十年了。 齐德仲虽然不是太华门弟子、也不是仙霞观传人,但是他对修行前辈一向敬重,修行人尊师、重道、敬法,三位一体。无道则无法、无法道难彰、无师法难传。 向修葺的工匠要来洒扫之物,齐德仲亲自将祖师祠堂打扫干净,虔心恭敬、念念如在,不觉之间时光消逝,祠堂内中已是一尘不染。 跪在太华门与仙霞观列代祖师传人牌位之前,齐德仲伏身下拜,不自觉间触动法力,施展出内景心神部?丹元炼守灵,一股精诚敬奉之念如斋醮香烛荡漾而开。 (本章完) ------------ 第12章 独敬如在 如同尘俗僧道斋醮礼拜,会用到香烛蜡火,修行人也有类似手段,大多以各种奇珍异宝炼制而成。但最上乘的香烛并非如此,而是虔心敬奉、念念如在,以身为炉、以心为香。 作为得授道法的修行弟子,尊师重道敬法,要保持一种怎样的心境是为最佳?修行慎独敬如在。 师长境界再高、眼光再远,宗门底蕴再深、传承再久,道法玄功再妙、一应助益行功妙品再多,修行二字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事情。 修行不是为了别人而修行,师长奉道传法、护持传承,尽心尽力而为便是,不可能时时刻刻照料门人弟子,哪怕是世俗孩童也有成人成家的一天,焉有父母庇佑一生之理? 至于修行戒律,那只能禁止门人弟子有邪行恶障,却不能强求传人修为精进,这个世上总归是有心性懈怠、资质愚钝之人。 只有做到无有师长监督护持,却依旧自觉谨守戒律、摄心定性,这样方能算得上是慎独,而有此心性的修行人,哪怕师长不在身旁,尊师重道敬法之念一如既往,所敬如在。 齐德仲不敢说自己真的能够完全做到修行慎独敬如在,但他也在不断洗炼心境,以求接近此等境界。某种意义上来说,像齐德仲这样已被修行门派逐出之人,最容易丢失慎独之心,从此一蹶不振,沦为世俗庸人。 不得不说,当初飞云门护法常宁要将齐德仲逐出门墙,所怀想法多少有些狠辣,比起其他惩戒,这种看着自身心境日渐衰颓、道法修为难守的折磨,在修行人眼中比直接取命还要痛苦。 跪在牌位面前跪拜一轮,周围精诚敬奉之念,如无形香烛气息,倒卷反摄到香案之上,齐德仲心境稍动,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块玉简突然出现在面前。 如此变数按说换做别人,怕不是要兴奋雀跃,但齐德仲却淡定得多,拿起玉简眉头微皱。 “先是铜镜法器引来鬼咒,接着是城外破败道观暗藏太华传承,现在又来这么一手?到底是何方高人?” 齐德仲隐约察觉到,自从下山以来,自己遭遇的事情并非孤立自悬,而是彼此环环相扣,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推到如今这般境况。而这一系列怪事的背后,似乎都与那名大半年前出现在陈府门外的游方道人有关。 “反摄虔心意念而现,这样的手法倒是颇有妙趣,若无礼敬太华仙霞祖师之心,这枚玉简也无法现世。”齐德仲沉吟自语:“我方才洒扫祠堂内外各处,都没有看见有任何暗格或隐匿阵法,这等凭空出现、虚空造物的**力……不知道是哪路高人的玩笑?想必这样一来,对方必有所感。那也好,我就暂且在此安身一段日子。”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齐德仲感觉自己好像被哪路高人盯上了一样,连对方何等面目都不知道,就被一番玄妙机缘送来了一面铜镜法器和一枚玉简。 修行玉简炼制不易,内中能够记录声色光影,也可以存载修行道法,毕竟大部分修行道法不能单纯以文字图画描述,各种境界奥妙、磨洗心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以玉简存载最是方便。 不过自从齐德仲犯戒自废以来,就明白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眼下筑基尚未圆满,无论是铜镜法器还是玉简,他一概不碰,安置在静室之中。 仙霞观稍加修葺之后,也显现出几分世外仙府的模样,但是比起碧亭山上放眼云海苍茫,还是差了不少。 陈员外事后拿着仙霞观的地契房契前来,说是要供奉给齐德仲。 齐德仲多少也明白陈员外的心思,并没有拒绝:“既然员外坚持,那我收下就是,心安难求,员外就莫要再多想了。” 陈员外府上这么多变数,都是靠齐德仲处理,更何况此间变数根源在于陈府家务,陈员外自觉有愧,如果齐德仲不收下这份地契,他反而更加心焦。 “还有一事,想要跟齐仙长商讨。”送了地契房契之后,陈员外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员外但讲无妨。” “是这样,我深知仙长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犬子此番得救,全赖仙长出手……我就是在想,犬子是否由此福缘,能拜在仙长门下。” 修行之事受世人仰慕并非稀奇,除非是对面不识真人,否则若有修行高人现世尘俗,难免受人追捧仰慕,更别说求拜师求仙法的了。 所以部分修行人不乐意显露道法是有原因的,这并非藏私,而是道法修行确实未必适合所有人,传法则传戒,根骨资质未足、徒费时光,心性悟性有缺、误人误己。修行道法就如同手持利刃,伤人亦能伤己。 “唉,陈员外,你忘了么,我已经说过,我已被逐出飞云门墙,现在是流落江湖的散人。你敬我称呼一声仙长,我自然用心解除贵府灾厄,但若论收徒传法,我修行未足,这么做只是害人之举。” 齐德仲一向不喜伪作,在他还是飞云门人之时就已这般性情。更何况现在的齐德仲重修筑基,未来精进路径都找不着,收徒传法更是遥远。 一般来说,相对正宗的修行宗门要求门人达到“真心全形”境界之后,才能收徒传法,譬如太华门。但也有一些境界未足便传法的,仙霞观就是典型,如果昌黎子当年能有真心全形修为,那他完全不必离山。 即便是飞云门,有真心全形修为者也不过寥寥两三人,其中就有掌门常清道人,这可是一条极其清晰的分水岭,自有玄妙所在,齐德仲也不愿意轻易打破。 看着陈员外有些失望的表情,齐德仲神色缓和地解释道:“令郎如今尚未恢复,我也没有那么快就离开,待得令郎能够下床走动之后,我可以传他一套导引之法,让他强身健体,至于是否与修行超脱有缘,那就不是我能够一眼看穿的了。” (本章完) ------------ 第13章 无话可说 寒风凛凛、霜雪漫天,长林郡的冬天可谓是滴水成冰,仙霞观则是一如往日的清冷静肃。 自从齐德仲在仙霞观落脚之后已有半年时间,这半年以来,除了偶尔入城探望陈信,齐德仲一般不与外人来往,仿佛还是在世外修行一般。 陈信的身体恢复很快,毕竟是尚未到加冠年岁的少年,生机元气蓬勃,再加以适当疗养,初冬时节就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今天恰逢冬至,齐德仲留在仙霞观中默运玄功,按理来说他筑基已成,但内感修为的关口却迟迟未能寻觅得见。好在齐德仲对此也不至于焦躁,继续摄心炼形,将《黄庭十三剑》琢磨完全。 时近中午,仙霞观大门被人敲响,齐德仲上前开门,迎面正是陈信,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下人。 “仙长在上,请受晚辈一拜!”陈信一看见齐德仲,当即躬身跪拜。 “小公子无需如此。”齐德仲伸手将陈信扶起,询问道:“天寒地冻,小公子元气未足,为何要出城来仙霞观?” 陈信脸色早已不是当初那副浮肿面孔,因为兴奋而略显红润的俊朗面孔,对齐德仲十分恭敬:“今日冬至,特地为仙长送来过年应用之物,也是亲自上门拜谢仙长救命之恩。” “分所当为而已,小公子不必介怀。东西既已拿来,我也不好让你们劳累带回,拿到后院去便是。”齐德仲没有矫情,领着陈信穿堂过室,在后院静室之中落座。 齐德仲坐下之后与陈信切脉一番,沉吟良久才开口说话:“小公子近来可有不适?” “没有了,特别的精神。”陈信眼神雀跃。 齐德仲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有别的疑虑:“奇怪,陈信体内分明有股益气壮阳的药力未散,冬日本应藏精纳气,哪里来的这般耗散?” 看着陈信喜乐之色浮动的眼神,齐德仲隐约猜出了什么,但并没有多言,转口提道:“当初我曾经答应员外,要传授你一套导引之法,今日你既上门,我就在此传授便是。” “仙长厚恩,晚辈感激不尽!” 所谓导引,类似武功拳法,但其本意是为修行炼形打下根基,齐德仲自己就懂得不止一套,这半年来精益求精,综合而成十八式龟鹤炼形法,当即就将前九式教给了陈信。 因为修行筑基之中,摄心炼形密不可分,炼形至深处,不可不摄心,反之亦然。龟鹤炼形法的后九式就需要各种持戒静心修炼,一般来说不可轻传。 陈信的资质一般,若是形体动作倒是学得像模像样,可是经脉元气并不随之巡行,少了摄心修为,终究还是差那么几分。 齐德仲也不强求,他对自己修为都不强求,何况是别人?讲解了一整套导引诀要之后,齐德仲就看着陈信自己演练,除了偶尔开口提示,并不过分讲究。 一套导引下来,陈信身上也出了微微薄汗,手脚暖和,在这冬日之中,就好像围炉饮酒一般。 “舒坦,太舒坦了!”陈信只觉得不可思议,“仙长手段通玄,我感觉自己比以前强壮多了!” 齐德仲笑道:“人身本就造化神奇,你静卧多日,偶尔动作起来发散积郁气血,自然感觉通畅舒爽,自古常言‘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静适宜才是正理。” “对对对,我一定听仙长的话,日后要多多动弹。”陈信连连点头。 齐德仲微怔一瞬,提醒道:“我是言动静适宜,躁动过甚也是不好,我见小公子你气血阳亢、目浮红光,最近用药是否过烈了?” 陈信避开齐德仲的眼神,言辞闪烁道:“有、有吗?我最近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呀。” “凡药三分毒,无事自是要少用。”齐德仲想了想,还是打算直言点破:“修习我这套导引之法,倒不是说非要戒除什么积习,但日常男女行房之事要有所节制。导引之法本就是求经脉元气巡行周身,触及形骸各处、散发气血,若平日行事不加以节制,散发不止、强行虚耗,反而成了祸根,小公子定要切记。” 陈信笑着应承,却不敢多言。事情正如齐德仲所猜测那般,陈信自从能够下床走动之后,因为病卧长久,他早就有所不耐。加之房中伺候的丫鬟又正值少艾,陈信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一时冲动行房事。 接连多日,陈信觉得气血不继,瞒着父亲陈员外,找人到药铺买来壮阳之药。直到冬至这天来到之前,陈信昨夜也照样服药行房。 即便是过年之后,陈信也不过才十八岁,这般旦旦而伐,谁也受不了,更何况陈信方才痊愈不久。 该提醒的,齐德仲都已经说透了,他不是陈信的传法师长,没有资格为其立戒。如果陈信自己不懂节身,最后导引之法反而会害了他自己。如此心性,别说修行道法,便是立身为人都有麻烦。 二人聊了几句,就有下人端着饭菜进来。仙霞观中也有炊事,齐德仲尚无辟谷之能,陪着陈信用餐。 餐后陈信等人也离开了仙霞观,齐德仲望着远去的身形,自觉念头难消。 “既有萦怀,那便去一看究竟。” 掩上仙霞观大门,齐德仲足不沾尘,施施然入了长林郡城,跟在陈信身后远处,小心留意。 陈信等人自然没有能耐察觉到齐德仲,在陈府之外将一众下人遣走,自己独自一人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僻静小院之中。 小院内中有一名少妇主动应出,身材丰腴、面容姣好,一看见陈信更是春色泛起。 陈信看见少妇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直接抱在怀里迈入房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齐德仲苦笑摇头,转身离开此地,心中不住自嘲。 明知陈信此人无能,被他恭敬有礼一番便以为尚能雕琢。原本齐德仲还想着陈信资质平常,但经历鬼咒一事应该懂得回头醒悟才是,没想到其人自寻死路如此,齐德仲也实在无话可说。 (本章完) ------------ 第14章 天外之天 修行之人,历来多是师父找徒弟、而不是徒弟找师父。世上多的是不得其门而入之人,总是自言若能修行入门,必定能超凡脱俗、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如何如何,却不解为何自己没有被修行高人收入门下。 以修行人的知觉所触,若真要动念感知,世人一应起居日常、平凡举动皆落入耳目之中,根骨资质或许还要当面试探,可是悟性心性却是从日常行事最能体现。 一个人的根本心性,往往不在于他在修行高人面前如何尊崇礼敬,而是高人不在身前的本来面目。若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此等言行不一之人,光是摄心门槛就堪比天高,更别提未来修行路上的重重关隘。 齐德仲远没有收徒传法的资格,但他因为与陈员外一家有此机缘,未尝不能试着引陈信入门,可是没想到转过头去,陈信就把自己的告诫全然忘却,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无非自断仙缘,就莫要怪别人不肯传法了。 在回仙霞观的路上,齐德仲又是一阵冷笑自嘲―― “我至今不过摄心炼形略有小成,算什么仙长?陈信有没有仙缘,也轮不到我来断言。自己修为浅薄,还妄自尊大,以为能指引别人,果然面目可憎。” 齐德仲发现,虽然这半年多的清修让他性情平伏安稳许多,可是内心深处那股傲然意气仍旧不曾消退,稍有动念则难免好为人师。 很难说这样的性情是对是错,齐德仲当初被逐出飞云门墙,仍旧照样有众多同门不舍,很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过去“好为人师”,自己修行心得、法术奥妙从不藏私,乐于与同门分享。 越是如此,齐德仲自然在飞云门中越受欢迎,自然将昂扬傲气骄纵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回到仙霞观中,齐德仲静坐一阵,洗炼心性,然后到静室之中将那面铜镜法器和玉简取出。 这半年以来,齐德仲根本没有碰这两件事物半分,收起来之后就不曾见过天日。 仙霞观不是军营、也不是护院家丁满布的世家大族,这两件珍贵的修行宝物随便放在静室内中可谓毫不设防。好在齐德仲并无此患得患失之念,这半年间甚至没有浮起动用此物的念头,但今天却想起来了。 齐德仲掩好静室门窗、使得三光不入,昏暗之中,双手捧着铜镜法器,将镜面缓缓转向自己。 修行人倒不是说怕照镜子,奈何这面铜镜显非凡物,连阴灵鬼物都能拘锁,焉知不会摄魂夺魄? 但是现在的齐德仲已经有足够的定力去面对这面镜子了,若有贪生怕死之念,那说明他筑基功夫还没下够。 镜面触感光滑,看上去却是灰蒙蒙的一片,齐德仲还没有外感修为,六识知觉虽然敏锐,可远远未有触动外界之能,只能凭着灵觉感应,察觉到铜镜内中好似有一个广漠无垠的世界。 齐德仲单掌捧起铜镜,一手倒持绝云剑柄,息心止念、低喝一声:“精根通泥丸!” 外景脑神章,有着广博通识、海纳百川的能耐,更是坚守神魂根本之法。齐德仲凭剑施法,铜镜如有呼应,神魂竟觉飘忽不定之感! “龙烟秉台明、明上见英玄!” 齐德仲不敢放松,内景肝神部、外景眼神章接连而出,通明眼力催动神光爆散,誓要照彻镜中世界,昏暗静室也受此法,无火无烛自生光明。 铜镜内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引力,几乎要让齐德仲魂魄分离,好在这些日子筑基功足,齐德仲敛神施法,神光穿透镜中世界,就好像一团火焰在一片黑雾缭绕的混沌中不断膨胀。 黑雾避散,神光洞彻,齐德仲定坐静室之中、放眼镜中世界,触目所见,竟是千山万壑、地裂天崩的惨烈景象! “呔!”齐德仲轻咬舌尖,疼痛瞬间迫使收法回神,断绝了和镜中世界的感应。 “此镜绝不寻常,镜中世界一片荒芜焦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德仲心有余悸:“按说修行法器纵然有极尽物性物用之处,但大多不会过分骇人摄神。镜中世界似实还虚,方才尽是一瞬错眼,内中毁坏之息宛若及身,看来还是不能轻易动用。” 齐德仲摸着铜镜,察觉到自己施法之后,法器灵犀似乎要比之前活跃了一些,镜面灰蒙也稍微浅淡。 “宝镜蒙尘,莫不是久处尘世受俗气沾染了?”齐德仲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面铜镜法器相当特别,按说不该这样轻易出现在世俗之中,很可能其原有主人因为意外失落,辗转多年流落到陈员外家中,现在来到齐德仲手上。 放下铜镜法器,齐德仲又拿起了玉简。一般来说,玉简之中的内容也不是能够轻易读取的。要炼制玉简,最起码要有真心修为,此时能够凝炼修行次第心境如道种心印,化入玉器内中,成为玉简。 炼制玉简之人修为境界越高,内中修行心境存载越复杂深奥,修为不到一定境界,是无法了解接下来的内容。 而如果没有摄心修为,六识懵懂,也一样无法读取玉简内容。齐德仲深吸一气,聚敛六识、遁入虚静,也不知是手中玉简化作虚无,还是齐德仲的身形离散不见,总之齐德仲只感觉自己剩下一缕心念,“坠入”了万顷青空之中。 心念聚合、神魂倒摄、身形复现,齐德仲一如全身心立足万顷青空之中,不似虚幻景象,直如天外有天。 万顷青空远处,一座浮峦巨岳隐约在远处,齐德仲心念一动,身形移转,倏然已至浮峦之前。 靠近之后才看清,浮峦巨岳凭空而立,左右上下千万里无法尽收眼底,浮峦内中仙山圣境次第叠沓,仙鹤舞于云雾、鱼龙跃然碧波,琼花玉树峰顶扎根、异草仙芝点缀谷涧,更有那水晶仙宫巍峨、古椿殿堂耸立,紫气坛台、红云丹鼎散落四处,仙家气度为此铺展而开,极目眺望,浮峦上空道气千重、瑞霞万条,照得此间不似凡尘。 (本章完) ------------ 第15章 太华灵墟 眼见如此天外浮峦圣境,齐德仲只觉神魂乍然通明,心念一动,不知是身形遁行至山间平台、还是浮峦主动向自己靠近,在这片万顷青空之中,彼此位置距离总有一种难以揣测的错离之感。 齐德仲站立在一处青石平台上,地面以八卦为阵,落脚之时身形为之一定。 放眼四望,周围苍松青柏、老树盘根,好一片幽然境域。齐德仲迈步而行,无意目的何处,只任由脚步随意而行。 穿越一片密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蔚为壮观的巨大山谷,周围山壁如巨斧劈落直下千丈,环抱着一片百里大谷。 谷地之中虽有人烟田地、阡陌纵横,但皆非凡尘俗世可见――烟乃丹鼎炉火而生,药香飘散、灵雾蔼蔼;田乃灵草仙瑞扎根,生机汇聚、碧露葱葱。 齐德仲有些发愣地前行几步,面前数丈之外突然有一人凭空出现,周身微尘精光凝而不散。齐德仲停步驻足,上下打量,来者乃是一名白衣女子,披发不簪、裸呈玉足,裹身衣裙宛若天成,面容清丽、低垂眼眸,左手间挽着一个花篮,仿佛刚才山间采摘而来的奇花异草。 “中土九州修行晚辈齐德仲,误入此间、肆意闲游至此,还请仙子见谅。”齐德仲心中虽有惊讶,但不至于神魂颠倒,稍退半步躬身行礼。 白衣女子也微微抬头注视齐德仲,视线近乎实质,要将齐德仲整个人看透一般,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真没想到,太华真仙居然成功了,看来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齐德仲暗暗揣测,嘴上却没有说话,白衣女子翩然挥袖道:“此地名为太华灵墟,是太华真仙摄中土之外的小世界,以仙家法力造化而成,引渡中土众散仙栖身驻足。你能进入此地,说明你身怀太华真仙所赐机缘。” 白衣女子寥寥几句,在齐德仲心中无疑泛起了惊天洪涛,他按捺惊诧问道:“此、此地便是修仙之人飞升所达之处么?晚辈不过筑基有成,为何就能来到此地?”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一摆手,两人身后凭空出现两座石椅,另有一座石案突兀而现。石案上另有珍奇果品、五色仙露逐一出现,白衣女子示意齐德仲坐下品尝。 齐德仲内心讶意已经有些麻木了,然而闻言坐下之际,居然坐了个空,自己的身体竟然穿过了石椅! “咦?果然!”白衣女子当即挥手,齐德仲身形受到牵引飘飞而开,重新站立原地。 “现形于太华灵墟却如游魂,无法触动此地事物,但是能让心念神魂倒摄、造化神形而出,太华真仙也是了不得,不过说明此等造化玄功还有欠缺之处。”白衣女子指着石案上的果品仙露说道:“你且去试试。” 齐德仲还在方才身体穿过石椅之事吃惊,又听闻白衣女子所言,更是不解,难不成自己来到此间就变成了游魂野鬼了? 伸手欲探那石案上的玉杯仙露,却不料抓了个空,面前无论冰盘玉杯、仙露果品,统统都是一片虚无,甚至连划手而过的掠风感触也全然没有。 “这、怎会如此?”齐德仲念头急转,猛然低头看着地面,自己用力跺了几脚,却是一片坚实地面,如现实无二。 “还请仙子指教!”这般离奇怪异的太华灵墟,实在是让齐德仲不解。 “先问一件事――”白衣女子笑眸道:“你前来太华灵墟,最先抵达的是何处所在?” “是一处地刻八卦为阵的青石圆坪,位于山崖之上。” “原来是真形台,难怪。”白衣女子颔首沉吟,酝酿良久方才说道:“既然你有此机缘,我便与你诉说分明……” 世间凡人修行,其道法所传、神通极致不过造形化物,在此之后,依照不同传承与次第根基,或霞举飞升、或虹化拔宅,若能飞升、超脱轮回众生之外,自然成就真仙,其玄妙不可言。 但并非每一个修行至世间法尽头之人都能飞升成功,且不论因为各自劫数而陨落的高人,有一类人能够飞升却未成仙,神形解脱、超然凡尘却没有成就真仙,这一类人物被称为散仙。 散仙是一种离奇迥异的存在状态,与真仙飞升而去、又能降临凡尘不同,散仙飞升之后,等同于被中土世界隔离而开,潜身于万界之中、不得往返。 后来太华门创派祖师太华真仙,得见众散仙流落异界,起慈悲宏愿,摄中土世界之外一处境域,以**力造化、凝炼生机,接引散仙落脚。后来凡是太华门人飞升而不得成就真仙者,皆至此处境域栖身,千百年来众多高人在此地凿建经营,终成太华灵墟一方圣境。 在太华灵墟之中,不仅仅只有太华门人,也有其他中土修行高人选择至此落足。众散仙在此可以继续精进修为,以求终有一日成就真仙。而以散仙驻世长生之身,大可以在太华灵墟中安享祥和,或彼此印证修为、或相互参照道法,此地再无门户之别。 但既然是散仙落足之地,此地由太华真仙造化初成之时,便已设立进出门户,若无飞升之举不得其门而入,此间对于九州修行之人而言,与真正的仙界已几无差别。 白衣女子的言辞深奥玄妙,她还有些担心齐德仲听不明白,但却不知齐德仲早已听闻异界之说。 当初离开碧亭山之前,齐德仲就从师父常清那里了解到关于血日魔潮的事情,而血日魔潮的来临,实际上就是不同世界彼此接触,异界通道门户大开,导致异界妖魔蜂拥而出。 齐德仲没有想到的是,修行飞升的仙人不仅早就了解异界状况,而且还能将其中一个小世界,以**力改造成这么一片太华灵墟,实在是不可思议。 “按理来说,太华灵墟唯有散仙与真仙能够出入,凡人根本不知世上还有此等境域,更别提进出之法。”白衣女子垂目思索道:“你得太华真仙机缘所赐,应该也要有出入枢键才是。” (本章完) ------------ 第16章 内息倒摄 齐德仲闻言心念一动,翻掌观瞧,掌中突然出现那枚玉简,仿佛自始至终都窝在手心一般。 白衣女子盯视着玉简说道:“此物乃太华灵墟出入枢键,随你神形倒摄而入,也独属于你一人,在世间修行,莫要轻易丢失此物。” 齐德仲点头道:“晚辈知晓了……但晚辈还有一事不解,为何我无法触动此地事物?可为何我又能站立于地面之上?” 白衣女子言道:“你并无飞升修为,形骸仍在凡尘世间,不过是依凭出入枢键,引心念神魂而入,入得此间又倒摄神形出现,对于太华灵墟而言,你确如一缕游魂,此间圣境对你而言并非真切实有,不过是心念神魂映照所见,恍如真实。 至于你之前落足的真形台,其实就是散仙飞升抵达之所。散仙神形于凡尘世间解脱、又重新在太华灵墟凝炼仙身真形,众散仙栖身太华灵墟,此地一切皆为真实。你神形倒摄,或许也受到真形台的影响,能够脚踏实地。而这也说明太华真仙造化玄功尚有未及之处,或许这就是他的修行。” 齐德仲闻听白衣女子所言,似乎对太华真仙颇有评点之意,不禁问道:“还未请教仙子名讳。” “我法号广寒,成就真仙尚在太华之前。”白衣女子脸上有几分自得:“我见太华灵墟气象不凡,特地下凡赏玩,太华真仙托我为他照看一二,没想到今天就碰见你了。” “原来是广寒仙子,晚辈拜见真仙。”自从来到太华灵墟,齐德仲已经把吃惊当成吃饭一般平常了。 广寒仙子隔空虚扶起齐德仲:“你能来此,一则说明被太华真仙留意重视,二则说明你已有内息修为。” “内息修为?晚辈迟迟摸不到内息修为的门槛,广寒仙子是怎么看出来的?”齐德仲在太华灵墟之中并非真切形骸,无法感应自身。 “心念倒摄神形而出,化转元神映照世间诸般,这不是内息修为是什么?”广寒仙子提点道:“这枚出入枢键虽然不是我亲手炼制,可是见你这般状态,我就猜到几分了,若无内息修为,你连太华灵墟是何等境况都看不见。” 真仙**直至根本,区区几句就点破了内息修为的关键所在,就连齐德仲都觉得无比精简直接。 所谓内息修为,并非是指内在气息运转,而是指在摄心内视的根基上,心念所见形骸腑脏与神魂相合,元神清明显现,元神世界宛若镜影倒映外界世间诸般。 元神在内、却能映照外界,此所谓元神世界,元神世界有多大?其大无外!齐德仲能一眼照见万顷青空、浮峦巨岳,证明元神世界容纳之广、无远弗届;落足于太华灵墟,见一草一木恍如真实,证明元神世界清明无碍、见物纤毫毕现。 按照广寒仙子所言,齐德仲来到太华灵墟宛如一缕游魂,如果没有内息修为、展开清明元神世界,那么他什么都看不见,玉简内中对他来说可能是空无一物的。 齐德仲不禁有些暗惊,但也自觉有些庆幸。如果半年前自己贸然动用这枚玉简,很可能什么都无法感应得到。而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难寻的内息修为关口,其实也正好落在玉简之中,触动出入枢键的枢键,心念神魂彼此相合,倒摄太华灵墟入元神世界,已有内息修为。 “好奇妙的手法,与其说是我神形进入了太华灵墟之中,倒不如说是太华灵墟内中一切化作一片图影,在我元神世界中浮现。”齐德仲赞叹道。 广寒仙子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但此地此景对于我和此地众散仙而言,却是无比真实的。” 直到现在齐德仲的心神才安稳下来,询问道:“就是不知太华真仙为何要将此出入枢键赐予晚辈?晚辈与太华真仙不曾相见。” “呵,太华真仙最好指点世人,未必是修行道法,也可能是寻常闲事,但他能够将出入枢键交到你手上,必有缘法。”广寒仙子提点道:“你倒是不必焦急,既是来到太华灵墟,便随我赏玩一阵吧。” 齐德仲略有迟疑:“故老传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晚辈担心……” 广寒仙子摇头道:“太华灵墟终究不是超脱世间的仙界,你在此间所见所闻皆入你元神世界,尚不至于有观棋烂柯之变。” “晚辈还想请教仙界妙趣。”齐德仲灵机一动。 广寒仙子笑道:“我若与你一言,怕是足可让你元神世界就此湮灭,还是不说为好。” 广寒仙子拒绝了齐德仲的请教,翩然转身飘飞而去,同时也带着齐德仲的神形离地飞腾。 齐德仲一开始还觉得颇为神妙,但后来发现自己一缕倒摄神形,太华灵墟中一切不过元神世界倒映而现,不禁暗暗警醒,告诫自己修行路长。 两人飞了一阵,穿过那片巨大的山谷,翻越几座山顶洞府,就来到了一处宫观林立之所。 齐德仲放眼望去,三重飞檐之下、炉鼎绕烟之间,一名白须道人足踏罡步、手捏法诀,炉鼎真火熊熊不息,显然是在炼制某种仙家灵丹。 广寒仙子与齐德仲都不敢出言发声,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白须道人的动作方才停下,一招手,炉鼎内中飞出九枚红彤彤的丹药,灵光浮动、异香弥漫。 待得白须道人将丹药收入腰间葫芦之中,他才急匆匆走出炼丹宫室,朝着广寒仙子拱手行礼:“不知仙子驾临,狄子芳失礼了。” “狄真人不必,倒是我打扰了,不知此番又炼成哪种仙丹?” “仙丹不敢言,不过是以丹朱晶髓、三品红莲和离日火酿炼成的华阳丹。” 齐德仲在一旁聆听不禁咋舌,狄子芳所言的几种天材地宝,只有丹朱晶髓是他曾经听说过的,据说那还是潜藏在山脉深处,由朱砂矿脉与血石凝结,经由千百年地脉动荡形成,极为难得。而听狄子芳所言,好像这些东西在太华灵墟还算不得什么。 (本章完) ------------ 第17章 采月炼形 “请教仙子,类如丹朱晶髓这等天材地宝,在太华灵墟中随处可见么?”齐德仲问道。 “当然不是,稀有仍旧稀有,不以为贵罢了,有用、当用则用之,不以其贵而束手。”广寒仙子理所当然地回答。 狄子芳胡子翘翘:“这是哪位?老道我觉着眼生……咦?怎是一缕神魂聚形?” 广寒仙子解释了一番齐德仲的来历,狄子芳捋着胡子满是好奇神色:“太华上仙居然有这般修为了?若以此下去,这位小道友未来修为日进,未尝不能神形两全皆进太华灵墟。” “但他终究尚未飞升,所以我特地来找狄真人,想着是否能在太华灵墟之中,斡旋造化、倒转乾坤,为他凝炼真形。” 广寒仙子此言,让齐德仲与狄子芳皆面露震惊,狄子芳最先反应过来:“小道友乃心念倒摄而成,本尊真形不在此界,甚至连阴灵凝神之法都无法奏效,老道我的灵丹可不敢担保。” 齐德仲则在一旁躬身言道:“晚辈能进太华灵墟一见仙真圣境,已是此生无憾,哪里还敢妄图在此界内中凝炼真形?” “太华灵墟广义而言仍是凡尘世间,此生无憾之言少说为上。”广寒仙子浑然不在意:“太华真仙有他所要印证的修为,我亦同。我来丹鼎阁,并不是来求真人灵丹,而是想借鼎炉一用。” “还请仙子详言。” 广寒仙子想到了一个完全算是异想天开的方法,将齐德仲的心念神形置于仙家鼎炉内中烧炼,不以文武真火,而是用月华光辉,以虚凝虚,再次倒转齐德仲心念神形。 虚不是无、更不是没有,虽然眼前的太华灵墟对于齐德仲来说,只是元神世界所映照,可这处世界毕竟实有。反之,齐德仲这个人也是活生生地存在于中土九州,只不过两者处于不同的世界,而齐德仲则以心念彼此联系了起来。 这种以虚凝虚的手法,在齐德仲看来,更像是摄心炼形的筑基之法,可是这次却是针对心念神魂下手,奇妙不可言,也就只有广寒仙子这般真仙能够想到。 真仙言行如一,根本不让齐德仲有疑惑的时间,狄子芳在一旁听闻之后也颇为好奇,轻轻一招手,一缕光芒飘飞远处,不一会儿就有百余名散仙纷纷前来。真仙施法,此等玄妙机缘不可须臾放弃。 齐德仲真没想到自己来太华灵墟一遭,仿佛变成了任人围观的奇异事物,广寒仙子更是直接,以无形法力带着齐德仲进入丹鼎阁中,将他推入鼎炉内中。 仙家鼎炉,内中别有洞天,齐德仲只觉得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元神世界映照所见也只有全然的黑暗。 不过一阵,广寒仙子的声音幽然传来:“随月华指引运炼形之法。” 话语放落,齐德仲头顶高处月华光辉翩翩洒落,齐德仲摄心止念,神形看似不动,但周身虚影恍惚摇摆。 自古九州修行界中,有采日精月华炼形之法,但无不是最为上乘、也是最难入手之法,若没有摄心根基,日月精华根本无从下手。加之此法更需倚助于天时地利,非传承久远的修行宗门不可为之。 齐德仲这次一行太华灵墟意外收获,就是得到一门采月炼形之法,更难得的是,此法不仅升华形骸体魄,也是洗炼元神世界之法,毕竟齐德仲进入太华灵墟所见,皆是依凭自身元神世界。 运功三个时辰有余,齐德仲那飘渺虚幻的心念神形,仿佛披上了一层极为淡薄的白纱,六识越渐明朗。 广寒仙子顺手一招,齐德仲神形脱离鼎炉之外,宛若新生降世,丹鼎阁中站满了一众散仙高人,视线齐齐汇聚在他身上。 “采月炼形你可学会了?”广寒仙子问道。 齐德仲躬身下拜:“晚辈已经学会,多谢广寒仙子赐法。” 广寒仙子环顾众散仙,最后扶起齐德仲解释道:“采月炼形有成,你就可以触碰太华灵墟的事物,甚至可以将此间事物带回自身。但是能够带回多少东西,完全看你个人修为如何。元神世界映照所见越细致精微,能够带回的事物越多。此外,采月炼形终归要在凡尘世间修炼,我现在传你此法,你不过尚入门槛。” “晚辈谨记。” 不得不说,广寒仙子所行颇为玄妙,依照她所言,太华真仙留给齐德仲玉简枢键,让齐德仲能够进出太华灵墟,广寒仙子仿佛不甘示弱,传授齐德仲采月炼形之法,让齐德仲能够将太华灵墟内中事物带回凡尘世间。 在齐德仲看来,两者举动有点像是隔空斗法,可是这种斗法绝对不是彼此法术较量,而是玄妙境界的互相印证。 而除了齐德仲,在场围观传法的众散仙或许体悟更深更多,毕竟他们驻身太华灵墟漫长岁月,对此地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当即就有十几名散仙高人行礼之后匆匆离去。 “你在太华灵墟之中停留已有一段时间,以你的修为还是尽早回归为上,若神形分离太久,知觉易出错离。”广寒仙子一挥手,提醒一句之后便凭空消失,这般来去逍遥,不愧是超脱世间的真仙。 一众散仙高人闻言也纷纷离去,只留下狄子芳,他本就是丹鼎阁之主,看见齐德仲便上前呵呵笑道:“小道友此番仙缘不同寻常,老道我也跟着享福了。” “狄真人说笑了,晚辈来此太华灵墟,多少有些误打误撞,能得仙子传法,已是无上荣宠。” 狄子芳摇头晃脑,长长的白胡子也跟着摆动:“非也非也,太华真仙以**力造化此界,供众散仙驻身,岂能让寻常凡夫轻易进入?就算是仙缘,也非人人能够消受……罢了,老道不宜在此谈及过深,但我等还是希望小道友能够早日精进修为,以至于出入此间畅通无阻。” 齐德仲不仅问道:“狄真人此言何意?” 狄子芳一脸神秘地笑道:“小道友可还记得老道方才所炼制的华阳丹?若是你能够将一枚华阳丹带出太华灵墟,那灵丹就算老道的一点小小馈赠。” (本章完) ------------ 第18章 散仙修行 齐德仲的心念神形不禁打了个激灵,他虽然不清楚华阳丹的药性,但光是丹朱晶髓这一味药,便知此丹贵重,散仙高人所炼制,哪里会是尘世凡品? 见齐德仲这般神容,狄子芳笑道:“小道友且安心,只要你有全形之功,华阳丹也能服用,只是此丹大补元气,服丹之后至少定坐一月化转药力,此后百年之后,法力增长迅速。” 如此灵丹,齐德仲过去不曾听说,在飞云门中更是闻所未闻。不过他如今离真心全形的修为还远着呢,华阳丹给他也服用不了。 “晚辈何德何能,受不起狄真人如此厚赠。”齐德仲也不傻,眼看散仙高人如此,肯定是另有所求。 狄子芳毫不隐瞒:“广寒上仙方才应与小道友言明,我等众散仙的状况,虽说有此太华灵墟圣境驻身,但如此终究不是长生超脱……” 修行人飞升成真仙,超脱凡尘世间之外。而所谓的超脱,是能自如进出,若想享受仙界的清静祥和,自可居于仙界之中。若想下界体悟修行,也能自如回到中土九州、乃至其他凡间异界。 比起真仙超脱,散仙更像是被原本凡间所驱逐、又不为仙界所接纳,其中玄妙齐德仲尚无那等境界明悟,但有一点非常明确,众散仙自飞升离开中土世界之后,就等同于被中土九州所摒弃,再也无法回归。 回不了中土九州世界,也可以去凡间各处异界,但是异界格局颠倒离奇,若无真仙超脱境界,其实也不是这么轻易能够游历异界。况且异界亦有凶险之处,散仙虽有驻世长生之能,却非不灭仙身,没有必要随意冒险。 正是因为此等种种原因,太华真仙才决意以**力造化太华灵墟,让众散仙驻身落足,此等功德自是深远,但仍有不足之处。 其一,就是太华灵墟只允许真仙与散仙来往,太华灵墟于凡间万界之中独立运行,修为不到根本无法来此,这跟法力强弱全无关联。而好在太华真仙近来修为又有精进,让齐德仲以心念神形进入此地,但这也是要凭借太华真仙所留枢键,并非齐德仲个人能为。 其二,太华灵墟内中散仙,等同于被中土九州所驱逐,那里是他们的修为根基发端之所,虽然说修得散仙已是极高成就,但毕竟飞升未成、功果有偏,若能回溯修行本源,或许对未来更进一步会有助益。 散仙本人无法回归中土九州,但按玄理而言,太华灵墟仍属凡间万界,异界事物彼此穿越他界或有难度,但未必不能做到,更何况齐德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若说众散仙炼制一件器物,其上寄托散仙知觉缘系,让齐德仲带回中土九州,伴随其人修行,这是否能够重塑众散仙高人修行本源?而这件事,当场就有不少散仙明白过来,赶紧离开就是做好此等准备。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想要重塑散仙修行本源,齐德仲就必须要做到飞升超脱、成就真仙,然后再重归太华灵墟,将此件器物送还,而这还仅仅是最基本的,内涵各种奥妙玄机,眼下齐德仲还不能明白。 “原来广寒仙子传我采月炼形之法,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讲究。”齐德仲听闻狄子芳一番话,这才真正明白过来,“晚辈修为浅薄,如何能够肩负如此重担……唉,有一事我之前尚未言及,晚辈半年前才被原本师门逐出门墙……” 这时齐德仲跟狄子芳谈起自己被逐出飞云门的前后经过,狄子芳听完之后没有半点担忧神色:“小道友如此心性,本就是修行上佳根苗,而且你能够得到太华上仙所传的出入枢键,这就说明上仙对你也是十分看重的。试想一番,若你无成就真仙之资,太华上仙何必赐你如此仙缘?” “自古修行者众、而成仙者寡,晚辈区区修为,不敢妄言成仙之事。” “嗯,这想法也没错。”狄子芳点头道:“所以老道也赘言了,待得小道友回去之后好好修行,说不定很快就能从此间带走一些事物了,老道的华阳丹会给小道友特地留下。” “多谢狄真人!多谢太华灵墟众仙!” …… 像这种出入世外别界的经历,并不是人人都能有,齐德仲再度神形合一之后,睁眼所见已是深夜。 站起身来走到后院,松动一下根骨,院落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寸余白雪,抬头仰望一轮勾月凄冷,齐德仲直接端坐在雪地上,元神世界外映万物,宛如镜面倒摄,月华洗炼自然而然。 运功良久,齐德仲周身月辉凝炼,好似另有一道虚影依附在身。齐德仲明白,那并不是阴灵鬼魅之流,而是元神外映之相,在这一日一夜之间,他居然已经内息圆满,眼见外感修为近在眼前。 此时此刻的齐德仲,其人修为就相当于半年前在演法台上一般,只要机缘一到,元神触动外界,天地阴阳、日月星辰,一应**力便如元神世界之旷大无垠。 但齐德仲在最后关头收功敛神,他并没有打算当即迈入外感修为,或许是当初演法台意外让他仍心有余悸,或许是太华灵墟一行,让他另有感悟。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依旧静心修行,平日里不出仙霞观半步,修行采月炼形之后,连人间烟火也少用了许多,可见那也是上乘的辟谷法门。 齐德仲住在仙霞观,却从来不显山露水,更是不怎么到陈府内中彰显,陈信事后又来了几次,齐德仲所教仍是龟鹤炼形法,后来陈信兴致缺缺,过年之后就不曾至仙霞观拜访了。 而这位名声沉寂的修行人,看似足不出户,却是每日移神进出太华灵墟,虽然他还没有携物出境的修为,但与一众散仙高人交往,修行诸事日益精通。 不论是狄子芳真人的炼丹术、还是北荒剑仙的御剑术,又或者是洪川散人的奇门神行步等等,众散仙皆是不吝传授,齐德仲乐得与高人结交,短短时日内,所见所闻已不亚于大派传人。 (本章完) ------------ 第19章 雪龙宝珠 时日运转,又逢上元佳节,齐德仲今天少有地选择出门离开了仙霞观。 修行不仅在太华灵墟,也要在滚滚红尘中磨洗心境,这段时日以来齐德仲所学颇多,但尚未能融会贯通,枯坐清修无非滋养法力,想要避免当初演法台的意外,齐德仲还需要多加积淀。 昨夜大雪纷飞,依旧天寒,但上元佳节气氛热闹,长林郡城百姓早早出门扫街,齐德仲进城之后就见各路摊贩都已经开张,热闹非凡。 齐德仲随心而行,穿街过巷来到一间茶馆,坐下暂歇,放眼四周却无热闹氛围。 茶馆内中七八张老旧桌椅,靠墙的一排坐着十几名身材健硕的汉子,衣袍下摆可以看见有长条事物若隐若现,想来应该就是兵刃一类。 这帮汉子点了茶水,却没有多少兴致品尝,反而是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齐德仲腰间挂着绝云剑,一派行走江湖豪客的模样,一入茶馆就被众人盯上,齐德仲也浑然不在意,自斟自饮。 也许是这帮汉子盯着齐德仲好一段时间都看不出端倪,后来警惕之心也稍微松懈下来,这才细声交谈起来―― “少堡主也真是的,天寒地冻,又是上元佳节,偏偏要我们在这个时候出来,那雪龙珠由不会跑,这么着急作甚?” “你没听说么?鹰扬山的那群家伙也下山来了,说是要将雪龙珠收入囊中!” “呸!鹰扬山再厉害,当年不还是被我们铁石堡给揍回老家了?现在还敢跟我们作对?” “老堡主走得急,没能将胡老八那帮叛徒料理了,反而逼得他们投靠了鹰扬山,要不是这样,他们哪里敢跟我们争抢雪龙珠?” 齐德仲知觉敏锐,早就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不禁念头一动。 长林郡一带自古强人匪帮林立,官府剿之不尽,大家豪族与山头悍匪串连一气是常有的事,一者劫掠野外道路上的客商,一者坐守城镇压榨外来的商旅。 这帮汉子口中的鹰扬山、铁石堡就是长林郡中两伙势力颇大的匪帮,而目前好似因为一件叫做“雪龙珠”的事物争抢起来,局势一触即发。 齐德仲倒是未曾听过雪龙珠一物,或许是修行人对此物另有别名,这多少引起了他的留心。 就在齐德仲思考之际,铁石堡之人就说起此物―― “少堡主也真是的,被一个外来的野道士唬骗,非要找什么雪龙珠、非要拜师修行,我看啊,这铁石堡就得毁在少堡主手里!” “你可别乱说!那个野道士可是真有法力的!我见他剪个纸人就能变成大美女,也难怪少堡主鬼迷心窍。” “换做是我可不愿意招惹这些人,传说修行人喜怒难测,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我们没找到雪龙珠,顺手取了我们的性命?” “你这么一说,我也害怕了,还是别再耽搁了,要我说直接到多宝阁门前堵住,看谁还能我们抢?” “没错!少堡主就是心软,管他多宝阁是哪路人物撑腰,我们杀上门去,就连此地官府也不敢吭声!” 在一旁角落从容淡定的齐德仲,闻言心中微怒,但旋即化为叹息:“当初离山之际,听师父曾言世间风波将至,如今所见,长林郡地界已然不太平,匪人光天化日之下进出郡城如入无人之境,背后似乎还牵涉到有法力的修行人。” 齐德仲原本只是想充当旁观之人,如果仅仅是匪帮火拼,他完全没必要插手其中,只不过现在另有变数,反而让他更有一探究竟的心思了。 眼看铁石堡一伙离开茶馆,齐德仲悄然跟踪在后,以他的能耐足够让这些匪人毫无察觉。 至于他们的目标多宝阁,只不过是城内一间专卖珍奇古玩的商铺,如今门外却是人头涌涌,街南街北各有数十名凶悍匪徒,手执利器彼此对峙。 齐德仲没有理会鹰扬山和铁石堡的斗争,走到多宝阁的后院,一个翻身进入内中。 多宝阁的主人姓张,一直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不久前南下采买,意外淘来一枚白玉宝珠,名唤雪龙珠。这枚珠子暗夜生光,触手寒凉,张掌柜一看就知道此珠绝非凡品,正想着什么时候寻到买家出手。 只可惜消息泄露,不知为何,雪龙珠被铁石堡和鹰扬山两伙强人打听得到,几乎是同时送来书信,说是上元佳节入城“相借”雪龙珠。 如果只是任意一伙匪帮,张掌柜宁可割肉出血,将雪龙珠拱手相让也要求得平安,可是没想到这一次是两者同时到来,正正堵着多宝阁门前拼个你死活我。 齐德仲来到多宝阁之后,张掌柜正抱着妻子儿女在屋中瑟瑟发抖,一旁几案上摆着一个精致木盒,想必内中便是雪龙珠。 “张掌柜,在下齐德仲,上门一求雪龙珠。”齐德仲迈步入屋,开门见山直言道。 张掌柜一抬头,就看见一名陌生人突然闯入家中,怀中子女正欲出声嚎哭,齐德仲挥手弹指,一股柔和绵长的法力散去众人惊恐,让张掌柜的家眷们沉沉睡去。 “你、你是……”张掌柜觉得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平静,稍微冷静下来,扶着妻子儿女坐稳之后,朝着齐德仲深施一礼:“不知仙长驾临、有失远迎。” “张掌柜倒是眼利。”齐德仲笑道:“不瞒掌柜,在下如今在城北仙霞观栖身修行,得知多宝阁门前纷乱渐生,所以特地上门善解善结。” 张掌柜一看就是平日里十分精明的生意人,赶紧捧起几案上的木盒,递给齐德仲,恭敬道:“我愿以雪龙珠供奉仙长,以求家中平安。” 齐德仲微微点头,不疾不徐道:“在下既然露面出声,自然是身涉其中,如若不能守你张家一门与多宝阁上下安宁,岂不是自毁修行?在接下雪龙珠之前,我要问清一事,还请张掌柜明言。” “仙长所问,定当回应!” 齐德仲指了指木盒,神色倒是平和许多:“不知这枚雪龙珠价值几何?” (本章完) ------------ 第20章 门前惊雷 张掌柜闻言怔然抬头,语滞一阵才说道:“我是花了五十两纹银采买到手,若仙长有需,我愿无偿供奉。” “世间事,当以世间法解。”齐德仲扫眼一旁,不远处有一张书桌,文房四宝皆齐。 齐德仲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最后找到一盒红泥,在纸上按下自己的红指模,递给了张掌柜过目。 “仙长这是……”张掌柜细眼观瞧之后才明白,这是一张买卖赊账的收据,证明雪龙珠已经卖给了齐德仲,但齐德仲眼下拿不出五十两,所以凭此收据以示。 齐德仲擦了擦指头:“以张掌柜之精明,应该明白在下的意思吧?” 在鹰扬山和铁石堡的夹击之下,多宝阁张家上下,不过是如脆弱的鸡蛋,很有可能在这场火拼之中家破人亡。齐德仲不愿见到此状,现身出手自然是要保住张家安然。 但齐德仲不能单纯以世外修行人的身份来处理此事,他或许不担心铁石堡中那位野道士的道法修为,可是他没有办法处处照料多宝阁不被匪帮蹂躏。 既然如此,那就将一切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齐德仲自己买下雪龙珠,而且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来历,要是匪帮之人愿意上门挑衅滋事,齐德仲并不介意出手染血。 修行人持杀戒,是勿为众生之害,但此等匪类已是世道祸乱,修行人也应为护持苍生运数而出手。 收据放在张掌柜手里,哪怕他以后拿到官府去也能奏效,更何况齐德仲并不是想拖欠,只是眼下没有这么多钱财随身。 齐德仲打开木盒,内中静静安置的正是雪龙珠。齐德仲默运法力,明上见英玄催促目中神光,照透雪龙珠内外。 “原来是寒晶玉髓,如此成色也是少见。”齐德仲施法一展即收,瞬间就明白雪龙珠具体为何物。 移神进入太华灵墟这段日子,所见所闻所学可谓是包罗万象,其中就有对各类天材地宝的辨别与勘查。 所谓寒晶玉髓,形成过程类似狄子芳真人炼丹所用的丹朱晶髓,但其属气乃寒冰气息。而且较之丹朱晶髓受地火百炼、菁华自生,寒晶玉髓容易包含杂质,若修行人得之,还需以法力淬炼,像眼前这枚雪龙珠通透纯净,确实少有。 只不过这类天材地宝,若无元神感应、借助其神妙,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一枚冰凉沁手的珠宝而已,成色再佳也不至于为其拼个你死我活。 齐德仲盖上木盒,心中思忖:“若是铁石堡那名野道士需要此物,恐怕他已有内息外感修为,如此人物何必要与匪类同流?加之有此人坐镇,鹰扬山依旧气盛,看来事有蹊跷,我仍需小心,当初选择落足城外仙霞观是正确的。” “张掌柜,留好收据,在下告辞了。”耳听得多宝阁门外争斗渐趋尾声,齐德仲不再拖延,轻施一礼转身朝着大门而去。 齐德仲步伐坚定,一手擎剑而出、一手托着宝珠木盒,扬袖震开大门,放眼望去,地面上已是血迹斑斑,长街两侧各有一帮匪人,大多负伤在身,但依旧面露凶悍不肯退让。 “诸位好汉,在下齐德仲,雪龙珠已入我手,若想再求,请至城北仙霞观!” 齐德仲朗声高喝,运起了内景肺神部?皓华吐虚成,当即如惊雷平地炸响,每一个字狠狠砸入在场匪帮耳中,身上负伤、元气稍弱者,当即昏厥倒地,如此惊雷之音却对围观百姓丝毫无损。 齐德仲反手背剑,大步迈开,人潮之中自然避出一条道路,无有一人胆敢靠近,眨眼之间,齐德仲身影已然消失在街北。 散仙高人所传奇门神行步,乃是移形遁行之法,齐德仲如今不过是稍露几分能耐,现身错闪如风迅捷,虽然远未至飞天遁地的境界,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堪比鬼神了。 不过多时,仙霞观齐德仲的消息渐渐传遍了长林郡,陈员外更是有所耳闻,赶紧带着护院家丁出城而去,拜见齐德仲。 “陈员外不必来此。”这是齐德仲见到陈员外后的第一句话。 陈员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齐仙长,那鹰扬山和铁石堡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您又何必――” 齐德仲一摆手:“既是陈员外担心我会有所拖累,那你更不应该前来。或者说,员外觉得这两伙匪帮不会找我,而是会来找你,是否?” “我陈家在长林郡不敢说土皇帝,但鹰扬山、铁石堡的当家能吃几碗饭,还是要看我脸色,他们不会放肆。”陈员外倒是自信。 “那员外匆匆上门所为何事?” 陈员外拐弯抹角道:“齐仙长,我老陈家不过是靠着几家药铺、几队参客发家至今,不敢说赚得盆满钵满,但荫福子女还是可以的。说实话,我见长林郡中匪帮林立,心中也是甚为恼怒……” “有话直言便是,无需顾忌颜面。” “哎,是是是……”陈员外定了定心神,“其实铁石堡与鹰扬山能够被占下,除了地势险峻、近于官道之外,这两处所在皆是煤铁丰产之所。按说煤铁重物本该朝廷官营,可是近年来长林郡一带废弃矿场甚多,多是被这类匪帮所占,这才是他们立足不倒的关键,左近商旅也乐得冒险跟他们交易。” “我明白了。”齐德仲脸色淡然:“员外你也想插手煤铁开采,又苦于缺少门路。既不想跟匪帮同流合污,唯恐早晚被官府追查,但是又缺少助力将匪帮驱逐……呵,若非我此次主动牵涉其中,陈员外怕也是不愿与我直抒胸臆。” “哪敢、哪敢!” “没事,我并非恼怒。”齐德仲摆摆手:“匪帮不尊法度,受害终究是黎民百姓,若追溯根本实乃朝廷暗弱,官营行当落入匪类手中。陈员外有心于此,我不作评价,若你未来真要插手煤铁经营,万望小心谨慎,若见潮流将起,切记急流勇退,不可硬抗。” “那齐仙长的意思是……” 齐德仲扬袖负手,眼神凌厉浮泛:“鹰扬山、铁石堡,三天之内若不上门自承错责,我单人独剑铲平这两伙匪帮!” (本章完) ------------ 第21章 杀生断乱 在陈员外看来,齐德仲这样的修行人可谓是喜怒难测,按说他与鹰扬山、铁石堡毫无瓜葛,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多宝阁跟着两伙匪帮结怨。但齐德仲不仅亲自出面,而且还放出话来,要上门对付匪帮。 三天时间,足够将风声传到两伙匪帮的巢穴之中,这本就是齐德仲授意陈员外,除此之外,齐德仲还让陈员外将五十两白银送到多宝阁张掌柜手中,算是了断雪龙珠因果。 眼看三日期限将至,齐德仲身居仙霞观中不慌不忙,以他筑基修为、心境安稳,不会因为即来之事动摇,每日按天时潜心运功,根本不在乎外界流言。 雪夜深沉,仙霞观外人影憧憧,交错叠沓的脚步声不绝,鹰扬山与铁石堡两伙匪帮居然同时派出人马到来。 百余人彼此对峙的场景,除了低沉的喘息声、火把噼啪爆出火星的动静,可以说是沉寂到了极点。 齐德仲收功敛神,负手背剑来到前院,隔空扬袖,仙霞观大门无风自开,木栓咔咔摩擦声响,在雪夜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来了来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挑衅我们鹰扬山?” “招惹了铁石堡,老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给你三天时间居然不逃跑,看来是非要找死不可了!” 一种匪帮头领呼喝叫骂声不断,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跃马上前,反而是因为静谧氛围中那一丝丝聚集的杀意,刺激得马儿不住嘶鸣。 “诸位,”齐德仲走出仙霞观门前几步驻足说道:“若你们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子儿女,先想想他们未来处境,若有一丝忏悔认罪之意,就自行入郡城官衙领罚,绝云剑锋芒不加其身。” “哪来这么多废话!”一名头领挥舞着钢刀指挥:“拿火枪的,给我射!” “哦?火枪么?” 齐德仲话语声中略带好奇,就见两伙匪帮之中各自走出十余人,手执火枪站成一派,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齐德仲,一声令下,火光硝烟同时爆散开来,弹丸在风中疾驰、在雪中呼啸! 然而本该肉眼难见的数十枚弹丸,却在齐德仲身前丈余距离齐齐定住,滴溜溜翻滚于一团迟滞凝固的空气中,没有再进之力。 齐德仲伸手捏住一枚弹丸,略微灼烫的触感好似冬雪中的暖阳,弥漫凝固的杀意,在这一瞬全部汇聚于齐德仲一身。 “我已屡次提醒,是尔等自寻死路。”齐德仲反手扣住弹丸,弹指射出,悬浮身前的数十枚弹丸也伴随一同,朝着匪帮众人射去。 两伙匪帮尚且惊诧于齐德仲施法定住火枪弹丸的法力,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反射弹丸而回,当场血花溅射,将皑皑白雪染上一片猩红! “苍华覆太元!”齐德仲一声高喝,身形却陡然消失于原地,喝声回荡雪夜之中,惊骇万分的匪帮众人四处顾望。 外景发神章,若是凭剑而发的法术,则是绵密无尽的剑芒疾射,若是武功剑招,则是如倾盆而降的缭乱剑雨。 齐德仲没有一丝纵容,配合奇门神行步,身影在匪帮人群中来回穿梭,剑芒贯穿匪人形骸体魄,冷冽寒意冻住经脉元气,反手便是一剑封喉。 绝云剑利,剑锋就像切在最鲜嫩的水豆腐上,不带一丝阻碍迟滞,划过一个个匪人的咽喉,迸射而出的热血,要待得剑锋离开半息之后,才猛然喷薄而出。 几乎是连一丝惨叫声都没有,只剩下体会自己性命流逝的呜咽哀鸣。剑芒寒意入体,连动弹一根手指的气力也没有,齐德仲此番出手,就是要置人于死地、而且是绝无半分反抗可能! 如鬼似魅的迅捷身影不断,所过之处皆是瑰丽血花绽放,几名头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方才回味过来,自己到底招惹了一名怎样的对手。 不是谁都有运气能够亲眼得见修行人施展道法,更不是谁都能够被修行人以法术加诸自身。 齐德仲尚无外感修为,远未有真正**力可言,但是凭他如今修为法力、以及在太华灵墟之中所学,真要对付这帮匪人,手段不要太多。亲身秉剑而上,就是要让匪人在死前最后一瞬明悟,自己此生所为,到底要承受怎样的后果。 雪夜寒刃、艳红热血,交织出一幅惨烈的图景,仅仅数十息的功夫,仙霞观前两伙匪帮、共一百二十七人,统统命丧绝云剑下。 极动之后是极静,身影迷离幻乱的齐德仲,最后又重新站回仙霞观门槛之前的位置,就连脚踩的位置也一模一样,仿佛是走了一大圈又回归原位。 齐德仲低首按剑,以他的修为,运剑施法之际,反而是有一团巨大力量保护着绝云剑,更何况剑锋所过之处皆是人身脆弱要害,绝云剑乃剑中妙品,自是不会有丝毫损毁。 可不知为何,齐德仲面露悲悯,伸手轻抚剑脊,低叹一声。 待得雪地之中最后一名匪人咽气之后,齐德仲振袖施法,赶走几匹马,如果足够幸运,它们会在齐德仲挑上之前回到各自匪巢,这也齐德仲的警告。 齐德仲看着一地尸骸,手捏法诀,一团真火沛然自生,接连弹指而出,匪帮尸骸瞬间自燃,真火炽热白亮,燃烧剧烈,转眼之间就将尸骸焚烧干净,化作微尘重归天地之中。 齐德仲不是嗜杀之人,经历过演法台一事,他对何谓“贵生者、贵众生之生”有了更加深入的看法,也知道为何修行人大多要持杀戒。 若无此生,则无修行,修行之人必为众生之一。修行人收摄心性、贵重形骸,此乃世间最大之私。因其有私,而成众生。 修行重私,实则重众生之私。齐德仲之生是生,一百二十七名匪人之生亦是生,然而多宝阁张掌柜一家之生亦然、长林郡路过客商百姓之生亦然,皆是生,何来彼此相祸? 众生乱象,实乃众生自取,众生有私而存其生,欲求延续不绝,自然要断绝乱象。齐德仲持杀生戒,不可为众生之害,若要修行更上一层楼,则要贵众生之生,斩断众生乱象。 (本章完) ------------ 第22章 铁石烈火 东方既白,仙霞观内外已经空无一人,齐德仲也按照当初所言,既然匪帮之人昨夜选择了与自己动手,那齐德仲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单人独剑前往鹰扬山与铁石堡。 若以长林郡城为中心,铁石堡位于郡城东南七十里外,鹰扬山则是在东北方向近百里处,虽然遥远,但南来北往官道皆接近这两处匪窟,近年来更是祸乱周遭村县多次。 有陈员外的事先告知,齐德仲早就知晓鹰扬山与铁石堡的具体位置,这两伙匪帮占据矿场、构筑工事,为的就是抵御朝廷官兵,只可惜如今朝廷势弱,早已无能管束四方。 齐德仲选择先前往铁石堡,随身还带着雪龙珠,既然听闻铁石堡中有修行人,齐德仲自然更加谨慎。 铁石堡正如其名,盛产铁石,位于一片起伏的岩山之中,以前在此地的官衙依山修建了一座简易的堡垒,后来被匪帮占据以作巢穴,铁石堡之名逐渐在长林郡一带传扬开来。 铁石堡前代堡主黄天化也算是一方人物,手下四大金刚、八大罗汉,无非就是一些头领人物,麾下喽啰过百,经常肆意劫掠附近郡县,更难得的是与地方官员结交往来,使得铁石堡宛如铁塔不倒。 黄天化死后,麾下有一名悍将胡老八不服少堡主黄章管束,一番内斗火拼之后,胡老八带着手下投奔鹰扬山。一时之间,因为黄天化打压下而日渐衰颓的鹰扬山,反而因为铁石堡内乱,彼此实力对比有了微妙变化。 不久之前,铁石堡来了一名道士,自称有修行法力,要在铁石堡中栖身驻足,而且演示了一番道法,让少堡主黄章颇为尊崇。 中土九州之上,修行道法之人不少,成就超凡脱俗、心怀远世之志者却不多,有的是凭着几分法力修为,在凡尘俗世中行走,求名求利者皆有。 齐德仲并不会刻意蔑视这样的修行人,说到底,齐德仲自己如今不也是寄人篱下?只不过他并不打算过分彰显法力罢了,行事当为则为,若世间寻常法度手段难解,自然依凭法力修为行事。 只不过那名道士既然在铁石堡栖身落足,为何还要驱使匪帮去抢夺雪龙珠?齐德仲不解,所以打算上门问个清楚。 沿山而上,铁石堡外,拒马铁索、铁蒺藜捕兽夹等一应俱全,山道仅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过,千军万马至此也难以冲击,只能凭火炮远远轰击铁石堡。 不过这些防备也只能对付世俗官兵,却挡不住齐德仲这样的修行人,奇门神行步施展开来,足下有如风生,足不沾尘、翩然若仙,避开了一路上的各种险境,齐德仲来到了铁石堡门前,那是两道钢铁打造而成的闸门。铁石堡周遭所产,自是不乏金铁之物。 钢铁闸门密不透风,堡上墙垛内中更是埋伏着匪人、手持火枪。 “江湖散人齐德仲,欲拜见铁石堡修行同道!”如果铁石堡中只有匪帮,齐德仲估计会直接冲入其中大开杀戒,但既然知道内中也有修行人,齐德仲则打算保留最后一丝修行同道见面的礼数。 修行路长且难行,每一分修为成就皆是好不容易才获得,既然为求长生超脱,修行人彼此就没有必要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尤其是在红山议会设立之后,以宗门派别为主的斗法相争大为减缓。 只可惜这样的礼数并没有得到回应,齐德仲喝声传音,足够让方圆数里的人清楚听见,修行不欺心,当做没听见,那也就无话可说了。 绝云剑出,《黄庭十三剑》中,若论断金切玉最利者,当属外景齿神章·峨峰镇罗千。 不过是二指并宽的绝云剑,此时剑意竟如开天之斧,无形法力舒张开来,整座铁石堡似乎都被一股骇然气息所笼罩。 剑芒劈落,钢铁闸门顿时被剁出一个巨大缺口,恰容齐德仲一人低头走过。 两道闸门之间,还有一处狭隘空间,幽暗斗室之中,地面略显滑腻,齐德仲鼻尖一动,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远处一声“放!”,两道闸门间火光顿起,点点火星洒落地面,引燃地面黑油,堆在角落处的几桶火药也瞬间引爆。 轰然数声,铁石堡内外一阵剧烈摇晃,内侧钢铁闸门好似被怪力冲撞,微微隆起,随即一阵青烟自下方缝隙升起。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山人所料!”闸门之后是一片空地,一名身着道装、束发高簪,面容略显猥琐的道士现身大笑:“又是一名自以为有几分法力就可以硬闯的家伙,山人特地炼制的黑油足可以烧石成浆,加上满满六桶火药,不将你炸成肉末,难显我浮生子谋算过人!” “仙长厉害!”此时,少堡主黄章也从一处角落钻出,挺着大拇指夸奖道:“我之前已遣人四处打探,据说这个叫做齐德仲的家伙,先前已被碧亭山飞云门逐出门墙,想来也就是一个毫无靠山的散人。” 浮生子心中微微一惊,暗骂黄章为何不早言说,不过脑筋一转,被原本门派驱逐,大多都是被废了修行法力的,就是不知为何齐德仲好像还有几分修为的样子。 “仙长,眼下该怎么办?”黄章眼神狠毒:“这个齐德仲害得我手下折损近半,只可惜不能再拿他好好教训一番。” 浮生子则是装模作样、一派高人风范:“哎,人死道消,何必再多执念。只不过这齐德仲落脚的仙霞观,乃是长林郡陈府的产业,你们可想好了怎么对付?” 少堡主黄章也是一脸自信:“仙长请放心,我早已跟长林郡的官府谈好了,明日就下山铲了陈府上下,官府也能以缉拿反贼之名搜刮陈府产业,此乃两全互利之策。” “好好好!”浮生子点头道:“近来天王教的反贼也接近长林郡了,焉知这等敛尽不义之财的劣绅是否早与反贼勾结?官府拿他也是百口莫辩!趁着此事,你等指不定招安日近,搏得一个封妻荫子的大好良机。” (本章完) ------------ 第23章 紫霄门徒 正当浮生子与黄章交谈之际,位于内侧的钢铁闸门仿佛难承巨力摧折,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响,缓缓倒下。 浮生子见状颇为自得,还不住提醒道:“少堡主,看来以后区区两扇铁闸也不够了,要派人多铸造几扇。” “确实不够。”此时,齐德仲的声音从熊熊烈焰中传出,他的身影也从容步出。 “怎会如此?”浮生子大吃一惊:“你怎会毫发无伤?这不可能!” 齐德仲身上衣衫无半点焚烧焦灼之状,更没有一点伤势显露,听他冷冷说道:“上门商谈,却暗施杀手,你叫浮生子是么?如此行径,留你不得!” “上!给我上!”一旁的黄章早已目瞪口呆,浮生子虽然惊恐但还有最后一丝心境清明,喝声命令周围匪众。 接连炸裂声响,数十条火枪朝着齐德仲开火,还有一些箭矢夹杂在内中。齐德仲不躲不闪,站立原地,身形周围神凝气禁、万物休止。 浮生子见状如此,心中惊骇呼啸:“这是气禁拘物之术?而且同时抵挡了这么多枪弹?此人法力怎会如此强大?不是说被飞云门逐出了吗?” 齐德仲可不会在乎浮生子一瞬之间的念头惊疑,枪弹箭矢全部逆射而出,当场匪帮伤亡数十。 眼见黄章与浮生子欲脱逃,齐德仲旋身跃斩,绝云剑脱手而出,一道利光直扑少堡主黄章后背,轻松贯穿躯体,从身前射出,铿然钉在远处墙壁上,剑身入壁近二尺。 齐德仲尚无外感修为那样的玄妙法力,粗浅的御剑术不过是凭拘物之术推射而出,超过三丈范围便无法隔空摄拿而回。 浮生子见黄章被飞剑贯穿,心中更是骇然,足下生风躲入铁石堡中。 并非所有修行人都擅长斗法,齐德仲从之前只言片语中了解,浮生子擅长的无非是纸人幻化、迷人六识的幻术,这样的幻术在元神清明、灵觉敏锐的修行同道面前,真的算不上什么高明手段。 今天挑上铁石堡,钢铁闸门间的一阵爆炸,也让齐德仲更加明白,浮生子恐怕是更擅长烹调鼎炉一类。 齐德仲不慌不忙,取回绝云剑后,环顾四周,除了伤亡躺卧的匪人之外,其他匪众要么见机逃脱,要么蜷缩阴暗角落瑟瑟发抖,终究只是乌合之众。 齐德仲没有理会这些匪众,提剑直入铁石堡内中。铁石堡依山而建,内部有近半空间是过去开山挖矿时所留,曲折近乎迷宫一般。 浮生子躲藏的地方在铁石堡最深处的一间大房间,此处除了一应起居之物,更多的是奇形鼎炉、琉璃器皿、诸般火药硝石,总之就是一点火星就能造成一场剧烈大爆炸,恐怕足可以将铁石堡由内而外毁灭殆尽。 而此时,浮生子手里正好是拿着一支蜡烛、背靠着墙壁,神色慌张不已。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将此处夷为平地!”浮生子看见齐德仲身影伫立门前,大声叫嚣道。 “这般狼狈仪表、如此慌张神思,阁下一身修为都哪儿去了?”齐德仲有些奇怪,修行人以摄心炼形而筑基,虽说修行人有各种各样的性情,但大多不至于遇事便慌张急躁,否则只是自损修为而已。 齐德仲说话间默运道法,目中神光深幽难测,照遍浮生子身体内外。 “原来,你也是被逐出门外的江湖散人啊……”齐德仲眼见浮生子元气稀散、内劲薄弱,这样的情况就像是当初犯戒自废的自己。 “胡说八道!”浮生子厉声反驳道:“我乃紫霄宗道荷真人弟子!不是你这种落魄流浪的江湖散人!” 齐德仲沉声道:“紫霄宗传承已久,我却是没见过有哪个紫霄宗门人会与占山为王的匪帮强人同流合污。” 浮生子脸色异红,好像无法忍受齐德仲的指责,挺起胸膛言道:“我这是――” 不待浮生子多言,齐德仲御剑再出,剑风直接扑灭蜡烛火苗,同时飞身而出,并指为剑点在浮生子胸口绛宫所在,一股强大的压迫瞬间让浮生子说不出话来。 “你我尚且敌对,你居然还有心思驳斥我的言语,此念一起,修为再退,可惜。”齐德仲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接连点指,以内劲锁住浮生子经脉元气,让他不能使出什么奇异法术,然后收回绝云剑,将他架出这个危险的房间,带到空旷处好好审问。 浮生子受制于人,此人意志不坚,齐德仲审问倒是非常顺利,一番探查才明白浮生子的来历―― 紫霄宗作为九州十二宗门之一,传承道法中以紫霄腾空术闻名九州,传说其门中高人飞天之能,足可以突破罡风大气之外、周游寰宇虚空。 浮生子作为紫霄宗门人,修为远未至飞天之能,他看似中年相貌,实则年过花甲,至今不过筑基有成。像这样年纪的修行人,大多注定此生修为如此,紫霄宗内尊长见浮生子如此,干脆让他离山自己修行。 但紫霄宗的尊长也不是就此抛弃了浮生子,在离开之前,给他设立了一个条件,如果他能找到一枚成色上佳的寒晶玉髓,就让他归山修行,并且传授更上层的道法。 修行并非山中世外事,紫霄宗让浮生子离山,其实也是希望他能够在凡尘俗世中打磨心性,而这也是一次考验,试探门人弟子是否有慎独之心,缺少宗门师长在旁训诫,是否还能保有清明心境与安稳定力。若有,是否在宗门道场内清修并无所谓;若无,自损修为而已,这就是浮生子如今的状况。 浮生子在紫霄宗山门道场之内清修了数十年,早已习惯了世外清幽和宗门庇佑,如今离山修行,门中众多修行补益事物几乎与自己彻底断绝了。而寒晶玉髓又哪里是能轻易找到的? 好在行走九州大地多年,浮生子偶尔查探到一件类似寒晶玉髓的去向,曲折游历之下,来到长林郡一带,遇上了丧父不久的铁石堡少堡主黄章,显露了一番修行法力,欲求栖身安歇之地,此举大约就跟齐德仲差不多。 (本章完) ------------ 第24章 门前却步 浮生子找上少堡主黄章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也猜测到寒晶玉髓很可能引来类似自己一般的人物来抢夺,以他的修为面对修行同道未必占上风,如果有一伙悍匪相助,使各种阴谋埋伏的手段,胜算自然更高。 而趁着在铁石堡栖身的日子,浮生子也重拾当年在紫霄宗内所学的炼丹术。浮生子曾经多次为师尊道荷真人看顾丹鼎,也熟知各类天材地宝物性。虽说在匪窟之中难寻天材地宝让自己练手,但铁石堡一带矿藏颇丰,浮生子自己也帮着匪众提炼火药和黑油。 有浮生子相助,铁石堡虽然甫经内乱,但很快恢复过来,而且劫掠搜刮的财货宝物,多得是让浮生子先挑选,浮生子本人也乐得如此。 紫霄宗的戒律之中,虽然没有明确禁止与盗贼匪帮之众结交,但浮生子与黄章相处,以紫霄宗所学,助长匪众劫掠杀生之势,此举却是犯了杀戒,明知匪众乃祸乱,不加以约束制止,反而鼓动其下山劫掠,就是为了浮生子一己之私,此举已是众生之害! 浮生子在谈起过往经历时,齐德仲也在一旁谈起戒律,有正传道法的宗门,所立戒律其实大同小异,修仙传承更是必有杀戒。 “我不过是炼制了一些火药跟黑油,这怎会犯戒?”浮生子闻言不禁反驳道。 齐德仲脸色阴沉:“火药之用在人,炼制火药之举本无辜。但你是修行道法之人,以宗门秘传的炼丹术炼制火药。而且是明知铁石堡依靠你所炼制的火药,助长劫掠势头,同时坐享劫掠成果。此事无论你知与不知,都已犯杀生戒。若以世间法度论,你是铁石堡匪众帮凶,也一样有罪。” “我不服!”浮生子咆哮一声,顿觉气闷心痛,齐德仲留下的内劲让他连大声叫嚷都困难。 齐德仲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雪龙珠,说道:“你可知我是如何抵挡爆炸的么?寒晶玉髓有阻绝炎流的妙用,我以神凝气禁之术,化出一层冰封甲胄,就算你方才引爆堡中火药,我仍有自保之能。” “雪龙珠!果然是寒晶玉髓!”浮生子目眦欲裂,满脸尽是不甘。 “安心吧,给你也用不了。”神凝气禁之术所依根本乃是元神元气安稳停驻,必须要有内息修为方能施展。有些宗门以“驱物”名之,其实就是隔空摄拿外物的法术,齐德仲也是从太华灵墟那帮散仙高人学来。 “你可知我是怎样拿到雪龙珠的么?”齐德仲不等浮生子反问就自言自语起来:“若非是铁石堡和鹰扬山在多宝阁门前争斗厮杀,张掌柜一家命在旦夕,他还没有那么决然的心思出让雪龙珠,仅以五十两白银买下。五十两白银,对于寻常百姓已是不少,可是对于把持着铁石堡的你来说,恐怕真的不算什么吧?携礼上门,我就不信张掌柜不卖,他又不是修行人,哪里懂雪龙珠的宝贵?” 齐德仲将雪龙珠递到浮生子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归紫霄宗的机会就在你眼前,你现在就可以伸手拿走,我不阻止、也不会事后反悔夺物。” 浮生子喉头一阵颤抖,艰难说道:“你是认真的?真的要给我?” “不是我给你,是你要不要拿?”齐德仲眼神中流露出审视。 “你真的不反悔?我拿走之后你不会取我性命?”浮生子缓缓抬手,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不欲自毁修行,所言便是所行,你要取便取,聒噪作甚?” 浮生子感觉指尖之上宛若有千钧之重,明明离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寒晶玉髓不过咫尺之间,却发现怎样都伸不过去,并非是有一股阻力来源于齐德仲,而是自己已经没有这个力量伸手了。 一声略带颤抖的哀叹,浮生子背靠墙壁,仰头看见朗朗青天,浑身的气力好像全部消失了一般。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听着浮生子低声呢喃,齐德仲大概明白了。像紫霄宗这样的修行宗门,弟子离山后回归,总是要对尊长言明自己离山岁月中所行,言辞中不可带一丝闪烁回避,尊长也总有办法查明真相。 浮生子如果真的带着寒晶玉髓回归紫霄宗山门道场,等待他的并不是热切的欢迎,而是师长的考究查探,到时候自己跟铁石堡匪帮的勾连根本无法隐瞒,所犯杀戒也会有所惩罚,自然说不上什么传授道法了。 自浮生子与铁石堡匪帮勾结开始,就注定他无法再回紫霄宗,就算将雪龙珠拿到手又如何? 齐德仲站起身来说道:“铁石堡匪众大多逃散,你若有心,约束好剩余人等,莫再行劫掠之举,不久之后会有人重新掌管铁石堡,此地运营采矿所需人力,就看你能够约束到多少人了。” 眼见齐德仲转身欲离开,浮生子出声喝阻道:“你、你要去鹰扬山么?” “不错,铁石堡与鹰扬山,皆是此地祸乱之源,拔除之念既起,我就不会中途停步。” 浮生子告诫道:“那是你小看鹰扬山了,我之所以不主动下山取雪龙珠,那是因为我看出鹰扬山背后也有非凡人物,而且修为远在我之上!” “哦?”齐德仲回转过来,“我修为也在你之上,我要对付你,登门踏户直入便是,鹰扬山上的修行人何必身居匪窟。” 浮生子摇摇头:“我曾习望气术,发觉鹰扬山方向有异样云气吞吐,云相所指,更像是山中妖物,或许是蛰伏潜藏不便现身。我猜测鹰扬山要抢雪龙珠,与这妖物也有关联。” “若是如此,那我更该出手。”齐德仲手按剑柄:“修行人斩妖、诛邪、除魔、祛怪,皆非空谈虚言。事出反常者为妖,非指世间禽畜通灵知我而有修行,实乃悖逆世间正途常理,祸乱世间则为妖类,莫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怪,但看他所作所为。鹰扬山匪类与铁石堡匪类并无其异,当斩即斩,鹰扬山中妖类若有邪行恶障,绝云剑下亦不留情!” (本章完) ------------ 第25章 鹰扬寨主 比起厚重如磐石的铁石堡,鹰扬山地势更加险峻,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欲冲天翱翔的雄鹰,四面八方几乎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仅有一条小路曲折上山。 像这等野外荒郊,寻常来说少有人接近,鹰扬山出产煤炭,但荒废已久,被一名绿林诨号“钻地龙”的悍匪率众占领,加上铁石堡胡老八的投靠,鹰扬山匪帮的势力在长林郡境内已经算是数一数二。 齐德仲沿山中小路而上,逢木木移、遇石石走,种种阻碍在他面前不过是踏脚块垒,时近黄昏、夕阳余晖映照,鹰扬山好似铺上一层金色帘帐,肃杀之气笼罩。 但与铁石堡重重防备不同,鹰扬山匪窟大门敞开,两名看门匪人高大挺拔,见齐德仲负手背剑而至,赶紧朝内喝声: “仙长驾到——” “弄何玄虚?”齐德仲心内暗道,脚上驻足不前。 只见大门内中一伙匪众上前,比起铁石堡中黄章等人,鹰扬山匪众更加凶悍,为首一人身材肥硕、腰围八尺,顶着个光头冬日之下也是热汗蒸腾,左眼已瞎、斜裹着一条黑巾遮掩,身披熊皮,熊头就在他右肩之上,腰后横插九环大刀,右手按在肚皮上一杆双管燧发手枪。 这样一名人物,正是鹰扬山匪窟之主钻地龙,看他这般身材,也不知道是怎样得到这个绿林诨号的。 “请问足下便是仙霞观齐仙长么?”钻地龙天生面容阴狠,此时却是一副恭敬姿态,抱拳上前:“我等寨中兄弟早已摆下筵席久等了!还请齐仙长赏脸!” 齐德仲看着钻地龙身后数十名彪悍匪众,一个个手按火枪、腰揣利刃,可没有钻地龙脸上那轻松神色,看着齐德仲仿佛恨不得当场将他碎尸万段。 面对如此情景,齐德仲面不改色,问道:“你就是钻地龙?见你如此模样,想来是知道昨夜发生何事了?” 钻地龙作了个深揖:“寨中龙蛇混杂,总有不成器的弟兄,叨扰了仙长清修,实在该死!还劳烦仙长出手为不才清理门户,钻地龙只有感激,绝无半点怨怼!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呵呵,无知凡夫,妄语誓言,我懒得与你计较。”齐德仲冷笑一阵:“我跟你挑明了吧,方才我先上得铁石堡,少堡主黄章已然伏诛,接下来就该是你们鹰扬山了。” 钻地龙哈哈大笑,朝着喽啰招手道:“拿酒来!” 喽啰端着酒坛来到,钻地龙褪下衣衫,露出浑圆壮硕的身躯,油汗光泽之下另有一股隐约铁色游移。 齐德仲暗自揣度:“这钻地龙的外家武功已颇有火候,但这还是其次,昨夜事败,如今却完全别样面孔,这待人接物的能耐才是不凡,只可惜行差踏错非止今日。” 鹰扬山下山劫掠除了财货,看中的女子也会抓上山,钻地龙尤为好色,最喜二八处子,淫邪之事早已传遍长林郡,被抓上鹰扬山的女子仿佛就此销声匿迹,看来其人下场可想而知。 就在齐德仲思忖间,钻地龙捧着酒坛往口中猛灌,浓烈酒香一闻便知是陈年窖藏,但钻地龙喝起来就跟清水没两样。 “好!好酒!”钻地龙灌了小半坛,脸色微红,上半身酒水滴淌,“我钻地龙有自知之明,纵横长林郡的时日不会长久,总有一天会遭报应,齐仙长,能否待我喝完这坛酒再取我性命?” 齐德仲说:“三天前我让你们来仙霞观自承错责,若当时悔过,你们或许还不至于身犯杀劫。此时见我挑上门来方才醒悟,为时已晚!” “我明白了。”钻地龙脸色一沉,朝身后匪众招手道:“弟兄们都往后退!” “怎么?欲行玉石俱焚之事么?”齐德仲秉剑压步。 一众匪众纷纷后退,钻地龙再猛灌几口烈酒,“在仙长面前,哪里有我钻地龙逞能的地方?我只求一件事,杀我一人,莫要再伤众弟兄。” 齐德仲冷哼一声:“你是首恶,合该受戮伏诛,余等从恶一样负罪难逃。此事本应顺由世间法度裁决,然而如今尔等法外逍遥,若依我意,诛杀首恶,其余人等亦应有所惩戒。” “仙长这是答应了么?” 齐德仲横剑身前:“你有心赴死,我自然会动手,但我不会保证不伤其余人等,按他们所犯惩戒不一,若有作恶深重者,合该与你黄泉相伴!” 钻地龙扑腾一声跪在齐德仲身前,好像一座小山塌方,低垂着肥大的光头说道:“钻地龙自知罪孽深重,还请仙长给我一个痛快。” 齐德仲眯眼成缝,沉吟许久不言,他心中甚为疑惑,自方才上山至现在,照彻四方的目中神光不敢放过一寸隐秘,齐德仲非常清楚,自己附近的确没有任何隐藏的埋伏,否则在这个距离,先死的只会是鹰扬山匪众。 可不知为何,齐德仲内心仍旧感觉到一阵莫名不安,就像有一道视线再阴暗处留意着自己。 齐德仲默运玄功,外景七章之中,以脑神章·精根通泥丸为枢,并运眼神章·明上见英玄、耳神章·空闲听幽田、鼻神章·玉垄闻灵坚,这是外感修为之前,齐德仲知觉感应最为极限的展示,方圆百丈之内,虫鸣砂动皆清晰无碍,除非对方修为远远超出自己。 至于百丈之外,就算真有人向齐德仲突然发起攻击,这个距离也足够齐德仲反应过来了。 灵觉如潮汐一**向外扫荡,奈何就是找不到任何特异之处,除了钻地龙的生机比较强旺。 钻地龙是习武之人,外家武功已有铁布衫之能,寻常刀剑不施内劲难损他分毫。世俗武功在修行人看来也是炼形之法,就算不能做到摄心筑基,也能够保证筋骨强健、生机旺盛。 “钻地龙,我问你一事,你要如实回答。”齐德仲寻觅许久不得所知,开口问道:“你鹰扬山霸占一方,所享已非常人能得,为何还要与铁石堡抢夺雪龙珠?” (本章完) ------------ 第26章 移神依附 面对齐德仲这个问题,钻地龙一阵沉默不语,齐德仲忽有所感,心中那股不安好像消失了一般。 “踌躇不言,是另有盘算么?此时此地就莫要再异想天开了。”齐德仲隐约猜到了什么,告诫着身前的钻地龙。 钻地龙脸颊肥肉微微颤抖,晃了晃脑袋才说道:“那是因为、因为胡老八的指点。” “哦?胡老八?就是从铁石堡投名至鹰扬山那位么?”齐德仲抬眼扫视远处匪众,一名身材高瘦、面容阴沉的匪人向前走出几步。 “铁石堡无缘无故要抢那雪龙珠,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之事。”胡老八说道:“听说在我离开之后,铁石堡来了一个叫浮生子的道士,看来是他想要那东西。我的意思是,如果在铁石堡之前夺得雪龙珠,或许能将浮生子请来鹰扬山。” 齐德仲笑道:“这盘算也亏你能想得出来。雪龙珠如今已在我手,看你们的模样,方才还想着设宴请我?” 钻地龙赶紧趁机开口:“承蒙仙长不弃,鹰扬山上下愿奉仙长为师。” “休得胡言乱语!”齐德仲喝阻道:“为师者自有其责,我承担不起自然不可为他人之师。钻地龙,你就这样听信胡老八之言,派人下山与铁石堡抢雪龙珠了?” 说实话,齐德仲并不觉得钻地龙会这样轻易相信胡老八,尤其是钻地龙那一套变换脸色待人的机巧,甚至跪在齐德仲面前求死姿态也是装模作样。这样的人最是多疑猜忌,胡老八乃是从鹰扬山宿敌内中投靠而来,焉知这不是内奸。 若非齐德仲今日现身,对于鹰扬山这等匪帮而言,修行诸事对他们来说可谓是遥不可及,雪龙珠再珍贵,值得派遣数十名喽啰,冒险进出郡城抢夺么?就算知其珍贵,抢夺到手之后又该怎样利用?难不成浮生子真会轻易上门相求么?鹰扬山不知浮生子底细,就对他这么信任?不怕浮生子有什么奇异法术反咬一口? 在齐德仲看来,胡老八所言更像是在钻地龙已做出决定之后的附和之语,其根本仍旧落在钻地龙身上。 齐德仲的喝问寥寥数语,内心思量当然没有明言,但钻地龙的长久沉默,似乎也显示了他内心翻涌波涛。 “如此闪烁回避,钻地龙,你果然另有隐瞒。”齐德仲虽无读心之能,但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有的,当即剑指钻地龙:“我就说为何方才异样经久不散,待我问起雪龙珠之事却当即消退,果然有异物在鹰扬山中,而且依附于你耳目之间!” 在太华灵墟中,有来自各门各派、甚至远在太华门创立之前便流落异界的散仙,其中有好几位原身非人、乃是妖怪修炼飞升,未成真仙。齐德仲与之亦有一番结交,了解了些许妖怪精灵的修行妙趣。 其中有一样,与齐德仲所见的阴灵附体夺舍类似,但只是妖怪移神依附,借人身元气助益修行,同时见识世间事,这也是妖怪能够化形成人的关键所在。 这样的举动褒贬难分,只要不过分汲取人身元气,有些人甚至不会觉得自己被妖怪移神依附,若是妖怪有心移转更多法力,被依附之人甚至能够施展出几分自己不曾掌握的奇异力量。 可如此依附长久之后,经脉元气巡行之法或许会有所偏差,甚至多出了不属于人身本来该有的气息,这就是修行人所言之“妖气”。 齐德仲这才明白过来,钻地龙身上那强旺的生机有一部分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妖怪移神所致。至于方才齐德仲内心所感不安,原因则是妖怪移神,借钻地龙耳目窥探齐德仲。 “钻地龙,是你背后那只妖怪要雪龙珠吧?”齐德仲一递绝云剑,剑尖离着钻地龙咽喉不过寸许,“你这一身铁布衫应该不全是自己练成的,也有妖怪相助。那妖怪藏身何处,说罢!” 此时钻地龙脸上也渐露狠戾之色:“仙长,我已跪地求饶,欲奉你为师,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何必处处相逼呢?” “你的江湖与我的江湖,是一回事么?”齐德仲冷笑道:“你劫掠夺取成性,就以为世间一应事物皆是力强则可取,是么?” 钻地龙丝毫不服气:“我如今之状,无非就是知晓你道法通玄、我远不及你,否则何必如此。” “现在话说分明,你是打算拼死一搏了么?” “呵呵呵——”只听得钻地龙几声阴测测的笑声,肥硕的身体铁色油亮,缓缓抽出身后九环大刀,“有金圭上人赐下的法力,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么?好心好意求你,就是为了拖延时日,等你回去,长林郡城的陈府早就成了一片白地!” 齐德仲眉尖一挑:“难怪鹰扬山上就剩下这么些人,你是想趁机捣乱?” “现在担心害怕也来不及了,你现在就要葬身此地!”钻地龙一声大喝,大刀舞出一片银光,朝着齐德仲逼去。 齐德仲剑势绵密,几剑上下连连挡住进攻,钻地龙见刀法无用,退身闪躲,抄起燧发手枪朝着齐德仲就射。 枪声如同信号,钻地龙身后一众匪人也一齐开枪射击,顿时烟尘火光四射。 弹丸去势甚疾,齐德仲早有预料,周身神凝气禁,弹丸只在身前数尺停下。 自昨夜连斩一百余名匪众,今日剑挑铁石堡,然后又一路神行直奔鹰扬山,齐德仲接连消耗不少,法术施展也略显滞碍,定住弹丸运功反射回去不足半数,数名匪人伤亡倒地,剩余众人纷纷抽出兵刃,朝着齐德仲扑来。 齐德仲心不慌、气自定,足踏奇门、手运妙法,右手紧握绝云剑,左手掌心暗扣雪龙珠,身外寒意飚然,绝云剑上也有一层冰霜凝冻。 面对敌众,苍华覆太元尽化如雨剑招,锁咽喉、断手足、震肺腑、荡魂魄,足下咫尺方圆,齐德仲却能使出百千剑影,鹰扬山匪众顿时伤亡惨重。 (本章完) ------------ 第27章 相见难安 剑锋利、血光散,纷飞的艳红在哀嚎中交迸,齐德仲旋身怒斩,剑上寒意划过间,将鹰扬匪寨染成一片凝血长阶,逼着钻地龙一味逃窜。 钻地龙是真的怕了,眼见着手下头领一个个葬身绝云剑下,居然还挡不住齐德仲分毫,虽然之前叫嚣着要拿长林郡陈府开刀,可是万一自己死了,拉再多的人陪葬又有何用? 钻地龙混到如今地位,可一点都不希望就这样轻易丧命。 沿着陡峭栈道而上,鹰扬山匪寨最上层有一间聚义堂,是钻地龙收藏财宝和女子之处,除了几个头领们可以靠近,连一半的喽啰都不能上前一步。 聚义堂除了向南一面可搭建栈道而上,其余三面皆是峭壁,以齐德仲如今修为,奇门神行步也能勉强攀登,而钻地龙这等人物自是身陷绝境之中了。 齐德仲不急着取钻地龙的性命,他也并不焦急山下长林郡的事情。陈员外有心要占了铁石堡和鹰扬山的煤铁矿场,肯定早就有一批人手负责此事,只不过他们尚无将山上匪帮剿灭的能耐,有齐德仲出手,正好除去地方上的祸乱。 早在齐德仲清晨离开仙霞观,就已经看见长林郡城大门紧闭,一副抵御外敌的情形,想必陈员外早已跟官面上各个关节打点好,就等着两处匪帮被齐德仲出手料理。 登山的步伐有如灌铅一般沉重,施法动武接连不断,齐德仲修为尚浅,面对的又是一群凶悍匪徒,下手毫不容情,此时此刻也感觉到疲惫。 若非齐德仲筑基修为打得牢固扎实,恐怕也没法一日之内接连奔袭两处匪窟。 仔细回想,自昨夜到今日黄昏,绝云剑下丧命匪众已近两百人,这对于一名不过内息修为的江湖散人来说,手染血腥怕是也过分浓重了。 “涉世祸害,纵恶等同为恶,杀戒已开,慈悲之心何必浪费在此等祸害之上?”齐德仲心念一定,身形已经来到聚义堂前。 聚义堂中,摆着满满一桌宴席,余温尚未散尽,只见钻地龙靠在虎皮椅上,抓着一条油腻猪蹄大快朵颐,随手拎起一坛美酒朝着脸面浇落,也不管滴淌一地。 “如此姿态,是自知时日无多了么。”齐德仲提剑上前,直指钻地龙:“最后一个机会,说出与你勾结妖怪的下落与来历!” 钻地龙瘫坐在虎皮椅上,满脸不屑地盯着齐德仲,冷笑道:“看你这个急不可耐的样子,世上的修行人都像你这样急着去降妖捉怪的么?” “世间妖类修行若无祸世之举,修行人也没那么多功夫与他们计较。”齐德仲眼神中寒意更盛,“至于你,身受妖怪移神依附,它借你元气化形修炼,你借他法力炼形锻体,如此同流合污之举,你说这妖怪该不该除?” “呵呵呵……说这么多,原来你也不知道金圭上人所处何方。”钻地龙绝望之中忽然有一阵得意,“来啊!来杀了我啊!我最喜欢看你这种辛苦一番却求之不得的样子——” 话音未落,齐德仲一剑递出,剑锋锐芒穿透钻地龙脑门,当即取命。 “愚昧,庸俗凡夫妄自揣度我修行心境,就算寻不得那妖怪,你也一样该杀!当为之事无所遗憾。”齐德仲面容神色不改,还剑入鞘自言自语道。 正当齐德仲欲转身离开之际,身后钻地龙的尸身忽然一阵诡异动弹,眼中金光大作。 “妖物,还想负隅顽抗么?”齐德仲默运法力,仔细盯着钻地龙尸身。 “仙长何必如此穷追不舍,我通灵日短,不知人间是非善恶,见钻地龙生机旺盛,借其形骸体魄依附,不过是想见识一番人间美妙繁华。”钻地龙七窍泛着离奇金光,说话声音细长尖锐,完全不是方才那悍匪头目的粗狂声调。 “你是真不知人间是非善恶?穷追不舍之言一出,我便知你通晓人间诸事,你如果真有忏悔之念,速速来我面前自承错责,或许还能免除杀身之祸。”齐德仲虽然身疲力竭,但此时心境清明通彻前所未有。 “唉……”钻地龙尸身发出一声阴谋难逞的叹息,“仙长名叫齐德仲是吧?” “仙长二字休提,齐德仲正是吾名。”齐德仲笑道:“你欲行劾名催命的妖术么?可知此法对元神清明的修行人全无效用,小心妖术反噬自身!” “不不不,我是希望藉此机会,牢牢记住仙长。”钻地龙尸身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狠绝:“我本有意与仙长化干戈为玉帛,奈何仙长执意要行杀伐事,那就怪不得日后彼此相见难安了。” 齐德仲负手回敬道:“你我相见本就难安,雪龙珠一事,你若有心自承错责、弥补所行,在我看来还能有一线生机,未尝不是未来修行有成的机缘。如今你我如仇寇相见,那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趁着天色将暗,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那我取你性命之日,或许会晚那么几天。” “仙长好自信呀!就不知来日鹿死谁手了。” “赘言不断,可见摄心根基有缺,随你吧,我要走了。”齐德仲懒得再多废话,手捏法诀,真火自生,步出聚义堂后反手一指,整座聚义堂烈火骤起,将钻地龙的尸身吞没其中。 鹰扬山顶的烈火如同讯号,夜色映衬之下,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心有所感,抬头仰望皆知那里是为祸日久的鹰扬匪寨,如今烈火熊熊,凡是曾受到匪众所害的周遭百姓,无不暗自祝祷,希望匪帮就此伴随烈焰而去。 于此同时,长林郡城之外,二百多名鹰扬山匪众跃马而至,本来欲趁傍晚时分冲入城中,劫掠陈府上下、好好出气一番,却不料城门早已紧闭。 匪众纵马绕城,发现西南水门并未封闭,河面结冰凝冻,足可让人马冲入城中,匪众见状兴奋雀跃,怪叫冲入水门,却发现没跑多久,结冰河面上有一道新砌成的砖墙拦住去路。 匪众头领察觉有异,正想转身退出,却发现周围民居门窗之中,突兀而现上百条火枪,齐齐对着入城匪众,不待慌忙逃窜,便是接连枪响。 (本章完) ------------ 第28章 书生谋划 当齐德仲回到长林郡城之后,北门大开,有一众人群正在城门外,衣冠整齐,似乎在等待着某人。 为首的除了有陈员外,还有长林郡地方长官陆郡守,以及大小官员。 齐德仲并不知道自己此番上山剿匪,对于长林郡众多官员是何等的震惊,更不知道陈员外上下打点的功夫。 铁石堡与鹰扬山为祸多年,不可能与地方官员毫无勾结,但究其根本,地方无力抗衡匪祸的根本原因,实乃朝廷无能,据传南方州郡早已烽烟四起,长林郡远处东北虽尚无兵祸,但匪患滋生连年,民生糜烂并非虚言。 长林郡地方长官无力治匪,为保个人生计,也乐得与匪帮勾结,所以就有之前多宝阁门前的那番争斗。 寻常百姓饱受匪患自不必多提,陈员外作为长林富商,其实也甚为不喜如此境况,虽然说乱世当中多得是发国难财的豪商掮客,但陈员外或许更坚信稳定岁月中,赚取钱财能够心安理得。 齐德仲并不知晓陈员外是以何种方式说服了地方长官,总之在齐德仲离开之后,长林郡城大门紧闭,只留一小小水门,鹰扬山匪众进入,则立即受到上百条火枪的埋伏。 据事后点算,冲入城中水道的近两百名匪众,当场死亡过百,其余伤势不一,重伤者官府干脆不予救治,当场枭兽,剩余人等稍加包扎直接关入牢房。 这一系列变化看似如行云流水,可如果没有齐德仲凭一身修为杀上铁石堡与鹰扬山,根本不可能做到,长林郡地方长官所能做的,无非是依靠城池之便,引匪众入城而杀之。 这样的计谋,不像是陈员外或者地方上这些庸蠹长官所能想到的,齐德仲怀抱着好奇,来到北门之外受众人迎接。 “仙长所为,救了长林郡万千百姓,请受我等一拜!”陆郡守年过半百,身材消瘦,但是看见齐德仲雀跃神色中也有几分敬畏。 齐德仲伸手虚扶,不解问道:“诸位长官,在下不过上山惩戒为祸匪众而已,不值得如此。” “当然值得!”此时,一个高亮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一名书生打扮、手执折扇之人上前言道:“齐仙长做了一件长林郡一众长官欲为而无能作为的大事,解除了如此心头大患,区区拜谢哪里足够?” “蒋文书,现在不是你放肆的时候!”陆郡守皱眉喝道。 蒋文书毫不让步:“郡守大人,齐仙长此行大费法力,难不成我们就在城门此地久留么?” 陆郡守正要恼怒喝骂,陈员外赶紧上前劝阻:“二位所言皆是正理,我已经在醉仙楼摆好筵席,正是要敬谢齐仙长此番义举。郡守大人是此地长官、蒋文书乃此番居中谋划之人,都该谢、都该谢!” 齐德仲在一旁冷眼旁观,察觉到陆郡守、蒋文书、陈员外三人隐约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关系。但转念一想,这等官面上的瓜葛与他牵扯不到一起,自己淡然处之便是。 齐德仲没有拒绝陈员外的邀请,一日一夜的厮杀,让他也感觉到格外的疲倦,光是靠着采月炼形也远远不够弥补精元消耗,该吃就吃,没什么好回避的。 筵席之上,齐德仲少言寡语,倒是胃口极佳,好在这种场面,与他这名修行人实在关系不大,在一旁听着陈员外等人的交谈,齐德仲才逐渐明白过来长林郡中局势变化。 当今中土九州烽火四起、硝烟弥漫,大乾王朝眼看如同朽木枯枝难以为继,湖广州郡有人举楚王义旗,中原地区天王教如火如荼,直逼帝都玉京城,更别提边陲各地乱象频生,长林郡匪患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陆郡守手下的蒋文书,本来是一名科举不成的文人,与陆郡守算是远房亲戚,数年前来此投奔,在衙门中担任文书一职,偶尔为陆郡守出谋划策。 蒋文书在此之前游历中土九州、遍识风土人情,早知大乾王朝倾颓欲倒、不堪扶助,奈何自己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兵戎战事亦不通晓,没有疆场驰骋的能耐,所以才选中长林郡此等遥远境域安身。 此番齐德仲挑上铁石堡与鹰扬山,除了是符合陈员外欲求利益之外,也恰好符合了蒋文书的图谋。眼见九州乱世将至,若不争取一展雄图,未来乱世之中自己怕是连栖身之地都不曾有,随波追流之势不合蒋文书心中理想。 所以在陈员外与陆郡守商谈关于铁石堡与鹰扬山未来接手之事时,正是蒋文书亲自出面、晓明利害、畅谈长林郡内外及九州局势,劝说陆郡守要拿下这两处重要矿场。 齐德仲事后听说,多少明白了蒋文书的图谋,他此举其实是为了日后割据一方做好准备。 战事一旦来临,过往一切富庶繁华皆成过眼云烟,只有手中兵马粮草和一应战用物资,才是真正的财富和实力。长林郡自古是九州东北粮仓,郡城之中仓储充沛,但战事所需之铁器火药,长林郡却是短缺。 铁石堡周围埋藏铁矿,不可能放置不用,如今被齐德仲单人独剑剿灭匪窟,正好赶紧派人手驻扎勘察,趁早将此铁矿重新运营起来。至于鹰扬山的煤矿,也是重要的燃料,多占一分便是得利。 齐德仲在筵席上说明了自己在铁石堡的举动,原本只是希望留浮生子一个忏悔弥补的机会,但是在蒋文书看来,这又是一个扭转长林郡匪患的大好机会。 “那个少堡主黄章的脑袋是好东西!”蒋文书抚掌赞道:“派人将其传递到各处匪寨,让他们知晓,齐仙长法力通玄、怒目冷剑不容匪众祸世,若不早识时务、来长林郡城俯首收兵,来日只有如黄章一般的下场!我就不信,连鹰扬匪寨都化作一片废墟焦土,剩余匪帮还能有多少能耐! 至于那个叫浮生子的道人,我觉得要赶紧请下山来,既然齐仙长有心要让他弥补过往失措,那就多多炼制火药黑油,用于未来保境安民,此乃功德一件!” (本章完) ------------ 第29章 有言则行 铁石堡是齐德仲拿下的,而浮生子也是修行人,蒋文书话虽这么说,但筵席上还是不免要看齐德仲眼色。 见众人眼带询问,齐德仲明言道:“浮生子非我门下,彼此相见不过修行同道,你们想借他之力,去借便是,怎么劝说不必看我脸色。消除长林匪患此乃功德之举,保境安民在乱世中以求平安亦无不可,其余一应事务我不干涉。但有一点,收罗匪众需加以约束,若自恃军武兵威骄纵无纪,不过复返匪患乱境之途。” 匪帮劫掠无辜平民实乃祸乱,齐德仲施法动武而开杀戒,于情理上无所纠缠,当斩则斩。然而九州动荡纷乱局势,已难追根溯源,蒋文书隐有逐鹿之志,齐德仲不阻亦不助,只浅言劝诫。 齐德仲一副欲求置身事外的态度,蒋文书却是希望将他牢牢把握:“齐仙长身负通玄道法,何不广传法门、普渡众生,若使人人身怀法力,也不至于长林匪患滋长至今。” 听着蒋文书的请求,齐德仲脸上浮现出奇怪神色,思量一番如何回答才开口说:“且不说我尚无能承担为师之责,道法广传亦非人人能修,调摄身心筑基门槛,世人万中无一能过。更何况道法修行并非坦途一条,筑基修行有偏反而自害身心,届时我传法之举反成祸乱之源。” 蒋文书赶紧追问道:“可是我听说,湖广一带的楚王义军之中,有修行高人普传道法,楚军人数非是百万之众,游窜长江南北有破竹之势。至于中原地区的天王教,更是有随军祭司,向教众加持法力,力抗乾朝天威。如此鲜活例子近在眼前,我不觉得一意藏私道法是有益于传承之举。” “没想到九州乱局以至于此了,看来多得是修行人插手干涉……”齐德仲心中暗道,嘴上沉吟一阵说道:“我已被逐出师门,无格无能言及传承二字。自古受历朝历代供奉的修行高人、奇人异士、方外术流皆不计其数,无非是想借帝王家业留下传承基业,如是而已。现今修行之人相助义军异教,料想无非亦是作此念想。兴许传法之人修为远在我之上,有能耐普传道法、广施法力,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蒋文书皱眉道:“齐仙长是执意不愿了?” 陈员外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心中暗骂蒋文书不识时务,面前齐德仲可是有能耐单人独剑杀上铁石堡与鹰扬山的修行人,何必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呢?读书人就这点不好,非要在道理挣出个所以然来。 齐德仲浑然不在意,点头道:“确实不愿,长林匪患出自朝廷法度难彰,我替你们处理,此乃机缘所至、非为必行义务。我当初一时动念上多宝阁张家取雪龙珠,为求因果尽,所以才选择孤身面对两伙匪帮。如今我与尔等并无亏欠,你们所求,我可应可不应。” 蒋文书自觉好像拿到什么把柄,折扇敲着掌心说道:“齐仙长如今不是还在城外仙霞观落足吗?” “若我不愿,你是要将我落足之地抽走吗?”齐德仲淡然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当今乱世,有一处安然栖身之地,总比流落江湖更好,不是么?”蒋文书面露微笑。 “那好,我走便是。”齐德仲也不与蒋文书执拗,既然此处不得清净,齐德仲何必长久停留。 修行人言行如一、真心不违自性,齐德仲已经言明不愿与蒋文书等人合作,什么乱世逐鹿、龙图霸业,齐德仲无心于此,强行参与自毁心境修为,自然说走就走。 看着齐德仲在筵席上站起身来就要离开,蒋文书也吓了一跳,原本只是想着用激将法好让齐德仲留下,没想到弄巧成拙,齐德仲的直截了当根本不是蒋文书能够揣度的。 同一桌之上的陆郡守面露冷笑,对他来说,修行人太过遥远,齐德仲是走是留,他并无想法,此等有单人杀人匪窟能耐的修行人,自然是离自己越远越好。 反倒是陈员外,满脸焦急地站起身来,不满地瞪了蒋文书一眼,伸手拦着齐德仲:“齐仙长这又是何必?仙霞观乃我家的产业,早已供奉给仙长,他蒋文书不通内情,以为齐仙长只是栖身暂住,却不知仙霞观早已是仙长独有,哪里是他蒋文书能够说拿走就拿走的?” 齐德仲倒是清醒:“若待他招安收罗长林郡一众匪帮为军,他直接派兵围堵仙霞观,我难道还真能放手大杀不成?我不为其所用,他则反视我为其害,如此情形恐已将近。反正见则互伤,那我不如早早离去?” 蒋文书在一旁闻言,脸色慢慢黑了下来,齐德仲所言无误,他虽为一介文书,却有心乱世称雄,长林郡不过是他聚势发家之所。待得蒋文书将长林郡匪帮收罗起来,他自然可以架空陆郡守,将长林郡一应事务掌握在手。其过程中种种权谋策划不与外人言,蒋文书早有腹案在心,不料如今却被齐德仲一语道破,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一旁的陆郡守虽然庸蠹,官场上的文章他还是搞得通透的,齐德仲没有明言,但他也想明白了。当即拍案而起,指着蒋文书喝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奸人,居然想着谋害本官?” 蒋文书手里紧紧攥着折扇,没有理会郡守大人,而是盯着齐德仲的背影问道:“仙长这是何必?我并无直言你不为我所用则为我所害。此等揣度是否略显气量狭隘?” 齐德仲扭头问了一句:“盛如天子之威,即便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还能管得了别人气量如何么?” “未尝不能!”蒋文书咬牙道。 “那你就去做吧,在你做到之前,此言不过念头臆想。”留下这句话,齐德仲身形飘忽,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醉仙楼外。 反观蒋文书,在一片凛冽冰冷的视线中,汗流浃背地坐回原处,他现在才回想起来,自己方才面对的,是一名能够在匪窟之中杀进杀出的修行高人,自己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去喝问对方呢? (本章完) ------------ 第30章 法不轻传 齐德仲是真的打算走了,哪怕没有在醉仙楼的一番对话,齐德仲也不会在长林郡久留。 并不是他害怕蒋文书,那样一名书生,齐德仲不动用半点法力,仅凭筋骨之强都能随便折腾他,但是那毫无必要,摄心已成的修行人,不会因为别人寥寥数语便动摇心境。 太上有云: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齐德仲仍旧有心与蒋文书言明自身举动,说明他修行尚远远未足。 齐德仲离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在鹰扬匪寨招惹的那只妖怪。 自称金圭上人的妖怪是何来历、原身为何,齐德仲一概不知,甚至连他具体所在的位置也无法窥探得知,钻地龙不愿说、齐德仲也无法进一步摸索。 经此一事,齐德仲与金圭上人可谓是彻底结仇了,齐德仲倒不担心对方会找上门来,那样反而更加方便了。 妖怪出身飞禽走兽,天性易受惊,所以即便知我通灵、有了修行法力之后,也一样懂得自保与藏匿。鹰扬山看似不大,可如果金圭上人下定决心隐藏起来,齐德仲就算翻遍山中每一寸角落,照样找不到妖怪藏身之所。 另一方面,以齐德仲对金圭上人的猜测,这只妖怪亦擅权谋手段,否则不可能跟钻地龙那样的狡猾之辈达成合作。如果金圭上人改头换面来长林郡祸害,那以齐德仲现今法力可谓是防不胜防。 尤其是战乱将至,最是这等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蠢动雀跃之时,金圭上人要作乱,可不会看时机如何,肆意在长林郡中扰乱破坏,受害的终究是无辜百姓。 如果因为自己而使得无辜百姓受害,金圭上人固然该斩,可齐德仲也未必有预防之法,所以趁早离开仙霞观,金圭上人才不会将目光集中在长林郡城。 真是讽刺,齐德仲当初在聚义堂中扬言让金圭上人尽情逃亡,如今自己离开仙霞观之举,反而更像是他要逃跑。 齐德仲无甚外物随身,灵墟玉简、铜镜法器、绝云剑皆是随身之物,剩下的一些行李略加收拾,装成了两个大包袱,里面大多是陈员外半年多来馈赠礼物,齐德仲只带走了一部分。 虽然说齐德仲与陈员外已无所亏欠,仙霞观的地契房契都留还于陈员外,但这样一走了之还是不太妥当。 临走之前,齐德仲留下了一封书信,连同地契房契一同放在后院静室之中,内中谈及的,皆是劝谕之言,毕竟相交一场,齐德仲也不愿见陈员外身陷乱局之中。 只可惜,天下乱世已至,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唯有自守清静心境。 仅此一番经历,齐德仲忽然无比向往起太华灵墟中那清静极致的出尘气象,尘俗中一切纷争皆无法波及至太华灵墟之中。 夜色朗朗,似乎也因为两伙匪帮的覆灭,而显得天朗气清。齐德仲趁着夜色,足下霜雪染上了月色光华,齐德仲一边催动奇门神行步,一边运转采月炼形法,好似月中仙人一般,只留下仙霞观空空如也。 月上中天,以齐德仲的脚力,离开长林郡城已有七八十里,荒郊野外、杳无人烟,齐德仲也不以为然,趁着子时阳生,寻了一处溪涧泉流潜心运功。 这种山林荒野之地,齐德仲当然不可能移神进入太华灵墟,虽然移神入境时,形骸体魄非是全无所感,但灵觉六识对现实外界的感知大大减弱,最好还是在安定房舍之中进行,如果有像飞云门那样的门派驻地那自然更有助益。 元神内守、元气巡行,即便天寒地冻,齐德仲身心内外依旧是洋洋暖意,看着潺潺涌出的地底暖泉,齐德仲回顾着自己过往修行种种。 飞云门道法早已忘却,但戒律仍熟记于心,这也是齐德仲的修行根本,而他现今所修的《黄庭十三剑》,养气炼剑之法通博而不失中正,只可惜残章有缺,不能指引未来长久修行。 自古以来,九州修行法诀传承,除了有具体的经卷典籍、以文字记录在案,还有就是以玉简存载、或直接以法力凝炼道种心印,代代相传。 尽管历代先贤尽量言简意赅地形容各个修行境界,但落实到每一个独立的修行人,所见所闻所察,皆有细微不同。这无非是因为每一个人来到世上,本身就有所不同,修行事实为独私之举。 齐德仲拒绝蒋文书的要求,原因大致就是因为如此。修行师长在传法传戒的同时,也在不断观察与考验传人,这个过程不是单纯的教导句读文章,而是摸索出一条让传人不断改良自我存在的道路。 道法修行,从来都不是简单获取某种名为“法力”的力量,有的修行人,境界高绝、修为深厚,却极有可能直至飞升,都鲜有动用法力的时候。 所谓法力,并不是一种可以一言以概之的事物,它是修行人认识自我、认识世间,同时在不断改造自我的过程中,对世间造成影响的体现。 仔细回想,人世间千百年来变迁无数,远古先民刀耕火种、后来牛牵铁犁,曾有钻木取火、如今燃煤生火,物用之不同,实则出自世人历代对世间与自我认识,从而做出的影响。 若是纵观古今若眼前一瞬,此巨大转变不啻施展修行法力,人世间的种种繁华景象,不也是一场漫长而无休止的修行么? 就以用火为例,若用火是为法术,那戒律为何?远古先民未必真有立戒之心,却必有自警之举,那就是――不要玩火。 修行人立戒,实为自警、自保、自安、自益。入门修行之人初得法力,有如蒙昧先民见火,若依戒律而行,则为御劫辟邪之功,若不慎摆弄,则起燎原火势、吞灭自身,自此万劫不复。 古来先民至今,用火尚需谨慎,道法修行类如心中火起,传法师长尚不能一窥全貌,若广传道法、不择类而擅授,世人学不会、修不成还算喜事,万一引动阳亢臆妄燎原世间,无疑化人世为炼狱。 (本章完) ------------ 第31章 天王教众 溪涧旁,齐德仲低眉垂目,宛如石雕一般定坐至朝阳初升,修为不一定有何精进,但法力已恢复如初。 远处衣袂飘动声响,两名身着麻黄长袍、玄黑束腰之人,足不沾尘如平地飞掠,一看就是颇不简单的轻身功夫。 来者一男一女,男子高大壮硕、身负重剑,女子面容清秀、手执竹杖,在溪涧另一侧站定,女子朝着齐德仲抱拳道: “道友,我等乃天王教丑牛旗下祭司,吾名因佳、这位是因贵。不知道友仙乡何处、又是哪位高人门下?” “江湖散人齐德仲。”齐德仲微微抬眼,回答之际心中讶异。 之前听闻天王教之人只在中原地区兴风作浪,没想到刚有所耳闻,眼下这么巧就撞见了,而且显然对方是留意到自己特意寻来的。 因佳、因贵此名一听就像是修行门人字辈,而听他们所言还只是分属于丑牛旗下,想必类似这般的修行人少数也有数十名。 修为法力并不是写在脸上清晰可见的,齐德仲倒也可以选择运转法术试图看透对方,但如此作为对修行人而言殊为无礼。 眼见齐德仲似乎没有太多心思与自己交谈,因佳也没有恼怒,继续言道:“道友想必在长林郡一带行走多时了,可曾拜访过碧亭山飞云门?” 这话还真是问对人了,齐德仲张嘴欲言,但又沉吟一阵方才说道:“此去往东北偏东而行,或沿岸北上,自然可见碧亭山,至于飞云门是否愿意与你们见面,非我所知。” 因佳一看便是心有巧慧的女子,深施一礼道:“齐道友何不与我等同行?此去拜访飞云门,我等代表教中各长老,想邀请飞云门高人出山协助,铲除旧乾恶政。” “就我所知,飞云门中的修行人大多远世清修,不理凡尘俗事,你们所求乃是为争霸之举,飞云门人未必理会。”齐德仲顿了一顿:“况且我非天王教众,为何要与你们同行?” “道友此言差矣!”因佳嗓音清脆,“旧乾陋习恶政,黎民百姓饱受其害,我天王教出世救民,首要便是破除一应陋习恶政。如我这般,出身不过是区区农家女,却有机会修行教中秘法,并且崭露头角,为教中事务行走各处,不因抛头露面而有所避忌,此等情形在旧乾朝廷当政之时可曾有过?” “我不曾言天王教举措不当。”齐德仲忽然明白,眼前这名叫做因佳的女子对天王教可是无比的崇敬,没必要与她口舌争锋,“只是眼前就事论事,你们欲前往飞云门,且去便是。” “道友此言,似乎对我天王教不甚了解?” “是不了解。” 因佳兴致昂扬:“那正好,道友也应该多了解一下我们天王教的出世善举……” 齐德仲摆手道:“你们不是要赶路么?此地离碧亭山还有一段距离,趁天气晴朗动身去吧。” 因佳面露惭愧,感慨道:“齐道友何必拒我等于千里之外?莫非是自恃修行有成,不欲聆听天王教谕么?” “当真纠缠不休。”齐德仲面无表情地腹诽了一句,只好站起身来回答道:“我不过是行走在外无栖身之所,特地在此荒郊之地歇脚。附近杳无人烟,亦非主要官道,你们与我并非偶遇,显然是知晓此地有人才特意寻来。” “齐道友明见,我远远察觉此处气息有异,所以过来一探,路遇道友便是有缘。” “也许吧,缘分有深浅,交情亦然。”齐德仲直言道:“你我不过初见,天王教于我而言近乎初闻,焉有见面便诉说分明之事?结缘随缘、善结善解,我已屡次暗示,你们还不离去,那是要我讲明白――我不想与天王教打交道――这句话么?” 此时一旁高大的因贵抽出背后重剑,粗糙的嗓子低喝道:“又是这等固守陋习的修行外道,你的性命留不得!” “一言不合就要动武?”齐德仲冷笑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贵教?” 因佳赶紧按住因贵,对齐德仲解释道:“齐道友莫要焦急,我等一路北上,也偶遇了不少修行同道,屡次宣扬我天王教谕皆无所成,我这位因贵教友有些躁动火爆,请你恕罪。” “第一,非我焦急,拔剑者是他非我。”齐德仲右手背负身后,根本没碰绝云剑,“第二,天王教谕自有你们天王教众聆听详细,与外人无关,难不成世上有一个教外之人不肯聆听,你们就要视之为邪异么?” “天王教谕,迷途而未醒悟者,需以悲悯心渡化,而非以武威逼,否则实乃阴害本教。”因佳低声说道。 齐德仲面容怪异:“你们居然能够安然来到此地,也算是有福了,修行之人并非个个性情和蔼,难道贵教尊长不曾教过你们,路遇修行同道,莫要轻易示武么?” 因贵持剑说:“天王教谕亦需威仪护持!” “也罢,不与尔等辩驳。”话至如此、无话可说,齐德仲明白以自己话语,绝不可能让因佳、因贵回还让步。 齐德仲虽未真正见识过天王教具体势力如何,可是见此二人,隐约能够猜想出此教铺张浩大。说实话,因佳还算勉强,以因贵的心性,实在不算是什么道法修行的好苗子,他无非是有几分炼形根基、内劲旺盛罢了。 因贵只是一个镜鉴,这样的教众在中原地区肯定数不胜数,虽然未必人人都有因贵这样的炼形根基,但是有此汇聚如一的意念,在战场上确实可以大涨士气。 齐德仲也并非全然不喜天王教,若因佳的事例并非孤悬,那么此教解放女子、平等世人之念,确实一洗过往陋习风气。哪怕像齐德仲这般的道法修行人,并不会太过计较男女之别,但能扭转世间风气者,确有莫大功德。 至于这两人要前往飞云门,想必也是天王教想借助其他修行宗门的力量,如此看来,眼下天王教面对乾朝大军,应该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了。 (本章完) ------------ 第32章 教谕威仪 不过说到底,齐德仲如今已非飞云门人,他只是一个江湖散人,没有任何资格过问飞云门的抉择,所以他也不愿多言。 眼见齐德仲欲转身离开,因佳赶紧问道:“不知齐道友欲往何方?” “很重要么?”齐德仲心中也是暗笑,若是真正的修行同道,不会闲得无聊问这么清楚,彼此相见有缘而已。 “道友修为不俗,若入我天王教,可为地支十二旗中任意旗主。”因佳爽朗直言。 齐德仲笑道:“你如此扬言倒是毫不吝啬,只可惜我无意于此。” 区区内息修为便能成为天王教地支十二旗的旗主?此等身份该是天王教的中坚力量,若如此,天王教格局也不过如此,齐德仲心中思绪浮泛,但念头再动,或许是因佳本人修为未足,并不知晓天王教旗主真正的担当与能为。 “齐道友如果能留下去向所指,因佳日后必定再次上门讨教!” “讨教二字,可褒可贬,我区区江湖散人消受不起。”齐德仲也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前行方向,“足下所指,如云无定、随风而行,既然相见有道友之缘,那就不如相忘于江湖。” 话语一毕,齐德仲带上包袱,身形飘忽早已在远处。 “可惜了,有这样的身**夫,绝对不是一般道法传承能有,此人虽然屡言自己是江湖散人,但必定是某个大门派的弟子。”因佳看着齐德仲远去的身影言道。 因贵则缓缓收起巨剑不屑道:“我看他是怕了我们天王教,长林郡看似偏远,实则消息早已风传至此,我教威仪岂是此等陈陋故旧的修行人所能抵挡?” 因佳摇头道:“这个齐德仲,看似毫无半分杀气,但我总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教中长老曾言,若要与一人以心相交,必先目光相对,齐德仲双目神光隐含锋芒,绝非寻常道法,这人可比我们一路上所遇到的术士之流强太多了。” “因佳教友,你觉得我们这次真的能够请来飞云门的修行人吗?”因贵面带猜疑,“飞云门虽然不是九州十二宗门那等自恃清高卓越之辈,可也是九州东北有数的大门派,按说也要让教中长老出马才对。” 因佳提点到:“因贵教友,长老命令你我坚决执行便是,切莫有徘徊疑窦,否则就丧失了尊崇教谕之心。” 因贵打了个冷战躬身道:“多谢教友提醒,我光顾着宣扬我教威仪,险些丢了教谕根本。” 因佳微笑着安抚,脸上仿佛带着圣洁纯粹的光辉:“因贵教友能够迷途知返,比那等足可飞天遁地、纵横九州,却自守宗门不出的高人强了不知多少。但是你也不必过分担心,我等此番北上邀请飞云门的修行人,实则也是为教中长老做好准备,若飞云门能够明晓利害,就知道应与我教同行、铲除旧乾恶政陋习,以其一身修为法力护持我教宏图伟业,如此才不会愧对他们一生修行。” “因佳教友所言极是!那我们现在就前往碧亭山么?” 因佳摇摇头:“不必如此急切,飞云门就在碧亭山上,那些修行人又不会跑了,我们先前往长林郡城中打听消息,若是能够发展出一批新教友,也便利我教未来经营。” 因贵叹息道:“旧乾朝廷真是宁顽不灵,屡屡抵御我教进攻,居然还有一大批修行人相助,希望飞云门不要步其后尘才是!” 因佳则是颇为淡定:“旧乾朝廷肯定早有诏书相邀飞云门前去助阵,但世外修行之人不服王化已久,诏书不过一纸空文。但这旁观中立之举,对我教伟业已有相助之势,我们此番前去,正是要探飞云门口风,哪怕不能让他们整个门派前来相助,说服几名门人弟子以私人身份下山,亦非不可。” 因佳因贵二人边说边走,直奔长林郡城,眼看已到午时,二人选择在一处人烟稠密的茶馆中歇脚用餐,同时也四处打探消息。 “这位老丈,我兄妹二人方才入城路过水门附近,发现那里有火枪射击的痕迹,难道长林郡城中有乱军么?”因佳与因贵假装成兄妹,向茶馆中人询问道。 “听你们的口音,是从南方来的吧?”一名杵着拐杖的老头,眼睛昏花,话语中却带着喜悦之意:“你们是不知道,水门那里,昨天有一伙匪盗骑马闯入,正好落入郡守大人布下的埋伏,几百条火枪响个没停!当场就打死一百多人呐!” 街坊巷语传言,一百来条火枪传到茶馆变成了几百条,冲入城中的鹰扬山匪众也被说成了五六百人。 然而因佳闻言却是心中暗惊,她早有听闻长林郡一带匪帮林立各处山头,虽无中原湖广烽火连天之势,但百姓民生亦是饱受其祸。没想到如今匪帮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率众冲入城池之中,而此地郡守居然还有此计策谋划布下伏兵。 尤其是听到几百条火枪的消息,因佳也不禁暗喜,如今决定正面战场的胜负,无疑是火枪与火炮,数量越多自然越好,长林郡城能够一下子拿出几百条火枪,虽然较之正面战场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在城中巷战往往能成胜负关键。 因佳心中这么想,耳边继续听着茶馆众人讲述昨日剿匪之事,原来剿匪起因并不是地方长官策划,而是一名路过的修行高人顺手之举。 当因佳听见此人名叫齐德仲之时,她险些尖叫出声,赶紧询问仔细,就听那名老丈说道: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那位齐仙长可是单人独剑挑上了鹰扬山和铁石堡,杀进杀出好几个来回,端的是让这两处匪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啊!更难得的是,齐仙长根本不在乎名利,只在醉仙楼露了个面,昨夜便踏雪逍遥而去,真真是仙家气派!” 因佳越听心中寒意与悔意愈加,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了看同行的因贵,不甘地坐回原位。 (本章完) ------------ 第33章 晋阳铁壁 硝烟漫天、战火纷飞,河东晋原郡治所晋阳城外,一百余门火炮接连不断轰击咆哮,炮弹撕裂烟霭直撼城墙。 晋阳城,巍然耸立河东地界千年有余,自古是交通要衢、更是战火碾转不息之地。历代晋阳城之主,不论文治武功如何,都在不断夯实、加高、加厚城墙,若论坚壁守城之术,九州之中,恐以晋阳为顶峰。 即便是能够一发轰碎三尺厚墙的攻城专用火炮,在晋阳城墙面前,仍旧显得如书房兔毫一般绵软。 以钢筋交错重叠成网状,网眼间充填大量零碎瓦片,再浇灌大量灰泥浆水,如此叠沓,外三层、里三层,最内中是千年以来砖木夯土为芯,剖面略成梯形的城墙,十二丈高,顶上五丈宽,足够数辆马车并排奔行。 面对如此铜墙铁壁,百余门火炮的轰击,消耗的弹药充其量只是给城墙加厚,完全没有半点破坏效果。 天王教护教神将贺守元,拿着教中最新研制的望远镜不住往晋阳城方向打量,心中略有一丝烦躁沉闷。 在这座仍旧被乾朝官兵所镇守的巍然城池,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防御其时远未至此的天王教军,经过各种新奇技术加高加厚的城墙,以现今天王教火药威力,连三尺深的坑都炸不出来。 按说以贺守元这名最擅长灵活应变的护教神将,完全没必要在晋阳城外硬啃,但只要天王教军的进攻稍有减弱,晋阳城中立即就有一轮反击。 轨迹好似高高抛起的毽球,从晋阳城中发射的炮弹,飞到千丈以上的空中,准确地命中了地面上天王教军好几处兵员密集地。尚未落地的炮弹在半空中散落弹子如雨,噼里啪啦落下,瞬息取命,即便畏惧的兵员也根本来不及逃跑,甚至负责督军的武卫也被散落弹子扫成马蜂窝。 而这还仅仅是晋阳城中反击的方式之一。架在城墙上的各式火炮,逼得天王教军不得不在五百丈以外安放炮座。 “报——”一名传令兵飞奔入营,捧着一卷指令道:“众长老谕令,贺守元神将务必继续强攻晋阳城,不许城内外有一丝交涉之机!” “知道了!”贺守元咬着牙收下指令,心中积郁可想而知。 过往纵马驰骋中原坦途,以贺守元机警多变的用兵风格,让他在一场野战中如剪刀斩断敌军退路没有问题,可是攻城一道确实非他所长,更何况是号称九州坚壁的晋阳城。 但贺守元不得不这么做,进攻晋阳城只是如今天王教众多举措中、一个真假难辨的方向。 以晋阳城的仓储,抵御贺守元半年时间丝毫不成问题,如今天寒地冻,待得来年开春入夏,青黄不接之时,天王教军也会面临后勤短缺问题,若是贺守元自己选择,那时便是晋阳城对外突破、或者乾朝援军到来之时。 趁此机会,说不定乾朝大军会疯狂反扑,要在黄河以北打一场规模空前的歼灭战。 天王教众高层隐约都预见到这一点,就是要尽力阻止这一场歼灭战的到来。一方面将黄河以北各个重要城池要地分割开来,以骚扰游击作战打乱乾朝布局,另一方面则是尽快将前线推进到乾朝帝都玉京城,逼迫大军回防勤王,届时天王教军则可利用此点围点打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为何在这攻城难下的关头,教中长老要另外给贺守元这么一道命令?围城重点就是要隔绝内外交涉,即便贺守元不曾在教中书院重新补课,也早已在战火硝烟中历练明白。 贺守元不像教中长老那般,有着奥妙通玄的法力,他也只是将教中炼形经典《神将箓》修习完满,一身铜皮铁骨,寻常燧发火枪在十步之外,要害以外部位基本能够抵御得住,足见神奇之处。 至于更上一层的教中秘法,就要请教随军祭司了,必要之时他们也是重要的战斗力量。 贺守元正想到此处,身后就传来一个坚定脚步声,落脚瞬间地面尘土如涟漪散出一个个圆圈,如此步步生莲的能为,贺守元是怎样也无法明白。 “因染祭司,本将正要寻你。”贺守元递上方才受到的指令问道:“难不成是教中长老嫌我进攻不力?你也看见了,我已经动用了手下最强的火力,晋阳城墙别说坍塌,就是连崩个角也难呀!” 因染祭司年逾六十,须发却是依旧乌黑浓密,麻黄衣袍、玄黑束腰一如众祭司,身属巳蛇旗下,手持竹杖有蛇纹缠绕。 见他接过指令细细打量,甚至还阖眼默运法力,好一番查探之后仍旧无果。 “此令寻常,或许是给神将多提醒一番就是了。”因染淡淡道。 贺守元摘下盔帽挠着头皮,不耐烦道:“这晋阳城也忒硬了,我前天命人制作顺风火鸢欲射入城中,不料当即就有火炮将其击落,我远望观察,想必那是专门应对空中来袭所用。” 因染捻须道:“据传湖广州郡的楚王义军中,有奇人擅制火鸟,自高空中掷落火雷,旧乾官兵初时无法抵御,被楚王义军连夺数城。如今想来,旧乾官兵中亦有高人相助,以火炮之基创制新式枪炮,专门应对楚王义军妙计,而且还搬到了这晋阳城中。” “那般准头,哪里是随便几个兵丁能可操控的?”贺守元一砸桌案骂道:“肯定是那些相助旧乾朝廷的修行人士,要是我攻破了晋阳城,定要将他们吊死城门之上,百年不收尸!” “神将且稍定心神,此等迷途之众,正是天王教谕未达所在。若其醒悟知返,方证我教道昌。”因染说完这番话之后,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教中长老所提,并非旧乾官兵来援,而是可能会有别的修行人前来相助晋阳城——” 话音未落,营帐之外闷雷阵阵,连帐内桌椅居然也微微颤动。 “不好!”因染有修行法力在身,当即就明白过来,那并非是远处火炮声响,而是有修行高人在云中做法招雷! (本章完) ------------ 第34章 海外高人 晋阳城东北三十多里之外,沿着官道大路旁,本来有一处让客商行人歇脚饮马之地,如今因为天王教军围城进攻,晋阳城方圆数十里早已坚壁清野,此地只剩下一堆焦黑冰冷的废墟。 齐德仲自从离开长林郡之后,一路沿幽燕山脉向西南方向而行,途中少有在城镇停留,大多在野外山林之地寻觅清静所在,一边温养法力,一边演练法术。 一路所见,虽然未至于处处硝烟战火,但局势紧张氛围却是浓郁不散,幽燕直隶之地更是对齐德仲这样来往独行之辈严加盘查,显然是防范刺探。 在荒郊中一番行走,齐德仲心思平静更盛以往,也对自己前行方向渐渐明晰,这段时间他偶尔移神进出太华灵墟,受教不少,为溯源找寻修行心境发端根本,齐德仲打算前往太华门拜访。 齐德仲原本打算在河东晋阳城暂且歇息一番,没想到还没抵达,就碰上了天王教军攻城,远远眺望天边耸立的高大城墙,隐约可见硝烟滚滚、战云笼罩。 然而在更高远处的云端,兀自聚拢的云气暗藏玄机,齐德仲施法尽展目力远望,一团团紫电青光交织如网。 云上、风中,壶洲客手持鲸骨杖,无形中一道道深海巨鲸沉吟之声回荡方圆数十里,聚敛**,法力再催,鲸骨杖中雷光炽盛,云中已成召雷亟顶阵! 壶洲客乃是海外高人,广义而言仍属九州修行人,向来踪迹难寻,孤身独修于深海,修为法力早在数十年前就名震九州,其人最显眼之处就是那一根鲸骨杖。 齐德仲哪怕从未见过鲸骨杖与壶洲客本人,但是稍一查探,那充满着深海鲸音回荡的厚重法力,绝无别人能可模仿。 阵法已成,雷霆却迟迟未落,齐德仲远在三十多里之外,并不知战场上具体情形,只觉得极远处接连炮声已然停歇。 而在更远的所在,一团黄云急窜上天,来到云上雷阵之中,显露出魁梧身形,身披银鳞连身铠、手持龙吞寒光枪,威风凛凛、勇不可挡! “天王教军、护教神将辛无量,拜候东海高人壶洲客!”银铠龙枪者离着壶洲客数十丈外略一抱拳,话音在闷雷声中毫无阻碍地传出。 护教神将乃是天王教中一个特殊称号,专赐于两种人,一者统军率众,攻必克、战必胜,万军来去如臂使指;一者得授教中秘传道法,修得护法金身,万军从中夺上将头颅如探脑取物。 贺守元是前者,那么辛无量则是后者,而且较之随军诸旗祭司,这一类护教神将更加稀少,一旦要他们出手,所面对的必然是也是身怀**力大神通之辈。 壶洲客面白无须,周身法力如深海暗涌凝而不散:“辛无量?此名我亦曾耳闻,白方山上数十名修行人旦夕暴毙,皆是出自你手吧?” 辛无量凛然自信道:“白方山上那群凶徒焉能称之为修行之辈?劫掠孕妇、活杀取胎,以此炼制邪门法器,世人见之皆应斩之!我手中龙枪甚至不屑沾染此等凶徒鲜血,以隔空拳劲逐一取命。壶洲客难道是想为此等凶徒报复于我么?” 却不料壶洲客鼓掌道:“非也,我曾在世俗中偶受一名乡人恩惠,此番履足中原才知晓,他已被白方山邪魔所害,如今已知是阁下出手,已了我心中之惑。” 辛无量脸上肃杀之意稍减,平直问道:“那东海高人眼下所行为何?传闻召雷亟顶阵有立诛陆地仙人之威,如此阵势出现在晋阳城外,莫非是要相助旧乾朝廷?” 壶洲客也不避忌:“我若矫意否认,神将亦是不信,你我有如今这般修为皆属不易,何必亲身牵扯进入其中?以我区区一人,此阵绝无诛仙之威,不过是想暂留神将于云端。” 辛无量眉头一皱,此时察觉四面八方皆是重云雷网,想要破阵而出并非一时半会儿。 “原来是故意引我出面,壶洲客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壶洲客直言道:“我受冯华真人相邀,因旧恩所挟,不得不来。然修为这般,亦不愿沦陷战火之中。我已与晋阳城中修行之众言明,除非云中落雷示意,否则不可出城突围。” “突围?”辛无量不屑笑道:“晋阳城铁壁之坚,或许一时难以攻下,但城外却是我天王教军的天下。你落雷示意,无非是你将我击杀于此、或者我将你斩落云端,前者天王教军大损助力,后者身死恩尽、你亦无力再顾晋阳。” 壶洲客面露讶色:“不愧是天王教的护教神将,如此明澈眼界,就算你不在云端现身,光在地上指挥万军亦能独当一面,可惜你飞天至此,我就不可能让你轻易落地了。” “我若是要强行破阵呢?” 看着辛无量手中龙枪寒芒吞吐,壶洲客毫不在意,手中鲸骨杖雷光更盛:“我实不喜争斗,与你明言,乾朝兴衰存亡我无半分悲喜。朝代更替一如四季循环之理,焉有永存永续?你我修为已在超脱半途,何必倒行逆反重入此等无止循环之中?” 辛无量敛容正经说道:“我见壶洲客字字句句,无不以世外高人自居,即是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该受人前恩裹挟至此!我非修行徒众,而是天王教中无比寻常一员,自然要与天王教共进退!” 壶洲客摇头道:“此言做方便法门引渡众生并无不可,但修为如你,应知这一身法力非是天王教所赐,而是你勤勉修行而得。” “你若以修行事言,那我亦以修行事驳。”辛无量毫不退缩,“天王教谕于我如修行戒律、立足根基,若有寸许徘徊闪烁、进退犹豫,那我金身崩毁、法力尽散,此乃教传秘法誓辞之一,我焉能弃地上万千教众不顾?壶洲客,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解除阵法、退避海外,否则我手中龙枪,今日便要饱饮尔血!” “唉,罢罢罢!既然屡番劝告无用,就请神将出手!”壶洲客长叹一声,鲸骨杖猛然一杵,雷光灿烂漫天、轰然天穹将裂! (本章完) ------------ 第35章 生死之观 交织错闪的雷光在高空云端接连不断,地面上攻城战事反而暂时停歇下来,位于召雷亟顶阵正下方的两军兵马,人人皆觉心头仿佛有块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近地百余丈,不曾有一丝流风吹拂,仿佛空气都被燥热沉闷所凝固,天王教军远远撤出数里之外,摆起拒马压住阵脚,军中兵丁教众安抚莫名受惊战马。 在普通人眼中,天上淡灰乌云积聚不散,几无半分移动,诡异莫名。若是如齐德仲这般,以法力催动双目神光,照透云层,隐约可见云中两名高人斗法场景。 壶洲客并非一直手持鲸骨杖不放,而是御器绕身盘旋,好似有一条巨鲸虚影护住周身,水波凝而不散,如同一个巨大的泡沫,在云中不断撑开。 云中雷阵不见真容,只有在云间炽盛雷光,当雷光劈落在水波凝光上,泛起阵阵巨大涟漪,如同海浪汹涌漫开,直扑护教神将辛无量而去。 “果然**力!”齐德仲寻得一处隐秘之地藏身,专注于云端斗法,这种窥探修行高人尽全力拼斗的机会并不多见,齐德仲也希望从中领悟一二,“壶洲客的修为法力远比师父要高,他手中的鲸骨杖也是绝妙的修行法器,尤其难得是能够幻化海潮妙用。” 齐德仲在地上惊叹,与壶洲客遥遥相对的辛无量也是暗赞:“壶洲客的法力在我之上、毋庸置疑!幸好这等大能大力只对我一人施展,若是如此潮浪澎湃袭于地上教众,定当死伤惨重!” 思量间,辛无量紧握龙吞寒光枪,足下战靴黄云盘旋,宛如脚踏平地。龙枪挺直前指,辛无量奋力一搅,枪尖旋转如钻,不躲不闪直冲海潮而去。 护教神将焉能有退避之心?海潮纵然澎湃,但铺面而至如同幕墙,以点能可破面。辛无量人枪合一,轰然声响更甚雷霆,化作一团寒光撞入海潮之中。 顿时,天云变色,一阵大动荡自天上无形传落,凡是有心窥探云端战事的修行之人,当即被这股无形力量震慑神魂,齐德仲元神有感,赶紧收法敛神,险些也因此受伤。 “不愧是天王教军的护教神将,形骸体魄竟然如此强悍,这等以肉躯硬受对方法力的修为,九州修行界中也不多见。” 齐德仲端坐一阵冥思,修行人体魄强健,但并非刻意追求坚硬不坏,更何况以他如今所修的《黄庭十三剑》,注重形骸庐舍近于天地灵犀,内外景诸神栖身,乃是求万物为我所用,这也是为何《黄庭十三剑》所载修行法诀只到外感境界。 壶洲客能够以鲸骨杖幻化海潮攻击,这样的**力就是外感所触,再逆反收摄、为我所用,道法修行玄理皆通。 天上闷雷与金铁交击响声错杂,偶尔能见两条巨大的人影映照在云层上,仿佛是天上巨人彼此相争。 如斯恶斗足足维持了半个多时辰,地面上两军兵丁都已新生焦躁烦闷,反而是有修行法力在身之人一个个脸色凝重。 斗法持续时间越长,则说明斗法双方皆是修为极高深之辈,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战胜对方,彼此都不得不施展出真正的实力,自然结果也越是惨烈。 贺守元与辛无量有数面之缘,他深知同为护教神将的辛无量,被号称天王教“威仪第一”。此称非是指个人法力如何高强,而是护持天王教的坚稳之心无与伦比,更有逢战不退的护教意念。 修行之辈修为越高,生死观越为吊诡难测。一者,若无等视生死之心,贪生怕死等同自损境界根基;其次,自知如今已有世人不可比肩之大成就**力,又何必如尘俗凡人一般的争执相斗、拿自己性命冒险?直如江湖草莽,仍是自坏修为之举。 壶洲客一开始试图劝说辛无量,希望两人留在空中旁观地面战事变化,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想置身事外,这样对彼此辛苦修行皆是有利。 但万一争斗起来,双方却都浑然不将自己性命看得过分重要,各种威力强大的法术禁式倾尽全力而出,幸好斗法场所在高空之中,否则光是激荡的法力余波,足可以将晋阳城墙连根拔起。 就在众人心焦之际,天空中一声铿然巨响,召雷亟顶阵应声破裂,一道惊雷直劈晋阳城外,如同威严律令,让整座晋阳城也微微颤动起来。 且不去说晋阳城中乾朝官兵如何举措,只见天空乌云渐散,雷声也飘荡至远方,一道肉眼难察的水波光华,朝着晋阳城东北方向急速陨落,顷刻间已是十数里开外。 齐德仲正在这个方向,元神有感当即起身,冲着水波光华坠陨之地疾驰而去。 不一时便已抵达,就在一片荒废田埂旁,一个直径近十丈、深丈余的大坑突兀而现。大坑中央,壶洲客衣衫褴褛,手杵鲸骨杖单膝跪地,面色淡金、嘴唇发白,另有一根枪头贯穿胸膛心窝。 “不可过来!”即便如此狼狈形容,壶洲客也感应到齐德仲靠近,伸手大喝,却不料死死压制的伤势瞬间爆发。 前胸后背两处窟窿,当即炸出两团冲天血柱,鲜血在空中化作蒸腾气雾消散而去、不留一丝痕迹,血液喷涌的声响清晰可闻,壶洲客的身躯就好像一个破损漏气的皮球,只是泄出的并非气流,而是艳红热血。 几乎能让人身鲜血流干殆尽的喷涌之势,持续了好一阵,到最后伤口已成枯槁状,齐德仲才快步冲上前去。 “前辈。”齐德仲一近身,便知壶洲客全无生机可言,只不过是挣扎着最后一丝元神未散,传来了一道识念―― “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 也不知是否机缘所致,齐德仲此番所行的目的地正是太华门,壶洲客殒命身前,最后一念的请求居然也与太华门有关。 齐德仲面露哀色,朝着壶洲客僵硬枯槁的形容深施一礼,伸手握住如白玉一般的鲸骨杖,些许震颤,让壶洲客的尸身顿时崩解碎裂,化作一团粉尘,卷着几缕衣衫破布,飘散风中。 (本章完) ------------ 第36章 临终托付 还不等齐德仲仔细打量闻名九州的鲸骨杖,天上狂风倏然飚至,护教神将辛无量便已落下云端,双足触地瞬间,电流雷光激散开来。 这位本该光彩照人、威风凛凛的天王教威仪第一之人,此时头上盔帽丢失、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血痕在颊,一身银鳞连身铠也是处处残缺焦黑,手中龙枪只剩下光秃秃的龙吞口。 辛无量一眼就看见齐德仲手中的鲸骨杖,朗声喝问:“你是何人?在此地作甚?” 齐德仲略一拱手:“江湖散人齐德仲,恰逢途径此地,见证阁下与壶洲客斗法。” “江湖散人?”辛无量冷哼了一声,修行界中,无有正统师传的散人之流,皆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甚至在某些时候有如过街老鼠一般。 不过齐德仲毫不在意辛无量的目光,面容淡如无波潭渊,低眉垂目无一丝杀气。 “有趣。”辛无量无来由夸赞了半句,伸手将地上遗落枪头摄回,然后问道:“鲸骨杖非你所有,你要如何处置?” 齐德仲明白回答:“壶洲客前辈在逝前传我一道识念,要我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 “太华门?”辛无量阖眼思量,再睁目神光爆散宛若实质,直逼齐德仲:“好,那鲸骨杖就由你送至太华门。待得晋阳一战结束,本将辛无量会亲上太华门一遭,探听你是否做到!” “神将不必多虑,就算你不曾过来,我一样会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 辛无量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那我倒是期待再次见面,希望你不是将鲸骨杖纳为己有、四处逃亡。” 两人说话间,远处马蹄声响,一群天王教军的兵马疾驰而至,为首者正是随军祭司因染。 “神将,我等来迟了!”因染一来到就看见齐德仲手中事物,当即抬手指喝:“放下鲸骨杖速速退去――” “住嘴!”辛无量抬手喝阻:“壶洲客临死所求,便让此人完成,我既有言在先、旁人莫要牵扯其中。” 因染紧盯着鲸骨杖,眼中流露贪毒之色,他手中竹杖不过是祭炼有灵,绝非法器,若鲸骨杖落入自己手中,哪怕并不能长久持有,一番感悟体会也是对自己修行莫大助益,当即朝辛无量行礼道: “辛神将!壶洲客负隅顽抗,已然伏诛授首,若按战场行事,此乃天王教军的战利品,岂能落入此等来路不明之人手中?” 辛无量纵然威仪第一,但此番激战也是感触颇深,他阖眼回忆方才情形,开口言道:“壶洲客此番受恩情裹挟至此,面对我教浩荡之势,实则早有豁尽生死之意,云中斗法我与他皆尽全力,他法力强盛在我之上,生死斗法却未必如我精擅。我险胜半著,为我教争取莫大胜算,如此敌手实在可敬,我不欲夺取鲸骨杖,便让这名教外道友齐德仲送至太华门。” “神将!万万不可!”因染急切道:“九州十二宗门中,独数太华门最是不受天王教谕约束,得此法器臂助,岂不是助长他们嚣张气焰?” “笑话!我教起事至今,太华门可有半点阻碍之举?”辛无量苦笑道:“以你如今境界尚难知晓,无论是我教还是太华门,皆有坚稳道心不可动摇,我教破除陋习恶政,自起事之初丝毫不改,一如太华门不涉九州逐鹿、等视众生。就算他们得了鲸骨杖,也不会用来对付我们,否则去年他们就动手了!区区鲸骨杖,还不至于让我教大业受阻。” “可是――” “不必多言!”辛无量下令道:“祭司因染,晋阳城内反击将至,尔等速速布阵迎敌,不得有误!今后莫再牵涉鲸骨杖之事,晋阳一战后本将会亲自查探!” 因染压抑着不忿神色,狠狠盯了齐德仲几眼,只好翻身上马飞驰而去,护教神将律令威严,不容他们有丝毫抗命之举。 “壶洲客除了鲸骨杖,别无他物了么?”辛无量转过身来问道。 齐德仲摇头道:“前辈身形枯槁消散,仅存鲸骨杖一物留存。” 辛无量沉吟了一阵:“果然是豁命相斗……我奉劝一句,你最好真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 “此意已决,神将费心了。”齐德仲对辛无量颇有几分好感,明明费了大力气才战胜壶洲客,不论是战场上的处置方式、还是修行人的惯例,辛无量完全有资格、有理由夺走鲸骨杖,更何况齐德仲区区修为在护教神将面前不值一提。 辛无量侧耳倾听,远处晋阳城中炮声再响,更有一面城门大开,察觉到一队人马朝此地而来。 “我已喝阻教众不得与你争抢鲸骨杖,一时半会儿之内他们不敢有所动作,但你最好不要经过我教营区。” “这我晓得。”齐德仲从包袱中抽出一件长衫裹住鲸骨杖负在身后。 辛无量看见齐德仲举动面露苦笑:“除此之外,你自己小心,鲸骨杖毕竟是不可多之物。” 说完这话,辛无量跺脚飞天而起,转眼间不见身影。 齐德仲远望天际,已经明白辛无量所指为何了。壶洲客乃海外高人,能够履足九州战火硝烟之中,必然是有修行同道的相邀,而且出于缘法不得不来、出手对敌也不得不豁尽全力。 而壶洲客斗法败亡,在附近修行人眼中恐怕不是秘密,如此大战,必定窥探者众多,也有得是希望见机捞一番好处的修行人。 壶洲客将鲸骨杖托付给齐德仲送至太华门,要是此事有成,按理太华门必然也有回赠,不会让齐德仲辛苦一番。同样的,此事也是大有风险,光是方才一番交涉,若非辛无量主动扬言不可阻止齐德仲,祭司因染恐怕当场就要出手相夺,齐德仲届时只能狼狈逃窜。 说实话,鲸骨杖这烫手山芋,谁拿着也都容易招惹他人觊觎,就算壶洲客没有此番托付,齐德仲估计也不打算长久持有此物。 但既然受人所托,又是修行前辈临终所言,齐德仲心中感触颇深,自然不会有任何避让念头。 (本章完) ------------ 第37章 修行兵士 初春,寒意料峭,似乎因远处滚滚硝烟,大地霜雪融化,晋阳城外的地面泥泞不堪。 齐德仲孤身站在官道中央,前后各有十余骑、手持刀兵火枪围堵,却无一人胆敢上前。 这一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兵士,皆是乾朝官兵,而且是经过专门训练,用于深入敌后侦察破坏,为首校尉更是筑基有成。 自红山议会设立至今,九州十二宗门不再以宗门力量主动涉入红尘纷争、朝代更替。但除了红山议会后来逐渐吸纳的各门各派以外,中土九州各处还有众多传承零散、不太为人所知的修行人。 这些修行人当中,有大多是在修行过程中,缺少种种助益之物,如清幽安宁的福地洞天、可以炼制成修行法器的天材地宝、用于助长法力的灵丹妙药。 普通的江湖散人,若无宗门传承的庇佑,这种种助益皆是难得难求,但若寄身于帝王,凭朝廷动用一国之力去搜寻,那总比自己上山入海要方便得多。 这些寄身于帝王家的修行人,也有心借帝王家业留下道统传承,或是成为御赐宫观之主、或是在众多王侯将相子弟中挑选传人。 自古修行者众、成仙者更是飘渺难寻,即便身怀**力之人亦非世俗中轻易可见,像这名马上校尉筑基有成,在军中已是稀少。或许他在正面战场上,面对连天炮火不一定能尽展优势,可作为斥候游击敌后,却是防不胜防。 校尉在晋阳城中驻军已久,在方才守城战中,得到随军修行长老的命令,要他出城搜寻鲸骨杖,路遇一应不明人士,都要仔细盘问、以防奸细。 当城中众军准备好对天王逆贼发动反击之时,校尉便率领手下最精锐的一伙,朝着城北荒郊疾驰而去,那里正是鲸骨杖可能出没的方向。 行不多久,校尉便远远发现了齐德仲孤身一人行走在官道上,浑然不觉附近战火连天、十分凶险,如此突兀而现的人物,绝对不是一般糊涂的过路人。 “来者何人?速速放下兵刃武器!”校尉看见齐德仲,心中紧张难安,如果是普通老百姓,他早就让手下人上去搜身了。 齐德仲无有惊惧,低眉垂目,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嘴唇张阖,细长声音传入众乾朝兵士耳中:“江湖散人齐德仲,路经晋阳城,不知此地战火硝烟,正欲退避。” “你背上的布裹长条是为何物?”校尉手中火枪瞄准齐德仲,虽然这种燧发枪准头一般,但在他的手里却完全有把握射中齐德仲。 “前人所托,持之送往别处。” “别处?不会是送给天王教的逆贼吧?” “不是。” “哪里容得你辩驳!”校尉实在耐不住心中不安、大喝道:“见你也有几分修为在身,赶紧配合我们卸下兵刃、入晋阳城中接受盘问。” 齐德仲收声沉默,他忽然感觉一种莫名的恼怒与躁动,这伙兵士前来阻截,显然就是为了鲸骨杖而来。 壶洲客相助乾朝,出手与辛无量在云端斗法而落败,齐德仲作为旁观者,心感哀戚,安稳心境浮动,正是齐德仲缘法所在。 但如今见晋阳城中的乾朝官兵与修行众,不见有一人为壶洲客殒逝而显哀意,反而是汲汲营营要取得鲸骨杖。 谁也没要求晋阳城中的官兵与修行人必须为壶洲客哀悼,但明白事理不等同情感能可接受,齐德仲心中恼怒由此而来。 “前方战事正急,你们速回晋阳城中吧。”齐德仲摆了摆手,“就算你们夺回了鲸骨杖又有何用?此物在壶洲客手中尚且不敌辛无量。晋阳城有铁壁之坚,此时却贸然出城反击,岂不是自弃优势么?” “鲸骨杖果然在你手里!”校尉大惊喝道:“拿下!” 喝令一出,周围火枪连响、弹丸疾驰,齐德仲周身寒雾水波泛起,弹丸速度立刻减缓。 校尉似乎早有预料,一拍马背飞身而出,腰间弯刀旋身舞动,道道刀光接连成片,在弹丸空隙中直取齐德仲。 刀势更甚弹丸,齐德仲后仰闪躲,周围悬浮弹丸坠落地面,此时又是一阵枪声! “好算计!”齐德仲嘴上不言不语、心中却是吃惊。 比起长林郡的匪盗,真正久经战阵、又明白修行道法精妙的士兵,纵然修为不如齐德仲,却知晓对付修行人的种种手段。 第一轮射击,齐德仲以神凝气禁之术摄住来袭弹丸,校尉不待齐德仲施法反射弹丸,近身挥刀逼得齐德仲自卫闪躲,隔空摄拿外物的法术,心念不可断绝,既名“神凝气禁”,自然需要元神元气的无比集中方可使用,校尉上前扰乱施法,齐德仲自然元神动摇。 这群斥候精骑携带绝对不止一杆火枪,趁着齐德仲收法瞬间,没有任何命令,第二轮射击好似连成同一个声音,足见密集! 校尉滚地而开,周围弹丸全部射中齐德仲身上,但却没有半点血光。 仔细观瞧,齐德仲身体表面有一层薄如蝉翼的冰霜凝结,坚硬更甚金铁,死死抵挡住火枪射击。 齐德仲轻吐浊气,若非他手中暗扣着雪龙珠,借其妙用化出一层冰甲,方才第二轮射击就算不丢了性命也会当场重伤。 情况危急,对方已有取命之心,齐德仲也不必再藏拙,绝云剑不拔自出,倒飞而出的剑柄如攻城檑木一般,直接连人带马撞飞面前数骑,身形一闪、好似在原地消失一般。 校尉心中一惊,便知齐德仲身上不止一件修行器物,看着自己好几名手下在眨眼间纷纷受伤坠马,校尉赶紧掏出一枚炸弹,拉动引信,导火索顿时自燃,朝着远处一抛,炸弹轰然爆裂。 与想象中烈火破片飞散情形不同,炸弹爆裂之后,一团黄绿夹杂的浓雾瞬间弥漫开来,校尉和一众兵士宛如本能般,取出一件遮掩口鼻耳目的面具戴上。 浓雾好似活物一般,根本不让齐德仲有退身闪避的机会,如风一般朝自己扑来。 (本章完) ------------ 第38章 外感御器 世间战争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跟修行同门演法切磋、点到为止截然不同,战争中一切皆为消灭敌人为最高主旨,只有消灭敌人,才能保存自己。 至少,这名精骑校尉就是如斯想法。 绝命烟,是由乾朝皇帝御封护国**师的冯华真人所研制,可攻人五感,普通人触之口鼻眼耳剧痛出血,修行人虽然能以法力抵御,照样会迷幻知觉。 绝命烟本身炼制不易,必须是精擅调配丹鼎铅汞的修行高人方可,但使用方式却十分简便,冯华真人将其收纳封存于炸弹之中。绝命烟的本体不过是一节小拇指大小的粉尘,一旦炸弹爆裂,绝命烟见风则长,近乎无孔不入。 齐德仲被浓烟笼罩,当即自闭五感,运转法力护住形骸体魄,心中所想的却是当初在太华灵墟所了解到一件仙家法宝。 太华灵墟中有一位上古散仙名唤吕艮,早在太华灵墟未现之前就游历各处异界,以异界奇特事物炼成一面瘟癀旗。这面瘟癀旗内有洞天,可摄拿生人进入其中,以无穷瘟癀将其化作一滩血水。更甚者,倒转御使之法,将旗中瘟癀散于外界,化作瘟癀大阵,成一片风吹不散、火烧不解的百里黄烟。 绝命烟当然不能跟仙家法宝相提并论,所谓绝命,不过是迷幻知觉后,让使用者有更多机会取人性命。 校尉戴好面具,屏息静气,众兵士来回朝浓烟中开枪射击,校尉自己则紧握着弯刀在前方戒备。 待得几轮射击之后,浓烟尚未散去,校尉提着弯刀小心步入其中。 就在此时,一团水波光华在偏僻角落忽然朝着校尉扑来,校尉隐约感应到,却来不及躲闪,直接这这团水波光华困住。 水波光华凝聚成一只大手模样,牢牢抓住校尉的身躯,无形中渐渐加大的力量,挤得校尉胸中气息尽去,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烂一般。 “我已有退让之心,你既欲取我性命,我也没必要处处忍耐。”浓烟中,齐德仲缓缓走来,全身被一团水波包裹,话语声也好像有些朦胧,“你不是想要鲸骨杖么?那就趁此机会再好好看一眼吧!” 就在齐德仲被绝命烟包围的瞬间,他心思通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再也不压抑自身境界,瞬间突破至外感修为,反手取出鲸骨杖,运动法力御使法器! 齐德仲在外感修为门槛前并非一日,但他一直没有刻意破关精进,一直在不断耐心打磨自己修行根基,可只要齐德仲真的有此想法,外感修为不过一念之间。 外感修为,元神为根、元气为枝干,触动身外大千世界,即便形骸体魄未能所至,隔空法力如同臂展,摄拿世间无形物性精华为我所用,凡此一应手段,修行人皆称之为“御”。一切**力大神通皆因此发端显现。 而法器本身,就是物性精华所在,超脱寻常事物本身,更添非凡妙用。 鲸骨杖也不是寻常法器,妙用繁多,更有壶洲客数十年祭炼之功,齐德仲御使鲸骨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运转水波光华,或自保、或攻击、或感应查探皆可。 水波大手抓住校尉身躯,齐德仲法力运转多强,大手紧握力量就有多大,而这种力量往往不是筋骨之力可以硬抗的,就算是辛无量在此,不施法护身也无法抵御。 校尉筑基有成,但修行法力远不如齐德仲精纯深厚,他更擅长的是利用各种火枪武器以辅助,击杀一些斗法经验不足的修行人。 “仅仅筑基有成,连内息门槛都摸不着的你,能够逼我御使法器,仅此一事足够你含笑而终了!”齐德仲也不得不感叹,以朝廷之力训练而出的修行兵士,在生死战斗之中,能力远远超过修为相近的普通修行人。 面对这么一队精骑兵士,齐德仲几乎动用了身上所有东西,雪龙珠、绝云剑、鲸骨杖,只有这样才扭转了局势,更别说齐德仲本人比校尉与众兵士修为高超。 就如同辛无量的法力可能不如壶洲客高强,但云端一战,壶洲客依仗召雷亟顶阵与鲸骨杖,仍旧败亡于辛无量,修为与法力强大与否,跟生死战斗、谁胜谁败并无绝对关联。 而在浓烟之外,众兵士下马缓缓包围,他们在各自不同方向进入浓烟之中,为的就是不让齐德仲有逃脱之机。 当他们进入之后,浓烟遮住了彼此身影,众兵士面前居然同时出现了齐德仲的身影。 一连串惊叫惨嚎之后,几声沉闷枪声传来,浓烟之中只剩下十几条躺卧扭曲的尸身,而齐德仲仍旧站在校尉面前,平静面对着校尉那惊骇绝望的目光。 齐德仲闭目低声言道:“水波幻化之身而已,如果是你应该能看穿,他们却不行。” “与我大乾作对,纵然我今日身死,来日你绝无半分生机!”校尉绝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狠绝,挣扎着嘶吼道:“大乾明君忠臣上下一心,量尔等珠玉荧光,哪堪我大乾日月之辉!” 齐德仲面无表情地说道:“意图杀人夺物,还言辞凿凿、假以社稷之名,如此江山,败亡何辜?” 而这也是校尉所能够听见的人世间最后一句话语,水波光华中,一阵骨肉扭曲碎裂的声响接连传出,当浓烟渐渐散去之后,此地再多添一条尸首,风中无声。 齐德仲并没有再久留,他牵走其中一匹马,揭下任何与乾朝官兵有所关联的标示,翻身上马渐渐远去。 而在远方,晋阳城门户大开,数千铁骑蜂拥而出,朝着天王教军的方向发起了悍然冲击,以随军修行人施展的法力连成一体,沛不可挡,如同一道浩浩荡荡的铁潮席卷而来。 天王教军之中,贺守元、辛无量两名护教神将严阵以待,就见高空中乌云再聚,云涡急速成型,漆黑一片的云涡之中,一道明亮光焰照射而下,数千铁骑竟然当场灰飞烟灭! (本章完) ------------ 第39章 太子龙气 晋阳城外,天降光焰,将出城突围的数千铁骑化作飞灰,随后朝着晋阳城扫去,青灰色的高墙外壁,浮起万千鸟纹,好似星河璀璨,张起一片光幕,死死抵住了光焰。 两相僵持之下,整座晋阳城仿佛要被压进地底之中,天王教军见此情形,顿时士气大振,贺守元一声令下,万军齐动。 当云中光焰与鸟纹光幕同时消散之际,晋阳城墙竟现一丝裂缝,火炮呼啸之下,屹立千年的晋阳铁壁,终究难挡天王神威。 在马背上一路西行疾驰的齐德仲根本没有回头理会晋阳城外的战斗,虽然元神世界中能够感受到来自远处的天地激荡,但那一切皆与他无关了。 而就在齐德仲此行目标的太华山中,有三名修行高人伫立山巅,齐齐向东望去。 为首一人身着鹤氅,迎面山峰吹拂得衣袂飘扬,直欲飞升而去一般,正是当今太华掌门羽衣轻。 这位名动天下的太华掌门,看面容不过就是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模样,面白无须、高簪玉冠,抬眼东方天际,并指掐算。 “天王教好大的声势,十多名长老联袂施法,在千里之外攻破晋阳城的金汤铁壁,就连太华山一带云气也被扰动了。” 羽衣轻身旁两位则是太华门护法餐风、饮露,听餐风言道:“我没想到的是,壶洲客居然会败在辛无量手中。那辛无量修为精进迅速,莫不是有前世宿因福缘?” 饮露则摇头道:“我看未必,天王教行事向来张扬不收,护教神将吸纳教众心念愿力以修身,筋骨强悍世所难当,方圆咫尺搏杀无敌。但一切皆以教众意念为根基,若此教稍露疲弱衰败之势,便是辛无量等护教神将亏败身死之时。” 餐风则道:“能让教谕显传如斯,教中神将如林,天王教有此成就,纵观古今确实不寻常。掌门,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天王教兴衰存亡由他们自己决定,去年红山议会已经邀请了天王教众长老,他们不肯参加,那我们也无法强迫。”羽衣轻面如古井无波,“我只是好奇,天王教进攻晋阳城,明明另有盘算、布局严谨,如今却陡然转换方向,不惜动用如此骇然的法术破城,到底是为何意?” “兵法战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说不定天王教从一开始就打算拿下晋阳城。”餐风叹气道:“就是可惜了壶洲客,以他此生修行,根本不必理会冯华真人的相邀。” 饮露问道:“那壶洲客的随身法器鲸骨杖呢?是落入了天王教手中么?” “不是。”羽衣轻忽有所感:“鲸骨杖正在往此地而来!” “掌门此言何意?” “我亦无法看清,只是方才望气观云,隐约能察紫气东来之势,可迷蒙混沌间又似是而非,更有仙灵之气、阎狱凶煞、汪洋鲸波夹杂其中,好生诡谲啊!”羽衣轻阖眼体悟,周身仿佛有无形虚影向四面八方而去。 餐风、饮露皆知这是羽衣轻在运使**力,造形化物之功圆满、其身与天地同息,驻世长生而称地仙。羽衣轻的修为早已深不可测,餐风饮露二人也仅仅是窥见造形修为的门槛,尚看不出羽衣轻到底窥探天机到何种程度。 “居然是龙气!”过了近半个时辰之后,羽衣轻收法开口道。 餐风饮露惊疑道:“掌门所言,是指持有鲸骨杖前来之人,身怀龙气?是哪一方的龙气?莫不是天王教中哪一位长老么?” 羽衣轻摇摇苦笑道:“我也完全没料到,这股龙气竟然与乾朝有所牵扯!” 看着两位护法满脸不解,羽衣轻言道:“龙气亦如世人精诚心念所聚,世乱则散而多分、世安则聚而一统。龙气所寄非独人皇帝主,而是受万民精诚心念认可、有言出法随之能者,皆负龙气。 当今乾朝虽然动荡难安,但如今皇帝齐镐仍旧龙气加身,可见乾朝气数尚未断绝,天王教与楚王军要得天下,并非朝夕之间。” “按照掌门此言,总不会是那乾朝皇帝齐镐本人拿着鲸骨杖、穿越广袤战区来我太华门吧?” 羽衣轻笑道:“齐镐本人虽有几分修为,但是如今形势他连玉京城都出不了,还是当好他那人皇帝主的本分吧!” “非是皇帝本人,那就是皇子皇孙了?” “如今战火之势,乾朝不在齐镐手上败亡便是大幸,眼下那几位皇子未成气候,身负龙气远远说不上。”羽衣轻说这话时,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二位可还记得三十年前的甲子宫变?” 餐风负责太华门外务,行走世间日子更多一些,听他细细道来:“三十年前正逢甲子年,当今乾朝皇帝齐镐方才登基不久,吴皇后诞下太子,却突然传闻后戚吴家意图谋反,甲兵入宫纵乱。齐镐大怒之下尽诛吴家上下,吴皇后与太子皆被沉井溺杀。而当时相助齐镐平乱的修行人中,冯华出力甚多,正是因为此事受宠至今,成为护国**师。” “太子是齐镐长子么?”羽衣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餐风回想了一阵才答道:“好像不是,齐镐未登基前与侧妃韩氏就先有一子了,吴氏毙亡之后,齐镐立韩氏为后。” 羽衣轻默默掐指:“齐家旧太子、又是行二,呵呵,有趣!” “掌门笑什么?” “我是在笑,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瞒天过海,尽掩龙气直至今日方才显露?”羽衣轻想了许久方才说道:“原来天王教军对晋阳城迟迟不下重手破城是这个原因,他们也看出这股龙气的去向了,只是之前晦暗难测,不明乾朝到底有何用意。但是辛无量与壶洲客一战之后,龙气不入晋阳城,反而朝着我太华门而来,这下天王教就不必对晋阳城客气了。” “掌门此言是指旧太子尚存人世么?”餐风摇头道:“乾朝宫中供奉高人异士不少,当年是谁有此通天手段将旧太子救走?” “我隐约能察,但不敢妄言。”羽衣轻神色淡然:“我等安坐山中清静本心即可,山外纷争由得世人自取便是。若这真有此人来我太华门,不必因其有无龙气而矫情饰意,只看他如何作为而有所因应便是。” (本章完) ------------ 第40章 烽烟古驿 西渡黄河之后,触目所见黄土遍地、千沟万壑,旷原古朴之风迎面而来,此处已是古秦郡。 古秦郡人烟最为繁华之地,还属此地南下数百里的渭川原,上古先民发迹之所,无非渭川原、古洛邑,更是有无数上古先贤留下仙踪灵迹,供后世晚学之辈瞻仰参悟。 放眼黄土沟壑,齐德仲隐约能够领悟何为“苍茫”,已有外感修为的他,能够感受到在天地中经久不散的灵犀,若是能加以凝炼,那便是修行法器的炼制之法。 只不过真正的炼器功夫,少说要到真心修为,齐德仲犯戒自废前不过刚刚看破外感门槛,更莫提未来重重境界。 在渡河之前齐德仲就把马儿放于野外自由,借助鲸骨杖的妙用,踏浪渡河而过,若是有寻常百姓瞧见,怕是会将他当做是河神水仙一路。 古秦郡自古山川险塞、函关难破,天王教军兵势再盛,如今仍难入古秦郡半步,只是眼下九州战乱纷乱,古秦郡地方长官也有自保割据之意,坚守各处关隘不肯出兵灭贼,成了一处乾朝治下的飞地。 齐德仲迈步南行,路过一处名叫烽烟驿的小镇子。此地据传旧时是天子传警的烽火台,后来设立了一处驿站,渐渐人烟聚集,变作如今这么一片繁华所在。 齐德仲倒不是为了歇脚休息,而是锻炼自己元神外感,每经一处故旧历史沉淀之地,除了打探风土人情,便是游赏古迹。 即便身携风尘而至,元神外感触动天地灵犀,齐德仲也能做到衣物如新,丝毫没有流浪江湖的落魄形容。 “店家,住店。”烽烟驿中一间客栈中,齐德仲翩然步入,足踏数千里而不曾用人间烟火,这是一种修行,享用尘世佳肴,同样也是修行。 客栈掌柜一见齐德仲便觉来者非凡,将他恭敬迎入上等客房,还不住招待道:“客官您今天还真是来着了,小店今日刚刚宰了几头肥羊下锅,方圆百里就属小店烹羊有道,不知客官意下如何?” “既然有,那就端上来试试。” “行行行,我立刻就吩咐下去。”掌柜连连点头,待他看见齐德仲腰间的绝云剑后,压低声音说道:“客官,我见你携剑随身、一副走惯江湖的模样,应该不了解咱们烽烟驿的惯例吧?” 齐德仲问道:“哦?本朝禁火器弓弩、不禁刀剑,莫非此地还有别的什么讲究?” 客栈掌柜苦笑道:“也算不得是什么讲究,就是最近烽烟驿外来了一伙……侠士,对来往持刀剑者,皆要挑战一番方能放其通行。” 齐德仲眉目一凛:“此等强人匪盗,左近官府也不管么?” “不不不,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强人,就是侠士。”客栈老板解释说:“这一伙侠士从不行劫掠之事,甚至穷得衣衫破旧,他们也不在烽烟驿中闹事,就在南来北往的大路上截住持刀剑之人,挑战不成者不许离开烽烟驿。” “我明白了。”齐德仲嘴角上挑,“行路之人一时间离不开烽烟驿,大多会选择暂留此地,至于留宿资费当然让你这家客栈赚了,是不?” 掌柜躬身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如果客官急着要走,我识得一条小路,绝对能够避开那伙侠士。” “无端拦路终究不利行路众人,武不如人亦不可拦阻,此乃无理之举。”齐德仲摸了摸绝云剑柄,“倒是这一伙……侠士,举止童心稚趣,若善加引导未尝不能保一方平安,掌柜你就不必多言了,我若要走,他们也拦不住我,你下去安排饭食就是。” 外感修为触通大千,烽烟驿终究只是一处平凡村镇,齐德仲来到之后就感受到此地并无其他修行人的存在,除非对方境界远远在自己之上。 鲸骨杖在手,想要避过齐德仲双目神光窥探,恐怕造形化物以下都不能隐匿身形,由此可见壶洲客所持法器是何等玄妙。 客栈掌柜离开不久之后,便端上了满满一盆肥羊,有蒜泥、陈酱一应作料,还有刚出炉的烫手面饼,另有各式辛辣腌蔬做小菜。 若是入门不久的修行人,确实需要持戒避却荤腥辛辣,五味过重只会让知觉激荡、难摄躁心,但如今齐德仲元神清明透彻,外感修为更需细细体悟世间,从而达到不受五色五味勾牵,能入能出、能得能舍、能有能无,这方是修行超脱的根基所在。 饭后,齐德仲便在客栈房间中歇息养炼,同时也在不断体会鲸骨杖的妙用。 鲸骨杖迟早是要送至太华门的,齐德仲不会刻意拖延迟缓,但也没必要过分匆忙。以壶洲客的修为,他既然选择将鲸骨杖托付给齐德仲,必然就预料到齐德仲作为修行人,一定会参悟法器妙用。 如同习武之人新到手一柄兵刃,总会舞动一番,修行人获得法器,施法御使近乎是本能之举。如果说齐德仲护送鲸骨杖有何报酬,此等体会参悟便是最好的回报。 如白玉材质、触手寒凉光滑的鲸骨杖,除了其本身引动水波光华、化法力为海潮,还能以鲸音震慑敌人。更难得的是,壶洲客在海外修行多年,遭遇无数次海上雷暴,居然将其物性精华纳入鲸骨杖中,祭炼多年,此杖已经成为了召雷亟顶阵的运转根本。 这么一件法器,哪怕是在飞云门中都未必能有,甚至在一些修行宗门中几乎能算是镇山之宝了。 这并不是说飞云门上下加起来就不如壶洲客了,壶洲客亦有来历清晰的师承法脉,只不过未曾开宗立派而已。而行走在外的这段时间,齐德仲也深深怀念在飞云门中的日子,有宗门庇佑的环境,确实更能安心修行。 收好鲸骨杖,齐德仲拿出了那面不见天日已久的铜镜法器,比起鲸骨杖,这面铜镜法器反而疑点更多,齐德仲若不是眼下安定,还不敢轻易动用。 如果说太华灵墟内中是一片仙境世界,那么铜镜法器内中所见,则是一片炼狱图景。 (本章完) ------------ 第41章 异界魔镜 铜镜法器并非是太华灵墟的出入枢键,缺少太华真仙造化玄功所遗妙用,齐德仲无法移神进入一窥究竟,但施法洞悉镜中世界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比较起太华灵墟的生机盎然、仙灵之气盈野,铜镜法器内中世界,荒芜死寂、昏暗腐朽,只让齐德仲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毁坏气息,若非元神清明不受动摇,恐怕早已心念受染。 如此法器,全然不似修仙之士所炼,既然有此困惑,那齐德仲倒不如请教太华灵墟众散仙。 放下铜镜法器,齐德仲抽出绝云剑叠指轻弹,一道剑气好似烟尘缓缓荡开四周,护住身形,若有人靠近自然触动齐德仲警觉,这是他近来在鲸骨杖中所领悟的法术,玄妙相近但说不上高明。 手握枢键,移神再入太华灵墟,仙家圣境依旧,即便来此多次,但却不会让人有厌倦之意,如今修为再上层楼,更是有别样感触。 “小道友你来了?长舟子正在雪峰顶讲《寒天六章》,你要去听吗?”桃源村中,一名山野樵夫打扮的散仙高人看见齐德仲,招手问道。 “拜见武陵先生。”齐德仲行礼道:“既是如此,我也去听听。” 这段日子齐德仲跟众多散仙高人结交,除了一些习惯独身潜修之辈不曾见面,大多数散仙都跟齐德仲相处熟悉。而桃源村也正是齐德仲当初所见到的那片百里大谷,是太华灵墟中众散仙聚散之地。 武陵先生并非太华门人,而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桃花源祖师的嫡传门人,飞升不成流落异界,后来受太华真仙邀请落足太华灵墟,是最早在此地凿建洞府的散仙高人之一,整个桃源村都是他亲手开辟。 太华灵墟广漠浩大,有太华真仙玄功造化、又有众散仙**力营造开辟,几乎包揽了九州各式各样的气候地理。 而常年在雪峰顶修行的长舟子,与太华门也有几分缘法牵连,其人独创《寒天六章》,最适合在高原雪山修行。 在场听讲者几乎都是散仙,一字一句直至修行关窍,但其中不乏长舟子个人修行根基与见解,这就只能让其他人择而从之了,齐德仲听得一知半解,也不好装作明白。 **完毕之后,见在场高人众多,齐德仲自然说起了那面铜镜法器。 齐德仲可以移神进入太华灵墟,可是外界现实的一切都带不进来,连他的身体与衣衫都是神魂倒摄显现,对于在场散仙高人来说,齐德仲就是一缕幽魂。 好在齐德仲已有外感修为,倒摄之神形也多有玄妙,只见他翻掌化现,铜镜法器的模样完美展露,就连那一股毁坏气息也模拟得淋漓尽致。 “好诡异的法器!”武陵先生所修道法助益草木生机,对这等毁坏气息最是敏感避忌,见他皱眉道:“镜背莲花浮雕,不像道家修仙传承,倒是近于佛门路数。” 闻听得佛门,齐德仲不免疑惑问道:“武陵先生,我有一事不解。九州十二宗门中,明王院与南海观音阁,皆是佛门传承,其中修行高人亦是不少,为何在太华灵墟不曾见过有佛门修行人呢?” 这是雪峰顶之主长舟子言道:“佛门修行,入门根基、次第精进、超脱功果皆与道家修仙不同,他们所求涅槃寂灭,不能直接类比我等所求之飞升成仙,若是求证不成,则再入轮回、来世重修,如散仙驻世长生之说,他们未必会刻意求证。” 武陵先生点了点头:“说回这面铜镜法器,南海观音阁应该会有器形相近之物,但却不会有如此毁坏气息。明王院之修行近于金刚护法一路,一世修身全形法门,倒是类于我等炼形之功,却也不是这等诡谲异样。” “此物非是中土九州所产。”这时,广寒仙子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广寒仙子摆手示意,看了看齐德仲手中铜镜法器言道:“诸位或许曾有听闻,佛门传承并非源于中土九州。两千多年前,天竺雷音世界、佛主释迦无量,独创佛门修行之法,涅槃寂灭。众弟子虔心修持,其中一人名唤摩诃提婆,有传法万界之心,证涅槃果后,化身大乘天至中土九州,留下佛门传承,至今已有一千八百余年。” 齐德仲心念一动:“一千八百余年?其时九州不是大乱方休、红山议会刚刚成立的时候么?” 广寒仙子点头道:“正是,时间拿捏得很巧,不是么?至于这面铜镜,最初确实是天竺雷音世界所有,但后来却落入了异界邪魔之手。” “那此镜又有何用?” 广寒仙子笑道:“用于邪魔破界穿行。” 齐德仲闻言差点吓得神形消散,赶紧问道:“广寒仙子,此物岂不是十分凶险?怎会来到中土九州?” 话虽这么说,但是转眼看向一众散仙高人,却是淡定自若,然后就听广寒仙子言道:“破界穿行岂是这般轻易?你修为境界远远未至,不解其中奥妙。万界各自孤悬独立,纵然千年难有相近接触,有如无垠汪洋中零落的浮泛泡沫。若无超脱凡间的境界,是不能轻易出入他界的。” 齐德仲念头一动,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么说来,所谓血日魔潮,其实就是不同世界的彼此碰撞了?除了血日魔潮,不同世界要彼此交互,必须依靠如仙子这般的真仙境界。” “悟性不差。”广寒仙子夸奖了一句,“此镜正是佛门超脱者,不欲邪魔有穿行世界之举,特地将其夺走,然后带到别的世界。中土九州修行者众,那名佛门超脱者或许是想借此掩护。” 齐德仲苦笑道:“那么这位高人也太不厚道了,自家酿下的祸根,扔到别的世界、让别人戒心提防。” “铜镜法器非是灵墟枢键,其特殊在于必须要在适合世界中方能动用,你所能窥见的炼狱图景,就是邪魔所处世界的浮光掠影。”广寒仙子直视齐德仲双眼说道:“你既然有此担忧,那毁去此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本章完) ------------ 第42章 弓形木玉 齐德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异界魔镜,虽然在太华灵墟之中不过是元神映照所见,但听广寒仙子一番话,已有几分决然心念。 那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太华真仙,一如云中神龙难觅踪迹,自齐德仲离开飞云门之后,就好像一直在他老人家算计之中。 说算计略带贬义,或者该说是绸缪、推演。从灵墟玉简、到异界魔镜,甚至要送往太华门的鲸骨杖,这似乎多多少少都在太华真仙的安排之下。 毁器一说虽然是经过广寒仙子口中说出,但很有可能这一切都在太华真仙的预料之中,料想他十分清楚,若广寒仙子得知齐德仲身怀此物,会提出怎样的建议。就如同齐德仲倒摄神形进入太华灵墟,广寒仙子却想着如何让齐德仲带着此间事物回转中土九州。 这像是一种隔空较量比试,又像是彼此印证修为境界,真仙所为确实妙不可言,齐德仲身在其中,所获甚多,毁器之举,他也决心行之。 武陵先生说道:“毁器之法非是轻易,甚至要比炼制法器更难。此镜先后经由天竺世界、异界邪魔、佛门高人来回转手,必定经过重重祭炼,恐怕不是小道友轻易能毁的。” 长舟子则更是慎重:“久远前,我曾与明王院众僧有过一番结交,知晓佛门修行人最忌讳外道谤斥。此镜与佛门有因果牵涉,九州佛门未必知晓其来历,万一风声有漏,知晓此镜落在外道之人手中,说不定会惹来他们夺取。” 齐德仲不解问道:“此言何意?我说明此物来历不行么?” “按广寒仙子所言,此镜出自天竺雷音世界,于佛门而言,无异于法脉根本,正如中土九州于我等散仙。此镜能照见邪魔异界,若以佛门修为催动,未尝不能照见雷音佛土。”长舟子问道:“小道友得到此镜时,可有异样人物窥视?” 齐德仲回想一阵后说道:“此镜流落尘俗多年,甚至作为世俗女子嫁妆,安置厅堂多年……倒是此物确实几乎难入我手。” 当初在长林陈府中落脚时,管家李沧曾试图带着这面铜镜逃脱,被陈员外拿住之后搜出。如果管家想要逃跑,应该是带走金银财物才是,为何会是带走这面铜镜法器? 那就证明只有一个原因,管家李沧知晓这名铜镜不凡之处,而且不是他自己琢磨明白的,是另有高人提点,想必李沧携带法器出逃,很可能就是要去找那名高人。 齐德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名金圭上人。如果是正经的修行人,真要讨得凡俗人家一面铜镜,那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齐德仲讨取雪龙珠也不过是花了五十两白银,而且还是陈员外出的钱,最终以铲除两处匪窟了断因果缘法。 而金圭上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跟齐德仲正面相对,要么是这只妖怪一时之间蛰伏难出,要么是不想轻易露面受人猜忌。 金圭上人此名,略带佛门意味,但不好直接将其等同于佛门修行人,此妖之举已是邪行,齐德仲不会放过他的,日后相见总要分个高下。 齐德仲没有对众散仙隐瞒自己的经历,将异界魔镜的来历说了个清楚明白,众人一番沉思之后,还是由广寒仙子开口:“此镜落在你手,你自然有此缘法要好好守护,在你尚无能力将其毁去之前,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晚辈知晓。” 现场众人都有共识,异界魔镜凶险难测,哪怕无法轻易御使,但最好也别落在九州佛门手上,谁知道会不会弄巧成拙,促使血日魔潮提前到来?中土九州乃是众散仙修行发端之地,不可轻易毁灭。 而齐德仲也明白了,异界魔镜落在自己手中,很可能是太华真仙一个考验,考验他能否安然守住此物,同时又能否在未来修行有成之际,一如现今决然心念动手毁器。 别的不说,鲸骨杖之事就是一次提前的试炼。自晋阳城外得到的稀世法器,在前往太华门路上要安然守护,到了太华门,又要有坦然舍弃之念。 广寒仙子对此更是一念通明,心中暗道:“太华啊太华,你对齐德仲可真够用心的,多少年不曾见你如此……那我也不好落于下风了。” “齐德仲,你如今已有外感修为,可以自太华灵墟中带走些许事物了。”广寒仙子说道。 武陵先生则是抢先开口:“虽然照世鉴尚未炼成,但在下手中有桃花玉枝,可赠予小道友御劫辟邪。” “武陵先生你未免急躁了,我有雪魄一壶,与小道友寒晶玉髓合炼,可成万载不灭寒玉身。”长舟子面如雪山清冷肃穆,话中提及却是毫不寻常。 狄子芳也不甘示弱:“《寒天六章》未必适合小道友,这样吧,老道我这里还有一炉含生散,助小道友日常行功,如何?” 北荒剑仙抱剑站立一旁,冷峻面容低喝道:“齐德仲若要守护异界魔镜,无披靡锋锐不可,我有一枚九州金英剑胎,比你们那些花花草草不知高明多少!” “够了!”广寒仙子浅笑着看待一众散仙对齐德仲献殷勤,偏偏一个个还都是矜持淡定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你们加紧炼制照世鉴便是,齐德仲如今修为,依凭过多也不好……这里有一杆木玉,要怎么用是你自己的事。” 广寒仙子一招手,一根如弓脊略显弯曲的五尺木杆凭空出现,黄褐色泽中带着老树轮纹,下方离地一尺左右有一道血痕,好似斧凿而现。 这一杆木玉触手寒凉,齐德仲神形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采月炼形过程中,洗炼元神的清澈明晰,好似此物就是月华凝炼的一部分。 广寒仙子没有说明此物来历,倒是众散仙见此个个双眼发亮,足见此物绝不平凡。 一番行礼与嘱托之后,齐德仲息心止念,运转神形,如同在太华灵墟中消散无形,连同那弓形木玉也飘然无踪。 元神归位、形神相合,弓形木玉就在齐德仲手中紧握,沉重的分量真切无误,齐德仲终于能够从太华灵墟中带出事物! (本章完) ------------ 第43章 突如其来 弓形木玉十分沉重,看上去类如老树盘根一般弯弯扭扭,但弹指轻敲声如钟磬,松手掷地堪比金铁。 广寒仙子没有说这跟木玉到底从何而来、有何玄妙、作何用途,想必这就是要让齐德仲自己琢磨,也是一场考验。 齐德仲倒不急着现在参悟,太华灵墟中听讲一夜,元神归位之后,窗外已经渐渐天明,在客栈中用了早饭之后,齐德仲杵着木玉离开了客栈。 客栈掌柜很是疑惑,这位客官昨晚一夜没有出门,怎么现在手里多了这么一根拐杖?自己店中也没有这根东西啊? 掌柜百思不得其解,再探出门外放眼打量,齐德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离开了烽烟驿,南行不过二三里路,官道笔直向南仅有一条,道路两旁都是黄土沟壑起伏,除了村镇外零星农田,树木并不多见。 这等沟壑遍野的地貌,最适合潜伏藏身,齐德仲走到一块界碑之前站住,低头不语就似歇脚行人。 此时,从角落处冲出五名年轻男子,大多是身穿破旧麻衣、脚蹬烂草鞋,手里的刀剑也是崩口锈钝,面覆黄土、一身尘泥。 “呔!这位过路的大侠!”领头一名留着凌乱短胡子,声音嘹亮:“我见你相貌不凡、腰佩宝剑,一定是习武之人,我们兄弟几个立志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还请你报上名来!” “江湖散人齐德仲。”齐德仲一眼扫过这落魄寒酸的五人,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根骨资质,发现居然都是相当不俗,哪怕形容已经困顿潦倒自此,却也没有凶恶邪念,只是拦路之举多少有些蛮横。 “自古常言,穷文富武、穷家富路,你们非是此地生民、又是习武之人,落魄自此是因何故?”齐德仲没有拔剑而出,转身反问道。 短胡子抱拳道:“在下荣贵!齐散人的名号我未曾听过,今日初见实属冒昧。不瞒你说,我等兄弟几人在江南一带惹恼了地方豪族,不得不逃亡至此。” “既是如此,那为何不隐姓埋名?还要在此地张扬拦路?” 荣贵爽朗笑道:“那豪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等兄弟奉乡亲之托,上门教训那豪族一番,就是希望他们认错悔改。争执中杀了他们家的大少爷,豪族与地方官府勾结,要缉拿我等,所以才逃亡至此。我们想来想去,那豪族不肯俯首认错,无非就是我等兄弟几人武功不够高强、名声不够响亮,若是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名声,来日定要让这等不义劣绅统统知罪认错。” “你们倒是……直接。”齐德仲忍住了笑意,心想荣贵这几人,倒像是真正的古之游侠,一言之诺、践行到底,就是脑筋太直了点,对人情世故也不熟稔。虽不失纯然本心,但行事难免处处受挫,亦容易陷入南辕北辙,就好比此等拦路比武之举。 齐德仲再问:“我听说湖广一带的楚王义军扫荡地方土豪劣绅,你们若是有此心愿,不如南下去投靠楚王义旗?” 荣贵遗憾地摇头叹息:“我们去过了,楚王义军说了,军中容不得游侠意气犯事,他们未来不仅要扫荡地方乡绅大户,连各个修行门派也要铲平。” “哦?好大的口气。”齐德仲眉毛一挑,“不过自古以来,有的是帝王雄心壮志欲行此举,不过最后大多不了了之就是了。” 荣贵眼睛一亮:“你是修行人吗?” 齐德仲暗赞一声,从只言片语中揣度出自己身份,荣贵这个人悟性也不差。 “你如果是问道法修行之辈,那我算是。” “路过这么多剑客刀客,终于让我们碰上一个修行人了!”荣贵和他几个兄弟兴奋得手舞足蹈,然后纷纷跪拜在齐德仲面前,大声道:“徒儿拜见师父!” 齐德仲闪身避开,皱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荣贵抬起头来说道:“三年前我们刚来到烽烟驿,已经是饥渴难耐、命在旦夕,一名路过的道长给我们一人一块饼填饱了肚子。我们想报答道长的恩德,于是他老人家给我们定了一个规矩,在不离开烽烟驿方圆二十里之地,找到一名修行人,然后拜他为师,就可以离开此地,跟随这名高人修行道法!” “一块饼就填饱肚子了?”齐德仲十分好奇,要么是荣贵这几人胃口太小,要么就是这饼另有玄机。 荣贵笑道:“我事后回想,也知道那饼绝不寻常,那名道长肯定也是有**力的前辈。” “你们为了找修行人拜师,就拦下此地路过的刀客剑客?”齐德仲苦笑道:“道法修行从未有佩戴刀剑的要求。再说了,要是高来高去、飞天而过的修行前辈,你们也见不着啊……” 说完这话,连齐德仲自己也怔住了。没错,以荣贵等人眼力,他们能够见到的修行人,顶多就是修为尚不高超之辈。其次,还必须是有心路过此处,否则齐德仲可以在远处施展神行步离开。 这种近乎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手段,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位太华真仙所安排下来的。 齐德仲自己修为尚未有成,这位真仙老人家就给自己先找了一伙徒弟?这又是什么考验?一环接一环,果真不让齐德仲有歇息的时间,可谓是目不暇接。 “修行道法之人,拜师收徒不是这么轻易的事情。”齐德仲以隔空法力扶起荣贵几人,问道:“别的不说,先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荣贵!”、“方冬!”、“杨得志!”、“洪端!”、“李江!” 都是些普普通通、听起来就像是绿林喽啰级别的名姓,偏偏他们报出姓名时还挺直了腰杆,一脸昂扬向上的模样。 齐德仲沉吟了好一阵,他明白自己眼下几斤几两,他在太华灵墟中受众散仙高人重视,那是因为他们有求于自己,而这机缘还是太华真仙与广寒仙子联手所赐,并非自己真的有多么大的能耐。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但也不可过分沉沦自隐,既然动念来到此地、遇见这几人,齐德仲就不会轻易抛下他们不管。 (本章完) ------------ 第44章 为师之道 齐德仲挥挥手说:“先带我去你们平日起居之地再说,拦路比武之事,以后就不要做了。” 五人齐声说道:“是,师父!” 荣贵五人平日住在一个干燥的小山坳,阴凉干净,搭着几个帐篷,还有几幅锅碗瓢盆,日子十分清苦。 齐德仲不解道:“你们饮食日常从何而来?” 方冬像是负责此事的人,听他说道:“我们没事也帮着烽烟驿的百姓们干活,收麦子、刨田沟、挖水渠,镇上的百姓也会给我们粮食。” “你们这可真是……”齐德仲哭笑不得,说他们做得不对不是、但拦路之举又怪诞荒唐,性情稚趣甚至显得有些愚钝,但言行中却见内秀。 “既然我撞见了你们,不可能将你们随便处置。”齐德仲找一个石墩坐下思考道:“这样吧,我先收你们为记名弟子,传授一些筑基之法,如何?” 荣贵五人纷纷跪下磕头:“弟子拜见师父!” “我跟你说明,如今我只是江湖散人,被逐出了原本师门,与你们一般落魄流浪,若是心生犹豫的,大可现在就说出来。” 眼见五名弟子没有一个抬头动弹的,齐德仲暗叹一声,也不得不夸奖着五人心性上佳,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这五人走到一起,而且还是偏偏遇上了齐德仲。 招呼着他们重新站起,齐德仲说道:“我收下你们,但不会自恃身份、端起师尊的架子。我如今修为尚不算高超,也在修行路上,待得未来我有真正为师之资了,我会再传你们正宗道法,明白了么?” 性情憨厚的杨得志挠着头问道:“我以前老家附近的道观也有修行人,为什么我见他受徒弟来者不拒呢?只要有钱财供奉就好了。” “我不欲随意点评他人,有人乐意显扬传承,那是他们的事情。”齐德仲面容端正起来说道:“在我看来,为师之道、近于天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等为学者有所不足,为师有余则传授之。为学者日益。为师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至此则近道矣。” “可是师父,”荣贵问道:“您教了我们修行道法,您并没有损失什么啊?” 齐德仲张了张嘴,暗赞荣贵悟性奇佳,差点要被他逼得无话可说,思量一番回答道:“此损非为减失。损之又损而近于无。正所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其中玄理我也在悟道途中。” “不、不太明白……” “那我换一句——虚其心、实其腹,这样可明白?” “好像听懂了一点,但还是不解其意。” 齐德仲笑道:“眼下记住就好、不求甚解。” 这一番问答,其实是当初在飞云门时,常清道人对齐德仲说的。当时齐德仲恐怕比荣贵等人眼下还要困惑不解,直至此时此地,齐德仲才恍然有所领悟。 如此缘法,齐德仲也大受其益,别的不说,光是带着这么几个悟性上佳的弟子,对齐德仲自己也颇是一场历练。 “我这里有一些散碎银两,你们去烽烟驿的客栈沐浴一番。”齐德仲从包袱中取出银钱。 荣贵几人看见连连摆手道:“我们哪里能要师父的钱?” “给你们就拿着,长者赐不敢辞,以后要记住。”齐德仲脸色一板,“为师可不打算长留此地,你们也要随我离开。未来路上将风尘奔波,这钱是给你们多买衣鞋和路上干粮的,你们赶紧去就是了。” 荣贵接过银两,齐德仲嘱咐道:“到了烽烟驿要跟此地父老乡亲说清楚,自己将要离开此地,不可不打招呼就一走了之。” “明白!” “去吧,速去速回。” 齐德仲叹了口气,自己当初尚在飞云门时,对众多师弟师妹,也是半个师长模样,仿佛收徒传法十分自如,毫无半分滞碍。 看着荣贵五人兴冲冲地离开,齐德仲环顾了四周,取出鲸骨杖施法御器,元神世界豁然开朗、笼罩方圆,锁定了荣贵几人,专心于他们举止。 齐德仲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如何被太华真仙所留意的,但他既然收了荣贵几人为弟子,哪怕只是记名弟子,还是要付出相应的心血来。 为师传法,这本身也是修行之一,因为在弟子身上,能够体现传法之人的能耐与手段。 修为境界的高低,与传法收徒并无直接关联。有的修行人胸怀宽广、眼界高超,有海纳百川的宗师成就,开创一门一派不成问题。有的人心性坚定、能应世事而知变通,能守能护,适合担当宗门传承的继任之人。还有的人,天性淡泊飘忽,乐守清净之道,修为高超却未必擅长教导传人弟子,大多就是门中护法长老等职司。 太华灵墟中怎样的人都有,齐德仲见识了不少,不过最后一种数量最多。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多得是飞升成就真仙的创派宗师,就好比太华真仙。 齐德仲虽然没亲眼见过太华真仙,但从他的手段可窥一二,这名留下太华门这一道传承的宗师人物,的确非凡。 荣贵五人到了烽烟驿,自然引来了镇上百姓的瞩目,他们几个也不避讳,到了客栈就说要洗漱,掌柜有钱收也没什么话说,让人打水。 方冬、洪端二人到裁缝铺买了好几套衣物鞋袜,走惯江湖都知道最费鞋,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齐德仲那般足不沾尘、神行千里。 洗漱沐浴一新,又换了全新的衣鞋,这伙邋遢落魄的江湖侠士,终于也有璞玉显华的一日,虽然不至于玉树临风,但相貌堂堂还算说得过去。 用剩下的钱全部换做干粮,荣贵五人离开了烽烟驿。也有好事之人问起他们哪里来的银钱,他们自然回答是拜师所得。 烽烟驿镇民啧啧称奇,自古以来就只听说过拜师束脩所费,拜师反而赚钱之事却是闻所未闻。 只可惜容不得镇民去探听清楚,齐德仲便带着荣贵五人,飘然绝尘而去,留下了镇民代代流传的仙家神话。 (本章完) ------------ 第45章 求仙古集 八百里渭川原,自古帝王气盛,虽说如今乾朝帝都位处幽燕之地的玉京城,但渭川原风光依旧雄沉豪迈。 齐德仲师徒六人行走路上并不算特别显眼,有五名弟子跟随,齐德仲并没有施展神行步疾驰,而是一路上走走停停,跟弟子们讲起修行诸事。 在拜师之前,荣贵等人就已经是有武功在身,有的是家传、有的是闯荡江湖时摸索出来,有此根基,齐德仲再传炼形之法,他们几人入门轻松许多。 齐德仲也不要求他们精进如何迅速,修行最重筑基,入门下手处有了偏差,对未来修行影响甚深。 师徒六人没有在长安城逗留太久,径直南下入秦岭余脉,远远可见山势险峻的太华山。 太华门的存在对于附近黎民百姓来说,并非虚幻,虽然仙踪难觅,但总归有迹可循。沿路而行,在山脚下有一座小镇,名唤求仙集,是自古欲往太华门修行求仙之辈驻足之所,千百年以来,逐渐形成了这么一座小镇。 太华山上也有道观,但那并不完全与太华门有关,太华门人也并非皆是道人,如果真要找到太华门的宗门道场,最方便的门路还是在求仙集中询问。 时近开春,求仙集中溪涧已无霜雪,环绕小镇的一片的林木皆是新吐嫩芽之际,生机萌发。齐德仲几人来到求仙集,也感受到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 “求仙集有高人收拢地气、运转祥和,适宜人居,只要是有几分修为之人来到此地,便知已入太华地界。”齐德仲杵着木玉杖,元神世界笼罩所见,求仙集中天地灵犀醇和中正,哪怕是作为修行居所也非常适合。 “于平凡尘俗中见非凡奥妙,化腐朽为神奇,太华门的手段果然厉害!”稍一感应之后,齐德仲收法敛神,在别派道场门户,这样大肆张扬感应,殊为无礼。 而齐德仲这么一番感应,也察觉到求仙集中有不止一个修行人落脚。其实这也寻常,毕竟就在太华门前,要么太华门人就在求仙集中作守护之举,要么就是想拜入太华门中的修行人。 师徒几人先在一处客栈落脚,荣贵等人为齐德仲打来清水洗漱。 “师父,此地山泉水是温的,但没有硫磺味。”荣贵有些不解。 “呵,这个木盆可是太华山中所产的松琼脂木制成。”齐德仲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松琼脂木自带隐香,并不向外散发,而是吸摄外界异嗅。若以其木制成器皿,自然能祛除各种异味……好大的手笔啊。” 方冬好奇问道:“松琼脂木,听这个名字,像是会结出树脂的木头。” 齐德仲点头道:“太华山一带,在终年云雾不散的绝顶山巅,古松老木受云烟氤氲,成松琼脂木,在未将其砍伐之前,用松针切划破树干,以外感御法采炼无形树脂,便能得到云松脂,此物助益修炼行气,入药亦是大补。” “松针切又是何物?” “也是出自松琼脂木,采落地十年不腐的特异松针,化转生机灵犀与修行人一体,引天地风雷锐芒合炼成器。”齐德仲擦拭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此器切割活物能不伤其生机,生杀之道凝炼如一,若是太华门人能够炼制此器功成,说明门中炼器之法已经掌握相当火候,再深层次便要凭机缘自悟了。” 太华灵墟之中,也有很大一片松琼脂木,关于此木种种妙用,齐德仲也听说了不少,当然了,具体的炼器之法他还是不会的。 不过几名弟子听闻之后也是满脸惊讶赞叹:“这松琼脂木还真是浑身是宝,这间客栈就这么随随便便拿这个木盆给客人用吗?” 齐德仲笑道:“都是木头,修行高人只观其神妙而用。千年以上的松琼脂木与漫天云气自成一格,若是伐之炼成器物反而落了下乘。更何况凡是树木,也一样有枯槁朽坏的遭遇,这个木盆说不定就是哪棵枯死的松琼脂木制成的……不过由此可知,此地百姓日常所用,真真是仙家妙趣随处可见,虽言求仙,实则已近仙矣。” “那有没有人贪慕松琼脂木,到太华山上去四处砍伐啊?” 齐德仲笑骂道:“在太华门前如此举动?也太不要命了吧?再说了,修行人皆知此地玄妙,自然不会胡乱举动,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也无此能为攀上险峻山巅。” 荣贵面露深思状:“可如果真的有呢?弟子曾见过楚王义军,军势浩荡,走一山平一山,不管是什么天材地宝、有主无主,统统皆要扫荡一空,更是扬言天地万物用于万民、无不可用之物。” 齐德仲坐下说道:“仅此一言,并无对错是非之分。上古先民至今,物用大张,本就是取天地万物为用,若无此用,亦无当今九州格局、文明昌盛。其他人我们不去说他,你们几人要记住,我等取物用于天地,此身仍旧在天地之中,不顾穷竭天地万物,最终不过遗祸自身。世间万物,量需而用、而非量欲而用。” “弟子遵命!” “好了,又不是什么严肃的**,你们不必一旁环侍了,想出去逛的且去便是,顺便打听一番此地风土人情。” 按说荣贵几人年纪也不小了,但性情稚趣活泼,齐德仲看着他们就像是看见一伙小孩差不多,方才听了齐德仲这么一番讲述,更觉得求仙集奇幻莫测,恨不得四处打探。 齐德仲也没有拦阻他们,求知欲本就是一种进取的动力,修行事不仅仅要靠师长传授教导,还要自己主动去了解,否则学得再多,无非都是一句句枯燥言辞,没有自己的真知灼见,终究不是真修行。 齐德仲虽然性情沉稳安定,不过看见这间客栈的用物器具,皆是隐约透露不凡仙姿。推开窗户,后院对着的一条溪涧,上游是潺潺山泉,宛如玉龙出渊。如此格局也让齐德仲不禁暗中叹息,这才是真正的仙家传承、真正的名门大派。 (本章完) ------------ 第46章 太华门下 道法修行讲究道法师侣地财,无道则无修行可言,无法则不得其门而入,无师则道法难传,前三者最为紧要,而且三位一体、彼此关联。 而修行中需要同道扶持协助,毕竟不存在孤身一世便可超脱之人,此等离群索居之辈,成就再高与世无干,世上等同无有此人;同时,道法修行需要寻觅福地洞天,以作栖身之所,哪怕不一定每个修行人都需要,但不是谁都能在漂泊流浪中摄心如常的。 至于财,此言独指世俗通货之财,修行人并非与世俗彻底隔绝,文明昌盛富足至今,无财难行确实,而且有些事情若能以世俗钱财处理得了,也就没必要大耗法力去做了。这也是为何自古以来会有修行人依托于帝王家业。 但是放眼一千八百余年之前,九州十二宗门留下的道统传承,除了道法师三者绵延至今,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稳定长久的道场基业,不论尘俗战火纷乱如何鼎沸,总归有最后一片清静之地安守本心不乱。 有道场基业,有门中同修,再历经千百年以来,积累的世俗财富,自然是寻常门派与江湖散人无法想象的丰厚。 真正的富贵,不是体现在金银财宝的多寡,而是将尘俗凡夫无法想象的富足珍贵,当做日常平淡起居的一环,看似朴素平淡,实则堪比王侯。 客栈房间中的桌椅,大多数是太华山中的老木制成,使用至今有百年以上的历史,经过长久擦拭清理,更显朴中见华。 一般迎来送往这么多客人,保不齐桌椅板凳就会有损坏的可能,但这些器物却无半点磕碰痕迹。齐德仲施法感应了一番,隐约察觉到这些器物都是经过法力祭炼,使得物性凝炼不散,恐怕使用千年都未必会损毁。 齐德仲在离开飞云门这大半年来,还时不时回忆起过去在青岩小院的日子,如今跟求仙集对比起来,真有一种小巫见大巫之感。 太华山门朝着何方如今尚未得知,可是从求仙集便可一窥这名门大派的巍峨气象。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散人至此,恐怕都不能真正察觉到求仙集的不同寻常。而修为越高,反而对太华门敬畏越重。 不过回头想想,人家创派祖师太华真仙连太华灵墟都能造化而出,世间太华门的境况也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齐德仲在客栈中安歇,荣贵几人倒是在镇上逛了大半天才回来,晚饭之后就跟齐德仲谈起了此处风土人情。 像太华门这样传承悠久的宗门,根本不需要大肆张扬收徒传法之举,求仙集不过是历史风俗而成,太华门人依循缘法而行。 的确,求仙集中偶尔会有太华门人现身,但他们出现并不是为了收徒,而是跟此地百姓做买卖。 听着非常俗气,但以太华门人的修行和出身,根本无需理会世人的眼光。太华门出产的无非几样,一类是耐用的家具器皿,就好比齐德仲在客栈中所见的那样;一类是香烛,有安神理气之用;另外一类则是砖石,就是砌房所用,但也是以法力祭炼过的砖石,能够阻绝外邪,适合打造修行居所。 求仙集不过是一个小镇,千年以降,太华门出产众多也用不完,所以大多数都会转手卖给外人。而会买太华门出产之物的,不是修行人,便是世间王公贵族、豪族巨富。 在漫长的历史中,区区求仙集,积攒了大量的金银财货,可是在多番战乱中,战火也不曾蔓延至此,更没有哪路悍匪强盗有胆或者有命来此劫掠。千年以来,不论太华门是有心还是无心,求仙集的安宁不改。 而正好,半个月后将会有太华门人下山,带来一批新制青砖,求仙集依循传统以金银收购,至于卖不卖得出去,太华门人不会主动干涉。 “那好,我们就在此地驻留半月,到时候见到太华门人,再与他商谈要事。” 壶洲客当初只是将鲸骨杖托付给了齐德仲,却没有说怎样进太华门道场,齐德仲更是不清楚太华山门何在。修行宗门往往以阵法禁制遮掩门户位置,哪怕飞天俯瞰,不得关窍也寻觅不到。 这半个月的时间,齐德仲仍旧潜心参悟鲸骨杖的种种妙用,弟子荣贵五人在听齐德仲说起求仙集玄奥之后,也不敢四处乱闯,安心在客栈中炼形不辍。 太华门人下山卖砖,这种显得过于朴实无华之举,在修行界中并非秘密,在很久之前甚至能够引动场场纷争,就为了能购得太华门出产之物。 面对这种争斗,太华门人处理得也简单直接,干脆在求仙集外围摆下擂台,让争强好胜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彼此都是为求超脱长生的修行人,为了一块法力祭炼过的青砖,真就值得这样拼命?大家争夺的就真是这块砖么?还是因为此物乃太华门出产?不管此物是不是太华门出产,也都不值得这样拼命去抢。 修行人也有争端,但更有比凡夫俗子超脱的眼界和定力,只要不被一时好恶所迷,跳出这争端去看待事物本身,太华青砖也不是这么太过稀奇。渐渐地,求仙集外围擂台也荒废于草野之中。 后来太华门人下山贩售出产,渐渐变成了一种与来往修行同道结交的场所,如果想用自己所有,跟太华门换购,可以,直接花费金银财物买下,也可。 反正以太华门的地位声威,也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强买强卖,缘法无非善解善结。 而到了半个月后,求仙集来了一大批修行人到此驻足,有的选择到客栈安歇,有的干脆在野外栖身,天南地北、各门各派、来历不同的修行人云聚求仙集。 求仙集东南角是一处沿山蜿蜒而上的长阶,平日里是上山樵猎的方向,今日只见长阶风云聚拢,强大的法力在狭长的范围中剧烈激荡,虽然不波及外界,但凡有外感修为者,皆能感受到这股法力的澎湃难当。 风云激荡之后,长阶重现,三名身着淡青衣袍的太华门人缓缓而下,来到平地之后,扬袖挥动,千块青砖乍然而现。 (本章完) ------------ 第47章 九鸣真人 太华青砖的模样跟普通屋舍所用的砖石没什么两样,只是表面更加平滑光整,千块青砖垒砌一同,隐然有一股清气升腾,自然邪祟难近。 千块青砖有一半是交给求仙集,此地百姓是自取其用、还是日后再贩那是他们的事情,太华门不干涉,至于另外一半就是用于跟在场修行同道结缘交换。 齐德仲第一眼看见这太华青砖,本来不觉得有何过分奇异,元神感应所知,太华青砖制作方式应不算太过复杂,只是过程中每一步都有法力祭炼的痕迹。 但再详细观察,则会发现青砖内中法力同出一源,可知这千块青砖皆是出自同一人手笔,而且是要一气呵成地祭炼功成。 制砖一块太简单不过了,让齐德仲动手,足可以做得比眼下这任何一块太华青砖都要坚实牢固,那如果是一千块呢?制砖过程不能有丝毫的停歇,这对个人修为要求就太高了。 法力持续不断的施展,元神世界中要保持着青砖纤毫毕现,同时接引祛邪清气合炼,不论是千砖同时成型、还是千砖接连制成,对修行人心境都是一等一的磨练。 想明白这些,齐德仲心中难免升起巨大的敬佩,太华门此举对门人弟子的考验充分且到位,卖砖结缘尚在其次,如果真能够千砖一气呵成,那么其人炼器修为、法力深浅已是颇有火候了。 真正传承悠久的名门大派,果然有着自己独特一套授徒之方,别的门派轻易学不来。 果然,好几位修行人上前探问一番,齐德仲在旁听闻得知,这次为首带着千块青砖下山的太华门人,就是制砖之人,谁制作的事物,就由谁下山贩售,不管是太华青砖、还是家具香烛。这不仅锻炼了弟子的修为功底,也是对弟子待人接物的一番考量,对其未来担当有所预估。 “玄妙难言、玄妙难言啊!”齐德仲出声赞叹,几位弟子不明所以低声询问,齐德仲笑着没有明言,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在考验弟子悟性的时机。太华门如此结缘之举,本来也是方便于人。 “去问问太华青砖价值几何,顺便说明为师欲上门拜见的意愿。”齐德仲示意让荣贵上前。 荣贵没有多想,倒是今天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气度不凡的修行人,略微有点气弱,稍微安稳一下心神就迈步上前。 齐德仲面容淡泊不见喜怒,五名弟子当中,众人根骨资质相差无几,但荣贵悟性最好、心性却是最为跳脱,若打磨得当,未来成就很可能最高。 但是不待荣贵走到太华门人面前,远处一阵法力激荡而来,强风席卷、吹得一地尘埃飞舞。 为首的太华门人眉头微蹙,双臂一翻,大袖好似铅汞沉坠,当即强风消弭、沙尘伏地,只余远处激荡的法力孤零零悬在半空中。 这样的出场方式,夺目是足够了,但却并不显得高明。此地毕竟是太华门前,在场又有天南地北各处修行众,张扬显露徒惹笑柄。 但来者好像浑然不在意,从远处树梢上凌空踏落,飞掠而至,总共七人,服饰不一,但皆是腰佩鱼符。 这七人落地之后,为首的太华门人轻施一礼:“原来是当朝供奉――九鸣真人及众高足,太华寒空拜候。” 不愧是太华门人,当众人还不明来者身份,短短一句话就说明了对方来历身份。 九鸣真人,乾朝御封真人,授四品供奉、佩足金鱼符,一身月白错金镂银袍,贵气十足,身后六名弟子各捧法器――剑、镜、铃、磬、瓶、炉,威仪万分。 寒空没有询问九鸣真人为何所来,打招呼的表情就当是一众修行同道而已,语气不咸不淡,众人也觉仿佛本该如此。 不过这位显然真的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九鸣真人并不客气,拂袖冷喝:“尔等山野村夫,不服朝廷王化已久,陛下连番诏命皆不听从,迟早会有天兵压境,铲平了你们太华山门。” “好狂妄的口气!”说话之人并非太华门人,而是一名修行散人,指着九鸣真人骂道:“不过就是朝廷走狗一条,说这话之前也不先看看当今天下情势,你们乾朝帝业不知还有几年?” “放肆!”九鸣真人显然怒火冲霄,振臂拂袖,身后弟子手捧法剑应声而出,如一条蛟龙盘旋在空,电闪而下,直劈那名喝骂散人。 “住手!”太华寒空见状,低喝一声,身形挪移,轻轻推开叫骂之人,无形法力使得对方凭空移开五丈之外,另外一手朝天点指,一道细长如针的金光射向袭来法剑。 铿然数响,天上金光剑芒交迸,阵阵法力激荡开来,如荣贵等人只觉胸闷气滞,齐德仲见状将他们飘然移开,一按鲸骨杖,水波光华笼罩五名弟子。 却不料如此举动招来了九鸣真人怒目瞪视,见他身形不动,天上法剑走势一转,速度骤然加快,朝着齐德仲的方向飚然而至! “师父小心!”荣贵等人只喊了半声,法剑就已近于齐德仲身前五尺以内。 齐德仲紧握鲸骨杖,顺势加催法力,水波光华更盛,宛如平地潮起、土裂泉涌,漫天水汽阻挡法剑威势,锋芒抵达齐德仲胸前三寸,再遇冰甲凭空而现。 在场一众修行人纷纷安定下来,如此目不暇接的变数,最终将所有目光汇聚在齐德仲一人身上。 只见齐德仲和他身后几名弟子皆被水波光华裹在其中,九鸣真人的法剑在水波光华中去势大减,最后只在一层冰甲表面击出蛛网般裂纹。 如此行云流水的护身之法,众人心中多有赞叹,只有齐德仲自己明白状况。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摸索鲸骨杖的妙用,加上潜心修行增长的法力,而且凭着雪龙珠的最后冰甲护身,九鸣真人的法剑恐怕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这位道友,此举是为何意?”齐德仲法力运转不敢有丝毫松懈,身前法剑仍旧颤颤欲进,只好抬头冷眼喝问九鸣真人。 九鸣真人视线转向齐德仲手中的鲸骨杖,怒意更甚:“壶洲客的鲸骨杖果然被你所夺!还不速速交还?!” (本章完) ------------ 第48章 无所亏欠 “这就是鲸骨杖?居然在此人手中!” “壶洲客的鲸骨杖!早有传言晋阳城外壶洲客与辛无量一战而殒落,双方遍寻鲸骨杖而不得,没想到会在此地再现!” “乾朝供奉蹑踪至此,想必就是为了鲸骨杖而来吧?我看这个修行散人修为也不高啊,没想到凭借鲸骨杖就能抵挡住九鸣。” “毕竟是鲸骨杖呀!壶洲客虽死,但此物落在外人手里终究不妥。” 九鸣真人喝破齐德仲手中法器名相,当即引动在场修行之众的交头接耳,更有那无声无息的识念沟通,齐德仲这下可彻底藏不住了。 齐德仲维持着护身法力不断,朝着九鸣真人抱拳道:“在下江湖散人齐德仲,晋阳城外偶遇壶洲客前辈身殒,他临终托付,让我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今日本想借此结缘良机拜访太华门同道、完成壶洲客前辈的嘱托,不知道友拦阻,有何依凭?” “求仙集内不许斗法,还请两位道友收敛法力再谈其他。”此时,寒空上步近前。 九鸣真人冷喝一声,伸手一招,法剑倒飞回鞘,法力施展毫无滞碍,但面容依旧怒意不减:“齐德仲是吧?区区江湖散人、这等微末修为,能在贼子辛无量面前顺利带着鲸骨杖离开么?” 在场都是修行人,心念一动就想明白了。壶洲客与辛无量斗法而亡,按战场规矩,辛无量完全有理由将鲸骨杖当做战利品据为己有,若是如此,九鸣真人可没这能耐敢到辛无量面前索取。 现在既然鲸骨杖在齐德仲手上,那是否说明齐德仲跟天王教军有什么纠葛牵连? “我确实亲眼见过辛无量,也是他放我离开。”齐德仲明言道:“我也说明了壶洲客前辈的嘱托,他曾言晋阳战后,要来太华门拜访,询问我是否完成此举。” 齐德仲此言又将众人目光引向太华门人寒空身上。寒空不慌不忙,朝着身后同门言道:“你们速回门中,向门中尊长请问此事相关,并劳烦定夺。” 一名太华门人点头转身,登上长阶之后风云再起,法力激荡之后身形不见。 九鸣真人冷笑道:“好你个齐德仲,一介落魄流浪的修行散人,先后攀附了天王贼军跟太华门,伶牙俐齿果真让本座开了眼界!”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直白,在场部分修行人心中所想的,无非是齐德仲见自己不是九鸣真人的对手,赶紧将所有事情推到太华门身上,以鲸骨杖为依托,若太华门有收下此物的想法,按照修行界中的惯例,也有责任保护齐德仲的安全。 这种想法不能说有错,甚至齐德仲在承担了壶洲客嘱托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鲸骨杖如此重器,齐德仲区区修为,送去哪里才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呢? 天王教军?壶洲客方才与之对敌;乾朝官兵?江山社稷危如累卵;楚王义旗?几千里外跋山涉水。除此之外,便是各个修行宗门了。放眼九州,有此担当、堪为修行人楷模的,就只有太华门了,更何况太华门离晋阳城也不算太过遥远。 所以就算让齐德仲自己选择,他也会来到求仙集,哪怕不用将此物送至太华门,安身太华门前也是一种避险手段。 齐德仲无声苦笑,面对九鸣真人此言揣测,齐德仲自己真是百口莫辩,因为这就是最合常理之举,反而是傻乎乎地将鲸骨杖亲手送上太华门,才是离奇举动。 “话已说尽,事实就是如此,道友如何逼问我也无话可说。”齐德仲没有跟九鸣真人辩驳解释的想法,反正自己说什么对方也不会相信,反而只会招来更多的怀疑。 “奸诈狡猾之辈,妄图以讷言不辩自彰清白么?可惜瞒不过天下昭昭明目!”九鸣真人神色更是不屑:“壶洲客受冯华真人所邀,助阵晋阳城,不料贼军邪术险恶。更有尔等阴怀贪毒之辈,这才使得我朝上失栋梁、下失重器!任尔等窜逃九州方外又如何?一样要将你拿回、悬尸午门之前!” 齐德仲轻吐一气,低眉垂目道:“我非贪生怕死,但未至豁命之时,道友欲言、尽言便是。” 寒空也看出两人对垒已成水火之势,再不加拦阻恐怕又要斗法相争:“求仙集中不许斗法,外围斗法擂台虽然荒废,但犹能让二位一展身手。” “可惜呀,有人正是想借太华门威仪自保,独我一人在擂台之上又有何用?”九鸣真人笑道。 齐德仲反辩一句:“道友欲往,自往便是,我自知所行无偏,难不成你寥寥几句就非要我与你斗法不可么?世上可有这个道理?” 九鸣真人仰天大学,拂袖一问寒空:“太华门人,你等最懂修行规矩,你说该怎么办?” 寒空朝着齐德仲抱拳说道:“齐道友,若九鸣真人真要以斗法分定鲸骨杖去向,我不能阻,只能让他在求仙集外擂台相争,而为了求仙集安宁,你必须应承。” “这是为何?” “你若是如此问,那我便答――”寒空抬眼直视齐德仲:“这正是太华门威仪所在。” 齐德仲默然不语,但他也无法反驳。因为在事情明朗之前,他这种试图将太华门牵扯进来的举动,确实不是解决争端的方法。太华门置身事外并无过错,壶洲客当初嘱托只是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太华门收或不收,尚在未定之天。 太华门收下鲸骨杖,就有责任保护齐德仲安全。太华门不收鲸骨杖,齐德仲就要靠一己之力保有鲸骨杖,至于他自己是拼死掌握、还是弃之求生,太华门不过问、不干涉。 世间道理就是如此,谁也不欠谁的,从来不曾有太华门必须收下鲸骨杖、保护齐德仲的规矩,在齐德仲有资格步入太华山门之前,此物就是属于齐德仲自己的,能不能保住此物,但看齐德仲个人能耐手段,仅此而已,没有旁人为之担当的职责。 “那好,”一念及此,齐德仲元神复归清明,“九鸣真人,鲸骨杖如今便在我手上,你我斗法定其归属,你若败,不可再多纠缠!” 九鸣真人豪气飞扬:“等的就是这句话!走吧!” (本章完) ------------ 第49章 步虚六合 九鸣真人带着六名弟子直奔求仙集外的擂台,齐德仲正欲离开,弟子荣贵五人上前拦阻道:“师父――” “你们且留此地,莫要招惹其他是非,为师去去便回。”齐德仲神色不见担忧惧怕。 “齐道友安心前去便是,此番斗法只定法器归属,不分生死。”寒空说完话后,转身看了看长阶往上,疑惑神色一闪即逝。 “那就劳烦道友为我看顾好几名弟子了。”齐德仲唯一担心,就是还有别的修行人想沉水摸鱼,拿荣贵几人要挟自己。 寒空没有说话,待得齐德仲离去之后,元神中传来了寒空话语:“步虚**,看似六器,实则一也。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齐德仲没有回头询问,心中明了,径直往擂台而去。 求仙集外的斗法擂台早已被荒草淹没,九鸣真人率先至此,法剑出鞘扫荡,清出一片空地,并御六件法器盘旋头顶,光芒闪烁、气度非凡。 齐德仲看见九鸣真人如此做派,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将朝廷供奉的架子摆得十足到位,六件法器虽未施展玄妙,但已能察觉其攻守兼备,拘拿、镇压、驱逐等用齐全,除了传承悠久的修行宗门,也就只有朝廷官府集合人力物力能够炼制。 寒空的那番暗语提示,想必是以为齐德仲并不知晓九鸣真人的手段为何,若是普通修行人看见六件法器飞舞盘旋,恐怕还没斗法就先气弱胆怯了。 只不过齐德仲在太华灵墟中并非虚度时光,对修行境界次第精进中,各种神通法力可及都有深刻的了解。 外感修为可御使法器,此时修行人与法器宛如一体,但一念之间只可同时御使一器,因为法器不是寻常事物,不是左右手各拿一杆火枪能够同时使用的概念,而是需要修行人以元神元气勾连互通,这样方能称之为“御器”。 要同时御使多件法器,必须要有离形去知修为。寒空暗语所指,似乎言明了九鸣真人尚无此修为,被称为“步虚**”的法器,其实也不能算是六件法器,而是同属一脉、一器多形,御器之时,仍是一念运动。 眼见齐德仲面不改色地登上擂台,九鸣真人似乎有些郁闷,抬手指着头上法器,自吹自擂道:“此乃本座法器步虚**,自炼成以来斩杀、镇压妖邪逆贼不计其数,本座见你年纪轻轻、资质上佳,若懂得幡然醒悟、归还法器,本座可以让你拜于门下、传授道法,此不失为缘法一桩。” 齐德仲将弓形木玉狠狠杵地扎牢,手握鲸骨杖在另一侧,就好像一扇大门朝着九鸣真人:“都是修行人,我若要还早就还了,哪里还有这么多废话?” “放肆――” 九鸣真人喝声未完,齐德仲腰间绝云剑脱鞘而出,化作一团利光直扫九鸣咽喉要害。 自齐德仲登台之时,他便认定斗法开始,反正彼此不斗不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上台介绍一番修为法器,那是同门之间演法切磋。齐德仲跟九鸣相见两厌,难道还要彼此交流一番才动手么? “贼子狡猾!”九鸣真人怒喝一声,宝铃宝磬不敲自响,清脆悠长的响声鼓荡出隐约可见的音浪向外推出,连连挡住绝云剑利光飞旋。 不待九鸣真人反击,他只觉得脚下地面好似一阵下陷崩裂,原来是齐德仲手握弓形木玉,驱动土石不让九鸣真人有落足之地。 绝云剑与弓形木玉皆非法器,尤其弓形木玉祭炼难成,齐德仲只能将其当做拐杖暴殄天物,眼下也没有别的用途。 反观九鸣真人,宝炉朝地面一落,当即指地成钢,齐德仲只觉自己的法力无法动摇九鸣真人脚下土石,当即收法敛神,摄回绝云剑、暗扣雪龙珠,一道道雪霜飞芒直射九鸣真人。 九鸣真人宝镜盘旋,镜中耀眼光芒爆散而出,抵住雪霜飞芒,得到喘息之机,神色凝重,心中更是惊讶不已。 九鸣真人已有真心修为,离全形之功还有一步之遥,在乾朝供奉中,修为算是颇为不俗了,加上步虚**,其人战力更是出众,此番他穿过天王教军攻占地区来到求仙集,一般的乾朝供奉还做不到。 但是面对齐德仲,他虽然不至于落败,可是一上来被对方劈头盖脸这么一通,难免有些肢拙、可还说不上应对不暇。 真心修为是修行中一大门槛,多少天资惊艳之辈困阻此前不得精进?外感修为还转近无休止,滋养法力虽可无尽,但修为本身却无精进者,自古多矣。 更让九鸣真人感到惊讶的是,齐德仲并不是一上来就御使鲸骨杖,而是利用别的器物,就能逼得自己这般境况,如此修行晚辈,实不多见,九鸣真人之前也确实动了收徒之念。 “小辈,你技止于此!”雪芒飞舞间,九鸣真人朗声高喝,宝瓶高飞空中,瓶口朝下不断旋转,巨大吸力将飞舞雪霜卷入其中。 “此物竟然连法力所凝也能收摄,果真不能小瞧!”齐德仲咬了咬牙,绝云剑势不断,接连舞出好几道巨大芒刃,但是在宝镜耀光之前纷纷停滞,然后被宝瓶逐一摄去。 “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九鸣真人伸手轻弹宝铃宝磬,两股音浪卷起漫天沙尘草叶,朝着齐德仲夹击逼迫。 齐德仲脱手御剑,绝云剑去势更急,根本没有理会将至夹击,只一心针对九鸣本人。 剑仙御剑术,慕求一念不断、剑势不绝,较之飞舞芒刃,宝镜耀光面对绝云飞剑竟然一时难阻,剑锋直抵镜面,铿然声响,镜面乍现裂纹! 随即一声轰然巨响,并非出自宝镜,而是两股夹击音浪正中齐德仲身形。只见一大片粉碎冰尘扬天飞洒,齐德仲以雪龙珠凝化冰甲也无法抵御如此冲击,脸上异红浮现,足下连退三步! 九鸣真人见状,喜色满盈,宝镜裂纹浑然不以为然,法剑出鞘、利光更盛一筹,势要当场拿下齐德仲! (本章完) ------------ 第50章 各藏底牌 受到两股音浪夹击,齐德仲内腑受创,强压着翻腾气血,御剑之念不减,绝云剑再进半寸,剑锋钉入镜面! 法器不是寻常物,经过法力祭炼的青砖、木料都能使用千年而不朽坏,更何况是与修行人共存长久的法器? 修行法器若以彼此碰撞交击来斗法,其实就跟江湖草莽拳脚相加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比拼法力高低,但这样一来等同抛弃法器诸多妙用,实乃舍本逐末之举。 但修为深浅、法力强弱,跟斗法相争胜负并无绝对关联。晋阳城外,不论是仰望云端辛无量与壶洲客一战,还是齐德仲自己亲身经历与筑基校尉一战,都让齐德仲积累了前所未有的经验。 步虚**是一件法器,那么每一件器物本身都不是完整法器,此其一。六件器物各自代表步虚**妙用的一类,若有办法钳制其中之一,等同步虚**妙用减少,此其二。 齐德仲之所以一登台便发动接连不断攻击,就是想尽快试探出步虚**的种种妙用,从而窥破其中最为薄弱的一环。 不得不说,出身太华门的寒空,果然有名门高足的眼界,一语道破步虚**最致命的破绽―― 将各种妙用分化在不同器物上,看着风光耀眼、运转时也更为自如简便,可一旦其中一件器物破损毁坏,等同于步虚**本身有损。而且九鸣真人不可能将自身法力平均分摊在六件器物之上,必定在斗法过程中此起彼伏。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齐德仲就是采取了寒空所提策略,在强行撑下音浪夹紧、显露疲态的瞬间,正是九鸣真人最为激昂自信的时刻,法剑出鞘之时,几乎所有法力在加催在法剑之上,势要战胜齐德仲。 而在这紧要关头,宝镜耀光黯淡,绝云剑去势不止,九鸣真人恐怕不曾预料到齐德仲元神如此坚稳,宝镜被穿透刹那,九鸣元神大震,赶紧御使其他几件器物回转护身。 不及九鸣真人有所反应,齐德仲踏步上前握住鲸骨杖,擂台上下顿时水波笼罩、海潮涌动,更有闷雷响声连绵不绝,沛然鲸音化作一条水龙卷席而去! 如此千钧一发关头,九鸣真人面色一改,自信亢奋,大喝道:“等得就是此刻!” 只见一物直窜空中,当即红光普照而下,擂台上一应水波光华竟而凝固、渐渐透明消散。 齐德仲皱眉抬头,空中事物居然是那法剑剑鞘,剑鞘表面暗朱符字交缠灵动,此时光芒大作、宛如实质。 ――步虚**,并非只有六件器物! “能逼得本座动用杀手锏,齐德仲,你也不枉此生了!”九鸣真人哈哈大笑,法剑再催,反逼齐德仲面门。 不知为何,鲸骨杖施展出的种种法术在那红光之下变得异常迟滞,齐德仲此刻不仗其利、反受其害,连带着自己元神也染上一片蒙昧,只得赶紧切断御器心念。 念头电闪间,法剑已在面前丈许,齐德仲阖眼如作伏诛状,胸口另有一物自行飞出――这是那异界魔镜! 魔镜正面硬碰法剑锋芒,两者交击在半空中震出一圈气浪,九鸣真人眉尖一挑,齐德仲伸手摄拿,握住魔镜、顶着法剑就往前疾奔。 修行人身怀法力,哪里需要贴身搏杀之举,施法不过动念之间,想要近身施展绝非轻易,可不是谁都有辛无量那般护教威仪的。 九鸣真人不欲与齐德仲正面硬碰,方才交击他已知晓那面镜子亦是法器,自然也起了欺夺之念,法剑飞旋至齐德仲身旁,打算削断他的脚筋。 然而齐德仲好似早有预料,剑指一招,还插在步虚**宝镜上的绝云剑倒卷飞出,接连旋斩格挡下法剑锋芒,此时齐德仲已近九鸣身前。 九鸣真人面露惊色,空中剑鞘即刻落下,红光迎面照在齐德仲身上,摄神妙用展露无遗。 元神晦暗,修行人亦会六识不明,那可要比绝命烟更高明的手段,除非另有抵御摄神法术的法器,否则只能凭元神坚稳硬拼。 齐德仲应是尚无如此修为,但是见他恍然无觉,手中铜镜一团毫光外放,并不耀眼、却彻底掩盖了剑鞘红光。 宝镜法器不可正面相对,这是修行斗法的常识,九鸣真人方才生出几分退意,就感觉到一股毁坏之息包裹全身,元神世界所见竟是一片炼狱图景,身中元气运转也停滞一瞬。 齐德仲把握这一瞬之机,暗扣掌心雪龙珠,一拳直接击中九鸣真人胸坎气门,经脉元气停滞、失了阻挡本能,寒气眨眼间直侵对方腑脏! 如此一来,元神元气皆受钳制,御器难以为继,周围一堆器物坠落于地,齐德仲反手摄来绝云剑,朝着九鸣真人就要当头斩落! “休要伤我师尊!”就听得六个声音齐齐喝出,擂台下九鸣真人的六位弟子一起跃上,朝着齐德仲连连掌风。 齐德仲一眼扫过,这六人当中修为最高者不过刚有内息修为,战斗作风更不能与当初那名筑基校尉相提并论,雪刃剑锋偏转横扫,泼血当场,六人皆被齐德仲一剑逼退。 就见齐德仲剑锋再落,刃芒在九鸣真人脖颈留下一丝血痕,身形就被一阵**力卷走,不由自主退至数丈之外。 “够了!” 此时擂台之下已聚集了一众修行人,方才出手卷走齐德仲正是太华门寒空。 “此番斗法,江湖散人齐德仲已胜,鲸骨杖任其自保处置,九鸣真人不得再多纠缠。”寒空说完话后,挥手一枚丹药到九鸣真人的弟子手上,“你师经脉元气停滞,速速为其推血过宫,服下此丹再行周天,便无后患隐忧。” 众人一眼掠过,见那飞出的丹药乃是补益元气的九还丹,兼之由太华门炼制,自是不凡,寒空随随便便出手就是此物,在场众人都不禁心中赞叹仰慕。 而见擂台上的齐德仲,收剑入鞘,各种法器也逐一收回,面色接连变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仰天吐出一片朱红。 (本章完) ------------ 第51章 养生灵谷 剧烈的痛楚自五脏六腑中传出,好似连心脏也被震碎成五六瓣,齐德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疼痛,仅余最后一丝元神清明,当即盘坐于地,试图催动雪龙珠护住自身。 此时,寒空袖中飞出几缕如丝金光,接连射至齐德仲身上几处要害穴窍,一股自然生气顺势而入,疗复齐德仲受创腑脏。 为了能让九鸣真人在最后松懈一击,齐德仲硬撑下对方宝铃宝磬合击之威,看似无形的音浪,实则足可推动山移地走,甚至凭此威能直接将妖类打回原形。 九鸣真人虽说腑脏被寒气所侵,但是只要稍加调和、元气运转,便再无大碍。可齐德仲不同,他是确实受了重伤,恐怕几个月内都不能再动用法力,甚至不能过分剧烈活动身子。 毕竟九鸣真人修为与法力远高于齐德仲,要不是最后凭着异界魔镜翻盘,齐德仲仍旧无法取胜。 修行人斗法未必就是要取彼此性命,更何况太华门设下此擂本就有化解纷争之意,既然高下已判,自然要阻止二人再斗。 眼见九鸣真人在一众弟子的护持下渐渐恢复,寒空负手说:“九鸣道友,斗法已毕,你自便吧。” 九鸣真人脸色发寒,摸了摸脖颈上那仅是皮外伤的细长血痕,狠狠盯视着齐德仲,又不怀好意地看着寒空,冷笑道:“好、好、好!太华门是非要保下此子不可了?” 寒空脸色不改:“齐道友曾言要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此事按说应由门中尊长定夺,若九鸣道友有求,也应是与我门中尊长商讨。是道友你非要选择斗法分定法器归属,如今胜负分晓,鲸骨杖的事情就是齐道友与太华门相商,在齐道友伤愈之前,太华门自然有庇佑之责。” “哼!如此一来,齐德仲焉能不将鲸骨杖送给太华门以自保?看看在场众多修行同道的眼光!”九鸣真人伸手扫指其他修行人,颇有一些人看向齐德仲的眼神带着贪毒之色。 齐德仲身受重伤,如果不是有寒空在旁为他护法疗伤,恐怕此时就有不少人要动手抢夺鲸骨杖,而且还不止鲸骨杖,齐德仲身上还带着不少奇珍异宝,一样易引来争夺。 寒空略一点头:“太华门不会恃强勒索、夺取鲸骨杖,法器去向自然有理可言,九鸣道友作何想法非我所能强求。至于世人滔滔之念,与太华门无涉。” “此番我不能带走鲸骨杖,你等可知结果会是如何?”九鸣真人声音低沉。 “鲸骨杖本就不在你手中,带不回亦不如何。”寒空提醒道:“若九鸣道友欲以社稷大义说服,那不如趁早回转,兵战凶险、一路小心。” 寒空这摆明了一副送客态势,九鸣真人就算鼎盛之时也没有底气跟寒空较劲,只好咬着牙低喝道:“走!” 比起一开始登场时,步虚**结阵、师徒七人在树梢飞掠的飘逸形容,此时九鸣真人师徒的离去,多少显得有些狼狈破败。 “好了,此事已过,诸位同道请自便吧。”眼看寒空依旧守在齐德仲身旁,其他修行人也只能按下贪毒心思,各自带着感叹离开擂台附近。 此时,荣贵五人纷纷靠近,看见齐德仲盘坐于地不动,皆是面露焦急。 “我无事。”不等五名弟子开口,齐德仲先说话了:“寒空道友,此番还要多谢你了。” “不必谢,世上行事不过有理无理,太华门钱不容趁势抢夺法器之举。”寒空另有在意:“只是齐道友携此重器行走江湖,难免受有心人觊觎,是真的想借我太华门之势以自保么?” “连寒空道友也不信我是受壶洲客前辈嘱托而来么?” “非是信任与否,而是觉得此事离奇,天下之大,为何道友偏偏会来此?” 齐德仲苦笑道:“非只是鲸骨杖,我尚有一物想让太华掌门过目。” 寒空脸色微讶,按理来说,一般上门拜访的修行同道,不是谁都有资格见到太华掌门的,就连寒空自己也未必有此机缘。 正当寒空欲言之际,高空中天光变幻,好似有一道霓虹纱帐缓缓舞动,寒空元神有感,探头观瞧,然后朝着空中深揖至地。 “掌门有请,齐道友便随我来吧。”寒空一招手,几条细长金丝从齐德仲身上收回。 “那我这几名弟子……” “也一同前来,自有安歇之所。” 一番治疗过后,齐德仲虽然伤势尚未痊愈,但行走已无大碍,带着五名弟子跟在寒空身后,倒不是前往那条上山长阶,让齐德仲不免疑惑,就听寒空解释道: “那处长阶有一道挪移遁空的门户,连通我太华门的隐世洞天,穿行之法乃太华秘传,加之需要以相当法力护身,齐道友不适合行此道,太华门在山中另有结缘道场,随我来吧。” 太华山属秦岭一支,山势险峻乃九州第一,处处可见如刀斧劈落般的耸天山壁,山间幽谷更是人迹罕至。 但是跟在寒空身后,草木繁茂的密林好似自行让出一条不存在的道路,齐德仲眼下虽然不能施展法力,可是元神隐约能察,寒空行走时好像是在移转地气阵法,这才有道路显现。 众人走了近半个时辰,寒空不再移转地气阵法,转过几株千年古木,脚下踩踏的便是青砖铺垫的地面,远远可见亭台楼阁在烟霭中乍隐乍现。 复行数十步,就能看见是一片巨大的山谷,纵横七八里,被高耸山壁两侧环绕,远处一线银白瀑流飞湍而下,流淌出一条清澈小河贯穿山谷。小河两岸除了有房舍殿堂,还有连绵成片的药田。太华弟子三三两两行走其中,或栽培灵药、或奏乐自赏。 放眼各处,溪河潺潺间,几头老龟半浮半沉、随波逐流;山间云烟中,两行仙鹤翱翔而过,然后缓缓落于药田中起舞,好不潇洒自在。 齐德仲等人绕过一片迎面影壁,便看见一座厅堂,匾额上书――养生谷。 (本章完) ------------ 第52章 鲸杖往事 如此出尘灵境,齐德仲有过太华灵墟的经历还算镇定,荣贵几人可就吃惊得快合不上嘴了,寒空似乎也见惯了这等仪容,招呼来不远处一位同门,指着荣贵等人说道:“寒烟师弟,麻烦你带路将几位道友安置到客舍。” “是。” 名门大派出身,气度礼数皆是不凡,既有如水清澈的气质、又蕴藏悠久传承的胸襟,同时也不至于让对方感受到傲慢之意。 放眼整片养生谷,齐德仲也不得不感慨,飞云门比起太华门相差还是太远。 虽然说飞云门独此一家修行门派,占据了几乎整座碧亭山,号称道场之地方圆数十里,其实也就是各处亭台楼阁散落山间各处,真正核心之地并不太多。 太华门养生谷不过是集聚这些景致于一同,而且听寒空之前所言,太华门似乎还另有隐世洞天、外人不得轻易进入,这反而更让齐德仲好奇。 跟着寒空进入厅堂,就见一人身着鹤氅、飘然漫步而至,相貌不过二十四五,面白无须、高簪玉冠,正是太华掌门羽衣轻。 “弟子拜见掌门师祖!”寒空一见羽衣轻,讶异神色一闪即逝,赶紧跪拜行礼。 齐德仲也没想到,眼前这名年轻人,就是名动天下的太华掌门羽衣轻,而且辈分还是寒空的师祖。面对如此人物,齐德仲也赶紧跪下,却不料被对方隔空法力扶起。 羽衣轻上下打量了齐德仲一番,笑眯眯没有说话,然后看着地上跪拜的寒空说道:“门外修行人斗法相争,你劝则劝矣,却不该出言提醒。” 齐德仲心中一动,当即就明白羽衣轻所言为何。当初在应承跟九鸣真人斗法之后,寒空曾对齐德仲暗语提醒,关于九鸣真人所炼法器的弱点所在,这才是齐德仲最终胜利的关键,只是没想到元神识念也能被太华掌门听见。 “太华掌门!此事皆因晚辈而起――” 不待齐德仲解释,羽衣轻一摆手,齐德仲就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而他仍旧对着寒空说道:“千砖易造、广厦万间难成。你既言步虚**有此缺陷,那便去用心钻研。旁观者自以为所见清明,却不知仍囿于成见。” 寒空不敢有半点反驳:“弟子请师祖指点。” “下山去吧,在你炼成不破**前,不得归山。” “弟子遵命!” 羽衣轻与寒空两人十分干脆,几句话后,寒空起身告退,几步走出就不见身影了。 寒空离开后,齐德仲忽然感觉自己又能说话了,赶紧道:“太华掌门,求仙集的事情是晚辈疏忽大意。” 羽衣轻看了齐德仲一眼,问道:“你疏忽大意,我们太华门管不着,但这不是寒空出言提醒的藉口,门外之人的斗法,寒空之言便是有所偏向,不可不罚。” 齐德仲沉默一阵,心知这是人家门中处理,又是由掌门羽衣轻亲自出面,恐怕不是自己能够干涉得了,于是拿出鲸骨杖道:“晋阳城外,晚辈偶遇壶洲客,受其托付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 羽衣轻不言不语地接过鲸骨杖,沉默了好一阵对齐德仲说:“随我来。” 两人离开厅堂,来到养生谷中一处小池塘边,正好有两张石椅,羽衣轻示意齐德仲坐下,开口问道:“你可知鲸骨杖的来历?” “此乃壶洲客前辈亲手炼制,采深海巨鲸之骨、合汪洋波涛物性而成。” “世人所知大多也都是如此。”羽衣轻一手握着鲸骨杖,一手从池塘边拿起一块鹅卵石,“齐德仲,你一路至此,肯定都在参悟鲸骨杖的妙用,有没有发现此物不同寻常。” 羽衣轻没有问齐德仲的身份来历,却好似对他十分熟悉,齐德仲回答道:“太过深奥之处,晚辈不敢妄言,但我觉得,鲸骨杖中好似还有魂灵寄宿其中。” “正是那深海巨鲸。”见齐德仲面露讶色,羽衣轻继续说道:“距今近百年前,东海有巨鲸成精,法力强悍,方圆数千里海域无可匹敌,沿岸百姓饱受其害。当时壶洲客与其师联袂与之斗法,却是双双落败,壶洲客之师不久后仙逝,壶洲客本人则是被路过的冯华真人所救。 如此妖孽,太华门得知也应出手,当年由我跟随师尊与多位同门出海,联手结阵斩杀巨鲸。此战惊天动地,海啸席卷东海之滨,巨鲸原身被我等以**力炼成飞灰,只余一根数丈长的骨肉残骸。 此战直接间接出力者众多,我太华门逐一酬谢,最后在对其师新丧的壶洲客,我等献上巨鲸残骸,任其处置。数十年后,壶洲客修为大臻,手中鲸骨杖更是威不可挡。” 羽衣轻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好像只是诉说一件平淡往事,但一旁听闻的齐德仲却是心绪澎湃。到底是一场怎样激烈的大战,要让太华门精锐尽出、布阵围杀,其余波动荡足可让海啸席卷沿岸,斗法核心之地,毁天灭地之威已经超过齐德仲的想象。 “我原以为鲸骨杖是壶洲客本人在海中寻觅的天材地宝,没想到此事缘法与太华门紧密相关。”齐德仲说道。 羽衣轻则是浅笑道:“其实此事知晓内情的人不多,那种大战,修为稍低者根本不能入海。而壶洲客远居海外也没有多少人探问,花了几十年将巨鲸遗骸炼制成法器,旁人也以为是拿那巨鲸亲戚报仇发泄。” 羽衣轻的幽默出乎齐德仲预料,则听他继续说:“至于鲸骨杖中的魂灵,其实是为防巨鲸水遁逃脱,当年我等门人布阵,封天绝地、阻海拦波,硬生生将内中一切天地灵犀、连同巨鲸原身烧炼灰化。巨鲸神魂不得消散,困于遗骸之中,如今反而成了鲸骨杖最为犀利的妙用。 御使此杖,人间一应云水变化皆得心应手,小则登萍渡水、踏浪行波,大者兴风作浪、倒海淹陆,只要修为到了,妙用也随之增多增强。即便太华门传承悠久,这样的法器也是不多见的。” 此时羽衣轻看向齐德仲,饶有兴致地问道:“现在你明白这么多,还打算将鲸骨杖交给太华门么?” (本章完) ------------ 第53章 秘传心印 修行法器不能当做普通礼物随便相送,其背后所牵连的因果缘法,若处置不慎,极有可能带来无法预知的变数,太华门纵然不惧,但也要妥善安排。 齐德仲当然异常惊讶于鲸骨杖的来历,不过他的回答倒是干脆:“晚辈只负责将鲸骨杖送到,太华门要不要就非我所能左右了。” “好,那太华门收下了。”羽衣轻则要比齐德仲更直截了当,一挥手,鲸骨杖凭空消失,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 齐德仲问道:“方才乾朝供奉来到求仙集,试图夺走鲸骨杖,太华掌门就不怕他们再派人来吗?” “你是担心冯华真人么?”羽衣轻一语道破:“冯华修为甚高,但也不是不晓缘法之人。当年他救壶洲客于危难之间,如今就算索恩图报,也只是他两人彼此私交情谊,不应牵扯天下局势。壶洲客以死相报,料想冯华无话可说,他不会主动来抢鲸骨杖的,倒是他麾下有一帮修行人未必明白,九鸣只是其中之一。” “但他们终究知晓鲸骨杖所在何处。”齐德仲说这话时,就已经明白了九鸣真人是如何一路追踪到求仙集的,想必是鲸骨杖上留有某种法力印记。而能够在鲸骨杖上动手脚的,恐怕也就只有那名国师冯华了。 “还有一事,壶洲客在鲸骨杖中留下了秘传心印。” 齐德仲疑惑问道:“晚辈并没有留意到有此秘传心印。” 羽衣轻微笑说:“既称秘传,要么得壶洲客独门传承,要么是修为远在他之上的人发现并破解——比如我。” 齐德仲苦笑不言,眼前这位太华掌门羽衣轻倒是对自己的修为十分有自信,不过念头一转,壶洲客在鲸骨杖中留下秘传心印,想必就是为了只让羽衣轻这样的高人能够破解,而不至于落在其他人手里。 “你应该知道,壶洲客与辛无量一战,除了鲸骨杖,身上应该没有其他器物随身吧?”羽衣轻自问自答:“壶洲客远居海外仙府多年,虽说历代师承并不算十分显扬,可数百年积攒下来,恐怕也有相当多的奇珍存留。” 齐德仲这下明白了,“原来乾朝供奉夺取此物是有心于此!区区一根鲸骨杖,妙用再多又如何,总归需要修为高深之人御器,但独此一人在战场上却未必能有太大的助力。可如果能够将壶洲客的海外仙府占为己有,内中历代奇珍动用起来,对乾朝必定是莫大助益。” “夺占仙府奇珍之心是有的,至于是不是要护持乾朝帝业延续,那可就说不定了。壶洲客仙府远在海外,进入其中再施加禁制阵法、掩去声息,足够从此销声匿迹,不再理会九州动荡。待得未来天下稍安、自身修为提升之后现身,改头换面再出,说不定新朝国师之位照样唾手可得。若否,借此仙府根基开宗立派,也是足够了。” 修为天差地别、地位有如云泥,自然眼界是绝然不同,羽衣轻所说,几乎是清楚预言了占据海外仙府者的所作所为,齐德仲对此也只有拜服。 羽衣轻手里握着的鹅卵石此时微微发光,有一道卦爻浮现,乃是坎水卦,就听羽衣轻看着这块石头说道: “壶洲客心印内中,言明了海外仙府的具体位置、打开禁制法阵的方法,我推演了一番,将进入仙府的法术凝炼在这块石头上,使其成为一件符器。只要有元神显现的修为,无论是谁得此符器,都能够进入壶洲客海外仙府,而机会仅此一次。” 齐德仲坐在一旁,心中惊讶万分。虽说他在太华灵墟中见惯了散仙高人的种种玄妙手段,但那总归是移神所见,缺乏一种真切感受,如今面对这位太华掌门羽衣轻,才知道这番举动是何等高深。 首先,在跟齐德仲交谈过程中,羽衣轻几乎是眨眼功夫就读透了秘传心印的内容,这无非是元神世界广漠浩大、能容万物,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天下间本就少有。 其次,在不动声色中炼制符器。符器,是符箓道法与炼制法器的一种融合,符器本身类似符箓,只能利用一次;但又要兼容法器妙用多样的特性。这对炼制者要求极高,更何况不声不响中就炼制完成? 此外,打开已近封闭的仙府禁制法阵,这是一个复杂繁琐的过程,羽衣轻先在元神世界中进行全过程的推演模拟,然后将其凝炼入符器当中,让修行浅薄者也能够使用,这是何等玄妙的手段法力? 看着齐德仲瞠目结舌的表情,羽衣轻将坎卦符器石递给了齐德仲:“壶洲客还说了,是谁将此物送至太华门的,海外仙府中的一切,就归其所有。” 鲸骨杖和一座海外仙府,孰轻孰重?不好说,但是在抛弃一切前提条件下让齐德仲选择,他一定会选择海外仙府、而非鲸骨杖。 鲸骨杖这件扬名修行界多年的法器,在修为如齐德仲之人手里,不仅无法发挥全部妙用,反而只会引人觊觎、最终无法保有此物。 而海外仙府则不同了,那里是壶洲客以上历代传承的道场根本,各色修行法诀、道书典籍、灵丹妙药、奇花异草、天材地宝等,可谓是一应俱全。或许不能跟太华门这等名门大派相提并论,可是对于一名江湖散人来说,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富足。 “没想到,是不是?”羽衣轻放眼看向池塘,几条锦鲤游弋靠近,仿佛通人性般冒出水面打招呼,“如果不知道有此回报,试问天下间有几人愿意将鲸骨杖乖乖送来太华门?若是知道,不知世上又有几人趋之若鹜?” 齐德仲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手中的坎卦符器石好似比鲸骨杖还要沉重:“太华掌门,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啊。” “哦?说来听听?” “我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此事今后必定为人所知,只要我自此踏出太华门一步,天下修行同道都希望知道我用鲸骨杖交换到了怎样的好处。”齐德仲握了握符器石,“比起之前仅有乾朝供奉紧追不舍,这下我可是招惹天下大半修行人了。” (本章完) ------------ 第54章 仙道传承 “太华门只负责收下鲸骨杖,并且按照壶洲客所言,海外仙府进出之法交到你手上,如何处置就非太华门所能干涉了。” 羽衣轻整理一下鹤氅,几乎是拿同样的话语来对付齐德仲本人。 “太华掌门如此礼尚往来,晚辈怎可有失礼数?”齐德仲自怀中取出太华灵墟枢键,双手捧起、恭敬万分。 羽衣轻低头看了一眼:“此物仙灵之气氤氲,较之鲸骨杖更是不凡,不说明此物来历,我可是碰都不会碰的。” 齐德仲笑道:“晚辈在长林郡仙霞观中,偶然得见仙霞观一脉传承与太华门有关,一番祭拜之后,便得此物……” 如果要将玉简枢键跟鲸骨杖相比,那么齐德仲恐怕还是会更重视玉简枢键,因为此物是齐德仲自被逐出门以来,真正的修行根基所在。在太华灵墟中,跟随众散仙高人所见所闻,是齐德仲行走江湖的底气,也是前来太华门拜访的最初念头发端,甚至早在得到鲸骨杖之前。 齐德仲并没有具体说明玉简枢键到底是何物,他就是想让羽衣轻亲自试探一番。 羽衣轻接过玉简枢键,微微凝神感应,而在一旁的齐德仲就感应到了一阵奇特的现象―― 羽衣轻本人仍旧端坐在石椅上,形骸体魄真切无误,但元神感应之中,这位太华掌门好似慢慢变得透明,这种神形错离之感,恐怕就是齐德仲移神入太华灵墟时身体的实际状态,如今也终于在别人身上亲眼目睹了。 过不了多久,羽衣轻身体周围好似有一道虚影聚敛,然后见他哈哈大笑:“好你个齐德仲!好你个礼尚往来!若不是知你此举真意,这等坏人修行之举,你就不怕我将你当场斩杀在此吗?” “晚辈不敢!”齐德仲冷汗直流,其实他也不是非常清楚此举后果将会如何,但是玉简枢键之事,不可不跟当今太华掌门说明。 羽衣轻将玉简交还给齐德仲,叹气说道:“我身为太华掌门,自然是了解本门祖师有此宏愿浩举,但我终究尚未飞升。未来是直证真仙之境、还是如散仙驻世,我不能确定,更不知道太华灵墟内中境况。如今提前了解,祸福难料。” “那晚辈……” 羽衣轻摆摆手:“此物不同于鲸骨杖,恐怕换做是谁得到,都要上太华门问个究竟……我想此物不仅是你的机缘,也是我的机缘,更是未来飞升之时的考验。” “此言何意?” “我也未能尽解,或许是祖师借你之手,想要考察我这个后世掌门。”羽衣轻少有地面露疑色。 齐德仲问道:“那太华掌门不如拿去多多参详?” “不必了,有无此物,我飞升之事皆在十年之内。”羽衣轻面不改色、突然抖出一个大消息。 齐德仲闻言不禁站了起来,别的事情他尚能保持镇定,可是对于有心修行、欲求仙道有成之人来说,飞升之事何等重大?这是能够轻易告诉外人的事情吗? “很吃惊吗?”羽衣轻浅笑道:“其实你才是那个最不该吃惊的人,各路散仙高人你都见过了,飞升之事岂是虚妄?对于我等凡间修行人而言,散仙真仙恐怕已无几许差别,我想你应是见怪不怪了。” 齐德仲稍加镇定道:“晚辈虽然见过多位散仙高人,但是我也明白,中土九州恐怕已近百年未有飞升之人了,飞升之事虽非虚妄,但也遥不可及。” “正是因为如此,后世修行之人,只会愈加疑道、疑法、疑师,修行传承虽不至于断绝,却有式微之虞。”羽衣轻看向齐德仲:“否则你以为当今九州,众多修行高人牵扯进战火硝烟中是为何?若飞升成仙并非虚妄难测,你看看搀和乱世的修行人又能有几个?如冯华那般法力高强之辈,尘俗缘法牵扯无数,这在百年之前都是无法预料的。” “这听起来,九州修行之众,似乎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 “就是如此。”羽衣轻点头道:“既然求仙难成,那还不如凭一身修为法力,在世间求大功业、大享受、大成就,修行一生所得,总不可能毫无用处吧?” 齐德仲神色凝重:“太华门前的求仙集,用意甚深啊。” “你能明白这点,也就难怪祖师会将玉简枢键赐予你了。” 此时齐德仲跪在羽衣轻身前,并没受到任何阻碍,伏地问道:“晚辈浅薄修为,何德何能担负如此仙缘?” “若说是仙缘,却也祸福相依,结果如何,皆在你自己所行。”羽衣轻语气宛如一名敦厚长者:“哪怕我一人飞升超脱、成就真仙,此举无非证太华门仍是仙家传承。对于中土九州修行之众,我已是久离凡尘之外的古人,纵然太华门上下道心不动,却难以改变世间局势。 我借鲸骨杖一事,将你推上风口浪尖,此事与你言明,对你也未必尽是福缘,有可能是未来劫数,正如你让我一见太华灵墟,彼此彼此。” 如果说齐德仲对于太华灵墟众散仙,是重塑修行发源的镜鉴,那么对于羽衣轻这位九州修行高人来说,齐德仲就是重建世人修行道心的丰碑。 羽衣轻这么做,或许早有长远的安排,可是他本人一直缺乏有力臂助,而眼下齐德仲的到来,显然是给羽衣轻最直接的提示。前因后果,在羽衣轻接过玉简枢键的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这也是为何羽衣轻会说,此事是太华真仙对他的一番考察。 齐德仲虽无羽衣轻那样的眼界,但他也隐约明白了太华真仙用意,不禁问道:“若是如此,为何超脱世外的真仙祖师不下凡显圣?一如当年红山议会那般。” 羽衣轻轻轻扶起齐德仲,面露慈悲之色:“既已超脱,便与世间再无亏欠。祖师已然传法开宗,这就是最大最重的仙缘福分,于后世传人焉有亏欠?后世传人能否传承担当,那是传人之事。若事事皆要仙人祖师替后世传人解决,还要这宗门传承作甚?” (本章完) ------------ 第55章 毁镜之法 祖师传法已毕,确实不欠后世传人,但后人若有传承衰败之虞,难免会对祖师前人有怨怼之意,这等事千古以来数不胜数。 莫说是修行宗门,哪怕是尘俗凡夫,日子过得不好,偶尔也会有哀怨自己出身落魄,怪责前人先祖没有留下富足家业,乃至于一国一族破败之日皆有此意。只是此等念头滋长,于立身修行绝无半点益处。 要说太华真仙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吗?绝对不是,他留给齐德仲的仙缘已经是多少修行人无法想象的厚重,但具体齐德仲要怎么做,还是看他自己把握。 心念及此,齐德仲已经通透明了,向羽衣轻深施一礼以表感激,如此一言、足可为师。 “祖师之举,我尚不敢随意揣测,修行路长,眼下跟你说这些也着实太早了些。”羽衣轻笑着摆摆手:“你身上似乎还带着别的法器,也拿出来让我看看。” 齐德仲对羽衣轻十分恭敬,赶紧拿出异界魔镜,同时也提及了广寒仙子的毁镜之言。 羽衣轻接过铜镜,阖眼御器,周身虚影晃荡飘忽,过了好一阵方才开口:“此物确实不祥,以我之能若要毁镜,恐怕会惊天动地,只能为其施加封印。你以后也莫要动用,否则有难测变数。” 齐德仲没想到连羽衣轻都无法轻易毁镜,警惕问道:“那晚辈要怎么做?这面铜镜是否与血日魔潮来临有关?” 羽衣轻言道:“既然此物辗转到你手上,想必也在祖师预料之中,毁镜是你未来考验,我就不直接插手了,但我可以提醒你一些事――” 异界魔镜不是寻常法器,它本身就是一个穿越异界的门户,汇聚了雷音佛土神通、与阎狱邪魔凶煞。毁镜本身就等同于将此门户截断,而且必须要有超越此二者的高绝修为与莫**力。 魔镜炼造别有玄机,镜中宛如倒映异界,毁镜顷刻如同毁灭一个世界,虽然不至于真的达到毁天灭地的效果,但此举绝不可在中土九州这等人烟生灵繁盛的世界中施展。 最好的方法,就是当齐德仲有穿越其他世界的修为时,在凡间万界中找寻一个杳无生机的小世界,直接在内中进行毁镜之举,大不了连同此界与异界魔镜一同湮灭消散。当然,齐德仲也要有及时脱身的能耐。 羽衣轻还提到了一件修行玄机,其实只要印证造形化物圆满,就可以试图脱身中土九州。万界之间的虚空,必须要有造形化物修为方可立足,否则神形溃散、形同乌有。 至于穿越进别的世界,则要看各个世界本身结构如何了。如果想真正做到凡间万界自如进出行走,那恐怕还是要成就仙道之后方可。 “一甲子内,修证造形化物圆满,祖师给你的考验可真不小。”羽衣轻最后苦笑着说。 齐德仲在一旁聆听不语,他深知造形化物是何等高绝的修为。有此修为之人,修行界中称之为地仙,神形驻世长生,只待机缘得当飞升超脱而去。当今世上有如此修为者,不过十指之数。 像壶洲客这等修行高人,据传已有离形去知修为,但那比造形化物还差得远,但其人法力已经相当高超。而修为越高、精进自然越难,壶洲客敢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不仅仅缘法牵扯,更是深知羽衣轻的修为,绝对能够保住鲸骨杖,不至于误落他人之手。 “试问太华掌门至今修行多少载?”齐德仲问道。 羽衣轻也不避讳,“我二十二岁拜师入门,今年一百七十二岁,修行一百五十年整。” 一百五十年,对凡夫俗子而言可能不止一世寿数了,但是对于羽衣轻这驻世地仙而言,简直是短得出奇!如今中土九州之上,尚且驻世的地仙高人,在修行宗门内,大多都是不理门中俗务、一心清修的宿老耄耋,门人弟子只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哪里敢劳烦这镇派仙瑞? 也就只有羽衣轻这等精进神速者,还在担当太华掌门,这已经是十分不可思议了,而羽衣轻似乎还相当自信,十年之内便要飞升! 然而更加吃惊的是,太华真仙似乎是在要求齐德仲,让他在一甲子之内修证造形化物圆满,而且神通道法起码不亚于如今的羽衣轻!因为这是毁去异界魔镜的最起码的境界。 “如果晚辈一甲子内无法达到呢?”齐德仲并非没有自信,而是羽衣轻此言换做别人来讲,无异于痴人说梦。 羽衣轻也淡定自若:“无他,异界魔镜亦化作血日魔潮下,一道异界魔窟门户,邪魔蜂拥而出,先噬你身、再染指中土九州。” “异界魔镜若毁,能够消除血日魔潮么?” “当然不能!”羽衣轻语气缓和:“但你也不必担忧,去年红山议会上,各派商谈的便是此事,否则你以为我让寒空下山去是干什么?” “这……” 羽衣轻眼神深邃:“将弟子放于江湖历练,也不是无缘无故、突生此念的。我颇为看好寒空,但若论担负宗门传承,他胸襟还差几分火候。正好因你之事,我顺势遣他下山见识一下红尘滚滚,也好借机探查九州山川地气是否有异,因应未来变数,也是他的职责。” 齐德仲好奇问道:“难道寒空道友会是未来的太华掌门?” 羽衣轻神色有些偷摸:“你可别说出去,否则怎叫历练呢?如果他自己能够悟透,那会更努力去做,自知未来有所担负,总归是主动更好。” 齐德仲有些感叹,真正的修行高人,所作所为的确是玄妙无比,行事看似顺势而为,但又好像早有预谋。 “那晚辈不说就是,但未来若偶遇寒空道友,怕是还想结交一番。” 羽衣轻并不在意:“你乐意结交就结交,我不干涉……对了,既然你千辛万苦将鲸骨杖送来,太华门也不可毫无表示。” 齐德仲不解道:“晚辈不是已经得了壶洲客前辈的仙府遗泽了吗?” “那是壶洲客遗愿,却不是太华门的回礼。”羽衣轻沉吟了一阵:“我一时没想好,你就现在此地养伤,待得伤势痊愈了我再回礼,如何?” (本章完) ------------ 第56章 太华仙门 能留在太华门养生谷中,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修行同道都能够享受到的待遇,齐德仲护送鲸骨杖,一路上虽不至于惊险连连,可是未来必定受人瞩目,太华门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将他送走。 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齐德仲可就舒坦得很了。养生谷中,地气滋养生机,太华门还特地划出了一片叫做鱼跃渊的院落,给齐德仲师徒栖身,每隔几天就有太华门人送来灵丹药膳,并且还有门中尊长为齐德仲诊治。 齐德仲形骸内伤一个月后就基本痊愈了,往后的日子太华门也刻意保持一贯待遇,齐德仲也不客气,趁此机会潜心修行、增长法力。 至于弟子荣贵等人,齐德仲除了传授筑基之法,《黄庭十三剑》中的法术也依次第讲述教导,太华门送来的补益之物也时常给弟子们服用。这几个月中,荣贵与方冬两人最先达到内息修为,这很让齐德仲喜悦。 鱼跃渊中,齐德仲面朝后院一大片草坡息心养气,荣贵五人则在不远处演练剑招。 五名弟子手中长剑,是从太华门借来暂用的,外形是普通三尺青锋,却是以寒铁掺合银精铸炼而成,历代弟子以法力祭炼,传世已有三四百年,算得上是古物了,却仍旧锋利如新、寒芒凛凛。 齐德仲自己通晓武功剑招,后来又修炼了《黄庭十三剑》,加上在太华灵墟中所学御剑术,深知一点,不论剑招剑式、剑术剑法、剑气剑芒,根本在于养炼胸中剑意。 如果是要走那锋芒披靡的剑仙路数,还要将形骸体魄养炼成剑胎剑骨,最终达到剑即法、法即剑,法随剑出、剑出破法的境界。 不过齐德仲倒是没有刻意追求剑仙修为,他养炼剑意,乃是因为剑器中正而不偏,齐德仲不强求荣贵等人修为精进神速,但根基一定要打好。 就在齐德仲看着弟子们用心修炼时,不远处走来一名青袍木簪打扮的太华门人,齐德仲起身相迎: “古闲道友,又劳烦你了。” “不必如此,齐道友多礼了。” 古闲是羽衣轻弟子之一,也正是寒空的师父,只不过其人性情如他的法号一般,闲淡如风、无心俗务,只一心门中清修,虽已有离形去知修为,但法力并不十分高强,他的弟子寒空可谓是青出于蓝, 当然了,法力不强还是要看跟谁比,古闲修行多年,在太华门中长侍丹鼎烹调之道,这几个月主要是由他给齐德仲送来各种灵丹妙药。 这次古闲送来了一个天青色瓷质葫芦,葫腰上系着一根黄绸,正好可以束在腰间。青瓷葫芦中装的是九九八十一枚太华九还丹。 “这么多?” 齐德仲微露讶色,但旋即明白内情,便听古闲微笑道:“掌门前日回山,带来了一根水精玉柱,说是要稍加一番炼化,便送给齐道友作回礼。” 羽衣轻当日跟齐德仲一番促膝长谈后,就没有再跟齐德仲见面,没想到这段日子是离开太华道场,显然是对此回礼是有相当的准备了。 “这段日子,多谢太华门众道友了!”齐德仲的感激发自肺腑,别的不说,光是他手里这青瓷葫芦、还有八十一门太华九还丹,就完全可以当做是回礼、且绰绰有余,如今还要劳动堂堂地仙掌门亲自出山准备回礼,这是何等的荣幸? 普通的太华门弟子都未必能享受到如齐德仲这般礼遇,但太华门人并无嫉恨怨毒之意,反而这段日子与齐德仲纷纷相交,或切磋道法、或交流参悟,或带着他在养生谷、太华山附近赏玩游乐。 区区一根鲸骨杖至于太华门弟子如此奉为上宾?太华门传承悠久丰厚,哪个不是见惯世面的名门高足?光是寒铁银精铸剑这等巨奢之举,修行散人连想都不敢想,一柄剑估计足够作为师承信物了。 齐德仲将五名弟子招呼过来,一一给古闲谢礼,古闲则是乐呵呵地笑着说:“齐道友这几名弟子也是资质上乘,若非他们在你门下,连贫道也想收他们为弟子了。” “晚辈愚钝,调教不出寒空道友这等不世出的英杰。”齐德仲自知斤两,古闲看似如闲云野鹤,可是他能够教出寒空这样的传人,本就是一番了不起的成就。 修行人也喜欢听好话的,更何况此言不虚,古闲也不矫情,朝荣贵五人笑着说道:“这几柄剑你们也不用归还了,都是好几百年的老玩意儿了,就当你们来养生谷一遭的纪念吧!” 荣贵五人以前流浪江湖惯了,这番跟着齐德仲在世外仙境有这番遭遇,对手中宝剑自是爱不释手,古闲顺势做主,荣贵等人纷纷跪拜感谢。 “齐道友,贫道还有一事相求。” 荣贵五人退下之后,齐德仲将古闲迎入院中凉亭,古闲开口言道。 “古闲道友但说无妨。” “此事与吾徒寒空有关。”古闲有些担忧:“前些日子他下山游历,你也知道如今九州局势,虽说太华弟子下山并不刻意彰显出身,但难免被高人看破来历……” 古闲毕竟跟羽衣轻不同,缺少那种运筹帷幄、风波等闲渡的淡然心境,他与寒空是师徒,正如常清与齐德仲那般,说是没有关切之心,那绝对不可能。 “我也知道掌门师尊的想法,但是既然游历世间,多个同道相互扶携也是好的。” “哈哈,古闲道友你放心就是。”齐德仲应承道:“其他人我还不好说,寒空道友在求仙集中相助之情,我齐德仲本该相还,如果江湖偶遇,我定当依缘法相助。” 修行同道相处,不是绿林草莽、侠士豪客那般两肋插刀的交情。相助与否,不能单看交情如何,还要看事情因果缘法、是非对错。而且一旦相帮,身涉其中、受其牵连,也不是说脱身不管就能转身离去的。要么从一开始就不帮不管,要么要插手就管到底。 以古闲的修为当然清楚明白,有齐德仲此言他更加放心,深施一礼道:“贫道在此多谢齐道友。” (本章完) ------------ 第57章 玄水之精 次日清晨,一位寒字辈太华弟子来到鱼跃渊邀请齐德仲,说是太华掌门要在隐世洞天接见他一人。 既名隐世洞天,那就不是能够随便出入的所在,齐德仲跟随那名太华弟子来到养生谷边缘的飞瀑之下,就见太华弟子嘴唇微动、默诵法诀,然后伸手一指银雪飞瀑,转身朝着齐德仲行礼说: “道友请进。” 说完这话,太华弟子朝着倾泻而下的瀑流纵身一跃,身形在轰鸣水声中化作一团朦胧光华逆流而上。 齐德仲见状心生好奇,元神世界向外笼罩,发现飞瀑水帘后方不过是寻常山体石壁,但飞瀑流逝中暗藏天地灵犀,如同某种亘古不改的韵律响彻回荡。 元神有感无应,想必是要以自身法力触动。齐德仲施展外感修为,隔空法力朝着飞瀑中延伸,无形中感受到一片旷大浩瀚。 以法力护住全身上下,施展御器之法牵连飞瀑灵犀,瞬间身外光影混沌扭曲,齐德仲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卷入其中。 一刹那的元神动荡,再定身,脚踏实地,齐德仲落足在一片巨大磐石之上,抬眼四望,万顷青空渺渺无尽,顶上日月同辉,阴阳之气变幻。 万顷青空之中,几十座浮空山峦起伏各处,或以悬空玉阶相连,或以巨大铁索牵引。浮空山峦上亭台楼阁林立,仙云瑞气飘荡于重峦叠嶂间,隐约有蛟龙沉浮显现。 见此世外洞天圣境,齐德仲立刻明白,为何太华灵墟会是那种浮峦巨岳的造化景象!此二者必定关联甚深! 走下磐石,面前是一个平台,平台末端立着一座牌坊,上书“太华洞天”四字,而那名太华弟子就站在牌坊下等待着齐德仲。 至于牌坊之后,是一条浮空玉阶,由数百根玉白条石凌空构成,齐德仲随太华弟子漫步而上,虽说脚下是一望无际的万顷青空,但绝无身临渊谷的险峻心境。 几十座浮空山峦暗成阵局,仙灵之气充斥。齐德仲心中感慨,知晓此地并不适宜凡人居住,但却是一等一的修行福地。 光是出入太华洞天,就需要外感御器的修为法力方可,否则就算以人力,强行使得飞瀑截流、流水断绝,也一样找不到洞天出入的玄机。 走过好几座浮空山峦,齐德仲来到一处边缘的地方,除了一座四角亭、几张石椅、一尊香炉,便别无他物。而太华掌门羽衣轻,此时就坐在一张石椅上。 太华弟子躬身告退,羽衣轻将齐德仲招呼过来,“你是第一次见到太华洞天吧?感受如何?” 齐德仲行礼后说:“世间造化之功,莫过于此!” 羽衣轻点头道:“确实!这片太华洞天,是祖师在飞升之后,重新下凡,以**力夺天地造化而成。此举不啻炼天地成大器,也是太华灵墟的启发由来。洞天造化功成后,经传人千年凿建经营,方有今日世外圣境。” 齐德仲深纳一气:“此地仙家气度无与伦比,若非晚辈有过太华灵墟的经历,恐怕眼下早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羽衣轻面带审视:“如果我允许你今后在此修行呢?” “太华洞天好则好矣,只是未必适合晚辈修行。” “你明白就好。”羽衣轻说道:“祖师当年造化太华洞天,为的是让我等后世传人有最后一片不受世间纷扰的修行净土。若说闭关潜修,太华洞天固然高妙,但修行绝非远隔红尘之外便可有成。我门下颇有一些弟子,深以此洞天为依凭,修行未成便有远世之心,这实在说不上是好事。” “太华掌门让寒空道友下山便是有此用意吗?”齐德仲问。 “我那弟子古闲又跟你闲扯这些了?”见齐德仲苦笑不言,羽衣轻说道:“不谈这些了,这是此番回礼,你收好。” 就见羽衣轻单手轻托,掌中好似空无一物,但元神所感却是一团水汽精华。 “恕晚辈眼拙,请问此乃何物?” “西荒高原群山中,万古不冰封的水精,在山川动荡中被卷入玉石之中,化作水精玉柱。我采炼其物性精华,最后炼成这无形玄水之精,具体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此话,羽衣轻手掌微微一抬,无形水汽飘飞过来,齐德仲心念一动,施展御器之法,玄水之精当即被摄入齐德仲身体内中。 就像广寒仙子送了一根弓形木玉,不说作何用途,羽衣轻这次送了玄水之精,也是让齐德仲随意发挥。两者无意中联想在一起,齐德仲突发奇想―― 既然玄水之精无形,是否能将其炼成弓形木玉之弦,打造一件神弓法器? 但是不由得齐德仲深思,羽衣轻抬头眺望东方,好像穿透了太华洞天、看见远方情形,起身说道:“回礼已毕,你也该离开太华门了。” 齐德仲赶紧收拾心思,恭敬道:“这段日子以来,晚辈受益匪浅,在此谢过太华掌门。” “修行路长,日后有缘相见,你走吧!”这位太华掌门也是干脆,送完东西就送客,一招手,直接施展挪移遁空之法,一阵光影闪烁,齐德仲就已经回到了鱼跃渊,正好出现在荣贵几人面前。 “收拾东西,我们该离开了。”齐德仲既有感激、亦有遗憾,太华门再好,他们师徒几人也只是客人,不是长久落脚之地。 师徒六人这次来太华门收获颇丰,带着东西,由太华门人护送离开养生谷,在见到求仙集的屋舍后,一番告别,齐德仲带着五名弟子,再次身入江湖波涛之中。 而此时,在高空之上,有三条伟岸身影自东北方向,朝太华山求仙集接近,为首者正是天王教中号称“威仪第一”的护教神将――辛无量。 辛无量依旧是那身银鳞连身铠、手提龙吞寒光枪,心念一动低头望去,远远瞧见了刚好离开求仙集的齐德仲师徒,正欲折向而去,迎面一阵风云涌动。 辛无量与身后另外两名护教神将赶紧戒备起来,只见一阵雷光在风云中错闪,太华掌门羽衣轻凭空而现,手拿鲸骨杖,飘然若仙。 (本章完) ------------ 第58章 地仙之威 “辛道友,你要寻问的事物在此。”羽衣轻将鲸骨杖横在身前,对眼前三人作拦路状。 辛无量当初曾言晋阳城破后,要亲自上太华门拜访,探问齐德仲是否将鲸骨杖护送抵达,此言距今已近半年。 虽说天王教众长老联袂施展**力,以天降光焰一举攻破晋阳铁壁,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却要面对来自乾朝的疯狂反扑。 若是放眼九州,乾朝大军分兵多路,先是有一支奇兵绕道海路,在齐鲁郡东南登陆,突然背袭天王教军最为薄弱的方向。其次,由乾朝骠骑将军侯亨直扑晋阳城,将天王教军支援截断,反而逼得晋阳再成孤城一座,攻守之势逆转。至于中原一带,乾朝大军更是步步紧逼,形成近两年来少有的反攻优势。 几番拉锯之下,辛无量作为护教神将要奋战在第一线,自然抽不出这等空闲来拜访太华门,好不容易拖到青黄不接的日子,乾朝大军攻势才稍微减弱,而这时候辛无量才有时间安排前来太华门事宜。 上门拜访也不是随便就来,除了辛无量本人,天王教还派出吞月、蚀日两位护教神将,虽然单独一人不如辛无量,可是此二人最擅长合击之术,即便遇上壶洲客那般修行高人,也有来去自如的信心。 可是在太华掌门羽衣轻面前,再大的自信也不过异想天开。 辛无量立足空中,抱拳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太华掌门,天王教辛无量在此拜候!” “大名鼎鼎不敢说,倒是贵教如此来势汹汹,不知所为何事?”羽衣轻没有半句废话,说话声中带着隐隐雷鸣,直逼三位护教神将。 辛无量微微阖眼、尚能支持,可他身后的吞月蚀日就有些抵御不住了。 作为亲自斩杀东海巨鲸的一员,羽衣轻对鲸骨杖的了解,恐怕绝不亚于壶洲客,而在这名当世地仙手中,所能发挥的妙用更是只强不弱。 “一者,见证当初齐德仲所言是否践行。”辛无量手中龙吞枪寒芒凛冽,反射着阳光笼罩自身,“二者,希望太华门上下支持我教大业,联手推翻旧乾!” 羽衣轻面容不改,高空罡风呼啸中,衣摆舞动却奇异地迟缓,嘴唇不动,三位护教神将元神中自然能听闻得到―― “去年夏至,红山议会各派联名,邀请贵教长老前来商讨九州变局,奈何贵教无一人与会。奉红山议会论果,太华门不涉九州社稷变换诸事,反之,不曾与会之宗门法脉教派等,亦无反责红山诸派举措之权利。” 红山议会设立至今一千八百余年,其目的就是约束修行门派,不要以门派名义牵涉进社稷江山的变换,但红山议会无法约束修行散人。至于那些受邀而不肯与会到场的宗门教派,也没有资格妄议红山议会内务。 羽衣轻一字一句,就好像在辛无量的元神中炸响雷霆阵阵,这比壶洲客布下召雷亟顶阵更加玄妙难言,最起码辛无量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凭着元神定力强行接下伤神道法。 “红山议会立世悠久,但未免自固手足,反使天下苍生受害!”辛无量咬牙强撑着说道:“如太华掌门这般修为,理应度量世间是非善恶之举!而非旁观朝廷上下腐朽庸蠹、陋习恶政残害黎民百姓!” “世间是非善恶,自有滔滔众念判定,非我一己之私便可裁断。”羽衣轻微微阖眼,神色淡然飘忽,“正因乾朝陋习恶政,所以你等天王教有此兴盛基业,能受万千生民拥戴,若未来有握社稷神器之机,莫要失却今日赤诚初心。” 辛无量目眦欲裂,身形好像被一座大山压制,朝着羽衣轻大吼道:“难道太华门上下就真要坐视不管么?” “太华门行事,就不用贵教费心劳碌关切了。” 辛无量提起龙吞枪直指羽衣轻,臂膀颤颤仿佛举起万钧之重:“那好,不如就按照修行人的规矩来,你太华门与我教斗法,若我教胜出,则太华门俯首听命,如何?” “登门踏户、扬言逼迫,天王教就是这般行事的么?”羽衣轻一收法力,三名护教神将只觉元神重归清明,“你们确定,是整个天王教要与我太华门斗法么?” 辛无量神色自信从容,一股昂扬气概冲霄而起:“非是我等依仗过甚,而是太华门赫赫威名,天王教上下决意全力以赴应对。” “不必太华门上下,只要我羽衣轻一人。”羽衣轻丝毫不在乎眼前辛无量狂言,风轻云淡地举起一根手指说道:“一炷香,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不管怎样的道法神通,只要触碰到我本尊体魄,就算你们胜出。” “太华掌门好大的口气!”话虽这么说,但辛无量等人没有任何的反驳,而是当即急催法力。 三人布阵,辛无量手中龙吞枪骤然变大,高举向天有千丈长短,宛如神龙盘空,枪尖朝着羽衣轻刺落! “如意法,可惜。举轻若重、不如举重若轻!”羽衣轻笑着看了一眼,随即弹指金光乍现,随身祭炼百年有余的松针切朝天飞去,看似如针金光,却蕴含无穷无尽的澎湃法力,与千丈龙枪迎面碰撞,当即枪折法破,辛无量三人扬天呕红、坠落云端。 不待空中激荡余波散去,更高空中云涡急聚,好似连天穹也为之扭曲。云涡中最深处,幽暗中光明大现,竟是当初一举攻破晋阳铁壁的天降光焰。 “精诚意念现大光明,不算高妙!”羽衣轻面容更是不屑,松针切去势不止,直扑云涡深处,将将涌出的几许光焰竟是倒卷而回,云涡顿时消散! 羽衣轻一挥鲸骨杖,水波摄住尚未落地的辛无量三人,随即周身虚影飘忽,凝神聚体的显化分身即刻遁行至数千里外,兀然出现在天王教总坛。 巍峨层叠的高台上,十八名天王教长老环绕一圈,羽衣轻的显化分身凭空出现,一弹指,松针切一化十八,射入十八名长老泥丸宫中,并且传来一句冷然喝语―― “我既为太华掌门,不可不护持宗门威严,你等斗法已败,禁法半年略作惩戒,接下来的日子,好好体会凡间杀伐罢!” (本章完) ------------ 第59章 冷眼热血 兴许中土九州的修行人都不太清楚,太华掌门羽衣轻上一次出手斗法,具体是什么时候、怎样境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先是反手破去三名护教神将联袂施展的如意法,然后以松针切举重若轻,破去天降光焰,不待天王教有接下来的手段,显化分身遁行数千里外,现身天王教总坛之上,将十八名教中长老全部制住、禁法以惩。 既然是斗法,自然有胜有负。天王教或许是怀着前所未有的自信,面对羽衣轻,只谈胜利之后的要求,不谈失败之后的惩罚,当十八名长老察觉到自身法力仿佛凭空消失,此等惊惧骇然之心,可想而知。 天王教有护教威仪,太华门也有守门之能。 较之辛无量与壶洲客在晋阳城上空那场大战,这次斗法并不引人瞩目,有能耐察觉到的人反而更加稀少,齐德仲离开求仙集不远,元神世界中更是毫无知觉。 太华门不曾宣扬此事,天王教对此更是秘而不宣,此番斗法只有教中高层能知一二,而十八位长老更是接连闭关,难免引人疑窦。 各种纷纷扰扰,与齐德仲关联不大,他带着五名弟子一路东行,东出函关,如鱼入大海。 现今中原一带,基本是天王教占据的地盘,近几年来亦是硝烟战火频繁之地,路过偶尔能见几个小村庄,逐渐恢复人烟,大多境况悲惨,欲求温饱而不可得。 齐德仲带着五名弟子倒是不急着赶路,若是遇见这等破败毁坏的村庄聚落,他则与弟子们一同为乡亲们重建家园,但并不特意彰显道法。 在养生谷的一段日子,齐德仲观察了太华门的授徒之方,虽不敢说学个惟妙惟肖,但齐德仲也有自己的办法。 清走焦炭废墟之后,面对一片空旷,要先在元神中构建房屋形态,要做到内外纤毫毕现,这事自然交给已有内息修为的荣贵与方冬二人。 其次到附近山林中伐木、采石、挖泥、烧砖,齐德仲也给弟子们传授了养炼真火法力,至于如何祭炼器物属气,那就由他们自己体悟观察。 周遭村庄的普通百姓,除了是逃亡归来的幸存者,还有其他地方逃荒而至的难民,他们尚且温饱不可得,若让他们自己动手,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才有片瓦遮身。 齐德仲也不是什么都帮,他带着弟子们大多只为村庄建造几座牢固房屋,然后留下一堆木料砖瓦,让村民们自行建造其他屋舍。毕竟这片土地是他们自己赖以生存的所在,终究要看他们自己奋斗。 “师父,我不太明白。”在又一次离开一座无名村庄之后,荣贵擦了擦手询问道:“此地战火不断,你要我们盖的房子,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毁,这样岂不是白费功夫?” 方冬稍显成熟,暗暗肘撞了荣贵一下,“我们谨遵师命就是了,你问这么多作甚?” 正在走路的齐德仲看见路边有块大石,扬袖一扫灰尘,随后坐下。看了看五名弟子,最后将视线落在荣贵身上,心中却有赞许之意。 荣贵悟性最佳,这样的人面对世事也多有疑惑不解,此乃常理,难就难在为师之人要如何琢磨。齐德仲并不是那种要求弟子,必须按照某个方向去有所成就,他自己修为本就不高,他在传授教导弟子的同时,也仿佛将他们当做一面镜子,来考究自身修行。 “我知你有惑,但你有弭平天下战火的能耐吗?”齐德仲反问一句。 见荣贵摇头,齐德仲再问:“那眼见苦难村民,你选择如何做?” 荣贵道:“要么驻足相助,要么视而不见、转身离开。” “那你选择哪样?” “当然是前者!”荣贵感觉胸中有一股闷气不吐不快:“我就是不明白,为何如太华门中那么多修行高人,他们宁可在养生谷中安处世外,却对世间苦难视若无睹。” “类似的问题,我也问过太华掌门,他的回答是与世无所亏欠。”齐德仲想起来当初所言乃是仙家之事,深知自身境界远远未到,不必跟荣贵等人详言。 “修行人立足世间,就真的与世无亏么?”荣贵问道。 “太华门能代表所有修行人么?太华掌门修为再高,此言只能言及太华门,太华门不欲涉世,自有其因果缘法。”话虽这么说,太华门就真的对世间变化毫无一点作为么?恐怕不见得,齐德仲深知,太华门肯定在为未来血日魔潮做应对,相较此事,九州变局、战火硝烟恐怕都不算什么。 “我本以为浪荡江湖已久之人,看待世事总归会是冷淡一点,却没想到荣贵你有这么一副热心肠。”齐德仲说这话时,也不免联想起自己,他不也是如此,若否怎会剑挑匪帮之举? 方冬则在一旁笑道:“当初若不是荣贵拉扯着,非要上门教训那豪族,又怎会有如今的我们?” “我明白荣贵你所想,为师这些日子也不免思及,天下战乱纷纷,莫说世人饱受其苦,此亦非修行世途。”齐德仲面色一正:“修行人直指本心、追根溯源,如今天下变局实乃战祸不止,刀兵已起,唯有尽快结束战争才是正理。即是如此,若无大能大力慑服天下、弭平战乱,就不要妄言慈悲。太华门不出手牵涉其中,并非全无道理。” “师父是希望我们修为更高、法力更强再有作为么?”荣贵问道。 “若想有所作为,不在有无修行法力,你等若有心于此,为师不阻拦。” “弟子不敢!”五人纷纷低下头去,别的不敢说,求仙集外,齐德仲与九鸣真人一番斗法,足可让他们知晓天下高人辈出,扬言弭平战乱不过是痴心妄想。 “既称不敢,今后便收摄此等念头,随我安心修行就是。”齐德仲深感世乱难平,眼下最需要一处安心修行的地方,加之如今九州各处皆有修行人身涉战乱之中、大动干戈,真正安宁之地,恐怕要到海外寻觅。 (本章完) ------------ 第60章 江南江北 流落江湖的修行散人,最缺的就是栖身自保的修行福地。修行福地可不是随便找一处风光秀丽的山川就能算数的,还需要以**力聚拢周围天地灵犀、移转龙脉地气,以滋养生发之态,便于修行人涵养体魄神魂。 除此之外,修行福地还需要大量的凿建经营,禁制阵法以作防护遮掩、使之避于凡尘俗世之外,还要有地气舒张的药田灵圃、丹鼎基座,至于修行闭关的静室洞府,更是必不可少。 如此一来,缺少历代师承的修行散人,往往也不好找到这么一片修行福地,这更不是区区一代人就能打造功成的。想想那巍然独立的太华洞天,有太华真仙造化玄功开辟而成,后世传人照样花费近千年才凿建完毕。 而齐德仲眼下所能依仗的,便是壶洲客那处海外仙府了。正好此地远离九州纷争,不失为世外修行福地。唯一的问题就是离海岸人烟太过遥远。 从坎卦符器石中得知,海外仙府距离东海之滨三千六百里,除非是有飞天之能、要么就擅长水遁法术,否则寻常修行人根本无法靠近海外仙府。 修行人真正有不依仗外物而有飞天之能,必须要有离形去知修为,在此之前,若身怀有飞天妙用的法器,也能勉强飞天,就好比飞云门的掌门法器“腾云座”,常清道人不过真心全形修为,御器照样有腾云驾雾的气派。 至于各路遁法,修习入手难度颇高,更是要有深厚法力为继,最上乘的遁法乃是挪移遁空之法,可以做到心念电闪间,穿行世间各处,但那已经是地仙高人方能做到的事情了。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还是乘船前往。东海之中群岛如星散落,即便是无人荒岛,也有众多海外奇珍等待世人发掘。自古东海先民屡屡出海冒险,东海之滨更是舟楫连绵,每年都有大量海民出海寻宝,其中不乏行进数千里往返的巨轮。 荣贵几人出身江南,方冬更是曾在码头帮派打拼,熟知情形,他提议前往沪海城,那里是东海第一大港,千帆万舟,多的是前往东海群岛的大船。 更难得的是,眼下江南之地尚属平稳,楚王义军如今将主攻方向安排在川蜀,天王教军在江北河间忙于应对乾朝大军,以沪海城为中心的江南大地,宛若九州净土,鲜有战火波及。 “自古江南繁华地,无数豪族巨富立足之地,不可能不引人垂涎。”齐德仲觉得奇异。 方冬解释道:“师父有所不知,即便在前些年,楚王义旗声势尚未脱出湖广之地,江南豪商地主便已势大,几近割据一方,各家自募兵丁护院、在江南山水间修筑碉堡,与朝廷分庭抗礼。” “分庭抗礼?我看抗税才是真。” “师父明眼,确实如此。”方冬点头道:“沪海城中的江南商盟势力浩大,以宋齐梁陈四家为首,几乎分割整片江南,麾下私军枪炮皆齐,各家都有舰队游弋东海。” “原来如此,看来并非是各方不觊觎江南之地,而是谁都不能保证,在自己啃下这块硬骨头之前,能够不被对方背后一刀。”齐德仲问道:“江南商盟就没有看好哪一方么?中立之势终究难长,他们也不像有进取争霸的样子。” “在弟子们逃离江南之前,江南商盟还是更倾向乾朝的,毕竟楚王义旗声称要扫平豪族乡绅,这些人可是江南商盟的根底。至于天王教,我猜是这些富家老爷们不太看得起泥腿子吧。”方冬苦笑着回答:“而且商盟四家之一的齐家,可是吴王齐禛的后人,也算乾朝皇裔了。” “哦?还有这重关系?可惜为师也姓齐,跟他们攀不了亲戚。” 吴王齐禛是乾朝太祖的幼子,受封最为繁华富庶的江南,可见乾朝太祖对其喜爱。可惜后来吴王齐禛荒淫无度,趁削藩之际被除国为民,吴王一支流落江南。幸好经过数百年经营,吴王后人重新振作,这多少也归功于江南割据之势。 如今沪海城连带整片江南处于中立,战火尚未绵延而至,说不定师徒六人能够搭乘出海巨轮前往海外仙府。 一路东行、南下,除了出手对付几支偶遇的流寇兵痞,齐德仲等人并未遭遇太多麻烦,原本以为会被世间修行人瞩目,但是并无太多险阻。 师徒六人最终来到长江下游北岸,最先看见的不是辽阔江面或者千帆逐浪的场景,而是数万难民拥堵在江岸边上,搭建棚屋帐篷、起居生活的场景。 一番打听之后才明白,自从近两年江北战火不断,向南逃荒的难民与日俱增。天王教虽然受到众多百姓拥戴,可是并非每个平头老百姓都明白天王教军与乾朝官兵有什么差别。 自古北方战祸天灾,总会促使黎民百姓南逃,加之长江天险难越,江南的繁华安定自然吸引更多难民前来。 只不过近来江南已经收纳了太多难民,本就人稠地少的江南容不下这么多难民蜂拥而至,江南商盟当即沿江岸设下关卡,限制每日渡江人数。 齐德仲闻言沉默许久,此事他也说不出个好坏,难民自然希望能早日渡江南行,可若设身处地是江南之人,就一定希望有这么多外来难民跟自己抢夺生计么? 但是放眼一大片破落肮脏的难民棚屋,齐德仲也难免感慨,站在稍高的土坡向南远眺,沪海城那高耸灯塔、鳞次栉比的青砖黛瓦、幽然碧色的深宅大院,跟江北难民形成鲜明对比。 “师父,我打听到了,凡渡江者,要么出示江南商盟的许可令,要么交付每人十两白银,而且行李另计。”方冬远远跑来说道。 “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齐德仲冷哼道:“江南商盟果然是做生意做久了,连人命都能拿金银衡量了么?” “师父,现在该怎么办?” 齐德仲走下土坡,面朝江面,看了看远处哨卡上的兵丁枪炮,冷笑道:“六十两白银我们不是凑不起,可是就没必要花在这些地方了。走,为师带你们渡江!” (本章完) ------------ 第61章 沪海商都 有外感修为,法力触动外界可御万物,不论有形无形、实形流形,皆能御使、为我所用,只看御使之人法力如何。 御风者泠然而行、御水者踏浪行波、御云者腾云驾雾……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或看各自修行所擅。 如果齐德仲还在飞云门中,此时的他或许已经学会了门中秘传的乘云术,足下青云妙不可言。 但如今的齐德仲,自鲸骨杖中参悟出一门御水之法,兼之体内玄水之精,不仅视眼前辽阔江面如无物,更能带着五名弟子轻易渡过。 齐德仲杵着弓形木玉,轻轻一点,水面波涛不改,却变化得如凝胶软玉一般,涌起的浪花迟缓下来。落脚轻轻踩踏,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瞬间前方百丈江面都变得迟缓凝固。 五名弟子跟随在齐德仲身后,在江面上不禁跺脚蹦跳,一如平地坚实触感。 “就知道胡闹,莫要折腾,随为师来吧。”齐德仲见状苦笑,这种指水成钢的法术,他不敢说是独创,但也是自己无师领悟。 眼前江面足有三四里宽,齐德仲尚无此**力全部御水凝波,方圆百丈已是极限,而且难以持久,尽快渡江才是正理。 这样的渡江举止自然惊动了沿岸民众,北岸的驻守兵丁纷纷喝止,却有好几个长官模样的人赶紧阻拦手下的举动,稍有眼界之人都能看出,这一群分明是修行高人,哪里是寻常兵丁能可阻拦的。 北岸难民中也有几个胆子大的,见着江水迟缓如同凝固,当即就迈起双腿飞奔入江,此举自然也引动难民如潮水涌至。 齐德仲无心阻拦,只维持着百丈凝波不变,若有机缘踏足其上、又能紧跟他的步伐,自然能够渡江而过,可要是无力跟随、半途落水,齐德仲只顺手卷浪,将其送回北岸。 一路踏浪前行,跟着齐德仲师徒渡江南下的难民共有七十八人,大多是男性为主,衣衫褴褛,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求生**。 “仙人、仙人!”有几个脑子机灵的,赶紧跑到齐德仲面前跪下磕头,仿佛就真的把齐德仲师徒当做是水仙河神一路。 “你等已经渡江,从今往后好自为之。”齐德仲拂袖一阵,隔空法力将众人扶起,带着五名弟子朝着沪海城而去。 然而此等作为,早已惊动沪海城中的修行人,不等齐德仲等人入城,就有三人联袂结阵,离地十余丈飞掠而至,各持八卦镜、朱砂笔、五行旗,落地拦住齐德仲师徒去路。 “几位修行同道且留步!”为首轻托八卦镜的男子手捻长须,“不知几位道友仙乡何处?因何故来我沪海城?还如此兴师动众、惊世骇俗?” “江湖散人齐德仲,初来贵宝地,不知此地风土人情,故而惊扰诸位道友了。”齐德仲还施一礼。 本来同行而至的三人中,另外两人目光扫向荣贵几人,甚是有不屑之意,可是听见齐德仲报出自身名号后,纷纷紧握手中法器,隐约浮现光芒。 “道友真是齐德仲?” “如果你们想问我是否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的那个人,那我就是齐德仲无疑。” “在下柳长青,这两位是在下师弟,如今一同镇守沪海城安宁。”柳长青作揖道:“齐道友不远千里而来,不如随我等入城安歇?” 齐德仲没有想到,自己“威名”远扬至此,如果仅仅是打败一名乾朝四品供奉,恐怕不至于有此名声。想必是鲸骨杖的事情早已在九州修行界中扬起轩然大波,也正如羽衣轻所言,齐德仲已经身在风口浪尖、无法退避。 “如若不打扰你们修行,三位道友带路便是。” 既来之、则安之,事已临头自有因应就是,齐德仲有清修体道之心,奈何世波及身不可避。 柳长青在前方带路,他的两位师弟却跟在齐德仲师徒后方两侧,好似在随时监视,万一有突发情形,可以立即与柳长青结阵困住齐德仲师徒。 这样根本不是带路,而更像是押解,不过齐德仲并不在意,就这样众人慢慢靠近沪海城。 九州帝都玉京城,无疑是社稷重心,浑厚而凝重。而沪海城则是有万川归海的包容气魄,毕竟就是地处长江出海口,龙脉走势顺水而行,宛如长龙入海而自在,地气滋养玄机独树一帜,非是人为梳拢,而是天然汇聚。 一路接近沪海城,齐德仲愈发有感,此地能成江南根本、天下财货聚散中心,既有人力勤勉而为,也有天时地利成就,能得沪海城者,自然得江南全境,亿兆财富唾手可得。 跟晋阳城那高墙厚壁、恨不得打造出金汤牢固不同,沪海城的城墙只在朝着内陆方向设立,沿海不立城墙,完全是成片的港口、码头、船坞,但却有耸立高挑的灯塔终年光芒不灭。 但是在面朝内陆方向,却是立起了三面城墙,内侧两面城墙设立了大量的守城工事,各色新式火炮林立。最外层的矮墙无人驻守,矮墙之外是十余丈宽、三四丈深的护城河。 齐德仲以元神探知,察觉外两重城墙和护城河都是新近几年来凿建的,除了修筑合度,城墙内中更是有符咒法力加持,哪怕是有修行人自飞天接近,也能升起一道无形壁障,阻挡来者,更勿论抛射而至的火炮攻击。 穿过城墙与瓮城,城内繁华气息乍然涌现,各色茶坊酒肆、秦楼楚馆,沿街沿河遍布,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门店张罗、人潮涌动。大商户门前悬旗招客、小店铺伙计躬身迎人。 街市行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有乘轿出行的富户、有骑驴捧卷的书生、有手提摇铃的道人、有身负背篓的僧侣。抬眼四扫,茶酒铺中,豪侠名士狂歌痛饮,娇娥女娘弹唱歌舞,扑面而来的暖风酒气、胭脂味道,熏得游人神魂颠倒、痴醉沉迷,仿佛此间便是人间仙境、栖身于此便不思离开。 (本章完) ------------ 第62章 避风山人 不同人眼中的仙境,是截然不同的。尘俗繁杂且不多提,即便是修行高人、哪怕到了散仙那般境界修为,因各自修行根基差别,对仙境的了解和认识亦有差异。 凡夫俗子未必个个皆有如此人力物力营造属于自己的仙境,散仙高人却是有此**力与漫长岁月来慢慢凿建,太华灵墟便是如此。 当年太华真仙造化玄功,万顷青空中,浮峦巨岳虽然广漠浩大,但还算不上格局开阔、气象万千,直到众多散仙高人驻足栖身,以各自**力与修行见地进行凿建,方才有如今太华灵墟那缤纷景致。 如果说太华灵墟是出尘世外的仙境,那么沪海城则是滚滚红尘中,最能够发散人心俗念的仙境。 有养生谷和太华洞天的经历,齐德仲来到沪海城的刹那才领悟明白,“仙境”二字的最妙之处,在于相安。 心性开朗者,立足空旷原野,能觉胸中意气舒展;心性抑郁者,却会反觉天地苍茫、立身孤独,隐有人生虚无之感。 太华真仙开辟太华灵墟的大功德,不仅仅在于让众散仙有栖身之地,更是让众散仙能营建各自心性相安之境。齐德仲没想到,如此和光同尘的境界,居然在沪海城也能稍窥一二。 按说这等尘俗人烟驳杂之地,相安心境应该难求,反而是彼此心念相互冲突混杂,如今看来,沪海城中必然有修行高人坐镇,其人法力足可以干涉沪海城内众生意念。 摄心如常的修行人,行走沪海城中浑然无觉,元神清明显现的修行人,灵觉如陷波涛汪洋中洗荡。要想不受满城众生意念影响,要么敛神收法、不再去感应众生意念,要么元神壮大到足可承受众生意念,乃至于修为远超暗中那名修行人,反摄众生意念为己所用。 “难怪至今没有哪一方来对付江南商盟跟沪海城,城中有如此高人坐镇,寻常修行人至此如受枷锁。”齐德仲暗自惊叹,转身对荣贵与方冬二人提醒敛神收法。 想要对付道法修行之辈,除了强行以外力牵制、消灭其形骸体魄,另一种方式则是动摇其心念神魂。 凡内息修为者,时时自守元神清明,但元神亦能受染,最能染化元神者,非为各种摄魂伤神的法术,实乃众生驳杂意念。 有些修行传承在某些修为关隘上,要求传人修习众生观,以元神收摄众生意念,一视同仁而观之,以求元神坚稳、乃至于纯阳不灭的境界。 齐德仲倒是没有接触过这种修行之法,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传授五名弟子,都是采月法洗炼元神,以清、以宁、以虚,天心体道。 两种修炼元神之法说不上谁好谁坏,采月之法讲究悟性更多些,修习不成没有影响、无非温养心念;而众生观则考验定力,过程中元神有受染之虞,届时心魔外考统统齐至,就更别说会不会有妖邪觊觎了。 而如今沪海城中的那位高人,不仅是在修炼元神众生观,更是以**力牵动了众生意念,外来的修行人一举一动皆在他的元神世界、清晰可见。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众生意念恐怕会当即潮涌而至,到时候不用怎样大动干戈,定力稍差者,当即元神受染、不省人事。 这样修行绝非寻常,法力运转念念不绝,寻常修行人根本做不到,恐怕还要依仗沪海城的龙脉地气,说明此人占尽沪海城中一应天时地利,是此地真正的主宰。 “有趣,传闻沪海城被宋齐梁陈四家瓜分,却无人知晓其幕后更有高人隐而不现,这次被人察觉留意,举止也要小心谨慎,毕竟沪海城可不是养生谷。” 齐德仲念头一闪即逝,跟着柳长青的步伐七拐八转,来到一片人声稀疏的清静所在,周围深宅大院居多,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聚集。 江南城镇沿河居多,屋舍街坊并非线条规整,而是曲折交错,小街小巷不计其数,普通人深入其中很有可能丧失方向。 而既知沪海城中有一名牵涉众生意念的修行高人坐镇,恐怕其他修行人也不敢轻易展开元神施法,只能乖乖步行。 柳长青带着齐德仲师徒几人,最后在幽深大院前停下,柳长青朝内中躬身行礼:“执事,齐德仲拜访沪海城。” “哦?请进。”一个平淡声音传出大院,仿佛视院墙如无物,大门无风自开,虽无家丁护院一流,却有一阵邀请之意显现。 院中之人修为在齐德仲之上,法力一展即收,达到效果便再无痕迹可寻,想来也是相当忌讳那名暗藏的高人。 柳长青伸手邀请齐德仲师徒,自己与两名师弟却没有进入。待得师徒六人皆深入大院,身后两扇门又自行合拢,当即隔绝内外声息,俨然是修行洞府。 无人招待引路,齐德仲示意五名弟子在影壁之外停步莫入,自己悄无声息步入大院深处。 宅院清幽宁静,营造之法颇有玄机,移步换景、松竹相和,地气升腾而不至于过分雀跃。 而当齐德仲来到一处偏厅附近,一名身披米黄长衫的高大男子,手执竹简、轻轻抱拳: “齐道友,久仰了。在下沪海城执事之一,你可称呼我避风山人。” 避风山人相貌堂堂,短须文士打扮,仿佛就是刚从书斋步出的模样,齐德仲好奇之意不露,还礼问道:“在下江湖散人齐德仲,初到贵宝地,不料尚未知晓此地风俗,就被柳道友邀请至此。” 齐德仲四处打量,不知是看庭院风光还是窥探布局玄妙:“此宅清幽,不受外界风波侵扰,道友自称避风山人,想来欲求远避风波,难道就不知道齐某如今境况?” 避风山人浅笑几声,将齐德仲迎入偏厅之中,内里布置素淡清雅,几案上两盏茶杯、一壶新茶,显然是早有准备。 两人坐下之后,不言不语一番品茗,不知是试探还是较量,周围气息凝重而寂静,过了小半个时辰,避风山人才鼓掌道:“齐散人果然好定力,本山人佩服。” (本章完) ------------ 第63章 天城老叟 自从落座伊始,避风山人手中竹简就传出阵阵低浅难闻的鸣响,如同无数毫无规律的文字交错诵读声,逼向齐德仲元神深处,小半个时辰不曾停歇。 如此冒犯举动,齐德仲坦然受之,元神戒守坚稳之态绵绵若存,竹简文音就好像石头掉入深渊之中,没有泛起多少波澜,连偏厅内中气氛也变得沉闷起来。 最后还是避风山人自己主动收法,见对方放下竹简,齐德仲说道:“扰神之术,道友是在模仿沪海城内众生意念么?” “齐散人果然一点就通,方才一番试探颇为无礼,请先收下这一炉养神散。”避风山人从袖间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药鼎,内中盛满了如丹砂状的药散。 齐德仲看了一眼没有动作,“道友连番举动,实在让我不解,在这院中还要如此言行隐晦么?” 齐德仲察觉到,不管是避风山人还是柳长青,他们在沪海城中的一言一行,都处于极力压抑局促的状态,并非是众生意念加以逼迫,而是充满着对外界的不信任,元神元气尽力收敛、不以彰显。哪怕是在有阵法隔绝内外声息的院落中,还是极其警惕。 “积习一时难改,让齐散人见笑了。”避风山人叹气一番,“想必齐散人入城之后就有所察觉,沪海城中有高人聚引众生意念,其势浩大。”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识过有这样修为的人,甚至无法想象能这般驱使众生意念。”齐德仲明言道:“这位高人法力太强大了,元神定力完全能说是深不可测。只不过眼下沪海城似乎聚集了不少修行同道,如此举止并不恰当。龙蛇混杂、妖邪蠢动,若不及早收法敛神,遗祸不浅。” 避风山人微微点头:“这位潜藏不露的高人名唤天城叟,过去在名山大川中修行不出,后来受沪海宋家相邀,来城中坐镇,也不过是近一两年的事情,至于如今城中诡况,最多持续了半年时间,却是让我等修行人苦不堪言。” “纷杂人心俗念,元神清明者最是避忌,并非所有人都修习元神众生观。”齐德仲有些明白了:“天城叟自修不止,自身元神亦契合众生意念,元神显现的修行人更是感触深切……道友方才一番试探,想来是有要事与我相谋,如今直言便是。” 避风山人苦笑道:“近段时间以来被此等众生意念染化元神,没想到连废话也多了……不瞒齐散人,沪海城中如我这般的执事总共二十余名,深感天城叟修行有碍众道友,但我等基业与传承大多与沪海城牵连颇广,如今局势又不好弃城而去,所以暗中联系、并且相邀各路同道,商谈如何应对天城叟。” “恐怕不止是天城叟吧?”齐德仲一眼看破,“天城叟是商盟四大家之一的宋家所邀,如今城中局势至此,想必与宋家也有牵连,若能对付得了天城叟,宋家想来也是你等囊中之物。” “商盟四家之争,我等修行人不欲直接牵涉其中。”避风山人解释道:“齐散人一路至太华山而来,想必也知道,这么一片栖身之所,九州之中并不好找。” 齐德仲默然不语,有些情况他看在眼里不说就是了。在中原驰骋壮大的天王教,虽然有破除恶政陋习之举,但教谕广扬的同时,十分排斥他教别论。 面对教外修行人,要么拉拢其入教尊谕、要么以敌眼相对,那些跟脚不足的修行散人,甚至会被强迫入教,若有反抗,动辄以武力相对,天王教与羽衣轻斗法,就是十分鲜明例子。 与之相似的,湖广一带的楚王义军则更加凶残,凡道法修行之辈,必须顺应,否则义旗过处,打入宗门、铲平道场、杀光门人、夺尽器物卷籍,为其义军所用。 在那一带的修行宗门,大多不愿与之正面交锋,各自谨守道场门户,加以阵法禁制掩饰,只要不被发现,暂时还属安定,但缺少门派传承庇佑的修行散人,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两方一南一北,让很多传承不深的修行门派、江湖散人、以及各路奇人异士、方外术流,都选择了向仅有的中立割据的江南一带逃避,沪海城更是他们重视的目标。 不是所有修行人都擅长斗法的,哪怕有如齐德仲这般外感修为,很多修行同道连像样的法器都未曾接触过。而且在他们看来,新近崛起的楚王义军与天王教,都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修行同道,无非是利用修行法力,在中土九州争霸角逐而已。 面对江山社稷易手更替,一样有很多修行人不在乎、不理会,尘缘牵扯繁多的且不说,那些独身清修的江湖散人,跟朝廷官府几乎不曾来往,他们没有相助乾朝的意愿,同样也对揭竿而起的义军异教没有兴趣。 大量投奔江南与沪海城的修行人,这对于江南商盟而言,无疑是天降助力。依仗东海寻宝和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宝物,江南商盟可以供养众多修行人,加之江南大地灵山秀水,愿意在此长久落脚的修行人也增多了。而修行人也以镇守此地为交易,尘俗内外各取所需。 可是如今天城叟来了这么一手,沪海城中的修行人不堪其扰,他们也不能像齐德仲离开长林郡那样潇洒脱身,只好选择正面应对天城叟了。 面对能够牵引众生意念的高人,外感修为以下根本毫无用武之地,而除此之外,还必须是元神定力十足、又要有一定斗法经验,这样的人在如今沪海城中,也不过三四十人。 听着避风山人的一番解释,齐德仲不禁问道:“你们是笃定要与天城叟针锋相对了么?” 避风山人微微一怔:“倒也不是必须如此,据传天城叟达离形去知修为多年,虽未有堪破再进,但如此法力,我等依旧难撄其锋。” 避风山人衣袖扫过几案,杯中茶水化作一团雾气起伏,居然是沪海城的鸟瞰图景,细致显现每一个角落。 (本章完) ------------ 第64章 一方楷模 避风山人在齐德仲面前露了这么一手,不知是有意无意,但此举足够证明避风山人修为也相当不凡。 如果说天城叟的元神定力是汹涌浪潮中、亘古屹立不倒的礁石,那么避风山人的元神世界就好比沪海城中这曲径通幽的街巷。 元神映照大千世界,坚稳定力、精微细致、广漠浩瀚、清明透彻,都是其特有的性质,修行人依照各自法门有所侧重,道法施展中也各有展现,不足之处,则往往借助法器外物弥补。 几案上的沪海城图景,在避风山人指点间,东北方向不断扩大、细致,最后定格在一座高高耸立的灯塔下,塔基是一片建筑群,看上去类似宫殿。 “此处是江南一带最高的灯塔,即便是暗夜迷雾之中,以法力加催灯塔光芒,亦可照彻方圆数百里海面。”避风山人指着塔基附近的宫殿:“这片烛风殿是宋家为迎天城叟修建,聚拢龙脉地气升腾化转不息,天城叟以此滋养元神、因而众生观法念念不断,灯塔也因此受惠,光明照彻。” “道友看来是对此早有准备了。”齐德仲收回视线。 “确实。”避风山人并不否认,“在齐散人渡河之时,我便有所察觉,赶紧派柳家兄弟前去接应,面对天城叟,多一分力量都是弥足珍贵。” “道友将齐某看得太重了,以我微末修为,在天城叟面前不过如蝼蚁一般,有我无我区别不大。” “事情并非这般单纯,更不是斗法胜负可言。”避风山人说道:“宋家势大,受其他几家联手以应并非虚妄,我等修行人以缘法而行,不主动牵涉其中,只因天城叟烦扰众多同道,我等不得不出手。但这其中还有要紧关系、不可忽视――” 天城叟在沪海城中修行元神众生观,此举利弊皆有,坏处不必多提,而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敢随意侵犯沪海城。如今江南一带,修行人虽多,像避风山人这样执事也有不少,但缺乏一名真正可以坐镇一方、成为众多修行人认可的楷模。 修行界未必要像尘俗那般,搞个皇帝教主出来充当头领,自古此等狂悖无道之辈死了不知多少,就连如今的天王教都是由众长老联合执掌,并无教主独掌大权。 但身具领袖风范、在必要时主持纷争裁决的楷模人物,终归还是要有一个。更何况如今天下乱局已至,也需要有身怀**力之辈坐镇一方,天城叟无疑是一个上佳人选。 避风山人可不是要除掉天城叟,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城中无人能进烛风殿一探究竟。殿外有护法禁制,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能破阵而入的修行人,又未必都能抵御那驳杂的众生意念。 所以如今沪海城中众修行执事,需要纠集一批有相当修为之人,一同闯入烛风殿,至于见到天城叟本人,当然是以劝阻其敛神收法为先,保住这样一位修行高人,对沪海城、以至于整片江南都是助益。 至于商盟三家要怎么对付宋家,众执事并不打算特别深究,反正他们跟谁互通有无都没所谓。 按说天城叟元神笼罩沪海城,身在其中的修行同道,元神识念彼此交互应是没有问题,但城中弥漫的只有众生意念,天城叟的元神浑俗其中,没有任何回应。 所以现在大家最担心的是,天城叟在修行上出了什么偏差,其人定坐于地气滋养之处,元神观法无法停歇。但这一切都要亲眼见到天城叟本人才能下定论,万一真的要到动手不可,自然有人会出面,用不着齐德仲,他只要参与破禁入殿就好。 “此举倒是有利一方。”齐德仲赞同道:“天下未定,江南尚未受战火波及,就算无争雄之心,也有有保境之能,天城叟有此修为法力,让他出面也是合理,希望这位前辈能够安然。” “齐散人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 “善哉!”避风山人鼓掌道:“我立刻为齐散人安排客舍,待得此事完满,沪海城上下定当另有敬谢。” 避风山人的安排十分干脆,就在他居住的宅院一旁,另有一片园林景色清幽的宅邸,直接送给了齐德仲,这看似亲近之举,实际上隐约有监视之意。 齐德仲也不在意,师徒几人有落脚栖身的地方当然是好事。齐德仲没有对五名弟子谈及天城叟之事,只是让他们在此地安心修行。 前来沪海城的最初打算,是想搭乘前往东海的巨轮前往壶洲客的仙府,只不过此事不宜过分声张。壶洲客附在鲸骨杖中的道种心印提及,就是要将海外仙府的一切留给齐德仲,如果他不能善加守护,反而引来外人觊觎夺取,那更让齐德仲心生愧疚,倒不如修为法力更进再前往,反正江南一地尚属平静,适合修行。 在宅邸中没修养几日,避风山人上门相邀,齐德仲带足器物随身,让荣贵五人好好修行,留给他们每人三颗太华九还丹,适时服用。 离开宅邸后不久,避风山人夸奖道:“齐散人腰间宝剑不凡,莫非是龙泉铸品?” 绝云剑被夸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齐德仲偶尔也觉苦闷,按理来说,他如今身上最为珍奇玄妙的事物,应该是弓形木玉才对,超脱真仙造化之物,没想到几乎谁都不曾留意。反而是在齐德仲常年祭炼下,绝云剑愈发显现不凡。 “此剑据说乃龙泉冥河子手笔……怎么,有何不对么?”齐德仲提到冥河子,就看见避风山人脸色有些怪异。 避风山人稍敛神色:“据说冥河子摄世间游魂野鬼铸剑,手法阴邪古怪,为人更是孤僻,脾性难与人近,没想到却有如此逸品。” “是么?”这一点齐德仲可是全然不知,当初师父常清也告诫过他,若无事不要去寻冥河子,如今看来此人果然有些怪异。 不去理会这些,避风山人带着齐德仲,二人在沪海城中穿街过巷,最后来到烛风殿外,此地无行人靠近,只有数十名修行人三三两两,各自面容凝重。 (本章完) ------------ 第65章 联手破阵 自远处观望,由烛风殿环绕的灯塔高挑耸立,待得真正来到其前,方觉这座灯塔的雄伟。 齐德仲也算是见惯了修行高人的造化玄奇了,只不过修行福地大多顺天地自然之理而成,但眼前这座灯塔却显得有些突兀、也相当耀眼瞩目。 耀眼非是指顶端终年不灭之明焰,而是灯塔本身立足龙脉地眼之处,地气自然滋长。而这座灯塔的营建绝非寻常,地气依其无形而上,本该入海混流的龙脉地气顶天立地,形成了飞龙在天之势。 只要是有心窥探地气者,稍加靠近灯塔就会感觉异常明显,甚至连自身法力也不由自主受到地气牵扯引动,难怪避风山人担心天城叟施法难收。 “这烛风殿怎会修建地如此?”齐德仲低声询问。 “齐散人为何有此一问?” 齐德仲扫眼四周说道:“灯塔伫立成飞龙之势,地气滋长生生不息,如此营造法度好则好矣,但飞龙之势长久,则成亢龙,不可久持。如今烛风殿如枷困锁飞龙回转,地气升腾而无所休止,格局浩大固然,但穷极一地气象,反而自损根基……这座烛风殿真是宋家修建的么?” 避风山人好奇道:“没想到齐散人对风水堪舆也颇有见解,我等身居沪海城,正是喜好其地气滋养、堪比修行福地。” “我也不算了解多少。”齐德仲对风水堪舆、龙脉地气之说,无非也是从太华灵墟众高人处学来,“要在地眼之处立塔并非随意,当初营建灯塔必有堪舆高人参与。但事后这烛风殿,必定是有人刻意搅局,眼下道友还未曾有感,待得来日地气有变,沪海城必定遭殃!” “大言不惭!”远处一名负剑修行人迈步而来,一身剑意宛若实质直逼齐德仲。 如此张扬狂放之举,齐德仲也不禁皱眉,随即收敛神容:“确实,我毕竟修为尚浅,或许营造之人另有玄机……此时此地还是将心思放在天城叟前辈身上更好。” 齐德仲对于沪海城而言,不过就是一名匆匆过客,无非修为到了,能够参与此事当中,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你叫齐德仲?”负剑客发问道。 “是,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我乃北地长空派弟子,法号虚如。听说你在太华门前求仙集,打败了乾朝四品供奉九鸣真人?” 齐德仲心念一动,长空派虽然不是不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但也曾经在北地一带显赫过。而且长空派追奉祖师正是太华灵墟中的北荒剑仙本人。 北荒剑仙并没有开宗立派,他独创的御剑术在九州北地零零散散传承了数百年,后来被剑客长空子集合大成,开创了长空派,遥尊北荒剑仙为传法宗祖。长空派传承了几代,后来门派逐渐衰微,听闻连宗门道场都被一伙妖怪夺占了,虚如流落至此也不稀奇。 “侥幸稍胜,劳虚如道友清听。”齐德仲低眉垂目,如今的他要是在与九鸣真人斗法,估计不会这么落魄。 “九鸣败给你不算稀奇,但那是因为他做不到心无旁骛。”虚如好似对其颇为不屑:“当年他向吾师求法,兼修长空剑术,这才使得步虚**真正做到攻守兼备。长空剑术务求专注,步虚**却是诸般妙用,这是他败给你的关键!” 齐德仲没有出言反驳,虚如虽然是从他自身修行判断,但也有得当之处,步虚**分散了御器之人的法力,对剑仙之辈来说,此举确为大忌。 “希望你要明白,九鸣之败,并非长空剑术不精,而是他所修太过驳杂,莫要因为小胜一场,就视天下高人如无物了。” 虚如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面朝齐德仲呵斥教训。偏偏齐德仲低眉垂目、不言不语,仿佛就是在高人面前低头认错。 齐德仲没有去招惹虚如的意思,至于他说的话,齐德仲也没有怎么理会。 若说修行高人,齐德仲连降世临凡的真仙都见过了,更别提太华灵墟中那一大帮散仙,就连虚如入门祭拜的祖师北荒剑仙,齐德仲都能面对面结交、请教,甚至习得更加精炼高深的御剑术。别的不说,齐德仲还真的不怎么看得起长空剑术! 至于虚如,他来沪海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原本以自己修为,怎么也可以混到执事之位,可他的修为比齐德仲高不到哪儿去,众人表面上客气,实际也不怎么看得起虚如。 “都是前来破阵的同道,何必如此针锋相对?”避风山人轻敲竹简,一阵迷离文音将两人隔开。 虚如见齐德仲毫无反应,本来的挑衅张扬之举全部落在了空处,只好冷哼一声,将不甘神色收起走开。 “齐散人倒是镇定,虚如一贯如此作态,还请你恕罪。”避风山人拱手说道。 “齐某来此就是为破阵之举,其他事我不宜多管,道友且去张罗吧。” 来到此地的修行执事,除了修为出众,也都是往日里镇守沪海城的主要人物,这次烛风殿破阵就是由他们来主导。 只见避风山人与几位执事一同,讲述了烛风殿内外阵法禁制的几处要点,就开始安排人手在各个方位进行破阵。 此地总共聚集了三十七名修行人,其中三十六名破阵者立身各个方位,各自法力共同逼向烛风殿,另有一人在灯塔顶端御器施法,务求顷刻间破解阵法禁制。 烛风殿占地颇广,三十六人分散而立,彼此都看不见对方身影。然而只听得灯塔之上一阵钟响,那便是施法破阵的讯号。 齐德仲身不动、气自发,绝云剑夺鞘而出,一道寒芒利光在周身盘旋,剑尖直指面前无形阻碍,向前一步踏出,外景齿神章?峨峰镇罗千,寒芒隐有开天辟地之位,向前斩出一道剑芒。 利光一闪即逝,却在面前如石沉大海,兀然消失无踪,舒张激扬的法力仿佛不曾施展。 静谧死寂维持了数息,所有破阵之人皆屏息静气,各人只见身前半空中,有蛛网缝隙突然浮现,随之而来便是众生意念汹涌而出! (本章完) ------------ 第66章 水遁之法 众人皆在施法,元神外感天地,顿时众生意念如潮涌席卷,元神皆受动荡。 齐德仲不敢大意,默运采月炼形法,周身月华光辉隐现,元神顿时澄澈。 “诸位速进!”天上喝声传来,一阵**力自天而降,三十六名破阵者面前的蛛网裂缝竟然慢慢扩大,虚空中混沌自生,无法清晰感应内中境况。 连同齐德仲在内的三十六人事不宜迟,各自跃入其中,随即裂缝消失,烛风殿外徒留空白。 …… 所谓阵法禁制,从来不是单纯的阻碍与隔绝,更不是单纯一重壁障就能当做阵法看待。 修行阵法种类繁多,有长久驻留一地的阵法,或借山川自然、或收拢地气而成阵,辅成修行福地、宗门道场;有临时布阵、辅助施法,借天材地宝、法器异宝而成阵;还有一种就是修行人联手布阵,各自元神互感、法力相通,进退穿梭、来去自如,方便行走各处险阻,更直接来说就是用于斗法。 至于禁制,顾名思义是要有所禁止制约,禁飞遁、禁水火、禁风雷、禁金铁等。最简单的禁制,就是齐德仲所修的神凝气禁法术,以此法可以禁制他人元神元气运行,不杀伤对方而达到控制约束。 禁制若要有成,所耗甚巨,尤其是要在大片范围中施展禁制,禁制类型越繁多复杂、范围越广袤,消耗自然越大。所以禁制本身往往与修行阵法结合施展,阵法困锁、封阻,然后再加以禁制、反击。 烛风殿外的阵法禁制,复合交织、十分复杂,三十六人联手施法,只不过是触动了阵法外层,要真正破阵破禁,恐怕还要深入阵中、寻觅阵眼。 一阵强**力朝自身逼迫而来后,齐德仲身形一松,便觉脚踏实地,放眼四扫,自己身处一片幽暗环境之中,不论面朝哪个方向,触目所见都是一股流转的深蓝色彩,而且渐趋黑暗,仿佛就是大海深处。 这种意味齐德仲十分熟悉,当初鲸骨杖在手时,体悟所得最大感受,就是宛如自身潜行汪洋大海。 “阵中禁雷火,但另有玄机。”齐德仲对驱火召雷之法倒是不熟,阵中禁制对他影响不大,可是阵法本身也能对被困之人施展反击。 耳边听闻一阵波涛声响,好像是在极远处有大潮起伏,齐德仲绝云剑在手、暗扣雪龙珠,周身霜雪渐起。 果不其然,从头顶方向有一道水龙卷袭而至,齐德仲直直迎上,剑芒化作雪片飞出,瞬间冻住水龙,凝成一条扭曲冰柱,摔碎在地。 齐德仲赶紧上前,拾起一块碎冰仔细感应,甚至还放入口中品尝。 “这不是海水,是地下暗河。”齐德仲念头急闪,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此阵接连地下暗河,那里必定是阵眼之一,水龙不是凭空而来,只要我逆水脉而去,必定能抵至阵眼!” 话是这么说,可接连袭来的水龙威势渐增,逆流溯源绝非轻易,甚至形骸体魄有可能在此过程中,直接被水流卷为碎块。 若换做别人还不好说,但齐德仲却胸有成竹,在反手一剑再冻住一条水龙之后,剑上即刻收敛锋芒,负手身后,一股凝而不散的无形水波笼罩周身。 玄水之精,乃是天地间癸水精华所在,齐德仲这段时间也在不断摸索此物,最先参悟出的用法,就是利用此物禁制水汽,当初他横渡长江的指水成钢,实际上就是禁水法术。 以水禁水,反之,玄水之精即便落入汪洋大海中,也能自保物性而不散,是面对袭来水龙中,最佳的自保之物。 自上方三条水龙同时卷袭而来,齐德仲神凝气禁、玄水护身,身形被水龙吞没的瞬间,也在这片幽暗深蓝的环境中消失。 身形好似一条游鱼逆流溯源,齐德仲闪念间忽有领悟,原来这就是水遁之法! 世间遁法,除了地仙高人挪移遁空那等超绝手段之外,一切遁行皆要有所依凭。而此间所凭的并非实际事物本身,而是无形物性在天地间相通,所以能够遁行无阻。 按说阵法禁制中,应该也会禁制飞遁,但此阵借引水脉发动攻势,水汽物性则无可避免,除非阵中彻底虚无,但这样一来,阵法禁制反而难成。 耳边湍流之声不息,不一会儿就周身一松,随之便觉天地上下一阵颠倒,齐德仲赶紧稳住身形,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落地,刚好踩在一条溪流之中。 此处是地下暗河,左右上下空间并不狭隘,而且也并非漆黑一片,周围溪河岸边长满了发光菇蕈,紫红青蓝各色皆有,照得此间瑰丽且奇幻。 齐德仲回身一瞧,便看见一副离奇景象―― 一条本该朝着下方流淌的溪流,被洞窟上方一个混沌涡旋吸走了所有溪水,就好像一条逆流的瀑布。 齐德仲展开元神,察觉到洞窟中气息缓缓流动,说明此地必定有连通外界的出入口,旋即挥剑扫出一片雪芒,直撼涡旋。 阵眼被破,水流恢复如常,而此间地气也逐渐聚敛,阵法禁制自然也少了支撑的一环。 地气移转间的细微变化,齐德仲立刻捕捉得到,赶紧催动神行步,朝着逆流方向而去。 沪海城下有这么一大片地下暗河,完全出乎齐德仲预料,此地洞窟曲折万千,若无元神感应地气走势,哪怕是修行人也会迷失方向。 在疾行过程中,齐德仲能够感受到地气不断聚敛加强,这就说明也有越来越多人破除阵眼,烛风殿阵法正在不断减弱。反之,本来移转为继阵法禁制的地气,将汇流至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天城叟所处之地。 烛风殿大且复杂,天城叟自进入其中后便不再现身,殿中也没有侍奉之人,加之地下还有成片暗河洞窟,天城叟身居其中简直难觅踪影。 但只要身入阵法禁制、而且成功破阵,那么就能寻觅到天城叟的位置。 而齐德仲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是第一个找到天城叟之人! (本章完) ------------ 第67章 左右为难 烛风殿之下、或者说沪海城地底,有一片复杂且广袤的暗河水脉,与长江滚滚东流不同,水脉发源位于灯塔正下方一股泉涌,形成了地下湖泊,漫溢而出的泉水朝着各处洞窟流出,形成复杂交织的水脉,朝各个方向张牙舞爪般延伸。 而在所有水脉的发源处,湖泊中央有一片叶舟漂浮在水面上,叶舟通体翠玉色泽,就好像一枚平浅的小酒盏,天城叟就在翠玉叶舟之上盘坐不动。 天城叟不重形骸之功,相貌年迈、苍颜鹤发,五绺银须下垂过胸,头上稀疏白发扎了一个小髻,闭目出神。座下翠玉叶舟纹丝不动,齐德仲仔细观瞧,发现叶舟底部与水面相隔数寸,竟是悬浮半空。 这才是真正的飞天之能!修行人所言飞天遁地,是指不借助外物,自身形神在天地间随意移行,是无需依凭的逍遥游。 跟烛风殿外众生意念驳杂潮涌不同,此地静谧安宁,地气滋长生发之机绵绵若存,既不会过分雀跃而至于狂暴,也不会因沉寂而缺乏活力。 这样的环境是最好的闭关之所了,虽说沪海城总体落座于龙脉地眼之上,可毕竟是尘俗城镇,闭关潜研、演练法术难免惊世骇俗,总归是有远避世俗人烟的环境更好,修行福地大多被称作洞府,有时也是相当形象的。 天城叟如今状态,显然是闭关入定,不可轻易惊扰打断,齐德仲面对这样情况也有些束手无策,只好找一个干燥地面坐下,收敛气息。 《黄庭十三剑》中,内景脾神部?常在摄魂停,最能安定心念神魂、把持元神定力。齐德仲见到天城叟,也难免生出磨练元神定力的心思,于是默运玄功。 清明虚静之中,元神照彻外界而不触动,这处地下湖泊与巨大洞窟恍如消散无踪,幽深绵长的龙脉地气在元神世间中,化作一条浩大无垠的九天星河,自天上垂落。 顺着星河灿烂望去,不断收摄星河光辉的另外一端,是伟岸耸立的高大神形。朦胧中,高大神形渐趋清晰,齐德仲仔细端详,那是天城叟青春鼎盛的形骸容貌,此时此刻竟然有顶天立地般高大。 天城叟的伟岸元神宛如天地间一尊神像,皓光遍照十方,元神世界中不以寻常五色看待事物,唯有光明与否。而在天城叟元神皓光之中,还有万千生灵安住栖身,齐德仲念头一起,便察觉了解,那正是沪海城内众生意念显像。 果然,天城叟修习元神众生观,他的元神已经被沪海城众生意念倒摄,彼此汇成一体、难分难解。 齐德仲有些犯难了,天城叟这样的状况,已经无法将两者分隔开来,天城叟的元神与众生意念就好像同处一幅画卷之中,不论将哪一方割舍而出,对画卷本身都是破损。 万一真这么做了,沪海城中黎民百姓还好说,他们大多没有元神显现的修为,大不了是有一段日子的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可天城叟元神必定大受损伤,经年修行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如果单是要解决沪海城中众生意念翻涌之祸,当场斩杀天城叟形骸是最好不过,但是真的有人愿意这么做吗?更别提是否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就在齐德仲沉思之际,周围几处洞窟也纷纷有人疾驰而至,其中也包括避风山人在内。 众人各自见面,本欲开口,但是抬头一看天城叟的状况,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齐散人。”避风山人走近齐德仲,以识念传音入元神:“你最先抵达,可察觉天城叟有何端倪?” 外感通明、御使自身识念,可与元神显现者无声交谈,这是齐德仲在养生谷时自悟到的,但如今也是第一次施展,思量了一番才回答道: “天城叟之元神、沪海城万千生民意念、龙脉地气生发,三者相连难分,想要解决此患,只能从此三者下手。不妙、相当的不妙。” 避风山人脸色沉重,识念中回应道:“我等立足江南沪海,借助此地灵山秀水、修行福地,若动摇龙脉地气,莫说等同自毁道场,届时造成的天灾**,我等如何承担?” “我等修行人持杀戒、勿为众生之害,也不可能对城中百姓下手,即便将城中百姓迁离,意念仍旧不散,反而徒使凶戾意气滋长。”齐德仲叹息道:“再说,沪海城百万之众,一时之间又能迁往何处?” “难不成真要对天城叟下手?”避风山人担忧非常,“齐散人,此言仅你我知晓,此番破阵之人中,确有心怀不轨之人,欲谋害天城叟。” “不识时务、自毁长城!”齐德仲冷笑一声,元神中也泛起一阵杀机,“我明白了,此人定然是哪一方势力暗中派遣而来,或者早已有暗伏退路,将天城叟这位高人拔除,然后投奔他处,好算计!” “大不了拼着让天城叟前辈元神动摇,如今状况也不能继续下去!”避风山人更加明白,如今众人陆续破阵而入,当大家都来到此地,纷争就无可抑制了。 “此乃不得已之下策。”齐德仲说道:“龙脉地气、众生意念,此二者仍然有可图之机。” 避风山人反驳道:“龙脉地气焉能轻易移转,长江奔流千万年不息,龙脉地气格局已成,哪怕是地仙高人也不能逆反地气格局而行。” 确实,齐德仲心中也明白,但他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当初在进入养生谷中,他见识过寒空移转地气化出一条山中迷踪路径,他就知道,太华门中肯定有此玄妙道法。 若是能够让羽衣轻这位高人出手,无需硬抗地气格局,而是将其移转偏行就好。可是这一时之间哪里去请太华掌门亲临?沪海城又哪里请得动这位堂堂地仙高人出手?否则现在还哪里有这番变数? “但众生意念还是可以一试。”齐德仲灵光一现,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从天城叟元神之中,将众生意念窃夺过来!” (本章完) ------------ 第68章 月辉仙衣 避风山人闻言满脸不可置信:“齐散人,我虽听闻你偶有几场奇遇,似乎太华门对你也颇为看重,这也正是我此番邀你参与破阵原因,但天城叟元神世界之浩大,你可曾想过此举后果?” “道友终于说实话了。”齐德仲面无表情,识念传音中仿佛带着一丝笑意:“不论如何,我总归要一试,若成功则皆大欢喜,万一失败了,沪海城中不过就是少了一名初来乍到的江湖散人,于你等无损。” “齐散人执意如此,那我也不会阻拦,就在此为你护法。”避风山人有些感叹,这样的凶险换做自己肯定是不会去冒的。 至于齐德仲,他所想的还不仅如此,他师徒六人来到沪海城,可谓是无依无靠,城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汇聚,虽然尚无张扬的斗法之举,但如今境况已是一触即发,说不定就要在这片洞窟内中争斗起来。 一帮修行人在地底水脉中尽展法力,会是怎样的情形?显而易见,水脉断绝、地气紊乱、洞窟崩毁,此地众人恐怕死伤惨重,而地面上的沪海城也会大受动荡。 齐德仲不愿意见到这般情形,但以他自己的修为,也没有能耐阻止其他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凭空而来一位修行高人,而且能够镇服众人、暂歇干戈――天城叟就是最好的人选。 想要天城叟敛神收法,只有两条路:要么以**力阻绝龙脉地气,破去此处地眼格局,但一时之间找不到这样的修行高人,就连天城叟都只是安坐地眼之上,借地气滋养施法。 其次,就是让天城叟的元神与众生意念隔绝开来,齐德仲选择的就是这个办法。 从玄理而言,此举并不困难,彼此元神相互感应,切入对方元神世界之中,然后将众生意念收摄,天城叟元神自然复归清明,届时可自行敛神。 天城叟元神世界向外舒张,并无刻意排斥旁人元神感应,所以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收摄众生意念,因为不是谁都有天城叟那样坚稳的元神定力,齐德仲自己当然也没有。 不过齐德仲自有办法,正当地下湖泊旁众人慢慢聚集,没有人注意到齐德仲闭目定坐,元神感应之中,天城叟的神形顶天立地,仿佛旭日永照。 此时,元神世界中月华光辉如匹练铺洒,霎时间呈现日月同辉之奇景。 这不是肉眼可见的景象,只是元神感应中恍惚凝聚所见的心像,而且在场众人也没有谁敢去主动感应天城叟的元神世界。 齐德仲甫入其中,只感觉顿时身陷汪洋大海之中,无数意念如实质冲击自身,只得周身月华光辉不断,将采月炼形法催动极致。 月华洗炼,凄清寥落,如同是天上无情的眼神,扫向世间大地、一切众生。 比起天城叟那遍照十方的元神光芒,齐德仲元神中的月华光辉平淡、柔弱、黯淡,但长久得难以磨灭。而且在缓慢中,如积水成渊,面对众生意念的席卷,不断扩大,将天城叟元神世界中的众生意念,一点点地囊括而走。 齐德仲并不与众生意念相抗衡,更不会去试图触动众生意念中那驳杂纷繁的细节,他只一心谨守清宁虚静,元神月辉竟然在无形中慢慢凝炼为实,在齐德仲周身,逐渐有一层纱帐般的浅淡月辉。 天地万物皆有其物性,外感修为所感应触动的,就是这玄妙难测的物性,当物性加以凝炼、并且赋予其妙用,那就是近乎灵性的存在。 世间最具灵性者,自然就是众生,其中尤其以人为最。人类自茫茫众生中,脱离蒙昧而自知,这就是天地在凝炼若有若无的物性、化为纯粹超脱的灵性。 修行人炼制法器,其实就是在模拟这个过程,这不是简单的孕妇妊娠、十月怀胎,而是重新创造一个具备独特灵性的新事物。 如果说要炼制最具灵性的法器,用灵性最佳的天材地宝,自然最好,能领悟这一点的修行人,真心修为已近,但也有可能就此沦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人身灵性最佳,那为何不用人身形骸体魄、心念神魂来炼造法器、增进修为?自古以来,无数邪祟妖魔、凶狠恶徒就对这类行径乐此不疲,也是天下修行人之大忌。 齐德仲自然不会去夺人魂魄修行,而这番遭遇也纯属偶然。他最初只是想以采月炼形法,洗炼天城叟元神世界,能够消磨一分众生意念、天城叟就多一分挣脱机会。 施法到了一定阶段,元神世界中月华漫天,就不再是齐德仲主动收摄众生意念,而是宛如高下相顷一般,天城叟元神世界中的众生意念,不断向月华光辉中倾洒,洗炼过程大大加快。 本是虚无、且已超脱心念神魂的众生意念,被齐德仲元神洗炼,就如同当初广寒仙子传授采月炼形法一样,以虚凝虚、反摄齐德仲神形凝聚如实。现在这众生意念也被齐德仲反摄显现,与自身形神相合,化作一件月辉仙衣。 月辉仙衣很难说是一件单纯的法器,虽说此物采取的“天材地宝”是颇具灵性的众生意念,但其本身不能超脱齐德仲元神世界,更像是一道元神法术被凝炼固化。 月辉仙衣由众生意念汇聚而成,本身就可以隔绝外人元神窥探感应,甚至对伤神摄神的法术也能起到极佳的抵御效果,除非齐德仲主动将月辉仙衣收起,否则他之元神宛如金汤稳固、牢不可破。 或许这就是广寒仙子传法初衷,她本人并没有对齐德仲指点多少,一路上的修行都是齐德仲自行摸索感悟,月辉仙衣的炼成,其功效妙用也是齐德仲一念之间就想明白的。 然而较之这等意外之喜,天城叟的元神世界也开始产生变化,只听得翠玉叶舟之上,天城叟一声高喝: “哪里来的阴灵鬼物?!” 喝声中带着激荡元神的法力,湖泊水面当即炸起数条水柱,沛然威势向外逼出。 (本章完) ------------ 第69章 寒晶澡雪 这番动荡纯属误会,齐德仲与天城叟元神交感,将其元神世界中的众生意念逐一洗炼化消,待得天城叟元神渐复清明,不明所以之际,自然以为是有外邪魔考侵夺其元神,好在齐德仲念头闪烁间敛神收法。 但这位站起身来仿佛小老头一样的天城叟,元神激荡之威果真不可小觑,在场修行众纷纷被这股压迫震慑元神,一时之间法力运转不得。 而好在齐德仲刚好修成月辉仙衣在身,摄神之威对其不起作用,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前辈请息怒。” 嘴上话语简单,元神识念立即说明自己方才举动和此事前因后果,识念之中内容驳杂,难以一言以蔽之,不过经历了方才洗炼众生意念之举,齐德仲元神定力也大有长进,更不用说天城叟了。 天城叟元神有感,脸上怒意收敛许多,微微一抬脚,身形一闪就已经来到湖泊岸边,翠玉叶舟也化作一片小树叶飞入袖中。 “多谢诸位同道此番搭救!有什么话离开此地再详谈。”天城叟有此高深修为,绝非不懂变通之人,他深深地看了齐德仲一眼,没有多说其他,随手一挥,烛龙殿内外的阵法禁制当即消失,众人元神之中也感应到一条直达地面的同道。 三十多人重新回到地面,就见一向黯淡无光的烛风殿灯火通明,主殿大厅有一圈蒲团,天城叟比他们更快来到,想必是另有通幽暗径。 众人落座之后,各自报上名号,天城叟随手给每一个前来破阵之人一枚丹药,并且解释起自己当初修元神众生观的原因。 天城叟多年前曾受宋家先人恩惠,如今为还恩前来坐镇,天城叟也没有什么宗门传承的背负,来此也算多一个栖身之地。 天城叟有离形去知修为已近百年,苦苦修行至今仍未见窥破之机,这次来到沪海城、见识人烟繁华,最适合修习众生观,才明白自己还有所欠缺,所以便在烛风殿地下水脉,引龙脉地气定坐出神。 一开始如此修习观法并无滞碍,天城叟见地气滋养之势绵延,干脆在烛风殿外围布下阵法禁制,然后彻底放开元神,笼罩沪海城内外,收摄众生意念。 却不料众生意念如滚滚洪流,天城叟观法经久,几乎要将自身元神磨灭消散,若非元神定力十足,以和光同尘之法混俗其中,保住最后一点灵光不昧,天城叟很有可能就此元神浑然散于天地之间。 也就是说,其实用不着众人前来破阵解救天城叟,再多几个月的时间,天城叟自然在地下水脉中坐化。 在场修行人聆听此言,大多皆暗觉心惊,除了少数人觉得阴谋未逞,却几乎无人思考天城叟是如何摆脱出神之厄,还以为是自己破阵而入惊扰了天城叟。 在场近四十人中,除了天城叟与齐德仲,彼此心知肚明之外,就只剩下避风山人能够揣测出一二,但是在这个场合也没有提及。 “还有一事,想与诸位相商。”天城叟说道:“此番出神之劫,老夫元神蒙尘沾染,需要异宝奇珍澡雪精神,想与诸位求一枚寒晶玉髓。” 当即就有一名执事遗憾说道:“沪海城库中曾经有过寒晶玉髓,但是在不久前,紫霄宗上门来求,仅有一枚寒晶玉髓也不在了……要不我等派人前去紫霄宗询问,能够再将其换回?” 天城叟摆手道:“紫霄宗也是九州大派,上门来求寒晶玉髓想必是有急用,若无此物、其他类如雪魄寒精亦可。” 齐德仲闻言不禁回想起来,当初在铁石堡拿下浮生子,就曾听说紫霄宗要求他除非找到寒晶玉髓,否则不能回归宗门,按照时间推算,紫霄宗寻找寒晶玉髓也有好几年了。 不过正好,浮生子当初看中的寒晶玉髓,此时正好在齐德仲手上。 “天城前辈,齐某正好有一枚寒晶玉髓。”齐德仲也不忌讳众人眼神视线,拿出雪龙珠给天城叟过目。 天城叟脸色微微讶异,仔细端详雪龙珠,点头道:“确实是寒晶玉髓,而且成色相当不错……德仲小友,你真的要将此物给老夫?” “前辈有用、拿去就是,这枚寒晶玉髓,齐某也是偶尔得到。” 天城叟摇头道:“老夫借寒晶玉髓澡雪精神,恐怕会将此物灵性尽数消弭,可不是暂时借用,此事你须知晓。” 齐德仲本来就不太依仗雪龙珠,此物妙用除了炼丹炼器,最出彩就是洗炼元神沾染,可齐德仲有采月炼形法,雪龙珠更是可有可无。 “前辈得此助益更广。” 齐德仲是不怎么在乎,但在场其他修行人却多少有些嫉妒了,一来是没想到区区江湖散人也能身怀如此异宝,其次,跟天城叟结交的良缘就此被齐德仲横刀相夺。 在场有些修行人已经知道,齐德仲因为鲸骨杖跟太华门似有所缘法结交,所以大家难免猜测,寒晶玉髓是否来自太华门,若是如此,齐德仲这般做法多少有些慷他人之慨,如此心机当真深沉! 还有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元神感应,试图查探齐德仲是否还带着什么奇珍异宝,但却发现元神感应之中,模糊朦胧、一无所得,就连腰间佩剑仿佛都变得如凡铁一般。 齐德仲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窥探,至于旁人的想法,他更没有心思去揣度修正,他就是将东西交给有需要的人,如此而已。当然,跟此地隐约修为最高者结交,本来就不是一件坏事,只要不怀有趋炎附势之心。 众人交谈一番,看场合就知道要离去了。此为此番破阵之后,真正的重头戏,是沪海城修行执事与天城叟的合作,如今天城叟脱身而出,沪海城如果能留下这位修行高人,对江南局势的稳定,绝对是莫大助力。 齐德仲并非执事,稍谈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天城叟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元神识念传音,对齐德仲暗语道: “德仲小友且去,老夫此后会上门详谈。” (本章完) ------------ 第70章 乱局难破 众执事和天城叟具体谈了些什么内容,齐德仲并不清楚,当天回到宅院之后,弟子几人前来问好,齐德仲也没有多谈破阵之事,而是闭关不见外客。 修行人闭关不是休息,而是有疑惑不明、或者偶得玄机需要静思参悟,一般来说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彻底断绝外缘感知,甚至辟谷绝粮,需要极致的安宁遁入虚静,元神世界中进行各种推演模拟,整个过程不可以打断。 另外一种就是不见外人,但也是与尘俗隔绝,平日言行杂务也大为减少,专注于某个修行关窍上。 齐德仲就是属于后者,他让弟子们负责接待可能前来的客人,除非齐德仲自己出面愿意相见,其他人来访,一律不露面。 这次联手破阵,齐德仲收获颇多,一者是水遁之法、另外就是月辉仙衣。前者有鲸骨杖与玄水之精,根基早已打下,其中玄理奥妙,齐德仲大多能解。至于月辉仙衣,凝炼而成颇具意外,最需要细细透彻参悟。 齐德仲自己所修的护身之法,除了是依仗各种异宝奇珍,最基本的法术无非神凝气禁,在外感修为有成之后,此法依循元气元神、浑然运转不息,不用齐德仲动念施法,平日里就是一重看不见的防御。 可以说,若无神凝气禁为基础,就算齐德仲修习了采月炼形法,一样无法凝炼月辉仙衣。只不过眼下月辉仙衣只能抵御伤神法术,却无法对抗实质伤害,这是一大缺陷。 除了参悟月辉仙衣的玄妙,齐德仲也试图弥补护身之法的不足,既有采月之妙,何不试图采集日曜精粹? 接连几天正午时分,齐德仲都在后院空地中,试图以元神外感之法,触动日曜天光。可看似耀眼炽热的日曜天光,内中所蕴天地灵犀几乎无可捉摸,尤其是在沪海城中,人烟气息混杂充塞,确实不适合这样的道法。 倒是以地气养元、涵护生机,最能滋长法力,只是远远不如天城叟当初身处的那片地下水脉。 正当齐德仲困惑不解、参悟困顿之时,宅院之外传来一阵元神皓光,实质中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元神显现者能可察觉,荣贵在前院有所感应,出门却看不见人影,耳边就听得齐德仲暗语传音: “谨守门户、不可让任何外人进入,你等莫入后院。” 而在后院亭台之间,除了齐德仲平日定坐的位置,另外多出一张蒲团上,一名瘦小老人端坐,正是天城叟。 “乱神之法,前辈果然厉害。”齐德仲一声赞许,实则是道破了天城叟方才进入宅院的情形。 这片宅院四处有简易的阵法聚拢地气生机,算是一处小小的修行福地,按照修行界中一般规矩,来者不可轻易飞遁进出。荣贵开门之时,天城叟不经意地扰乱了他的元神,让他根本看不见对方进入其中,却是被齐德仲察觉到一丝异样。 天城叟连连点头微笑:“德仲小友好眼力,不愧是被太华掌门看重之人。” “哦?看来几日不见,前辈已经摸清楚我的出身来历了?” 天城叟捻须道:“沪海城一向是修行人往来聚集之地,消息自然流通,有心人查探究竟,连小友是飞云弃徒出身都打听清楚了。” “惭愧!”齐德仲面露憾色:“不尊门规戒律、逐出门墙,一介江湖散人本就不该如此张扬。” “这没什么好惭愧的,沪海城中有好几位执事也是江湖散人出身,沪海城兼容并蓄由来已久,德仲小友落足此地,不必担忧旁人眼光。”天城叟淡淡安慰道。 “晚辈倒不是在意旁人眼光。” “哦?”天城叟好奇问道:“德仲小友解救之情、赠宝之恩,老夫尚没来得及道谢,闻你此言,似乎有脱身之想?” “沪海城隐然已成是非之地,虽有堪舆高人布局摆阵,但却无能逆抗乱世,既然天城前辈上门,晚辈有一言告知。” “但讲无妨。” 齐德仲一正脸色:“烛风殿枷锁龙脉地气格局,飞龙在天之势不可长久,亢龙之势若成,地眼崩毁、引动江海潮涨,沪海城首当其冲,城中百万生民必定受害。届时江南之地动荡,则危如累卵,虎视眈眈者必定进军蚕食,自此江南烽火燎原、百姓生灵涂炭。 晚辈无能改变地气格局,放眼沪海城,只有前辈有此**力,让龙脉地气移转入海,归还本来面目。” 想要改变现在沪海城的地气格局,仅仅拆了烛风殿是不够的,那不过是堪舆术士借引形法、效仿山峦走势,自此护锁地气滋长。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将本来升腾滋长的地气,重新化为长江入海的势头,自然而然。 这虽然也是移转地气、需要极高深的修为,但不至于像天城叟受困时那样,硬抗地气格局。可是一旦这么做,沪海城多年以来,地气滋长的助益环境、修行福地会当即被破,沦为一处寻常世俗繁华城镇。 天城叟元神定力饶是能容众生意念,此时也不禁发怔不言,沉思许久方才说道:“德仲小友,以你对老夫的恩情,有的是让老夫偿还的办法,就好比老夫所修的不灭阳神法,此时也可传授于你。” 齐德仲点头道:“正是因为前辈与我缘法深重,这才让晚辈更不知如何开口索恩……天城前辈既然修习元神众生观,料想看遍了沪海城中百万生灵的喜怒哀乐,地气格局变数近在眼前,难道你就打算如此冷眼旁观?” “绝非如此。”天城叟否认道:“若沪海剧变,则江南大失栋梁,修行众亦无立足之地,即便是独私冷血之辈,亦要通晓自保处世之法。沪海安、则江南安,沪海危、则江南安定不保。” “这便是晚辈深感沪海城乃是非之地。”齐德仲明言道:“若前辈破地气格局,必成众矢之的,即便城中修行众不知原由,我亦心有愧疚,更将引动修行众纷争。若前辈不破此局,沪海城祸殃近在眉睫,晚辈无能相抗,只能一走了之。” (本章完) ------------ 第71章 暗布格局 沪海城如今的地气格局,非是一年半载可以形成,那座灯塔耸立至少已有数十年,也就是说,早在当年就有堪舆大师布下此局。 地气滋长成飞龙在天之势,此举说不上好坏善恶,但多少有些独占气数之嫌,而这也是沪海城能够吸引众多修行人栖身落足的原因。如果仅是一处世俗繁华城镇,还不至于有此修行福地林立的景况。 但是自从宋家修建烛风殿之后,地气滋长势头有增无减,天地灵犀最讲究循环不绝、生生不息,只有滋长萌发,却无沉寂温养,如此格局反成祸端。 万一沪海城地眼崩毁,海水倒灌,沪海城当即摧折大半,此地数十年地气格局也会为之破坏。 沪海城若受天灾,江南各地也不会平稳,山川动荡、生灵受难,届时各方觊觎、兵燹再起,再无一处灵山秀水。 在齐德仲看来,将地气格局摆弄如斯,这绝对不是正经修行人该为之举,甚至是刻意将沪海城拖入如此境地,想必是有修行高人早年间布下的闲棋冷子。 若沪海城在其掌控之下,地气滋长格局利于其人或弟子修行,若沪海城落于他人之手,则另布枷锁、引亢龙之势破坏地眼。而要施行这个方案,修建烛风殿的宋家,必定暗中与这位高人有所牵连。 好长远的算计!好毒辣的谋划!齐德仲不禁暗暗心惊,这种手段必定是要在天下乱局尚未显露之前就埋下伏笔,若是如今施展,定会被人看破! 而天城叟何许人也?元神众生观中,早已见识过种种阴谋诡计,念头电闪间也明白了齐德仲暗示,二人所想也无太大差别,暗惊那名高人布局的同时,也赞叹齐德仲眼界。 “德仲小友,沪海城内的修行众,也未尝没有人看破此局,他们都不曾言,你又何必牵涉其中呢?”天城叟问道。 齐德仲冷笑道:“地气滋长生发,对修行人有益无害,我初来乍到、作旁观外人,难免看得长远一点……当然了,这世上性情凉薄之辈总归是有的,看破了又如何?在大难来临前抽身而退就行了,对我等修行人而言,此非难事。” 沪海城中的修行人,主要是像齐德仲这样的江湖散人,要么是没有宗门道场的师承,总之就是暂借沪海城落脚栖身。可此处终究不是他们的修行福地,有固然是好,没有也是常事,并非人人有心护持。 这就是江湖散人与宗门传人最大的不同,宗门出身的传人弟子,受宗门庇佑的同时,也要承担起护持宗门传承的义务,此乃他们的修行根本。 齐德仲出身飞云门,被逐出门派最大的感触,便是江湖散人落魄无根,在修行上似乎总有一些缺陷。 齐德仲继续说道:“晚辈只是区区过客,无能破局逆转,只能尽己所能,前辈作为如何,晚辈不再干涉,言尽于此。” “确实,德仲小友这话本不必说的。”天城叟非常明白,“若老夫不出手破局,沪海城繁华景象尚有数月,未来劫数临头,江南之地处处难安;若老夫出手破局,沪海城则如灵珠蒙尘,但江南灵山秀水仍旧可保,修行众栖身之地尚在。” “修行在人,不在灵山秀水、福地洞天,有固然好,没有则安心自处,立身所在是福地。若彼此相见难安,天地无处不险恶。”齐德仲说道:“沪海城之兴衰,不仅在于修行人多寡,灵珠蒙尘又如何?自彰清明,不过是另外一种蒙尘蔽目。” “好!好一句‘安心自处、立身所在是福地;相见难安、天地无处不险恶’!”天城叟笑叹道:“来此之前,老夫一直在想,到底要怎样的事物才能回报脱困赠宝之恩,如今看来,德仲小友似乎全无此念。” 齐德仲脸色平静说:“若非要晚辈索恩图报,那么天城前辈在破局之后,莫要提及此番言谈,这就是报恩了。” “德仲小友如此无私,更有悲天悯人之心,老夫佩服。” “非为无私,若江南安定,天地间多一处修行净土,我亦有得;若天下安定,修行人相见无争,我所得更甚。”齐德仲微微抬头望向远处天空:“太上有云: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晚辈所求或许就是如此……再说了,晚辈亦有自保之心。” “你放心,此地一字一句,不入六耳。”天城叟自从坐下开始,元神法力无形中笼罩了这座亭台,任何声息光影都传不出去,即便是有心窥探,当世地仙也不能轻易做到。 “方才听德仲小友所言,自居过客身份,似乎还有其他去处?”天城叟接着问道。 “晚辈来沪海城的最初想法,是要寻巨轮出海,寻觅一处海外仙府,只不过恰逢前辈此事,所以暂留未行。” 齐德仲对天城叟没有隐瞒,毕竟在这位高人面前,除非是彻底摄心、念头不动,否则元神的丝毫波澜都会被对方察觉到。 “是壶洲客的海外仙府么?” “看来前辈都打听清楚了。” 天城叟沉吟一阵说道:“沪海城中关于你的消息不少,但皆因你与太华门似有往来,众人不好上门探听。鲸骨杖虽然送至太华门,可是壶洲客的仙府仍旧孤悬海外,无人知其下落。你是近日以来接触鲸骨杖最多之人,若要有心要打听仙府,总不可能找上太华门。” 修行人未必个个都擅长卜算天机,但寻常事理推演却不困难,无非是看元神世界是否足够精微细致。 壶洲客与辛无量一战,败亡身殒,只剩下鲸骨杖、别无他物,修行界中也不曾听说壶洲客有弟子传人。如此一来,壶洲客的海外仙府就几乎可以当做无主之物,这自然是谁能耐大、谁就能争夺到手。 只可惜壶洲客仙府孤悬海外,无人知其准确位置,更何况如此修行福地,必有阵法禁制掩盖阻拦,所以即便有飞天之能也未必能够破阵进入仙府。 齐德仲前来沪海城,有心之人详加推想,不免引人揣测他是否想自此出海、前往海外仙府,若是,那他此行必定危机重重。 (本章完) ------------ 第72章 出海时机 天城叟讲述了一番前因后果,齐德仲闻言之后问道:“前辈是在劝我不要出海么?” “听你此言,老夫就明白,壶洲客道友已经将仙府托付于你了。”天城叟会心笑道:“我与壶洲客虽无深交,但对他也有几分了解,尤其是之前晋阳城外的大战,修行界中更是大受震动……” 当今修行界中,像羽衣轻这种辈分的高人,还四处活跃的已经不多了,而壶洲客、冯华真人这一类的,在数十年前交游广泛,在天下乱世之前,这些人都是饱受修行界瞩目的高人。 比起他们,辛无量简直算得上是年轻小辈,跟太华门寒字辈弟子差不多,但其人修为却是精进神速,晋阳城外一番斗法,将壶洲客打落云端,俨然成为年轻一辈修行人崛起的势头。 这样一名后生晚辈,如斯杀伐手段,踩着前辈高人的性命,在修行界中扬名,自然引起了莫大震惊。恰恰如今正逢天下乱世,颇有一批修行人身陷对垒杀伐之中,前辈高人不知要殒落多少,后起翘楚不知又有多少夭亡修行中途? 面对这样乱世,可知江南这片修行净土弥足珍贵,但难免未来战火席卷,所以真正的修行福地,还是要到海外去寻。壶洲客的殒落,自然引起修行众对海外仙府的重视。 齐德仲听完天城叟解释之后,面露寒意摇头说道:“若是如此,海外海内焉有区别?壶洲客前辈既然将仙府托付于我,我若不能守其安宁,无疑自损修为!” “确实!”天城叟点头道:“所以德仲小友前往东海的时间,务必要谨慎选择。” 天城叟这么一说,齐德仲当即就明白过来了,“前辈这是要……” 天城叟抬手止住齐德仲话头,自顾自说道:“近来秋高气爽,正是出海时机,德仲小友不如往齐家码头上探听,或许有出海巨轮,言尽于此,保重!” 齐德仲张口欲言,但还是将话语收回,起身恭送天城叟,这位瘦小老人的身影依旧浑俗消失,好像根本没来过。 看见师父来到前院,荣贵几人上前行礼,齐德仲则吩咐五名弟子,前往各家码头打听近来是否有出海舟船。 “师父,我们是要出海么?”荣贵问道。 “你等尊师命行事就是了,眼下莫要多问,出海资费也打听清楚了。”齐德仲没有多说,这是一次考察弟子的机会,也是试探沪海城各方对自己师徒等人的看法。 果不其然,宋齐梁陈各家掌握的码头,齐家码头有一艘十万石的巨轮,目前正在装卸货物,半个月内看天气出海,要前往东海嵯峨群岛搜罗奇珍。 另外三家其实也有巨轮,只不过目前九州乱局不稳,巨**多用于南北输送重要战备物资,北往玉京、南行闽粤,沪海城正好是中转之地,此地豪门巨商趁此机会大发战争财,这也是无可厚非,也轮不到齐德仲插手干预。 各家暗中互通消息,知晓齐德仲有出海之意,都愿意竭力安排出一艘出海巨轮,资费价格倒是出奇的低廉。 像这些远行汪洋大海深处的巨轮,除了各家水手船员之外,也会让各路散商上船,无非是多赚一笔船费罢了。 五名弟子回来之后,各自禀告,齐德仲一番对比之下,仍旧选择了齐家巨轮。原因无他,嵯峨群岛离壶洲客仙府最近,不过百里之遥。 像这种出海寻宝的事情,往往不会只有一艘舟船,会有其他小船跟随巨轮,齐德仲届时只要借用一艘小船,在嵯峨群岛离开,自行带着弟子们御水前往便可。 此番行程齐德仲没有隐瞒,方冬听完之后疑惑问道:“师父,听您这么说,我们出海之后,一时半会儿就回不来了,可齐家的巨轮不会一直在嵯峨群岛等我们,到那时该怎么办?” 齐德仲笑着说道:“这是为师给你们、也是给自己一个考验,齐家的船要回则回,不必等我们。若此生无法自行回到九州,那就一辈子留在海外仙府修行就是! 壶洲客师徒在海外修行,他们是怎么来回的?总不可能常年有一艘巨轮在附近等着他们吧?到了海外仙府,就没有退路可言,若修行不成,就莫要回转九州,也好避免牵涉乱世之中。” 此番在沪海城的经历,让齐德仲深知自己修为在天下高人面前根本不够看,若连自保之能都没有,谈何未来成就?齐德仲视线扫过五名弟子,问道:“若你等有心滞留海内九州,为师不会拦阻,留下足量丹药,在此地修行以待他人归来。” 荣贵等人纷纷跪下,齐声说道:“我等愿随师父前往海外!” “好,且去收拾行装。方冬,你到齐家码头那里下订,就说我等师徒另需一艘小船。”齐德仲破阵解救天城叟,自然另外得了不少馈赠,世俗钱财也是有的。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仍旧闭关不见外客,倒是宅院之外似乎多了不少窥探之人,齐德仲也不在意,只要这些人见不着海外仙府,就不会对自己轻易下手,因为他们彼此都在戒备着对方。 然而就在准备搭乘巨轮出海的前一天夜晚,太华灵墟之中,众散仙合力打造的照世鉴,终于炼制成功了。 此等仙家法宝炼制成功,齐德仲也恰巧移神进入,在一旁注视观察,只觉得玄妙难言。 所谓仙家法宝,大概可以理解为真仙所御使的法器,之所以与寻常法器区别开来,是因为只有仙家法宝,才能随法宝主人飞升超脱。 修行人飞升成仙,凡尘俗世之物无法带离原本世界,即便是祭炼得再厉害的法器也是一样,毕竟在真仙眼中,道法修行之辈也只是尚未超脱的凡人。 真正的仙家法宝,与修行人形神合一,未必会有固定形状,皆随元神世界造化玄妙。一般而言,要在凡间打造仙家法宝,非造形化物修为圆满不可,而且此等炼器机缘难求。 (本章完) ------------ 第73章 地气大动 照世鉴是太华灵墟众散仙联手炼制,其妙用仅一种,那便是容纳一切修行知见,而且所容无限。 齐德仲并不用刻意御使照世鉴,只要使之与自身形神合一,照世鉴就自行容纳了齐德仲修行过程中一切知见与参悟所得,但最后一步祭炼之功,需要齐德仲在飞升之前完成,让照世鉴最终收纳了真仙修行知见,然后携之回转太华灵墟,交还给众散仙。 这么一件仙家法宝给齐德仲,看似好像全无用处,需要齐德仲辛苦修行、最后还要将其还给众散仙,但事情不能怎么轻易看待。 且不说齐德仲与众散仙结交缘法牵连,照世鉴在手,齐德仲就可以清晰明澈自己修行过程中的一点一滴,任何元神中可能疏忽的关窍,照世鉴中都能完整窥破。 此外,照世鉴的妙用,其玄理根本是仿照了修行人的元神世界。元神世界其大无外,理论上而言,元神世界可以笼罩大千世界、无所不容,照世鉴亦同。 虽然说照世鉴并非让齐德仲另外多出一个元神世界,但却可以依此参悟第二元神修炼之法,至于其中修行细节,就要看齐德仲自己机缘如何了,众散仙对此并没有说得太细致。 就在太华灵墟中,众散仙高人教会了齐德仲如何将仙家法宝与形神合一,当化转神形离开灵墟之时,照世鉴便已在齐德仲形神之中,摄心敛神,元神世界中能够看见照世鉴如日轮高挂,元神世界绝无半点阴霾难测。 众散仙提醒齐德仲,在获得照世鉴之后,不必急着精进修为,重温过往修行、一如最初入门时持戒筑基。 齐德仲确实不急,眼下也不是急着修行的时候。转过天来,次日清晨,齐德仲师徒六人收拾好行装,直奔齐家码头,上船准备出发。 跟预料中差不多,这一艘巨轮来了不少修行人。按说过去出海寻宝,也有修行人随船出行,但这一次来的修行人似乎较以往多出不少,船长也没有多问,按价收钱就是了,反正这些高高在上的修行人大多不在乎这点登船资费。 “师父,咱们两边跟对面船舱,好像都有修行同道。” 舱室之中,师徒六人施法收拢声息,荣贵仍旧压低声音说话。 齐德仲闭目安坐不动,说道:“随他们去吧,开船之后留不下几个的。” 汽笛声响,巨轮整体发出细微的颤抖。这艘齐家巨轮已经不再是过往旧式帆船,而是以煤炭为燃料的蒸汽轮机推动,在大海中航行更为平稳。 江南富庶之地,除了吸引来修行人至此寻觅落足之所,大量因战火波及逃难至此的匠人技师,也能凭借手艺能耐,在此地安身立命。 在短短几年间,因为蒸汽轮机的改进。江南之地航运与物流有了前所未有的飞跃。也是因为生产能力的提升,各色商品、乃至军工战备的产量,仅江南一隅,几乎相当九州半壁。 可以说,位处北方的乾朝尚能维持与天王教军的抗衡,很大程度上也是要依赖江南之地出产的物资,而这也是江南商盟割据一方、自诩中立的底气。 齐家巨轮通体以钢材打造,船身修长,吃水颇深,船首船尾皆有一门双联装的炮台,可以自如转向,如此战力还仅仅是出海寻宝的普通船只,可想而知沪海城中还有何等战力。 待得客人纷纷登船,巨轮汽笛三响,锚索缓缓收起,巨轮朝着外海缓慢移动。 然而不等巨轮离开码头百十来丈,自沪海城灯塔方向传来一阵强烈的激荡,凡是元神显现之人,皆能感应到这股冲击。 更离奇的是,激荡中好似还有识念传来,修行众皆纷纷惊觉沪海城地气陡然剧变,分明是有人以**力破坏沪海城地气! 船舱中的齐德仲微微叹息,这就是他与天城叟暗中商讨决定的办法。 天城叟当日上门,齐德仲希望他出手破解沪海城地气格局。与其说是索恩图报,倒不如说是陈明利害,若沪海城格局不破,毁城灭地之祸不日将至。 若是寻常天灾,修行人大多会依缘法行事,不会刻意逆反自然,但若是有修行人以法力暗施手段,有残害众生之举,那与邪魔无异。 如果说天城叟不知道、看不破,那自然无话可说,但齐德仲一番话语挑明现状,天城叟分明有此能为阻止、却姑息枉怠,纵容邪魔等同自身为恶,沪海城众生受难是为天城叟犯下杀戒。 齐德仲当然不能要求所有修行人都有自己这般心性,犯戒则自废,否则世上哪来这祸害苍生的邪魔之举?修行人持戒,是为约束自我、处世相安。齐德仲自己无能阻止此祸,那就依托有此能为之人,行事尽心尽力而为便罢。 这个念头在齐德仲解救天城叟时,便已埋下。旁人见齐德仲奉送寒晶玉髓,皆以为其矫情饰意、欲图结交天城叟,却不知齐德仲只是单纯希望,天城叟能够解救一方苍生,仅此而已。 天城叟如今这番举动,显然是答应了齐德仲的请求,而且做法也相当惊天动地。天城叟以**力强行扯动地气,沪海城周遭天地灵犀皆受震动,虽无实际动荡,但是在修行人元神感应之中,当下情形,一切法术施展都会变得散乱不定。 天城叟更绝的是,以他广漠浩大的元神法力,向沪海城内外所有修行人,传达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他要破坏沪海城地气格局,这无疑是一个粗暴蛮横的挑衅! 齐家巨轮中的修行人,感应到这道识念之后,当即就有大半神色慌张不安,也不理会船员的呼喝,各自窜出船舱,或御风而行、或踏波破浪,纷纷朝着沪海城疾驰而去。 不管接下来事态如何,沪海城中必定会有一场惨烈的争斗,天城叟耗费**力移转地气、破坏格局,能否在众多修行同道的逼问围攻之下存活下来?齐德仲不得而知,传遍沪海城内外的识念,并没有给齐德仲额外的提示或告别,仿佛这就是那名老人最后的光辉。 (本章完) ------------ 第74章 嵯峨群岛 出海已经三天,在甲板上放眼四扫,海天宛若一色,经过昨夜一场风暴,如今海面已然平稳许多,离着嵯峨群岛也只剩下半天航程。 荣贵嗅着咸腥的海风,第一次出海难免兴致昂扬,不过看向师父,就发现齐德仲这几日面露淡然哀色,连话语也少了。 在弟子们眼中,齐德仲本就不是多语之人,除了指点修行上讲解详细,平日里大多任由弟子们发挥所长。 可是自出海之后,齐德仲显然心情不佳,趁着师徒来到甲板上透气,荣贵不禁问道:“师父,弟子见您这几日眉头不展,不知有什么能让弟子分忧的吗?” “你胆子倒是挺大,方冬他们都不敢问,就你敢说。”齐德仲微微收敛哀色,“有一位长者,只因为师一番话,不惜一切代价,几乎是跟一方修行众相对,我既钦佩这位长者的从容气魄,也不禁反思自身。” 看见荣贵有些疑惑的神色,齐德仲问道:“你觉得为师是性情凉薄之人么?” “当然不是!”荣贵斩钉截铁地反驳道:“我等师兄弟五人,当初在烽烟驿外荒唐之举,若是换做别的修行人,莫说收我等为徒,性情稍劣之人,恐怕早就出手杀伤,焉有我等弟子如今修行?” 荣贵等人离开烽烟驿也有一段日子了,见识过不少修行人,知道并非所有修行人都是淡泊清高的性情,依仗修行法力作恶妄行者亦有。 齐德仲闻言笑道:“你们几人资质悟性上佳,要是真有路过的修行人,也难免会生收徒之念,至于是真心传法,还是为了有驱使徒众,这就说不准了。 我的修为不比你们高多少,尤其是你荣贵,近来修行已近外感门槛,这可比为师当年快多了。” 荣贵赶紧躬身道:“弟子永远不敢跟师父您相提并论。” “不必如此,我并无心以言辞试探。”齐德仲摆摆手:“当初我收徒时就已经说过,我等亦师亦友,彼此互为镜鉴,我不过是入门修行稍早,却没有说过你们不会超过为师的一天。” 荣贵有些好奇地挠挠头:“师父,你没有打算开宗立派吗?” 齐德仲闻言嗤笑道:“我何德何能?还开宗立派?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此番前往海外仙府,能够守住壶洲客前辈的遗泽便算大幸。修行路长,未来的事不急于眼前。” 此时荣贵施法收拢声息,低声说道:“师父,这两天我打探了一下,船上总共还有七八名修行同道,似乎都是为了海外仙府而来的。” “七名还是八名?”齐德仲笑着问道。 荣贵惭愧地苦笑,说道:“有一名女子,弟子看不出其修为深浅,只觉得她有些怪异,偶尔在船舱过道里碰面,她一看见我就笑,她一笑我就发麻。” “哦?为师倒是没有碰见,既然是修行同道,我等不去主动理会就是了。”齐德仲说道:“跟船长商量好,午后到了嵯峨群岛,放下一条小船给我们。” “是。” 自沪海城出发,向东偏南行驶三千余里,便抵达嵯峨群岛。这片群岛暗礁乱石遍布,岛屿形状千奇百怪,但奇珍异宝甚多,也有不少深藏海底的天材地宝等待发掘。 但即便如此,嵯峨群岛并不适合修行人凿建洞府,原因是群岛气候湿热多雨、瘴疠丛生,地气凝而不动,又无别处可供宣泄。 巨轮在看见远处嵯峨群岛之后,便降下锚索、不再前行,而是放下小船,让水手带上潜水的工具,前去群岛一带寻宝。 齐德仲师徒六人单独占着一艘小船,也不用划动船桨,齐德仲直接御水横渡,飘然进入群岛之间。 一路穿越如石林耸立般的乱礁滩,然后转向东北,便能看见两座巨大岛山相对而立,仿佛就像是有从天而降的刀斧将其劈开,又像是一扇门户。 “师父,后面有人跟上来了!”荣贵低声提醒。 齐德仲应了一声,不再施法御水,任由小船随波逐流,缓缓靠近两座岛山,此时后方也有三名修行人在水面上起伏跳跃,跟随而至。 “不知齐道友欲往何方?”三名修行人站在不远处一片露出水面的沙洲,拱手喝问。 齐德仲转过身来、低眉垂目,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我不想说,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对方一名手捧金砖的修行人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此番出海,就是来找壶洲客的海外仙府吧?看在同船出海的份上,不如我等共同一探仙府究竟,内中珍宝任由齐道友先行挑选如何?” 齐德仲微微抬起眼帘扫视三人,这三人皆有外感修为,而且手中还都拿着法器,不禁问道:“三位同道不知是何方高足?” “长寿山庄弟子,亨通!”、“亨达!”、“亨畅!” 这听着不像是修行人的名号,倒像是哪家钱庄当铺的伙计。而长寿山庄之名,齐德仲也没听说过,估计也是哪家传承式微的修行门派,这三人的法器估计也是门中所遗。 齐德仲轻施一礼之后说道:“同行就不必了,我等师徒还要在附近赏玩风光、参悟玄机,不急着去寻仙府,三位道友请自便。” “齐德仲,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亨通手中金砖光芒四射,迎风涨大几分,飞到空中正对齐德仲,“说出壶洲客仙府具体方位,否则我只好当场拿下你好好盘问了!” 齐德仲没有理会长寿三亨,低声对五名弟子说道:“你等要看好了,修行人斗法未必只看法力高深,手段巧妙往往是胜负关键,甚至能决定生死。” 亨通知觉灵敏,当然能听见齐德仲话语,大声笑道:“齐德仲,死到临头还要这么猖――” 狂字尚未出口,一道利芒眨眼即逝,只见亨通心口一个通透窟窿,能可看见后方景色。 “第一,对方既已逼至眼前,则无需留情,更不要废话。”齐德仲声音还在众弟子耳边回荡,身影就已经在船头消失不见。 (本章完) ------------ 第75章 斗法之方 对于斗法一事,齐德仲的手段更倾向于谋定而后动,动则如干脆俐落、行云流水。 这三名长寿山庄的门人前来,看似并无征兆,但早在出海之初,齐德仲就一直做好随时遭遇斗法、甚至面对围攻时的准备。一旦到了要出手的时候,气势直如怒潮拍岸、无可抵御。 修行人未必都经历过战场杀伐,很多所谓斗法的经历,无非就是同门之中的演法切磋。然而真正的斗法,哪里会有双方站定各自一方、彼此破解法术的时机? 齐德仲根本懒得理会亨通的废话,一直凝炼的剑意瞬间爆发,亨通连护身法术都来不及施展,直接被捅了个透心凉。 再放眼,齐德仲已经凭空消失,元神四方感应,还不待有所察觉,亨达、亨畅两人脚下便已凝冰,沁入骨髓的寒意使得元气运转一阵迟滞。 然而更让人感觉寒凉透骨的,是来自脖颈处一道薄利剑痕,恍惚迷蒙间伸手去摸,下一刹那就是喷涌而出的热血。 “第二,护身之法须臾不可停歇。”此时齐德仲又飘然站在船头,声音冷淡。 完全是眨眼间的功夫,说第一句话时,亨通已然毙命,说第二句话时,他的两名师兄弟与之同归黄泉。 快,快得连死者自身形骸都几乎感觉不到痛楚,鬼魅般的身法都已经无法形容齐德仲,长寿三亨最后是怀抱着巨大疑惑咽气的。 早在齐德仲带着五名弟子搭乘小船之时,齐德仲便将玄水之精化入周围海水之中,御水行舟。待得长寿三亨追及,齐德仲早已预备好水遁之法,玄水之精沿着海水四处渗透,长寿三亨脚下踩着的沙洲湿地,实则早已是齐德仲随意遁行的领域。 说实话,自从鲸骨杖离手,齐德仲就一直没有真正的法器可用,他面对长寿三亨,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正面拼斗,也从来没有规定斗法必须面对面。 长寿三亨既然都以性命要挟,齐德仲难不成还让对方放手加害?既然生死相搏,那自然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若论法力深浅,齐德仲略胜一筹,更何况他早有准备,凝势一击,绝云剑贯穿亨通。利剑穿背飞出,齐德仲则水遁至另外二人身后,玄水之精凝冰锁气,不待亨达、亨畅反应,反手御剑再收性命。整个过程真如行云流水,手段也相当狠辣、不留情面。 长寿三亨既死,齐德仲也不打算浪费,伸手一摄,将其身上的法器与零碎事物都收到船上。三亨每人各有一件法器,分别是金砖、铜环、赤珠,齐德仲猜测这或许就是长寿山庄过去所炼制的法器,如今门派式微,留在后世传人手中也就剩下这点东西了。 不过这三件法器在齐德仲看来,也是寻常。金砖飞出撞击、镇压,铜环困锁,赤珠起炎流焚灼,分别给三人持有,很考验联手合击。 齐德仲拿起金砖掂量掂量,沉默不语,荣贵见齐德仲没有动作,发问道:“师父?” “这三人不过是打头阵的,死不足惜,后面还有高人,必要时拔剑自保。”齐德仲一边说话,元神中默默感应金砖法器,小船则随波飘荡,刚好来到两座岛山之间停住。 多得天城叟当初在沪海城的举动,原本要搭乘巨轮出海的修行人,当即走了大半,如今来到嵯峨群岛的修行人不过十余,除去齐德仲师徒和已死的长寿三亨,应该还有五人尚未现身。 这些决意跟着齐德仲要找海外仙府的,一般都是连沪海城都无法落脚之辈,最是肆无忌惮。如今嵯峨群岛距离九州陆地三千多里,无飞天之能难以轻易往返,而若是真有飞天之能,又何必隐而不现? 心念浮动间,齐德仲便已明白,另外潜伏不现身的五名修行人,恐怕修为也不会比自己高到哪里去,尤其是方才瞬杀三人,显然震慑住他们,唯恐齐德仲还有什么手段尚未尽展。 齐德仲固然没有畏惧之心,但不可没有自保之能。杀死长寿三亨后,他赶紧体悟法器妙用,能多一番助力自是更好。 这样两相沉默之下,足足两个多时辰没有任何动静。齐德仲让弟子们摄心守气,他则拿起铜环再加参悟。 警惕心要维持不减,长久下来会觉得相当枯燥,齐德仲对此也不在意,就当做是磨练元神定力的功课,一边元神感应四周保持警惕,一边感悟法器妙用。 直到天色已暗,海面上除了远处巨轮灯火明灭,只剩下海浪涛声亘古不灭,这已经是绝佳的偷袭机会。 果不其然,自黑暗中一道利风朝齐德仲袭去,低浅的风鸣在涛声中难以察觉。 利风并非直行暗袭,而是在海风中游移不定,元神世界中几乎无法察觉感应,极可能将其当做一道寻常微风。 微风无形,却是极利,在暗夜中对准齐德仲咽喉要害击落,却在三尺之外炸出一片火花四射! 护身之法不可须臾停歇! 正如齐德仲自己所言,他身上的月辉仙衣近来不断凝炼,已经可以稍加抵御实质攻击,尤其是以无形法力施展的攻击。 而就在利风接身一刻,齐德仲伸手一指远处礁石滩,铜环在风中呼啸飞出,就听得一声惊呼,顿时礁石滩中利风旋搅不定,连连抵挡铜环靠近。 同伴被发现,剩余人等也不好继续隐藏,当即数十道水箭自四面八方向齐德仲师徒射来! “卖弄无知!”齐德仲心中冷笑一声,绝云剑自行飞出,剑光旋划、水波凝散,竟是逐一打碎水箭。 玄水之精乃是水性精华,在齐德仲面前施展这样的法术,无疑落了下风。 一风一水都丝毫无效,第三波攻击接踵而至,海面上突然有一阵号角声传来,悠长而浑厚,闻者皆觉双耳剧痛、头疼欲裂! 齐德仲眉尖一挑,当即摄回铜环,单手虚捧金砖,霎时间金光大作,无形中抵住号角声响。 号声金光皆是无形,凭空相对比拼法力,周围海面顿时潮浪起伏,齐德仲师徒搭乘的一叶扁舟,在海浪中沉浮不定,顿陷危机之中! (本章完) ------------ 第76章 断云剑斩 双拳难敌四手,这样的事情不仅存在于世俗武夫间搏斗,修行人斗法也是如此,至少在离形去知修为前,大体如此。 面对浩荡威赫的号角声,齐德仲必须一心一念御使金砖,凭着金光抵住无形号声,这时他恨不得多出一丝法力来御使别的法器从侧面招架,奈何就是无能为力。 眼见齐德仲似乎落入困境,水箭利风再度袭来,齐德仲水波凝剑、月辉加身,连连接下数十道攻势,法力难免有些减弱,金光只维持到小船周围数丈,而海浪起伏也愈加剧烈,若非师徒六人皆有武学桩功在身,恐怕当即就要被掀下船去。 对方任何一人,齐德仲都有把握对付得了,但是如今三人皆潜伏暗处远方,只御器隔空施展手段,彼此相应相和,攻守合度,比长寿三亨高明太多。 齐德仲心念把定,一跺脚、强催法力,御水推动小船移动,在波涛中起伏,渐渐远离号角声的范围。 对方可容不得齐德仲逃离,法力接连加强,漫天水箭利风不再掩饰,方圆数十丈间,好似一场瓢泼大雨。 这时荣贵等人也不甘在齐德仲庇护之下,各自抽出腰间宝剑,施法舞剑抵挡攻势。 齐德仲已经将《黄庭十三剑》逐一传授给五名弟子了,但他们真正出手的机会并不多,如今齐德仲自己尚难保全自身,弟子们难不成还要受尊长翼护吗? 五名弟子中,荣贵、方冬已有内息修为,法力根基已经不比当初上山剿匪的齐德仲差了,寒铁银精剑扫出片片利芒,挡住一大片袭来攻势,让齐德仲顿时压力大减。 齐德仲低声喝道:“联手各对一方,剑势绵长不断,随我指引而发!” 齐德仲在养生谷中观摩过太华门弟子结阵演练剑术,弟子可三三两两成阵、亦可数十人成阵。结阵之时元神彼此交感,剑意相连一气,演练剑术可以养炼元神元气,若真的到了斗法交手之时,众人剑气交迸骤发,威势沛然难当。 太华门的阵法和具体修炼的秘术,齐德仲当然不知,但具体玄理可以摸索揣摩,如今元神外感,收摄众人剑势,以己身为阵枢,剑意一心凝炼,绝云剑上竟有凛凛青光吞吐。 待得小船再退数十丈,远处礁石滩中就有三条人影走出,隔空施法较量也不能离得太远,为了尽可能拦阻齐德仲师徒,这暗伏三人也不得不显露身形。 眼见他们踏着水面走到两座岛山之间,齐德仲凝聚已久的剑意,倏然解放开来。 绝云剑高举向天,暗夜中宛如火炬,比金砖光芒更为耀眼、甚至到了刺眼的程度,浩流不断的外感法力触动海天云气,顿时流形聚散,伴随着齐德仲一剑斩出――竟是断云斩再现! 剑出风云刹那,连齐德仲的元神也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至一年多前的飞云门演法台上。 齐德仲从来没有完整修炼过断云斩,作为飞云门禁式,修炼此法尚要另外持戒清修。无论是当日演法台上的意外,还是如今面临众敌时的危机,断云斩皆是出自齐德仲自悟! 其实这也不稀奇,当年创制断云斩的飞云祖师,本也是自悟此法,前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没理由后人就做不到,不管齐德仲是否修行飞云道法,断云斩总归是能参悟而出的。 但这一次施展出的断云斩,可要比当初演法台上更加强劲浩大,漫天云气剑意翻搅卷动,两座岛山间狭隘的距离,就好像面临了一股湍急汹涌的洪涝,三名潜伏者来不及抽身而退,身影瞬间被云气剑意吞没其中! 这并非单纯的一剑,而是齐德仲收摄了弟子们连绵不断的剑势,积蓄已久后的爆发。 岛山之间的呼啸与爆鸣声,溅射而出的剑气余波,在两座岛山上刻出百千剑痕,当迷蒙云气稍微消弭,岛山间的浅水波涛间,只剩下一滩浑浊血浆和残破尸骸漂浮。 汹涌爆发之后的一瞬平静,让齐德仲也不禁周身发寒,断云斩需要以自身法力引动海天云气,所引威势越大、所损耗法力越多,为了保证一击制胜,齐德仲事先还积蓄了深厚剑势,事后难免有虚脱感。 然而正是在这一瞬间的松懈,水下突然一阵阴寒气息聚敛,一道剑光穿透船体直射齐德仲! 这一剑并不取命,直中齐德仲右肩琵琶骨,剧痛反而让齐德仲更加清醒。 “等的就是你!”齐德仲一声大喝,手中金砖猛然下掷,入水后不受阻碍,如同陨星下坠,在海底猛然一击,引动一阵更为猛烈的冲击,几乎要将小船撕碎。 齐德仲反手一按,当即指水成钢,而不远处也有一道身影冲出海面,全身上下裹着玄黑色紧身衣,仿佛就是水中游鱼。 “中我一剑犹能反击,你果然厉害!”黑衣人嗓音低沉,“可惜你肩上飞剑乃毒煞炼成,如今怕是手脚发凉、神智昏沉了吧?” 齐德仲被弟子们扶着坐稳,默运采月炼形法、护住腑脏生机,维持元神一丝清明,沉默一阵后方才说道:“这么诡谲狠辣的手法,那潜伏的三人是你的弟子么?” “是。”黑衣人没有否认:“但现在并不重要了,壶洲客仙府开启之物,交出来!” 齐德仲问道:“你为何认为我会有此物?” “壶洲客一代高人,他的仙府哪里是你这区区外感修为能够窥见?定是有出入门户的宝物。”黑衣人冷声说道:“我劝你不要思考太多,毒煞发作极快,再迟几许,恐怕我的解药也救不了你!” “我齐德仲焉是畏死之人?”齐德仲呵呵冷笑:“只是你没想过,太华门选择将海外仙府交给我掌握,就真的没有别的安排了么?” “小子,这个时候还要故弄玄虚么?” 齐德仲摇了摇头,面露不屑之意笑道:“你看看身后。” 修行人元神映照大千,知觉感应敏锐无比,哪里需要转身后看,但黑衣人此时竟觉一丝不测,猛然转身刹那,铺面软香烟罗、无孔不入,当即七窍流血,坠入海中! (本章完) ------------ 第77章 红尘美酒 黑衣人来路不明,但论修为要比齐德仲高出不少,虽然一时之间看不出底细,其人恐怕已有全形之功,否则无法在水下潜伏这么久、又能不被齐德仲发现。 不过纵然这名黑衣人自诩潜行之法,这世间依旧人上有人。就在齐德仲中剑之时,远处礁石滩一道绯红烟罗闪烁而过,而且不断接近。 黑衣人并没有及早察觉,是齐德仲出言提醒,也正好如此,才逼得这最后一人现身出手,若否,就该轮到齐德仲最后拼死一击了。 可是连齐德仲也没料到,这最后一人的法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强悍,施展的手段也是诡谲离奇,像是某种侵损形神的力量,让黑衣人连施法补救的时机都没有,当场毙命! “妖气!”齐德仲猛然醒悟,低声喝破来者身份。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银铃般清脆笑声,虚空中一阵浮泛波澜碎裂,露出内中女子娇躯,身姿婀娜、巧笑嫣然,明媚容貌中有几许妖冶艳丽,身着绯红长裙,腰间系着九色丝绦,斑斓多姿。 五名弟子见状,纷纷提剑上前围住齐德仲,作保护之态,倒是齐德仲不慌不忙,对荣贵说道:“且帮为师取出剑上毒剑,用摄物之法、小心为上。” 荣贵闻言赶紧俯下身子小心施法,而一旁方冬也机敏异常,顺手往水下一摄,那黑衣人的尸身和金砖法器都被他收了上来,一番摸索之后,便找到一个精致药瓶,轻嗅一阵后说道:“师父,这应该就是解药。” 齐德仲此时脸色已经微微发白,经络呈紫青色浮现,颇有些骇人,他赶紧服下解药,玄水之精护住腑脏,催动药力消弭入体毒煞,过了半个时辰才缓缓睁眼。 “方冬、洪端,去把另外三人身上的法器事物取来,将死者尸身用真火焚尽、散于天地。”齐德仲一睁眼,便是吩咐弟子搜刮。 说完这话,齐德仲将黑衣人的面罩掀开,露出一张七窍流血、满目狰狞的面孔。 此时便听悬在空中的妖艳女子开口道:“此人是巴蜀麻匪十头领之一,江湖名号潜夜蜂,无恶不作、罪孽深重,被当地修行人追杀已久,隐姓埋名多年,看来今天是死在齐道友手上了。” 明明出手之人是这名女子,而她却说潜夜蜂是死在齐德仲手上,看来她也很明白齐德仲方才的做法。 齐德仲神色淡然,起身行礼道:“感谢姑娘方才为我护法,还未请教芳名。” “红尘酒。”女子垂帘道。 齐德仲面露深意,因为他隐约看得出,眼前女子身具妖气,极有可能是妖物化形成人,红尘酒此名也是她自己行走人世间的身份。 “救命之恩,在下铭记。”齐德仲问道:“就是不知道红尘酒姑娘还有何指教?” 红尘酒身形缓缓落下,足尖轻点水面不起波澜,嘴唇不动,元神识念暗语传音:“此时此地,你我就不必再有试探了,我知你有出入海外仙府之法,我不求仙府中一草一木,而是希望有一处闭关渡劫之所。” 齐德仲也暗语回应:“姑娘如此坦诚心扉,当真让齐某震惊。” 修行人因所修各自不同,或遇三灾、或逢五劫,每当这种时候都需要安全隐蔽的所在闭关渡劫,而这种事,除非是面对传法师长,修行人一般不会对外人直言。 尤其是世间通灵妖物精怪,遭逢劫数更加离奇难测,而且出乎族类本性,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红尘酒这么做,显然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如此作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红尘酒还在试探齐德仲,如果齐德仲有什么不轨之心,试图在她闭关时暗下毒手,那红尘酒便可以趁机反扑,杀死齐德仲师徒、夺占海外仙府。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红尘酒的劫数已经迫在眉睫、避无可避,所以干脆表明心迹,试图挣得一丝机会。 眼见两名弟子正在回来,齐德仲也回应道:“既然已受姑娘救命之恩,齐某也非不知图报之人,海外仙府可以邀姑娘一同前入,但仍需约法三章。” “你先说来听听。” “第一,彼此修行莫相扰,我会约束弟子不去惊扰姑娘渡劫,但是姑娘也不要惊扰我的弟子,有事与我直言便是。” “这是自然。” 齐德仲点点头再说道:“第二,壶洲客前辈仙府内中,必定有众多奇珍异宝,还需我等师徒盘点一番之后方能动用。姑娘若有需要,我可以奉上,但不可穷尽仙府事物为你一人所用。” “没有问题!” “第三,仙府重地,本该来去自由,但我想姑娘也清楚其中关系重大,想必你也不希望渡劫之地为人所知。”齐德仲顿了一顿说道:“未来待得姑娘渡劫功成,若想离开仙府,劳烦与我等师徒事前支会,离开之后也不要随意张扬仙府所在。” 红尘酒笑道:“入别家仙府修行闭关,本应就有此等规矩,我红尘酒自会顺从。只是听道友所言,似乎已将仙府视若己物?若仙府当中尚且有主,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自退去,姑娘则再问仙府之主,如此而已。”齐德仲笑了笑,在坎卦符器石中,凝炼的壶洲客心印内中就有说明,他并无弟子传人,传承仙府如今更是空无一人。 方冬等人搜刮一番回来,带来了三件法器,一件是碧波分水刺、一件是五孔传风笛、一件是朝天玉号角,加上一柄毒煞阴寒剑,潜夜蜂和他几名弟子的法器统统落在齐德仲手中。 齐德仲非为夺宝而杀人,仔细想想,若无红尘酒最后出手相救,他们师徒几人恐怕都要在此地交代了,搭上从长寿三亨那里搜刮来的金砖、铜环、赤珠,七件法器摆在红尘酒面前,齐德仲拱手道:“多得红尘酒姑娘相救,这些法器任由姑娘处置。” 红尘酒也不客气,一招手,碧波分水刺与五孔传风笛都被她收走,一风一水两件法器最是相配。 至于剩下五件法器,齐德仲打算分别交给五名弟子,当然,还要待得他们有外感修为方可。 (本章完) ------------ 第78章 东海洞天 红尘酒虽然看似急着要找一处隐秘所在闭关渡劫,但看她言行好像又不过分焦躁,于是齐德仲也不慌忙,先在附近沙洲吐纳一夜,疗复伤势。 潜夜蜂毒煞飞剑一击,虽说已用解药消弭毒煞,可是飞剑透体而出的伤势仍存,有玄水之精护住形骸体魄,从表面上看,齐德仲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可筋骨之损、飞剑利芒也并非轻易能消除的。 齐德仲有武学根基在身,先天元气强旺,而且从养生谷、沪海城带了相当灵丹妙药随身,一夜之间外伤已然痊愈,但内在暗损还要慢慢调理,齐德仲打算进入仙府之后再疗伤。 次日清晨,齐德仲师徒与红尘酒一同搭乘小船,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御水而行。 昨日在两座岛山之间,巍峨耸立如门户的景观,难免引人疑窦,猜测那是否就是仙府隐世门户所在,这才招惹来了接连袭击。 齐德仲当时行舟至此,确实有几分诱敌念头,可若不是长寿三亨与潜夜蜂师徒心怀贪毒、出手致命,齐德仲何至于跟他们生死相搏?哪怕像红尘酒这样坦露心扉、直诉所需,齐德仲说不定也会与他们共享海外仙府。 小舟漂荡百里海域,放眼已经看不见嵯峨群岛,周围海面碧波荡漾,可以清晰看见水底,各色游鱼珊瑚密布。 齐德仲收法敛神,从怀中取出坎卦符器石,在此地方圆,符器石光芒自生,齐德仲元神聚敛,施法御器,符器石高飞空中,元神世界中,前方出现了一片本不存在的天地! 空中法力激荡浩瀚,好像有数十场风暴同时向外激扬,红尘酒坐在船尾观瞧,心中暗暗讶异,纵然她没有跟齐德仲搏命死斗的念头,可如果真的有谁将齐德仲逼入死路,这块石头本身也是威力极大的符器。 无形风暴激荡舒张,众人前方虚空中一阵阵动荡摇摆,好像是有一块巨大得无边无际的透明琉璃,正在不断碎裂、崩毁。 如果只是寻常开启仙府门户进出,根本不会有这样浩大的场面,但这枚符器石是壶洲客所留心印,加上羽衣轻凝炼的法力所成。 当齐德仲凝神御器瞬间,元神中好似有无穷图景幻象涌入。因为这枚符器石只有使用一次的机会,羽衣轻要求齐德仲必须当即学会门户开启之法,与之一同的,还有整个仙府独特的阵法禁制、洞天开辟、地气运转等等,大量齐德仲尚未精研的内容统统印入元神之中,也包括印入了照世鉴中。 这种经历并不痛苦,因为元神世界没有痛楚可言,只考虑能否承受容纳,超出极限,元神自然退守。所以羽衣轻这是在考验齐德仲,元神世界是否足够旷大能容、是否有坚稳定力、是否精微细致能察万物。 羽衣轻对齐德仲可谓是相当重视,只不过并非体现在寻常的关切教导上。这一路以来齐德仲对自我的磨练,丝毫不敢停歇,哪怕经历了天城叟一事,来带仙府门前的齐德仲,也仅是堪堪能够承受下符器石中的道种心印。 齐德仲这一下不仅将仙府内中情况了解个清楚明白,甚至连羽衣轻炼制符器石的手法也学会了,这收获比昨夜杀死七人搜刮还要多得多! 无形风暴持续了将近两刻钟,齐德仲元神深感困顿疲惫,好在于此同时,仙府门户也完全开启。 就在小船前方数十丈,放眼仍是碧波海浪,但以外感修为触动,能够察觉到另外一头海浪平稳许多,天地灵犀氤氲浓郁,端的是福地洞天。 齐德仲扬袖御水,带着众人飘然前行,只一错眼,天地大变,眼前突现巍峨仙山,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山间、飞瀑湍流如雪。 此间海天一色,放眼仙山,竟然生出此山浮于天空的错觉,就连元神世界都有此感,可知就连这一片海域地气都曾受**力凝炼。 弟子荣贵等人看见此景,目瞪口呆自是当然,而船尾端坐的红尘酒,本来淡然巧笑容颜,此时也顾不得仪态,红唇微张、气息凝滞,可知震惊骇然。 如果不是齐德仲有过太华灵墟、太华洞天的几番见识,此刻也不得不呆愣发怔了。 九州修行界虽知壶洲客有历代师承、远居海外仙府,却几乎无人知晓仙府具体如何?壶洲客历代师承皆是一师一徒,显得有些单薄零落,所以大家猜测,壶洲客仙府估计也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岛、搭了几间静室草庐,以作栖身修行,谁曾料想会是一片浩大的隐世洞天呢? 齐德仲知道,这等隐世洞天近乎是一个独立运行的小世界,只不过天地灵犀与九州尚且相融,所以更像是依附于原本世界,非夺天地造化之功不能成。 要开辟隐世洞天,比炼制仙家法宝更困难,除非是真仙下凡,施展**力一气造就,否则别无他法。 如此说来,壶洲客师承以上,必定有飞升真仙,否则哪来这么一片蔚为壮观的隐世洞天? 而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羽衣轻的,当他接过鲸骨杖之时,应该就了解到此地洞天境况。不过齐德仲转念一想,当年太华门人斩杀东海巨鲸,应该就来过这处隐世洞天,但事后并不宣扬。 此时齐德仲对红尘酒识念暗语:“姑娘,此地闭关渡劫再好不过了,是吧?” 红尘酒此时才收起惊讶神色,叹气道:“此地情形确实不宜张扬,否则将引来滔天杀劫,道友约法三章是对的。” 如果这处洞天的真实情况为九州修行界所知,那么到时候前来的,可就不是长寿三亨这样的小角色,恐怕潜心不问世事的地仙高人也会为之所动。 到时候在东海之上,会有怎样惊天动地的恶战杀劫,齐德仲甚至无法想象那种场景,众多修行道统亦有可能自此断绝,这也不是齐德仲乐见的。 在齐德仲有能力保全此地安宁之前,这处隐世洞天的情形,还是先随着壶洲客的消逝,慢慢不为人所知吧。 (本章完) ------------ 第79章 仙壶榄舟 在符器石中的元神心印得知,此处名叫仙壶洞天,最初是海上一座岛屿,但仙壶洞天中并不仅仅有这一座岛山,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另有二十八座小岛,如群星列宿,护持天地灵犀。 而地处中天位置上的仙壶岛,巍峨旷大。元神世界向外笼罩,若作高空鸟瞰,仙壶岛地形如同其名。北方山势起伏,最高处玄武峰上云雾终年不散,向南一路瀑流溪河不绝,在岛屿南端流入大海。 齐德仲等人在岛屿南端一处天然港口下船,元神中隐约能够感应到,此地久远前有人迹出没,而如今岸上只有偶尔隐现的鸥鸟蟹鳖。 虽然是近乎于外界完全隔绝的洞天世界,可内在生息依旧独立运转不绝,齐德仲推算了一番,以仙壶洞天的旷大,在此地生活数万黎民百姓并无问题,甚至在此开宗立派也完全足够,毕竟这里是真仙打造的洞天基业。 齐德仲倒不急着探索仙壶洞天各处,而是带着弟子们前往岛屿北方的玄武峰,山腰处有一片古朴殿堂,是此地过往修行人拜师祭祖的地方。 仙壶洞天如今已然无主,但齐德仲得此机缘毕竟是从壶洲客而来,若要在此地修行,理应崇敬壶洲客与列代祖师。 壶洲客往上总共十七代修行人,一共十七面牌位,最上方的洞玄子料想就是仙壶岛法脉的祖师,很有可能就是仙壶洞天的开辟者。 而在列代祖师牌位最下方,还有一面用白绸遮盖的牌位,齐德仲掀开一看,正是壶洲客本人的牌位。 见状如此,齐德仲脸色不禁一沉,想来壶洲客离开洞天,前往晋阳城助阵,是早就做好豁尽性命的准备,连自己的祭祀牌位都提前准备好了。 但有一点,如果仙壶岛在他离开之后,再无人得知其下落,这座祭祖殿再无人光顾,那他准备自己的牌位干什么?或许壶洲客早早就预料到自己面临的结局会是如何,鲸骨杖中的道种心印也早已留下,静待有缘人履足洞天。 齐德仲长叹一声,与众弟子在祭祖殿中洒扫一番,然后与众弟子恭恭敬敬朝着仙壶岛十八代祖师叩拜。 至于红尘酒,在齐德仲师徒叩拜完后,也朝着仙壶祖师深施一礼。 仙壶法脉虽然不是修行门派,但是要建立门派的一应基业根本其实都有。 所谓修行门派,可不是随便纠集一伙修行人就能建立的,除了本身修行道法传承来历清楚明白,还要能让修行同道认可,而这种认可,也不是江湖绿林草莽、宴请五湖四海那般就能完成的。 修行门派最根本的几样东西――门规戒律、道法经卷、门人册录、器物谱、门派信物。 其中,前三样最为紧要。门规戒律不必多提,这是道法修行的根基、修行人处世原则。 其次是道法经卷,哪怕是号称道法不落文字、单由口传心授,但修行门派建立之初,必须要考虑后世传人资质悟性,也需要有入门的口诀心法,作为后世传承的必要基础,更完备的则是留下存载道法心境的玉简。 至于门人册录,毕竟并非所有修行人都安于持戒清修,自古以来多得是依凭修行法力邪行恶障之辈,若是出身修行门派,那么按一般规矩而言,需要其人原本门派尊长出手清理门户,有门人册录则是此行依托。 别的例子,就好比齐德仲被飞云门逐出,去名除籍,其人身份不再在门人册录中,从此沦为江湖散人。其人一举一动与出身门派有所牵连,生死安危自顾。 而一个修行门派的式微,最能体现的就是这三者的传承失落。门人戒律不守、道法不精、册录不载,修行门派就渐渐传承断绝,后世传人沦为江湖散人。 除此之外,就是宗门器物谱与门派信物,前者是用来记载器物的炼制、消耗、损毁等情况,何时炼制、采取何种天材地宝,有何缘法牵扯、前因后果,统统都要记载清楚,一般来说,传承越悠久绵长的修行门派,器物谱记载越繁多,甚至隐约能看出一个门派的历史。 至于门派信物则未必所有宗门都具备了,这一般为了表示门人弟子的出身来历,或者下山办事时,需要号令门外弟子时的标识。譬如太华门,法器松针切就类似门派信物,修为到了相当程度的弟子,几乎人人都会炼制此法器。 而仙壶一脉也有类似的信物,并非是壶洲客的鲸骨杖,而是一枚榄核,仔细观察,原来是雕刻成破浪而行的舟楫,仿佛证明出身海外仙府。 榄核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法器,而且本身就蕴含着一门道法,若修炼有成、再祭炼榄核舟,就可以将其化作一条舟楫、穿越汪洋大海。而榄核舟本身也是一件小洞天法器,能够收纳万物,甚至能收活物,携其一同来往海陆。 齐德仲不禁赞叹,就这么一件小洞天法器,其珍贵程度就不下于鲸骨杖!因为这种法器非地仙修为不可炼制,再进一步则是仙家法宝,而且随御器之人修为增长,妙用愈多、所能收纳事物愈多。 榄核舟不止一枚,但小洞天法器就只有一件,其余榄核舟仅是以法力祭炼过,而且新旧不一,很可能是仙壶一脉后世传人想仿照祖师遗作,但修为却不如祖师。 齐德仲已有外感修为,来到海边之后,稍微试着御使榄核法舟,法力一催,拇指大小的榄核舟迎风暴涨,变成了一艘两层楼船。看似木制,但敲击声有如钟磬,而且以御水之法行舟,速度要比普通舟楫更快、更轻便。 必要之时,齐德仲也可以身居舟中,施展水遁法术,连人带船一同遁行。不过一番试验之后,齐德仲发现,如果舟中携带的事物乃是无灵死物,法力消耗还属寻常,但带着活物、尤其是活人遁行,法力消耗几乎说得上是一种折磨。 法器虽然玄妙,但还是要御器之人修为足够,否则连法器妙用都无法进展,而且徒惹觊觎眼光。 (本章完) ------------ 第80章 真心全形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师徒可有的忙了。他们毕竟不是仙壶一脉的真正传人,所以仙壶洞天中的事物都需要经过重新的整理归类,哪些是可以利用的,哪些需要暂时封存起来、以待来日。 至于红尘酒也没有闲着,她虽说要在此地闭关渡劫,但是洞天情况比她预料中好太多了,所以闭关之地的选择反而更加谨慎。于是红尘酒自告奋勇,走遍了仙壶洞天各处,将仙壶一脉已有经过凿建营造的地方,统统搜索一番,也让齐德仲师徒少了许多忙碌。 仙壶洞天之中,二十八岛、群星列宿,都是无人的小岛礁,只是俱形效法、护持天地灵犀,也是洞天中的阵法禁制枢纽,仙壶一脉早已凿建完毕,不需要齐德仲师徒画蛇添足。 至于主岛仙壶上,玄武峰山腰的一片建筑,以祭祖殿为核心,其他楼阁主要是安置各类器物经卷,还有几间静室。而岛上其他地方,或是一泓清泉、或是幽深洞窟,倒不是非常适合安身。 红尘酒将闭关之所选在了仙壶岛东侧的一处琼花苑,那里算是一片天然灵圃,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红尘酒闭关闲暇,也可以顺便照顾一番,而齐德仲也约束弟子无事莫要接近琼花苑。 因为仙壶一脉历代一师一徒传承已久,所以对修行居所几乎没有太多需求,而如今岛上来了不止两人,当然需要兴建新的屋舍楼阁。 齐德仲趁此机会,对自己、也是对弟子们进行一番磨练。他们不利用任何法器利刃,就以法力隔空施展,从采石、淘沙、研磨、浇灌、烧制,炼制出一块块砌屋砖石。家具木料则是用岛上树木,空手发剑芒砍伐、切割、削整,然后以精微细致的法力小心祭炼牢固。 最后花了近半年时间,齐德仲师徒六人,每个人都给自己建造了一座独立的院落,风格各异,然而亲自打造而成、更适合各自修行。 按时间推算,又是世俗新年,如今五名弟子经过一番磨练,竟然人人皆有外感修为,至于齐德仲,则更上一层楼,同证真心全形之功。 平日里除了这样苦功修行,齐德仲也在翻看仙壶一脉的道法经卷。不得不说,此等传承的确不亚于九州修行大派,除了壶洲客师徒修习的《碧波渡海诀》,还有如《风雷禹步伏魔经》、《洞玄飞天上升法》等等,都是堪为传承根本的法诀。 不过最吸引齐德仲的,是一卷名为《黄庭玉枢含神章》的道法典籍,细细翻看后齐德仲才明白,这才是《黄庭十三剑》真正的出处。 《黄庭十三剑》本身是有缺残章,主将养气炼剑之法,但缺少修炼元神的根本,所以《黄庭十三剑》在齐德仲手上施展,是术而非法,他也一直缺乏可以系统传承的修行法诀,传授给五名弟子的,大多是修行心得与法术技巧。 如今好了,得到《黄庭玉枢含神章》,齐德仲就可以真正修习完备道法,同时也藉此机会,与照世鉴一同,回首自己过往修行。 在年底冬至,一阳复生之时,齐德仲在自己打造的观云亭中,百骸俱通、诸气流转,一念间照彻形神,元神内外交感如常,不再需要刻意外感大千,天地灵犀如在眼前,形神神形浑如唯一,真心全形之功同证。 真心与全形本该是两重修为境界,但是在通读修习《含神章》后,在结合自身修行,齐德仲恍然大悟,真心全形反而该是一重修为。 摄心炼形方有筑基,内息修为元神显现,此时元神乃是心念内视、神魂安住,所见乃自身形骸体魄。若所见能与所修混一无二,那便是真心修为。 元神知见、外在修行,若有一丝偏差不合,真心自然难寻。这一重境界颇为玄妙,并非单纯持戒就能窥破,知见言行必须发端如一、体现无二,以此精进长久,功力到了自然有全形之功,还原先天形骸最完满之态。 只有真心全形之功同证,此重修为方才圆满,齐德仲虽然不能尽解,但破关之时隐约有感,这或许正是飞升真仙的根基所在,一众散仙高人修行有偏,或许正正是落在真心全形之功不能同证。 也是在这个时候,齐德仲明白,为何修行界一般规矩是真心修为方可收徒传法。 真心修为圆满,元神内外自然交感,施展法术不必再凝神外感,而且能够收摄天地灵犀,化作无形的元神心印,将自身修行心境传授弟子,伴随弟子修为日增,自然能够透析元神心印。 如此,真心修为能够炼制法器、尤其是道法玉简,这才是传法不绝的真正关键,正统的修行宗门,无真心修为,不可担当掌门、传法长老等职司。 而眼下齐德仲修为更进一步,真心全形同证,形骸体魄已臻先天完满,于是将荣贵等人收为真传弟子,并且开讲道法。 **已毕,五名弟子跪下求赐修行法号,齐德仲笑道:“自古赐生、赐养、赐成者,方可赐名,你等既是为师真传弟子,那今日观云亭之会是为发端……为师出身飞云门不敢忘,你等便赐云字辈吧,算是遥敬修行入门之心。” 自今日起,荣贵、方冬、杨得志、洪端、李江五人,便改头换面,分别叫做云霄、云霁、云霖、云霭、云霂。 云霄是大师兄,悟性最佳而性情跳脱;老二云霁,机警沉稳、有当家之风;老三云霖,憨重寡言;老四云霭,天性淡泊随意;老五云霂,灵动巧思。 这五人各自瓜分了当初剩余的五件法器,在齐德仲的协助下重新祭炼改进,分别为——青羽飞剑、缚妖环、尊山印、驱云角、离火珠。 但仅仅如此,齐德仲还嫌不足,虽然有此法器可以护身,可是弟子们的历练仍旧有缺,于是他从祭祖殿中请出五枚榄核舟,交给五名弟子,给他们的考验,就是将榄核舟炼制成渡海法舟之前,不得离开仙壶洞天。 (本章完) ------------ 第81章 仙岛奇珍 有榄核法舟,仙壶一脉的传人即便没有飞天之能,凭借秘传道法《碧波渡海诀》,也能够轻松来往海陆之间,而这也正是仙壶一脉弟子出师的标志。 只不过齐德仲对云霄等人的要求更高,不仅希望他们未来能如自己一般,同证真心全形之功,还要他们自行炼制渡海法舟。 若说法力根基,这半年修筑苦练已经打下,只待五名弟子修为再进,能收摄天地灵犀以炼器,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未来自行游历,也有相当的自保之能了。 不得不说,太华真仙给自己找来的这五名弟子,资质悟性实在算得是上上之选,不过两年时间,就能有外感修为,比齐德仲可要快太多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齐德仲自幼在飞云门成长,耳濡目染皆是修行诸事,未正式入门前就开始修习导引炼形。十六岁拜师持戒、开始筑基修行,直到三十岁时才初初领悟外感修为。 即便后来犯戒自废,但境界根基仍在,重修两载,同证真心全形之功。而立之年有此修为,放眼九州修行界,并不算太过出奇,这个年龄正是心智与体魄最为巅峰的时刻。 但不得不说,在飞云门的那几十年中,常清道人给齐德仲打下了一世修行的绝佳根基,厚积薄发也属常理。所以即便如今齐德仲坐拥仙壶洞天,也时刻不敢忘却传法师恩。 云霄等人各自散去之后,齐德仲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色泽艳红、华光流转,现世顷刻异香弥漫四周,正是散仙狄子芳所炼制的华阳丹。 这半年来,齐德仲也没少进出太华灵墟,众散仙高人眼力非凡,看出齐德仲破关之兆,又送了他不少稀奇珍宝,其中就包括狄子芳当初许诺的一枚华阳丹。 修行灵丹炼制过程繁复艰难,但服用之时也有颇多要求,甚至有些灵丹仙丹,修为不足根本不能服用,否则就是夺命剧毒。 华阳丹其性炽烈澎湃,必须要有全形之功,斋戒沐浴、澄净形神,服用之后与真火相合,与腑脏经络间化转不断。此时修行人元气元神相和,药力生发间能极大滋长法力。 齐德仲早有安排,闭关百日不出,就是为了专心服丹化转药力,如果此时有人在一旁观瞧,就会发现齐德仲浑身上下有一股阳和冲盈之气,沛然不息,仿佛整个身子都置于熔炉之中,连衣衫也被这股气息慢慢焚灼消散。 仙家灵丹焉是凡物?齐德仲在这百日之中,化转药力之念居然须臾不可断绝,其过程仿佛就是将自己的形神当做法器一般炼制,念念不绝、元神定力大为精进。 百日之后,在仙壶岛西北乾天位的观云亭中,一股阴阳醇和之气冲霄而起,一声发自元神的长啸回荡仙壶洞天各处,对岛上众人有惊无扰。 云霄等弟子仰望天空,察觉洞天中云气皆被这股长啸牵动,仿佛天空也缓缓朝地面压落,**力隐而不发。 服丹已毕,齐德仲内察形神,除了筋骨形骸更加强悍以外,月辉仙衣也终于虚实凝炼如常,不仅可以抵挡伤神之法,也是世间一等一的护身法术,随之虚实幻化,一件曜辉仙衣披在身上。 一念及此,齐德仲也打算将这护身仙衣之法传授下去,还没等他细细演化,云霄等人就纷纷赶来观云亭拜见。 “恭迎师父出关!” 看见五名弟子上前,齐德仲笑着将其扶起,询问了一番近来状况。 洞天中修行不计岁月,可以高度专注于某些事情上。而其中老二云霁最近也走遍了洞天各处,细细盘点了洞天中所有器物、以及散落各处的天材地宝,并且编撰成册,乘此机会让齐德仲过目。 云霁在五名弟子中最为机警沉稳,而且擅长盘算打点,不仅是仙壶岛上的事物,连附近海域之下的情况也摸索清楚了。 不得不说,壶洲客留给齐德仲的这处洞天,实在是太过丰厚了―― 除了已经存入库室中的外丹饵药,仙壶岛上遍地是灵药仙草,有些并不是刻意梳拢地气培植,而是随意散落山野,任其生长,其中有好几株紫玉仙芝已经超过千年。 岛屿东南有一片苦榄林,榄肉可入药,药性寒凉。榄核就是榄核舟的来历。靠近观云亭的山间,有一处剑池,池水深不可测,池水凛冽而不封冻,适合淬炼飞剑,云霄的青羽飞剑就是在此地洗炼去凝固毒煞的。 而在岛外海中,海产丰沛自不必多提,婴孩拳头大小的珍珠比比皆是,岛上库室就有一批夜明珠尚未动用。更难得的是有一大片龙角珊枝,此乃当今绝迹依旧的天材地宝,久远前还曾听闻南海一带偶尔能寻觅得到,当如今已经成为修行界中传言古物了。 据说龙角珊枝乃是龙脉地气显现化实之态,乃地气之精,水族生灵在其周围游弋,易知我通灵,甚至终有一日化形成龙、飞天而去。 而修行人得之,甚至无需如何利用,只要安置妥善,哪怕是穷山恶水之地,也能扭转为仙灵洞府,可见此物只非凡。要是真的用其炼器,非是当世宗师不敢轻易下手,不将其炼成仙家法宝,都对不起这稀世奇珍。 云霁一开始遇到龙角珊枝,也差点以为是寻常珊瑚,后来对照仙壶一脉的前人笔记,才知道这件事物的不同寻常。 齐德仲闻言后笑叹道:“仙壶洞天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修行福地,有无龙角珊枝,不改此地格局……如此奇物,为师也不好轻易动用,你等就放任其自然消长吧,若真有水族生灵偶得修行机缘,你们不妨照料一番。” 师徒们谈话间,远处玄武峰中一阵剑气飚然,众人皆有感应,齐德仲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伸手一招,远处山间云雾中,一道利光破风穿云而至,来到齐德仲面前悬停不动,一动一静之间,差异悬殊。 齐德仲伸手触碰,利光消散,显露出绝云剑的形貌,这令他不禁叹息:“养炼多年,绝云剑也终于炼成法器了。” (本章完) ------------ 第82章 观云妙谱 在齐德仲刚来仙壶洞天不久之后,他就在玄武峰上修建了一座藏剑阁,此处接连天地灵犀,是洗炼天材地宝的绝佳场所,加之峰顶风云凛冽,是一等一的养剑风光,齐德仲就将绝云剑悬挂阁中,任由绝云剑吞吐天地灵犀,仿佛自感成灵,在齐德仲破关精进后不久,绝云剑也炼就法器。 轻抚绝云剑,齐德仲微微点头,此剑日后他并不打算随身佩戴,而是继续置于藏剑阁中养炼,随手一送,利光自回玄武峰中。 趁此机会,齐德仲将仙衣护身之法总结归纳,传授给云霄等人,此等护身之法要到全形之功完满方能修炼有成,而且未来随修为提高,也会有不同的变化,这是齐德仲推演结果。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仙家灵丹助益修行,而且服丹过程也相当凶险,要是齐德仲元神定力稍差半分,很有可能真火焚身、殒命当场。 齐德仲不要求弟子们精进迅速,最好是将修行次第中,每一个关窍细节摸索清楚,将他自己百日行功,分解成日常修行,勤而行之、绵绵若存。 就此,齐德仲又给弟子们一个考验,只有在将仙衣护身法、渡海法舟双双炼成之后,方可离开洞天游历。 若是此等要求放在九州修行宗门中,多少显得有些苛刻了,毕竟不是所有修行徒众都能有真心全形之功,更别提这两个考验对传人弟子的要求极高。 如果不是云霄等人资质悟性奇佳,齐德仲恐怕也不会有这么严厉的要求,此时的他,多少已经怀抱着让弟子们未来能够独当一面的想法,他希望云霄等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弟子,而且还是能重振修行道心的楷模之辈。 只有齐德仲修行有成、哪怕飞升成仙又如何?其后辈弟子不能担起传承,那太华真仙与羽衣轻给他的考验也不算完成。 齐德仲对弟子严格,对自己也不敢放松,仙壶洞天中虽然远隔尘世之外,但齐德仲却好似没有一天闲下来。 当初服用华阳丹,真火焚尽衣衫,虽说仙衣可凝化为实,但那法术在眼力不凡的修行人看来,总归有些尴尬。齐德仲有备用的衣物,不过因此事让他萌生了别的想法。 九州战火想来尚未止歇,各路修行人手段层出不穷,当今时代技术进步,物用已近道法神通,威势递增,修行人终究不可能单纯依仗法力来抗衡,即便当世高人可以,但并非所有修行人都能做到。 齐德仲持杀生戒,更深知兵者不祥,征战杀伐之器在他看来,比护身保命的手段更容易获得,所以他打算制作一种特殊的衣甲,日后游历行走时也多一样护身利器。 仙壶岛上丛林茂密,而且随着地势高低也各有不同分布。沿南岸有一大片芦苇般的植被,按前人笔记所载,名叫白阳千丝草,除了坚韧难断,好像也无甚特别。仙壶岛上屋舍起居所用织物,大多就是以白阳草为材料,经过法力祭炼更为坚韧可靠。 齐德仲摄草炼器,千丝纵横经纬,给自己炼制了一件雪青鹤氅。通体光华流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都是小意思,下次再遇到几十上百条火枪,稍微御器扬袖,估计就能直入万军自如了。 这件法衣好归好,但是也太好了些。炼器之道类如御器,讲究一念不绝,而且需要在炼器过程中,元神不断推演,护持天材地宝渐渐成型;法力牵动天地灵犀,赋予法器超乎原本物性以外的妙用。 雪青鹤氅千丝万缕,如果不是齐德仲有华阳丹打下法力根基,一时之间也不能炼就如此法衣,而他也不能勉强弟子传人如自己一般仙缘丰厚。 念头再转,齐德仲也不在意,留下法衣炼制之法让弟子们事后参悟,自己则走遍仙壶洞天,仔细体会一番各类物性。 而现在齐德仲并不知道,不管是否真正炼成法器,雪青鹤氅的制式在未来岁月中,比渡海法舟更加闻名天下,成为了仙壶洞天传承中,最为显眼的标志信物。 仙壶岛很大,如果要细细体会还是会用不少时间的,齐德仲放开身心参悟,弟子们有时会看见自己的师父仿佛梦游一般,神容恍惚,一身法力似有还无,总之十分玄妙。 又花了半年时间,齐德仲走遍仙壶洞天,这个过程中他具体干了什么,并无人知晓,最后步履来到琼花苑前,静坐在一株海棠之下。 琼花苑一带,天地灵犀最为安宁沉静,外界气息难扰,齐德仲静坐身形飘忽不定,好像要从此间消失一般。 三天三夜之后,琼花苑中,一名红裙女子凭空浮现,并非本尊真形,而是出窍神游。 红裙女子看见齐德仲端坐不动,有些好奇地靠近过去,不待女子走进,齐德仲头上有一朵海棠花飘然落下。 花朵点落齐德仲掌心刹那,一阵涟漪朝四面八方散开,仿佛此间天地也被动摇,女子神魂如风中残烛摇摆不定,甫一面露惊色,就见齐德仲掌心海棠朝自己袭来,顿时花瓣散落如雨,好一幅绚丽景致。 花瓣旋身环绕,女子神形当即稳固,满脸惊诧地看向齐德仲。 只见齐德仲缓缓站起身来,依旧那副低眉垂目的样子,朝着红尘酒拱手道:“姑娘已有离形修为,本该庆贺,但此刻不宜出神远游,且速速归体、复参玄功……有句话姑娘自参详――以离形证去知、以去知证离形。” 红尘酒疑色不散,一下子出言直呼其名:“齐德仲,你难不成已证离形去知?” “远未有此修为。” “那你怎会有此见地?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就是齐德仲。”齐德仲略一抱拳,转身飘然离去,只留下红尘酒满脸不可思议。 齐德仲再次出现在众弟子面前时,拿出了一枚玉简、三卷典籍,内中所载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总结出得修行道法,上承《黄庭玉枢含神章》,下启种种法术、炼器、炼丹之道,齐德仲称这门道法为《观云谱》,自持戒筑基入门伊始,至真心全形之功完满,虽不至于包罗万有,但亦是传承经典。 (本章完) ------------ 第83章 传承留世 世间修行道法传承,有具体境界次第可授的,往往止步于离形去知之前。并非说此后修行不再需要传法师长指点,而是往后的修行更重在领悟玄机,前人修行心境可供参考,但后世传人未必能依样画葫芦。 齐德仲至今所学驳杂多端,有《黄庭玉枢含神章》一脉,有自太华灵墟中向众散仙高人修习的法术,还有自己修行以来的种种参悟推演。 虽然不敢说在修行界中多么精妙绝伦,但是开创一脉传承是相当完备了。齐德仲这段时间去芜取菁,留下了《观云谱》道法给弟子云霄等人,让他们专心在仙壶洞天中修行。至于未来修为成就,齐德仲尚未印证,《观云谱》中当然未曾有载。 云霄接过道法卷籍,行师礼叩拜:“师父这是打算离开了吗?” 齐德仲点头道:“修行非只尘外清修,为师近日已觉修行关窍难破,一味留在洞天中并无进益,这个过程你们未来也会遇到。待得为师给你们留下的考验都完成了,自可离开洞天,前往各处游历。” 云霄问道:“弟子来日离开洞天之后,要前往九州追随师父吗?” “各人有各人的修行,你们不必环侍追随,若为师欲寻你等,渡海法舟自有感应。”齐德仲浅笑道:“但是行走在外,持戒不可松懈,一应处世自保之道,为师业已传授,你等自珍自重。” 此时二弟子云霁问道:“师父,请问您可曾有开宗立派之想?” 齐德仲好奇地反问道:“你为何会有此问?” “弟子近来翻遍仙壶一脉经卷,深觉宗门传承之必要。”云霁端正神容说:“有仙壶洞天深厚积累,以此开宗立派不成问题,而且洞天远居海外,鼎立一方更是轻易。” 齐德仲摇头道:“云霁,你是不是见识过太华门的传承,所以心生欣羡之意了?” 云霁感激下拜道:“师父法眼如炬,弟子直陈陋见,还请原谅。” “开宗立派之言,当初尚在养生谷时,太华掌门就曾与我预言提及,其实就算你不曾见识过太华门巍巍气象,凡是来此地长久清修之辈,见仙壶一脉历代传承之丰厚,也难免会有此念。”齐德仲微微叹气,细心指点道:“我知晓你的意思,这种念头你们在日后行走游历时,也必定会再度浮现。如今九州乱世尚未停歇,若孤身落魄、无有依仗庇佑,立身所处,易有被世潮洪流吞没之感,恨不得聚起一伙浩大的势力以为臂助,扫荡出一片朗朗青天,方对得起这一身修为法力……” 五名弟子惭愧低头,其实这种感觉别说日后,当年他们落魄逃亡江湖时,就已经有过体会,而如今修为日增,见识愈广,这种立身无力之感反而更加沉重。 齐德仲见他们如此,慨然说道:“世上会有天王教、楚王义军等等势力出现,是乾朝乱政失德。但会有如此之多的修行人涉身其中,让征战杀伐之势愈加倍增,往往就是此念。 如今情形不是天王教或义军来指引修行人举动,而是反过来,一群身怀法力的修行人,披着各种各样的名号身份,颠倒世潮。 从单纯斗法相争,以至于彼此无法相容,甚至无法允许对方彼此信念与意志的不一。乾朝危在旦夕,此乃必然。但今后九州南北双雄割据对立,那时候才是真正大乱降临。” 悟性最佳的云霄不禁抬头问道:“可是师父,各人彼此的信念本就不一,这是无法强求的啊。” 齐德仲点头道:“确实,这不仅在寻常人身上有体现,就连修行人、乃至于超凡脱俗之辈亦同,但看彼此能否相容相安,所谓和光同尘,即是此理。谁也管不了对方的信念意志如何,只看其人处世行为举止如何。修之于身、其德乃真,心中想得多么美好、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统统没用,但看其人立身行事,是否与信念话语一致。” 齐德仲所说的,其实就是同证真心全形之功的关窍所在。如果说真心修为,是要其人信念意志专注如一、无有动摇,那么真心全形,则是信念与行动的一致。 以齐德仲如今修为,言出必行不是一种道德上的枷锁负累,而是信念与行动上的必然,至于行事能否达成,那还要看现实具体情况。 就如同壶洲客当年受冯华真人救命之恩,后来为报恩前往晋阳城助阵,有此一念便绝无转圜退缩之举,所以在劝说辛无量无果后,壶洲客拼尽一身修为法力,最终殒命,求仁得仁,这便是他的修行。 同样,这也是为何当今乱世会有这么多修行人牵涉其中,有全形修为者,一旦受缘法牵扯身陷其中,大多不会有退缩的念头,甚至会受战事凶戾之染,纷争愈加难解。 如此看来,九州十二宗门当年设立红山议会,禁止以门派形式干涉尘俗战乱,是一种自保之举,至于高明与否,各有各的看法了。 齐德仲当然希望他的弟子们跟自己一样,真心全形之功同证,但点拨的话语只能说到此处,能否领悟就看弟子们自己了。 “开宗立派现在还太早了。”齐德仲继续说道:“为师如今不过修行略有小成,在天下高人面前太过浅薄。再说了,我若开宗立派,那何人为主祭祖师?” 自修行界传承渐定以来便有惯例,开宗立派之人往往不会自诩祖师,要么让传人弟子开宗,要么遥尊先圣为祖师。最典型就是太华门,太华真仙为开宗之人,但太华门设立的主祭祖师却是太华三仙,哪怕旁支分脉如仙霞观,最高一层的主祭祖师也是太华三仙。 最早引齐德仲修行入门的传法师长是飞云门的常清道人,可如今齐德仲已被逐出师门,再者,常清道人尚且在世,若如此便遥尊为祖,难免有些尴尬不妥。 如果按仙壶一脉的传承而言,齐德仲如今虽然坐拥洞天仙缘,但终究不是壶洲客真正的弟子传人,遥尊为祖也相当勉强,至于其他人也更不好说了。 (本章完) ------------ 第84章 乱世未靖 说到底,齐德仲对开宗立派的意愿并不强烈,他被逐出飞云门也不过两三年时间,这对于人生一世也不算漫长,更何况是追求长生久视的修行人? 在给弟子们细细交待了一番之后,齐德仲来到海边,施法放出渡海法舟,独自一人搭上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船,在波涛中渐渐不见身影。 看似一叶扁舟,难承巨浪翻覆,实际上却是快如破风箭矢,半天的功夫,齐德仲就已经看见了远处的沪海灯塔。 时隔一年有多,重新回转此地,齐德仲修为已是不同往日,元神世界中感应,地气如长江浩荡汇流大海,不再有地眼崩毁祸事。 实际上,只要沪海城不是一片废墟,就已经证明天城叟当初移转地气之举已然成功,只是不知道天城叟本人如今状况如何了。 齐德仲蛰伏气息来到沪海城近海,发现周围气氛颇为紧绷,码头上不再是游散混混集聚,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肩扛火枪的兵士巡逻。 要避过凡人耳目不难,但沪海城中也多得是修行人来往,齐德仲施法变换音容形貌,一路深入,不时都察觉到有修行人朝自己方向暗暗窥探,终于在自己当初落脚的院落附近,被几名修行人拦住。 “这位道友,请止步。”一名束发金冠的道人出言道:“此地是众执事修身之所,若想上门拜访还需提前申报。” “申报?”齐德仲面露不解。 金冠道人脸上不屑一闪即逝:“原来是新近入城的道友么?难道不曾听说沪海城的规矩?” “兴许是见此地人烟繁华,一时不曾留意了,还请道长解惑。” 金冠道人见齐德仲颇为恭敬,不屑之意也稍减,侃侃而谈道:“自从冯华真人击杀叛贼天城叟、接管沪海城以来,城中修行人若要落足栖身,皆要按规登记身份来历。我身后这片宅邸,则是众执事居所,是城中机密要地,不是随意哪位修行同道能进的,道友权且当做是宗门禁地,这个说法能明白吧?” 齐德仲神色淡然,内心波涛呼啸,一股浓浓的哀伤与悲愤满溢。他原本想,以天城叟的修为,面对沪海城修行众的质问乃至于围攻,大不了就是带伤遁逃。更重要的是,天城叟所作所为是为了一方安宁,齐德仲解释不清的事情,以天城叟的身份应该能有更多人信任才是,不至于真的要到生死相见的程度。 可是没想到,移转地气之功虽成,天城叟本人却被击杀,而且还是乾朝国师出手,这难免让齐德仲怒意升腾。 齐德仲朝着金冠道人微微拱手道:“在下久居山林不出,只是偶闻九州动荡,如今入世游历见闻,不知当今情势,还请道长多多提点。” 说话间,齐德仲取出两枚九还丹。这并不是太华门当初送给齐德仲的丹药,那一葫芦九还丹早就被师徒六人消耗光了。是齐德仲事后从狄子芳那学会的炼丹之法,自行在仙壶岛上开炉炼制,品质成色还算中上,但是功效比太华九还丹略逊一筹。 不过可不是谁都有这家底基业伺弄丹鼎的,外丹饵药炼制需要大量灵药仙草,这些药材不是出自人烟罕至的险境、就是被修行传承圈占,最起码也要有修行福地聚拢地气成灵圃药田,安置丹鼎也要上佳位置,更别说长久清静的炼丹环境了。 想当初求仙集外,寒空随手给九鸣真人一枚九还丹,在修行同道看来便是名门高足的洒脱之举,如今齐德仲出手便是两枚九还丹,简直算得上是豪奢了。 其实这也不是齐德仲刻意炫耀,除了仙壶洞天历来积蓄丰厚之外,还和齐德仲与太华灵墟众散仙结交有关。在他看来,物稀未必贵,取其神妙、当用则用而已,齐德仲平日并不十分计较。 至于那名金冠道人,不过也是一名江湖散人,暂且在沪海城存身而已,见到齐德仲出手便是两枚药香扑鼻的九还丹,差点没让丹气冲散了元神,自然对齐德仲大大改观。 “贫道凉风山东斛,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齐德仲微微迟疑之后回答:“齐二,山野之人、出身不值一提。” 不是所有修行人都乐意自报门户的,尤其是江湖散人,至于这位凉风山东斛道长,估计也不是什么了得的传承,说不定也是自己显摆的身份。 东斛当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给其他修行人打了声招呼,邀请齐德仲到一处幽静茶室深谈。经过一番了解,齐德仲才明白,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中土九州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首先最紧要的消息,当初天城叟移转地气,具体内情东斛并不了解,但沪海城地气格局之变却是众人皆知,天城叟因此备受质疑。而此时,乾朝国师冯华真人南下沪海城,欲邀江南修行众携手相助,为表敬意,出面与天城叟商谈。不料天城叟面对质问毫无悔改认错之意,暴起发难,国师以**力将其当场击杀――当然,这一切都是东斛所能了解到的大概情形。 天城叟死,沪海城失有力臂助,国师冯华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各方修行众,竟是转眼间让沪海城与江南大地归顺乾朝,江南商盟亦大力支持乾朝剿贼,一南一北,顿时让天王教军攻势大减,甚至隐有败亡之势。 而与此同时,楚王义军拿下川蜀之地,楚王在渝巴山城正式称帝,九州南方过半归于楚帝,声势之浩大更盛天王教,而且回头直逼江南。 楚军凶恶,所过之处尽扫土豪乡绅,众多实力稍弱的修行传承不得不归顺楚军,为之出力。江南之地面对如此悍敌,也不得不全力阻挡,对北方的支援也难免大减。 然而不知为何,势弱半年的天王教军,在其后的反扑中,却突然实力大增,因为接连胜利的乾朝官兵落入层层圈套,多位将领甚至无法在亲兵掩护下脱逃,被护教神将出面直接斩杀,顿时乾朝上下再陷困境。 (本章完) ------------ 第85章 国师远谋 楚军势大,而好在国师冯华在重返玉京城之前,给沪海城与江南之地做了一番改革之举,依照乾朝修行供奉品轶,将投靠江南的修行众划分明细,让众人为此修行净土共同出力。 这番措施让江南沪海修行众难免有些抗拒,因为他们前来此地,本就是为了回避楚军与天王教,不想对其顺从、也无力反抗,他们更希望能在江南沪海找到一处不受打扰、远避战火的安宁所在。 国师冯华突然降临沪海城,并且以格杀天城叟的姿态号令江南,其作为实际上与楚军和天王教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要让修行人为乾朝延续出力,否则就别留在江南之地。 中土九州旷大,也并非是就此无处可去了,但山川险阻,也不是每一个修行人都有此修为法力轻易跨越,更多修为浅薄之辈,面对林立枪炮围堵之下,不比血肉凡胎强多少,万军从中来去自如的修行高人毕竟不多。 在国师冯华一系列的改革之下,绝大部分江南沪海的修行人开始承担起保境守土的职责。擅长斗法、精擅潜行之辈,作为随军修行长老,辅助江南官兵镇守各处险要,并且设立游击部队,深入楚军占领地区进行各种破坏。 擅长炼制各种器物者,在江南商盟的协助下,尽量收集各种可用的天材地宝,大规模炼制军用器物。这些器物不一定是法器,很有可能是仅以法力稍加祭炼,甚至是只能使用一次的符器。 总之在江南各地,只要是身怀一丝法力之辈,都各有尽展能为的场合与机会,加上江南长久安宁积攒的财货物资,楚军强悍攻势居然难以奏效。 江南虽然尚且能保,但幽燕一带的玉京城却是岌岌可危。天王教反扑开始之后,乾朝连失数城,甚至连东北也有天王教军显现踪迹,顿时让玉京城陷入两面包夹的困境之中。 如今南北陆路不通,好在沪海城海运发达,靠着不断向北输送物资,勉强保证了幽燕一带不至于沦陷敌手,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天王教军并非朝夕能破,玉京城中难免有谣言传出,说是要在贼军攻城之前“南狩”,其实就是要放弃玉京城,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江南一隅。 这种风声一出,自然当即化作燎原之势,从沪海城每天向北出海的巨轮,每次返回时都带着一批批公侯贵戚及其家眷,玉京城老百姓更是早已蜂拥至津卫港,争抢着要登上南去船只。 有这种景况,乾朝北方前线的士气也是可想而知了,天王教军拿下北方指日可待。 而每当这种国破家亡之际,总会是有人把握机会大发国难财,在津卫港登船南逃的资费不说,千里迢迢渡海来到沪海江南,即便是王公贵族也未必即刻能找到栖身之所。有眼界见识的,就能从中狠赚一笔。 至于那些连行李都带不上、只能孤身空手逃来江南的普通人家,恐怕就是顷刻沦为难民,卖身为奴仆实在太常见不过,将妻女卖至青楼者比比皆是。 齐德仲眼前这位东斛道长也买了一对俏丽姐妹,在他看来,自己在沪海城中有一处安静的小宅院,收下这落魄流离的姐妹俩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近来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齐道友想来也是出身不凡,若想在沪海城中落脚,难免要应付繁杂俗务,这些事何必扰了清修之功?你如果想有几个迎来送往的仆从,贫道有的是路数,哪怕是需要随身伺弄、修和合之道的外炉鼎,如今沪海城也不是找不到!” 东斛在齐德仲面前高谈阔论、兴致昂扬,颇有挥斥方遒之感,原本以为像齐德仲这样出身山野、鲜涉尘俗的修行人,一定会大受触动,却不料齐德仲脸色居然纹丝不动。 其实别说脸色,听到东斛讲到一半,齐德仲连心绪也平静下来了,世间战乱就是如此,唯一让他有所触动的,就是国师冯华的举动,果然堪当此位。 在仙壶洞天之中,齐德仲不止一次地揣测过,当年到底是哪路高人,在沪海城布下如此险恶的地气格局,又是谁能顺利成章在商盟四大家族背后操弄摆布? 联系如今国师冯华真人的举动,齐德仲便已有了定见,哪怕当年布局者并非国师冯华本人,也绝对与之大有牵连,整个沪海城、乃至于江南,是他早早准备好的退路,万一玉京城难守,还不如就此南去遁逃,坐拥江南福地,图谋后事。 这么看来,天城叟的出现从一开始就破坏了冯华布局的退路,作为乾朝遁逃之地,冯华不可能允许此地落入他人之手,这也说明此番破局的幕后,尚有一股不为所知的势力暗中干涉,以至于国师冯华与天城叟一旦相见,便是不死不休。 而齐德仲的出现,偶然成为了破局的关键,而从如今情况回首观望,就算没有自己,当初烛风殿破阵之人当中,想必也有人做好了解救天城叟的准备。反之,当初在场欲杀天城叟者,就是国师冯华暗中布下的人手。 天城叟死在冯华手上,仅此一事,齐德仲对这位国师真人就绝无半点好感。既是如此,了解到暗中有人与这位国师真人对抗,齐德仲多少有些好奇,猜测其是否还在江南沪海一带有势力存留。 念头及此,齐德仲就打算留下来了,出言向东斛道长询问。 东斛在齐德仲面前当然非常痛快就应承下来,一应流程文书都能打理好,只要齐德仲在最后亲自出面一番就好。 齐德仲也明白这内中关窍颇多,他可没这心思去应对烦冗杂务,取出一块近尺长的刚玉锭,微笑着递给东斛道长:“以此作一茶之敬,诸事上下打点,都要劳烦道长了。” 这种近金似玉的事物,是齐德仲琢磨出来,作为炼器之道的入门试炼,将两种物性截然材质相互融合,只要完美做到这一点,炼器根基就相当牢固了,可以试着炼制渡海法舟。 如此难得的炼器坯料,齐德仲带了不少,原本是想着在一路上依所见所闻炼就法器,没想到一上来就先以礼相送,足见豪迈。 (本章完) ------------ 第86章 祭炼胸铠 齐德仲以齐二的身份落足,但如今的沪海城可谓是人满为患,修行人栖身的居所又不能太过狭隘,偏偏齐德仲言明自己擅长炼器,这更需要宽阔清静的环境。 炼制法器并不轻易,过程时而凶险难测,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聚敛凝固的天地灵犀向外四散,很有可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破坏。 不过江南之地多得是灵山秀水,那些寻常人难以履及的山岭幽谷,如今也被逐一分派给江南修行众,齐德仲则是被安排到玉篁山。 想要在江南落足,可不是任由修行人闲适清修,而是需要定时上交一定产品,像齐德仲这样,没有隐瞒全形修为,除了炼制法器,每个月还要上交十五件法力祭炼过的器物,而且会有专人来检测。 对此,齐德仲只有一个要求,他只制作衣甲一类的器物,而好在这类物资也是最为短缺,沪海城中的执事也应承了下来。 交流中,齐德仲从旁打听避风山人的下落,这才知道避风山人如今在长江上游前线一带,率兵阻截楚军沿江而下的攻势。 …… 玉篁山在沪海城以南两百里,已是古越之地,放眼竹簧漫山,不高的山包就好像浑然一块翠竹色的璞玉。 山中有泉流,齐德仲就在附近抟土为屋、削竹为庐,静坐修养不到一天,山下就有第一批材料送至。 修行人以法力祭炼器物,要么是伴随器物成型的过程,要么是器物形态已具,再加以祭炼。江南之地如今物产充沛,成批冶炼铸造的铠甲,大多直接送往战场。而运来玉篁山让齐德仲祭炼的这一批,都是未来提供给军官将领穿戴。 有点像坎肩背心的胸铠,只覆盖躯干主体,实际上就是两大块钢板轧制而成,略有弧度,穿戴时腋下腰间束以绳带绑紧,内衬厚棉,如此防护能够抵御部分火枪的伤害。 齐德仲稍作感应,就已经大致了解这些胸铠的情形,但也不得不叹息,这样的防护在枪林弹雨之中,大多只能让穿戴者安心,却未必能真正保命。 拿起一件胸铠,齐德仲缓缓施法,凝炼的物性让钢铁表面泛起一阵极为浅淡的波光,齐德仲取出一盒朱砂,稍加调和,招摄少许、凭虚指画,在铠甲内部写了“如封似闭”四个篆字。 这其实算不得是符箓道法,只是齐德仲将祭炼的法力与篆字相合,字在则法力未散,若字迹磨灭,说明胸铠上凝聚的法力已经消散殆尽,胸铠的防御效果恢复如常。 齐德仲做此事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趁此机会体验世间不同物性、领悟修行玄机。祭炼过程中,他觉得既然是铠甲,那就不应该只能保护躯干,工厂生产而出固然有其种种考量,但是交到修行人的手上,理应要有能人所不能之处。 经过一番参悟之后,齐德仲转变了祭炼之法,印入了元神映象,使得这件胸铠已经近乎法器。只要是佩戴者是活人,不论其有意无意,元神映象就会产生作用。原本单纯保护躯干的胸铠,会延展出无形的护身法力,包裹全身。 这股法力平日里隐而不发,只有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时才会起效。至于怎样的程度算作是“伤害”,元神映象会根据穿戴者的体魄特征,自行作出判断,而这种判断的来源,实则就是元神显现之机。 只要是知我通灵的众生,就必定具备元神,只是未曾清明显现而已。战场上经历的生死多了,尤其是百战生还的老兵,往往都会有一种奇异的直觉,能够在凶险未发之前有所察觉,而这就是朦胧的元神感应。 上战场的兵士不一定都有修行资质,这种百战生还后的元神感应实在太过离奇,齐德仲也没有办法替人掌握,他所能做到的就是炼制出这么一件铠甲,穿戴者哪怕被攻城火炮直击,就算正中面门也能保全性命,这在战场上已经是相当奢侈了。 而当初分配任务的修行执事,多少也有些小瞧了齐德仲的法力,如此一件护身胸铠,齐德仲一天就祭炼了十件,第一批送上山的三十件胸铠,到了第三天简直是熟能生巧,齐德仲随即下山通知让人来收取。 齐德仲虽是独居玉篁山上,但山下也是有接待传讯的侍从,齐德仲说明来因之后,这名叫做小常的侍者赶紧压低声音说道: “齐仙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弄好了?”小常不是修行人,但他的工作也算是见识非凡了。 “你此言何意?” 小常苦着脸说道:“齐仙长,沪海城不是让你一个月上交十五件铠甲吗?你大可不必尽全力施为的。” 齐德仲微微一怔,其实这三天祭炼胸铠,他甚至没尽全力,最用功处无非是元神中推演祭炼之功,真正到了施法的时候难不倒他。 见眼前齐仙长一阵无言以对,小常赶紧解释道:“其实江南一带的仙长们都明白,大致上完成执事安排的任务就好了,谁都要有修炼行功的时候,总不可能将仙长们当做工厂中的苦力那般使唤吧?” 齐德仲闻言笑了笑,有些感叹的点了点头。国师冯华行事谋划的确是有一套,但是他要号令的也不是无情傀儡、提线木偶,而是一个个鲜活且自主的修行人。 不能指望所有修行人拼命效力于乾朝,向来散漫自在已惯之人,即便寄人篱下,就算不生怨忌之心,也不可能让他们尽力全功。 十五件铠甲的任务,其实不是轻视,而是经过一番衡量后的妥协,只不过齐德仲修行向来务求尽力而为、无愧本心,他不是为了任务而做,而是做事本身即为修行。 “多谢你提醒了。”但齐德仲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如果短短三天就完成两月之功,多少显眼得过分,在其他人看来也是刻意彰显,齐德仲不是非常乐意如此,那他也没必要跟时局对抗。 “已经祭炼完成的铠甲、连同我的指点,都安置在山中草庐内,到时你自带人上山去取。”齐德仲往小常肩头拍了拍:“我未必时刻在山上,我若不招你也不必来寻,若有急事,到我屋外呼叫即可。” (本章完) ------------ 第87章 破土摧坟 回到玉篁山中,齐德仲折竹为杖,顶端几片竹叶翠绿欲滴,一瞬之间将生机凝炼、化转无碍,踩着漫山竹叶,飘飘荡荡不见踪影。 修行从来不是一味清修苦练,尤其是到了齐德仲如今修为,总觉眼前关隘朦胧难测,显然是历练不足、知见有缺。 江南大地广袤,眼下也多修行人来往,正是寻仙访道的好机会,齐德仲离开了玉篁山,打算到附近修行福地探听一番。 不过修行人还没见到,在离着玉篁山不远的越王乡,一番争执倒是引起了齐德仲的留意。 传闻越王乡是古时越王起兵之地,如今当然只是一处寻常乡野,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占着好一片肥美水田,一年到头也能图个温饱。 乡野百姓经年生活起居在此,代代繁衍,宗族坟丘大多分布在乡外西北的荒郊。 按说这种事从来干涉不了外乡之人,但是在现今局势中,却偶然产生了些许矛盾。 国师冯华南下一遭,除了谋求联手抗敌,也带来了一批新式技术,其中就包括铁道火车。 过去因为战乱,铁道火车只建设了连接京津的短短路程,来不及在大范围中铺设。如今这门技术通盘传授至江南,商盟四大家自然尽全力而为,毕竟运力的提高对战事后勤无比重要。 在这种关头,铁轨的铺设自然是尽量以快捷方便、裁弯取直为上,这就难免与寻常百姓起居之地有所接触。而这一次铁轨经过越王乡外,则是刚好要经过乡民坟丘密集的荒郊。 破土摧坟,这种事情在自古纯朴敬祖的乡民眼中,无疑是犯了最大的忌讳,要是寻常盗墓贼被乡民发现,直接拖入乡中被打死都属常事,江南宗族私法刑罚连乾朝皇帝都管不了。 只不过这次面对的不是盗墓贼,而是急着要将铁轨铺设开的官兵,两相对立,厮打叫骂都属小事,最后越王乡民干脆躺卧在铁轨前方,用性命阻拦。 齐德仲来到之时,看见的场景就是如此,而且在乡民之前,还有一名军官跪在老人面前,低着头却是丝毫不服神色。 “梁涛,你个不肖子孙,连你祖宗的坟都要动了吗?”军官面前的老人,年过七旬,在家人的扶持下,伸出枯瘦的手指厉声喝问。 被唤作梁涛的军官胸膛起伏,咬着牙不发一语,老人见状更为恼怒,吊高了嗓门说道:“我、我今天就去找梁樽,我就不信了,我们梁家还治不了你!” 这时梁涛终于忍不住回话道:“祖父!铺设铁轨不单是家主说了算,您在越王乡不见战火硝烟,前线的弟兄可都盼着火车给他们送去补给,您在这里带着乡亲们多拖一天,前线就要多死人!难不成非要等到楚贼攻来,抄家挖坟你才醒悟吗?” “你、你――”老人皱脸扭曲,指着梁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最后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见状如此,附近乡民百姓更是轰动,当即就有人抡起砖头瓦块砸向梁涛。 这样一来,梁涛身后的兵士当然不能允许,赶紧抄起火枪、按上刺刀,纷纷上前将乡民逼退,形势一触即发。 远远观望的齐德仲此时也大致明白了。江南商盟四大家,宋齐梁陈,都是枝叶繁茂的大家族,除了长房家主在沪海城处理大小事务,还有大量的支脉偏房在江南各地生活。而越王乡中就有梁家的一支,那晕厥过去的老人,论辈分说不定比当今家主梁樽要高。 而负责这一段铁轨铺设和护卫工作的,正好是老人的孙子梁涛。作为梁家子弟,参军入伍自然不必身赴前线,在后方负责这种后勤工程也肯定油水充裕。 只不过这位梁涛,似乎颇有忠义气节,一方面想着如何尽快完整工程,一方面不忘惦念前线战事激烈,所以跟自己的祖父直接争拗起来。 “可惜啊,忠义心却用错了地方。”齐德仲上下打量梁涛,其人资质也不错,他倒不在意梁涛出身如何,只是如今乾朝眼看不堪扶助,现今战事僵持得越久,未来覆灭之时则越惨烈。 眼看着有不好少乡民拎着锄头钉耙上前,这些兵士们饱受欺辱也受不了,即便梁涛连番劝阻,还是有个别兵士摘下了刺刀、给火枪装药。 暴戾气息不断滋生,击锤猛然敲落,与燧石相击溅射火花,顿时点燃火药,随即枪口焰火喷涌而出,弹丸以肉眼无法辨清的速度飞驰而出! 枪声一响,那些冲在最前的乡民吓得趴倒在地、瑟瑟发抖,这些人因一时血气之盛、裹挟潮流,才敢有勇敢之举,当真正面对不可抵抗的力量时,又会变得比兔子还胆小。 然而枪响之后,却无一人中弹伤亡,场面一阵死寂,只有少数眼力好的,看见一枚乌黑弹丸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转,诡异莫名。 “诸位,稍安勿躁。”齐德仲杵杖上前,来到双方之间,伸手拿住弹丸,硝药的气味、灼烫的触感,以及那隐约收敛其中的忿怖之意,世间战火兵事亦有其物性。 众人闻言,就看见一名气度不凡之人,身披雪青鹤氅、手持翠竹杖、腰系青瓷葫芦,飘然而至、收走弹丸,随即便是一阵清凉风流游走众人之间,宛如洗涤心境、尽去戾气。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梁涛,他立刻知道来者是一名道法修行之人,而且法力相当高,赶紧推开身前兵士,上前行礼道:“江南军团工程部、铁道第七营营长梁涛,拜见仙长。” “玉篁山齐二。”齐德仲报上来历:“刚好路过至此,不曾想会见到如此情形。” 梁涛苦笑道:“让仙长见笑了……既然仙长在此,能否助我劝退此地乡民,毕竟铺设铁轨、助力前线,终究是为了保境安民……” “你说的道理我明白。”齐德仲截住梁涛话语,伸手一指乡民:“可是他们不懂、也未曾见楚军之势……这样吧,那个毕竟是你祖父,先去看看他老人家状况。” 梁涛还想说话,耳边却听见齐德仲的声音细细传来:“你我去拖住乡民,此地加紧施工、莫谈其他。” (本章完) ------------ 第88章 铁道脉络 “诸位乡亲,老人家昏迷不醒,此事不宜耽搁。”齐德仲走近老人身前,轻轻搭手切脉,随后说道:“梁军官会随我一同与众乡亲诉说分明,眼下还劳烦给我等一处安静救治之所。” 众乡民见齐德仲现身不凡,也明白他是超凡脱俗的仙长,比起黑洞洞的枪口,有如春雨润物之姿的齐德仲,自然是更好说话。 就这么一番话,齐德仲带着一众乡民回转越王乡中,就连躺卧阻拦的乡民也起身跟随,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惊惧。 梁涛见状心中稍安,暗中吩咐麾下兵士加紧工程、但切不可惊动乡民,自己也快步追随。 梁家在越王乡占着近半田宅,老人梁锢在此处也是跺脚地颤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回到家中,难免引起惊动,要不是齐德仲再次出言劝阻,家里的长辈恐怕又要对梁涛动手。 主人卧室中,梁锢气息平顺,齐德仲不施针药,只凭翠竹杖生机化转,将老人淤塞气血化开,自然痊愈。但眼下不必让老人急忙苏醒,且再略施手段让他沉睡一阵。 看见齐德仲走出,屋外众多亲戚家眷顿时上前围住,齐德仲一眼扫过便看得分明,有的人确实在担心梁锢身子安康与否,有的人则是面露不善、暗暗揣测为何老人尚未咽气。 其实梁锢年纪老迈,生机寿数本已将尽,腑脏衰而元气弱,再多的补益药品也无法延寿太多,反而是催谷剩余生机,徒让老人临终受苦而已。 而方才又被梁涛这么一番刺激,气血上涌、淤塞泥丸,自然神智不清,幸好齐德仲挽救及时,要是再迟片刻,就算将人救活,恐怕也会变得痴愚。 此地之事要善解善结,老人梁锢还不能这样轻易病故。乡民之所以有此肆无忌惮之举,无非就是因为较量的双方是祖孙,梁锢还在,梁涛自然不敢举止太过;梁锢若亡,那么此地必将有一场惨烈纷争。 面对兵士枪火,百姓们如待宰羔羊而已,这种情形非齐德仲乐见,而且一旦发生,如此举止将染化周遭,习惯了恃武逼迫,焉知其后还会有何等邪行恶障?于萌芽间将其扼杀方为正途。 齐德仲解释了一番老人情形,言明梁锢如今需要静养数日,乡中最好莫要有嘈杂,若望老人康复苏醒,此地梁家之人要约束好乡民,不要再大肆张扬鼓动,否则齐德仲再高的修为也救不了梁锢。 有此一言,越王乡中算是暂时安歇一阵了,只要梁涛手下兵士加紧铺设,几天之内就可以离开越王乡一带,届时大事底定,乡民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如果有破坏铁轨之举,沪海城中自有刑捕司来人缉拿。 待得梁家人散去,齐德仲趁这机会找到了不敢露面的梁涛,还没说话,梁涛就先行大礼:“多谢仙长相助,梁涛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家人。” “忠孝两难,这也寻常。”齐德仲问道:“我倒是好奇,以你的能力与想法,完全可以在前线作战指挥,怎么就甘心留在后方搞起了工程?” 齐德仲一眼就看透了梁涛,他炼形有成,似乎还有人传授过摄心根基,正在筑基途中,若非杂务繁忙,如今应该有些许成就才是。而这样的人,往往是前线战场需要的,更何况梁涛似乎也有此意愿。 “我是家中独苗。”梁涛说这话时颇为惭愧地低下头去:“我不止一次向长官申请到前线作战,可屡次回复都是因为残疾而拒绝。” 齐德仲轻轻应了一声,就听梁涛问道:“仙长道法通玄,想必在沪海城中也颇具声望,不知能否帮我与军团首长交涉一番,在下必有馈赠!” 齐德仲脸色怪异,“自古以来只听说过有求着不上前线的士兵,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有人居然为了上前线而行贿的,真真奇哉怪也。” “仙长,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可笑?”梁涛也意识到自己的作为奇怪。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齐德仲面露肃色,“在我看来,乾朝失政不堪,若非黎民百姓饱受饥寒交迫、劳苦压榨,又怎会有楚王义旗、天王教军,双双南北起事?合该衰亡者,便不该逆潮流而行,你天资不差,但悟性却愚钝得很!” 梁涛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仙长、你……” 齐德仲则继续说道:“今日你见识了宗族家长,为了一乡边角之地,不顾一境安危,率愚昧乡民阻拦,不也一如当今九州乱世之局?你身居其中不明所以,今日我与你点拨清明,回头之后你仔细思量,我已经劝住乡民,待得你祖父苏醒,你还要亲自解释一番。” 梁涛被齐德仲一番话激得心神动荡,等他回过神来,齐德仲早已消失不见。 越王乡外,齐德仲放眼铁轨,不禁细细感应一番。铁轨枕木都是寻常之物,但是沿着铁轨延伸开去,是四通八达的往来脉络,如人身经脉,气血畅行者自然康健。 齐德仲隐约能感,铁道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岁月中,将是促动人力物力流转的根基,此时铺设而开的铁轨,虽然只是为了运输战斗物资,可待得未来天下安靖,此道必会大昌。 这种萌发勃壮的无形物性,齐德仲竟然无法收摄,因为它与此地黎民百姓本就汇同合一。这种物性本身无法改变人的心智,但人心智慧却可以与之契合,从而增长见识、提高素养、改变生活起居中的种种,富足与繁华与焉而生。 此地生民的后人,不必再终身困守乡野,而是可以经由此脉络周游天下各处,来往自如,如斯物用,不亚道法神通,亦是人世苍生的莫大修行。 若按如此看来,越王乡的后人反而会变得无比依赖这条铁轨,甚至很有可能是借此振兴繁华。那么如今乡民阻拦铁轨修建之举,在后人眼中无疑显得愚昧可笑。 今人愈加坚持阻拦,对后人则是造成越大的困顿,自阻不前,另有旁人追赶而上,世潮变化从来不会等待迟钝者。 (本章完) ------------ 第89章 顽执之辈 两天之后,梁锢在亲人家眷的簇拥下苏醒,齐德仲出手施法,梁锢何时清醒还是能够做到的。 老人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着要给梁涛动家法,狠狠教训这个不肖子孙。如果不是众多家眷劝阻,稍有康复的病体恐怕又要倒卧下去。 家人告诉梁锢,前日越王乡中来了一位仙长,阻止了一场纷争,这才使得筑路官兵没有对乡民大肆杀伤。 人们因为一时意气,作出怎样的冲动之举都不稀奇,但事后冷静反思,恐怕也不免反生惧意。 如果不是梁涛前来铺设铁轨,而是换了另外一名蛮不讲理的兵痞,越王乡这么一番逼迫闹腾,反而惹得官兵哗变,当场射杀乡民。就算梁锢跟梁家长房关系密切,被杀之人也不会复活,酿成的惨祸已成定局。 这样说来,让梁涛负责这段路程,其实就是沪海城中那位长房家主刻意安排,有什么争拗,在自家内中就可以解决,不至于动武厮杀,弄得个血流成河、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家人乡民事后两天才想明白的事情,齐德仲则是当时一眼就已看破,可惜以梁锢顽执态度,梁涛任何解释都听不进去,最后就只能逼得其他兵士火气上涌,不顾长官约束开枪射击,幸好齐德仲及时插手阻拦,这才有的双方冷静两天、好好反思的机会。 梁锢再顽执陈腐,此时也冷静了许多,但脸上还佯装着怒意,低声骂道:“梁涛现在何处?” 家人低声说道:“就在祠堂外跪着呢,都跪了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小涛也就是脾性硬了点,老爷你可别恼了他。” “我现在看见那个不肖儿孙就来气!就让他在那跪着,先不去理他!”梁锢摆摆手,“那位齐仙长如今何在?” “齐仙长说了,他见乡民与官兵争执,担忧暴戾之气坏了祖灵清幽福地,所以这几日都在乡外作法。” “你们真是胡闹!”梁锢拍着床榻骂道:“那可是修习道法的仙长,我们梁家上下尽心礼待还嫌不足,你们居然还要劳碌仙长作法?是哪个混货出的主意?” “老爷你息怒,我们这两天连番去请仙长来家中做客,仙长都谢绝了。” “做什么客!”梁锢看着一圈家人亲眷,就好像看见一伙蠢蛋,太阳穴上砰然猛跳,“仙长驾临,当以长房家主之礼相待!你等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就忘了怎样伺候人了?” “那我们赶紧去请?” “你们去哪里像话?当然是我亲自去!”梁锢不顾家人劝阻,穿戴整齐之后,在众人簇拥着来到宅院门前。 而此时宅院大门敞开,门外就站着一名身披雪青鹤氅、手持翠竹杖之人,抬眼观瞧门楣门槛,好像犹豫着是否要进。 梁锢被身旁家人提醒,便知那人就是齐德仲,当即满脸堆笑,上前连连作揖行礼:“齐仙长,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齐仙长!” 齐德仲闻言皱着眉头后退半步,“齐某不过一介江湖散人,何德何能救苦救难?老人家病体初愈,应该静卧修养才对,为何要出门?” “多谢齐仙长不吝救治,梁家上下本应躬身礼待,奈何族人庸碌愚钝,疏忽大意,还要仙长劳碌施法,我等实在过意不去。”梁锢也不知哪儿来这么一股精气神,在齐德仲面前仿佛重返青春,如此反而让梁锢对齐德仲更加敬佩。 其实主要是这两天,齐德仲祭炼翠竹杖到了紧要关头,内敛生机法力与周遭生灵共鸣相和,哪怕病衰之人都会有枯木逢春之感。 齐德仲看着一众梁家族人,沉默一时无言以对,其实所谓作法之言,齐德仲并没有完全说明情况。 在他看来,铁轨铺设之举,是无可阻拦,沪海城派梁涛自此,本来就是有意减缓纷争,如果越王乡民不识好歹,那么沪海城不介意让一伙兵痞负责该段工程。 那么在飞快拓张的工程面前,许多故旧传统就不得不做出让步,而这个让步有多大,就要看彼此的权衡了。筑路官兵强行破土摧坟,此举也稍显蛮横了,但战火硝烟未灭,举止难免雷厉风行。 齐德仲劝回了乡民与梁家族人,自己则是在铁道工程一旁,施法遮掩声息光影,在远处观望,就好像那里只有一段未完成的铁轨。 至于铁道横穿而过的坟丘墓葬,齐德仲也一柄施法,将其挪至靠近乡中的一侧山坳,此处风水沉定静谧,难扰前人安宁。更何况,该扰动的早就扰动了,在齐德仲这种修行人看来,没有滋生阴灵鬼物就行。生死轮回本不可免,一味讲究崇古敬祖,奢侈无由。真正敬祖之心,不过敬如在这等境界。 眼见齐德仲毫无反应,梁锢不禁疑惑询问:“齐仙长何不到院中,好让我等虔心侍奉?” “哦。”齐德仲微微醒觉,“我只是察觉贵宅内中,似有杀伐之气流转,好生玄奇,一时间瞩目出神,还请恕罪。” 梁锢赶紧追问:“杀伐之气?我梁家世代耕读传家,不敢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举,不知仙长能否直言?或为我梁家解厄?” “解厄?我可做不到。”齐德仲微微一笑:“或许另有其人……也罢,我就进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梁锢自称耕读传家,也不算全错。梁氏最初本就是江南门阀,后来科举仕途屡有及第高中的族人,渐渐才聚拢繁衍成江南梁家。 待得江南之地百业兴旺,梁家族人开始涉足工商,几代间便积累了大量财富,这才有了长房家主一说。后来江南商盟成立,长房家主便是其中重要成员,江南各地的梁家宗族也得享富足。 别的不说,当初云霄等人在江南之地招惹的豪门世家,便是梁家的一脉分支,势力比越王乡梁锢一家可大得很,据传如今还在家中供奉了修行之人,可不是一般的绿林侠客能够撩拨的了,只不过云霄师兄弟五人,如今也看不起这些世家豪门了。 (本章完) ------------ 第90章 杀伐之气 转过影壁,梁锢将齐德仲邀至花厅落座奉茶,先说的都是各种感谢话语,还让下人拿来一对玉虎镇纸,以作谢礼。 齐德仲元神感应一扫而过,便知玉料与手工皆属上等,只是被人把玩得多了,沾染的丝丝尘俗之气并不太招喜。 “如此厚礼,齐某可不敢收,好意心领了。挫锐解纷,亦是修行,无需这般。”齐德仲只看了一眼,连礼物都不碰。 “齐仙长脱俗仙姿,此等凡物自是难入眼界。”梁锢连连点头,齐德仲越是这般矜持,他越觉得对方不凡,“不知齐仙长如今在那座仙府修行?” “玉篁山,离此地不远。” “有所耳闻!”梁锢点头道,“不知仙长是独自清修?还是……” “一人独修。” “哦,如此甚好、甚好!”梁锢轻轻鼓掌,自偏厅走来两行下人,五男五女,一个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 齐德仲皱眉道:“梁老这是何意?” 梁锢捻须笑道:“仙长独居山中清苦,也需房前屋后打点洒扫之人,这十名侍者便请仙长带回,以显我梁家求仙之心。” 齐德仲心中冷笑,暗道梁锢顽执不堪、果真药石罔效。这十个人到了玉篁山只是更添冗赘,或许真有修行人乐于此道,但至少不是他齐德仲。 “梁老既知山居清苦,又何必让这等年少慕艾之人,随我入山徒费青春呢?”齐德仲摆了摆手,让那十名下人退去。 梁锢面露迟疑,因为他这下真是看不透齐德仲所想,一开始不收玉虎镇纸,他以为齐德仲是自抬身价;接着出手十名下人,仍旧不露结交之意。 在梁锢这种人眼中,修行道法的世外高人,不会无缘无故显露人前。自古有江湖术士吃大户的说法,其实就是看着哪户高门豪族遭受鬼魅祸殃,上门作法祛除,然后趁机会大赚一笔。更狠毒的手法就是从头至尾设计布局,甚至连那阴邪鬼物都是上门术士所豢养。 梁锢也怀疑过齐德仲是不是故意彰显手段,所以故意不在梁家宅院中栖身,可是听家人提起当时乡民官兵对峙,齐德仲应该是有真修行的高人。 修行高人喜怒难测,这一点在齐德仲身上,此时也算体现得淋漓尽致,梁锢想尽一切好话,却也没能让齐德仲面露喜色,这更让老人惴惴不安。 眼见场面逐渐陷入沉默,齐德仲一整衣衫:“梁老,听说令孙如今还在院中?他毕竟已然参军投效,长居家宅之中不成体统,也不好对他的上峰交代。” 梁锢连声应是,赶紧招呼下人去把梁涛叫来。然而过了许久,花厅外都没有来人回报,仿佛此地被渐渐孤立起来,周围声息不再。 然而在齐德仲的元神感应之中,花厅之外的回廊,站满了手持火枪的兵士,一个个面露凶狠,不少人的刺刀上还沾染着新鲜血迹。 等得时间久了,连梁锢本人都心生疑惑,站起身来走向花厅门前,眼前远处一道身影忽然闪过,老人伸手喝止:“来人!人都哪儿去了?!” “祖父,孙儿在此。”此时,梁涛一身军装,仿佛从血海之中踏出,冲鼻得血腥味,熏得梁锢眼前一阵昏花。 “你、你要做什么?”梁锢连连后退、双腿颤颤。 梁涛右手提着一柄军官佩刀,自刀刃上滴落的鲜血,仿佛成了敲在老人胸中的催命律。梁锢连滚带爬地靠近齐德仲,枯干的双手死死抓住齐德仲衣袍: “仙长、齐仙长,快快救我!” 齐德仲冷眼淡泊地扫视梁锢,雪青鹤氅无风自动,绵软的面料顿时变得犹如钢针暴起,一股倒卷而至的雄沉巨力隔空将梁锢震晕过去、不省人事。 “梁涛,持武而至,所为何来?”齐德仲看都没看地上的梁锢。 梁涛一抖刀上鲜血,收刀回鞘之后一声令下,当即有两名兵士将梁锢抬起搬走,待得花厅中剩下他与齐德仲两人时,再深施一礼说道:“仙长,这两天我昼夜细思,深感江南宗族顽执难改,阻碍建设不说,我还在宅院地窖找到大量金银。近来听闻前方将士粮饷不济,沪海城劝江南各家出金银以助,然而所得稀薄。自古忠义两难全,谁人没有父母妻儿,此番纵兵劫掠,我回头便主动受军法处置!” 齐德仲低眉垂目言道:“如今前线吃紧,军法处置无非就是送往战事最凶险之处……也罢,这便是你所愿所求,这一对玉虎镇纸你拿走吧。” “此物已经奉送仙长,梁涛只去院中金银、以资前线,余等诸事,不必仙长再劳烦了。”梁涛再行一礼,转身离开花厅,伴随而来的,便是梁家宅院中一声声凄厉喊叫。 齐德仲微微叹息,他并没有刻意提点梁涛该怎样做,最初的想法,猜测梁涛也会动用武力,逼迫家人捐金弃银。然而如今梁涛却选择了最为极端的举动,将自己家中上下屠戮一空,抛尽理智。 在梁涛临走之际,齐德仲看出他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慨然悲愤的意志在不断燃烧,梁涛绝对不仅止步于在前线的作战,他必定还有更加长远的想法。 宅院中的财产金银,不过是梁涛将要行大事前的积累,而他所要成就的功业,越王乡梁家的出身反而成了他的负担,这样决然的反常之举,齐德仲隐约能够揣度出梁涛的图谋。 “江南虽安,终究难以长久自保,此处也非修行福地,难怪入门前惊觉杀伐之气盈盛,看来不仅是梁涛此举,而是与未来杀业相关。” 齐德仲心中感慨,在他看来,梁锢这类顽执腐旧之辈,被世潮所弃是迟早的事,无非经历剧烈与否。就算齐德仲没有牵涉此事,越王乡中也迟早会有一场杀伐劫数,而且波及乡民上下。 乡民愚昧无知,杀之无用、反成恶障,真正需要解决的无非是梁锢一家,如今梁涛亲手操刀,可见未来定数。 齐德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梁家宅院,连同一对玉虎镇纸也消失不见。 (本章完) ------------ 第91章 玉虎双狩 玉篁山中,阵阵虎啸之声传出,回荡在茂密竹林间,偶尔隐现的斑斓虎纹栩栩如生,两条矫健大虎翻滚厮打,卷得一地狼藉。 自齐德仲离开仙壶洞天之后,真正炼成的第一件法器,不是生机盎然的翠竹杖,而是这两头玉虎狩。 从梁家带走的一对玉虎镇纸,齐德仲隐约领悟尘世杀伐存亡之道,回到玉篁山后闭关炼器,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都在仔细演化物性玄机。 最终成器之时,这一对玉虎镇纸宛如活物、脱胎换骨,在竹林间似玩耍、似搏斗。 这两头玉虎狩一雄一雌,并非是指法器已成活物生灵,而是两者彼此气息灵犀呼应。若是分隔两地,玉虎狩可以作为传讯法器,若是合并一同,可以有阴阳生煞合击之威。 齐德仲见过寻常老虎,元神推演中,将虎踞威势凝炼入法器,施法之时就是两头活生生的老虎,生机之源是齐德仲本人,只不过这种法术在修行人看来有些画蛇添足罢了。 察觉到玉篁山下有外人进入,齐德仲一收法术,两只大虎就地一滚,玉辉闪烁,变成了齐德仲腰间一对猫儿玉坠,甚是玲珑可爱。 来者是山下侍者小常,他带着几个生面孔来到草庐外,行礼后开口说:“齐仙长,这一位是沪海城执事王启年。” 王启年身披铠甲,与齐德仲祭炼的军官胸铠不同,是一整套炼制成法器的宝甲,见他一锤胸膛,行事作风也是全然行伍姿态:“齐二道友,上一次后勤部收纳了经你祭炼的胸铠,发觉其颇为神妙,今日来访,是想亲眼见证道友妙法。” 齐德仲起身拱手,一指身后草庐:“屋中还有十五件胸铠祭炼已成,小常,拿出来给王执事过目。” 小常应声入屋,取出一件胸铠递给王启年,对方双手捧住,阖眼查探感应,微微流露出的刚猛气息,让齐德仲了解此人修为不亚于自己,而且极擅斗法。 “确实神妙!”王启年夸赞道:“齐道友想必甚是精通炼器之道,这种铠甲的祭炼手法,我过去也只见识过一次。” 齐德仲好奇问道:“哦?不知是哪位高人行此路数?齐某也想拜访结交。” 只见王启年微露失望神色:“铁炉公在十多年前就已坐化仙去了,他的铸甲炼器手札都收录在沪海城中,如果道友有求,我可以将前人手札请出。” 铁炉公之名,齐德仲偶有耳闻,此人出身北荒,修行出身不为人知,最喜收罗天下金铁精英。经由他手铸造的甲胄,已经超脱凡物界限,齐德仲也是事后得知,辛无量身上的银鳞连身铠也是铁炉公遗作。 世间炼器之道,衣甲器形的法器不多。因为炼器之道务求一气呵成,无论是千丝万缕、鳞片锁子,这等反复错杂的法力凝炼,对炼器者的要求非常高。 一旦开始炼制法器,直到完成之前,都不可有须臾停歇,否则炼器不成还属幸运,发生各种爆破性的意外则自承其害了。 修行人拥有法器是为御劫避灾,没有必要为此豁尽性命,反而颠倒了原本用意。所以铁炉公此举并不太让修行同道认可,也实在没有多少人能够效仿。 但如今的齐德仲则是有些明悟,炼器成功与否是其次,炼器过程前后,对天地间种种物性灵犀的体悟感应,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修行。之所以称其为难得,那是因为不是谁都能掌握这么多天材地宝来给自己试手的。 王启年一提到炼器手札,齐德仲难免眼前一亮,铁炉公一生炼制宝甲无算,修为法力必定远远在自己之上,对天地物性的勘察造诣也至顶峰,绝对是难得珍宝。 而齐德仲也明白,王启年在自己面前提起绝非偶然,于是敛神问道:“王道友此言,是有何事相求于齐某么?” “齐道友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必赘言了。”王启年挥手让其他人离开,单独对齐德仲说道:“据江北斥候回报,如今有一伙妖魔伺机欲往江南之地进发,其中就有凶名久传的铁背虬龙。沪海城众执事已经开始组织人手,欲渡江截住这伙妖魔,并且尽力斩杀,以免其祸及江南。” 齐德仲点头道:“每逢乱世,皆是妖魔蠢动之际,铁背虬龙于黄河水府兴风作浪多年,曾被太华门人击败逃遁,没想到如今再度现世了。” 王启年若有所指地笑道:“齐道友深居山野,却是通晓天下修行诸事。不错,那铁背虬龙再度现世,不止我江南修行众,太华门的高足也会前来斩妖,如此盛举万不可落于人后。” “若论斗法事,齐某不如王道友。” “齐道友已证全形之功,即便在沪海城中亦可得一执事之位。”王启年解释说,“然而除了希望齐道友前来助阵斩妖,我等尚有一事相求――那铁背虬龙顾名思义,背上龙鳞硬愈金铁,是一等一的炼器之材,若是以之炼成法器宝甲,立世如有不破金身。” 齐德仲此时也相通了:“原是如此,看来那一伙妖魔也被各方早早盯上了,只不过妖魔知我通灵、有修行法力,绝非无知蠢笨之辈,各方围堵之局,恐怕会引得众妖拼死反扑,到了那时莫说降伏妖魔,修行众为存身保命各自逃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启年脸色坚毅沉着:“召集人手除妖之事,内中利害我等当然会言明通彻。修行众为采集天材地宝,而主动斩杀妖魔,此举无非如世人渔猎所获。狩猎有成与不成,修行众亦有葬身妖魔爪牙之险。” 齐德仲多问了一句:“如今前线胶着,你等率众渡江除妖,这般兴师动众之举,就不怕楚军趁势进军猛攻?” “楚军终究也是人,攻势有急有缓,攻占州郡、劫掠府库,所求终究是一城一地,前线自有人手坐镇守护,否则我也不会来玉篁山相邀齐道友。” 齐德仲闻言一念明晰:“若纵容妖魔潜入江南,则黎民百姓徒受困苦,更有难测变数起于萧墙之内,这伙妖魔确实该除!还劳烦王道友告知齐某出发时日,届时一同北上除妖!” (本章完) ------------ 第92章 巢泽妖雾 万里长江,浩浩汤汤,纳千川而归大海,如九州大地龙蛇盘踞,修为越高,感触越深。 齐德仲曾经想象过,修行高人所谓的移山倒海,到底是怎样的无边道法?后来在长江出海口处,齐德仲俯身掬水,水中隐约泥沙细末,元神世界中顿感玄妙,仿佛足下站立的土地,千万年前根本不存在,放眼所见只有翻腾的潮浪。 自上游万里山川冲刷而至的泥沙土石,随着滚滚江水,渐渐沉埋,千万年以降,沧海化桑田、碧波起沙洲,此非移山乎? 远处风云聚、天雨降,风波流云永无定迹,宛如汪洋大海龙腾而起,倒转乾坤、斡旋造化,汪洋之水自天而降,此非倒海乎? 移山倒海的**力,也非凭空而现。元神世界其大无外,除了触目所见大千,亦要有宏量眼界看待古今之变,移山倒海的**力就是由此而来。 若凝万年若一瞬,移山倒海顷刻化现,如斯**力除了惊世骇俗之外,更有无穷玄妙可供参详。 仰天观云、放眼望风,齐德仲体悟仿佛又深了一层,不管此番渡江除妖成败如何,回转之后他另有打算。 此番渡江北上除妖,沪海江南总共派出了十四人,修为皆在真心全形,联手施为也是相当了不得了。 当今修行界中,有造形化物修为的地仙,大多亦是宿老耄耋、隐修不出,真正堪当被称作修行高人之辈的,通常要有离形去知的修为,足可坐镇一方。 天城叟死后,国师冯华派遣其得意门生,钦天监主司承名真人坐镇沪海城,其人亦有离形去知修为,而这也是王启年等人北上除妖、放心沪海城安宁的底气。 真心全形修为,无论是作为朝廷供奉、阵前战将、还是宗门传人,都是最为中坚根本。一般而言,只要有真心修为,可以凝炼道种心印、炼制玉简法器,就能够维持传承不断。 九州十二宗门中,也并非没有哪家衰落式微过,但只要门中还剩一位门人有真心修为,道法传承根本就不至于断绝,而这也是九州十二宗门能传承近两千年的原因,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得了的修行成就。 十四名真心全形的修行人,这放在哪里都相当于一个大门派了,沪海江南能够鼎立一方,绝对不是什么单纯乌合之众。这样的阵容北上除妖,想必也非常隆重了。 渡江之后朝西北偏西行进,众人结阵离地飞掠,为首的青阿士手持法器朱鸟羽,法器妙用与阵法结合,不用多时便已接近南巢泽。 南巢泽是江北大湖,然而本该碧波荡漾的湖泊,如今却是烟霭笼罩,触目所见只有沿岸少许浪涛,凝稠不动的雾霭中,有着浓烈的鱼腥味。 “好重的妖气。”齐德仲一顿翠竹杖,竹叶上露珠自生,滴落地面后化作探查法术直入湖中,元神随之感应,过不了一阵便感到有一股强烈的阻碍,元神也无法感应分明了。 王启年此时一手松纹古剑在握、一手双管手铳,那手铳也不是寻常,经过法力祭炼、几近成器,射出的弹丸威力倍增,堪比飞剑。 就听王启年说道:“铁背虬龙一伙妖魔,如今就潜伏在南巢泽中,兴许是听闻风声,赶紧寻觅一处有利位置藏身以待。” 齐德仲问道:“铁背虬龙麾下皆是水族妖怪吗?” “未必全是,但也以此居多。”王启年剑指湖中雾霭:“这凝而不散的妖雾便是水族精怪联手作法而成,风吹不散、火烧不解,若是以法力硬拼,我们反而不是这等妖魔的对手。” “我方才查探,察觉妖雾之中有如迷宫幻象,要是贸然攻进,恐入险境四伏。”齐德仲皱眉道:“世间妖怪修为难精,但因其出身族类,往往擅借地利,更何况如今我等面对的并非寥寥数敌。我倒是觉得离奇,这伙妖魔按说自河间之地而来,经过天王教所辖之地,应是如过街老鼠一般,是怎样知晓各方修行众要对其围杀?” “我也觉得稀奇,齐道友是觉得有人泄露天机?” 齐德仲摇头道:“这也算不上什么天机,我等结阵渡江,阴怀不测之辈闻察传讯,此事实在难以掩人耳目。倒是这伙妖魔选择的环境当真太绝了。” 南巢泽一带,原本是土地肥沃、渔猎丰美的所在,自天王教起事后,战火波及至此,百姓流离失所。如今附近村镇尚无人迁回,湖泊周遭数十里的活人恐怕就是在场的修行人。 修行人斗法也不是毫无顾忌地放手厮杀,绝大多人修持杀生戒,波及无辜易破戒,遗患难测,有些人的修行更是忌惮杀业沾身。 而如今这么一片杳无人烟的湖岸,仿佛就是早已打造好的战场,允许来此修行众放开手脚、大展身手,不用顾忌杀伐孽业。 王启年闻言思量一阵,随即开怀笑道:“齐道友你担心太过了,妖孽涉世为祸,纵恶即是为恶,除之便是功德,真到了斗法之际,哪里有这么多顾忌。” “也对,是我计较太多了。”齐德仲点了点头,随意扫视各处。 自当初再回沪海江南,齐德仲特地施法变幻了一下容貌声音,如王启年这般并无此修为窥破。而在这群修行人当中,颇有几个是当初与齐德仲一同在烛风殿施法破阵之人,他不愿意让人认出来历,否则多生烦恼。 正当众人在商榷如何破解妖雾之际,南方一阵桃花芬芳飘然而至,众人抬眼远处空中,只见花瓣飘飞、落英缤纷,一名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一条披帛缠绕两臂,定睛观瞧,居然发现女子周身花瓣落英皆是自披帛飘飞显现,绚丽多姿。 女子仙姿玉颜,一根金玉桃花枝作玉簪别在脑后青丝之间,裸呈双足皆佩墨绿玉环。落地之后足不沾尘,身子仿佛依旧离地飘飞,不染尘俗气息。 如此气度容貌,当场就有人认出,赶紧上前躬身行礼:“拜见桃花源玉叶仙子!” (本章完) ------------ 第93章 真龙水府 九州十二宗门之一、武陵桃花源,当代掌门五柳先生座下两名弟子,并称金枝玉叶,师徒三人皆有离形去知修为。 按说这样的宗门传承相当不凡,但桃花源门人大多远世隐匿、并不过分彰显,所以很多人、包括齐德仲并未见识过这位玉叶仙子。 在湖广一带起事的楚军,曾经一度打算派遣大军攻占桃花源,只可惜连其道场门户、宗门驻地在何处都弄不清楚,还白白让许多兵士葬身在云梦泽中,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但在此近十年前,桃花源中千年蟠桃树结果,掌门五柳先生邀请各方修行同道至桃花源**享仙缘。这种同道结缘的场合,让晚辈弟子下场演法切磋是一贯常事,而玉叶仙子也是因这次演法名声大噪。 具体情形齐德仲不得而知,这些情形都是他从王启年那听来的只言片语,不过看见那些恨不得向玉叶仙子献殷勤的沪海城执事们,也确实印证仙子的魅力。 别的不说,玉叶仙子头上的金玉桃花簪、臂间的落英披帛、脚踝处一对墨绿玉环,统统都是上品法器,这动人仙姿的背后,可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寻常修行人也没有敢招惹玉叶仙子的胆量。 玉叶仙子对自身修为并没有刻意收敛,在这南巢泽畔,薄雾飘荡、天光黯淡的环境中,仿佛就是一盏明亮的光源。 这并非是张扬,可能是因为玉叶仙子常年在桃花源道场中修行,从来不必挂心俗务,心性专注直接且自信从容,待人接物并无娇惯任性,却有几分出自名门大派的清冷卓越。 面对一众上前探问的修行同道,玉叶仙子只是微微点头打声招呼,别的并不多讲,各种话题亦不深入,最后谈及此地妖魔栖身之时,她才开口详述: “诸位道友,桃花源日前在雷池一带降伏一头猪龙妖,听其得知传言,南巢泽中有一处上古水府隐藏,寻常道法难以开启,需要有真龙御水之法方可。我奉师尊之命前来,务必阻止妖魔夺占水府。” 众人闻言纷纷讨论询问起来―― “南巢泽中有上古水府?自古修行人来往途径皆无察觉,此言到底是真是假?” “玉叶仙子亲自说出口的话,岂会有假?若非经历考证,五柳先生可不会轻易派仙子前来助阵!” “这上古水府需要真龙御水之法才能打开,那铁背虬龙应该气候未成,难以打破水府禁制,兴许他纠集这伙妖魔,就是为了攻打水府。” 沪海城众执事交谈话语许多,玉叶仙子只在一旁低垂着双眸、不发一语,而齐德仲也是在细细聆听,不住推想猜测。 世人能够修行得道法神通,以求飞升超脱等等成就,其他生灵亦可,虽说入门关隘甚高,但总归是有一线可求机缘。 世间生灵族类甚多,差别巨大,可是有一类修行成就却是相近,那便是水族化形成龙。 天下江河湖海旷大渺茫,海外辽阔更甚中土九州,多得是无有人烟的所在。那些地方通灵修行的妖怪精灵之类,不知人身俱妙,难有移神附体作参详,只得随知见所得而求化形、以此超脱族类根本,最终所得便是化形成龙。 当然这个过程也非绝对,广义而言,当年东海作恶的巨鲸亦是水族之一,法力已然惊天动地,却依旧保持着强悍硕大的原身姿态。 修行人所言虬龙蛟龙夔龙等等,皆是不同水族生灵,在漫长修行岁月中,依知见化形各有不同,天赋异能亦有差别。 而所谓真龙,不再局限于龙身形态,乃是水族生灵印证造形化物修为,形神与天地**若一,真龙存世本身就是水性精华,立足之处便是水府龙宫。 真龙法力呼风唤雨、兴风作浪、行云布雨皆在一念之间,古来帝王自称真龙天子,无非是因天下黎民百姓无不依赖天雨多寡而躬耕,掌握**变化玄机,在相当漫长的历史中,就几乎可以等同于天意。 水族生灵如果真的到了真龙境界,已经不能以单纯法力强大来形容,试问人间地仙又有几许?妖精修行困难重重,真龙现世本就是一种强烈的煽动,世间妖类恐怕都会有所感应。 不过真龙境界在当今时代,几乎可以当做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就连太华灵墟中都没有真龙。 而眼前南巢泽中的上古水府,传言需要真龙御水之法方能打开,若传言为真,那么水府内中一应事物可想而知,别的不说,光是这座水府本身便已无价! 对于水族妖怪而言,真龙水府就像齐德仲见识到仙壶洞天差不多,甚至还要震惊。而即便是世间修行人,如果能够拥有这么一座水府,也是不得了的仙缘。 这下可好,原本的除妖义举,变成了夺宝占府。修行人也并非无情绝欲,贪占之心或多或少,但看所得有理无理、依循缘法而已。 南巢泽水府不曾闻名与九州,想来也是上古真龙所遗,如今已经是无主之物,但看各自手段能耐争夺而已。更何况如今水府之外的铁背虬龙一伙妖魔作恶多端,本就不可轻易纵放。 “玉叶仙子既然在此,我等欲奉仙子为首,前往南巢泽中斩杀妖魔。水府内中一应奇珍也由仙子先行定夺。”青阿士也是直接,上前躬身施礼。 玉叶仙子抬眼扫视眼前众人,目光移转间只在齐德仲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阖目垂帘,“我奉师命前来,是为阻止妖魔夺占水府,不为其中奇珍而来。妖魔作恶祸世当除,但我亦不欲不教而诛。至于上古水府,无真龙御水之法难开,若合该现世,自然归于有德之人。” “好一句归于有德之人!” 玉叶仙子话声刚落,天空中则传来一阵豪迈语调:“若是仙子无心水府奇珍,那么我七星剑派就不客气了!” 伴随豪迈自信之言,飚然破风声响、剑气逼境而降,幽暗雾霭中,七星剑气如几线流芒坠陨而至! (本章完) ------------ 第94章 七星剑派 七个人、七柄剑,如北斗布列,罡锐猛烈之气四溢,让在场修为稍弱者都感觉寒芒剑意及身。 来者也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为首是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带着六名门人,结北斗剑阵飞天而至,声势威赫压迫众人,丝毫不加以掩饰。 如果有人问中土九州上,哪个修行宗门最不可招惹,恐怕不会有人说是太华门,而必定是回答七星剑派。 七星剑派是十二宗门中,唯一冠以“剑派”名头的传承,可想而知门中对剑之一字追求到了何种程度。 相较起其他宗门传承的修行人,七星剑派的门人更似武夫一流,精擅征战杀伐之道、极尽物用利器之术。而且和其他宗门隐逸远世不同,七星剑派明确划分内外门。 内门专注于道法秘传,内门弟子持剑亦持戒,奉红山议会论果,不涉江山社稷更替变数。而外门弟子基本是没有资质踏入道法修行门槛者,平日里会得到世间一等一的武学传授,除此之外,诸如天文地理、排兵布阵、三韬六略、奇门遁甲等等,都有授业师长。 七星剑派的外门弟子在过去,凭一身武学行走江湖,游侠之风、为义赴死者不在少数;有些则是投身报效朝廷家国,一身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业。 如此一来,七星剑派在世俗间牵涉的势力可就非常庞大了。有些时候,内门弟子离山办事,到了一处亮明身份,都有大批势力相帮协助。过去有一段时间,甚至达到了“天下十将、五出七星”的程度。 这样的修行宗门,万一不小心招惹了,在尘俗中恐怕连落脚之地都不好找。 虽然近来九州乱世,七星剑派的外门弟子数量骤减,但修行传承本身并未受到太多动摇,此番倚天歌率门人而至,态度一如既往的直接,就是为了南巢泽水府而来。 倚天歌可不像玉叶仙子那么好说话,沪海城众执事一个个只能心中暗骂,却没有人敢上前质问半句,最后还是玉叶仙子开口替众人解围: “倚天歌长老,真龙水府非是利剑能破,而且如今妖魔潜伏湖中,不除妖难见水府真容。” 倚天歌浓眉微动,随即抚须笑道:“玉叶仙子不必担心,来此路上,老夫偶遇天机阁门人,他说真龙水府此番必定出世,太华门的高足也已经到了北岸,只待他们示意传讯,我等就可以杀入南巢泽中!” 天机阁是九州十二宗门中最神秘莫测的传承,就连其门派驻地具体何处都是不解之谜。天机阁门人不多,都专注于卜算天机、推演气数,太华灵墟中也有天机阁出身的散仙,但齐德仲并没有见识过他们术数推衍的手段。 玉叶仙子沉默一阵,而在场其他修行人则是脸色微变。如果说方才玉叶仙子之言是因其出身,众人方才相信,那么天机阁门人的话语,无疑是修行界中的金口玉言。不说则已,言出则法随。 “太华门人在北岸,想必已有相当准备。”玉叶仙子语气依旧清冷,“想必他们会对湖中水族予以告诫,但恐怕会刺激铁背虬龙凶性。” 倚天歌冷笑道:“要是铁背虬龙就此屈服,老夫还嫌不过瘾!我这便率门人至西南湖岸镇守,东南方就交给你们了!” 七星剑派之人来去如风,结阵剑气冲霄而起,撕裂雾霭风云,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此番南巢泽除妖,太华门、七星剑派、玉叶仙子与沪海修行众各自镇守一个方位,以待天时恰当,同时向湖中进攻,将妖魔围堵至中央,合力击杀。 其中玉叶仙子与倚天歌皆有离形去知修为,想必北岸太华门人中,也有类似修为之人,这样的大场面也是不多见的。 齐德仲这才明白,为何此番除妖,沪海江南出动的只有真心全形修为之人,因为在此之下,根本无法面对那**力相互碰撞的恶劣情形。 做不到念起施法,一刹那的犹豫就有可能葬身湖中,更别说对修行法力的要求了。 不过齐德仲对此还是颇具信心的,他唯一好奇的是,那真龙水府到底要怎要的天时机缘才会出世浮现? …… 南巢泽中,广袤的湖面上,并非只有翻腾的波涛,湖中还有一座突起的小岛,那里正是一众妖魔聚集之所。 虽然说铁背虬龙多年以来,麾下聚集了一批水族妖怪,但这次南下却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出自一只身披金翅火羽的禽妖。 铁背虬龙亦通人间道理,那金翅禽妖就相当于他的幕僚军师,先是诉说了一通关于真龙水府的秘闻,这很让铁背虬龙兴致雀跃,但也难免有些怀疑。 一者在天上飞、一者在水里游,两者天生族类差异悬殊,那金翅禽妖是怎么知道真龙水府之事的?铁背虬龙修行多年,除了当初在太华门人手下败逃,与人、与妖的斗法厮杀就从来没输过,凶残嗜血的天性,让他对金翅禽妖颇为忌惮。如果这破鸟敢欺瞒自己,首先就撕了他的翅膀,然后再活活啃咬下肚! 不过最近这几天,铁背虬龙非常高兴,因为金翅禽妖没有骗他,南巢泽真的有一处真龙水府!别的族类出身可能无法察觉,但已是世间龙种的铁背虬龙,对真龙水息太了解不过!就相当于凡人对家乡故土的情怀一般,是发自本能深处的感应,绝对没错! 这一来铁背虬龙对金翅禽鸟可谓是毕恭毕敬了,明明更习惯潜游水底,但他还是将聚集地安置在湖中岛,岛上有一株老樟树,金翅禽鸟就在树下安歇修炼。 妖怪与人不同,一般就是以原身修炼。但这只金翅禽鸟除了翱翔飞行,每一落地都会化作人形。 只见老樟树下,一人身披月白金丝僧袍,锃光瓦亮的光头之后,隐约有光轮显现,好似一轮旭日永照。挺直的鼻梁、纤薄的双唇,脸色白里透红,微微低垂的眼帘底下,一双眸子竟是妖异的金色,好似亘古不灭之明焰。 让世间女子欣羡的如玉双手在胸前合十,僧人念道:“善哉,龙主果真福报非常,九州的修行人已经入湖,荼罗血飨宴就此开始。” (本章完) ------------ 第95章 金圭邪计 铁背虬龙身形庞大,一对龙角末端成倒钩向前,脑后背上并无龙鬃,而是自角后延伸出铁鳞似甲,每一片最小都有脸盆大小,既是天赋的护身法器、亦可飞出伤人。 只见铁背虬龙在湖中岛岸前盘游,听见白袍僧的话语之后,当即哈哈大笑,笑声就跟峡谷中呼啸的狂风一般,夹杂着隐隐雷声,寻常生灵在此地附近都要被龙威震慑晕倒。 “金圭上人,这次可是多得你了!要不是知晓龙血精魄也能打开上古水府,我还不知道要在此地空耗多少岁月!” 白袍僧人面不改色,听铁背虬龙对其称呼,竟然就是当初在鹰扬山匪寨与齐德仲结下仇怨的妖怪。 金圭上人微微躬身:“九州修行人亦非无所不知,否则此处上古水府又怎会不曾出世?以真龙御水之法开府,固然最是精妙上乘,以龙种体魄精血凝炼水性,也有相近之功,只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小僧放出风声,故意引九州修行人前来,只待血战一起,龙主居中运转荼罗血飨宴,化转为龙血精魄,届时自然能够开启上古水府。” 铁背虬龙狂笑不止:“哈哈哈哈――那帮修行人一听见我等现身,就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追来,却不知道自入死门关!” “龙主修为通天,区区九州修行众自然无需放在眼中。”金圭上人说道:“但此番激战,各派修行人死伤惨重,修行界必有震动,届时连番率众而至,龙主要提前有所因应。” “放心!就按你说的办!”铁背虬龙如今非常信任金圭上人:“水府一开,我便在其中专心修炼,争取早日化形真龙。府中一应天材地宝皆由你支配调度,向四渎八流、各处水脉招徕妖兵妖将,飞禽走兽出身众妖亦可在南巢泽左近寻觅洞府,以作臂助。到时候我为天下真龙帝主,你就是执宰天下的妖相!” 金圭上人脸上笑容浅淡,若非眼眸间闪过一丝妖异,看模样更像是虔心礼佛的僧人,“小僧只想教化世间众妖,得超脱彼岸机缘。有水府仙缘,龙主便是开宗之祖,开创未来真龙天朝不在话下。” “好好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铁背虬龙修为虽高,但脑筋想法却简单粗暴得很,听金圭上人这番奉承,他当然高兴,仿佛未来雄图伟业就在自己一手掌握之中。 此时,北方远处一声霹雳声响,仿佛高空一阵炸雷,浑厚绵长传向四面八方,妖雾浓稠也难阻雷声。 铁背虬龙听闻雷声,当即有种难耐躁动,周围波涛起伏、漩涡骤生,咬牙切齿道:“原来又是宝匣那厮,当年就是他率众逼得我重伤遁逃,如今我要他有来无回!眼睁睁看着我是怎么将他一块块吞食干净!” 金圭上人阖眼定坐,脑后光轮更加耀眼:“修行人自各方入湖了……西南、正北两处修行人攻势较强,龙主可派遣主力往这两处方向拦截。东南方人数最众,却是章法各异,且让他们深入,众妖阻断退路,与龙主合击包夹。” 铁背虬龙一个翻身,拍出三面浪花,滚滚向三方飞速卷去,随即没入湖中不见踪影。 …… 南巢泽东南方,玉叶仙子与沪海修行众一同入湖,众人结阵,以玉叶仙子为中枢,共同在水面上飞掠,齐德仲则刚好在阵式最末端的位置。 齐德仲一开始还在困惑,为什么以玉叶仙子的飞天之能,不能直接自高空跨越妖雾,直接突破进南巢泽中央。但仔细一想也明白了,此番众人前来是为斩除妖魔,南巢泽广大,若单人飞天突破妖雾,水族妖类又擅借波涛遁逃,稍有疏漏就会酿成灾祸。 其次,铁背虬龙修为高深,化龙之身相当于离形去知修为,亦有飞天之能。妖雾之中元神感应朦胧,万一独身落单,被铁背虬龙奋力偷袭,修行高人也会受创深重,甚至当初殒落。 当年太华门击败铁背虬龙,也一样是由门中长老率众布阵施法。妖类修行困难重重,但有时候到了一定境界,法力与原身天赋会强大得不可思议,而且出身环境往往注定了妖怪大多擅长斗法,所以联手入湖才是最佳方案。 入湖不过数里,齐德仲就发现众人已入迷踪阵,元神感应十分离奇,仿佛能看见远处环境,却看不清眼前状况。 “众人留意。”玉叶仙子提醒一句,随即轻抖披帛,漫天落英如雨缤纷,向外缓缓逼出,好像延伸到无尽遥远的地方。 众妖联手作法布下的妖雾,内中环境不能以寻常五感窥探,下意识的前行,很可能是在不断的兜圈子,以至于走入死路,被妖法逼杀。 要破此阵,除非是有焚山煮海的**力,直接烧干南巢泽,但如此惊天动地、遗祸山川之举,修行人一般都不会做,也不是寻常修行人能够做到的。 另外的办法,就是元神世界足够旷大,在几近无穷尽的变幻中进行推演,将迷踪阵内所有路径方向全部摸清。就齐德仲所知,最擅此道者,非天城叟莫属,可惜前辈早已殒落。 好在玉叶仙子也有手段,落英披帛施法查探,凝聚成实质的花瓣如同元神出游,穿梭于妖雾各处,也算是一种推演办法,只是稍显笨拙,而且消耗法力甚巨。 玉叶仙子受众人拱卫在中央,臂间披帛无风舞动,动人身段扶风若柳,施法之时虽无多余动作,但周身神韵如同一片桃花溪涧。 齐德仲看着玉叶仙子也有些出神,难怪这么多修行同道都在她面前献殷勤。与这等女子结交,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更何况对方也是当世修行高人,又出身名门大派。 而正当众人护持玉叶仙子施法时,齐德仲元神忽感一阵莫名不安,这种被隐约窥视的感觉,让他想起当初在鹰扬山时的经历。 当初齐德仲与金圭上人结下怨仇,彼此相见注定难安,如今齐德仲真心全形之功圆满,如果能够遇见那妖怪,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本章完) ------------ 第96章 玉篁剑阵 迷离绚烂的花雨中,齐德仲只觉众人缓缓远去,明明大家此时都施法站立于水面,并无再多举动,但这种距离渐生的错觉,顿时让齐德仲惊醒过来。 “何方妖孽!”齐德仲猛喝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蚊讷细微,惊觉刹那身后庞然吸力,将齐德仲卷入妖雾中不见身影,而此时沪海修行众与玉叶仙子竟浑然不觉! 身陷妖雾中的齐德仲赶紧施法,翠竹杖朝着水面一顿,当即指水成钢,定住被吸卷的身形,去繁见朴之后,就剩下纯粹的法力相斗,阵阵妖毒伴随着鱼腥味吹来。 齐德仲神色从容,翠竹杖生机法力凝虚化实,撑起一片碧绿光罩,护住方圆数丈,齐德仲立足其中镇定自若。 “不长眼的妖孽,见齐某身居阵式最后,便以为是最弱之人吗?”齐德仲伸手按在胸前榄舟挂坠,轻浅一笑之后又放下手,并指如剑、轻抚竹杖翠叶。 “你爷爷我大名镇天河,记住了没?”妖雾拨开,一名身高近丈、手提三股叉、留着两条黑须的壮汉踏水而至,身后光影浮现,显然还有不少帮手。 齐德仲闻言嗤笑道:“镇天河?起这名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咦?鲶鱼有舌头吗?” 镇天河面露怒色,两条黑须不住抖动,但随后又是一阵不安,因为他没想到对方道破了自己出身,正是一条大黑鲶成精! 世上妖怪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被看出自己族类出身。因为妖怪族类总归受天时地利所限,有一定先天要害,即便修为法力高深之后,总归是要面临这等缺陷,也是妖怪修炼过程中要面对的劫数。 并非所有水族妖怪都能修炼至真龙境界,超脱族类、无视先天缺陷。就好比镇天河也不可能在干燥炎热的沙漠中大显身手,离开了江河湖泊,众多天赋能耐也不好施展了。 不过此时在南巢泽上,镇天河那叫一个如鱼入水,实际也是这般,他怒意稍减,变换了狠戾笑容:“任凭你法力再强,在你爷爷我面前――” “妄语乱言,掌嘴!”不待镇天河反应,齐德仲剑指遥对,一声刺耳爆响,一道竹叶剑芒直射镇天河脸面。 轰然一击,镇天河当即被击退十余丈,是硬生生被此**力强行推动,这等隔空法力的施展是他从未见识过的。 “你、自寻死路!”镇天河大骂了一句,当即狂舞三股叉,周身水浪如刀刃连连向齐德仲袭去。 齐德仲不慌不忙,摘下腰间两枚猫儿玉坠,随手一抛就落到镇天河身前。 黑鲶鱼妖吓了一跳,以为齐德仲有什么诡异手段,舞动三股叉化浪护身,却见猫儿玉坠落入湖中渐渐沉没,并无道法变幻。 而趁此一瞬之机,齐德仲跺脚定水,剑指再发,区区方圆数丈间,惊见幽篁如林、竹影千重,无数竹叶飘落如雨,随着齐德仲剑指所对,千万剑雨迸射而出! 这道法术,还是齐德仲方才见玉叶仙子施法才最终领悟。以前他凭借绝云剑,施展剑芒如雪花飘卷,如今手无剑器,胸中剑意已成,翠竹杖本身甚至未成法器,仅凭凝炼的生机法力,齐德仲就能施展这玉篁剑阵! 镇天河被如雨竹影剑芒打得措手不及,赶紧呼喝道:“弟兄们,助我一臂之力!” 喝声一出,妖雾之中再有几名妖怪现身,相貌各异,虽然都化作人形,但有的胸背佝偻、面露腮鳞,一看就是修为尚浅的妖怪,较之镇天河还有不如。 齐德仲见状,脸色冷淡但法力加催,竹影碧光当即撑开一大片范围,那些跳出来相助的妖怪有好几名身陷其中,盘旋飞舞的剑芒当即将他们旋搅击杀,打回原身的妖尸在剑阵中甚至成了一块块碎烂血肉,将湖水染得一片猩红。 面对这般情形,镇天河也猖狂不起来了,以他的修为,在铁背虬龙麾下也不差了,本想着借妖雾阵法,将修行人一个个卷走困杀,这样兴许能轻松许多,可谁曾想第一个卷走的就这么厉害! 其实也是镇天河倒霉,当初沪海修行众在岸边商议结阵时,齐德仲就自愿坐镇阵法后方。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负责的,需要法力相当深厚之辈担当。好在齐德仲祭炼铠甲之事借王启年早就传遍众人,所以最终决定并没有反对。 要真论法力,在场十余人,齐德仲只比玉叶仙子弱,却要比其他人都强,而且早就做好面对各种环境下的斗法准备。 连斩数妖之后,齐德仲见镇天河守势渐弱,心中绸缪已定,故意稍露破绽,好似法力运转不继,剑阵范围顿时收缩,漫天竹影剑芒也稀疏不少。 镇天河见状,惊骇变作暗喜,挺直三股叉,足下巨浪托起身子,朝着齐德仲直扑而去。 只见齐德仲踏水凝波,竹影碧光尽数消失,伸出一手朝着镇天河,虚抓一下,好似猫挠。 镇天河不明所以,丝毫没有停顿的念头,只知自己离着齐德仲愈发接近,胜利就在眼前,不禁哈哈大笑: “受死……啊――” 一声惨叫,在此之前是两声短促的虎啸,两头斑斓大虎竟然凭空出现在镇天河身后,利齿獠牙直接噬咬在镇天河身上,破体法力如巽气金风,让镇天河感受到形体寸寸龟裂的痛楚,无比真切地映照在元神世界中。 接下来所能体会到的,就只有元神世界晦暗退守,一念清明不再,高大壮硕的身形扭曲幻化,只剩下一条七尺长的大黑鲶,妖身满布伤痕血迹,已然奄奄一息。 齐德仲一招手,两头踩踏着湖面的大虎再次变回一对猫儿玉坠,挂在腰间,低头看着大黑鲶,正欲用真火焚尽妖身,念头一转,翠竹杖一点妖尸,生机物性尽数凝固,然后伸手轻按胸前榄舟,施法将妖尸收走、凭空不见。 “妖物尸身皆是难得天材地宝,这条黑鲶妖此生已尽,倒也没必要浪费,待得此事完毕之后再慢慢料理。” 齐德仲笑着自言自语,正当有所动作之际,就听得远处轰鸣声,仿佛有动荡乾坤之威,心下一动赶紧前去。 (本章完) ------------ 第97章 合力除妖 齐德仲前进过程中,发现妖雾正在不断收缩,这说明单凭迷踪阵式,已经不足以阻挡入湖除妖的修行人了,转而要将集中力量施展各种妖法上。 迷踪阵式一收,齐德仲沿着妖雾边缘前行,不一阵就听见沪海众人接连的呼喝声。 铁背虬龙麾下本就有一伙水族妖怪,而这番南下之际,路上也收罗了好一批虾兵蟹将,哪怕是化形尚未完全,但数量一多,也非常难缠。 一大群水族妖怪并不与修行人正面力斗,而是联手潜伏于水下,催动妖法激荡风浪,攻势自四面八方逼来,有蚀骨腐毒、有含沙射影、有梭骨飞鳞,闹得漫天鱼腥。 但真正的动荡威势并非来自于此,而是在更深处的妖雾笼罩中,一条巨大庞然的身影盘旋翻腾,好似试图缠绕着某个目标不断冲击,每一次接触都像两座小山轰然相撞,就连光影也扭曲模糊了。 那想必就是玉叶仙子已经与铁背虬龙相遇斗法了,沪海众人则被其他妖魔牵制、脱身相助不得。 齐德仲见状,踏足御水,身下波涛渐生,蓄势已久之后,浪起五丈高,如同湖中一条绵延而开的白线,朝着湖中妖魔推去。 有些机警敏锐的妖怪反应过来,想着自己乃是水族出身,翻江倒海最是擅长,哪里有修行人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的机会? 好几头妖怪变回原身,奋力施法,忽然感应到水中不寻常,巨浪之下,暗涌潜藏剑气,妖怪施法驱水移波,剑气顿时袭身而至,破体穿身! 齐德仲这样突然袭击,让牵制沪海修行人的妖魔阵脚大乱,他们原本以为镇天河早就收拾了齐德仲,此时应该回来助阵才对,怎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突然杀至? 不过齐德仲绝对不会与他们慢慢解释,施展指水成钢之法,翠竹杖一点水面,水下竹影倒转而生,一口气将水下妖魔全部逼出水面! “是齐二道友!”此时沪海众人也反应过来,王启年看见齐德仲,惊喜之外不免也有惊骇,齐德仲的法力远比自己料想的要强大许多。 “速速除妖、事后再说!”齐德仲施法不停,水下倒生竹影自水面冲出,原本成包围之势的妖魔,此刻反而落入了齐德仲陷阱之中。 玉篁剑阵由生机法力凝炼而成,生杀在于齐德仲一念之间,而这种时候绝对不可留手,竹影尽化剑芒,飚然冲天的碧光剑雨,众妖阵势当即散乱。 力分则弱,齐德仲一下子面对众多妖魔,玉篁剑阵的攻势自然大减,不过其他修行人也不是无所作为,各自御器施法,当即飞剑穿梭、风雷阵阵。 王启年手中燧发手铳泛起如网光纹,霰射而出的百千弹丸在风中化作点点火星,雨落成片的伤害当即将妖怪打回原身,而众多弹丸居然还去势不止,往妖怪原身中不断钻入。 也有好几头厉害的妖怪,不全然是水族出身,只是原身族类近于江河繁衍,其中有一头体型如狗熊般的水獭,一双利爪寒光闪闪,分金切玉不在话下,而且拥有断水截流的异样法力。 水獭妖疯狂舞动双爪,巨大的体型一点没能妨碍它的速度,利爪上虚幻的残光将平滑水面划出许多深痕,这无疑是与齐德仲硬拼法力。 齐德仲可没有与妖魔拼命的念头,放出一对玉虎狩冲入妖魔之中,大肆发威,接连咬死几头负伤顽抗的妖怪,然后一左一右咬住水獭妖双臂,巽气金风直接将两条手臂活生生扯断,双虎翻身再补上一爪子,水獭妖当场毙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数十头妖怪就全数被斩杀,众人展开元神四处感应,探查一番方才确认。而面对妖怪尸身,在场修行人也不客气,都知道这些是天材地宝,虽然品相一般,但江湖散人一贯不会浪费,各施手段瓜分收纳。 一番激战,沪海众人消耗不小,齐德仲话不多说,自榄舟中取出九还丹,给在场每人一枚,各自服下运转药力。 这么一来,在场修行同道自然对这位神秘的齐二道友颇有好感,而且也在暗中揣测他的来历。 “齐道友,方才你为何消失不见了?”王启年问道:“我们结阵为玉叶仙子护法,只疏忽了一阵就发现你失踪,还以为你被妖魔摄走了。” 齐德仲苦笑道:“事实也差不多,当初我也有些大意,只一瞬之机就被妖魔施法卷走,好在已将妖魔斩杀,紧忙赶回就发现此地大战已起。” 王启年夸赞道:“我原以为齐道友擅长炼器,没想到剑上造诣也甚为不俗。” “这话也就是趁着七星剑派道友不在时能说。”齐德仲见众人恢复得差不多,便说道:“玉叶仙子还在与铁背虬龙斗法,我们速去相助。” “没错!我等已在此地被牵制太久了,那铁背虬龙法力高强,可不能让玉叶仙子有损分毫!”其他修行人闻言也赶紧表态。 齐德仲住口不言,心想桃花源玉叶仙子已有离形去知修为,能够跟铁背虬龙斗得有来有回,人家可不是什么娇贵柔弱的凡俗女子,就算想献殷勤、展现男子气概,也不是这种时候逞能。 而就当沪海修行众再度结阵离开之后,激战过后的湖水中血污漂荡,那些沉没深处没被收纳的尸骨血肉,慢慢聚敛,好似受到某种牵引,往湖中深处延伸而去。 湖中岛上、老樟树下,金圭上人双目微睁,神色说不上喜怒哀乐,抬眼四望,目中神光宛如穿透重重妖雾,自言自语起来: “西南、正北两个方向的拦阻终究难成,乌合之众要与正统的修行传承对抗,始终不易,能够僵持到这个时候,铁背虬龙也算调教得力了。 只是没想到江南一带的修行散人,也有厉害人物。只是那名唤作齐二的修行人,为何要施法掩饰形貌?他的道法驳杂繁多,不似一门一派传承所得,但法力却要比其他人都高深许多…… 也罢,兴许是我多虑了。铁背虬龙,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荼罗血飨宴能否功成,全寄于你一身龙血精魄。” (本章完) ------------ 第98章 剑破逆鳞 道法修行众多次第之中,离形去知是一段非常漫长、甚至永无止境的过程,许多修行高人终其一生,都止步于此,难有再进。 所以即便同样有离形去知修为,法力高深的程度、施展道法的巧妙、对天地玄妙的领悟,都是各有不同的。 玉叶仙子虽然已有此等修为,但印证至今不过十余年,更何况她如今在修行界中不过是晚辈弟子,有此修为虽然难得,可法力的增长需要日积月累的修行,只有按部就班的水磨工夫,难有一蹴而就,再多的补益之物也无法替代自身修行。 铁背虬龙跟玉叶仙子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此,潜伏黄河水府、修行多年的铁背虬龙,法力雄浑高深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他与玉叶仙子斗法,缺少妙用通玄的上品法器,没有传承师长的点拨教化,就凭着强悍原身和高深法力,面对面、硬碰硬。 世间妖怪修炼也暗合道法修行,知我通灵为摄心,圆满如常则渐脱族类知见所碍,炼形淬炼原身形骸,妖怪本能精擅此道,体魄精元强旺,自然寿数长久。 此后形神渐定,元神显现,可移神依附人身、知晓世事,慢慢化形成人。至于是否非要化形成人,也没有谁会作此要求,铁背虬龙就是那种不稀罕化形成人的例子。 而当铁背虬龙有离形去知修为后,渐渐化形成龙,更是以此形态为傲,法力精进无与伦比,原身之强更是当世超绝,甚至干脆将原身鳞片凝炼如器。 玉叶仙子在遭遇铁背虬龙之后,御器施法、仙姿曼妙,妖雾被花雨逼开,落英似剑直击铁背虬龙,但此等攻击对其竟是无半点损伤。 相斗几合之后,攻守之势顿时逆转,铁背虬龙原意还只是想牵制一番,好让麾下喽啰包抄,没想到玉叶仙子法力远不如自己,反而激起妖龙嗜血本性。 铁背虬龙斗法没有什么玄妙手段,也不会给玉叶仙子一个体面的场合,直接奋起原身龙躯,凭着铁背龙鳞朝着玉叶仙子飞撞而去。 这等野蛮粗暴的手段,九州修行人恐怕都没几个见识过,玉叶仙子这等娇贵出身,自然不会有人对其不敬,也从来没有这等斗法经历,难免落于下风了。 如果不是凭着法器不凡,玉叶仙子此时恐怕连性命也难保全,铁背虬龙狂性张扬,攻势毫不停歇,狂风暴雨都说得轻了,若是在地面上,此刻早已地裂山崩、方圆尽成焦土。 而事后赶到的沪海众人,也是个个心惊不已,光是散出的余波烈风,刮到脸上就跟小刀割肉般疼痛。澎湃激荡的法力,让众人元神感应所得,只有一片扭曲模糊,若试图施法查探,更是有损伤元神之虞。 修行高人斗法,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插手的,哪怕是站在远处观瞧,都是危机十足。 看着玉叶仙子与铁背虬龙斗法,齐德仲不禁想起太华门远赴海外斩杀巨鲸一事。当年羽衣轻尚未担当太华掌门,而那场大斗法甚至造成了海啸,想来战圈的核心,是何等毁天灭地之状,比之眼前还要可怕许多。 此时七星剑派与太华门的同道尚未赶至,反倒是玉叶仙子跟铁背虬龙先行斗起来了。按说面对如此强悍妖魔,理应众人合力才对,否则独木难支,让妖魔有窜逃之机。 “玉叶仙子撑不下去了!”果然,齐德仲抬眼神光扫视,铁背虬龙翻身冲撞之时,周围湖面上水汽聚集,隐约有极大威势,原来此妖尚未尽全力。 王启年此刻早已瞠目结舌,见齐德仲踏水上前,不住出言阻拦道:“齐道友,我等若贸然出手相助,恐怕会拖仙子后腿!” 的确,修行高人斗法不是能随便插手相帮的,交织混乱中,法术施展出了什么差错,反而让自己人受到伤害,很可能会陷入更糟糕的情况。 不过齐德仲还是能够看出安危凶险的,只见他将翠竹杖横于胸前,一身雪青鹤氅染上了一片碧绿光芒,无形仙衣在碧光下好似纷飞飘动的纱帐,随着脚下涟漪一圈圈扩大,放眼望去,就好像有一片广漠的竹林在水面上突兀显现。 铁背虬龙心中一惊,他察觉到齐德仲施展了一道奇异的法术,周围环境中天地灵犀皆收他牵引,自己暗中凝聚的水汽,物性竟隐约被他所窃夺,反而助长了那片水面竹林的滋长势头! “找死!”铁背虬龙一声龙吟,无形水汽顿时引动爆散,湖面突然下陷,一连串无形的冲击好似闷雷,轰鸣声动摇元神,远处沪海修行众赶紧退避。 这一片看不见的无形冲击直逼齐德仲而去,面对如此骇人的攻势,齐德仲剑指高举,漫天竹影碧光尽化一剑,冲霄而起、直射妖龙! 剑光有进无退,铁背虬龙心中一惊,没料到对方会如此不顾性命,就为了这番反击,仓促躲闪之下,剑光自脖下险险划过,刮走一片细鳞,留下一条细长血痕。而碧影剑光也就此冲破妖雾而去。 至于齐德仲,也在无形冲击间不见了踪影,只余翻腾不息的波涛。 反观铁背虬龙,被齐德仲一剑扫过,竟是一时怔住、无有动作,一只龙爪下意识地抚按在脖下血痕。 仅此一刹那的迟疑,玉叶仙子把握机会,拔下金玉桃花簪,弹指一引,庚金剑气直射铁背虬龙伤处,再添一击、当场血溅!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但同样的,逆鳞之下也是一大要害。以铁背虬龙的修为法力,自然是小心保护,但他却没有料到,齐德仲几乎是拿性命去拼出自己的一丝破绽,倾尽施为的一剑,破去脖下逆鳞,虽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但这也相当足够了。 玉叶仙子何等见识,根本不让铁背虬龙有反应的时机,施展杀伐之威最盛的法术,务求重伤妖龙! 再强悍的原身,只要打破了坚实的防御,总归是有薄弱的内里。庚金剑气入体,铁背虬龙只觉倒刺刮肉一般,巨大的痛楚让他狂性更盛,铺天盖地的龙威尽展无遗! (本章完) ------------ 第99章 玉叶焦心 原身负伤,更加刺激狂性,庚金剑气虽能伤及铁背虬龙内里薄弱,却不能使其瘫痪衰弱,生机命元本能般地充斥全身,铁背虬龙本已庞大的原身,竟然迎风鼓胀、撑大了一圈,片片戟张的龙鳞倒竖如刺,咆哮声有摄神之威! 远处沪海众修见状,有好几个已经吓得快站不住脚、要跌落湖中,摄神龙威非是虚言,元神定力稍弱者根本无法接近。即便心神尚安定者,此时也只剩下惊骇,暗道此行凶险远超预料。 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人去思考齐德仲在那一剑之后结果如何。玉叶仙子原本还想趁着铁背虬龙负伤的时机,入湖搜寻齐德仲下落,但眼前状况根本容不得她动念脱身。 铁背虬龙看见玉叶仙子,本来能够口吐人言的血盆大口,此时已经不打算说任何话语,一扫龙尾,扬起骇浪百丈,好似凭空立起一道水墙,朝着玉叶仙子直直拍去。 如铁背虬龙这等出身,生死搏斗之际,根本不屑于任何机巧灵动的手段,就用最直接、最强悍、毫无死角的破坏力,碾碎摧残眼前一切,将野蛮粗暴发挥到淋漓尽致。 玉叶仙子见状,细眉微蹙,落英披帛环绕周身,花雨绵绵笼罩了一片天地,桃源道法曼妙绚丽,没有半点杀气。 骇浪百丈铺天盖地,根本不允许玉叶仙子有躲闪机会,然而正当两者交接之际,西南方天空一阵罡锐剑气袭来,北斗镇恶龙、长铗破浪岳,正是七星剑派来援! 人未到、剑先至,穿梭花雨之间隐成阵式,寥寥几道剑光,却有洞穿大地之锐,骇浪百丈顷刻间被剑光来回穿透,数息之后如同一座巨大冰墙瓦解碎裂,轰然落于湖中,炸起无数水花。 “玉叶仙子,我等已到,你且稍退!”此时,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也飞驰而至,剑指旋划间,再化磅礴剑气射向铁背虬龙,只见绵密铿锵声响,在龙鳞表面绽放无数火花。 “孽龙原身当真强悍!”倚天歌见状面不改色,心中却也暗暗发惊,七星剑派所修御剑术,锋锐犀利九州第一,能够被门中派来参与除妖,倚天歌的法力也是相当高深,却不料连铁背虬龙的防御都无法攻破。 但不管如何,七星剑派前来驰援,大大减缓了玉叶仙子的压力,两人元神识念各自互道状况,玉叶仙子则欲入湖一寻齐德仲下落。 “仙子且慢!”倚天歌闻言暗语道:“眼前妖孽乃水族出身,贸然入湖反而身陷险境。而我等方才除妖,发觉湖中另有不寻常,已死妖魔的血肉都被卷入深处,想必是此地众妖还有后手未出。” 玉叶仙子神容冷淡,语气却暗含焦急:“方才那名齐道友搏命一剑,削去妖龙逆鳞,此时破绽已露,但他却被妖龙打落湖中,我怎可弃他于不顾?” 倚天歌眼神中微露赞叹:“哦?竟有此事……果然,妖龙虽然极力掩饰,但风中血气尚未尽散。那位齐道友拼死一搏,想必就是希望我等尽快斩除妖孽,我等切莫辜负道友愿心,妖龙反击将至,仙子且至一旁调息。” 两人元神识念交流,心念电闪间便已明白事情前后,倚天歌固然欣赏齐德仲那一剑,但他的决定仍旧是先斩妖龙为上,话语间似乎已经将齐德仲当做死人。 其实这也不稀奇,齐德仲的身影最后是被那无形冲击所淹没,换做是玉叶仙子也难免受伤,而且一旦落入湖中,指不定里面还有暗流涌动,实在不太可能生还。 玉叶仙子长久在桃花源中清修,性情清冷寡言,加之出尘仙姿与高深修为,在门中受同门爱戴、尊长呵护,在门外受同道仰慕尊崇。修为如她这般,固然心念坚稳、绝非软弱,但从小到大也无甚挫折可言。 但玉叶仙子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居然有人不惜豁尽全力、以性命相搏,就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丝反击机会,而且事前全无交流,默契至此近乎本能。 玉叶仙子一生中,受人温言暖语、爱慕关切自是无数,但一个仅仅错眼一瞬、一句面对交谈都没有、连身份来历都不清楚的修行同道,在自己面前豁命相助,这种感触仿佛有一个大锤狠狠砸进心窝里,让玉叶仙子心思难安。 七星剑派等人可不知道玉叶仙子心里在想什么,倚天歌率门人重整阵式,七柄飞剑盘旋阵外,罡锐肃杀之气笼罩方圆,元神感应中仿佛只有铁背虬龙,剑未出,剑意却已贯穿周身。 铁背虬龙狂性虽盛,但修为如此绝非元神蒙昧,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剑意,张扬喷薄,但又不失专注集中,元神世界中,好像此间天地恍如无物,只剩下彼此相对。 此剑若出,铁背虬龙避无可避,只能硬受一击,狂性暴涨的妖龙焉能坐视?一声龙吟传遍南巢泽,瞬息卷动风云,周身旋风云涡环绕,庞然龙躯像一座小山,直接朝七星剑派等人撞去。 “妖孽,还想负隅顽抗么?”倚天歌冷冷一句,剑指冲天,七柄飞剑接连飞旋幻化,竟然也化作一条银龙,片片龙鳞皆是罡锐剑气,与铁背虬龙正面相撞。 实话实说,铁背虬龙的野蛮打法,迫使着许多修行人难以尽展道法玄妙,铁背虬龙法力之深、原身之强,让许多禁制拘锁、擒拿镇压的法术难尽全功,只能靠着法器妙用与之硬碰硬。 要不是七星剑派门人擅长杀伐之道,面对铁背虬龙依旧难占上风。 天上双龙交缠,银龙周身剑气迸发,一半攻势如雨扫向铁背虬龙周身,另一半攻势则是集中朝向脖下逆鳞伤创。铁背虬龙惊怒不已,旋身风云炸开,逼住剑气难近。 正当此时,正北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伴随而至的是一条粗长霹雳电光,破风穿云,直接击在铁背虬龙头上倒钩龙角。 只听得一声凄厉嚎叫,铁背虬龙浑身电光雷霆交织错闪,一阵青烟自其身上冒出,可见伤势非轻。 众人此时放眼北望,就见五名青衣道人,为首之人手擎鲸骨杖,漫天雷云伴随而至! (本章完) ------------ 第100章 斩龙护法 “铁背虬龙,几十年过去了,你依旧长进不大啊!” 率领太华门人前来助阵除妖之人,是长老宝匣,论辈分是掌门羽衣轻的师侄,亦有离形去知修为,而且在门中担负巡山护法。 按说宗门弟子都有护持传承的责任,但毕竟不是谁都擅长斗法杀伐。像太华门这种传承悠久的名门大派,门人职司划分细致,其中巡山护法就是在必要之时,代表宗门出山行杀伐事。 修仙之人持杀生戒,杀伐之事往往遗祸难料,所以代表宗门出山行杀伐事者,不仅仅是要有相当修为法力,还要有持戒慎行之心,否则失足沦落,成了滥杀凶残之辈,只会徒添修行劫障而已。 当年太华门率众入东海斩杀巨鲸,其中就有当初的巡山护法参与,可想而知肩负此等职责者,在世间声威如何。 长老宝匣身材高大,发丝斑白,神容威严冷峻,手持鲸骨杖雷光电闪、水波漫涌,空中雷云伴随而至,正是壶洲客得意道法――召雷亟顶阵! “老、匹、夫――”铁背虬龙鳞片破损焦黑、一身青烟直冒,扭转龙躯对着宝匣低吼着说道:“当年你无非是借羽衣轻一枚雷府仙符,才勉强将我逼走,如今又从羽衣轻那里借来什么法宝了?” “大名鼎鼎的鲸骨杖,你居然不曾耳闻吗?”宝匣冷笑道:“哦,也对!这些年你潜身缩首、退避黄河水府,与外界隔绝、不闻世事久矣,否则也不会躲过天下修行人的耳目。今日现身南巢泽,是做好赴死准备了么?” “哈哈哈哈哈――”铁背虬龙放声大笑:“如果是让羽衣轻那厮亲自出手,我兴许还会有几分退意,可是就凭你们几个?想杀我,还要拿你们自己性命来试!” “区区蜷缩泥潭妖孽,还不值得掌门出手。”宝匣一挥鲸骨杖,雷云遮掩天际,滚滚闷雷、灼灼电蛇,朝着铁背虬龙压迫而下。 反观铁背虬龙,硕大的龙头面目狰狞,似乎也有几分不甘,正当他欲再施妖法之际,却忽感异样,猛然低头看向下方湖面,随即嘶吼道:“妖禽误我――” 伴随这声龙吟,召雷亟顶阵威能尽展,顿时雷光电闪,南巢泽水面上一片轰鸣。 …… 如果说南巢泽中还有一处安宁之地,不在湖底深处,而正是那座湖中岛。 依旧被怪异妖雾笼罩的湖中岛,此时金辉四溢,金圭上人脑后光轮普照四方,从各处汇聚而成的巨大力量,让他变得虚幻不实。 “荼罗血飨宴,快了、就差最后一步了。”金圭上人自言自语道:“九州修行人啊,你们可不要这样轻易斩杀铁背虬龙,让他尽展威能,在最后充满不甘与怨恨中,沉沦消散,化为荼罗血飨宴的最后佳肴。” 远处轰动的雷声,穿过妖雾只余淡淡闷响,金圭上人专注不动。而小岛岸边浪花上涌,一股凝而不散的水华渐渐触及陆地,随后一人自浅水间突兀钻出,正是齐德仲。 金圭上人察觉有异,站起身来走近一瞧,正好与齐德仲四目相对,两人看见彼此,一时怔住没有动作。 齐德仲是如何来到这湖中岛的?说来话长―― 在当初察觉玉叶仙子落入下风、难以继续抵御铁背虬龙之时,齐德仲一念之间就已经想好如何相助了。 正如玉叶仙子所想的那般,齐德仲的确是豁尽全力发出了那一剑。不过其中细节关窍就非仙子所能知晓了。 齐德仲先以仙衣护身法、配合玉篁剑阵,试图破除铁背虬龙所聚无形水汽,此举引起铁背虬龙留意,先行引动水汽灵性毁散,造成强烈冲击。 齐德仲要的就是这一个瞬间的留意,瞬间剑阵尽成一剑,在激荡冲击间直逼铁背虬龙,不为正中目标,只单纯要削断逆鳞,留下一处致命破绽。 当时场面异常混乱,漫天激荡混杂的法力,元神感应也变得错乱,齐德仲甚至没有心思去留意那一剑是否功成,直接御使渡海法舟,将自己收入其中。 齐德仲的那枚榄核舟乃是小洞天法器,不仅可以收纳事物,连自己也可以躲避其中,作为护身法器。 渡海法舟在激荡冲击间正如一枚小小榄核,直接被巨大力量压入水底,好在有法舟庇护,齐德仲这才保住了性命,而且也不至于受重伤,只是经脉元气运行稍有滞碍,事后调养一番就无大碍了。 经此一剑,齐德仲也明白自己确实修为不足以插手其中,身在湖底干脆打算水遁离开,先退避远处再说。 可是当他元神世界向外感应之时,身在湖底更能发现怪异。照理来说,南巢泽是一片广袤湖泊,就算没有铁背虬龙一伙妖魔,也应该有许多水族生灵才对,但齐德仲一番感应,却发现湖中竟然半点生机皆无! 这不是水族生灵因妖魔栖身而退避,乃是这片湖泊物性中,却无半点活泼生动,宛如一滩死水。 这就让齐德仲好奇起来了,他借渡海法舟在水底潜行,小心感应湖中气息,终于发现那些不断被卷走的妖怪血肉,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于是齐德仲也跟随前往。 最终,将齐德仲带到了这座湖中岛。 在上岸之前,齐德仲就已经察觉此地不同寻常,具体是怎样状况,齐德仲只觉得玄妙难言,只是体内的玄水之精与之似有呼应。想来想去,南巢泽中能与玄水之精有所牵连的,恐怕就是那座真龙水府了。 真龙水府类似修行人的隐世洞天,但玄妙不同,而且未必有具体的门户出入,只看能否聚引水性精华、御水开府。 念头及此,齐德仲心中恍然大悟,既然玄水之精乃是世间万水精粹,那能否凭之开启真龙水府?别的不说,此物也是当代地仙高人羽衣轻凝炼而成,不比在世真龙差! 如果能够做到,固然是一件大喜事,不过在此之前,齐德仲还要一探湖中生机尽失因由,所以亲自踏上了湖中岛,一抬眼就看见金圭上人。 (本章完) ------------ 第101章 识破阴谋 金圭上人看见齐德仲的瞬间,神色接连变幻,有惊愕、有恐惧,最后则是隐藏极深的怨怒与狠戾,俊秀妖异的脸庞上,血色金辉交替,最后咬着牙低声试探道: “齐德仲?” 齐德仲闻言,比金圭上人还要吃惊,心念电闪间,过往前尘顿时涌现。 之前被铁背虬龙以**力轰入湖底,齐德仲为了全力自保,改换面容的幻术自然也解除了。湖水中元神感应模糊,齐德仲登上湖中岛,自然也没有重新改换形容。 然而登岛第一眼所看见的,是一名白袍僧侣,诧异之间,对方开口第一句就是道破自己的名号。 虽然之前在修行同道面前有过不少出格举动,但齐德仲自诩还不算名动天下,尤其是近几年九州乱世,修行人大多关心局势变化,齐德仲出海清修,理应很快就被人忘却才是。 能够开口第一句话就道破来历的,必然是过去熟悉齐德仲之人,但是在齐德仲的记忆中,却从未见过这名白衣僧侣。 然而岛上弥漫的血腥气味,以及白衣僧身上无论如何普照十方的光明意境也无法掩饰的妖气,无不说明此人也是妖怪化形成人。 齐德仲见过的妖怪并不多,认识自己的也就更少了,但是能够对自己产生敌意、且兼顾以上种种的,就只有当初鹰扬山匪寨,与之结下仇怨的金圭上人了。 “你是……”齐德仲嘴角浮现的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金圭上人?” 白衣僧闭嘴不言,但脸上微微怒意已彰答案。 齐德仲稍按心惊,立即转为警惕与戒备,开口问道:“真没想到会在此地相遇,你如今已成了铁背虬龙麾下喽啰了么?” 金圭上人也是暗自警戒,不屑冷笑道:“铁背虬龙狂妄无知,不过任由我一手摆弄,就他麾下那帮乌合之众,焉能与我共齐名?” “哦?不知道金圭上人此名,又具何等庄严宝相?”齐德仲反诘道:“当年在鹰扬山中没能除你,让你遁逃远去,没想到还与水族妖孽在此处兴风作浪……南巢泽生机湮灭,岛上血气汇聚,想来也是你的手笔吧?” 当初是齐德仲自行离开长林郡,而金圭上人其时还在鹰扬山附近潜身渡劫,直到齐德仲出海之后,金圭上人方才渡劫功成。此后出山化形游历,打听到齐德仲离开了长林郡,还以为他正在四处搜寻自己,所以一路上都不敢随意在有法力的修行人面前显露,这才有与铁背虬龙相识结交诸事。 说来也是巧合,经过鹰扬山之事,金圭上人对世间道法修行人是又惧又恨,心心念念无非是自己修为法力不足以自保,他也总想着未来如何报复齐德仲,而其中一个关键就是增长修为。 正如世间有拿人身体魄神魂修炼邪法的恶徒,妖怪噬人吮血、夺人身灵性为己所用,也不在少数。只不过金圭上人所谋更大,他并不只局限于凡夫俗子的血肉神魂,还想对道法修行人下手。 以金圭上人自己的修为,想要做到这一点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所以他不得不有所依仗,铁背虬龙就是一个极好的合作对象。 金圭上人告知铁背虬龙,南巢泽中有一处上古真龙水府,隐匿多时,如果没有真龙御水之法,则可以借助他的荼罗血飨宴,汇聚生灵血肉神魂,再以龙血精魄为枢,开启水府。 而寻常生灵的血肉神魂,根本不足以开启水府,所以哪怕尽夺南巢泽中十万生灵,也远远不够。 于是金圭上人再出恶计,将铁背虬龙南下的消息放出,当即就会有许多妖怪前来追随依附,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能够引来众多修行人前来除妖。到时候在南巢泽一场大战,荼罗血飨宴自然功成。 只不过金圭上人自己另有图谋,他并不相信铁背虬龙真的能够在这番大战中幸存下来、独霸一方,所以在布下荼罗血飨宴时,他自己就已经埋下暗伏,真正的阵枢在岛上的老樟树,只要他一动念,就能够让铁背虬龙失去操控荼罗血飨宴的力量。 有了荼罗血飨宴,大量具备超凡灵性的血肉神魂,能够大大增长金圭上人的法力。而最关键的铁背虬龙,只要他一死,金圭上人就可以借其龙血精魄,强行打开上古水府,搜刮内中一切事物,补益其未来修行。 按说一切都在金圭上人的谋划之中,但是却出了几个意外—— 其一,金圭上人终究还是低估了前来除妖的修行人。三个方向入湖除妖的修行人,为首皆有离形去知修为,前去阻拦的虾兵蟹将根本无能让修行人折损伤亡。 第二,铁背虬龙虽然强悍,但这次太华门带着鲸骨杖前来,此物正是铁背虬龙克星。鲸骨杖非但是东海巨鲸魂魄精华所在,也蕴含着当年斩杀巨鲸之威。羽衣轻虽未亲临,但想必太华掌门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三,齐德仲的插手,让这番斗法大大缩短时间。世人不知,齐德仲自服用了华阳丹后,行走坐卧、不论何处,如置身仙灵洞天、涵养形神,百年之内法力增长迅速。若单论法力深厚程度,齐德仲只比三位领头的修行高人稍差一筹,但光是一剑破去逆鳞的功劳,就让铁背虬龙要害暴露,此战结果已然底定! 不过即便如此,金圭上人图谋也几近成功,如果不是齐德仲意外察觉湖中生机有异,恐怕待得铁背虬龙被斩杀之后,金圭上人就打开水府,搜刮一番远遁他处了。 齐德仲当然不清楚金圭上人的谋划,不过站在此地,交谈几句以作拖延之时,很多事情就已经想了个通透明白,金圭上人必定另有所谋! 反观金圭上人,他此时此刻对齐德仲的恨意,较之当年更加炽盛,眼看上古水府唾手可得,偏偏又是齐德仲现身插手,一切算计将近暴露,积郁怨愤可想而知。 此时多言已然无益,不管是齐德仲还是金圭上人,彼此相见瞬间就已经做好准备,一阵兀然沉寂之后,湖中岛上杀伐顿起! (本章完) ------------ 第102章 断云禁式 齐德仲斗法从来不讲什么温良恭俭让,生杀有道、护身有方,这也是为什么齐德仲并不会刻意教弟子们杀伐之道,反而立下诸多与护身保命的考验。因为对于修行人而言,杀伤性命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道法修行之人,也不是全然无敌、无所敬畏的,除非修行之法有特异之处,否则绝大多数修行人都是血肉之躯,一门大炮朝着自己开火,不会有修行人傻乎乎地站着硬抗,回避躲闪、驱物摄拿,总之有的是办法应付。更何况修行人立身处世,没必要让自己身陷被大炮瞄准的场合,事先有所安排绸缪,这本就是御劫辟邪之道。 哪怕是妖怪精灵,像铁背虬龙这种强悍原身,也是少之又少,最起码金圭上人不是这一种。 二人相对,齐德仲起手剑指挥划,剑芒迸射如针如梭,逼得金圭上人连连闪避。 湖中岛很小,几乎就是一座露出水面的小土山,上面长着一颗老樟树,枝桠蔓延盖过湖中岛,却几乎没有几片树叶,就像一株耸立的枯木。 金圭上人闪身树干之上,一抖月白僧袍,脑后光轮金辉普照,空中剑气去势竟然为之一顿! 齐德仲面色不改,弹指射出一对猫儿玉坠,不带任何法术,就似寻常暗器手法。 金圭上人根本没有理会,甚至不浪费一丝法力摄拿,闪身避让之后,掌中火光凝聚,金色的炎流炽热惊人,周围枯干枝桠当即焦黑近半。 可是不待金圭上人施展,脑后虎啸传来,两头斑斓大虎从天而降,正是齐德仲的玉虎狩。 玉虎狩是法器,齐德仲御器使得双虎凌空不是问题,但法力运转却难了许多,所以齐德仲并不是直接让玉虎狩扑上树干,而是让其还处在玉坠状态时,像暗器一样射出,趁金圭上人大意之时,再从身后突袭。 玉虎狩凝聚巽气金风,是破除护身之法的最佳利器,而且近身撕咬能够逼得对方手脚肢拙。 双虎背袭,金圭上人心中暗骂,脑后光轮直如旭日,双目金光大放,浑身炸出一团金色流炎。 齐德仲见状连连退让,踏足湖面,伸手一摄玉虎狩,脚下波涛涌动,周身水波光华流转不息。 天地灵犀、世间物性,不同属气性质各有生克,落于实际斗法之时,水能灭火、火亦能烧干水汽。齐德仲一番出手,就修为而言,发现自己并不比金圭上人高太多,玉虎狩与翠竹杖这两件器物,属气难以克制对方熊熊流炎。 念头转动间,齐德仲便专注御水之法,岛外湖面宽阔,如今又少了众多水族妖怪兴风作浪,正是齐德仲施为时机。 齐德仲在仙壶洞天时,也翻阅过壶洲客法脉传承《碧波渡海诀》,兼有玄水之精与过往参悟,激浪扬波一类法术,兴许不能在铁背虬龙面前夸口,但实际上这才是齐德仲的厉害手段。 齐德仲手中无剑,周身剑意冲霄而起,仿佛就是一柄立在湖面上的长剑,周围浓密妖雾被剑意重重破去,竟是一身法力尽催。 金圭上人见状,惊骇之意更重,他没料到齐德仲的法力居然深厚到这种程度。妖雾有迷惑元神、溃散法术的效果,是之前水族众妖联手施法的结果,而齐德仲单凭隔空法力,不用任何机巧玄妙手段,硬生生将其破除。 眼见齐德仲剑势将成,金圭上人哪里容得他功行完满,浑身金色流炎爆散开来,整颗老樟树焦碎灰化,一团半虚半实的血气就在树根本来位置,缓缓被金圭上人吸收。 此时的湖中岛上,仿佛有一颗小太阳冉冉升起,定睛观瞧,金圭上人的身影已经无法看清,只剩下纯然的金辉光焰,灼热炽烈的气温,让湖中岛的地面瞬间干裂,然后缓缓发热、发亮,泥土沙石都被流炎焚灼得酥软如浆。 齐德仲剑势蓄而不散,看着金圭上人化作一枚小太阳,心中暗惊:“世间妖类多有原身天赋、非比寻常,但却从未听闻有那种妖怪能够化作如斯烈日流炎。” 两人此时都在积蓄力量,以待即将到来的一击,水陆之间,并生两股惊世骇俗的色彩。 齐德仲剑意无形,剑势浩荡接云连水,天风云水变幻无穷,尽收肃杀物性,归于一剑之间。 齐德仲曾两度自悟断云斩,后来在仙壶洞天时,就将这道法术重新梳理一遍,足堪齐德仲压箱底的绝技禁式。然而这道法术实在太过惊世骇俗,齐德仲发现,只要伴随自己修为法力的增长,断云斩的威力可以毫无上限地提升,而且一旦施展开来,最后造成的破坏很可能连自己都无法驾驭。 如斯骇人道法,齐德仲甚至没有留下修炼卷籍给弟子们,非是齐德仲藏私,而是如此禁式,远未至传授之时,若无机缘,齐德仲也不想轻易动用。 可是如今与金圭上人斗法,齐德仲顷刻御水起剑,无意之间就催动起断云斩,行功近成之时,齐德仲这才反应过来,然而激引的天风云水已经无法自行散去,此剑已经不出不可了! 法术施展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两人对峙蓄势不过短短数息时间,齐德仲不欲拖延,剑势倾尽而出,漫天风云与焉而动,好似整个天空也为之颤抖。 此时就听得那枚小太阳发出一声悠长尖锐的鸟啼声,隐约有破除暗夜之威,浩瀚流炎尽数扑向齐德仲。 双方尽力一击,湖中岛当场湮灭成灰,周遭数里湖水顿时蒸腾雾化,露出的湖底淤泥先是被烧作陶土状、然后寸寸粉碎,湖底岩盘轰然断裂,尚未合拢而至的湖水再被巨力逼开,竟然凭空形成一片干燥空旷的砂石滩。 而在战圈的核心,只剩下一团云雾与流炎纠缠的朦胧光影,几声轰然之后,光影溃散崩解,一团金色流炎化作火鸟,冲天逃窜而去。 至于齐德仲,周身表面流动着一股金辉,自空中跌落在砂石滩上,半跪在地动弹不得。 只听得远处洪涛声响,被烧干、逼开的湖水,此时慢慢奔涌合拢而来! (本章完) ------------ 第103章 妖龙末路 洪涛倒卷,齐德仲周身水波光华逐渐浮现,宛如浮沫泡影,当滚动浪涌合拢之际,齐德仲身形凭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余波未尽的一片天地。 而在远处,一场更加激烈的斗法,场面却是紧凑得多。 太华门长老宝匣手持鲸骨杖,天上雷云收拢至仅有一里方圆,铁背虬龙只能在这雷云之下不断翻腾挣扎。水面有七星剑派门人布阵,阻截铁背虬龙试图入水逃遁。外围则是玉叶仙子洒落花雨、联合沪海众修坐镇。 三方合力困杀铁背虬龙,隔绝内外天地灵犀,甚至连雷声电光都传不出去,让铁背虬龙无一丝可以借助的外力。 自召雷亟顶阵中不断落下的雷霆,劈得铁背虬龙原身酥麻软颤,逆鳞既破,铁背虬龙要害暴露,云中落下的雷光交织如网,连番劈击之下,总归是屡屡命中逆鳞之下的血肉。 铁背虬龙咆哮不已,郁愤与狠戾交加,翻腾原身,背上龙鳞尽数飞散,好似无数飞刀飞剑四射。奈何有七星剑派与玉叶仙子联袂施为,接连制住铁背虬龙这强弩之末的反击。 宝匣见状不曾停手,雷云再度收拢,仅余数百丈方圆,然而攻势更急更猛。宝匣继续激引雷光,连连劈落在铁背虬龙周身。 铁背虬龙身形蜷缩扭曲,浑身焦黑斑驳,传出阵阵腥臭,自伤创处滴落迸溅而出的龙血,在烈风中化作青烟消散。本来百丈龙躯,被这连番雷击之下,慢慢焦熟纠缠在一块,就连生机也收缩到最细微的状态。 世间龙种有蛰伏自保的本能,当自身伤势过于沉重,或者寿元命数已近尽头,龙种生机会收敛蛰藏,宛如冬眠一般。 三位修行高人见状,当即联手施法,共同施法制住铁背虬龙残躯,玄妙道法使得妖龙生机难再复苏,如此一来,此番除妖方才功成。 “当真凶险呀!”施法完毕,最先开口的是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如果不是太华门的道友持鲸骨杖前来,此番除妖还未能如这般毕其功于一役。” 宝匣向几位修行同道拱手道:“此番下山之前,掌门曾与贫道有所嘱托,言明鲸骨杖乃天下水族生灵之克星,今日一战已有所印证,贫道这便告辞。” 倚天歌抬手问道:“宝匣道友且慢,太华门劳师动众,除妖斩龙之后就这样离去么?那传闻中的真龙水府呢?” 宝匣说道:“掌门已有谕示,此番除妖功成之后,太华门不取此间一物。妖龙生机已封,还劳烦诸位同道自行相商。至于上古水府一事,若未曾现世,那便是世间未有之物,太华门不求。如今秦晋一带疫病流行,贫道要率门人弟子前去施药救治,就不久留了,抱歉!” 说完这话,宝匣带着太华门人结阵飞天离去,来得干脆、走得直接。 倚天歌捻须遥望道:“不愧是天下修行宗门楷模,这等高洁性情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鲸骨杖落在他们手里,也算是托付得当。” 七星剑派长老此言,对太华门的赞叹发自本心。实际上道法修行之辈,从来没有斩妖除魔的义务。本来就是生死相搏之事,如果妖魔尚未祸及自身,绝大多数修行人是不打算牵涉过深的。更何况妖怪处世,往往惊惧戒备,也不会随意显露。 修行人对待妖怪,态度无非几种――若妖怪精灵不为恶,修行人也不会理会过多,如果是别有目的者,兴许会收服妖怪为己所用,或为护法侍者、或为镇守洞府,如果是草木精灵,那就更好了,取之为灵药本源,遗泽传人弟子。 如果妖物为恶、有伤及无辜之举,那就看情况而言,毕竟世事并非全然黑白分明,或约束教化、或镇压封印,总之都是希望妖物处世有道。 当然了,要是碰上一些修行高人性情乖张、不忌杀戮业障,甚至对妖物原身天材地宝有需求者,那无非是动手斗法,在生死相搏间看谁手段高明而已,沪海众修的最初想法便是如此。 而像铁背虬龙这般,过往就有过兴风作浪、祸害两岸百姓之举,太华门曾不止一次沿河搜寻,今日将其斩杀,也算是功德圆满。 按修行界一般规矩,是谁斩杀的妖物,谁就有权力分配妖物原身所有天材地宝,但这次太华门却一样没要,长老宝匣直接带着门人离开了。 斗法是一件苦差事,道法修行非为好勇斗狠,太华门派遣门人参与除妖,毕竟也是要冒生命危险。就算是宗门尊长谕示,也没有光让门人出力而无所获的道理。 宝匣带着门人离开时,其身后太华门人无一人流露出对妖龙原身的贪慕神色,光是这点就足可证明太华门的为师之道何等高明。 当然了,以太华门的仙家传承,数千年以来多少积存的奇珍异宝,门人弟子不在意这等妖物原身也属正常。而且听宝匣说,他们还要赶往秦晋之地救治疫病,如此门风作为,确实难得。 太华门在九州十二宗门中,传承并非最悠久的,门人弟子也不是最多的,但自红山议会以来,太华门隐约便是中土九州修行楷模,往往就在于门人这一举一动、时时自警,从未有恃强夺占之举。 看着太华门人的离去,众人也颇为感叹。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暗怀侥幸之心,因为这等于少了一个瓜分战利品的对象。 “玉叶仙子,妖龙残躯生机不好处理,我七星剑派带回去详细琢磨,你没有意见吧?”倚天歌问道。 玉叶仙子自太华门人离开之后,似乎一直都在留意远处,此时听见倚天歌的话语,有些迷惘地回应道:“哦……道友你看着办,我没意见。” 倚天歌有些疑惑:“玉叶仙子这是何意?妖龙残躯若善加处理,还有不少天材地宝可以剥离而出,至于那些已经散落的龙鳞,自然归各位江南同道所有。” 沪海众修闻听此言,自然是兴奋雀跃,铁背虬龙最后反击之时,散落了大量龙鳞,随便一片都有脸盆大小,是炼制法器的上佳坯料,有倚天歌这么一句话,沪海众修赶紧动手收罗起来。 (本章完) ------------ 第104章 水府龙宫 “方才我觉南巢泽中有法力激荡、震撼天地之威,道友难道不曾察觉么?”玉叶仙子远眺别处说道。 倚天歌摊手解释道:“方才我率弟子在阵中,阻截妖龙入水遁逃,没留意外界情形……要是按仙子的说法,莫不是湖中还有妖魔未除?” “此刻风波已定,铁背虬龙尚且如此,还有哪路妖魔胆敢放肆?”沪海修行人青阿士也说道。 玉叶仙子细眉紧锁,飞身说道:“我前去一探,有事传讯告知、无事就此告辞。” 沪海众修见玉叶仙子离去,有不少人欲出言挽留,只可惜仙子有飞天之能,转眼间身影远去、追之不及。 王启年看着众人收纳的龙鳞,不禁叹息道:“唉,没想到齐道友居然殒落在此,可惜我本来还想借他之力炼制宝甲法器。” 沪海众修闻言也略作安慰,他们并没有看见齐德仲最后情况,理所当然以为在那种情况下性命难保。 然而此番除妖收获颇丰,有一两个修行同道身殒也可以理解,毕竟斗法情形确实骇人,幸好这个齐二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散人,就算其背后有什么牵扯关联,他自己不表明身份,也怪责不到沪海众修。 修行同道好聚好散,江湖浪荡惯了,难免性情凉薄,更何况此番除妖,事前早已言明凶险,自然生死自顾。 等了好一阵,不见玉叶仙子传讯,料想应是无事,等待了许久也没有水府出世的动静,沪海众修带着一番收获,飘然离开南巢泽。而七星剑派之人也没有久等,收起妖龙残躯,结阵飞天而去,只留下一片波涛渐定的湖水。 至于玉叶仙子,飞天至齐德仲与金圭上人斗法之处,元神中除了感应到紊乱动荡的天地灵犀之外,再无任何生机痕迹。 此地明显甫经历一场激烈的斗法,玉叶仙子缓缓落至水面,裸呈玉趾轻轻点落,周围霎时平静下来,水面只剩下一圈缓缓扩张的涟漪,那是玉叶仙子施法查探,然而依旧浑然无感。 元神世界中虽然毫无异样,但玉叶仙子隐约觉得,此地变化与齐德仲有关联,但一切都好似被迷雾笼罩,看不清、摸不着。 玉叶仙子奉师命前来南巢泽除妖,本意是为了阻止妖魔开启水府、凭之祸乱世间,而如今铁背虬龙已灭,再无妖魔觊觎水府。 但真龙水府具体何处,这却是无人知晓的,否则怎会从未听说过此地有不凡之处?铁背虬龙亦是龙种,他应该最有可能发现水府,七星剑派原意也是想趁铁背虬龙开启水府之际,与众人联手斩杀妖魔,然后好瓜分水府奇珍,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成虚幻。 好在修行人心性通明,本来就未曾听闻此地有上古水府,现在线索断绝,就当如原本一样。 但众人似乎都忽略了一点,到底是因何缘由,让此番斗法这么快结束?又是谁让铁背虬龙一伙妖魔无法开启真龙水府?不得不说,这事都与齐德仲有所牵连。 玉叶仙子在湖水上施法查探,元神中亦作推演,最后才粗略明白,齐德仲在此番斗法中是何等关键,但偏偏又不为人所知。 要是换做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来看待此事,恐怕会以为齐德仲有意如此,特地让众多修行人辛苦除妖,而自己则伺机窥探水府,怀疑齐德仲有心夺占真龙水府。 玉叶仙子自然不会这么想,但推演中途,却发现一个重大破绽,齐德仲并非在世真龙,他有何能耐开启水府? 恐怕谁都料想不到,齐德仲还就真的进入了那处上古真龙水府!至于齐德仲是怎样做到的,就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 当初与金圭上人斗法,齐德仲倾尽全力施展断云斩,法术相击之威还是次要,天地肃杀意境侵染元神才是紧要。纵然齐德仲有仙衣护身、不惧伤神道法,但来自天地间的肃杀意境并非法术,只要齐德仲还身在天地间,来自天地的反馈便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生生硬受。 在逼退金圭上人的瞬间,齐德仲看见了那是一只浑身金焰的三足妖禽,遁逃速度快不可追,而齐德仲自己也要承受断云斩元神反噬。 眼见湖水合拢,齐德仲凭最后一点意志,以玄水之精护体,不至于自己被汹涌水流撞伤,之后的事情,齐德仲便不省人事了。 修行至全形之功,先天形骸宛如含德赤子,如果受到的伤害过于沉重,能够自行封闭穴窍,元神元气安住,这种自保本能,与龙种蛰伏如出一辙。 当齐德仲再度苏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处于一片迥异非凡之所,也当即醒悟过来,眼前便是上古真龙水府。 真龙水府自古也被戏称龙宫,但当齐德仲亲眼得见之时,就知道此言不虚。 放眼四望,远处水波漫天,仿佛置身水底,但又并非阴暗漆黑。齐德仲在一块直径十二丈、通体如一的水晶盘上醒来,前方越过一片色彩斑斓的水草林,有一座巍峨宫殿。 宫殿白玉为柱、青石作砖,水晶瓦片片如鳞,一条由精金铸炼而成的巨龙盘踞殿顶,龙头正好对着齐德仲方向,稍一触目便觉龙威扑身而至,仿佛真龙犹存。 龙宫远眺便已十分巍峨,齐德仲小心走近,发觉足可能以庞然形容,心想这也寻常,真龙之躯飞天入海,即便大小不能以常理揣度,但也不会是人间宫室可比拟。 齐德仲来至龙宫之中,感应到周围水性有滋养形神之妙,当即定坐调摄。之前与金圭上人一战,法力激荡之间,虽然没有外伤,但腑脏元气也受震动,在真龙水府中疗复最好不过,等闲丹药都不必服用,形神自与此间天地灵犀呼应。 真龙水府果然与仙家洞天相近,但玄妙有异。不论是太华洞天还是仙壶洞天,自然生发之机循环不绝,修行人身居其中神安气静,适合任何道法修行。 而在真龙水府之中,元神世界感应,唯有浩荡水性意境,加之若有若无的真龙威息,虽有涵养生机之妙,在此却只适合世间云水道法。 (本章完) ------------ 第105章 青龙玉杖 水府之中,真龙威息犹存,然而并非真龙在世,残存的龙威已然与水府灵性凝炼一致,就像一重浩大的禁制。不过齐德仲也不在意,伤势稍复之后就在水府各处游走。 真龙水府并不是潜于水底,凡夫俗子若有幸至此,也能自如呼吸,凝炼以至无形的水性,也能让尚未通灵成精的水族生灵在此地自如游动。 但是这座水府显然已经被废弃了,因为齐德仲并没有看见任何水族生灵妖物在此地出没。 不过即便如此,真龙水府内中还是奇珍遍地。那长得漫山遍野的水草,并不是寻常事物,而是云梭蕴露草。此草细长如梭、边缘略带刺刃,宽不过二指,草芯坚韧、通透明净,可见有玉露蕴藏其中。 云梭蕴露草作为天材地宝,采摘下来之后,本身就能够当做软剑使用,也是作为炼制飞剑的坯料。草芯内中的玉露,乃是不可多得的水木精气,可以入药,辅成滋养生机容颜的灵丹。若有全形之功,直接服用这玉露,也有上佳的驻容功效。 虽然这种灵草在修行界中不至于太过珍稀,但却不可能有这么宽广的药田灵圃来大量栽培。而齐德仲也思考了许久,知晓除了真龙水府,世上好像也没有比此地更适合栽种云梭蕴露草的地方了。 不过齐德仲看见这么一大片灵草,心中多了几分计较,云梭蕴露草形如剑梭,若采之炼制成套飞剑,与他的玉篁剑阵相配合,岂不甚妙? 想法很好,但这番炼器功夫却不简单,齐德仲也不急在一时,继续赏玩真龙水府。 除了云梭蕴露草,真龙水府中数量最多的就得数各种金银珠宝了。 自古传言,真龙最喜珠光宝气,齐德仲原以为是世人讹传,今日所见却是大开眼界。 在水草林中,有一座规模不亚于水晶龙宫的殿宇,内中陈列的就是无数金银珠宝,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触目所见夺目耀眼。 然而有趣的是,当齐德仲以元神感应这些金银珠宝时,察觉这些事物全无世间尘俗气息的沾染,只有金银珠宝本身纯粹物性。或许这才是真龙所喜,纯粹且驳杂、平凡却耀目,看似矛盾、实则混一,借引物性而修行。 真龙修行独具玄妙,非是齐德仲能够揣度效仿。不过如今看见这么多金银珠宝,齐德仲倒是没怎么动心。这些财货,除非是行走世俗时可能需要,修行界中并不十分重视。 道法修行非是财富能换,些许助益行功的外物,大概能够以重金换购,但修行根本在于自身,心性的洗炼打磨,跟钱财多寡无关。 不过修行人也没有起居清苦的必要,实际上齐德仲所见识过的修行福地、宗门道场,从来就没有哪个地方是艰苦清寒的,只是少了尘俗起居的杂务而已。 在真龙水府中转了一圈,齐德仲又回到了位处中央的水晶龙宫。整座水府的范围,大约只有仙壶岛的四分之一,不算非常广袤,但是作为修行福地也是相当足够了,只不过寻常修行人根本进不来罢了。 齐德仲一路上也在不断反思,自己究竟是如何进入水府的?想来想去,只能是跟玄水之精有所牵连,但具体玄妙却是难解。 既然是真龙水府,就应该能进能出。但就跟南巢泽中根本没有水府门户一样,水府内中也没有离开的路径。水府边缘是如深渊无尽的流转水波,以齐德仲的修为根本无法突破前行,而离开水府应该也不是这种方式。 虽说被困在真龙水府内中,不过齐德仲也处之泰然,本来就是世上难得的修行福地,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初齐德仲给自己设下考验,无法自行回转九州大地、则不再踏出仙壶洞天,如今也是相似。 来到水晶龙宫之外,齐德仲抬头仰望盘踞金龙,心中忽有所感,从榄舟中取出翠竹杖,当初躲入舟中避难时,所有东西都放进舟中小洞天了。 翠竹杖并非法器,至少齐德仲还未将其炼制完成。他祭炼翠竹杖的念头,最初是想模仿壶洲客的鲸骨杖。齐德仲没有巨鲸遗骸为天材地宝,但为求玄妙相似,齐德仲折竹为杖,收摄玉篁山生机物性,祭炼翠竹杖。 如今的翠竹杖,只不过是祭炼途中、颇具灵性的器物而已,生机法力再怎样凝炼,没有修行人赋予其超越物性的妙用,就终究不是法器。 正如同鲸骨杖中蕴藏了召雷亟顶阵,齐德仲也在翠竹杖中凝炼了自创的玉篁剑阵,但鲸骨杖中还有巨鲸神魂,这就大大超出了齐德仲所能了。 方才齐德仲抬头望见金龙俯首,感应此间龙威,突发奇思,当即取出翠竹杖,端坐龙头之下,屏息静气。 元神世界向外感应、却不触动一切虚实,当元神世界与整座真龙水府契合如一时,齐德仲周身玄水之精也缓缓舒展弥漫,内外水波光华逐渐合一。 元神世界中,恍惚映照出的景观,不再是真龙水府,而是放眼苍天之下,唯有无尽碧波汪洋,一条巨龙盘旋于海天之间,或升或降、或沉或浮、或隐或现。 此时,沧海起浪、浊浪滔滔,波涛中竹影渐现,好似海中陆起,一座如剑尖突起的巨山,山中竹海摇曳、林碧似黛,自海中升起、直冲天际。 反观现实水府之中,齐德仲身前翠竹杖,碧光大放,照得整片真龙水府如幽篁竹海。而水晶龙宫之上那条盘踞金龙,在碧光照耀下,形体竟然微微黯淡浅薄,最终消失不见。 只见齐德仲汗湿重裳,头顶白烟微微升起,可知法力消耗已达极致,睁眼长出一气,就连周身筋骨都好似脱下千钧重担。 但这样辛苦付出是值得的,齐德仲捧起眼前翠竹杖,如玉石一般温润光泽、充斥生机,然而试图御器,元神中能够感应到一阵龙吟,好似有一条龙被封印其中。 齐德仲抬手一抛,空中一声悠长龙吟,翠竹杖消失不见,只见一条青龙飞天盘旋、好不自在! (本章完) ------------ 第106章 祭炼认主 看着天上盘旋飞天的青龙,齐德仲不禁面露笑意,此番炼器,他所获颇多。 首先自然是翠竹杖终于炼成法器,齐德仲收摄水府中无形龙威,与翠竹杖生机合炼,一者水性润下、一者木性滋长,相辅相成,成器化龙,齐德仲将这件法器命名为青龙玉杖。 青龙玉杖有飞天妙用,这多少有些出乎齐德仲预料之外,不过从今往后便可以御龙遨游了,虽说消耗法力也不可小觑,毕竟齐德仲修为尚无飞天之能,只是御器飞游而已。 其次,齐德仲掌握了如何出入真龙水府了。炼器之时,齐德仲元神外感,玄水之精触动水府,那一瞬间形神仿佛错离,好像水府才是自身形骸,元神直欲超脱而去。 但水府终究是水府、齐德仲也还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为了炼器,齐德仲施法再进一步,那就是离开真龙水府的门路。 然而此法看似轻易,可要是没有玄水之精,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齐德仲隐约察觉到,自己此番进入真龙水府,并不是完全偶然,如果说有谁能完全预料到眼下的状况,那恐怕就只有太华掌门羽衣轻了,因为玄水之精就是由他凝炼而成,再送给齐德仲的。 加上此番南巢泽除妖,太华门也参与其中,虽然齐德仲没有与他们面碰面,但或许他们前来的理由,跟齐德仲也有所牵连。 不过事后再详加琢磨,好像又远远不止如此,这就牵涉到齐德仲所获之三。 依照出入真龙水府之法,如果齐德仲继续维持元神与玄水之精的感应触动,他可以将整座水府祭炼认主!而且如果齐德仲动念,整座真龙水府可以与渡海法舟这件小洞天法器合炼,使之成为随身水府! 齐德仲在明白过来之后,法力一收,青龙玉杖落回手中,神色凝重。 除去炼制青龙玉杖,要做到出入真龙水府自如、甚至将水府祭炼认主,这其中各种要求实在太过苛刻了,齐德仲非是狂妄自大之辈,深知此事绝非寻常。 真龙水府乃是无形水性汇聚,无有出入门户,想要进入其中,要么有真龙御水之法、要么有同为无形水性精华之物。金圭上人布下的荼罗血飨宴,如果借助铁背虬龙死后的龙血精魄,兴许也能勉强打开水府进入其中,但是却未必能轻易离开。 同样,金圭上人也无法让真龙水府祭炼认主,因为他缺少最关键的无形水性精华之物,这种奇珍天下本就少见,也极少有修行高人能够将其凝炼。 若想再进一步,让真龙水府祭炼随身,那还要有小洞天法器,这可是堪比仙家法宝的稀罕事物,哪怕是九州十二宗门也不是家家都有的。 修行高人有收纳外物的法术,如乾坤袖、如意囊等,若要将此道炼制成法器则更难。即便如此,收纳外物的法器也不等同于小洞天法器,只有能够容纳生灵、携之随身同行,方有小洞天之名。 无形水性精华之物、小洞天法器,无论哪一样都是足以震惊修行界的存在,齐德仲想来想去,能够同时拿出这两样东西的,中土九州只有两家――太华门、古圣原。 太华门自不必多提,而古圣原乃是九州十二宗门中,传承最悠久的宗门。古圣原传承源自上古三皇五帝,其门人除了红山议会现身,平日里几乎与修行界无有接触,如同上古先圣一般。 但是太华灵墟中,却有古圣原的修行人,齐德仲了解到这个古老传承的一些状况,若论传承积蓄深厚程度,古圣原也能同时拿出这两件稀世奇珍。 不过齐德仲跟世间古圣原传承毫无瓜葛,而齐德仲能够身怀玄水之精与渡海法舟,却是跟太华门颇有牵连。 这种仿佛无形中的大手操弄摆布,将真龙水府送到齐德仲面前的手段,怎么看都像是那位从未显露的太华真仙所为。 齐德仲至今成就,固然是他自己勤修不辍,但不可否认,太华真仙赐赠机缘,让他在修行路上,远比他人轻松。光是这一座真龙水府,如果不是进出条件苛刻,又不曾现世惊动修行界,恐怕早就引起不知几许杀劫。 奉送真龙水府,如此慷慨之举,也就只有超脱真仙能做到。这等机缘来到齐德仲面前,他也一时踌躇,但再仔细想想,如果这座水府落到铁背虬龙或者金圭上人手中,会造成多大的祸害? 非是有德有能之人,不可轻待。齐德仲不会狂妄自大、也不会妄自菲薄,坦然受之、珍之重之。 心念已定,齐德仲放开元神,周身水波舒张,胸前榄核挂坠熠熠生辉,真龙水府自成天地,此刻元神所见如内照自身形骸,正如摄心内视、修行入门。 没有人教过齐德仲如何祭炼真龙水府,但他就是在方才一瞬之间明白过来,实则就是重新经历自修行筑基到同证真心全形的过程。 直到这一刻,齐德仲才隐约领悟,当初广寒仙子关于天材地宝珍稀所言――“稀有仍旧稀有,不以为贵罢了,有用、当用则用之,不以其贵而束手。” 真龙水府固然稀世罕有,但莫要觉其贵重而患得患失、有损修行。坚稳道心自能一视同仁,物有多寡而不分贵贱,以从容心性、淡然视之。守之有道、用之有方,天上天下,莫不如是。 一念及此,元神旷照无垠,真龙水府边缘流波通透清明,触目可见外界南巢泽波涛涟漪。 此时此刻,整座真龙水府就像齐德仲自身形骸,元神世界穿透水府向外触动,南巢泽龙吟回荡。 而还在南巢泽中施法探查的玉叶仙子,忽闻龙吟,正当她生起警惕之心,便觉自己已被漫天水波笼罩其中,并无杀意。 玉叶仙子不明所以,顿时就感觉水波流转,好似要将自己卷去某处,惊呼一声,眼前光影晃动。再定睛,已经置身真龙水府之中。 当玉叶仙子惊讶地看着眼前水府龙宫,正好与抬眼远眺的齐德仲四目相对,眼神相接,仿佛彼此心意明了。 (本章完) ------------ 第107章 巢生水府 “齐道友,此处是……”玉叶仙子直截了当,上前开口就问,即便齐德仲没有改换形容,显然也被玉叶仙子认出来了。 齐德仲盘坐于地,上方流转水波中,好似有屡屡阳光透射而入,映得水府龙宫粼粼波光。 只见齐德仲抬手翻掌,手心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精气,如龙章凤篆、运转不定。 “上古禹圣治水,命世间诸龙相助,移转水脉风云、定九州四渎五湖。”齐德仲看着精气龙符解释道:“此地是上古真龙为定水脉而设的一方阵枢……” 在正式将真龙水府祭炼认主之后,齐德仲也知晓了此地来龙去脉。上古天倾西北、洪水席卷大地,禹圣治水,分定天下水脉地气,方有后世九州之说。 其时相助禹圣者众多,即便是在世真龙亦有出手。以真龙御水之法,定一方水脉、化九州为阵,如此方使洪涝渐歇。千百年后,水脉地气依自然之理运转,再无需真龙法力护持镇守,而这些阵枢也逐渐成了真龙水府,以作栖身修行之地。 上古洪荒初定,生民尚未履足九州各地。如南巢泽一带本也人烟稀少,真龙水府不为后世所知。待得此地真龙飞升超脱而去,并没有收摄水府随身离去,便化作与南巢泽水脉一体,隐而不现。 至于此地真龙之名,原初身份非齐德仲所能知晓,只知作为南巢泽水脉镇守,被禹圣称为巢生。 齐德仲一边缓缓收回法力,一边再跟玉叶仙子说起此地典故。玉叶仙子一双漆黑眼眸注视着齐德仲没有移开,些许惊异中略带不解。 等到齐德仲功行圆满,整座真龙水府就彻底祭炼成功了,只要他动念施法,就可以将水府收入渡海法舟、随身携行。 以玉叶仙子的修为,多少也看出此地变化:“真龙水府近于隐世洞天,但与天地灵犀相融、玄理更深一重,并非独自运行,无有穿行门户,一念通达皆能进出。” 齐德仲赞许道:“不愧是桃花源的门人,玉叶仙子一语道破水府玄机。” “但是我更好奇的,为何水府与你气息相通?难不成你是世间真龙?” “我若是,铁背虬龙还至于如此兴风作浪么?”齐德仲苦笑摇头,他也觉得此事有些难以解释,毕竟祭炼水府认主的前提太过苛刻崎岖了,世上几乎没有修行人能做到。 不过玉叶仙子神色认真起来:“齐道友,你有如此机缘,此事不可肆意张扬,否则劫数难测!” 齐德仲怔住一时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对玉叶仙子深施一礼:“多谢仙子提点,也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相救?我可没做到。”玉叶仙子脸色清冷不改,但语气稍稍有些惭愧,毕竟齐德仲是因为她落入湖中生死未卜,但她却迟迟没有去救援。 然而齐德仲在祭炼水府之后,便已经知晓南巢泽中,所有修行同道都离去了,就剩下玉叶仙子一人还在施法探查,齐德仲当即明白过来。 “齐某得此水府仙缘,实属侥幸。妖魔已除,仙子依旧未离,足见高义。” 玉叶仙子嘴角微翘:“此事我所当为,只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怎样进得来这上古水府的?” 齐德仲再施一礼:“首先齐某要道歉,当初我隐瞒了身份形容,如今该向仙子坦露――在下江湖散人齐德仲。” 玉叶仙子闻言沉吟了一阵方才说:“就是你将壶洲客前辈的鲸骨杖送至太华门?你或许不知,此番斩杀铁背虬龙,正是仰仗太华门以鲸骨杖施展**力,方才功成……兴许冥冥之中真有如此因果缘法。” 齐德仲听见这话也暗自吃惊,倒不是惊讶于鲸骨杖威能如何,而是太华门持鲸骨杖前来,这个举动给齐德仲的提醒再明显不过,更让齐德仲确定,太华掌门羽衣轻也知晓真龙水府的归属去向。 “铁背虬龙被灭,实乃苍生之幸,但仙子有所不知,此番妖魔南下,恐怕还另有玄机……”齐德仲先是带着玉叶仙子进入水晶龙宫,二人寻一处清静之地相对而坐,齐德仲则讲起自己在落水之后的所见所闻,自然也包括金圭上人的种种。 玉叶仙子一直等齐德仲讲完之后,面色稍显沉重,这才开口道:“照你这么说,那金圭上人逃脱,此番除妖尚未完满?” 齐德仲有些语滞,玉叶仙子修为高深没得说,就是待人接物、立身处世有些太过直接了,只好赶紧言明:“金圭上人虽然狡诈,但他终究要依仗铁背虬龙及其麾下妖魔,其孤身独力闹不起什么大风浪。” “话虽如此,但此妖不可不防。”玉叶仙子直言道:“待我回转门中,向师尊禀告此事前后,传讯天下各派,留意此妖下落,与之则合力除之,使其无立身之地。” 齐德仲笑道:“正是此理,不过关于水府之事……”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修行界的规矩我也懂。”仙缘难得难求,如果齐德仲不说则罢,但他方才祭炼水府之时,外感天地水汽,察觉玉叶仙子在外探查,动念将其摄入府中,此事则不仅是齐德仲自知了。 修行界中,知晓他人之秘不应该传扬,有些门派也设立戒律。至于齐德仲自己能不能保守这个秘密,就与玉叶仙子无关了。 齐德仲念头一动,摄来十二根云梭蕴露草、还有一斛夜明珠,分别放在两个水晶玉盘上,“不论如何,救命恩情终究要报答,这些都是水府遗泽,还请仙子收下。” “齐道友出手阔绰,那我也不客气了。”玉叶仙子一如既往地直接,“不过我想见识一下,水府携行的玄妙道法,不知道友能否展露一番?” “当然可以!”齐德仲微笑着轻抚胸前榄舟,伸手摘下将其一抛,消失在流转水波之中。 天地灵犀微微变幻,水府之外光影变幻,放眼正是碧波荡漾的南巢泽,整座真龙水府仿佛飘荡于湖水之上,来去自如、逍遥江河湖海之上。 (本章完) ------------ 第108章 仙子恼意 水府携行,是一种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玄妙境界,甚至连修为稍浅者也不能体会。 此时此刻的南巢泽中,的的确确就有一艘细长木舟随波逐流,但舟上无人。而齐德仲与玉叶仙子仿佛就是在木舟上放眼碧波,但他们仍旧置身于水府内中。 作为小洞天法器,渡海法舟内部本就另有洞天,内中大小情形,只看齐德仲修为法力到了何种程度、又能化现得如何细致。 只不过齐德仲平日都只将渡海法舟当做收纳事物的法器,即便是御器躲藏其中,也不过是一艘寻常舟楫的样子。 而现在真龙水府与渡海法舟祭炼如一,水府自然成了渡海法舟的小洞天,不必齐德仲再费心化现。 更难得的是,原本渡海法舟要收摄活物生灵入小洞天随行,以齐德仲的法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然而现在有水府依托,齐德仲大可让他人进入水府安身,而自己依旧带着榄舟挂坠随意行走,没有任何额外的负担。 仔细想想,这样的法器是何等难得,无论是真龙水府、还是小洞天法器,都远远不是齐德仲能够造化炼就的,但他却能够自如掌握。 如果齐德仲愿意,真龙水府中甚至能藏下千军万马,而表面上只有他一个人戴着不起眼的挂坠。若如此妙用在战场中施展开来,很有可能彻底改变当今局势。 不过齐德仲可没有费心思量,眼下大好风光,又有仙子作伴,齐德仲自然是放开身心细细体会。天地云水飘逸流形,其中蕴含修行玄理本就难得。 “德仲道友,你是打算长久作为江湖散人么?”放眼碧波,玉叶仙子突然询问道。 齐德仲不解道:“仙子此言何意?齐某被逐出师门,难道还能重返不成?”对于玉叶仙子,齐德仲没有隐瞒自己过往诸多经历。 玉叶仙子摇头道:“师命难违,你既已被逐,定然无法再还飞云门……但世上却不止飞云门一家。” 齐德仲这下听明白了,玉叶仙子其实是在暗示自己,桃花源可以接纳齐德仲,甚至更进一步,收齐德仲为桃花源门人。 修行门派收徒传法,也不仅仅局限于尘俗中人,世上毕竟多得是已入修行门槛的江湖散人,大多资质悟性都不会差,只是缺乏真传道法、点拨教化。 当然,有些门派只是为了多几个可供驱使的助力,有时候往往来者不忌,而这些传承零散的门派,大多难以延续,门中栋梁若失,整个门派如树倒猢狲散。 如桃花源这等传承严谨的宗门,收徒传法有着一整套完备的戒律门规以及考验,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轻易成为门人弟子的。 其次,齐德仲已有真心全形之功,这等修为其实也颇为不俗了,能够身为传法师长,未必会躬身拜入其他门派、护持传承。 更何况类似的话语,当初在太华洞天时,齐德仲就听羽衣轻说过,连成为太华门人的诱惑他都放过了,桃花源也不是他想要追求的目标。 “承蒙仙子厚待,齐某迷惘未消,恐尊师重道敬法之心未足,桃源仙家传承不敢轻受。”齐德仲也不想拂了玉叶仙子好意,斟酌着话语回答道。 玉叶仙子轻浅一笑:“我就知道会是如此,没耐住好奇多问了一句而已,德仲道友不用忌讳,世人皆称我为仙子,你可直呼玉叶。” 说完这话,玉叶仙子好像有些腼腆地转过头去,齐德仲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对,沉吟好一阵才起身行礼道:“玉叶道友,若将来有机会,齐某也打算一访桃花源,不知可否?” 玉叶仙子听见齐德仲的称呼,似乎受了挫折,心生不喜,脸色归于清冷,站起身来道:“如果齐道友能找到桃源门户自然可以,现在劳烦道友送我离开!” 这位习惯了修行同道礼遇的玉叶仙子,好像就因为齐德仲一句不得当而恼怒,发起了小女子的脾气,收走那两个水晶玉盘的礼物之后,一副不欲久留的模样。 齐德仲苦笑着没有说话,修行高人性情各异,玉叶仙子这点小脾气还是有的,但平时从来不在修行同道面前展露,齐德仲这算是破天荒瞧见了玉叶仙子的另一面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亲密之举? 作为真龙水府之主,此地一切人事物的进出,都受齐德仲约束控制,至少以玉叶仙子的修为,无法强行突破而出,只能让齐德仲护送离开。 齐德仲扬袖施法,光影变幻,他与玉叶仙子同时出现在湖面木舟之上,玉叶仙子朝他娇嗔哼声,一跺脚飞天而去,只余阵阵香风徘徊。 离开之后的玉叶仙子,直奔云梦泽而去。同为九州湖泽,云梦泽比南巢泽还要旷大,终年烟波浩渺、云蒸雾集。 桃花源作为九州十二宗门之一,并无显露尘俗的结缘驻地,隐世洞天自古难寻踪迹,除非有桃花源弟子主动邀请进入,否则搜遍云梦泽也找不到。 不得不说,玉叶仙子的确对齐德仲有好感,这种自道心萌生的念头,让她自己也不禁吃惊,希望齐德仲拜入桃花源的想法,也不是单纯的随口一说。 只不过齐德仲再三拒绝,甚至连明显的亲近之意也不肯接受,玉叶仙子当然恼怒。这种恼怒更像是小儿女间的打情骂俏,所以玉叶仙子给齐德仲留下一个难题,就是要让他自己找到桃花源洞天门户,否则别想踏入桃花源。 以齐德仲的心性,其实当即就明白过来了,然而男女之事他还没怎么多想,但以后跟桃花源结交应该轻松许多。 乘着渡海法舟飘然靠近湖畔,齐德仲纵身一跃,落在坚实地面上,身后湖面已空无一物,胸前榄舟挂坠依旧如常。 齐德仲轻按榄舟,随即挥手化现,青龙玉杖落在掌中,隐约龙吟回荡。随手将青龙玉杖高掷上天,齐德仲翩然迈步,青龙盘旋而至,托着齐德仲飞天而起、御龙神游。 (本章完) ------------ 第109章 又遇冤家 江南玉篁山,竹海如涛,今日迎来了一位客人。 踩着青石阶缓缓而上,侍者小常满脸堆欢,他身后那位来自玉京城的仙长,乃是朝中新晋三品供奉――九鸣真人。 由于玉京城的状况一日差过一日,除了各路达官贵人奋命南逃,修行仙长们也乐意前来江南这片修行净土。在国师冯华真人的安排下,接连有好几批修为高深的仙长前来江南坐镇,九鸣真人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朝中供奉如林,无不信奉天子脚下好修行。乾朝国力未衰之时,朝中供奉可谓是大享人间富贵荣华,九鸣真人除了能够得到大量修行补益之物外,世俗财富也是不可小觑,随手打赏的就是金饼银元,也难怪小常恭敬不已。 “真人,这座玉篁山虽说不高,但山中灵气可是一等一的好,周围乡民也不会来此樵采打扰,您大可安心修行。”小常一边领路一边说道。 九鸣真人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错金镂银袍,身后跟着十二名弟子,捧的法器更多样,脸色傲然道:“你这凡胎肉眼,怎就看出此山灵气了?” 小常自知失言,赶紧往回补:“古人不是说了嘛,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真人您就这玉篁山里的神仙,您在这儿,山里自然就有灵气了!” “净知道拍马屁!”九鸣真人不屑一笑,但心中还是颇有快意的。 过往在玉京城中,以他四品供奉的地位,只能作为一观之主,而且上面有的是能使唤自己的人物。如今来到江南之地,却能够独自占了一整座山头,景致清雅,最适合作为修行福地了,让九鸣真人有些后悔,为何不早来江南。 不久之前,九鸣真人已有全形修为,眼见幽燕之地难守,便借机上表为陛下南狩做好准备,而国师冯华当即批准,并晋升九鸣真人为三品供奉。 任凭是谁都能看明白,帝都玉京城迟早要失守,当今的乾朝皇帝陛下威仪尽失,国家社稷诸事大多托付于国师冯华真人代为处理。 而一旦帝都沦陷,乾朝便只剩下江南一隅之地,皇帝如果随之南下,那么也就等同彻底丧失权威,乾朝齐家帝室就跟宗庙里的神位牌没什么区别了。 朝中将相是否还忠于帝室,九鸣真人并不关心。实际上,即便作为朝廷供奉,修行人也不会有过分忠心,护持帝室无非视缘法而行,真有此心去拼命效死者寥寥无几。 唯一让朝中众多供奉不解的是,以国师冯华真人的能耐,为何依旧守在帝都玉京城,与帝室一同迟迟不肯离去?在九鸣等人看来,以国师冯华的手段,大可直入宫中行兵谏事,挟皇帝前往江南,那么他就成了江南沪海真正的统治者。 反正当今无论是在巴渝城自称楚帝的那人、还是天王教中那一伙长老,无不是身怀法力的修行辈,国师冯华真人扬名数十年,与之平起平坐并无差别,无非争霸称雄,看谁军威雄壮、道法高深罢了。 不过话说回头,道法修行人像这般直白地干涉世俗社稷更替,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了?虽然历朝历代的更替,多多少少有些修行散人的参与,但无非是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斗法,真正底定格局变数的,还是要看战场上你死我活。 的确从来没有规定,修行人不可担当人皇帝主,哪怕是当今乾朝皇帝齐镐,也一样有外感修为,但却没有人会把齐镐当做修行人看待。同样,把持眼下乾朝气数的国师冯华,也没有人会把他当做人皇帝主。 九鸣真人一路沉思,最后是被小常的一声惊呼给叫过神来,抬头一看,就见一名身披雪青鹤氅、手持翠玉杖的修行人,站在青石阶的顶端,背对着九鸣等人。 九鸣真人微微讶异,以他如今全形修为,元神内外交感,无需刻意施法探查,应该也能感应外界情形,为何此人会突然出现眼前?此人定然也是修行同道,而且修为不浅。 “这位道友,”九鸣真人走上前去,拱手抱拳,神色不免还有几分倨傲自得:“我乃当今陛下御封三品供奉,道号九鸣。奉命前来江南勘察,受沪海城诸位同道之邀,坐镇玉篁山。如果道友也觉此处清雅,不如去跟沪海城诸位同道相商,再寻一处修行福地,如何?” “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身披雪青鹤氅者,自然是齐德仲。 自离开南巢泽后,齐德仲为了演练道法,一路御龙飞天,径直回到玉篁山中,刚回来不久,便发现山下来人。听见他们对话才知晓,玉篁山已经被沪海城修行执事送给了九鸣真人。 齐德仲之前祭炼水府、又与玉叶仙子深谈一番,不觉天光变幻,前前后后竟花费了小半个月时间。而沪海众修又理所当然地以为,同行的齐二道友已经身殒,玉篁山变成无主之地,自然顺手送给九鸣真人,以作缘法结交。 小常作为山下侍者,他收到的消息自然也是齐二仙长亡故之言,现在抬眼看见齐仙长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一口气不上不下,竟是当场昏厥过去。 这等俗人齐德仲懒得多理,不过看见九鸣真人之后,深感何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当初在南巢泽,碰上了金圭上人,好一番生死大战,这回又遇见了九鸣真人,没想到对方修为也有精进。 然而如今的齐德仲完全不惧九鸣真人了。论修为,九鸣不过初证全形之功;论法力,齐德仲有华阳丹百年滋长法力;论法器,当初齐德仲就在此关节上赢过九鸣,更何况如今还炼成了青龙玉杖? 至于九鸣真人,听见齐德仲话语之后,也是一阵疑惑不解,眼前之人似乎认识自己,而他却根本看不破齐德仲施法变换之后的形貌。虽然隐约能察觉对方遮掩原来面目,但光是这等差别,就已分出二人高低。 见九鸣真人不语,齐德仲冷笑道:“你既然说要我与沪海城众同道相商?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他们上门,好好解释!” (本章完) ------------ 第110章 化山为阵 齐德仲高举青龙玉杖,然后重重落下,动作看似凌厉,但实际速度却诡异地迟缓,好像周围一切都变得缓慢迟滞,就连带着竹叶清香的流风都如同浓稠凝固的浆液。 然而当青龙玉杖触碰到地面,一切都又变得迅猛快捷起来,一声悠长龙吟回荡在整座玉篁山中,满山竹林摇曳随之呼应,好似有一条巨龙冲天飞起,引得山崩地裂。 九鸣真人元神感应一阵激荡混乱,来自外界的冲击不由自主地动摇元神,他赶紧招来身后弟子手中的宝铃,不断隔空弹指敲响,肉眼可见的音浪只得护住九鸣真人师徒,无法再进一步制住龙吟冲击。 漫山龙吟足足持续了半刻钟,到最后九鸣真人的十二名弟子全部晕倒在地,而九鸣自己也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你、你……”九鸣真人说话声也变得嘶哑,刚才一番施法抵御,消耗不亚于一场生死斗法,而眼前之人的法力高深,也远远超出九鸣真人预料。 齐德仲深纳一气,随后睁眼说道:“阵仗闹得大了些,道友莫要挂心。你看,平日里往沪海城传讯的侍者不是晕倒了么?我只好自己动手施法,让众多同道知晓……九鸣道友且自便,过一阵便有人来了。” 修行人有来往传讯的道法器物,不过齐德仲跟同道来往不多,不知如何通知沪海众修,所以他干脆施展**力,以青龙玉杖激引玉篁山地气,化漫山竹海为玉篁剑阵,剑阵化龙威呼啸冲天,再接引高空云气、蕴含元神识念,以磅礴之势直奔沪海城方向而去。 这根本不是传讯法术,而是行云布雨、兴风作浪的超绝手段了。自祭炼水府以来,齐德仲对世间道法参悟隐约再有精进,但修为本身却无突破,可见离形去知也不是能够简单印证的境界。 而位于齐德仲施法阵中的九鸣真人,难免被激荡的法力所冲击,好在齐德仲并无杀意,否则此时的九鸣真人早就成了一地碎烂血肉,哪里还能好端端站着喘气? 修为到了,眼光境界也截然不同了。当初齐德仲尚且无意对九鸣真人抱持敬意,如今甚至懒得正眼看待。 但世间不可无理,否则世人难以立身处世,齐德仲对沪海城将玉篁山送给九鸣真人此时甚是不满。当初一同前去除妖,齐德仲出力也是甚多,可事后却无一人有心探查齐德仲的生死去向。 即便齐德仲本就自保无碍,但同行一场,最后竟血冷如斯,就怪不得齐德仲事后寻衅了。 同样的,当初试图查探齐德仲生死的玉叶仙子,有心救助之举本就应当重谢,不管齐德仲是否有自保之能。 齐德仲不是没有脾气,只不过心智不为其所牵动而已,但如今九鸣真人都已经欺上山来,沪海众修血冷凉薄也真让齐德仲心寒,没有理由自己处处退让。 扰动云气这一手的确震惊了不少人,不仅沪海城众多修行人察觉到如龙云气直扑而至,就连江南大半修行人都察觉天上变幻,惊扰了不少清修之士。 修行人也未必是好热闹的,可如今云气变幻,让人难免揣测是否有惊世变数,好不容易有江南一方修行净土,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失去立足之地,当即就有众多修行人往玉篁山方向靠近。 二三百里地,修行人奋力飞掠神行,一个时辰怎么也能赶到了,可是当他们看见玉篁山之后,便发现整座山都被无形阵法所笼罩。 山中光影并无异样变幻,但元神感应中,每一棵竹子、每一片竹叶,仿佛都是耸立如林的利剑,若是妄加触动,漫山竹影可尽化为剑,飞出伤人。如此化山林为剑阵的法力,实在少见,也只有九州十二宗门能够拿得出手。 而当王启年等人赶到之后,当即就看出这座剑阵的路数,正是齐德仲当初出手解救时所施展。然而即便到了此时,与齐德仲一同除妖的十余名修行人,还不相信是齐德仲所为。 毕竟化山林为剑阵,这样的场面惊世骇俗,难免让人猜测,是不是那个叫做齐二修行人的师门尊长,感应到弟子殒身,所以前来江南问罪? 聚集在玉篁山外的修行人经过了一番商讨,最后还是让王启年代表众人出面交涉,谁让当初是王启年请齐二出山除妖的呢?这锅还是要有人来背。 王启年脸色阴沉不定,也不知道是气氛还是惊惧,来到青石阶前,朝着玉篁山中拱手传音:“沪海城修行执事王启年,求见山中道友,还请开阵一见。” 此时就听得山中竹林摇曳,窸窣叶声好似浪涛阵阵,剑阵之威吞吐不定,王启年见状更是手脚微颤,强自按捺心神,尽力施展护身之法。 不等山外众人反应,剑阵碧光大放,当即罩住王启年一人,瞬间将王启年摄入山中,随即剑阵恢复原貌。 而王启年也是吓了一跳,护身法力不敢须臾停顿,周身光影变幻扭曲,直到最后重新脚踏实地,才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一人,身披雪青鹤氅,坐在一张竹编躺椅上,甚是悠然自得。 “齐、齐二道友?”王启年看见眼前之人,舌头差点打结、话也说不利索了。 齐德仲看了王启年一眼,冷冷笑道:“齐某新悟的木遁之法,尚未纯熟,只能借山中剑阵而发。好在王执事知晓护身法术,否则就要被卷入剑阵之中,此刻怕是连全尸都找不着,只能化作玉篁山中的竹木肥料了。” 王启年闻言不禁两腿微颤,眼中余光瞧见发冠散乱的九鸣真人,心中多少明白一些情况,赶紧躬身行礼道:“齐二道友是何时回转的?为何不直接前往沪海城与我等汇合?此番除妖所获颇丰,我等还有许多龙鳞,正待让道友炼就法器。” “倒是好一张伶牙利嘴。”齐德仲扬袖起身,随即一阵龙吟虎啸,一条青龙盘旋绕身、脚边两头大虎踞卧,朝着王启年抬手喝问:“别的我也不多指责了,同行除妖一番,事先说好的报酬——铁炉公的炼器手札,为何没有给我拿来?” (本章完) ------------ 第111章 显露真容 听见齐德仲的问话,王启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龙蟠虎踞,之前预想好的言辞都吞回肚子里去。 “张着嘴作甚?好歹也是有修行法力之人,照顾一下仪表!”齐德仲一振衣袖,龙虎消散若无,重新坐回躺椅上,却是赶紧调理气息。 玉虎狩与青龙杖是两件不同的法器,齐德仲方才固然是有吓唬王启年的想法,但也想试试自己修为,没想到强行御使两件法器,元神元气混淆不知该往何方,只勉强幻化龙虎之形。 待得气息平和,齐德仲神色严肃:“南巢泽除妖,齐某自诩出力不少,我落入湖中后,你等不施救援,转手又将修行福地转送他人,还想让我好脸色么?当初你曾言,可为将铁炉公手札请出,现在又有何作为?” 王启年念头不断变换,最后还是出言询问:“齐道友,当时除妖斗法,形势凶险,你是怎样躲过一劫的?” 齐德仲冷笑道:“我自有护身之法,不用王执事劳心。你是在求教么?可惜你还无此资格得此传授!” 王启年摇摇头,继续说道:“如果齐道友不说清楚如何脱身,我怎知你就是齐二道友?道友不欲旁人得见真容,万一你是他人假冒,铁炉公手札我怎敢奉上?” 齐德仲面如寒霜,心底里却是在暗笑不止,修为至真心全形,性情或许各异,但不会有愚笨之人。在修行高人联手斩杀铁背虬龙的状况下,齐德仲能够脱身幸存,确实不容易,但未必不可能。哪怕是眼下这般情形,王启年依旧不忘揣摩齐德仲底细。 “怎么?想知道齐某到底是何人么?”齐德仲看了看远处瑟瑟发抖的九鸣真人,声音发寒:“修行界向来有不问隐秘的规矩,此乃处世相安之道,王执事难道不明白么?” “那齐道友也应该知道,这个规矩只在修行人私下结交时有用,若是修行同道齐至的场合,也不该隐瞒太多秘事……”王启年直视齐德仲说道:“若齐道友自觉出身隐秘,那自一开始便不该显露人前,如今张扬之举,又不许同道询问,请问这也算是处世相安之道么?” 修行界的规矩并不是某些固定苛刻的条文,有些戒律门规森严的传承,也会将一些与修行同道结交的惯例写入规戒之中,就好比他人隐秘不问、知而不言,两者往往一体。 但同样的,自身或者出身传承的隐秘,如果不想别人知晓,那就不要在人前显露张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齐德仲改换形貌,修行同道能够察觉、但不能看破,大家都知道齐德仲这是不希望被人知晓来历,既是如此,齐德仲行事也应该低调谨慎。 “好,既然王执事你也懂得处世相安之道,那齐某也不再隐瞒,希望你之后信守承诺。”齐德仲淡淡一笑,面容声调微微变化,显露出本来面目。 王启年看见之后,还一时辨认不出,但远处的九鸣真人可是熟知这幅面容,不禁抬手指喝:“你!是你!你是齐德仲!怎么可能――” 齐德仲闻言皱眉,随便甩了甩手,隔空法力直接给九鸣真人一个耳光,抽得他原地转了三圈,元神恍惚、脸颊肿胀,扶着竹子才能站稳,连护身之法都忘了施展。 “本来就是省得听你这等人聒噪,没想到忘性这么大。”齐德仲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眼看向王启年:“再次自我介绍,我乃江湖散人齐德仲,几年前就曾路过沪海城,当初未曾见识过王执事。” 王启年此时也认出齐德仲来了,吃惊说道:“你――你就是那个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的人?”说话之际还扭头看向九鸣真人,“当年就是你击败了九鸣真人?” 齐德仲嗤笑道:“多大的事情?还值得说么?即便如今,九鸣真人也非我敌手。” 王启年这下才明白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脸色不禁连连变幻,最后深施一礼道:“多谢齐道友相助我等除妖义举,铁炉公手札不日便可送至。” “如果我不是齐德仲、依旧是齐二,你们就不打算谢我了?”齐德仲笑问道:“我很好奇,不过是将鲸骨杖送至太华门,这种事情值得让天下修行人惊叹么?还是说齐德仲这个名号真的如斯响亮?” 王启年说道:“齐道友说笑了。两年前,国师冯华真人南下沪海城,与我等沪海众修结交,并流露出收徒传法的意愿,探听沪海江南一带的青年才俊。当时曾有人提及齐道友之名,讲述道友当初护送鲸骨杖之举,国师真人对此颇为赞赏,曾言若能与齐道友一见,必引为挚交。只可惜当时齐道友已经不在沪海城,国师真人还曾言道,像齐道友这等信守诺言者,坐镇一方才最能让他放心。” 听完这话,齐德仲脸色十分怪异,想笑又笑不出来,想骂又没有几分怒意,最后还是低眉垂目道:“国师冯华真人……齐某终有一日定会与之相见的,有好几位故人旧事需要与之长谈。” 齐德仲对这位冯华真人没有任何好感,他所尊敬的前辈长者中,壶洲客因其挟恩以命相报,天城叟则是亡于其手,齐德仲心中已起杀机。 不过齐德仲也明白自己与冯华真人的差距,这位威名赫赫的国师真人,若无真正能耐,哪里能够做到如今这般,近乎独力挑起乾朝国运气数?连天城叟都败亡在他的手里,齐德仲怀疑其人恐怕已近造形化物的地仙修为,世上能够正面相对者寥寥无几。 但是从王启年的转述听来,冯华真人对齐德仲似乎没有明显敌意,甚至有几分对他的赏识。毕竟是当今乾朝国师,哪怕乾朝衰微,冯华真人依旧是不可多得的修行高人,更何况麾下势力仍存。 别的不说,光是沪海江南,在近两年的经营之下,已经渐渐归属于冯华真人麾下,他的门人弟子开始渗透各个方面,沪海江南已经由他一手掌握了。 (本章完) ------------ 第112章 当年旧事 既然齐德仲已经表明身份,那王启年自然也无话可说,玉篁山仍旧是齐德仲的修行福地。至于九鸣真人,王启年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赶紧下山告知众人情况。 “九鸣真人,你又有何打算啊?” 王启年离开之后,齐德仲坐在躺椅之上阖眼不语,九鸣真人悄悄转身正欲离去,却被齐德仲的声音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齐德仲,你要如何?”九鸣真人转过身来,散乱的发冠、萎靡的神色,过往仙长气度不再,“玉篁山就是你的,非是我与你争抢。沪海城同道的误会,难不成你也要怪罪在我身上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齐德仲自躺椅上站起,弹指一扫,九鸣真人那十二名弟子渐渐苏醒过来,“当年你我相斗,看来你事后亦有精进。” “你是要取笑于我么?”九鸣真人紧握着拳头说道:“短短几年时间,你便有全形修为,法力高深如斯,即便是在朝中亦可破格为二品供奉,连国师真人都对你青眼有加,还有什么不满的?何必与我这个手下败将纠缠?显得你气度狭隘。” “当年我侥幸取胜,你我心知肚明,前尘往事还要挂怀多久?鲸骨杖之事,你当时回转玉京城后,是如何解释的?国师真人又是如何回应的?我很好奇。” 齐德仲发问之后,看着九鸣真人沉默许久,笑着走到一旁,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侍者小常:“别装了,在修行人面前你是死是活,我们比你清楚。” 原本躺卧在地紧闭双眼的小常,闻言一个打滚就站起身来,满脸不好意思地苦笑。其实当初他看见齐德仲时,就已经吓了一跳,但不至于是以为看见妖魔鬼怪而晕厥。 小常虽非修行人,但他的见识一点也不少,也非常清楚招惹了修行人不会有好下场。齐德仲跟沪海城、九鸣真人有何矛盾争执,不管最终如何分判高下,小常作为一介凡夫俗子,也有可能遭殃。 联想自此,小常难免一阵惊骇难安。但毕竟年轻气盛,他很快就醒转过来。可那个时候他耳边听得王启年与齐德仲交谈,察觉这位玉篁山旧主似乎更加了不得,所以他只好装着不醒来,想着什么时候偷偷溜下山、远走高飞,只可惜在齐德仲面前根本没有装模作样的能耐。 “你带着九鸣真人的弟子下山,先找地方落脚,我与真人还有事相商。”看着小常有些犹豫的神色,齐德仲冷笑道:“怎么?难不成还要我赏你几两银子?” 当初九鸣真人来到玉篁山外,就是顺手打赏了小常,想来这等细节也没能瞒过齐德仲。不过看着齐德仲有些发冷的神色,小常也不敢放肆。 九鸣真人转过身去,吩咐弟子们几句,不一阵就跟着小常下山离去,剩下他与齐德仲二人留在玉篁山上。 “尘俗纷繁,修行路长。”齐德仲感慨一声,收法敛神,玉篁山中的剑阵顿时一收,摇曳竹声依旧。 齐德仲自草庐中招来另一张椅子,请九鸣真人坐下,说道:“国师真人的态度如何,我还真想仔细了解,趁这个机会好好说一番。” 边说这话,齐德仲也不吝啬,默运玄功,自水府之中摄出云梭蕴露草的玉露,盛满两个水晶杯盏,与九鸣真人相对而坐。 九鸣真人虽然看不出这玉露来历,但元神感应亦知不凡,再仔细打量齐德仲衣饰打扮、所用器物,气度无不豪奢雍容,即便是名门大派出身也未必有此做派,不禁暗暗讶异,揣测齐德仲过去几年到底经历了怎样变化,至今脱胎换骨、天翻地覆。 九鸣真人过往的确有自恃骄纵的性情,但是在玉京城中的经历,也足够增长一个人的见识、打磨处世之道,齐德仲转变如此,与其跟他纠缠争执下去,倒不如放下种种骄慢身段,好好结交。 倒不仅仅是因为齐德仲修为法力高深远超自己,而是方才九鸣真人目睹了齐德仲与王启年的交谈,让他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领悟。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齐德仲,而是那个来历不明的齐二,九鸣真人又该如何对待? 九鸣真人在一边回忆当初经历,一边也在慢慢领悟过往修行…… 冯华真人与壶洲客的事情,还要回顾到几年前。其时九州乱象渐生,北有天王教、南有楚王旗,冯华真人派出门人弟子与众多朝**奉,到各处前线随军助阵,但仍旧难以抵挡各路叛贼军威。 道法修行之辈在战场上,也不是可以放开手脚屠戮敌方兵士的,大开杀戒遗患无穷。更何况双方都有修行人,无非是重归兵对兵、将对将的均衡态势。 其中天王教地处中原,声势浩大,以三十六长老环为核心,外有天干十将、地支十二旗为护法。传闻长老环中,三十六名长老皆有真心全形修为,而辛无量作为天干十将之一,修为尚且不是最高,可想而知此教军威。 国师冯华真人在朝中经营数十载,门人弟子自然是数不胜数,朝中百官也乐意将家中子侄送往国师门下受教。这么些年下来,也有相当一批修行有成的弟子。 然而真的到了紧要关头,这等银样镴枪头根本派不上用场,修为虽高,于斗法一事却未必熟稔。反而是冯华真人早年间教导出的一批修行兵士,原本只是打算作为御林军保卫宫室,但后来派往战场却发现他们屡建奇功,就连齐德仲也差点着了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冯华真人亟需来自外界的助力,九州十二宗门是指望不上的了,只能凭冯华真人过去行走江湖时结交的各路缘法。 然而彼此都是修行人,不是说冯华真人成了御封国师就高人一等了,皇命尚且难召,国师威仪根本不值钱。加之乾朝摇摇欲坠,多方求助之下,应者寥寥。 但就在朝中诸多供奉皆心神不宁之际,扬名九州修行界多年的壶洲客,手持鲸骨杖来到了帝都玉京城。 (本章完) ------------ 第113章 帝室供奉 乾朝修行供奉没有低于五品的说法,而且也不是所有朝中修行人都能受帝室供奉,以国师冯华真人为主的修行人组建供奉院,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当做是修行宗门看待,一应戒律传承皆有。 朝中一品供奉仅有国师冯华,二品则主要是已证离形去知的修行供奉,三品是证全形之功、或具备非比寻常的道法手段之人,其下如此类推。 由此可见,当今地仙踪迹隐逸难觅,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已经堪当坐镇一方,壶洲客的到来能够猜测引起了多大的震动。 以壶洲客的修为法力,加上鲸骨杖的威能,供奉院一开始的想法是让壶洲客坐镇战事紧要地带,借阵法禁制牢守一方,以鲸骨杖布下召雷亟顶阵,可以大大减缓天王教军的攻势。 像壶洲客这样的修行高人,直接出面斗法相搏才是浪费,身在万军从中助阵,壶洲客本人受到周全保卫,军阵威势也大大加强,在正面战场上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根本没必要与天王教的天干十将正面硬拼。 其实当今战场上的修行人也大多如此,机缘难得方有修行成就,没有必要在战场上与凡夫俗子拼尽性命法力。平日里坐镇大军后方,或勘察战场、或迷踪隐迹,真要施展杀伐之威击杀敌人,那已经是被敌军逼近的情况了,恐怕前线军阵早已溃败。 辅助军势、稳守关隘,修为越高之人越能展现手段,一方面能够保全己方军势,另一方面大大消耗敌方攻势,改变战场上敌我气势格局,这才是修行高人应为之事。 即便是天王教长老合力汇聚教众精诚愿心,化作天降光焰轰击敌阵,这种骇人道法也不是能够轻易施展的。尤其是在修行高人看来,行功完满之前,天地灵犀紊乱异动,早有察觉更能事先破法。如果当初壶洲客是坐镇晋阳城中,天王教恐怕不会去施展这样的**力。 然而壶洲客抵达帝都玉京城之后,非常明确地表示,自己只是为了偿还当年救命之恩,他的所作所为,仅仅是与冯华真人的结交缘法,跟社稷江山无有关联。当年救命之恩,如今也以一命偿还。 所谓一命偿还,是指壶洲客出面御敌,要么自己身败命殒,要么击杀对方一人性命,自此恩义两清。 修行人立身处世依缘法行事,这一条性命当然不是对面敌阵随便哪个人,而是修为法力要与壶洲客相差不远之人。 供奉院众修闻言也无话可说,如果壶洲客真的能够拿下对面任意一名修行高人,那么对于天王教而言也是莫大折损。毕竟修行高人可不是韭菜,不是割了一茬明年又长。此外,在战场上斩杀敌方修行高人,也是一种士气上的重大打击。 只不过国师冯华真人似乎还是有些忧心,他所希冀的支援,绝对不是孤身一人偿还恩情,而是壶洲客代表仙壶一脉传承,全力支持乾朝帝业延续,这内中自然就包括了海外仙府的各种奇珍。 但修行人不服王化,权若无威何以施行?国师冯华真人修为再高也无能一人独对天下修行同道,更何况壶洲客是还恩而来,逼迫过甚对方大可一走了之,强留反生祸端。 最后冯华真人以鉴赏为由,在鲸骨杖上留下一道元神心印,没有任何内容,只是用来追踪观察鲸骨杖之主的作为,算是一种非常高妙的传讯道法。 之后的事情齐德仲自然也了解了,壶洲客来到晋阳城,并没有在城中助阵固守,而是直接飞天挑战天王教军,与护教神将辛无量大战,惜败身殒。 壶洲客死、晋阳城破,乾朝遭受到沉重打击,战场布局不多细述。而在晋阳场外失落的鲸骨杖,自然也引起供奉院众修的留意。 虽说壶洲客不幸败亡于辛无量之手,但其人所遗仍旧珍贵难得,尤其是鲸骨杖事后并没有落在天王教手中,而是被齐德仲带走。 齐德仲的修为无法抹去冯华真人留下的元神心印,供奉院自然可以轻易追踪鲸骨杖的下落。九鸣真人此时挺身而出,愿意出面追回鲸骨杖,而条件之一就是希望能够瓜分海外仙府的珍宝。 冯华真人其实当时应该是知道壶洲客临终决定的,九鸣真人事后也是这般回想的。但不知为何,国师真人还是放任九鸣真人前去追踪齐德仲,结果如何不必多提。 九鸣真人斗法败于齐德仲之后,回转帝都玉京城,受到冯华真人一番训斥之后,收拾心性继续供奉职司,直到前段时间不知不觉间有全形修为,晋升为三品供奉。 然而此时的乾朝江山已经比几年前更加破碎零落,中原、秦晋之地已经尽数沦陷于天王教军之后,就连东北郡县也有天王教军零星起事,帝都玉京城顿陷围困之中,大量公卿贵族逃难至沪海江南。 国师冯华真人似乎也做好了南下的准备,将帝都附近基业,能够迁移的逐步送往江南安置,其门下弟子也在江南开始掌握各处要害。 以供奉院看法,冯华真人如果真的将全盘基业转向江南,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挑动南北对峙。 任凭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当今中土九州,就属楚国与天王教势力最为广大,两者一南一北,迟早会有对立的一天。 而冯华真人则是打算依仗江南一隅之地,打造属于修行人的一方净土,而且是让哪一方势力都觉得难以下嘴的硬骨头,在南北双雄分出高下胜负之前,无一方可以动摇江南净土基业。 如果真是这样的走向,乾朝帝室恐怕就会彻底沦为毫无权力的傀儡,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为了保住江南一方安宁,乾朝帝室余裔也要被拱手送出。 而至于冯华真人对齐德仲青眼有加,这只是乱世大局中一个小小插曲。至少在九鸣真人看来,国师冯华对修行界中的年轻才俊,一向是乐得提携点拨的,否则冯华门下也不会有这么多杰出传人。 (本章完) ------------ 第114章 蜕变超越 一夜长谈,齐德仲闻言不语,心潮起伏,有感叹也有慨然。 感叹是冯华真人不愧是乾朝国师,即便乾朝社稷已经溃败至此,但他仍旧有手段有办法东山再起。 然而齐德仲也有疑惑,当冯华真人将全盘基业转移到江南,组合成一个由修行人掌控的地域与势力,那么这样的存在,是否与修行界红山议会有所对立? 比起天王教或者楚国大军,冯华真人的做法可能会先引来九州十二宗门的责问。而其中的是是非非,齐德仲已经无法分辨了,当今九州乱世终归少不了修行人的参与,到最后是否又会变成无法消弭的杀劫祸数? 齐德仲忽然明白,或许当年红山议会设立的背景,就是类似眼前九州乱世一般,而且不仅仅是修行人,乃是天下修行宗门、各路仙家道统传承,各为己欲己证,打得昏天黑地、斗得日月无光。 或许只有最终放眼九州,满目疮痍、遍地焦土,世间生灵不知消亡几许,恐怕连整个中土九州的存续都危在旦夕,修行众才能醒悟过来。 齐德仲所慨然的是,如今的乾朝帝室已经沦为傀儡一般,但若再将眼界放广一些,天下无数黎民百姓何尝不是如此? 这不是修为法力高深与否能够改变的,冯华真人足可击杀天城叟,面对乾朝社稷依旧难挽颓势,只能另觅机缘再起。哪怕是如羽衣轻这般在世地仙,也不是无敌于天下的,他的修行只是他自己的事情,没有妄言改天换地。 至于齐德仲自己,他并没有这种干涉世潮走向的意愿,而他向九鸣真人问清楚关于冯华真人事情的原因,就是在设想未来或有一日,自己为了壶洲客与天城叟二位长者复仇,如果真的有此机会斩杀冯华真人,他所留下的局势,齐德仲恐怕就不能轻易脱身于外了。 “国师真人前来沪海城,据说亲手斩杀了天城叟,具体情况是如何的?”齐德仲问起了最关键一事。 九鸣真人说道:“当时我身在帝都,自是不知。但来到沪海城之后一番探问,好似连此地修行人也不了解那时情形。修行高人斗法手段玄妙难测,未必都是惊天动地。国师真人精擅谋定而后动,动则行云流水、无所挂碍。如果齐道友前往沪海城,可寻国师弟子承名。” 冯华真人弟子众多,但最名声最盛的三人――承名、姜神霄、岁寒松,皆有离形去知修为。承名原是乾朝钦天监主司,后来被派往沪海城坐镇一方。姜神霄在幽燕前线继续抵御天王教军,岁寒松则常年随侍冯华真人。 齐德仲闻言心生好奇却不露声色,暗道冯华真人斗法手段倒是跟自己相似,而他的弟子或许也深得精髓。 一番长谈,九鸣真人气色也好转了许多,过往对齐德仲的骄慢意气也尽数消散,二人就像是结识多年的修行同道。 齐德仲自然看得通透,九鸣真人也渐渐察觉过来,这不是修为的精进,而是一种境界上的超越,法力未必比过往高深,但玄妙不可言,只有自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真人看玉篁山如何?”齐德仲一挥手,两人的水晶杯盏又盛满玉露。 九鸣真人赶紧躬身说道:“齐道友莫在称呼我真人,九鸣担当不起!” 齐德仲摆摆手:“你乃乾朝御奉真人,这又不是假事。并非心性蜕变就是新人一个了,过往前尘亦是修行一部分,何必因为他人看待而觉尴尬?” “今日遇齐道友,方知往日自恃骄慢、积习难改。”九鸣真人苦笑道:“自以为心性蜕变不受过往勾牵,却不知自居蜕变,仍旧是受过往勾牵。如若前尘不萦,何须屡言蜕变?” 齐德仲点点头,提醒道:“但心性之洗炼非只一日之功……别的不多说,真人还是再看看这玉篁山如何?” “离尘远俗、气性自定。见竹可知节,持身明慈俭。” “不愧是朝**奉,经义功夫还是相当十足的,这一点齐某自知不如。”齐德仲点头道:“若我尚在江南,需要一处暂且栖身的修行福地,但齐某未必时常落足于此,或游历各处名山胜景、或结交其他修行同道,总之是不想再发生之前的事情了。” “齐道友的意思是……” “真人不是觉得玉篁山挺好的么?那就且留此间修行即是。”齐德仲放眼漫山竹林,“玉篁山说不上大,但彼此不扰还是可以的。如若人心欲念膨胀无度,纵然天下无边辽阔,也照样容不下。” 九鸣真人闻言一阵语滞,捧着水晶杯盏怔住不言。本来他以为这次跟齐德仲这么一闹,事情传扬出去,江南沪海的修行众恐怕都容不下九鸣真人。 齐德仲初展法力,让许多修行人不得不佩服,有此强者坐镇江南,当然是有的人愿意讨好。如果九鸣真人就这样灰溜溜离开玉篁山,指不定会被多少意欲结交齐德仲的修行人暗中谋害,就为了讨齐德仲欢心。 其实经过这一夜长谈,九鸣真人也不太在意了,如果真的不行就回帝都玉京城。却没有想到齐德仲会主动让自己留在玉篁山。 九鸣真人能够看得出来,齐德仲这绝非是故露慷慨以作试探,他对玉篁山这处修行福地,从来没有患得患失之念。 其实仔细联想,齐德仲一身上下雍容气度、出手豪奢,料想是不缺这处修行福地,这不禁让人猜想起壶洲客的海外仙府。 “齐道友,九鸣有一事想请教。”九鸣真人拱手问道:“你难不成已经得到了壶洲客的海外仙府了么?” 齐德仲眨了眨眼,平静说道:“这就要看你是如何理解所谓‘得到’……如果你是想问,我有如今成就,是否与壶洲客前辈海外仙府有所关联,那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是,若无海外仙府,绝无我齐德仲今日修行成就。” 九鸣真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向齐德仲说道:“今日一言,也算了结心愿……海外仙府之事,九鸣不会对外多言,齐道友也莫要随兴张扬。” (本章完) ------------ 第115章 手札心印 齐德仲坐拥真龙水府,大可在内中安身修行,区区玉篁山他的确不在意,点拨九鸣真人也是无意为之,既然可以与人方便,也就没有必要将对方逼得无路可走。 次日,王启年再度造访玉篁山,找到齐德仲之后谈起了关于铁炉公手札一事。 沪海城中有专门收纳修行经卷典籍的地方,名唤仙笈馆。为示公正与开放,馆中典籍能够任由修行人翻看,但是不能轻易带出,馆中有修行高人多次布下禁制阵法,想要从内中窃取经卷典籍,几乎不可能。 王启年原本也想为齐德仲借出铁炉公手札,但多番交涉下仍旧不成,只能由齐德仲自己前往仙笈馆翻阅。 “意料之中,王执事这便带路去吧。”齐德仲早就知道情况如此,他只不过给一天时间,让沪海江南的修行人好好消化自己存在的事实。 仙笈馆的经营方式在齐德仲眼中看来,并不算稀奇。飞云门中的云集楼,收纳了各类典籍经书,一般而言也是可供门人弟子进出。除了部分门内禁忌术方不可查阅之外,诸如尊长游历笔记、道法心得、天材地宝谱录等,都是门人弟子可随时借阅翻看的。 齐德仲虽然没有开宗立派的打算,不过他也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传承总结完善,流传给后世而有所得益。虽然如今仙壶洞天还未成规模,但基础早已打好,类如经卷典藏,需要的是时间积累。 来到仙笈馆外,从外表看只是寻常书馆院舍一般,但街道左右静谧非常,似乎都有阵法禁制隔绝内外。 “王执事,这里附近也是城中执事的居所吗?”齐德仲问道。 王启年否认道:“这里是来自帝都玉京城的道友,他们大多安置在这一带。别看是寻常园林宅院,内中都是以法力架设的修行洞府,不必远行郊外,在院中就可演练道法。” 二人进入仙笈馆,内中倒是一派生机昂扬,众多来沪海城求学的修行晚辈三三两两。毕竟不是所有修行传承都能有大量经卷典藏,而像沪海城仙笈馆这样开放的环境,也适合修行同道交流结识。 而齐德仲到来的消息似乎早就传扬开来,众多修行人看见齐德仲时,都不禁后退几步躬身行礼,敬畏交加。 齐德仲苦笑不言,修行非为好勇斗狠,但他确实凭斗法手段让人惊惧,这只能说是时代造就。 穿堂过室,王启年领着齐德仲来到凿金堂,听王启年介绍道:“此处凿金堂内,都是众多修行前辈留下的炼器手记,铁炉公的手札位处甲字科中,齐道友一眼就能看见了。” 王启年就在凿金堂外与齐德仲告别。进入凿金堂后,齐德仲就感受到一阵隐而不发的阵法威势,向内困锁,阵枢就是室内众多经卷典籍,都被留下了元神心印,保证这些经卷典籍无法离开凿金堂。 元神心印并非出自一人,而且一直有人为之加持,以齐德仲的修为也无法将其带走,除非从仙笈馆外施展道法直接破坏院舍,但是在这种地方又有谁敢如此作为?无异与沪海众修敌对。 齐德仲穿过重重屏风,来到甲字科的小静室中,当即明白王启年所言,因为此间只有一套卷籍,那就是铁炉公手札。 修行经卷典籍自有其玄妙之处,绝非寻常书册。若只是手抄或油印的副本,那大可四处流传。 而安置在凿金堂中的铁炉公手札,乃是真正原本,这绝非是单纯的纪念意义,对修行人而言,还是直观回顾留书之人的修行经历。 翻阅修行典籍,如果只是通晓表面文字,那在一般人看来,恐怕就是一堆难以理解的词句,若是撰写之人精通诗赋吟咏,很可能就是通篇的风花雪月,让人难以明白其中修行精义。 铁炉公手札被放在一尊宽大的玉坯上,齐德仲端坐在前,低垂双目,凝神观照,书页无风自动,缓缓翻开。 书页不知是以何种材料炼制,非纸非绢,淡灰色略显老旧,但坚韧难毁,本身也经过法力祭炼。 与其说是祭炼,倒不如说铁炉公在撰写过程中,一笔一划皆在施法,凝炼了一道极为漫长的元神心印,让后世读者必须一边御器翻阅,一边接纳元神心印的内容。 齐德仲暗暗吃惊,这本书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的,因为一旦开始感应铁炉公留下的元神心印,整个过程就不能中止,必须要以坚稳元神定力,全盘接纳心印内容。 如果定力稍差,中途收法敛神,元神心印则会自行抽退,白费力气一番。 由此可见,当年铁炉公的法力高深到何种程度,即便是现在的齐德仲,全本翻阅下来,也觉得元神阵阵困顿,快要比得上当初与金圭上人斗法了。 手札翻到最后一页,就只剩下一幅图印,好似化作玄妙符箓,印入齐德仲元神世界之中。这道符印告诉了齐德仲如何凝聚法力加持元神心印。 因为后人翻阅铁炉公手札,本质上也是在消耗元神心印,若事后不以加持恢复,元神心印会渐渐消磨淡化,消散于天地间,届时就只剩下一卷普通手札,无法再弥补了。 就齐德仲所知,不少修行传承的经卷典籍就是这样失传的,后人修为不足,无法重新加持元神心印。 不过这枚符印并非铁炉公所留,而是仙笈馆通用的符印,齐德仲甫一接受便已明了,当即凝聚法力隔空施展,元神心印当今饱满如初。 齐德仲暗自点头,仙笈馆能够这样公开让天下修行人翻阅前人经卷典籍,果然是准备充足,光是这一枚符印的手法,就让齐德仲多添收获。 唯一的缺陷,就是仙笈馆中,上乘如铁炉公手札的典籍略显稀少。按齐德仲原本推想,并不至于如此才对,想来城中修行众仍有藏私。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修行典籍并非参学句读文章,看是看不懂的,懵懂间通晓修行经义之人,若无师长立戒传法,随便修行是祸非福。 (本章完) ------------ 第116章 晦暗谋刺 翻阅铁炉公手札,齐德仲用了一天一夜,元神定境不觉天光变幻,再次站立在阳光底下,元神似乎与周遭一切皆有感应,隐约察觉到突破之机。 齐德仲没有浪费这一丝玄机,即刻去找王启年,当初沪海众修带回来的龙鳞,当初也商讨好了让齐德仲炼制法器。 而就当齐德仲兴高采烈行走在明媚阳光下,这世上总归是有一些地方,阴暗得仿佛从来没有光明可言。 沪海城的繁华人烟,自古以来造就了多不为人知的晦暗角落,在靠近码头的一处仓库,堆积了大量军用物资,尤其是火药,但这里却没有一名兵丁巡逻值守,大门紧闭也没有人搬运货物。 仓库之下,还有一间空旷巨大的地下室,四周墙壁、地砖顶梁,密密麻麻布满了符箓,连一寸墙壁砖石都看不见。以诡异符墨写就的鸟纹,飘散着古怪气味,好似行将腐朽的生灵、由内而外渐渐化作一滩血水。 地下室中,只有一盏油灯、两扇蒲团,在灯光无法照耀的黑暗中,一名身披宽大披风、看不清容貌身材的人影缓缓步出。 “你就非要在这种地方见面不可么?”在此人对面,一团油灯光亮无法照耀的黑暗,发出了不满的疑惑。 宽大披风缓缓道:“这面符墙能够隔绝元神感知与一切窥探道法,即便是当初的天城叟,以他的纯阳元神也无法察觉此处存在。” 此人声音离奇叠沓,有男子的粗重嗓音、也有女子清脆语调,还有婴孩的尖啼、老人的哀叹。 黑暗之中的回应有些不屑:“天城叟就是你们派来的,自卖自夸么?只可惜如天城叟修为,照样败在冯华手上。我很好奇,这位国师真人难道已经有地仙修为了吗?” 宽大披风的兜帽下发出呼啸风声,就好像笑声一般:“要不你去试探一下?三才剑百年一遇的天才——夜凉水!” 好似油灯光明永远无法照破的黑暗不为所动:“你们连天城叟都能使唤得动,为什么不去请太华掌门来帮忙?不是说羽衣轻一个人就能击败整个天王教么?让他去对付冯华,恐怕是易如反掌吧?” “天才的性情总是这般视天下人于无物么?”宽大披风缓缓坐在蒲团上,身材高大僵硬,“你别忘了,接下来你的任务,很有可能就会刺激羽衣轻有所作为。” 夜凉水周身黑暗一阵蠢动,好似连油灯也要凭空吞噬,“机会终于到了吗?” “齐德仲回归沪海城了,修为已近离形去知,这一点并未超出我等估计,只是他的法力确实强悍,你不是他的对手。”宽大披风说道:“齐德仲看似不喜机巧计谋,但他举手投足皆有法度,改头换面再履九州,连我们都差点错过了。” “我说过了,齐德仲就是这样一名阴险狡诈之辈,心机已成本能,否则他当年怎会这样轻易离开飞云门,短短时日又重修有成?”夜凉水语气暗藏恨意。 宽大披风语气稍变温和:“我还是劝你不要去。” “这不是你要给我的任务么?” “我也只是负责转达,不过以我的地位所能了解的,此番让你出手针对齐德仲,并不是让你去杀他。我们非常清楚,就算你这两年修为精进,也不大可能杀得了他,只是让你去试探一下齐德仲是否还另有隐藏。” 夜凉水冷笑道:“我修为精进?齐德仲用了不到四年时间,修为已近离形去知,再拖下去,我复仇机会还有多少?” 宽大披风解释道:“不能这么看,齐德仲在离开飞云门前早已打下一世修形根基……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才是,想当初,你对他——” “闭嘴!”夜凉水低喝一声,油灯光芒大为黯淡。 两人在这诡异的地下室中,沉默以对许久,最后还是宽大披风说道:“各种安排都已经妥当了,确定的动手地方在离玉篁山四十里之外。” “齐德仲的法器有飞天妙用,他就不会直接从天上飞过么?” “既然是安排妥当,我们自然有办法。”宽大披风微微一动,射出一枚血色流转的珠玉,“这是脱身办法,不到最后时机不要用,我们不想被人察觉线索。” “齐德仲与我只有一个人能活,这东西用不着。”血色珠玉在油灯旁滴溜溜滚动,夜凉水并没有接过。 宽大披风语气一沉:“你是三才剑难得一遇的天才,没必要就在此地折损,这也是我给你的命令。” 看着夜凉水自黑暗中伸出一条纤细手臂,通体裹在黑绸之中,如蜻蜓点水一般拿走血色珠玉,又赶紧收回黑暗之中。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往钱塘方向汇合。” 夜凉水问道:“你不是说此地安全么?” 宽大披风再次发出笑声:“如果仅仅是刺杀齐德仲,用得着由我来给你下命令么?这个地方是安全,但如果不想为人所知,何必这么麻烦在沪海城中相见?” “看来你们另有图谋,罢了,反正你也不会说……” 眼看夜凉水正欲离去,宽大披风迟疑了一阵说道:“对你,我可以说……我们这次打算故露破绽,引冯华的弟子承名出手,上方的仓库就是为他准备的。” 夜凉水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吃惊还是怀疑:“数十万石的炸药,看似威猛,但不一定能拿下承名。还是说,你们也只是为了试探?” “是为了嫉妒。” “看来如国师冯华,也不是全无破绽可言。承名若死,就算国师冯华不亲至沪海,他也一定会派弟子前来……原来岁寒松也是你们的人。”夜凉水语气寒冷。 宽大披风笑道:“要怪就怪冯华一生风光占尽,乾朝帝业在他手里如提线木偶一般,嫉妒他之成就者,世上多矣……不过你也想好了,你的举动,引来的可不是冯华这个层次的人物,一旦你暴露在外,引来如羽衣轻这样不得了人物,我们的做法你很清楚!” “不用你废话!”留下这一句,夜凉水彻底融入黑暗之中,再不可见。 (本章完) ------------ 第117章 龙鳞子利 沪海城这几天有一件大事,有一位精通炼器的修行人汇集龙鳞,炼就法器过程中,沪海城上空有龙影盘旋,天上云气流转、渐分阴阳,江南一带的修行人大多都被惊动了。 修行人炼制法器,若是成功当然最好,可如果失败了,场面通常不会多美妙,尤其是妙用越神奇、威势越强大的法器,在最终成器的关键时刻,最需要炼制之人小心翼翼。 传说中,世上超凡入圣的仙家法宝,成器之时会天降异象,甚至众仙齐贺、诸圣惊动,如今沪海城天上有龙影盘旋,甚至让人联想起如今九州纷乱局势。 修行道法之中,有一门望气观云,旨在预判吉凶、事前有知,其根本仍旧是元神世界旷大与否,另外还要考究推演能为,绝非世外清修能得。 看着天上龙影,莫说是擅长望气的修行人,就怕是尘俗中只有几分能耐的术士一流,也会当做这是真龙天子合该出世之象。 沪海城中有不少来自帝都玉京城的修行供奉,他们很多人都支持皇帝巡狩江南。如今沪海龙气正盛,说不定就是上表劝谏的大好良机! 不过事后沪海城修行执事对外言明,此番天云异象,只是众人合力炼器的结果,惊世骇俗本已不妥,没有必要因此动摇社稷根基。 至于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其实并不夸张虚幻。在离开仙笈馆之后,齐德仲找上执事王启年,表明自己愿意为沪海城炼制法器,并且是以铁背虬龙的龙鳞来炼制。 齐德仲擅长炼器并不假,但一开始掌握龙鳞的修行众并不乐意。因为龙鳞本身就算不炼制成器,只要稍加祭炼也是通灵器物,能够飞出如利刃斩杀,也可以作为护身盾牌。龙种通熟水性,龙鳞本身也可以作为御水器物,激扬水波。 炼器之难不必多提,炼器之败则此等天材地宝尽毁。这可不是铁匠敲打铁锭,铸炼不成可以回炉。 更何况大家一起参与除妖斩龙一役,回到沪海城中之后,龙鳞都已经瓜分殆尽,大家各自处理,谁也不互相干涉。 只不过齐德仲的出现,确实让众人意外。不管化名易容如何,齐德仲当初也是参与除妖斩龙之人,按照一开始的说法,龙鳞作为战利品,齐德仲应该也有份才对。所以经过一番商讨,当初参与除妖的修行众,每人平均取出三枚龙鳞给齐德仲。 不过齐德仲并不单纯是为了龙鳞而来,他打算公开炼制法器,任由众人在旁观摩,当然了,前来观法者也有护法之责,不能让外界变数惊扰到齐德仲。 齐德仲选择的地方也是够绝的,就在当年天城叟闭关的那处地下水脉发源,而且潜身入水。虽说地气格局已被天城叟改变,但此处的安宁、静谧,世上难有,就算炼器失败、天地灵犀动荡,有数百丈岩层阻隔,也不至于波及地面沪海城。 三十九片龙鳞,齐德仲取其中三十六片,每一片都足可以遮住上身躯干,在水面上环绕如阵,借引水府灵犀炼器,这才有了沪海城上空龙影盘旋、云气双分。 炼器的最终成果,是一枚拳头大小、松果状的奇异事物,通体黑铁之色,隐约有波光流转,齐德仲称之为龙鳞子。 龙鳞子妙用可攻可防,御器时随元神化转形态,可以变化成覆体龙鳞甲,这一点参考了齐德仲当初遇见辛无量时,对方那一身银鳞连身铠。凭此龙鳞甲,可以踏水行波如履平地,甚至潜伏汪洋深渊、气息自如。 若是为求杀伐之威,龙鳞子可以射出三十六道龙鳞斩,飞旋利光虚实难测。龙鳞斩自成阵式,经由玉篁剑阵演化而来,名唤困龙厥。 以齐德仲如今修为,全力施展困龙厥,金圭上人再来到他面前,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只会被狂乱的龙鳞斩劈成肉糜。 这样的法器十分强大,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战场杀伐而设计的,龙鳞子一旦御器射出,完全可以在混乱环境中,清出一片真空区域,更别提对敌方军势的动摇,寻常兵士在龙鳞子面前,只能任由其屠戮。 在成器刹那,齐德仲就明白过来,御使龙鳞子最难的一点就在于控制。不仅仅是控制龙鳞子的杀伐之威,也包括御器之人要控制自己的杀伐之心、争胜之心。一旦依仗此器过久,心性也有可能受其杀伐威势所染。 齐德仲不由得感叹,同样与龙有关,青龙玉杖虽然也暗藏玉篁剑阵,但收发由心,木性滋长、水性润下,青龙玉杖本身就仿佛玉篁山清雅之姿,立地便养人神魂体魄,有益无害。 龙鳞子本身作为法器,也无好坏善恶可言,只看御器之人心性如何、作为如何,但就是这是非之间,往往最难把握,一步踏差则沉沦难反。 齐德仲能够炼制出龙鳞子,并非是他性喜杀戮,而是自当初施展了断云斩之后,元神中就总有一股肃杀意境难以磨灭。平日里若是山中清修,此等意境自然难以浮现,无伤大雅。 但是在翻阅铁炉公手札之后,齐德仲元神困顿,当即察觉到肃杀意境反噬,如果不加以控制,恐怕连自己心性也会大为转变。 这便是修行人所可能面临的劫数,其根本在于修行人立身处世的所作所为,知见言行反馈自身,避无可避,只能迎面渡劫。 凶险归凶险,但齐德仲也有应对之法,在炼成龙鳞子之后,元神复归清明,肃杀意境全然消失。并非是转移到龙鳞子之上,而是彻底地消失,仿佛元神世界的重生。 经此一事,齐德仲所获非常,甚至能够窥见修为突破近在眼前。而如今齐德仲的状况也非常奇妙,元神世界与天地万物交相呼应,但自身却无一丝法力可以动用,仿佛就是一介凡夫俗子、返璞归真。 一劫毕,一劫又至,齐德仲浑然不在意。观摩炼器的修行众各自惊叹莫名,还有很多人揣测齐德仲修为法力到底高深到何种境地,正想邀请他继续探讨。而齐德仲却打算回转玉篁山闭关修行,带着龙鳞子,飘飘荡荡离开了沪海城。 (本章完) ------------ 第118章 他乡故知 齐德仲捧着龙鳞子,放在手心随意把玩。没有法力御器时,龙鳞子就是如鸡蛋大小的松果形状,鳞片闭合无有锋锐,一抛一接,就好像小孩玩具一样。 在沪海城中穿街过巷,齐德仲好似身携人烟而行,龙鳞子的黑铁色泽愈发雄沉浑厚,不再处处透射着骇人杀意。齐德仲一路走来,忽然对炼器之道又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其实寻常人也可以炼制法器,如果是自然物性之转变,待得未来物用进步、技巧提升,兴许也能够做到。万物自有其神用,不论其形态如何变化。 而法器真正的奥妙,在于人们如何赋予事物超出其存在的独特灵性。这种灵性未必需要“有用”,它可能对世间变迁、战阵杀伐毫无用处,但却是对人们自我认识的一种返照。 一些珍稀古玩,被人把玩观赏久了,渐渐也染上了持有者的气息,器物本身无好坏之分,已经沾染上的气息也是如此。对于感知敏锐之人,却是能够察觉到前人沾染留下的痕迹,能够穿越时代见证前人对器物所赋予的思考与判断。 这个漫长的过程,本身就类似于炼器,器物本身未必会有超凡脱俗的变化,但对于持有人而言,却是在见证自身的过程。 齐德仲在这个时候,也终于懂得如何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秘传心印,这种对器物的独到思辨,再融合修行法力,留下的秘传心印,外人几乎无法解破,只能凭**力透析。 如壶洲客在鲸骨杖留下的秘传心印,天下间能够解破心印者寥寥无几,就算鲸骨杖落到国师冯华真人手中,恐怕也是一件单独的法器,无法知晓海外仙府的具体情况。只有像太华掌门羽衣轻那样的地仙修为,才能够破除秘传心印。 明白这一点的齐德仲,如果当他法力重新恢复,也能够给自己的法器凝炼秘传心印,并且打算与《观云谱》传承相吻合,后世传人能够凭此利用好前人器物。 至于龙鳞子,齐德仲还在思考这样的法器到底该不该传承后世。 离开了沪海城不久,齐德仲走在官道上,换做过去他就该在此御器乘龙飞天而去,不过今日无一丝法力可以动用,也趁巧有人急匆匆寻齐德仲而来。 “齐仙长!齐师兄!”后方有一人骑着快马而来,气息紊乱急促,显然是尚无修行根基之人。 齐德仲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齐某何时成了阁下师兄?” 身着胸铠的军官翻身下马,摘下帽盔后拨弄一下头发,是一名浓眉大眼年轻人:“齐师兄?你是齐德仲师兄吗?我是楚乔、楚德乔!” “德乔师弟?”齐德仲面露惊喜:“你怎么在这?” 飞云门弟子不少,在齐德仲被逐之前,他是门中真传弟子,一般只有这样门人才能被赐字辈名号。但也有一些世俗家族门第,希望子孙拜入修行门派,向飞云门供奉不菲钱财,其子孙虽然未必有修行道法的资质根骨,门中尊长也会特地赐予字辈,记入门人册录,以示身在仙门、早日登升等等冀望。 楚德乔就是这样的身份,楚家生意南来北往、家业颇丰,飞云门尊长在下山办事时曾受楚家恩惠,楚家希望能让家中幼子拜入仙长门下修行。只不过楚德乔幼年体弱,根骨平平,飞云门尊长为其调养体魄之后,并没有再传道法,而是让他下山回家以尽孝道。 道法修行非是人人能成,连入门筑基都难的人,没必要在山上空耗岁月时光,大好青春也理应有所作为,楚德乔就此带着门中字辈回去继承家业。 而楚德乔在飞云门的日子里,也认识齐德仲。作为掌门钟爱的二弟子,齐德仲可是门中许多晚辈徒众膜拜的对象,谁不欣羡齐师兄白衣如雪、剑光如虹的气概? “中原战乱,我们家人早就搬来江南了。”楚德乔解释道:“只不过在人家地界上,楚家的生意不太好干,我爹在江南商盟入股之后,产业镖队都托付给当地了。眼看着硝烟四起,担心手里没枪容易心慌,我爹就让我入伍历练,其实也不用上战场。” 他乡遇故知,齐德仲当然兴致勃然,拍了拍楚德乔肩膀,不住点头道:“好!身板硬朗了许多,比当年在山上那柴条模样好多了!只不过师兄如今已非飞云门人了……” 眼看齐德仲微微叹息,楚德乔赶紧说道:“师兄就是师兄!我虽然不知道掌门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可齐师兄就是我心目中的仙长!再说了,师兄如今不也过得挺好么?” 齐德仲点头笑道:“也对也对!是我自己多愁善感了,其实就算我下山了,也受师父照拂不少。” “师兄,这两日沪海城天上是怎么了?我还看见有龙在打转?”楚德乔有些担心受怕地说道:“我们营里都沸腾了,都说要把皇上迎来沪海城,说这里是乾朝中兴之地,就连那帮从帝都来的训导官,看着我们这么闹也板着脸没话说。” 齐德仲有些语滞,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他一开始也未曾料及法器成型会引动如此异象,或许是跟水脉接连地气有关,也不知道会造成怎样未知动荡。 “城中修行人多了去了,且让他们去烦恼就是了。你已参军入伍,虽说眼下未上前线,但总归要做好准备。”齐德仲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说你们家已经搬来江南了?不如带我去拜见令尊?” 楚德乔连连点头,兴奋之色难掩:“好!当然好!师兄愿意上门,我爹当然高兴!我家就在紫庐乡,我爹买了好大一片田地,门前有两尊石狮子的就是我家!” “令尊通财有方,这我是知晓的。”齐德仲提醒楚德乔说:“你这样纵马出城,恐怕不合军中规制吧?赶紧回去,我与令尊说明。” “不用不用!”楚德乔翻身上马道:“我现在就回营中告假,训导官昨天才收了我两条闽粤烟,今天一定放我回家,师兄就在我家里稍等就好!” (本章完) ------------ 第119章 诡剑暗刺 紫庐乡在玉篁山以北四十多里,对于修行人脚力而言已经是很近的地方了,只不过紫庐乡正好是三面环山,附近有道观寺庙,也是有修行人栖身的居所,齐德仲不方便随意飞天而过。 好在眼下齐德仲无一丝法力可以施展,干脆迈开步伐而行,修为尚在,全形之功体魄强健,再不济齐德仲也是身怀武功根底之人。 来到紫庐乡已经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起灶做饭,炊烟袅袅,此地人家不多,齐德仲发现年轻人似乎大多不在乡中,看来不是到了城镇工厂劳动、就是被应征入伍。紫庐乡虽未显颓败,但人气稍显寡淡。 全乡就只有两条长街,楚家宅院在北街尽头,几乎是独占了乡中最平坦的地方,两尊石狮子在宅院门前静静伫立,在夕阳斜照下披上一层金色纱帘。 “怎么楚家门前连个护院都没有?江南虽安,但近来涌入不少难民,就不怕有鸡鸣狗盗之辈?”齐德仲站在宅院门前,除了远处乡野人烟,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声息。 齐德仲微生警惕,法力虽无,但元神内外交感如常,楚家宅院中该有的人气声息,好似都已湮灭无存。别说是活人,连声虫鸣鼠窜的动静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正常的人间居所。 一脚将大门踹开,两扇厚木门狠狠砸落地面的声响回荡在前院,这样的惊动也没能激起楚家宅院中任何回应。 “不好!”齐德仲攥紧手中龙鳞子,飞奔进入宅院内中,接连穿过前厅中庭,都没有发现任何生人痕迹。赶紧找到厨房,炉灶毫无热力。 正当齐德仲再度走到院中,就发现天色迅速转暗,宅院竟是无一处灯火烛光,瞬间被全然的漆黑所笼罩。 这绝非寻常夜色,而是有修行人做法遮掩扭曲光影,手法甚是玄妙少见。 而齐德仲此时心情与脸色也沉下去了,没有理会彻底掩盖宅院各处的黑暗,站直了身子问道:“不知是哪位修行同道与齐某开玩笑?还请现身一谈!楚家上下又在何处?” 说话间,元神世界另有感应,外界黑暗并不是湮灭光明,而是不断试图入侵齐德仲的元神世界。本来如齐德仲这般修为,早已不依仗寻常感官,就算全无照明,外界一切也在元神世界中清明可见。 但如今对外界的感应越来越狭隘、局促,仿佛无法窥探的庞然晦暗朝自己逼来。 面对如此情形,齐德仲干脆合上双眼,彻底放开元神,运转采月炼形法,元神世界中月华巍然独照,庞然晦暗也不再逼近。 就在此时,一道锋利直逼齐德仲,元神世界中所看见的,竟是来自四面八方、几乎是所有方向的攻击! “咄!”齐德仲不慌不忙,凝神跺足,手并剑指、凭空挥划,剑意随声而出:“龙曜照威明!” 元神世界当即光明大放,庞然晦暗被生生逼开,齐德仲再度睁眼,正好面对着一柄利剑直刺而来。 齐德仲低喝一声,手中龙鳞子好似飞石掷出,并非格挡眼前剑锋,而是蕴藏内劲、攻敌所必救,朝着持剑之人的咽喉而去! 持剑之人好似也因庞然晦暗的消失吓了一跳,剑锋在瞬息间微微一颤,剑意已乱,一念之间浮起的自保意图被齐德仲巧妙把握,随即齐德仲侧步、偏身、顺劲赞掌。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闷响,齐德仲出掌之迅猛,在按落对方身躯时,内劲竟含破风之声,持剑之人被齐德仲一掌拍飞三丈之外! 但只有齐德仲自己清楚,方才那一掌内劲雄浑,如果是修行人一不留神被击中要害,照样气血凝滞、腑脏移位、筋骨断裂。可是持剑之人却要比实心钢锭还要结实,一瞬间将齐德仲的内劲传到四肢百骸,化作自身空中转体的力量,好似游鱼一般,利剑锋芒一转,再度指向齐德仲。 齐德仲暗自讶异,顿足瞬退,鹤氅大袖一甩,将尚未落地的龙鳞子卷回掌中,然后不进反退,举着龙鳞子正对剑锋! 龙鳞子何等非凡,就算无法力御器,光是投掷出去就是一等一的飞石暗器,齐德仲不信对方剑锋比龙鳞子还硬。 果然,持剑之人似乎不知龙鳞子威力如何,兴许原意只是捅穿龙鳞子、剑锋再贯入齐德仲手掌。但是看上去利光闪烁的锋芒在龙鳞子面前一触即断! 铿然声响,两人迎面相击的力量全然撼在利剑之上,剑身先是被狠狠压弯,随后断裂。 齐德仲不知对方感受如何,单凭自身筋骨之能硬拼对方攻势,握着龙鳞子的手臂先是一阵麻痹,接着大汗如泉涌出,这是内劲催动过度的象征,再之后便是半边身子都感受到刺痛感,好似连骨头都酥软将碎。 好可怕的敌人!齐德仲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手,不禁心念电闪。持剑之人论修为法力,应该远不如自己,但对方一身法力毫不外泄,也绝对不用在各种玄妙离奇的道法上,单纯用于加强持剑刺杀,就连方才那逼近的庞然晦暗,也不是来自持剑之人的法力。 齐德仲曾听太华灵墟中的高人提起过,古代兵家修行之法就是类似于此。修行法力完全用于征战杀伐,但又不似后世剑仙一道。而是催谷血肉之躯的精元意志,压榨命元所得的法力,在贴身搏杀时,威力无与伦比,若无上乘护身之法,很有可能一个照面就被兵家修行人斩杀。 但是古代兵家的修行之法,在红山议会创立前的九州大乱中,就已经断绝了传承。世上仅能寻觅到的只言片语,根本无法再次振兴兵家修行。而且当今之世,道法修行次第境界完备充足,没必要再效仿古代兵家。 仅仅是因彼此力量再度避开的刹那间隙,齐德仲就已经想了这么多事,当他再度站稳脚跟时,看见对方擎着断剑再度扑来,心中应对之法已然完备。 只见齐德仲微微含胸,当持剑之人猛然朝心窝刺落,断剑去势当即停顿,齐德仲手臂如怪蟒缠住对方一条臂膀,低声笑道: “抓住你了。” (本章完) ------------ 第120章 来者何人 面对天下修行众,齐德仲不敢自傲,但有一样还是自得成就不浅,那就是护身之法。 在仙壶洞天时,齐德仲炼就了阳曜月辉仙衣,既是道法、又似法器,无形而常驻。另外,齐德仲身上的雪青鹤氅也是自己亲手炼制,当初就是为印证根基、砥砺极限而炼制,最大的妙用就是护身。 但如今齐德仲无法力可用,这一虚一实的两件法衣功效大减,可总归能稍稍抵挡对方攻势。只不过齐德仲此番作为,最大的依仗却是那面异界魔镜。 齐德仲喜欢起名字,异界魔镜在他手里被叫做“阎狱照”。为了牢记广寒仙子与太华掌门的毁镜嘱托,齐德仲并没有将阎狱照留在仙壶洞天,也没有搁在渡海法舟里头,而是一直随身携带,就像一面护心镜束在胸口。 这样的一面镜子,甚至不能以坚硬来形容,它本身就如同一个小世界。持剑之人刺中齐德仲胸口心窝,却是正好被阎狱照挡住致命一击。 齐德仲当即缠住对方持剑手臂,内劲一吐就是要逼对方松手卸剑,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齐德仲才真正看清眼前之人。 方才几番交手,过程虽然复杂,但也仅仅是数息之间,两人身影如风闪掠,寻常人在旁恐怕只能看见两条影子交错。 而当面对面站定之后,齐德仲才微微吃惊。眼前持剑者自然是全身黑衣紧裹,就连面目都全然遮掩。但略微矮小纤细的身材骨架,还是能够看出对方应该是一名女子。 很明显,这是一次针对齐德仲的刺杀,而且布置谋划颇为巧妙,正好是齐德仲无法力可用的时候。缘由也相当难测,事前几乎无法预料,毕竟是齐德仲自己选择前来紫庐乡楚家的。 齐德仲能够活命,完全是靠着法宝多、手段足、根基稳,任何一方面稍差些许,此刻的齐德仲就已然命丧黄泉了。 齐德仲为人谨慎但不促狭,行事当为则为,的确是跟不少人结下仇怨,齐德仲也无心与之一一辩明,于世无伤、于心能安即可。 不过齐德仲还真的记不起,自己跟哪位女子结下这么大的仇怨了,值得对方谋划刺杀?他又不是招花惹草的薄情郎。 “这位道友……姑娘,不知齐某何时招惹于你了?”齐德仲察觉到对方不断试图挣扎,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对方隐隐就能脱困反击。 “黄泉路上,你自可忏悔!”女子声音低沉沙哑,另外一手随即如刀斩来,同时一腿撩阴,根本不讲情面。 噼啪几声闷响,齐德仲抬足横臂,接连挡下攻势,反而跟女子拆招起来。 “马仙拳?”拳**加、内劲催发间,齐德仲犹能张口说法、气息不乱,在女子招式间,虽然尽是狠辣未知的功夫,但自对方下盘桩功步履间,窥出一丝端倪。 东北州郡,旧时有淫祀林立,江湖术士、荒郊巫萨借其栖身,加之山野中多妖精鬼怪,移神依附以修行,逐渐形成如出马、扶乩的特殊传承,难说好坏善恶,但在凡夫俗子眼中也有几分神奇难测。 这些术士巫萨的传承大多散乱,后来历朝历代都有修行人出力铲除,或将其引向正途,这才有东北马仙拳一脉。 马仙拳不仅是武功招式,也是修行筑基,道法传承同名,没有正式的门派,经过整合后以家族形式流传。 齐德仲之所以知道马仙拳,并非是因其在东北州郡著名,而是飞云门中,就有一名弟子乃修行马仙拳出身,而那人就是当年在演法台上,被齐德仲误杀的德盈师弟! 在德盈生前,他就像飞云门中大多数德字辈弟子一样,或多或少受过齐德仲指点。而德盈自己也不藏私,将马仙拳的招式套路传给齐德仲,可见这位师弟的崇敬与信任。 齐德仲其实到现在都没能彻底走出当初误杀德盈的阴影,只要他一动用断云斩,那番血淋淋的经历仿佛扑面而至,虽然不影响齐德仲修行,但不代表他无愧疚懊悔之心。 直到如今,齐德仲都没有亲自到德盈的亲友面前致歉,他师父常清道人当初已言明不必去,那是因为齐德仲当时自废修为法力,到了马仙拳传承面前,恐怕未必能保住性命。 一语道破来者修行根基,前尘往事再度浮现,而黑衣女子仿佛也被齐德仲惊到,招迟一瞬,就被齐德仲轻轻一掌推出,没有任何伤害。 “你到底是谁?与魏江盈是什么关系?”齐德仲低眉负手,语气深沉地发问,而魏江盈则是德盈的俗家姓名。 “你不需要知道。”女子压低胸膛、横剑身前,作突进状,猛然一剑递出。 却不料齐德仲看也不看,挥手扬袖,雪青鹤氅表面无形刺芒,好似一团钢针乍然暴起,黑衣女子顿时被刺芒穿透全身上下,顺着卷袖巨力,整个身子摔飞出去,撞破三道墙壁才滚落在地。 “如果你是德盈师弟的家人,请光明正大前来问罪,齐某坦然身受!”齐德仲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双眸杀机凝而不散,高空云气竟而缓缓垂降,乃是断云斩将出之兆,“遮掩面目、自蔽出身,此等鬼祟行径,我无心应对!刺杀不成本该夺命以惩,但齐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表明身份来历,否则剑落无情!” 齐德仲手中无剑,但天上却有另外一剑逐渐形成,威势沛不可挡,就连黑衣女子也微微惊颤。可是她毫无退缩之意,断剑松手掉落,头顶一枚血色珠玉祭出,随之十指血光绽放,顿时红线如蛇乱舞,直扑齐德仲而来。 就此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喝声如雷,一根金针光辉夺目,转换生杀、分隔阴阳,乱舞红线顿受阻隔,不得寸进。 齐德仲面不改色,振腕掷出龙鳞子,朝着黑衣女子而去,闭合的鳞片如花朵绽放。 局势瞬间扭转,黑衣女子仿佛迎面受死,却有另一股**力将黑衣女子摄走,只剩下昏暗黄昏中一缕云彩,飘散不见。 “齐道友,你无恙乎?”此时,楚家宅院之外,一名青衣道人飞掠而至,正是太华寒空,他看着齐德仲脸色凝重,刚出言询问,就看见齐德仲口吐鲜血、仰天昏厥。 (本章完) ------------ 第121章 修行劫数 再度睁开双眼,是陌生的房梁,齐德仲只感觉身上好几处细微搏动的酥麻感,其他部位则是沉重得几乎无有知觉。 强挣扎试图坐起身来,就即刻有人上前将他按回床榻上:“齐道友莫要动弹,你伤势沉重、体魄虚弱,连元神也受损了。” “寒空道友?”齐德仲看见来者是太华门弟子寒空,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他重逢,随即问道:“此地是何处?楚家上下情况如何?” “道友先好好歇息……” “说!”齐德仲咬着牙吐出一个字,随即脸上泛起异红,然后接连咳嗽。 齐德仲身上好几处穴窍都插着如丝线细长的金针,寒空挥手一收,齐德仲方觉气息稍缓,但随即就是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与疲弱。 “我们就在楚家宅院中,此间人家四十六口,无一生还,鸡犬不留。”寒空声音低沉,“死尸都扔入了后院井中,被人以幻术遮掩。死状都是薄利干脆的取命剑创,应该就是那黑衣人所为。” 齐德仲不知是因痛楚还是恼恨而皱眉,低声问道:“在我倒下之后,可曾有旁人回到楚家?” 寒空摇头道:“没有。” “唉……”齐德仲一声长叹,心中思索混乱如麻。 当初面对那名黑衣女子,齐德仲前尘翻涌,忽然窥见修为突破之机,也是自身劫数来临之兆,按说应该好好闭关渡劫才是。 只不过当时生死一线,齐德仲顾不得许多,强行破关精进,勉强提起一丝法力,在那一刻,齐德仲有了离形去知的修为。 但如此强行破关,根本不是正经修行次第,形骸体魄与元神世界顿时受到重创,兼之齐德仲试图施展断云斩,天地肃杀意境反噬,就算他能够击杀黑衣女子,也照样会当场殒命。 好在太华门寒空及时赶来,逼退了黑衣女子,再及时镇压住齐德仲形神损伤,这才保住一命。 现在的齐德仲,已经虚弱得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也不如,只要寒空镇压伤势的法力一断,齐德仲就要丧命。 “难不成我是齐道友的煞星不成?”寒空苦笑道:“每次见你都是这般伤重狼狈的模样。” 齐德仲哭笑不得,如今他心情悲恸难抑,知道寒空此言就是希望他宽怀。 “道友是我福星,每次我受重伤的危难时刻,都有道友在我身旁……寒空道友怎会出现在此地?” 寒空微笑道:“我这几年都四处游历,一方面考察山川地气、一方面想着采集天材地宝炼就法器,最近正好来到江南,造访一位离山的门中尊长。刚好来到紫庐乡附近,察觉楚家宅院中似乎有人斗法……齐道友,那名黑衣人修为不如你我,为何你会应对不暇?” “我之前耗尽法力炼制了一件法器,本已无一丝法力可用,此乃修行劫数已至,本打算回转居所闭关……”齐德仲慢慢回顾起自己离开沪海城后的一路情形,寒空闻言后不禁慨叹: “齐道友仅凭武功内劲便逼得那黑衣人暗刺无功,如此根基确实不得了。不过照你所说,此乃一番布局精深的刺杀,可若不是最后救走黑衣人露出行迹,我也察觉不了,要是那人提前出手,齐道友可就无此幸运了。” “我隐约能猜到黑衣人是谁,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楚德乔师弟。”齐德仲担忧道:“黑衣人拿楚家布计引我至此,楚师弟难免也受关联,他说要回营告假,现在迟迟未现身,难不成……” 寒空安慰道:“眼下还是深夜,你那位师弟尚未现身,说不定是军营中不许夜间外出。江南军营亦有不少修行人坐镇,黑衣人无此修为暗下毒手,齐道友且安心就是。” “对啊,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气力照顾别人……”齐德仲叹气道。 “这段日子我就留在齐道友身边为你疗伤吧。”寒空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此番经历本也是道友你的劫数。” 齐德仲问道:“太华门的道法修行,也有这样的劫数吗?” 寒空解释说:“人生在世本就面临劫数,如树木长成亦有被伐之厄,无非自然生息循环,太华道法不视劫数为苦难灾厄。我师尊古闲性喜山中清幽,所遇劫数四平八稳,不视道法修行为神奇,日复一日,修为自然精进如常,连他老人家也不知是如何渡劫而过的。 至于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近来想通了不少。恐怕当初我暗语提点道友,便是应劫之兆。掌门师祖遣我下山,便是让我是游历行走间渡劫,所遇尘俗种种皆是考验,立身之地便是渡劫关口。待得法器炼就,回转太华山门,此劫已过、修为进境。” “我明白了。”齐德仲躺在床榻上眨了眨眼,他忽然醒悟过来,自从当初演法台上一剑斩出,便注定了那番遭遇就是齐德仲此番劫数征兆。 自真心全形至离形去知,这两重修为间有一道极高的门槛,很多修行人终此一生都寻觅不到机缘关窍所在。而齐德仲也明白寒空所言,为何修行劫数不是苦难灾厄,因为应劫本身也是一种修行成就,渡劫经历所遇种种考验就是修行。 “像道友劫数这般激烈残酷的状况,确实少见。”寒空说这话时反而像是替齐德仲高兴:“一般而言,应劫前成就越高,劫数则越凶险,渡劫之后修为进境越大。齐道友如今形神损伤沉重,待得将来恢复,道法玄通更上重楼。” “听寒空道友一说,这番遭遇反而是好事了?”齐德仲问道。 寒空弯下腰,从地面上拿起两截断裂的利剑说道:“至少经过这次,齐道友也知晓了有人要暗中对付你,而且不是寻常江湖散人,是一伙有组织、有预谋的修行之众。连有飞天之能的修行高人都参与其中,这般举动已成修行界中一股暗流涌动,不可不留意。” 齐德仲沉默思索了一阵,缓缓说道:“我原以为此番暗刺是为复仇而来,如今细想,果然破绽百出,这是有人特地在试探我的修行手段……却没成想,反而助成我应劫之功。” (本章完) ------------ 第122章 爆炸惊变 齐德仲跟寒空等到第二天清晨,楚德乔依旧没有寻来,齐德仲仍有焦虑,他并没有一直留在楚家宅院,而是托寒空将他带回玉篁山。 有寒空以松针切化转生机镇压伤势,齐德仲勉强能下床走路,两人迅速赶回玉篁山后,九鸣真人便主动迎上,看见寒空先是一惊,然后也发现了齐德仲伤势沉重。 “九鸣真人,劳烦你赶紧走一趟沪海城,通知修行执事,紫庐乡楚家四十六人被来路不明的修行人暗害,但此事不可声张,料想城中执事也明白如何处理。”齐德仲回到草庐中后嘱托道:“然后到附近军营找一名叫楚乔的军官,如果找到了,不必直接相见,让他近期留在营中。” 九鸣真人问道:“如果找不到他呢?” “那你就回来吧,路上不要耽搁,遇到手段诡异狠辣之人拦路,不要与之硬拼。”齐德仲现在也想明白了,那伙修行人能够在江南腹地无声无息大肆屠戮,如入无人之境,肯定做好了各种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九鸣真人足足过了三天才回转玉篁山,而且还是带着沪海城执事王启年一同,显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王启年一来到就先探问了齐德仲伤势:“齐道友,当天你就不应该自行出城,炼就了如此法器理应好好涵养歇息。这位道友是……” “吴松柏,山野之人、不足挂齿。”寒空脸色浅谈地抱拳回礼,没有表明自己太华门的出身,吴松柏说不定就是他的俗家姓名。 齐德仲示意让众人落座,同时暗示九鸣莫要声张寒空身份,然后才开口问道:“你们找到楚乔了吗?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九鸣真人回答道:“我们询问了沪海近防营了,当天楚乔告假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与王执事沿路搜查,都没有发现楚乔的踪影……楚家宅院自是不必多提,尸首都已经安置妥善了。” 齐德仲神色冰冷:“四十七条人命,就为了试探齐某,好大的手笔、好阴险的布局!” 眼见王启年与九鸣眉头紧皱,齐德仲赶紧追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受害了?” 九鸣与王启年对视一眼,沉吟许久之后还是王启年主动开口道:“齐道友不知,就在你那天离开沪海城之后。沪海城执首承名真人受到情报,说是码头仓库一带,有不明势力的修行人聚集,承名真人亲自率众查探,不料身陷埋伏,承名真人身殒其中。” 齐德仲一时怔住无言,事态的变化发展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比起试探他的修行手段,国师冯华的弟子承名才是他们要针对的真正目标。 “承名真人据传已有离形去知修为,此等修行高人怎会轻易中伏殒命?又是怎样的不明势力?”齐德仲不解问道。 王启年说道:“修行高人亦非无敌,若论斗法搏杀,国师座下三名弟子,承名真人应该是最弱的一位,毕竟他过去只在帝都钦天监负责观测星象运转……” 按照王启年的说法,这位承名真人有些不甘人下、趾高气扬,当初就曾狂言冒犯过供奉院同道,国师冯华将其安置到钦天监,就是希望借枯燥平淡的日子打磨一下他的心性。 而国师南下沪海一遭,击杀天城叟后,此地需要另一位修行高人坐镇。乾朝国事至此,钦天监已没有再留之必要,所以冯华派遣承名南下坐镇。 其实以国师本人手段权谋,掌握沪海江南,并不仅仅在于这一名弟子,承名真人只是一个代表,就算没有他,沪海江南本身就有一整套的运转方式,不喜外人干涉。 所以承名真人虽有离形去知修为,自己却没有多少实权,纵然号称沪海执首,但大小事务均被本地执事与国师安排的其他人手分割,这难免让承名真人心生不满。 不是修为高的人就能掌握大权的,哪怕是宗门传承,肩负掌门重担之人,注重的也绝非仅是修行法力。 太遥远的不讲,单说承名真人,以他的倨傲性情,在一处山野洞府中任性疏狂不成问题,但让他担负责任、权谋布局、阵前对敌,在当今乱世简直是拿无数人的性命开玩笑。 沪海城远在后方安全之地,承名真人只需要代表国师冯华的态度,安守一方即可,不必也不能有太多突出作为。 只可惜承名真人不甘寂寞,收到有不明来历的修行人聚集消息,一副阴谋诡计的模样,承名真人赶紧招呼弟子,一同随他查探。 承名真人弟子中,无一人有真心全形修为,如此师徒对比,也看得出承名为师之道尚有欠缺。 一开始沪海城众执事也想劝阻承名真人,但眼见承名真人面露怒色,众执事也不好再多阻拦,只好放任承名真人打头阵,其他人在暗处防备。 其实像沪海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一直都有其他势力的修行人,或明或暗地在各处打探,修行执事们也非常清楚,也有他们一套办法对付。 而像承名真人这样率领弟子,兴冲冲地横冲直撞,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愚钝得无可救药,或许钦天监打磨心性的那段日子,让这位本已狂傲的修行高人,脑袋变得更加不灵光了? 然而接下来的变动,则是让整个沪海城大为震惊。 码头一向仓库密集,有些江南商盟的仓库也邀请过修行人加持法力以庇护,以法术查探模糊朦胧,只好让人亲自入内。也不知道承名真人具体发现了什么,好似异常兴奋的进入了一座仓库,随之便是一声惊天爆响。 数十万石的炸药同时引爆,本该向外激扬的火焰与气浪,诡异地倒摄内卷,朝着原本仓库的内部坍缩、挤压,将承名真人与一众弟子活生生烧死在内中。 承名真人应该是有过施法抵御的,但这番爆炸绝非寻常,另有修行人干涉其中,使得承名真人师徒无法脱困而出,最终只剩下一地无法分辨的畸形焦炭。 发生此事之后,沪海城当即禁止出入,其后三天都在搜捕询问城中修行众,而九鸣真人也在城中,这才耽搁了许久未归。 (本章完) ------------ 第123章 以身作饵 这下沪海江南可是碰上大麻烦了,承名真人殒命,显然是有人蓄意图谋,就是刻意利用承名真人的性情和沪海城众修对他的态度。 只要有一丝可乘之机,修为如承名真人连逃命都做不到,这等设伏心机何等深沉?那仓库中数十万石的炸药又是从何而来?是如何瞒天过海堆积在此?沪海城又被渗透到何种程度? 种种疑惑当即就让沪海众修变如惊弓之鸟,连续三日搜寻沪海城各处,除了些许走私贩运、拐卖人口之辈,根本没能发掘出有力线索,就连对方是哪方势力派来的都查不出。 但沪海城的封闭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最终,沪海城众执事还是将此事前后,完完整整地告知了国师冯华真人,在国师面前,与其回避支吾,倒不如直敞心扉。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国师真人会注重大局,而不至于迁怒沪海城修行众。 在这之后,沪海城重新开放进出,王启年也知晓了齐德仲遇袭受伤的事情,带着九鸣真人来到城外近防营,询问楚乔是否还在,后来经过一番搜索,毫无发现之后只好转向前往玉篁山,告知齐德仲消息。 “齐道友,袭击你的人是什么来历?”王启年问道。 齐德仲摇头道:“我亦不知,对方修为古怪,不以法术见长,而是集中法力用于暗袭刺杀一途,筋骨之强惊人,受我一掌犹能借力腾空转体,不过……” “不过什么?” “袭击我的人是一名女子,似与我另有仇怨。”齐德仲解释道:“若不是吴道友及时赶至,又眼光锐利察觉天上另有暗伏,恐怕齐某性命就留不住了。” 王启年扶着下巴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修行高人没出手?” “不错。”齐德仲面露思索神色:“如果真要杀我,没必要隐藏手段实力,就如承名真人遇害,生死不过转瞬功夫,难不成还要考校对方修为一番么?” 王启年摆着手解释道:“现在还不能肯定,暗害承名真人者与袭击道友的是否同一伙人。但兴许可作为一条线索,只是刺客一击不成,往往远遁而去,眼下沪海江南各处布防,想要再有动作就不容易了。” 齐德仲在思索中仿佛把握到一丝灵光闪烁,赶紧出口问道:“承名真人遭逢不幸,沪海城总归要有修行高人坐镇,国师真人有何打算?” “哦,听说国师要派随侍弟子岁寒松南下,一并也将帝都供奉院南迁。”王启年微微叹气:“看来幽燕战场形势不乐观,陛下南狩也就是这半年内的事情了。” “我见识过天王教军的实力,国师麾下能够支撑至今已是不易,确实没必要将实力空耗在毫无胜算的战场上。”虽然齐德仲跟天王教说不上惺惺相惜,但同为修行人,天王教能在短短时间内调教出这么多修行有成者,可见不凡。 王启年再问道:“那齐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自然是养伤,如今我形神皆有损伤,不能再动法力了,炼器诸事也做不了。” “这是当然,我等并非不通人情。”王启年语气微微一顿:“只是齐道友有没有想过,暗中有一伙紧盯着道友的不明势力,你要如何对待?” 齐德仲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启年,笑道:“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要是真有这么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要针对齐某,那确实难受,不论修为如何。 但凡事皆有变化玄机,我若有所动作,那股势力也要有相应的举动。只要他们尚在世间、有所作为,就绝不可能毫无痕迹……王执事打算以我为饵吗?” 王启年惭愧道:“齐道友果然智慧过人,我还没说你就讲清楚了……确实如此,齐道友这段时间只要养伤就好,未来有所布置,希望齐道友还能予以配合。” 齐德仲提醒道:“这是无妨,但我要告诉你们,修行人自有戒律持身,不能因邪魔迫身而忘了慈俭之道,若行止有偏、以至于邪行恶障彼此相伐,恕齐德仲无心奉陪。” 这世上如果先有一个人邪恶行径,危害他人,往往会有人以此为理由,同样施以邪魔手段反击,这便是世道沉沦之兆,绝非修行人处世相安之道。 世事常有两难时,齐德仲并不否认,但不代表自身困顿,便要以他人邪行恶障为开脱藉口,同样依仗邪魔手段自保,否则与邪魔何异? 修行中所谓邪魔,非是以出身论定,而是以行止判断。为了让齐德仲踏入陷阱,不惜杀害楚家四十七条人命,这等牵连无辜的杀生恶行,便是世间邪类,其人已然近魔,唯心独欲自照,实乃涉世祸胎,留之不得。 所以齐德仲愿意以自身为诱饵,因为此事与他已经是大大相关,绝对不是抽身而退便可。修为如齐德仲,道心已固,若起回避之念反而自损修为。 缘法牵连自身,那也没必要让他人犯险,有何劫数尽管加诸齐德仲一身,他不介意在邪魔露面之时,真真正正大开杀戒。 既已商定,王启年也要带着这消息赶快通知其他执事,好提前做下各种布置,不宜久留玉篁山,齐德仲则让九鸣真人相送。 “你似乎还有隐瞒?”草庐中只剩两人,寒空看着齐德仲说道:“那名袭击你的黑衣女子,你好像知道是谁,为何不说?” “此事我打算自己亲自查探。”齐德仲解释道:“如今情况,如果我稍露口风,恐怕国师冯华会有泄愤之举,我也担心一言不慎牵连无辜,还是自己亲眼见证为上。” 寒空眯眼道:“你对那女子似有庇佑之心?对国师冯华也无甚好意?” “庇佑之心?没有,如果不是寒空道友出手,我应该是与那女子同归于尽,而那或许也是对方所求。我心生怜悯是因别事,光是谋害楚家上下,此人就合该受戮。”齐德仲一转话锋:“至于乾朝国师?我很好奇,难道他有只手挽天倾的能耐,世人就要对其顶礼膜拜了吗?更何况他所支撑的天,也到了该消亡的时候。” (本章完) ------------ 第124章 云霄到来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便在玉篁山中养伤,九鸣在山中他处另立修行居所,带着十二名弟子巡守玉篁山,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以身作饵要像样,门户大开任由进出,那不管是谁也看得出是诱敌之计,九鸣真人与他的弟子,修为法力、人数阵容正好合适,按十二时方位镇守各处,好像在玉篁山布下一座阵法,保护内中之人。 至于寒空则逗留在齐德仲身边,每日为他施针治疗。松针切有化润生机的妙用,与青龙玉杖相似,但在寒空手中妙用所达更加深入,三个月的时间,齐德仲筋骨腑脏之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经络穴窍需要的是时间慢慢温养,齐德仲与寒空都有不少灵丹妙药,为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急。 然而唯独元神之损,寒空也没有办法。修行人元神损伤,完全只能凭自己慢慢涵养恢复,外在补益之物只能起到辅助功效。 治愈元神损伤,各个修行门派都有秘传道法,寒空自然不可能将太华秘传教给齐德仲,但好在齐德仲另有解决之道。 比起采月炼形法的月华洗炼元神世界,《黄庭玉枢含神章》能够真正给予元神新生。 《黄庭玉枢含神章》讲究万物有神、形骸庐舍栖神。此神并非天神地祗,也不是丹道阳神,更不是阴灵鬼魅之流,而是形神俱妙、形化神变。 齐德仲要印证的离形去知修为,其实是两重截然不同的修行路径。离形者神游,元神出窍离体,飞遁千里来回自如;去知者强形,立地金身不破,体魄强大生机不灭。 离形去知几乎不存在同证可能,这一点齐德仲在同证真心全形之功后便有领悟,但同时又有一丝灵光浮现,离形与去知可以彼此对应修证。 但即便如此,两重修为皆要印证有成,依旧十分困难。且不说修为进境与种种劫数,离形去知这一重境界还转似无极限,有些深修多年的修行高人,法力之强惊世骇俗,但修为却无进境。 齐德仲所见识过最典型的两个例子――天城叟与辛无量。 天城叟不重形骸之功,专注于纯阳不灭的元神修为,元神世界足可笼罩沪海城百万众生,纤毫毕现如掌上观纹。 辛无量神将金身,正面应对壶洲客鲸杖阵法之威,修为法力有所不足,仍旧有当面斩杀之能,不愧天王教威仪第一。 一般而言,专注于离形去知任何一面,都有进境造形化物的可能,然而当世地仙实在寥寥无几,即便有羽衣轻的亲自点拨,太华门一众修行高人未来能否再有精进,仍旧是未知之数。 而《黄庭玉枢含神章》讲究形神俱妙,齐德仲需要做得便是试图同证离形去知,过程艰辛不必多提,光是眼前这一番劫数就差点要了齐德仲的性命。 当齐德仲形骸损伤好得差不多时,玉篁山迎来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这天齐德仲正与寒空谈玄论道,只见胸前榄核挂坠微微泛起一阵水波,而寒空似有所感,却是看向玉篁山之外。 过不多久,九鸣真人匆匆赶来说道:“齐道友,山下有一位名唤云霄的修行人,自称是你弟子,要不要让他上来?” 齐德仲把玩着榄核挂坠笑道:“让他上来吧!”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齐德仲大弟子云霄。这位悟性最佳的弟子,行事作风也像他师父,回到中土九州之后,也是施法变幻了形貌,彻彻底底改头换面,也难怪九鸣认不出来。 云霄跟着九鸣真人登上玉篁山,看见齐德仲之后收法恢复原本容貌,赶紧跑到齐德仲跟前跪下磕头:“弟子云霄,拜见师父!” “快起来吧。”齐德仲满怀欣慰,因为云霄不仅与自己一般,同证真心全形之功,而且将通过了自己设下的所有考验。 此时的云霄,衣饰打扮几乎跟齐德仲一模一样,身披雪青鹤氅,胸前一枚榄核挂坠,无形有质的仙衣护身法凝炼已成,整个人的气度与过去截然不同,任凭是谁看见了也要夸一句修行界的年轻翘楚。 此时九鸣真人站在一旁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齐德仲修为法力高深不必多提,没想到在调教弟子方面也如此出众,就连两人身上的雪青鹤氅都是一样的法器,眼神要是稍微不济,恐怕会将齐德仲与云霄当做是同门师兄弟! 其实齐德仲与他的五名弟子,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齐德仲平日里不摆师尊架子,但云霄等人也不会忘形放肆。 “齐道友收的好徒弟啊,连我看着也眼红了。”寒空抚掌笑道。 云霄也十分懂事,起身对寒空与九鸣分别行礼,两人不打扰齐德仲师徒叙旧,浅谈几句就离开了。 待得草庐外只剩下师徒二人,云霄低声问道:“师父,我见你好似有伤在身?玉篁山布下阵法,是要防备什么人么?” 齐德仲示意云霄坐在身旁,然后将自己重返九州以来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云霄听到最后猛然站起,面露怒色道:“哪里来的妖魔邪祟,竟敢冒犯师父?” “恼怒无益,对这等邪魔本应利剑诛除,为师连对他们驳斥责骂的气力都不想浪费。”齐德仲安抚下云霄,细心说道:“你修为精进在我预料之上,这是好事,但也不要骄傲自满,天下高人无数,光是精进之速,你就不如当年太华掌门……” 按修行入门筑基算起,齐德仲同证真心全形之功,花了十八年,云霄花了将近四年,羽衣轻只用了一年。 这是近来齐德仲与寒空探讨修行时所了解到的,虽然彼此修行道法不能明言,但各自心得却是可以交流。羽衣轻资质悟性之高,稀世罕见,更何况他已印证地仙修为。 “你既然来了,这段时间就留在为师身边。”齐德仲说道:“如今为师正在养伤渡劫,不能动用法力,平日里也可以点拨你修行。正好有一件事,原本为师想亲手完成,如今你来了,就由你替为师代劳吧。” (本章完) ------------ 第125章 师徒相映 早在前往南巢泽除妖斩龙之前,齐德仲俯仰天地,对移山倒海的道法隐有领悟,最初的想法是除妖功成之后,回来炼制一件独特的法器。只不过此番经历缘法复杂,前后炼成了青龙玉杖、龙鳞子,以及祭炼真龙水府认主,反而将正事耽搁了。 齐德仲自腰间摘下了青瓷葫芦,这原本是太华门装九还丹一同送给他的事物,通体青瓷薄如蝉翼,经过法力祭炼坚韧难损,而且能够阻隔内外物性,是保存丹药最好的器皿。 类似的祭炼手法齐德仲已经学会了,仙壶洞天里他与弟子们就打造了一批,这个青瓷葫芦如今只是携带随身,以示对太华门的敬意。 不过齐德仲有意更进一步,他想以青瓷葫芦为器型根基,依循天地灵犀自然循环之理,炼制一件法器,甚至能够炼制成仙家法宝,伴随着自己修行不断增添妙用。 现在齐德仲是没有能力去做了,可是云霄的到来让他突发奇想,倒不如让自己的弟子去印证这一点。齐德仲对弟子们的重视,不仅仅是在于修为法力的高深,而是希望留下一脉传承,能够直证飞升真仙的道路。 齐德仲自己有太华灵墟的机缘,这一点是他的弟子不能相比的,齐德仲平日里不以此为依仗,严格对待自身修行,也在寻找一条后世传人可行路径。 云霄接过青瓷葫芦,齐德仲讲起了自己在江海之处的感悟,其中也夹杂了炼器之道,以云霄的悟性自是不必重复言述。 “仙家法宝哇……”云霄摸着青瓷葫芦紧张兴奋,“弟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炼成。” 齐德仲笑道:“此器炼就,将伴随你一世修行,眼下此时不急于一气呵成,继续收摄天地灵犀慢慢祭炼便是……我见你腰上的剑也变了,拿来给为师瞧瞧。” 云霄惭愧道:“弟子拙作,还请师父过目。” 五名弟子原本各自有一名寒铁银精剑,虽非法器,但经过数百年法力祭炼,也是世上难寻的宝剑利刃,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炼制成法器。齐德仲最初也是腰悬利剑,弟子难免效仿。 而云霄除此之外,还有一柄青羽飞剑,是用当初偷袭齐德仲那柄毒煞飞剑,经过重新洗炼而成,通体如梭、青光流转,不过七寸长短。 云霄异想天开,将寒铁银精剑与青羽飞剑合炼,成功之后就是齐德仲眼前这把二尺左右的短剑。 “此剑也的确是法器无疑,只是此等合炼之功,你尚未揣摩纯熟,完全是机缘巧合。”齐德仲苦笑着摇头:“法器炼就不易,为师经手器物众多,若非有必然之把握也不会动手,而你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 “还请师父指点迷津。”云霄躬身求教。 “寒铁银精剑在太华门中,不求锋锐,而是注重剑器中正之姿,助益弟子养炼剑意,所以并没有刻意炼成法器。”齐德仲轻抚二尺短剑,剑身表面青光如鳞,“而青羽飞剑最初乃是杀伐所用,纵然洗去阴邪毒煞,物性偏激、不与人近,我将此器交给你时也叮嘱过不少……此剑何名?” 云霄也卖乖道:“还请师父赐名!” “剑若游龙,然而大器未成,只露一鳞半爪,便唤其为‘青鳞’。”齐德仲将剑交还,同时提醒道:“法器合炼之功,讲究的是物性呼应激引、息息循环不绝之道,青瓷葫芦交给你,这方面功夫你要下足,目前且收起你那跳脱好奇的心思。” “弟子遵命!”云霄连忙点头。 齐德仲的大弟子云霄悟性最佳,但性情跳脱。虽然说如今有真心全形之功,较之往日沉稳了许多,可依旧好奇难耐的想法,青鳞法剑就是他好奇心作祟的产物。 并不是说好奇心有错,但修行人没必要为求法器之用而冒险,从而使得自己落入危险困境,徒然本末倒置。齐德仲自己擅长炼器,尤其注重这一点,也时刻提醒弟子。 “对了,给为师讲讲,你那几个师弟的情形。”齐德仲自己也有好奇心。 “在我离开之前,云霁亦证真心全形修为,但他不打算急着通过师父定下的考验,而是要专心经营仙壶洞天。”云霄说道。 齐德仲笑道:“偌大仙壶洞天,就我们师徒几人,还要怎样的经营?我知道云霁的想法,他在你们五人当中最为机警、善谋划,总喜欢将一切安排妥善,眼光放得长远。仙壶洞天的确是一处开宗立派的好根基,为师尚无此心,既然云霁乐意如此,那便由他去做吧。” 云霄笑嘻嘻说道:“如果师弟以后要开宗立派,师父您可就是祖师爷了!” 齐德仲笑骂道:“若是如此,为师也乐见,可你这个大弟子又算什么呢?云霁未来若真要开宗立派,你做什么?” “收徒弟、教徒弟,遍识天下世道人心。” 齐德仲闻言微笑不语,云霄果然跟自己最为相像。当初他收下这五名弟子,除了有心指引他们修行,也是想以他们为镜鉴,观照自身修行。如此亦师亦友之作为,其实就暗合修行中“法侣财地”中“侣”之一字的真意。 修行人最难炼制的一件“法器”,就是如何雕琢弟子传人。如果只是收拢一伙徒众以为驱使助力,那么这种人根本算不上是道法传人,不过是麾下喽啰一样的存在。 弟子拜师修行,恭谨勤勉那是自然。但师父收徒传戒授法,也要耗费心血教导,要摸清弟子的资质悟性、言行性情,否则教出弟子修行有偏、以至于沉沦邪行恶障,那往往是说明为师之人德行不足。 所以当有师传道法的修行人,做出犯戒犯法之举时,最需要挺身而出,对其加以约束惩戒的,往往正是其人传法师长。如果一味包庇护佑、放纵邪恶,这种师徒本身就已经祸及世间。 齐德仲收徒传法非常谨慎,看着云霄,他不由得想起那名暗袭自己的黑衣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教出这么一名阴狠毒辣的弟子? (本章完) ------------ 第126章 炼丹之道 云霄拿走了青瓷葫芦自去琢磨炼器之道,齐德仲不必理会,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德仲又研究起外丹饵药来了。 古语有言久病成医,齐德仲这番重伤,也让他不禁对外丹饵药一途颇感兴致。 修行人的外丹饵药又称黄白烧炼,说明此等事物并非是寻常草药熬煮,而是世上万物无所不用。诸如五石五金五气,有形无形、实形流形,统统可用,但看炼制之人手段如何了。 同样,修行人炼制出的外丹饵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服用的。经过种种复杂配比、烧炼精淬,外丹饵药大多数具备普通人无法承受的强烈功效,等同于世上最为致命的毒药。而还有一些需要以特殊道法化解药力,普通人根本没法吃,囫囵个吞下去根本消化不了。 当然,也有一些可以让普通人服用的外丹饵药,如果又要兼顾上佳功效,往往就是看炼制之人火候如何。即便此等灵药流落尘俗,也只有王公贵族花费得起。 九州十二宗门中,太华门与紫霄宗皆精通炼制外丹饵药,同样的九还丹方,太华九还丹功效就是更胜一筹,这往往就是看各人炼丹手段。想要精通此道,也只有不断尝试,而传承积蓄不够丰厚,根本没这个底蕴炼制灵丹妙药。 修行界中,有不少丹方是公开传播的,譬如九还丹、养炉散等等。但也有一些是宗门秘传,就齐德仲所知,散仙狄子芳的华阳丹,便是太华门秘传。 齐德仲在离开仙壶洞天时,带走了一些存留已久的药材,本意是行走江湖时,这种可以用于炼制外丹的药材,尤其是在与修行人打交道时,要比寻常金银好用。 同样,齐德仲试图精研炼丹术,并不是为了有更多灵丹妙药补益修行,华阳丹药力百年不散,齐德仲其实不需要太多丹药了,无非是为体会世间物性的修行。 寒空作为太华门弟子,也被掌门羽衣轻看重,他还随身携带着一个小丹鼎,看似只有拳头大小,实则是难得的上品法器,号称药王鼎。 关于炼制丹药的秘传道法,寒空不可直言,所以他这段时间也趁机游历江南,找到了一批药材,在齐德仲面前亲自出手炼制修行灵丹。 炼丹之火非是用世间柴薪,而是以修行人的文武真火,无形中烧炼药材物性,何时进火行气、何时退符运神,采炼药材中的物性加以凝炼,元神推演中君臣佐使搭配调和,以自身形神为大炉鼎运转天地灵犀,炼丹之时也是施法行功。 齐德仲看着寒空炼丹,发现炼丹术到了这般程度,与炼器之道实乃相通,细节处或有不同,但玄妙如一。 只不过外丹饵药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说法,修为浅薄如浮生子,不过筑基之功,也一样能靠各种复杂器皿烧炼药散。 寒空施法行功炼制外丹,足足一天一夜不曾停歇,虽说法力施展绵绵若存、波澜不惊,但持续不断的过程,还要同时进行元神推演,确实不是普通修行人能够做到的。 “可惜,我炼丹火候远不如门中尊长。”寒空轻抚药王鼎,三十六枚太华九还丹滴溜溜地飘浮身前,异香扑鼻、流光四溢。 齐德仲赞叹道:“寒空道友哪里的话,一次成丹三十六枚,这已经是不可多得了。” 寒空吐纳一番后说道:“按照我出外采药所得,换做是门中尊长出手炼制,应该成丹七七四十九枚,我炼丹过程中的浪费可想而知,而我还依仗了药王鼎方有此成就。” 齐德仲摇头反驳:“道友炼丹非是仅为其用,而是以此印证修行精进之心,成丹几许不是判断成就的关键。” 寒空闻言面色稍霁:“也对,自古炼制外丹饵药,所耗巨奢,实在不宜强求。如果世间有权势者驱使徒众强行寻药炼丹,最终仅为寥寥数人能得灵丹助益之功,且不论成功与否,此事本就已成世间祸乱、牵连无算。” “这也是各个门派秘传丹方不肯流传于外的缘由。”齐德仲一语明了:“然而灵丹自有其用,无善恶对错可言,道友既然辛苦一番,为何不直接服丹呢?” 寒空微微一怔:“也对,自己炼的就是补益元气的九还丹,光顾着感慨了。”说完话招手一摄,一枚太华九还丹化作一团烟雾,缓缓沁入寒空形骸之中,这才是最为上乘的服丹之法。 见识到寒空炼制灵丹,齐德仲也起了一样的心思,不过他没有完整地修习过烧炼药材的道法,所以齐德仲打算从炼器之道上加以借鉴参悟。 齐德仲没有丹鼎,不过经过他一番推演,另辟蹊径,发现真龙水府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丹鼎,内中天地灵犀独立自运,最适合凝炼物性,而且真龙水府本身也是一个炼丹炼器的好地方,不会干扰到外界。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养,齐德仲的形骸损伤已经彻底好了,元神虽仍有少许晦暗未明,但元神元气相合无碍,还是能够动用些许法力的。 齐德仲施法遁入水府,在草庐之中,就只有一枚榄核挂坠落在床榻上。 身处水府之中,齐德仲可以清楚看到外界的一切情形,这也是他可以安心炼丹的原因,更何况玉篁山中还有九鸣真人师徒驻守。 齐德仲伸手一招,青龙玉杖落到手中,随后默运玄功,水府之中便有数百条云梭蕴露草飞射而至,之前除妖所得的妖怪骸骨也一同到来。 药材集齐,齐德仲元神推演已毕,青龙玉杖轻轻一抛,旋即化作一条青龙盘旋,云梭蕴露草中的玉露自行聚集,妖尸骨骸则被真火烧炼,仅剩一小团如玉骨质。 炼丹的过程更像是炼制法器,隔空法力汇聚间,最后精粹所余,只有一团流动不止的白玉滴露,齐德仲感应物性,察觉此丹可以治愈形骸筋骨一切伤创,甚至能够做到肉白骨、生断肢。但服用的条件照样苛刻,若无全形修为,被此白玉滴露沾上即可消融骨肉! (本章完) ------------ 第127章 全形玉露 齐德仲自己也吃了一惊,他的确有意想炼制出治愈形骸外伤的灵药,但效用超出了自己最初的打算,可炼制与服用的苛刻程度,几乎是外人无法效仿的。 首先,齐德仲花费了超过两百根云梭蕴露草的草芯玉露,光这一点世上几乎没有那个修行门派做得到。其次,需要已有化形成人的妖怪尸骸,如果不是南巢泽除妖之事,齐德仲也未必能得到。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齐德仲外借水府灵犀、内引玉杖龙威,这才能够成功炼制出此等灵药,诸多前提方才造就眼前非凡之物。 至于为何是全形之功才能服用,这或许是跟齐德仲炼丹手法是借鉴于炼器之道,这枚白玉滴露也可以当做法器祭出,幻化药雾伤害对手形骸,十分毒辣。 除此之外,修行人至全形之功,先天形骸完满,残缺的肢体本就可以重新恢复,齐德仲炼制丹药参考了修行玄理,服用此丹等同于再一次经历印证全形之功。 不过白玉滴露最适合的并不是修行人,那是那些知我通灵的世间妖怪。有此灵药助益,妖怪可以彻底改换原身形骸,彻彻底底变成人身庐舍,水族妖怪服用,对蜕变成龙也有相当帮助。 齐德仲把这团白玉滴露叫做“全形露”,顾名思义,效果一目了然。 只不过这样的外丹饵药,齐德仲是无心再炼制,此前耗费巨大,而且缺少关键的妖怪尸骸,这反而让齐德仲暗自心惊。 此等丹方如果流传出去,不论是人是妖,恐怕都会引起无尽杀劫,如果有邪魔试图杀人炼丹,那更是世间巨祸。 齐德仲摄来一枚水晶玉料,将其炼制成玉简,内中所载便是全形散的丹方与炼制之法,其中也着重说明了此丹要谨慎对待。 玉简留在了水府之中,齐德仲本就是水府之主,他这么做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不过考虑到自己未必永远都能坐拥水府,必要的准备还是提前做好为上。 至于这一团全形露,齐德仲将其封于水晶玉瓶之中,至于什么时候会用到,他并不期待。 有全形之功的修行人,会发生肢体残缺的重伤,只能是杀伐征战的场合。然而生死搏斗之时,修行人彼此法力交织,护身法力与自身形骸一体,能够被伤及肉身,那想必是连护身法术都被破除了,那种情况下,杀人比单纯伤人更容易。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齐德仲移神进入太华灵墟,这次还是他自炼成龙鳞子以来,第一次再到太华灵墟。 神形倒摄,齐德仲再度现身,立足太华灵墟只觉得有一阵虚弱。身处此地,他的神形受元神状况所限,元神晦暗未明,如同病弱之人,这在太华灵墟也是未曾有过,因为能驻身于此的,不是散仙便是真仙,伤病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自从齐德仲同证真心全形以来,元神所见的太华灵墟也变得更加鲜活真切了,一切草木土石,都有直观清晰的感受,仿佛就是真实世界。 来到桃源村中,散仙高人们三三两两,当风抚琴、曲水流觞,太华灵墟不知岁月,虽然齐德仲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但他们都不怎么在意,修为至此,道心稳固、性情出尘,大多不太在意中土九州的纷争了,更何况他们也干涉不了。 “咦?小友似乎元神有损?”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武陵先生,只见他坐在一株古桃之下,手中一杆桃枝轻轻一扫,生机法力润物无声,不止能治愈形体损伤,也可以安抚元神躁动。 “原来如此,恭喜德仲小友了!”在场散仙高人何等眼力,武陵先生一出手就看得出齐德仲的情况,“小友这是正逢精进关口,有不测之劫数,但是尚能移神入境,可知离形去知不远矣。” “多谢诸位前辈厚爱,晚辈不胜荣幸。”齐德仲深施一礼,自己有如今成就,与在场散仙高人指点不无关系。 众散仙迎齐德仲同坐,谈起了最近以来的见闻。齐德仲娓娓道来,谈到南巢泽除妖,在场有关的宗门祖师的大多面露喜色。 散仙飞升难回中土九州世界,门派传人的情况如何都无法干预了,长久岁月以来,反而养成了超脱心性,已经无所谓传承兴衰,但是后人修行有成、能护持宗门稳定,总归是好事一桩。 “看来那名叫做玉叶的弟子对德仲小友青眼有加。”武陵先生饶有兴致地说道:“桃花源道场乃是吾师陶生开辟,我率门人弟子尽百年之功完善,门户不显露尘世,但我可以告诉小友――” 一个完善的隐世洞天,至少要有两个出入门户。一个是平日寻常进出、与修行同道结交迎送的主门户,一个是应急进出的隐秘门户,就给大户人家的宅院有前后门差不多。 应急门户当然是传承机密,武陵先生所说的是主门户的寻觅办法。桃花源洞天的主门户其实是创派祖师陶生施展的仙家法术,在云梦泽中有一片复杂崎岖的地形,涨潮时只有一片不见边际的大泽,低潮时露出起伏丘陵与溪涧,形成一片迷宫。 地形乃天地造化、自然生成,然而陶生祖师的仙家法术自然非凡,不论千百年来如何沧海桑田,这道法术依循环境变化而自行演变,是一处元神世界方可感应到的巨大迷踪阵。 外人想要进入桃花源洞天,除非有足可容纳迷踪仙阵的元神世界,然后加以推演破解,在不断变化的阵式中找到一条真正的路径,穿行迷踪阵的过程,就是施展进出洞天门户的道法。 当然了,就算真的破解了迷踪仙阵,最后还是要面对无形门户的限制,然而外人穿行过程足够让桃花源门人察觉过来,如果是来者不善,照样能够将其重新困入迷踪仙阵之中,再行演变。 而按照玉叶仙子的说法,就是要让齐德仲自行发现、并破解迷踪仙阵,最后来到无形门户之前,她便可以施法接引齐德仲进入桃花源洞天了。 (本章完) ------------ 第128章 门户之见 然而作为隐世洞天的门户,仙家道法岂是能轻易破解,齐德仲法力精深,但短时间内还远不能与陶生仙家相提并论,按照武陵先生的意思,他可以炼制一件法器信物,帮助齐德仲寻找到桃花源道场,也方便他以后跟桃花源结交往来。 武陵先生这么一说,在场不少散仙高人也愿意尝试,毕竟他们之中有很多是宗门祖师的身份,如果齐德仲能持此信物行走九州,应该就会少很多麻烦。 不过有一点在场散仙高人彼此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明言,齐德仲能得太华灵墟机缘,但他本人如今却是一介江湖散人,不属于任何一个仙家传承。 一开始大家以为,齐德仲获得太华真仙的仙缘,就算不拜入太华门做小祖师,跟太华门也是有传承关联,但直到现在,太华真仙都不曾在齐德仲面前露面传法,这就甚为启人疑窦了。 而直到齐德仲自己坐拥仙壶洞天,同证真心全形之功,隐约有另立传承征兆时,太华灵墟众散仙多少起了别样心思。 散仙高人亦非无欲,但寻常修行事物对他们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唯一尚有牵连挂心的,恐怕就只有中土九州的后世传承。 因为众散仙皆知,自己飞升至此,从根本而言,并不是真正的超脱。纵然驻世长生,却与修行发端之地彻底隔绝,看似逍遥自在,但此等境况仍旧是走入了一条错路。 道法修行若求飞升真仙、长生超脱,正路不止一条,但错路却千千万万,散仙高人已经走过的错路,按说应该要成为后世传人的警示,可如今他们无法回归,就连指点传人都做不到。 如太华真仙、广寒仙子,固然可以降世临凡,但事关道法传承,对方不主动相助,众散仙再怎样恳求也是无用。 近两千年来,太华灵墟越来越多散仙飞升至此,驻世长生当然潇洒,能够印证与传承祖师一样的成就,这本该是好事,但直到前方还有路,自己却走偏了,难免会有遗憾。 遗憾一千年,那再多的心思也会沉静下来了,而齐德仲的出现,仿佛就是掷入水面的一块石子,让众散仙心潮起伏。 众散仙炼制照世鉴,本就是为了回首修行发端,重新印证进境重重。但自己修为有成还不够,也要为后世传人指明方向。 不是说作为宗门祖师飞升离去,传承就与自己无关了。散仙修为至此,总有一种坚稳心性,他们是长久护持自身传承才有如今成就,理所当然认为自己道法玄功,可以指引更多的人修行有成,这本就是传承发端、也是门户之见。 门户之见绝非贬损,因为世间修行之法本就有所不同,起手根基不一、最终求证成就有别,没必要自恃高明眼界,非要妄言无差别之说,这种话甚至连太华真仙也不会提。 道法修行之辈的门户之见,不是世俗常人理解的,大街上两家武馆相互较劲那般,而是彼此信念有所差别,未入门者甚至连门户之见都无资格提及,只是门外之人的臆测而已。 实际上,一千八百余年前的九州动荡,根本原因就是各门各派、道统传承信念与意志的对抗,无法挫锐解纷、和光同尘,最后只有以实际消灭对方来证明各自信念的坚定。 到了这种程度,门户之见又变得毫无意义了,因为人也不是仅仅为了信念而相争,一旦以杀伐征战衡量世间,牵扯的事情就太多太乱了。 昔时中土九州有众仙下凡指引徒众,创立红山议会弭平纷争,中土九州世界之外,太华真仙造化灵墟圣境,接引众散仙落足。 但即便如此,并不是说门户之见就消失了,实际上信念的差别是永恒存在的,没有必要妄言在思想与意志上进行统一。 如今九州再度陷入纷争乱世之中,虽然在众散仙看来,比起当年还远远不如,但万事皆要防范于未然,焉知伴随着战事的扩大,是否会将九州十二宗门牵连其中? 所以齐德仲如今又多了一个任务,众散仙希望齐德仲不仅能为他们重新印证修行种种,也要将此明路指点给各个传承宗门。 这件事可一点都不简单,说句实话,比争霸九州、逐鹿天下还要难。能够为九州十二宗门指明修行前路,要真有这等底气与成就,齐德仲还不如去当皇帝,兴许还简单一些! 狄子芳赶紧喝阻众散仙道:“我等这般是否苛求太过了?诸位都已有驻世长生的修为了,后人修行如何那是他们之事。传承传承,就是有传有承!在场不少人的前辈师长便是世外之真仙,可知仙家指引早有,传承中亦非没有超脱长生的后辈,难道还企图让后世传人个个成仙么?此等妄念还请收敛!” 武陵先生此时也醒悟过来,长叹一声说道:“唉!一念有偏,差点引动散仙浩劫,强求修行路径明晰又如何?恐怕也不能指望后世再无散仙。再说了,我等修为至此,已经是多少岁月时代不可多得的莫大成就,确实不该妄求无端……” 齐德仲扫视在场众多散仙高人,他忽然有些明白,太华真仙造化灵墟圣境是何等功德。散仙修为是一条走偏的死路,修行过程中种种行差踏错,都成了散仙自身成就的一部分,就算再怎样回首反顾也没用。 而且这种偏差,即便在无尽的未来也是不可能磨灭的,因为成就真仙的大道早已存在,就算有齐德仲,他就一定能保证自己的弟子们未来不会成就散仙修为么?他们能够成为修行高人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这跟齐德仲能不能留下正确的修行道法毫无关联! 或许太华真仙正是领悟到这点,所以才造化了太华灵墟,为后世所有走错路的散仙有安身之地。 但太华灵墟并不是众散仙永恒的归处,太华真仙依旧在寻觅彻底与完备的仙家指引,这才是齐德仲有如此仙缘的来由。 (本章完) ------------ 第129章 超脱难求 时光运转,数月过去,又近年关。今年冬季要比往年更加严寒,就连江南之地也普降霜雪,楚军攻势在深秋便已大大减缓,沪海江南一带的老百姓终于可以渡过一个稍微安稳的新年。 花了将近半年时间,齐德仲形神损伤皆已痊愈,然而修为却无进境,而且连法力也远远未恢复到伤前,想必此劫尚未完全渡过,目前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 齐德仲平日里照常参修玄功,能够感觉到法力增长并无滞碍,华阳丹药力依旧在发挥作用。但增长的法力好像总有一重看不见的障碍阻隔,只留了一个小口子,如大坝拦江,使齐德仲无法完全动用施展。 不过齐德仲也不在意,修为的高低与法力强大与否并无直接关联,以修行玄理而言,只要法力足够强大,有外感修为者就能移山倒海,许多**力大神通的立足根基,在外感修为中便已能窥一二。 趁着天雪稍减,齐德仲与大弟子云霄一同下山,到各处景色赏玩游历。虽说以身作饵,但齐德仲也不知道沪海众修有怎样的打算,这段养伤的日子也非常平淡,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物窥探玉篁山。 前段时间听闻国师冯华真人派遣弟子岁寒松与供奉院集体迁来,沪海江南强援再添,经过这两年的经营打造,江南军务防务已逐渐完备。 以齐德仲师徒下山游历所见,这些年奔往江南之地的难民,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当然,绝非是寻常慈善那般施舍,而是将他们集中到大小工厂矿区去劳动。 不劳不得,此乃人世间的常理。真正要让难民消失,不是将其驱逐,而是要让他们衣食有份,而在江南之地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成为各地工厂矿场的劳力,以此换取生存的契机,否则以江南富庶也照样养不起疲懒之辈。 就连齐德仲这几个月法力微弱,祭炼胸铠的工作也是让云霄代替自己完成。 齐德仲带着云霄来到越王乡,当初兵民争执的情形早已不见,修筑已成的铁道旁有装卸货物的站台,而原本乡中的梁家宅院,如今则是伫立着一片纺织厂,许多女工在内劳动。 “江南如今虽名义上仍是乾朝属地,但军政诸务已然独行其事。”齐德仲远眺人烟:“为师听闻楚地大兴工商之业,凡成年男女,每日皆要参与劳动四个时辰以上,而且也在效仿江南修筑铁路,看来不论此番战乱何方主宰九州,世间亦会大有革新变化。” 云霄说道:“弟子听说当今楚帝乃是不世出的其人,无人知晓其真正出身来历,有言是隐传仙宗的传人,有言是仙神谪凡,还有人说他是天外来客,说法种种不一……难不成师父你也看好当今楚帝吗?” “我未曾见识过楚帝,楚国情形也只是听闻,没有真正了解。”齐德仲解释道:“但当今九州乱局,起事最早者正是楚帝,此人号称麾下八百强兵就能攻城略地,世人传言多有不实,我猜测那八百强兵应该都是修行人,这也是楚帝起事根基,如今当然远远不止如此。” “八百名修行人?这么多?”云霄吃惊道。 道法修行入门不易,有的人天资优异,却陷足于心性难有寸进,有的则是悟性愚钝,师长点化无解,总之中土九州的修行人毕竟是少数。 如九州十二宗门,受戒传法的门人弟子加起来恐怕不过两三千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不少像浮生子那般修行无成的。 修行宗门是为传法而非传教,为师之人教导传授耗费心血,收徒传法本身也是修行,这一点齐德仲自己深有体会。他那五名弟子能够调教成才,已经够让他费心的了,可以预见的将来,齐德仲也不打算再收弟子了。 哪怕是太华门这般,就齐德仲当初在养生谷所见,大概就只有不到两百人,加上在外行走游历、在太华洞天中闭关修行,太华门上下能有三四百人已经是往多了说,而这在九州十二宗门里已经非常了不起的传承了,这得有多少传法尊长才能交出这么多修行有成的弟子? “八百名修行人中肯定有高低之分,若是为求杀伐征战而设,世上也有不求养生延寿的旁门道法,就看修习之人怎么用了。若是精擅计谋者,这些手段往往能够出奇制胜,我猜楚帝起事之初,麾下这等人物不少。”齐德仲笑道:“为师当年在晋阳城外,就遇到一名乾朝修行兵士,当时情形也颇为凶险,要是麾下有这等修行兵士三五百人,战场上颇能扭转局势。” 云霄点头道:“自古历朝历代,帝王家网罗修行徒众、方外术流不在少数,就看怎么用而已。只不过像当今这般,许多得授正传道法的修行高人亲下战场,也实属少见。” 齐德仲微微皱眉道:“为师亦是有所不解,如天城叟、壶洲客这般,皆是当世修行高人,社稷江山交替实乃世道寻常,修行人为求飞升超脱,何必再入此局?岂不是自毁修行么?而实际状况也正是如此,欲争胜者,必有败亡之祸端,唯有不争者恒在。” 云霄挠了挠头,好奇问道:“师父,我们现在不正是身在局中么?” 齐德仲被云霄逼得一时语滞,随后嗤笑道:“也对也对!欲求超脱者,无不是早已身在局中之人,否则何来超脱一说?不入局者自然无此烦恼。” “那师父你的打算呢?” 齐德仲转身向北望去,那里是帝都玉京城的方向,缓缓说道:“为师与国师冯华另有恩怨,不论如何也想与之质问一番,待得此事完了,或许便可清净修行了。” 云霄朝向另一处看去,“或许师父欲求清净而不得啊……” 师徒交谈间,远处有一人赶来,正是沪海执事王启年,他看见齐德仲赶紧上前说道: “齐道友,终于找到你了!如今有重大消息,幽燕防线已破,帝都危在旦夕,国师真人需要沪海众修前往支援!” (本章完) ------------ 第130章 帝都玉京 “再牢固的防线也有被攻破的一天,果然来了!”齐德仲负手冷笑道:“帝都玉京城孤悬在外,支援何用?天王教军大势已成,我等北上不过是飞蛾扑火。修行人随缘法而行,不会强逆时势,国师真人赶紧带帝室南下才是正理!” 王启年赶紧解释道:“国师真人的安排就是如此,北上而去的修行人护送帝室出京。” “哦?国师麾下应该还有修行人,那他们干什么?”齐德仲问道。 “这就非我所知了。” “恐怕是不打算让天王教轻易获得偌大一座帝都吧?”齐德仲说道:“无论说得多么好听,帝都沦陷终究是大败,士气沉沦到底,国师真人想在江南之地另起炉灶,就必须要有挽回颓势的手段……可不知他有没有想过,帝都之中百万平民无处可去,如此作为只是祸及苍生!” 王启年说道:“如今只是幽燕防线被破,帝都城防严谨,若是我等火速北上,还能来得及做不少事情,如果齐道友想劝阻国师真人,更该随我等同行!” 齐德仲直视王启年好一阵方才说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谋划?连同我这个诱饵一同北上,任何变数也会随之动作,要是真有这么一伙势力要针对国师冯华,那么所有事情就可以在帝都处理,哪怕是引动一场骇世杀劫,也不至于波及江南之地,是吧?” “齐道友法眼如炬,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是道友自己推演如此。”王启年赶紧低头,他察觉近来齐德仲身上气息愈发玄妙难测,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压、直透元神。 “齐某一向坦诚待人,我如今法力薄弱,杀伐之事难行,就连自保也成问题。”齐德仲指着身边的云霄说道:“我弟子云霄将护送我一路北上,这不是请求,而是说明我的态度。” “这……”王启年有些迟疑,则听齐德仲继续说道: “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你不来请我,在帝都沦陷之前,我也要北上一趟玉京城,好好结识一下那位国师真人。” 齐德仲已经知道王启年与沪海城众执事的打算了,作为立足沪海江南的修行散人,他们更加珍视这片福地净土。国师冯华的横加干涉,本来就让此地众修颇感不喜。 如今又有这么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要对付冯华,却是拿着沪海江南为棋盘对捉厮杀,原本就在此地的修行人怎么能够接受? 所以趁着国师真人的要求,沪海执事打算依样画葫芦,把所有的矛盾引导至帝都玉京城,重新将局势打乱,必要时甚至刻意将帝都之外的天王教势力引入,让他们与各方势力交缠争斗,沪海江南可保安宁。 至于齐德仲就是沪海执事选中的诱饵,必要时将其弃于帝都乱局之中,这样的角色当然是越少反抗能力越好。 齐德仲是自愿入局的,但不代表会安心受死,否则修行从何而来?云霄作为他的大弟子,自然有护师之责,而齐德仲也乐意让云霄历练一番。 齐德仲师徒没有什么复杂的尘缘牵扯,赶回玉篁山支会九鸣真人一声,同时与寒空提及北上所行种种,让他必要时通知太华门关切意外变数。然后直接前往沪海城,就已经有船只等待自己了。 此番北上危机重重,据说幽燕防线被破当天,天王教就有一支军阵直接杀向津卫港,就是要彻底阻断北上的江南援军,如今战事已经打响。 所以沪海修行众搭乘的不是普通船只,而是各种武器齐备的铁甲战舰,总共五艘,最后还有一艘空船,就是护送帝室备用。 铁甲战舰本就快速,船上修行人甚至结阵施法,加快进程只用了一天一夜,就已经来到津卫港外。 虽然天王教军尚未攻占津卫港,但远远就能听见枪炮声响,战舰赶紧靠岸,数百名兵丁将码头一带封锁保护起来,等待撤退命令。 至于北上支援的修行人,正好也是当初前往南巢泽除妖的十余名执事,加上云霄与好几位供奉院的同道,总共二十人,全部都有真心全形修为。 津卫港就是负责拱卫帝都的一处军镇港口,后来慢慢发展成一处城镇。齐德仲等人结阵飞掠,察觉一路上都有许多人家收拾家当准备出逃。 天王教军离着津卫港还有一段距离,齐德仲向西南方向望去,运极目力就能看见天王教军行进时扬起的烟尘。 齐德仲暗叹,天王教军中必定有擅长谋略的高人,即便如今帝都尚未攻陷,但只要拿下津卫港,玉京顿时孤城一座。届时只需围城以待、断绝水粮,乾朝覆灭就在眼前。 前行不久,齐德仲就看见天际线上的帝都玉京城,迎面而来的不是巍峨宫阙,反而是一股雄浑深沉的悠久气息,类似的感觉齐德仲只在真龙水府有过体会。 “莫非这便是世人所言龙气不成?” 齐德仲如今修为,还远远看不出龙气为何物,较之天地灵犀更加虚无缥缈,按说也该是世间物性的一种,却是由人心意念而生。 既然是帝都,各种防备自然齐全,高大宽厚的城墙中,阵阵道法灵光隐现,布下了一个庞然复杂的阵法禁制,十分高明。即便是修行高人自此,恐怕也不敢轻易飞天而过。 齐德仲等人落地入城,王启年早就准备好各种文书,又有供奉院令牌放行,城门兵丁根本不敢为难。 然而路过之时,齐德仲小心留意了周围兵丁神色,表现各有不同――有的人确实焦躁不安,唯恐天王教军强攻而入;有的则是心生绝望,眼前仿佛一片黑暗;有的则是暗自揣测,想着未来如何投效新朝…… 一路入城行走,齐德仲元神感应好似潮水漫溢,一念扫过便知世人所思所想,但齐德仲自己却不会去思考,对世人心念只是过眼视之。 每走一步,千千万万的众生意念伴随而至,齐德仲并不觉得自己是走在帝都街道上,触目所见就是众生之相,一眼所见,便是生生不息的轮回循环。 (本章完) ------------ 第131章 困兽挣扎 齐德仲虽非道人,但他的修行法诀却是出自道门修仙一系,对轮回的理解非是佛门六道之说,而是自然生息循环不绝。轮回非是难脱之恶业,反倒是自然之理,若无此生息不绝,世间则重返洪荒混沌。 放眼所见,不仅众生皆在轮回之中,世上一切有形之物亦在更大的轮回之中。帝都乃是九州生气汇聚之所,此非有修行高人以**力聚拢,而是天下归心、众生意念集成,难怪曾有人言“天子脚下好修行”,此言确实有可取之处。 齐德仲正欲探求的离形去知修为,到底是怎样的一重玄妙境界?若放眼广大,元神世界可纳众生意念,此身形骸恍如无物,岂非离形?众生意念之前,不起一念观照万千,岂非去知? 离形与去知是可以相互印证的,绝不仅是单纯专注于元神或体魄的修行,齐德仲正在悟道中途,感觉非常玄妙,仿佛连自己身形也渐渐在众生色彩中化为一致。 帝都供奉院,位于皇城以南、朱雀长街以西,跟百官南衙相对,从外表上看,就是普通的官衙模样,只是少了几分森严气度,内中栽种了几棵银杏树,此时早已挂满冰棱。 在过去,帝都之内的修行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除了是被帝室专门供奉的,就是在帝都内外宫观寺庙修行的出家人。直到冯华真人被封为国师,玉京城中才正式设立供奉院,俨然是一处独立官署,而且几无可制衡手段。 但三十多年来,国师真人以及供奉院,行事并无跋扈嚣张姿态,固然是有修行人自恃清高的一面,可是跟寻常文武百官还相处得来。 供奉院成立之后,国师冯华对帝都内外修行人加以管束,似调兵遣将一般,按照各地情形外派,或收集天材地宝、或斩杀作乱妖魔,总之深得当今皇帝陛下器重。 在齐德仲看来,供奉院就像是国师冯华开创的修行宗门,只不过这个宗门可以依借的势力是朝廷这尊庞然大物,出自供奉院的修行人行走游历几无阻碍,天下修行散人也希望投身于供奉院。 如此一来难免良莠不齐,所以国师冯华平日注重去芜取菁,真正留在帝都之中的供奉不超百人,但其中有离形去知修为者就超过十人,超过了绝大多数修行门派。 只可惜修行高人亦非无敌,身入杀伐事就难免有所折损,九州南北起事以来,供奉院高人就折损过半,就算不是像壶洲客那样当场被斩落云端,也是受伤沉重,相当一段时间内不可动用法力了。 齐德仲等人来到供奉院中时已是夜晚,国师真人入宫与皇上商议国事,沪海众修只得暂时安置在供奉院中,等待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国事好商议的?”沪海众修中有一人不满道:“直接带着皇帝南下,也不用收拾什么家当了,反正帝室已无权威,还要这幌子作甚?” 帝都不比他处,沪海众修至此多少受到冷落,明明是被召唤来作支援,如今来到之后却连国师真人都见不到,自然不会有好心情。 王启年担忧道:“据说连姜神霄都身负重伤了,现在帝都事务可以说完全压在国师一人肩上,皇上有所担忧也是难免。” 齐德仲问道:“姜神霄修为法力如何?” “皇上御封护国神将,道法斗战当世罕见,由他一人率军抵挡天王教将近三年,其人如何可想而知了。”王启年感叹道:“只可惜天王教方面也是人才辈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护国护教,一字之差,意义却截然不同,所行愿心差别甚大,若非冯华为国师,恐怕姜神霄还无此御敌成就。”齐德仲说道:“我见识过天王教的辛无量,其人号称教中威仪第一,护教勇猛之心无可披靡,想必如今他就在玉京城外不远。” “齐道友是觉得天王教会强攻玉京城么?” 齐德仲摇头道:“我想应该不会,天王教已经稳占上风,没必要在这最后关头,面对帝都反抗折损兵力,更何况征战杀伐首在诛心,只要围城不攻、放出风声,帝都百姓便知天王教非为屠戮而来,自然民心归附,对未来社稷稳定就是一大利好。 国师真人想必就是看透这点,所以不急着带帝室南下,能拖一天是一天,恐怕也做好了各种与天王教谈判的准备。” “谈判?” 齐德仲从容笑道:“我要是天王教中的长老,此刻所要面对的重心有三――稳定中原统治、加快恢复生产;布置兵力、防备楚军趁势北上;拿下帝都玉京城、彻底改换江山。” 王启年不解问道:“在齐道友眼中,占领帝都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 “孤城一座有什么好占领的?如今玉京城就只剩几分社稷根本的名义。”齐德仲解释道:“我曾带领弟子游历过中原一带,察觉天王教在恢复生产上远不如江南,甚至比不过楚国,这对于未来争霸事业是莫大隐患。试想铁背虬龙为何能够轻易南下?河间自江北一带,尽是千里无人烟!” 王启年眼神充满惊奇地看着齐德仲:“我原以为齐德仲只是修为高深,没想到也是满腹韬略!你若是早入供奉院,说不定乾朝社稷不至于如此。” 齐德仲冷笑道:“我可救不了乾朝社稷,更无此心此愿。天下动荡至此,必然有人需要付出代价,改天换地也是自然之理,修行人冷眼看待即可,动身入局毫无必要,徒然增添杀伐而已!” 云霄在一旁聆听了许久,压低声音向齐德仲问道:“师父,那如果你是当今皇上呢?你打算怎么做?” 齐德仲脸色古怪地反问道:“你我皆是修行有成之辈,怎会无缘无故作此臆测?我身在此,不是人皇帝主,没有这等假设,为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回答!” “哦?这位道友是这么想的么?”此时,供奉院外走来一人,眼神直视齐德仲,也锁定了周身气息。 (本章完) ------------ 第132章 铁舸争胜 来者一身赭红衣袍,披发不簪,形貌阴柔秀丽,剑眉入鬓,在霜雪中站立仿佛就是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动与静、冷与热的对立,在此人身上展露清晰。 看似冷淡的语气,实际举止却张狂得很,就连齐德仲也能清晰察觉到自己被对方元神感应牢牢锁定,这种只有斗法之时才会做出的行为,在修行同道彼此结交中,实属无礼。 齐德仲此时坐在廊下、背倚柱子,一副静观霜雪姿态,来人毫不掩饰针对之意,让齐德仲生出几分不喜,低眉垂目根本没去理会来人,只低声询问王启年: “此人是谁?” “本座太子少傅纪红莲。”不用旁人介绍,来者自信介绍,踏雪上前竟然没有任何脚印,直直看着齐德仲问道:“道友既然有安邦定国之策,不妨直言。” 齐德仲头也不抬,阖眼说道:“乾朝帝室,披麻负荆,出城请降,可保性命。” “哈哈哈哈――”齐德仲说完话后,供奉院中一阵死寂般安宁,纪红莲脸色僵硬半晌,随即扶额大笑:“我真没想到,原来道友是来为天王教做说客的!此等不忠不义之徒,就不怕国师真人降罪么?” 齐德仲此时看向云霄说道:“你刚才不是问为师,如果我是乾朝皇帝要怎么做么?这就是我的回答。试看这一路走来,玉京城中百万平民,难不成都要为帝室一家,在这新年之际忍饥受冻么?江山已失,还留着那最后一点帝室颜面作甚?出城请降,让百姓得生机,如此方善莫大焉。” “这位道友,你以为你能替皇帝陛下做选择么?”纪红莲看着齐德仲,眼角微微抽搐。 这时齐德仲才抬眼直视纪红莲,面无表情地说道:“方才是你要问,我回答了,你又不喜,那何必自取其辱呢?太子少傅是吧?我见你也有几分修为在身,那我再给你一个办法―― 劝太子行兵谏事,绑着当今皇帝陛下出城请降,让后世骂名皆由太子一身承担,如此对其君父尽孝、对家国尽忠、对万民尽仁、对群臣尽义。 而你太子少傅在新朝之中,或许能得一官半职,再不济也能清静无事、安心修行。” 在场都是修行人,他们对乾朝帝室有几分中心,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眼下身处帝都,有些话放在肚子里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 更重要的在于,只要帝都玉京城还是乾朝掌控,哪怕是孤城一座,其存在自有深远意义,甚至能大为牵制天王教军的势力,沪海江南能争取到更多机会。 至于齐德仲自己,他确实不在意乾朝社稷如何,如果他在意早就投身供奉院了,何必如今才来?反正帝都沦陷近在眼前,该挑明的话倒不如敞开来说,如今早就不是计较颜面的时候了。 反倒是纪红莲,听见齐德仲这番话后脸色变幻不定,最后低喝一句:“山野村夫无知妄言,还不住嘴反省?” “该闭嘴的是你!”此时云霄站起身来,他作为齐德仲弟子哪里容许他人辱骂师父?而且这番来到玉京城,过往帝都盛况早已不存,也让云霄对乾朝深感不喜,毕竟他可是自幼在江湖打滚,见识过了世间惨况。 “师父不怎么样,徒弟倒是出彩。”纪红莲看着云霄笑道:“这位道友,世上高人无数,择其善者而从之,令师修行不正,对你可是遗祸深远。本座正好识得几位修行界的宿老耄耋,兴许可以与你指点一二。” 齐德仲冷笑着没有说话,云霄来回打量观瞧,最后盯着纪红莲说道:“改换师门可是修行界大忌,此言坏我修行,给你收回前言的机会,跟我师父道歉,否则我就要放肆了。” 纪红莲弹了弹修长手指道:“一介寒门匹夫妄图在帝都逞勇,可听说过赤仙索?” 齐德仲与云霄都不知纪红莲所言为何,这时王启年赶紧低声告诫道:“齐道友,此人非是帝都供奉,而是东宫食客,当年太子尚幼,有邪魔联袂行刺,被此人独力拦下,成名法器就是赤仙索,能锁人气机、制敌于无形,没必要与他执拗。” “唉,齐某授徒无方,可约束不了我这成才弟子。”齐德仲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端坐不动,低眉垂目。 云霄闻言冷笑,转过头来直视纪红莲说道:“赤仙索是么?那就当做是给我师父赔礼道歉了!” 话声方落,云霄周身法力鼓荡,供奉院中顿时云气呼啸、狂风怒号,伴随着宝剑出鞘,剑气弥漫四面八方。 纪红莲皱眉眯眼,云霄的法力显然在他预料之上,而且完全没有顾忌之意,直接就对自己动手。 青鳞在风雪中好似一条游鱼,朝着纪红莲直刺而去,却不料对方伸手弹指,轻巧逼开飞剑攻势,衣袖剑飞出漫天丝线如网,风雪倏然停顿。 云霄只感御剑去势大为受阻,挺身握剑直冲。纪红莲见状面露冷笑,暗道云霄此举正中下怀,赤仙索聚敛成一道细长红光射向云霄。 然而一道黑影突兀浮现,阻拦在二人之间,供奉院中海啸声起,一股澎湃巨力砸向纪红莲,赤仙索根本阻拦不住,庞然黑影狠狠砸在纪红莲身上,将他撞飞十数丈外,稳住身形方才落地。 “你!”纪红莲散发微乱,直到此时他才看清那黑影是为何物―― 只见一条通体玄黑、散发着金铁色泽的小船,足有丈二长、四尺宽,就像一条粗壮树干被云霄提在手上,沉重无比,周围泛着隐隐波浪声响。 云霄所炼制的榄舟法器名叫“铁舸”,并不是渡海法舟那样的小洞天法器,其妙用就是变化成丈二小船的模样,方便修行人御器行舟。 同样的天材地宝在不同人的手里,炼成的法器也截然不同,铁舸如骇浪中亘古屹立的山岳,御器施展之时,根本不以花哨手段,直接抡起就砸,其威势等同于一座山峰崩塌在前! 而当云霄还想再进之时,供奉院外一阵阳和道力将战圈分开,一名手捧拂尘的长须道人凭空出现。 (本章完) ------------ 第133章 清贫国师 长须道人身披麻衣、足踏芒鞋,手上拂尘如团云舒卷,扫荡出沛然阳和之气,鼓荡方圆,让在场斗法之人争胜意气尽消于无。 “帝都之中,修行人不可私斗,看来都是贫道管束无能呀!”长须道人面如冠玉、声似钟鼎,五绺长须乌黑光亮,一双丹凤眼似睁非睁。 “太子少傅,你非隶属供奉院,眼下京中不安,太子身旁还需有你护持。”长须道人转身对纪红莲说道。 “原来是国师真人,宫中议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么?”纪红莲看见来人怒意收敛,显然是不打算再斗下去了。 这位长须道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御封护国**师、供奉院首席、乾朝国师冯华真人! “宫中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后宫嫔妃会先行离开。”冯华真人此言也是对供奉院与沪海众修说明。 纪红莲问道:“那皇上与太子呢?” “陛下说了,他想见一个人。”冯华真人语气平静无波。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为何还不肯动身?”纪红莲咬牙道:“冯华,以你的修为不该如此踌躇,若皇上迟迟不走,我们东宫可就要打算带着太子南下,届时形式发展如何,你可不要怪罪!” “明日午时之前,还请太子静待陛下召唤。”说完这句,冯华再不理会纪红莲,这位太子少傅最后只得拂袖而去。 当冯华真人看见云霄,略微点头说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仙根道骨,若你尚未拜师修行,贫道也想收你为徒。” 云霄闻言皱了皱鼻子,一抖铁舸重新变回胸前挂坠,然后走回齐德仲身旁侍立。 “这位想必就是齐德仲道友了。”冯华真人没有理会欲上前问好的沪海众修,径直来到齐德仲面前。 国师真人亲至,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不管是敬重还是畏惧,却只有齐德仲一人照旧端坐廊下,冷眼直视国师冯华。 齐德仲看见国师冯华的第一眼,元神世界好似波澜自生,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尘封的过往渐渐涌现,模糊朦胧难窥真切,修为经历如齐德仲这般,已经很少有这样心悸慌张,让他不得不默运玄功压下念头。 冯华真人本身气质并无超凡脱尘之姿,至少比起羽衣轻那样的当世地仙还差得远。然而光看外表,甚至不如齐德仲第一次见到的九鸣真人那样气派十足。 国师自称贫道,仿佛并非自谦话语,清贫乐道四个字好像铭刻在冯华周身一般,就算让他到苦寒之地的一座破观栖身,也丝毫没有任何错离观感。 只不过冯华凭空而现的手段,着实让齐德仲惊叹,只一瞬即逝的法力,让人根本无从判断这位国师真人到底施展了怎样的道法。 “国师真人,久仰了。”齐德仲缓缓站起身来,轻飘飘地抱拳示意。 冯华真人也不在意齐德仲那略显狂慢作态,一扫拂尘问道:“方才听道友所言,难道让皇上南狩沪海并非妙策?” “妙策?”齐德仲不屑言道:“乾朝江山已失大半,再无复辟开疆可能,败亡一方逃窜保命,还谈什么妙策?” “沪海江南物产丰富,背靠东海地利上佳,只要稳坐江南之地、休养生息,挑动南北逆贼自行相斗,乾朝中兴大业可成。”寥寥几句,冯华真人好像对未来种种布置早已成竹在胸。 “国师运筹帷幄我是相信的,但那只是你一人之功业,非是乾朝帝室之能。” 冯华微微点头道:“待得国事中兴,贫道自会还政帝室皇裔,以安天下之心。” “这样扶助而起的乾朝帝室,还会有谁人追随效力?”齐德仲冷笑道:“自天下烽烟至今,乾朝覆灭该然,以国师真人的修为,何必要逆世潮行事?当今天下非一人一家之天下,国师法力再高,也无能独抗群雄并起之势。” 冯华真人也无怒意,平平淡淡地问道:“所以齐道友便认为,帝室出城请降是理所当然?” “皇帝南狩,无非一介富家翁,生死不由自主。此刻出城请降,尚有一线生机……或者当今皇上稍有几分骨气,与国朝同殉,捧颅相送!”齐德仲在冯华面前言辞不留情面,让周围修行人脸色一阵阵骇然。 “道友一介江湖散人,无拘无束,所言自然任性,但你终究不是人皇帝主。”冯华真人问道:“贫道只是好奇,道友你这番话,能否在皇帝陛下面前直言?” 齐德仲面色古怪,说道:“难道当今朝中诸事不还是国师一言定鼎么?皇帝陛下怕是连御笔朱批都不必劳烦吧?” “若是如此,贫道还要入宫议事作甚?陛下迟迟不肯离去,你以为贫道不心焦么?面不改色而已。”冯华真人倒是直率,对众人言明真相。 在场修行人闻言都甚觉奇异,虽说当今皇帝陛下也有几分修为,但是在国师真人面前应该完全不够看才是,加之国乱以来,不都是靠着国师真人以及供奉院支撑,否则哪里还有乾朝苟延喘息至今? 不论是修行中人还是寻常百官,都有一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直言的,那便是国师冯华真人乃不世权臣,加之其人修为早已深不可测,帝都之内百官万民一律噤若寒蝉。 就连齐德仲都觉得不可思议,自红山议会以来,九州十二宗门有意无意的引导,使得修行人大多不直接干涉社稷更替、朝中政务。也的确有过邪魔化身权臣试图把持朝政,但大多都被修行人于未发前识破。 但是如今九州乱世,乃是修行人直接参与其中,而且作为一方势力之主,亲自下场争霸逐鹿,追根溯源已无意义,而且也不是一两个修行高人就能阻挡的潮流。 所以修行界看待乾朝国师冯华真人,也把他当做乾朝真正的主宰者,而早已把乾朝皇帝看做是最后一点象征意义的傀儡。 当今时代,修行人不再安守世外,而是要化私斗为潮流,波及天下,逐渐影响乃至于控制世人之心,此等染化之功下,冯华真人此言,反而更加特立独行。 (本章完) ------------ 第134章 宫阙重重 如此看来,这位国师冯华从立身处世到道法修为,当真无一处不是怪异离奇,与如今一切都是格格不入,这样的人若非成就不世功业,恐怕容易沦落至空想臆妄之中。 “眼下多言无益,陛下得知沪海众修驰援,打算接见诸位,随我一同入宫吧。”冯华真人也是干脆,不搞什么圣旨口谕,领着十多名修行人径直入宫而去。 帝都玉京、九重宫阙,琼楼玉宇、金锁天河,若说营造之法,人间帝王宫殿确实极尽当世物力之奢华。 宫室外围漫地平铺的白玉石砖,经年聚拢龙脉地气祭炼,每一块都好似天上祥云,行走其间恍如天上仙境。远处宫室琉璃瓦如龙蟠潜隐,以九州五方五色之土、用炼器手法一一炼制而成,伴随天光变幻会有瑰丽多姿之色倒映天空,远目高望,仿佛有神人自天垂下万丈丝绦。 殿宇之中铺地金砖更是非凡,自采土、开窑、烧制,每一个步骤都是由修行人完成,铺墁完毕之后严丝合缝,与基座白玉石砖、顶上琉璃瓦属气相连,形成一处极其玄妙的禁制境域,世间道法至此大多落于空处,这也是为何自古未尝闻修行人在宫中行刺王杀驾之事。 只可惜人皇帝主不死在修行人通玄道法之下,却屡有气绝于宫娥身侧、毙亡于逆子刃前之事,千古以来早已见怪不怪,这也是为何修行人未必都乐意与人间帝王打交道。 沪海众修来到文华殿中,大多数都略感不适,明明修为法力未失,但殿宇间的禁制威压十分明显,元神世界感应所得就是寻常感官所见。 类似的情况,在修行界中并不多见,一般只有宗门隐秘禁地会有此布置。而且此等禁制不分彼此,想要保证禁制的完美无缺,就连布下此等禁制之人也同样受制,只要身在殿中,就是世间凡夫俗子。 想要破此禁制,办法非常简单,皇宫禁城之外派驻火炮千百,将此宫城轰得千疮百孔、再放火焚烧,巍巍宫阙形制被毁,独独耸立的几间殿宇禁制自然消散,同样也再无存在之必要了。 仔细想想,如今乾朝江山尽失,仅余帝都孤城一座,就算再怎样铜墙铁壁,社稷存续还有意义么?江南虽安,却非乾朝基业。 文华殿也分内外几重,每一扇门都有禁卫驻守,从神容气息判断,都是炼形有成之人。 当今乾朝皇帝齐镐就在文华殿最内,先行接见了沪海城众修代表青阿士与王启年,两人讲述了一番沪海江南的情形,无非是说明彼方早已做好迎接皇帝陛下的准备。 月上中天、夜近子时,在连续接见了几批修行人与文武官员之后,国师冯华真人才再度露面,王启年迎上去问道:“国师真人,我见陛下南狩之意犹然未定,就真的打算这么拖下去么?若国师还有什么克敌制胜的办法,不如与我等明言。” “王执事是担心津卫港方面么?暂且放心,天王教军之前损伤惨重,他们也要休养生息,也在等待我们做出的选择。”冯华真人淡然说道。 “那我们现在有什么安排?” “我等皆是修行之人,何必举止焦躁不定、有失清静无为之功呢?”冯华一脸毫不着急,抬眼看向远处仰望月华的齐德仲:“齐道友,方才我趁陛下稍歇之时,谈起了鲸骨杖的典故,也了解到九鸣真人败在你手下的趣事,陛下想听你讲讲当初经历。” 齐德仲也懒得跟冯华计较如今情形了,站起身来说道:“还请国师带路。” 云霄原本也想保护师父跟随而去,但文华殿中禁制巍然,齐德仲法力本就薄弱,根本不在意如今情况,所以让云霄留下等待。 穿过几道宫门,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外,冯华真人无需通报,直接推门就进,仿佛就是自家厅堂一般随意,根本不像是规矩森严的皇城禁宫。 屋中布置并不算非常奢华,迎面是一扇屏风,左右偏厅以博物架分隔开来,分别是休息的卧室与书房,正厅则是皇帝陛下处理公务之处。 一张通体墨玉龙书案之后,一人身着淡黄衣袍,发丝斑白、脸色略显暗弱,靠着椅背沉睡过去,气息浅薄。 齐德仲不禁讶异,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当今乾朝皇帝?这种疲惫昏睡的姿态,就跟乡下员外午后瞌睡没什么两样。 外界传闻当今乾朝皇帝齐镐已有外感修为,按说应该炼形有成、加之帝王家向来不缺驻容妙药,也不至于这这么一副神虚气弱的模样。 屋中没有大小太监侍奉在旁,齐德仲看了看冯华真人,心想是否先让这位暮气昏沉的皇帝休息,却不料国师真人张口就说道:“陛下,齐德仲到了。” 纵然文华殿中不能施法,但国师真人显然中气十足,喝声如春雷惊蛰,让龙椅上那位皇帝陛下骤然惊醒。 “来了?你――便是齐德仲?” 齐德仲本不愿行跪拜礼,直接抬头与皇帝四目相对,心中悸动之感更为强烈,元神中尘封过往彻底冲破无形封印而出,无数迷离幻象就在眼前浮现。 屋中只有三人,但齐德仲不知为何双腿一软,竟是不由自主跪倒在皇帝齐镐面前。 齐镐见状脸色复杂,又有欣喜安慰、又有对未知的不安与警惕。 “冯华,真的就是他么?怎么与朕全然不似?” 国师真人拱手说道:“贫道当年为他亲手移换炉鼎,形骸容貌已非,保证其人成长之后不被识破,若陛下担心,可以自太庙中请出帝血竭,言明正身。” “不必远去了,帝血竭就在朕的身上。”齐镐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瓶,冯华接过之后将其轻轻贴在齐德仲额头,只见银瓶血光大方。 “果然是本朝皇裔!血统纯正!”齐镐见状,脸上也浮现起异红。 冯华真人闻言轻叹一声:“陛下,如你所愿,贫道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齐德仲此刻正是破关精进的最后时刻,待得明日午时,乾朝皇裔中也有一位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了。” (本章完) ------------ 第135章 宫变旧闻 三十六年前,正逢甲子年,齐镐登基为帝,此前自是少不了一番皇裔诸子的明争暗斗,其时齐镐最为倚重者有两人――一位是洪国公吴平方、另一人自然就是冯华真人。 齐镐未登基前便娶洪国公之女为妻,登基为帝之后,感念其扶助之恩,立吴氏为皇后,吴平方本人自然也是荣宠无以复加,府下门生、私交朋党的势力占朝中半壁。 而当时的冯华真人远未有今日国师地位,不过是新皇身旁一位出谋划策的幕僚,偶尔会几手幻术道法,根本无人知其修为法力具体如何,自古帝王家中不乏此类人物。 齐镐登基初年,蜀地匪乱,朝中派遣大军前去剿匪,行军半途遭遇莫名洪灾,消息断绝,大半军阵消失不见,朝中大为震惊。 冯华真人当时察觉事态有异,按说大军行进,前后相距百十里,焉有如斯洪灾突发,足可尽数吞没剿匪大军? 将自己的判断告知齐镐之后,皇帝再度派遣大军,同时安排冯华真人暗中前往调差,因为第一批派出的军队,主帅乃是洪国公的外甥陈春嗣,也是天师道的俗姓弟子。 天师道也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道法秘传宗脉与外院道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乾朝王公贵族热衷将家中子侄送给修行高人指点传授,陈春嗣也在外院道场中吃过几年斋饭、略微有些修行根基。 不管是作为朝中大臣、还是帝王家的修行人,冯华真人要同时给双方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更何况剿匪大军凭空消失过半,这是从来未发生过的大事。 当冯华真人前往探查之后发现,大军行进之地确实发生过洪灾,但大水来得无由、去得无踪,显然是有修行人暗中施法、引来洪涛。 冯华真人越调查下去,越觉得心惊胆战。因为本该被洪水冲散的军队,连一具死尸都没有留下,洪水经过的地方,纵然满目疮痍,但是根本没有零散的军备、营帐曾经存在的痕迹。 至此冯华真人彻底明白过来了,并不是有修行人施法引洪吞没了剿匪大军,而是洪水抹去了大军转向离开的踪迹!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需要让朝廷派出的剿匪大军隐匿去向踪迹?又到底是怎样的修行高人才能引来如斯洪涛助阵? 领悟到这一切背后可能暗藏着巨大阴谋之际,冯华真人正欲赶回帝都玉京城,趁早禀告皇帝齐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三名黑衣蒙面、施法变幻身形的修行人,突然出现在冯华真人附近,一言不发同时出手,而且都是夺命辣手。 冯华真人在齐镐尚为皇子时就跟随他了,甚至齐镐的道法修行也是冯华的传授,然而在更早之前,冯华的身影就曾出没中土九州的各个角落。 没有人知道冯华真正的师承来历如何,在他修为尚浅之时,不过就是一名普通的江湖散人,而当齐镐登基之后,世上修行人也大多将他当做是依附帝室的术士之流,真正见识过冯华真人出手的寥寥无几。 冯华真人扬名一役是此后的帝都宫变,然而在此之前他就展现过不为人知的强大实力。 偷袭冯华的三名黑衣人法术来历截然不同,但同时兼备绵长法力与犀利杀伐之威,至少都有真心全形修为,而且其中一人飞天施法,更是当世修行高人。 具体斗法情形无人知晓,当时远处村落传说,荒野中有火龙冲天而起,将几座山丘烧成一片焦土,三名黑衣人当场殒命,冯华真人带伤赶回帝都玉京城。 然而当冯华真人急匆匆回转帝都之时,京畿内外早已被重兵控制,而且正是那支本该被洪水吞没的剿匪大军! 任凭是谁,此时此刻都能想明白前因后果了,大军统帅陈春嗣谋反作乱,而且还有修行高人在背后暗中协助,那么在帝都之中作为策应者是谁? 非洪国公吴平方莫属! 早在登基之前,齐镐麾下就有别的幕僚暗示,洪国公本已是朝中贵勋重臣,如今又助齐镐登基,未来权势滔天难当,应该考虑如何剪除其人羽翼才对。 按照最初的想法,皇帝齐镐是打算让吴平方的势力逐一散离于帝都之外,然后慢慢处置,却没想到登基不足一年,吴平方就已经动手,而且一动如山崩之势,大军浩荡杀至,禁城之外仅半日就被控制。 看着刚为自己诞下太子的吴皇后,齐镐怒而拔剑、几番欲斩,大小太监阻拦不了,最后还是靠及时赶回的冯华真人,让皇帝齐镐怒气稍减。 别人不了解,齐镐却是知道冯华真人底细的,如今禁城只靠数千御林军抵御,根本挡不住吴平方与陈春嗣麾下精兵强将,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修行高人的道法之威了。 然而吴平方早有应对,他那方也有修行人暗中助阵,但是并不明目张胆地出手,仅此一点便让冯华真人有所领悟,对方修行众来历肯定大有文章。 冯华当即言明自己态度:“陛下,今日之祸贫道早已预料得见。就算今日铲除了吴平方等逆贼,天下人心中之贼却是难除。修行人依缘法行事、为求善解善结,若纠缠不断倒不如抽身而去。除贼无一劳永逸之法,若今日仅为陛下帝业不绝,贫道除贼功成一刻,便是告辞之时。” 修行人不是任由帝王家驱驰的鹰犬,或许有人乐意去做鹰犬,但冯华真人不想,他扶助齐镐自有其愿,可没有理由一直帮着乾朝齐家帝室收拾烂摊子。 冯华已经是齐镐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他怎会让冯华就此抽身而去?赶紧许下承诺:“真人!只要此番除贼功成,你便是乾朝国师、一品供奉,进出依天子仪仗,朕的子子孙孙皆奉真人为帝师!” 冯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仿佛不闻远处杀伐声:“贫道所愿,乃三皇五帝先圣治世,陛下固然勤修不辍,却依旧为一介凡夫,若贫道要求陛下退位禅让于当世修行高人,你可愿意?” (本章完) ------------ 第136章 寒夜风雪 齐镐满脸不可置信,过往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功夫全然丢弃:“真人!国师!你此言是欲窃夺社稷神器么?朕也闻红山议会之事,虽觉其不可思议,却也知道那是修行人安身自保之道!国师若真有意人皇帝主之位,朕就在你面前,大可动手便是!” 冯华看着齐镐张开双臂、坦然赴死的模样,转脸看了看在一旁蜷缩颤抖的吴皇后,她还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太子。 “陛下只需要回答贫道,如果要退位禅让于修行高人,你可愿意?” 齐镐横剑身前说道:“可以,但是朕只有一个条件!” “陛下请讲。” “这位修行高人必须是本朝皇裔、龙子龙孙!”齐镐咬着牙说道:“若朕也有如国师这般修为,哪里还要畏缩不出,提剑出宫就能取了那帮逆贼的狗头!” “然也!”冯华一点头,指着吴皇后怀里的小太子说道:“在殿下修行有成之前,陛下江山由贫道一力守护,万望陛下切记!” 说完这话,冯华真人的身影好似箭矢一般,直射禁城皇宫之外,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皇帝齐镐。 皇宫禁城之外,南门正对朱雀长街,如今数千兵马正在此地厮杀,血流遍地、尸首横野,洪国公吴平方与一众门生幕僚正在远处楼台上谈笑风生,似乎皇宫禁城即将攻破。 在这种紧张兴奋的氛围中,有几人静默不语,在一旁冷眼观瞧,无声中,元神识念交互,其中一人忽然抬头,好似穿过了屋檐看向天空。 “不好――”那人只来得及施法保护自身,从天而降的烈焰瞬间将整座楼台化作灰烬! 天空中,冯华真人足踏祥云、袖出瑞霞,见他默运玄功,祭出一件与形神相合的仙家法宝――九龙神火罩。 甫从火海中逃生而出的几名修行人,形态狼狈,抬头便看见让人心生绝望的一幕―― 九条火龙盘旋帝都上空,将满天云气映得红霞火云一般,风中尽是燥热炎流,一个庞然巨大的无形禁制笼罩住了整座帝都玉京城,仿佛就是一个橘红色的琉璃碗倒扣在大地上, 对于修行人而言也近乎是传说的仙家法宝,竟然在这宫变时刻现世,许多在帝都暗藏不出的修行人,都被这足可侵入元神世界的炎流逼出现身。 甲子年宫变剧乱,真正的战事与变乱只有不到一天时间,国师冯华真人祭出了传说中的仙家法宝九龙神火罩,尽数击杀谋逆贼子,同时引出了许多潜伏帝都的修行人。 这些修行人,后来大多成为了供奉院的一份子,不愿加入供奉院的,在有形无形的压迫下,也逐渐离开帝都玉京城。 这场蓄谋已久、却又猝然终结的宫变,在世俗当中并没有激起多少波澜,一些属于洪国公的地方羽翼,都不了解京中变化,不知不觉就被事后铲除。 反而是冯华真人施展**力,彻底震惊了九州修行界,事后也引来了不止一拨觊觎法宝的邪魔外道,都被国师真人一一斩杀。 至于参与甲**变之人,大多数被当场击杀,接下来的就是各种连坐诛杀、新旧交替。而作为主谋吴平方的女儿,吴皇后与刚出生不久的小太子,则被皇帝齐镐下令沉井溺杀,那口枯井也被国师真人亲手封印。 …… 长林郡碧亭乡,深夜风雪呼啸不停,路上绝无行人,却有一道身影披蓑戴笠,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碧亭乡不远处就是碧亭山,传闻山上有道法修行之人,但是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也不见有修行人下山行走。 此人抱着婴孩,来到碧亭乡中一处破旧茅庐,内中家具陈旧,却有一盏油灯长明不灭。 油灯旁有一人手捧书卷,雪夜中好似不觉寒意一般,眼眸深幽不见底,抬头直视入屋之人。 “半个月前就收到你的传书了,至于这样避人耳目么?”看书人放下书卷,直视来者怀中:“这算什么?你可不像是养儿育女的人。” 只见入屋之人摘下斗笠,正是当朝国师冯华真人,见他笑容浅淡道:“确实不是我的,离京路上偶然遇见的弃婴,觉其根骨资质上佳,原本想亲自调教,但是近来平乱事忙,想必以后闲工夫也不多了,就打算托付给好友照顾。” “根骨资质上佳的婴孩会被弃置风雪之中?”看书人满脸不信任:“若是如此,我倒想好好教训这婴孩的父母。” “你就不必掺和了,如果婴孩长大了,让他自己去教训自己的父母,这才是了结缘法之道。你说对么,常清掌门?”冯华真人看着眼前之人说道。 “我才继任飞云掌门没几天,还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常清道人撇了撇嘴。 “你收徒弟了吗?” 常清道人没好气地笑骂道:“师父给我指定了一个,又憨又笨,大冬天鼻子上老挂着鼻涕,一点都不讨喜!先慢慢管教,看以后悟性怎样。” 冯华真人将怀里的婴孩递过去:“那就能者多劳,再收一个如何?” “你当飞云门是收养孤幼的场所么?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孩我可不敢要。” 冯华真人听见这话,什么也没说,两手一松孩子就往下掉,常清道人见状低喝一声,上前一把接住了孩子,耳边就听见冯华真人一句“多谢”,眼前人就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不见。 “凝神化体?冯华这家伙已经有如此修为了?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就这么把孩子扔给我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常清道人抱着沉睡的婴孩,低头观瞧:“咦?冯华还特地给这孩子移换炉鼎?这么小的孩子,此法需要伴随至其成年……也罢也罢,谁叫我已经修成了飞云门的流云之身呢?” 常清道人自言自语不断:“按师父的说法,我的弟子应该是德字辈,如果先收的老大勉强能传法,那就是德字辈的发端,且叫德源就是。至于这个小的嘛……你就当老二咯,为德者仲、不敢为天下先,我俗家姓齐,你跟我姓怎么样?” (本章完) ------------ 第137章 前因后果 修行人能否当皇帝?或者说人世间的帝王能否修炼至长生不死、法力通天?其实世间从未有任何人定下规矩,从未有允许或禁止的说法。 传闻上古三皇五帝,几乎每一个都是有修为在身,甚至成功飞升,人间帝王功业、道法超脱修行,无一不是极致,可见此二者本无矛盾可言。 但同样的,人间帝王即便权势无边,就一定能修行有成么?从古至今无数生灵,真正长生超脱者几许? 反之,修行人道法通玄、驻世长生,其人就一定适合担当人皇帝主之位么?从古到今历朝历代,积善余庆之帝王又有几个? 修行难,为帝亦难,要不怎么说三皇五帝乃上古先圣,不仅修行人尊崇,人间帝王也欲效仿。 而超脱生死的道法修行、人间权威极致的社稷神器,此二者正是世间众生所求**的终极。古今相较而言,如三皇五帝那般先贤诸圣才是稀奇,毕竟古今人世差异悬殊,不能简单类比。 齐镐与冯华所求,实则是同一个目标、以两个不同方向落实。齐镐作为帝王,自然希望能长生不死、永远坐拥社稷神器;冯华作为修行人,则希望能重返三皇五帝先贤治世的时代。 只可惜任凭他们单独一人,此法都无法轻易完成,实则历朝历代动此念者、试图实施者不在少数,却依旧无一成功。 比起齐镐的渴求,冯华看得更加通透一些,他并不在乎一家一姓统御天下,他之所求乃是人间帝王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不仅要有人世间巅峰无双的修为法力,还要具备先贤诸圣的美好品德、超卓眼界,在能够约束自我妄念奢欲无限膨胀的同时,又要为天下苍生不断谋求福祉。 但寻常人间帝王远远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冯华反其道而行之,让已有修为法力、且兼备此等宏量愿心的修行人来成为人间帝王。 世间修行人本就千差万别,有淡泊者、有随和者、有激昂者、有郁愤者,但是要让修行人心怀苍生福祉、天下气机运数者,敢亲涉凶险为众生除凶恶、斩邪魔者,寥寥无几。 冯华早年间游历九州各地,为的就是要寻觅具备这众多品质的修行人,最后发现九州十二宗门内确实有数人堪当此任,其中最好一个人选就是当今太华掌门羽衣轻。 其时冯华的理想愿心还非常粗浅模糊,他的说法非常简单,就是希望羽衣轻能够担当起苍生福祉运数的职责,然而羽衣轻的回答也十分玄妙: “道法天地自然而育化万物,但修行人独私一身而长存,本已是世间不德。我等修行有如此成就,非我之能,而是众生本有机缘至此,如斯窃夺众生福运者,何德何能担当圣天子?” 冯华紧追不舍问道:“可是就晚辈所知,太华门历来有弟子出山斩妖除魔、施药救济,这般德行若能以天子社稷托付而行,岂不扬善于苍生?” 羽衣轻浅笑答道:“邪魔之所以为邪魔,实因其行祸乱苍生,邪魔举动本已触犯尘俗法度,无非是世间官府衙署无执法锄奸之能,我太华门人代为处置而已。 至于太华门人施药救治、行走世间积德之举,不论有无修行法力,世人皆可为之,然而最应有所为者,正是道友所提的社稷之主。 黎民百姓非我太华门之臣属,而是社稷子民,理应社稷之主照料爱护。若未来终有一日,太华门人无需有此积善作为,说明社稷之主功业已成,届时已证天子境界。” 羽衣轻作为太华掌门,不提门规戒律、不言红山议会,直指世间修行处世之道。但是这番话并没有动摇冯华求证愿心的意志,甚至让他开始放眼乾朝内外,察觉江山已有动摇征兆,于是在世间各地暗中布置。 冯华知晓太华门的态度,所以这些暗中布置的手段,绝非邪魔外道、残害生灵的举动,毕竟器用无善恶,但看操盘弄局者意欲为何,譬如沪海城那座立于地眼之上的灯塔。 文华殿中,齐德仲正在渡劫紧要关口,冯华真人也不禁回忆起过往种种经历,他看见齐镐那兴奋激动的神色,无来由自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无力感。 只有真正去实行修行愿心,才明白有多么困难,冯华自诩手段多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冯华此生行事多有取巧之嫌,瞒天过海唯独欺瞒不了自己。 三十六年前冯华答应了齐镐的要求,还乾朝帝室一个修行高人,而且冯华自己并没有过多干预此子修行,甚至直到鲸骨杖落入他手,都刻意不去探听当年旧太子的情况。 这些年冯华自己也明白过来,他欲求证愿心也被自身求证知见所约束了,如果由他自己亲自调教传授,无非就是如自己那几名弟子一般,想要有所担负还太遥远。 倒不如将其放于江湖之中――这是六年前常清道人在红山议会后回转时,经过帝都玉京城与冯华相见时的商讨。 冯华与常清早年间便已结识,其时常清尚未是飞云掌门。常清也知道冯华的修行愿心,但无心相助也无心拦阻。 以常清道人的眼力,当然知晓齐德仲的出身来历,可是在飞云门中,齐德仲就是一名被掌门在雪夜中救起的弃婴,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飞云门的一员。 作为修行传法的师父,常清甚至不乐意让齐德仲掺和进不可预测的纷争之中,否则以齐德仲的资质,常清完全可以提早传授种种道法,让他早日精进至真心全形,然后自行求证离形去知不成问题。 红山议会之后,常清道人路过帝都玉京城,被国师冯华暗中拦下,问起齐德仲的情况,二人相见无欢,冯华则希望齐德仲能有更多更广的阅历知见。 常清道人答应了,自然也不会反悔,原本回碧亭山之后打算让齐德仲下山游历一番,却不料正好碰上齐德仲自悟断云斩、误杀同门的祸事。 而当发现齐德仲犯戒自废之后,常清道人心中讶异更甚,隐约察觉这便是齐德仲劫数将至,只好顺势将他逐出飞云门外,放于江湖之中。 (本章完) ------------ 第138章 明争暗斗 齐德仲能不能修行有成、乃至于离形去知成就当世高人,这一点连冯华自己也无法把握,资质悟性一般只决定修行入门,修为越高、境界越深,其中牵连更加复杂、也更难揣测。 同样的经历,就算强行原样复制给另一个人,未必能够修行有成,甚至前人经历的劫数机缘有可能是后人无法承受的毁灭。 冯华真人门下弟子众多,真正调教成才的就只有三人――承名、姜神霄、岁寒松。然而这三人在心性上都远远不能满足冯华求证愿心的要求。 就连冯华自己也照样止步于造形化物之前,多年难有精进,这对于世间修行高人实在太寻常不过了,只不过近来他隐约能窥未来天机,自己修行愿心好似仍旧一片模糊,不知是进境关隘将近,还是另外一重不可测的修行劫数? 而齐德仲的到来,又身怀如此修行成就,可以说是帝都中这对异样君臣近几年来唯一的喜事。 至于齐德仲自己,此番劫数也到了最终一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从修行筑基伊始,摄心内视观照如常、元神显现清明无碍,真心不二所行如一,这些都是“自知”的过程。 修行进境离形去知之前,此生前尘往事会全部浮现,经过真心收摄、元神洗炼,人生种种如眼前长河流淌,入眼不忘,仿佛是重生再世。 一切修行道法与形神彻底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施法甚至不必动念,就是日常行走坐卧一部分,如此修为成就,方才称得上是修行高人。 然而人生前尘不是谁都愿意回首经历的,然而不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哪怕已经幡然醒悟、认错改正,修为至此照样要重新经历一遍,避无可避。 绝非心中不愿此劫不至,也非念念及此劫数便至,不少修行人面临此劫,过往前尘无法洗炼如一,元神世界颠倒往复。面对前尘经历试图动念干预,妄以为可以扭转过去种种遗憾,一旦如此,则陷入无尽轮回之中,再难超脱而出。 而齐德仲就是在看见生父齐镐之后,元神有感,前尘种种不可阻遏地涌现,不得已定坐敛神。 纵然还是襁褓之中,齐德仲仍旧能回首清晰那过往一切经历,甚至好似穿越回过去那段岁月,以清明朗照之元神感应着外界一切变化,就连元神世界观照众生之意念,都清晰印入元神世界之中。 修行劫数难测,但道门修仙之辈不视其为险阻,因为人生就是有此经历,以赤子之心观照天地自然,众生意念不过也是其中一环而已。 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齐德仲不知道,太华门道法中,将这一重修行称作“知常明关”,此关能过,则如赤子婴儿重生。 这一关非常凶险,从外在看起来并无特异超凡之处,齐德仲周身气息尽敛,可是元神世界的动荡外人不知,古往今来不少修行人在这一关默默坐化仙游,几十年后弟子门人才知晓。 冯华一直在旁为他护法,而皇帝齐镐则照样上朝议事,直到次日午时,齐德仲才缓缓睁开眼睛。 “原来如此。”齐德仲眼帘低垂、目光幽深,语气却是十分平淡。 “恭喜齐道友破关精进,世上再添一位修行高人。”冯华在一旁轻轻拱手致贺。 齐德仲站起身来直言道:“国师真人好算计,如此一来齐某进境之恩与你大有缘法牵扯,是么?” “修行同道正逢精进关口,贫道暂作护法并无不可。” 齐德仲摆摆手,“你我二人在此就不必矫饰伪作了,齐某出身已明,多少也知道国师真人所谋,但恕齐某无心于此。” “贫道早已料见。”冯华真人微笑道。 齐德仲皱眉道:“那你为何还要相助乾朝帝室至今?无法做到的承诺大可直言便是,乾朝无法拿你问罪,无非卸去国师之位,这对你也是解脱,何必牵累其中?” 冯华在齐德仲面前略显恭谨:“贫道不为,自有人欲为。” 齐德仲负手冷眼:“是当年暗中相助洪国公的修行众么?看来是有这么一伙势力与国师真人对峙数十年,至今气焰猖獗,甚至连承名道友也为之所害!” 如今已有离形去知修为,齐德仲元神推演之功也大有长进,过去种种知见融汇,一念之间就看得通透明白。修行界中却是存在着这么一股暗流,不希望冯华的修行愿心达成。 冯华所愿简单来说,就是希望当今龙椅之上的那位人间帝王,是修为法力高深的修行人,齐德仲其实还远未达到他的目标,只不过是冯华对齐镐的妥协,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那么反对冯华的修行人,目的一目了然,就是想以修行道法之威,扶持一位顺从他们的人间帝王,从而主宰人间,如此目标怎能允许人间帝王修为法力高深? 但是从紫庐乡楚家的遭遇、以及伏击承名真人的做法,看得出这伙势力已经近于邪魔妖祟,自然不敢彰显身份来历。 齐德仲明白,这不是红山议会的做法。红山议会论果,是禁止以修行门派的名义参与社稷更替的纷争之中,而参与红山议会的各个门派自然也设立相应戒律约束门人。 不管是调教出一位修为高深的社稷天子、还是扶持一位顺从的人皇帝主,这样的举动都是大大违背了红山议会论果。但同样的,红山议会只能约束与会门派,而不能禁止天下所有修行人的作为。 红山议会各派传承固然悠长,但不代表他们势力广大,如太华门这般只能说是修行界的楷模,可是修行人不效仿他们,太华门也没有资格、也没有这个闲心问罪。 传承动辄以千年计的修行宗门,见证了多少朝代与帝王的更替?仙家传承千年的超凡气象,已经是世间尘俗难求的机缘,其门人弟子已经享受到了绝大多数世人无法得到的仙家福缘,超脱根基已有,何必再入尘俗纷争之中自损修行呢? 若眼界再高远一些,如散仙真仙之流,宗门传承不过是凡人生死聚散的形式之一。世间本无此道法传承,若有断绝之祸数,也是后世传人自承自受。 (本章完) ------------ 第139章 直言问罪 “真是可笑,从如今看来,国师真人所作所为,与那伙来历不明的修行众也差不了几许。”齐德仲冷笑着直指龙椅说道:“接下来是否要逼我坐上这个位置?” 冯华亦是直言不讳:“道友已是当世修行高人,逼迫无用,你大可抽身而退,形势发展至此,非贫道所能全知。” 齐德仲放下手看向远方,语气十分飘渺不定:“帝都沦陷近在眼前,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国师真人可知齐某为何而来?” “还请道友指教。” “按现在这种情况,齐某要为吾母、壶洲客、天城叟的性命,向国师真人讨个公道!”齐德仲扬袖怒目:“当年是你瞒天过海将齐某救走,为何不连同吴皇后一同救起?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洪国公谋逆,吴氏上下性命难保,贫道能保道友性命已是不易,陛下不会允许吴皇后存留,此乃不可逆转之往事,以道友修为理应明白。”冯华面对齐德仲的怒气面不改色。 “尘俗政争胜败而至于无穷诛连勾牵,本就有伤天和。国师真人欲再现先贤诸圣治世,目睹帝王如斯行径不加以劝阻,放任其行,这般取巧心机岂能印证未来道行功果?”齐德仲长叹一声:“吾母柔弱,不知洪国公之阴谋奸宄,世人不知,难道连国师真人也不知道吗?” “前尘旧事已成定局,贫道无言以对,道友多言无益。” “好、好、好!”齐德仲咬牙切齿,接着问道:“那壶洲客前辈一事,当初国师真人见前辈孑然一身、仅鲸骨杖随行,理应明白前辈意图如何,为什么还放任前辈去往晋阳城?” “那是壶洲客道友的求证,贫道不会阻拦,更何况其时乾朝亟需助力外援。”冯华说道:“而道友也因此继承了壶洲客道友的海外仙府,难道这不也是喜事一桩么?” 齐德仲不屑道:“国师真人总喜欢将别人的修行机缘当做自己的点化功劳么?是不是还要说,若无你当年救命之恩,齐德仲就无今日修行成就?” 冯华拱手道:“修为如你我,不会为了这么一件旧事,反复纠缠不休。道友修行别人无法替代,机缘虽丰,但亦是考验心性之劫数,终究还是道友自己窥破其中关窍、修为精进。” “看来国师真人是咬定了自己作为无偏无过了?”齐德仲话锋再转:“此前二者就此不提,那我们来说说天城叟……当年齐某路过沪海城,偶然救助天城叟前辈。我们二人事后深谈一番,提及沪海城地气格局有异,若不亲自动手破局,沪海乃至江南大地饱受天灾。 其时齐某修为浅薄,天城叟前辈闻听变数将至,亲自施法破除地气格局,却饱受沪海众修斥责。国师真人,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抵达了沪海城,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杀天城叟前辈?你口口声声修为如你我,不会看不明白这前后因果吧?” “天城叟跟当年参与宫变的修行众同出一系,是他要杀我,生死关头焉能退缩迟疑?”言及此事,冯华眼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即便在禁制道法的文华殿中,他犹能展开元神世界,在齐德仲眼前重现当初那一幕。 冯华是在烛风殿中与天城叟单独碰面,两人都是当世修行高人,而且修为法力高深莫测,谁也不敢轻易接近,甚至连暗中窥探都做不到。 其实两人面对面的一刹那,斗法就已经开始,无论是冯华还是天城叟,两人根本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唇枪舌剑。而且以冯华的修为也立即明白,天城叟的出现就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杀手锏,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 修行高人斗法未必都是惊天动地的,即便冯华拥有九龙神火罩这等仙家法宝,可是在沪海城这种人烟稠密地方,一旦**力不加约束肆意施展,只会摧残无辜生灵,修行人不是杀人狂。 尤其是天城叟,精擅元神众生观,直接收摄众生意念,无形中朝着冯华攻去,只要元神定力失陷,道法玄功不灵,血肉之躯就可轻易对付了。 只可惜即便当世修行高人,也不知道身怀仙家法宝是一种怎样的体现,冯华的元神世界,就如同九龙神火罩栖息涵养之地,庞杂的众生意念浩浩荡荡而至,却被元神真火彻底炼度消散。 九条真火丝织自冯华袖间飞出,只需要失神诧异一瞬间,就彻底贯穿天城叟形神,随即将其焚烧殆尽。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击,实则已经是冯华全力施为,纵然外界风波不动,但较之当年被三位黑衣人暗袭还要凶险。 法器或者仙家法宝并不能代替修行,甚至御器施法都会有种种苛刻前提,然而在斗法以及生死相搏中,往往能占据上风,尽管胜算也非必然。 天城叟死前提起了关于齐德仲的一些过往,却没有提及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修行诸事,不知道是天城叟不想说、还是冯华不想问,总之这一番较量之后,世间修行高人又少一位。 但冯华展开元神世界所展示的,并不仅仅是他与天城叟的瞬息斗法,还有当年调查剿匪大军时的暗袭遭遇。 当时袭击冯华的三人当中,为首飞天高人祭出金印、激引雷电,另外两人一个持剑近身刺杀、另外一个则是以元神无形攻势动摇冯华意志。 齐德仲在这当中,看到的不仅是有类似天城叟的摄神道法,还有当初在紫庐乡遭刺时,那名黑衣女子的持剑刺杀法,以齐德仲眼力,当然能看出此二者传承关联,更别说亲身经历的冯华本人了。 “摄神乱神,确实是像天城叟前辈的道法,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师门传承中有败类并不稀奇……”齐德仲阖眼思忖:“倒是这持剑刺杀的手法,齐某似乎也曾见识,国师真人有何高见?” “此乃刺杀剑术,古时军镇门阀豢养修习此法剑客,用于暗袭刺杀政敌,曾一度兴盛数十年,但因其修习之法非为养生延寿,后来没落失传。”冯华抬眼说道:“与这门道法还有牵连的传承,叫做‘三才剑’,数十年前便已无有声息。” (本章完) ------------ 第140章 孤寡天子 “三才剑?未曾听说的传承,乍一闻之似易流方术、半道半俗,却没想到是务求刺杀之辈。”齐德仲说道:“不过照如今来看,这一脉传承似未断绝,而且还隐藏得颇深,与别派联手动作。” 当年暗袭冯华的三人,道法修为截然不同,完全不是出身同一传承的修行人,说明这一伙修行众绝非江湖散人聚集而成,而是好几门传承宗脉。 齐德仲沉思一阵说道:“国师真人,你该不会是想说,若我不登帝位,这伙修行人会扶持别人为帝?” 冯华说道:“道友切莫忘却了,太子殿下尚在,如今国事艰难,说不定陛下传位于太子,随即南狩沪海也不稀奇。” 齐德仲点点头:“世人皆道国师真人依借沪海江南可东山再起,却无人知晓若真如此,国师愿心求证不成,去也无用,说不定身陷重围、难以脱身。” “道友明鉴。” 冯华平淡一句,却不料齐德仲陡然发怒:“冯华!直到现在你还不肯醒悟么?世人非是任你摆弄之棋子,苍生福祉理应苍生自行寻觅,是福是祸、自承自受。你欲求先贤诸圣治世,却不曾想为何数千年以来不再有此等景象? 你有宏量愿心那是你的事,但是你却独欲自照、观众生若无物,岂有听闻先贤治世是被算计而成?有心天下福祉者,自然有所行动,不为你权谋算计而起。与其期望先贤诸圣治世盛景,不如自己动手去创造,何必假手于人?” 齐德仲一番驳斥,冯华脸色不改,平静说道:“只可惜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道友与陛下关系已经显露,封王赐位注定,贫道若死,供奉院与诸弟子会奉贫道遗令,追随道友为新皇。” “那当今太子呢?他会乖乖让贤么?”齐德仲冷笑道:“齐镐若有异动,太子麾下那帮修行人恐怕会当即发难,要我看也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若是如此,贫道合该出手。” “那是你的事情,齐某无心参与。”齐德仲沉声说道:“你别忘了,进境离形去知宛如世上新生,过往血脉牵连已然无用,但看一生修行缘法。如果我那位父皇慈心养育,齐某自然为乾朝奋力效死。只可惜自当年他沉井害母、你瞒天过海将我送走,齐德仲此人与乾朝帝室再无关联,就连齐某姓氏也是家师所传,非为皇裔齐氏。” 冯华此刻才微微皱眉说:“就贫道所知,三才剑的刺客已经盯上了道友,此番来帝都,道友一举一动必然受其注视。道友是不是帝室皇裔,不在于道友自觉如何,而在于世人怎样看待,也包括当今皇帝陛下。” “那又如何?”齐德仲仰头笑道:“有邪魔窥探就要改变立身处世之道了?那岂不是正合邪魔心意?三才剑为试探齐某,害死紫庐乡楚家上下四十七条人命,终有一日齐某会亲手为楚家报仇雪恨!相助邪魔之辈,也统统留不得!” “善哉,道友此心与贫道相同,那为何不依仗供奉院众修之能?”冯华仍旧穷追不舍。 “私人恩怨,齐某自作主张,不欲牵连他人。”齐德仲说道:“杀伐事不祥不德,缘法牵扯越少越好。你不是希望再现三皇五帝、上古先贤治世盛景么?那么为苍生除凶诛邪亦是天子之举,由天子一力担当理所当然!自古人皇帝主皆自称孤家寡人,那齐某这就要做孤家寡人的真龙天子,你冯华麾下修行众与我无半点关系!” 在齐德仲眼中,自己由始至终都是区区一介江湖修行散人,有何仇怨自己一身承受。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因一己私怨仇恨,借以种种大义,结朋交党、牵连无尽。 齐德仲不想理会三才剑以及其同党有怎样崇高伟岸的目标理想,害死紫庐乡楚家无辜人命此举,就是世间邪魔,不可饶恕、不可姑怠! 冯华不是希望齐德仲成为世间天子么?天子从来唯此一人,如此孤寡之辈,齐德仲乐意担当,但这个天子不再是人间帝王权威象征,而是要背负起世间不祥不德。 自古帝王称孤道寡,然而何曾真正孤寡?帝王本身就是权力与威势的集合,无臣属辅佐、无将帅征战、无万民供养,如何成就帝王功业? 修行人独私自爱方有一身道法修为,有德帝王却要知众生之私而成就其私。 冯华的修行愿心很天真、也很纯粹,但齐德仲的所求更加简单直接,他需要的仅仅是复仇,孤寡唾手可得、权威弃若敝屣。 看着冯华许久不言,齐德仲缓缓开口道:“国师真人,齐某这一生有怒意、有杀意,却极少有恨意,即便是三才剑的刺客也不足以让我如此。但今天看见你,知晓你的所行所愿,我心中恨意无比炽盛。 按说我应该杀你,否则不足以平息躁动之念,但齐某性命是你所救,所以我不会这么做,但你修行愿心,莫要在齐某身上动念。听我一句劝,就此放下国师之位,远遁山野清修反省,修为或有进境之机。” 冯华一扫拂尘说道:“道友道心坚稳,贫道千言万语无用,反之亦然。” 齐德仲直视冯华许久才说:“帝都生灵百万之众,希望国师真人不要失却好生之德。” 说完这话,齐德仲扬袖震开门户,径直走出重重宫门。 文华殿外已经没有多少修行人了,显然经过一夜都已离开,就只有云霄还在殿外等待,看见齐德仲出来满脸欣喜,迎上前说道: “师父,你终于出来了!咦……恭喜师父?” “你倒是眼利,为师此番终于渡劫完满、破关进境,初证离形去知。但未来修行尚且漫长,莫要因为师精进而觉有所依仗。”齐德仲出言指点道。 “弟子遵命!”云霄行礼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沪海城的修行同道呢?” “都到后宫准备接帝室离开玉京城,就是不知皇帝陛下本人有何打算?” 齐德仲吐气道:“去后宫与众人汇合,这个地方为师不想久留!” (本章完) ------------ 第141章 后宫古井 乾朝帝室除了皇帝及其后宫嫔妃,还包括各品轶不一的王公。而帝都以外的藩王,早就在此前战乱中失去音讯,其结果可想而知。 而除了皇后韩氏,齐镐还有十余位妃子,尚未出嫁的公主有两个,剩下的皇子中,除却太子正随同皇帝齐镐与百官议事,还有七人。 此时后宫园林中,聚集了两千多人,除了帝室皇裔,还有后戚公卿、众皇子妻室家眷、以及大量太监宫女,还有许多人正往此地聚集,就更别说堆积一地的宫中财货、书画、器物,乱成一团毫无帝室威仪。 齐德仲师徒远远看见这一幕,眉头微皱就不想过去,一抬眼就看见十余名沪海众修在远处楼台,苦笑不已。 “几位执事,帝室众人还没收拾好么?”齐德仲过去问道。 “齐道友你终于来了?昨夜陛下召唤与你深谈一夜,没想到你现在才离开。”王启年等人看见齐德仲,神色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齐德仲面不改色:“我当初就说过北上帝都寻国师真人有事相商,我与皇帝陛下倒是没什么可谈的。不说这些了……几位执事就这样坐等帝室众人自行收拾么?” 王启年苦笑道:“齐道友是想帮他们么?怕是那几位皇子根本不乐意。除了你眼前所见,玄武门外还停着几十车金银财宝、起居器具,而且一直有人不断送来。帝都公卿得知,也让家人收拾财物往玄武门赶来,说是有修仙高人出手相助,都不知道是谁乱传?” 修为法力并不是写在脑门上清晰可见的,齐德仲刚离开文华殿时,云霄能够感应到齐德仲有所变化,而往后宫园林走来的这段路上,齐德仲就已经收敛如常了。 而此时此刻,宫中的修行高人屈指可数,如果说有此**力相助帝室公卿逃离帝都者,恐怕就只有齐德仲一人。 “命在旦夕还携带众多财物,难道他们不明白一旦离开帝都,自己生死就捏在别人手里了么?”齐德仲蹙眉问道。 王启年耸了耸肩膀,无奈摊手道:“我们已经告诫过韩皇后和几名皇子了,但他们一副要将皇宫禁城搬空的模样,还当面斥责我等。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自取其辱,毕竟是他们丢了江山社稷,不是我们。” 齐德仲放眼望去:“就这样动作要收拾到什么时候?三天三夜也不够他们搬运的……” 视线游移间,齐德仲看见一处林木茂盛的角落中,有一处被条石封堵的废弃古井,元神感应回荡不定,不理会沪海众修、视帝室贵胄如无物,径直走到废弃古井之前,双膝跪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磕头不已。 云霄不知师父此举何意,作为弟子他也赶紧跪在齐德仲身旁,朝着古井跪拜磕头。 “此时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齐德仲低声喝止。 云霄小声回答道:“既然是师父的尊长,我肯定要拜的,不管是谁。” “井中之人乃为师生母。”齐德仲说这话时双唇微颤。 云霄面露讶异,心中潮涌可想而知,随即问道:“师父,那要不要将老人家安置到别处?” 只见齐德仲双眼紧闭,元神世界好似时光逆转,仿佛看到那位柔弱而坚强的女子,平日里话不多,却深得贤惠二字。 “她就在我身边,不必惊扰了。”齐德仲再睁眼,目光更加深邃难测,周身气息深沉如渊海。 “尔等何人?”此时,一个刻薄声音自齐德仲师徒身后传来,正是韩皇后,“为何要对此枯井跪拜?” 韩皇后在几名宫女的搀扶下,走到石阶边缘,周围帝室贵胄几乎都没有动作,躬身谨慎地注视这边情况,就这一个细节,足见韩皇后威严。 只不过这种气度在修行高人面前,不过是毫无意义地装腔作势,齐德仲不想理会,言辞过耳不闻。 见齐德仲没有动作,云霄也不敢动弹。然而背对皇后、呼而不应的举动,显然是极大的冒犯,沉默死寂一阵之后,韩皇后轻抬玉指说道: “将此二人拖走,杖毙玄武门外。” 后宫御花园中,自然是有御林军驻守,在国师冯华多年前改制御林军后,此地驻守兵士都是有筑基修为、而且服从命令,皇后懿旨一下,当即就有数名御林军上前要拿齐德仲师徒。 面对如此情形,齐德仲依旧不动作,但云霄可容不得他们冒犯师父,起身扬袖,浑厚内劲伴随雪青鹤氅荡开,当即舌绽惊雷: “休得放肆!” “还敢抗逆?反了!”几名御林军抽出腰间军刀,刀刃上皆有紫金锐气流转,都是祭炼有灵的宝刃。 一拔刀,御花园中当场尖叫四起,在场宫女太监可不是修行人,长居宫闱之中哪里见过这等杀伐事,还是几位皇子见过世面,知晓齐德仲二人是道法修行之辈,当即就有人喝阻道:“且慢动手!” 有一名身穿金丝锦白袍的皇子推开兵士,朝着齐德仲师徒轻施一礼道:“我乃永王齐岷,不知二位仙师此举何意?若是要点化我等,还恕我等愚钝,请仙师指点迷津。” 帝都之中,因国师冯华修为高深难测,麾下又有供奉院众多修行人,以至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对供奉院众修一律称之为“仙师”。 齐德仲并非供奉院修行人,但此时此刻谁也顾不过来,齐德仲能够深入禁城皇宫,必定是修为出众之人。加上如今帝都情况混乱,永王齐岷也有结交修行人的意愿,好为自己未来多留退路。 此时齐德仲才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指点不敢当,齐某只不过向至亲跪拜而已。” 永王齐岷不解道:“至亲?此地乃禁城后宫,仙师至亲怎会在此?” 这个时候,帝室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悄悄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这口古井就是当年陛下溺毙吴皇后与旧太子的地方!” 御花园中本就安静,死寂间突然有这么一句话发出,纵然细如蚊讷,不啻铜锣声响。 (本章完) ------------ 第142章 唯拜至亲 自古宫闱秘事数不胜数,从来不是干净所在,人世间多少污秽肮脏之事都发生在此处?看似九重宫阙,上接天云、下引幽泉,宫门雕瓦之下,有多少鲜血流淌而过、有多少尸首伏埋底下? 道法修行之辈,大多好清静洁净,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洁癖,而是性情知见上的纯净,即便心性凶恶近于邪魔者,他们的修行福地也依旧是灵山秀水、世外仙境的风光。 历朝历代围绕社稷神器、人皇帝主,发生了多少不堪人言的险恶污秽之事?这也是修行人不喜与帝王家有所牵连的原因之一,即便依仗帝室朝廷,收揽人力物力,但是关于帝室内务,有心牵扯的修行人实在不多,反倒是招惹来不少术士方士之流。 而像齐德仲这样,朝着后宫中一口荒废古井跪拜磕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怪事,永王齐岷见状,还以为是哪路仙师喜怒难测,以此举试图点化在场帝室贵胄。 “我想起来了,这口古井就是当年陛下溺毙吴皇后与旧太子的地方!” 但是就这么一句话,彻底让在场之人血冷如冰,怔立原地不动。 在场众人,真正见过吴皇后的寥寥无几,旧太子更不必说。然而三十多年前的宫变旧闻,可以说得上是近来国变之前,帝都玉京城最重大的事情。 永王齐岷其时尚未出生,但他也听说过甲子年宫变之事,若非如此,焉有一代国师冯华真人?即便皇帝齐镐下令禁言此事,但怎么可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尤其是火海盘天、九龙降世的奇观,在帝都之中早就演变出不知多少个版本的传奇故事了,甚至传言此乃皇帝陛下一龙九子。 仔细算算,如果加上当年被溺毙的旧太子,当今皇帝齐镐确实有九个儿子,这难免更让人疑心揣测。 然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自称齐某,来到后宫古井之外跪拜,话中还说井中之人乃他至亲,这场面跟白日见鬼没什么两样。 比白日见鬼更可怕的是,原本该死之人没死,还修行有成,干净利落站立眼前、气度高深莫测,谁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仙师……此言何意?”永王齐岷强撑着惊疑问道。 “没有何意,我拜我的,你们继续收拾就是,只是在这样拖延下去,我等就算修为通天也带不走所有事物。”齐德仲说道。 永王齐岷朝身后挥挥手,让帝室众人继续收拾行装,自己则是邀齐德仲到一处僻静之地。 “永王殿下所为何事?”齐德仲开门见山就说。 齐岷脸色难掩担忧:“仙师,我想问此番离京,是否还有重返的可能?” 齐德仲说道:“殿下问错人了,我不过是区区江湖散人,此番受国师真人之请,北上救援帝室南逃,此后社稷复兴、沙场征战,与我无关。如果永王殿下有光复帝都之想,那应该早做准备。” “不瞒仙师,我虽贵为帝室皇裔,却如困笼囚徒,从未离开帝都方圆以外,真正见识过天下境况。此番南下沪海城还是第一次,京中风传此番南下,帝室上下将受国师软禁,大权旁落。”齐岷躬身问道:“仙师修为超凡,我只想知道此事是否真如外界传言?” 看着永王齐岷,齐德仲心中也不免感慨,出生在帝王家,并不是代表比他人更无拘束,全因帝王权威并非孤悬,权威本身反而约束帝王家,尤其像是永王齐岷这种难承大位的皇裔。 齐德仲明白,冯华的修行愿心也与此有关,真正的天子要有驾驭权威、同时超脱权威束缚的境界,要用权有道、不能为权迷目,更不能弄权妄行。 “如果永王殿下是这么问我,那么齐某也只能明言。”齐德仲说道:“就算国师真人不为,相似举动也有人做。帝室出京外逃,本已失国,失国者失权,理所当然,失权者失命更是古今常事。帝室皇裔若能在江南之地做一富家翁,这已经是难得福分了。” “唉,天亡大乾啊!”齐岷捶胸顿足地叹息道。 齐德仲摇头反驳:“灭亡乾朝的不是天,失政者亡国,怪不了别人,如今你等还有懊悔的时光,却不知因乾朝失政而遭殃的黎民百姓又该如何?” 永王齐岷赶紧跪在齐德仲面前:“仙师,我愿尽弃家室财物,随仙师出世修行、不再问尘俗之事。” 齐德仲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就想着出世远避了?修行非为避祸、出世更非远离尘俗。就你此等要求,连摄心筑基一关都过不去,如此心性,齐某为何要传你修行道法?” “仙师不远万里前来,定是慈悲心怀!”齐岷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齐德仲原本想说自己前来帝都,并不是单纯为了久远帝室皇裔,尤其是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反而对这个仅存一丝血脉牵连的家庭,更加没有扶助救援的心思。 并不是齐德仲自视外人,而是三十多年前齐镐的作为,早就将齐德仲与乾朝帝室割裂开来,如今相见不过是陌路之人。 而作为道法修行之辈,齐德仲与乾朝帝室更是没有半分缘法牵连,若是衡量安危得失,世上多得是不愿前来救援乾朝帝室的修行人,反正大厦将倾,何必跟着葬身其中? “其实齐某见过天王教的人。”齐德仲忽然话锋一转:“反正南下沪海也是软禁幽居、终此一生,倒不如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投靠天王教军。” 永王齐岷闻言猛然抬头,目瞪口呆地听着齐德仲说:“天王教治军有道,绝不会纵容兵马屠戮劫掠,尤其是在拿下帝都玉京城的最后一战,他们必须要有站稳脚跟的必胜把握,所以天王教军至今尚未主动攻城。 如果永王殿下此时主动出城投靠,天王教军彰显态度,殿下身家性命可保,说不定连京中府邸也能保持原样,岂不美哉?反正南下沪海也不过是区区闲散王公,与其空耗时光,倒不如为帝都百姓安危着想。” (本章完) ------------ 第143章 引蛇出洞 “仙师,我等困足禁城之中,若无皇命不得离宫啊!”永王齐岷此时仿佛也把握到一丝曙光。 齐德仲低头说道:“如果永王殿下决意离宫出城、与天王教军相会,齐某自然有办法相助,不过有一点事先提醒,一旦殿下决定如此,便再无退路可言,莫要甫一出城便转念跪求远遁他处。若如此,殿下还不如乖乖随帝室南下。” 齐岷还是有些不舍地追问道:“如果按仙师所言行事,真的能够保全性命吗?” “我从来未做此承诺,只是告诉你其中一条出处,毕竟是人就会死。”齐德仲面色如古井无波说道:“保全了性命,就想着保全亲族家眷,然后便想保全身家财货,最后又要保全家国政位……修行人非是你等奴仆,天下黎民百姓更不是,在你受此苦难之际,世间还有无数寻常百姓生计难寻。远的不说,帝都玉京城中众生万象皆有,只不过你们看不见罢了。” 永王齐岷听完这番话后,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不知是因面临生死抉择而胆寒,还是被齐德仲言辞逼得心惊胆战,最后只得哆嗦着身子说道:“仙师此言,我等还需细加商讨……” 齐德仲冷哼一声说道:“时间不多了,如此游移不定态度,莫说家国社稷,连自身性命也难保!” 说完这话,齐德仲转身离去,留下永王齐岷一人沉思挣扎,最后朝着御花园奔去,寻找自己的兄弟家人。 “齐道友,你们方才在谈什么?”沪海众修早就察觉到齐德仲与永王齐岷密谈一番,只不过对话声息被法力收拢、外界难闻。 齐德仲找了一处干净位置坐下说道:“我不想帝都百姓与帝王家同葬,稍微用言辞撩拨一下永王殿下,看他意欲如何。” 当即就有沪海执事明悟过来:“齐道友是打算让永王出城投降么?这样做是否违逆了国师真人图谋?” 齐德仲冷笑着扫视在场众人:“诸位同道,你们之中有几人是真心遵循乾朝国师行事的?我相信你们都思考过,若是帝室南狩,很有可能永远无法离开沪海江南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惹事祸源近在眼前,好好的修行净土终究会被四方瞩目,是祸非福。” 青阿士则开口提醒道:“可是若无国师真人与供奉院近年来的支持,仅凭江南一地难以抵挡楚军攻势,现在贸然与之割舍,我等又身在帝都,万一国师报复反扑,我们可抵挡不了。” “现在是帝都玉京城难保,非是沪海江南陷危。而且一旦天王教南下帝都,与东北州郡呼应,长江以北则尽入天王教掌中。届时楚军自然矛头掉转,江南形式必定好转。”齐德仲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将自己对冯华不会南下的猜测说出,终究眼下情况未明。 王启年看着齐德仲似乎察觉到什么,赶紧说道:“齐道友,即便如此我等也未必能带着永王轻易出城……你看,被道友你一番撩拨,想要出城投降以保身家性命者不在少数,与其前往境况不清的沪海江南,他们宁可投靠敌阵、也不愿意离开。” 齐德仲望向御花园中,永王齐岷跟着几个皇亲国戚低声商量,似乎是打算一同出城离开,如果人数一多,沪海众修也没有办法隐藏声息。 “齐某自有办法,此事肯定不劳诸位同道费心,你们在此地坐待变化就是了。”齐德仲伸手轻抚胸前榄核挂坠,若是以真龙水府,莫说这几位皇亲国戚,就是将全部帝室皇裔、后宫嫔妃、文武百官都能统统带走。 王启年问道:“齐道友就打算一个人去?” 云霄赶紧站出来对齐德仲说道:“弟子要随师护法。” 齐德仲点点头:“可以……此事确实不必太多人跟随,诸位执事,你们应该清楚齐某此番北上的另外一个原因吧?” 王启年醒悟道:“齐道友是觉得,那伙来历不明的修行众会趁机出手?” 齐德仲说道:“齐某也仅是猜测,个中缘由不便明言,既然以身为饵,就应该尽职所能。比起深处禁城之中,齐某更乐意光明正大显露人前,只要阴谋者有所动作,则即刻暴露于阳光之下。” “齐道友是有把握引出阴谋者么?” “他们若不出手,齐某此举定然大挫阴谋奸宄。”齐德仲低眉垂目、面含笑意。 要是永王齐岷带着一众皇亲国戚出城投降,那么对当今乾朝以及国师冯华的布局必定是重大打击,然而更重要的是,那伙来历不明的修行众,他们所要针对的目标,不仅仅是冯华的修行愿心。 除了要极力避免人皇帝主具备高深修为,阴谋者还希望扶持一位顺从他们的人间帝王,而且较之白手起家,本来身为帝室皇裔的乾朝齐家肯定更有资格,也更能减少尘俗间的阻碍。 而一旦以永王齐岷为首的众皇子出城投降,那么这伙阴谋者可以选择的目标则大大减少,甚至就仅有当今太子齐岖一人! 齐德仲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引入天王教军的势力,依借其为背靠,迫使国师冯华与阴谋者皆要有所动作,若是能够引动围绕太子的纷争自然更好。 作为修行人,齐德仲也要思考自保之策,没有理由一直让自己担当诱饵,长久处于阴谋者的窥视之下。而如果永王齐岷在天王教的控制之下,恐怕阴谋者想要有所举动也不容易了,自万军从中夺人,只会引起惊天声势。 更何况一众皇亲国戚落入天王教手中,这就是重要的政治筹码。天王教未来想要安定统治半壁江山,对这伙阴谋者肯定也会重重打击。 齐德仲想要对付这伙修行众,国师冯华也想。然而一群数十年隐匿不显的修行人,他们不主动现身,国师真人再大的威权也找不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得他们不得不现身动作。 齐德仲并没有事先与冯华商量,可只要国师真人有所领悟,就应该明白怎么做,反而不会对齐德仲的举动有所阻碍。 (本章完) ------------ 第144章 飞龙在天 至于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伙修行众,要专门扶持人家帝王为傀儡,顺从他们吞占天下、化世潮为修行助益,齐德仲并不在意。 实际上,无论是渝巴山城的楚帝、还是天王教长老环,他们的存在都是这伙修行人最棘手的敌人,同时兼备高深修为与统治地位,根本不可能乖乖受到一群身居幕后的修行人控制。 齐德仲用不着亲自出手,只要巧施手段,逼得这伙阴谋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有的是人要对付他们。 修行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修行人彼此各处天南海北,大多远避人烟,经年少见一面,看似非常稀疏。然而这个圈子里说破天去也不过几万人,较之九州亿兆生灵根本算不上什么。修行人大多彼此知晓,很少有修为高超却不为人所知的潜踪隐修,毕竟修行不是单纯远世清修,不可能不与修行同道往来。 只要是一个组织、一个传承,在世间的举动就必然有迹可循,想要隐匿,就必须在阴暗角落里行动,而且不能太过频繁――距离他们伏杀承名、暗袭齐德仲的上一次行动,已经是三十六年前的事情了,可知这伙阴谋者之谨慎。 但同时,当今九州乱世格局,也最是适合阴谋者有所举动的关键时刻,很多过往修行界难容之举,受到乱世境况掩护,有可能被忽略、甚至默许,以此渐渐扭转世潮,从阴影走上台面。 齐德仲不想理会他们有怎样的图谋,只要脱离了阴影,齐德仲自然有办法对付邪魔之辈。 而齐德仲此时也明白何谓“世间杀劫”,其实不论他此番是否打算这么做,只要修行人牵涉到这社稷江山的更替争夺之中,就自然难免对垒征战。 尤其是如国师冯华,所作所为出于修行愿心,根本不可能有转圜退让的可能,彼此相见甚至不是寥寥几句,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世间杀劫纯粹是由修行人自身知见行止导致,一旦参与其中便劫数逢身、避无可避,想要免遭劫数,只有从根源上避免参与其中。因为世间政权更迭是无法避免的,任由尘俗勾牵,从一开始便是自寻杀劫,身死不可怨天尤人。 然而如今世间杀劫弥漫无尽,似乎只有远避红尘之外的隐世洞天,才能免于劫数逢身。 齐德仲自己就在杀劫之中,避无可避,而他自己也无心远世避劫,干脆出手阻断干戈,斩杀邪魔本身就是挫锐解纷的求证方式。 沪海众修在低声讨论,永王齐岷与一众皇亲国戚也在窃窃私语,而且有意在回避后宫妃嫔,将近五百人朝齐德仲方向走来,为首永王齐岷行礼道: “仙师,我等已经商榷完毕,愿意出城请降……” 齐德仲抬手道:“届时去到天王教军中,你们自己选好派谁出面商谈,齐某不参与此事,只负责将你们送出城外。” 王启年在后方以元神识念说道:“齐道友,四五百人出城阵势可不小,你可有把握?” “不必担心。”齐德仲元神中回应一句,然后对永王齐岷说道:“看来你也明晓事理,知道请降需要带上家眷以示诚意……也罢,齐某也不愿你等受无端屈辱,如果天王教不欲善待你等,齐某自会带你们前往他处。” 永王齐岷身后的皇亲国戚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显然都是亲族家眷,还有一群仆从部曲、肩挑背扛。 “那我等是现在离开么?”永王齐岷左右打量说道:“可是此地左右门户都被御林军把守,按父皇之命,许进不许出。” 齐德仲指着不远处一片草坡空地说道:“劳烦诸位移步该处,莫要惊慌……云霄,你随他们一同,别让他们胡乱举动。” 云霄点头应是,最终将近五百人站立一同,直视齐德仲不知他要如何施为,就连沪海众修也非常好奇。 只见齐德仲微微阖眼,周身水波光华若隐若现,朝着一众皇亲国戚,缓缓张开一片迷蒙泡影,将众人笼罩其中,无形水波流转不息,渐渐将泡影内中人影声息磨灭不见。 齐德仲一收法力,就只剩下几丝凉风在地面上打旋,近五百人凭空消失不见。 “这、这是乾坤袖的**力么?”沪海众修见状惊诧,如此道法只有修行高人能够施展,而且非法力高深不可为之。 齐德仲没有回答,因为远处御林军已经察觉到此地法力激荡,当即就有不少兵士朝此地赶来,五百名皇亲国戚消失不见,这足可震惊帝都! “齐某去去便回,诸位稍待。”说完这话,齐德仲振袖擎出青龙玉杖,一阵碧光龙吟冲天呼啸,转眼不见身影、难以追及。 这时青阿士脸色愕然地向王启年问道:“齐德仲难不成已有离形去知修为?飞天之能、乾坤大袖,他到底还隐藏了多少高深道法?” 王启年也是满脸惊骇地抬头仰望:“他应该只是不久之前方才进境破关,没想到法力高深如斯。齐德仲本就精擅炼器,如今可一心御使多器,威势更盛以往,难怪他有此自信独闯天王教军!” 青阿士叹气道:“仔细回想,齐德仲所做不正是我们最初设想?看来他早就看破我等谋划,只是不在我们面前直言罢了,幸好尚未自取其辱……” “我只是好奇,齐德仲到底是什么身份?以他的修为,言行举止绝非无缘无故。”王启年盯视着远处荒废古井。 青阿士思索一阵神色愈惊:“三十六年前帝都宫变,传闻吴皇后与旧太子皆沉井溺毙,莫非齐德仲――” 王启年赶紧以元神识念喝阻道:“此事我等心知肚明就好!他若不主动承认,齐德仲仍旧是玉篁山上一介散人,否则沪海江南情势难测!” 青阿士面露苦笑:“即便如此,这段秘闻也隐藏不了多久,不用齐德仲自己承认,恐怕只要帝都沦陷,旧太子尚存于世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如此一来将是何等煽动?” (本章完) ------------ 第145章 无可奈何 不提沪海众修窃窃私语,被齐德仲收入水府中的众人,更是个个惊心,就连云霄也没有料到自己师父道法如斯玄妙。 放眼所见水晶龙宫、蟠龙玉柱,远山水草碧黛如林,重重华阙不似人间,较之玉京禁城更加巍峨高耸,毕竟这里可是上古真龙栖身之地。 寻常人在水府之中不受气息滞碍、呼吸吐纳如常,而修为如云霄,则更觉此地天地灵犀、无形水性之独特。 水府边缘依旧是流转水波,看不见外界光景,这时云霄元神中就传来了齐德仲话语:“你看此地如何?” “非玄妙二字不可形容!”云霄在元神中回应道:“师父,我似乎察觉此地乾坤移转不定,你如今又在何处?” “为师正御器飞天、刚离开玉京城。”齐德仲的声音有几分笑意:“若是直接显露外界光影,恐怕那帮皇亲国戚会吓破胆,就不必如此了。你能察觉到乾坤移转,说明你修为也近离形去知了。” 正当齐德仲与云霄在元神世界中识念交流时,永王齐岷也小心上前问道:“这位仙师,请问我们现在身处何方?是尊师修行洞天么?” 云霄转过身来,细想了一阵回答道:“可以算是吧,你们放心,此地十分安全,若否师父也不会让我与你们一同,过不了多久就到天王教军营之外了,你们就在此地暂歇吧。” 云霄不似齐德仲沉稳,跳脱语气让齐岷觉得更好相处,一番交谈后互通名号,让永王齐岷不禁问起齐德仲来历: “云霄仙师,尊师不知是何方人士?又在哪处仙山修行?” 其实此地之人言行举止皆在齐德仲元神世界中清晰可见,如果齐德仲不愿意,甚至能施法封住永王齐岷七窍,就连云霄闻言都一阵迟疑,不知该不该说。 但元神中并没有听见齐德仲的识念传音,云霄则回答道:“我师父是九州东北长林郡飞云门出身,自幼在门中成长,近几年带着我们在各地游历。” “长林郡飞云门,嗯……”永王齐岷闻言,心中稍微放松些许,然后再问:“原来仙师还有同门?” “有,不过他们在别处洞府修行。”云霄言辞也知谨慎,仙壶洞天没必要让外人知晓。 永王齐岷仍旧不放弃:“我想知道,若想拜在尊师门下,有怎样的条件要求?” “条件?要求?”云霄听这话一脸糊涂不解,他们师兄弟五人拜在齐德仲门下,是因为一名游方道人的提醒,虽然齐德仲事后不怎么说起那名游方道人,可是以云霄如今修为回想,便知晓那道人的不同寻常,隐约透露的气度,甚至远在自己如今修为之上。 永王齐岷出言提醒道:“譬如供奉万亩良田、仆从千百、金银万两,又或者划定灵山秀水以作束脩之资。” “不不不!”云霄连忙摆手道:“我们拜师的时候可是一穷二白,连行走路上的衣鞋都是师父出钱,哪里就要什么供奉了?” 永王齐岷好似领悟到什么,赶紧跪在云霄面前:“此地金银财货,欲赠仙师以求仙法教化、离尘避俗。” 云霄心中笑骂道:“求我师父不成,见我好说话就求我了?这样的徒弟谁敢收啊?要是看见别家师长道法更妙,是不是又要另投门户?” 这时齐德仲的声音也在云霄元神中响起:“收不收随你,但为师还是要将他们送到天王教军之中的,你若是齐岷之师,自然有教化庇佑之责……但为师提醒你,师长不是亏欠传人的事主。” 云霄闻言精神一振,齐德仲一句话让他顿时明悟许多。 世上修行宗门众多,但并不是所有宗门都能称之为“传承”。传承之所以是传承,是由历代门人弟子承接、继续、发扬的过程。 传承没有主人,即便留下宗门传承的祖师也不是传承之主、宗门之主。更何况留下道法传承、宗门基业,此举对门人弟子而言就是慈悲福缘,能否消受继承,那是后人的事,没理由让祖师尊长处处担负,否则要此传承作甚? 仅以在世传承计,门人弟子就在传承之中,对得起传承也是对得起自身修行。上要尊师重道敬法,勤修不辍、继承前人;下要择徒有方、慈心传法、礼爱同门、光耀传承。 一个人在传承中,对上是弟子、对下是师长,若未来为师不想弟子忤逆,那么自己身为弟子也不要冒犯师辈尊长,反之亦然。 欺师灭祖之所以大受修行界忌讳,就是因为此举本身就是在毁坏自身修行,连此邪行恶障都能做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当然,有些修行门派不能算是传承,因为这些门派的尊长收徒传法,只是希望招揽更多可供驱使的徒众,为满足少数门中尊长私欲。更甚者传授道法残缺不正,以阴损手法胁迫徒众行事,如此已是邪魔,若被揭露自然招惹天下众修围堵共诛。 永王齐岷尚未真正修行道法,然而眼前举止本身就在冒犯师道,如果云霄真要收此人徒,本身就是对齐德仲传法之恩的不敬重,传人永远要对自身传承负责,这是绝对无法回避的拷问。 “永王殿下请起。”云霄伸手,一展法力就让对方不得不站起身来:“社稷更替虽是憾事,但永王殿下身份娇贵,非世外山野修行可比。如今为帝都万民出面请降,乃是莫大功德,为何要顾左右而言他?” “请降实非所愿,而是无可奈何。”永王齐岷都快急出泪水来了。 云霄听见这话,内心居然无来由升起一阵怒火。他与齐德仲不同,云霄师兄弟几人可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见识过了世间底层的艰苦。即便如今帝室皇裔落魄狼狈,较之天下苍生之苦难,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是在永王齐岷面前,云霄却没有怒意,冷冷笑道:“百姓归附起事而反、实非所愿,生无立锥之地、死无葬身之所,实乃无可奈何!” (本章完) ------------ 第146章 万军一人 “好一句无可奈何!”齐德仲声音传入云霄元神之中:“仅此一言,你我师徒方有传承可言。实话告诉为师,可曾有收徒传法之意?” 云霄没有理会脸色绝望的永王齐岷,元神回应道:“有是有的,就是没找到适合的人……而且弟子见近年来九州乱世未靖,自己立身尚未牢固,还是过几年再说。” “也对,为师与你们相遇,皆是彼此仙缘,但若放眼天下,真正适合的弟子传人,岂是这般轻易能找到的?”齐德仲的声音有自豪、也有欣慰。 就在齐德仲与云霄元神对谈之际,他御器飞天也已经来到帝都以南五十余里之外。此处土地平旷,正是天王教军主营所在。千百营房在空中俯瞰而去,排列俨然齐整,玄黄色的旌旗林立营寨间,随风拂动如山林呼啸。浩荡军威随血煞刚猛气息冲霄破云,另有一种禁制破法之威。 以齐德仲修为法力倒是不惧天王教军阵威煞,可军中也有许多修习教谕秘法之人,更别提精擅征战杀伐的护教神将了。 齐德仲乘龙盘空,早早就惊动了教军高人,当即有三条光线从不同方向飞出营寨,尚未接近已有封堵去路的意图。齐德仲放眼望见也暗自赞赏,不过他没有跟教军高人对抗的想法,先行一步缓缓降落。 前来最快的不是别人,正是天王教威仪第一的辛无量,他手提龙吞寒光枪,看见齐德仲面露惊喜,抱拳说道:“齐德仲,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的修为精进如斯!” 齐德仲还礼道:“辛将军威仪更胜往日,鲸骨杖我已送至太华门,却久久不见将军前来拜访。” 辛无量战场上气度威严,但平日待人接物却是随和:“军务繁忙,初时不及抽身前去拜访。待得我前去太华门时,正好碰上你离开太华门,鲸骨杖之事我已从太华掌门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了。” “哦?原来如此……”齐德仲点点头。 辛无量看着齐德仲身后远处另外教友围截,神色轻松地挥了挥手,然后对齐德仲说道:“这几年不见,你修为法力进境非常,如今前来此地,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在辛将军面前也不敢妄谈进境。”齐德仲直白道:“我猜如今天王教上下正想着如何拿下乾朝帝都吧?” 辛无量哈哈笑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向旧乾皇帝送去了不止一份劝降书,但都没有回应……怎么?你此番前来是代表旧乾皇帝的么?” “我可代表不了。”齐德仲说道:“不过我这里的确有人想跟天王教军主事商谈要务,辛将军是此役主帅么?” “要我斩将夺旗还行,排兵布阵火候欠缺。”辛无量直言不讳:“这次幽燕突防战的主帅乃我教军师白莲生,他如今正在营中,你是要跟他见面吗?事先声明,白军师可不会离开营寨。” “不用不用!”齐德仲连连说道:“不过你们最好清出一片空地来,我带来的人可不少。” 辛无量毫不掩饰地展开元神感应,眯眼说道:“你胸前的挂坠不同寻常,以我眼力也无法全然看透。” 齐德仲也不在意,从容自信道:“在见到贵教军师之前,我可不会让这些人出现,如果辛将军有所担忧,大可布下军阵以待。” “屏风之后的刀斧手,这等伎俩就不必了。”辛无量自信道:“此番随军护教神将不止我一人。我先行知会营中,你且慢行不急。” 说完这话,辛无量顿足飞天,披身银鳞连身铠好似一尾蛟龙,比起齐德仲乘龙飞天的气势,可谓不分伯仲。 齐德仲的确是按辛无量的说法,一步一脚印,按寻常人的步伐慢慢靠近天王教军营寨。 只见前方旌旗飞舞、喝令声震,万军阵势变化如臂使指,数百门火炮阵列如林,其后是数千名持枪步兵身形挺立,两支千人铁骑侧翼游走。 万军眼前肃穆无声,放眼竟有光明大放,这是一种军阵列队欢迎仪仗,也是对来人的考验试探。 至于齐德仲,孤身一人,低眉垂目、负手前行,视万军如无物,一步一印,周身渐渐水波舒展,触目所见,好似齐德仲身后跟着一片汪洋大海、玄妙非常。 水性下行而润泽万物,伴随着齐德仲一步一步,消弭浩荡军威为寻常生机,滋润军阵兵士伤疲之身。此举声明来者非为杀伐,但也不惧天王教军威势。 千军万马之中,有一条道路自动避让开来,齐德仲踩着沉稳而又飘渺的步伐走入,直到军中主营,面前有一大片开阔平地,足可容纳数千人分散站立。 主营之前,有一张宽大书案,书案后交椅铺着毛毡,有一人身披白裘端坐其上,身形文弱但目光锐利,直接盯视齐德仲便不再移开目光。 而在白裘文士两旁,各有一员战将站立,其中一人就是护教神将辛无量,而另外一人身材宽厚健硕,手持一面巨大玄黑兽面盾牌,能够完全遮蔽自己身形。 书案方圆两百步内,就只有这四个人,显得异常突兀孤悬。 当齐德仲来到书案另一侧时,身后汪洋光景已经变得无比真实,哪怕是普通人放眼张望,也能看见内中龙宫奇景。 这时那名白裘文士站起身来,见他有些吃力地两手扶着椅把,苦笑着说道:“劣者白莲生,忝为教中军师,久仰齐德仲仙长大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齐德仲微微一惊,因为他很清晰地察觉到,眼前这位名叫白莲生的人,并无一丝修行根基,而且体魄病弱已久,生机隐约渐散、寿数不久。 “是齐某冒犯了!”齐德仲沉声说道:“天寒地冻还要贵教军师在户外相见,实属不该。” 不料辛无量与另一位将领根本没说话,只有白莲生一人轻轻摆手说道:“是我自己要求如此,与齐仙长无关,既然已经来到,还请仙长直言来意,如何?” (本章完) ------------ 第147章 军师白莲 “仙长二字休提,齐某不过尘世区区修行散人。凡夫俗子不解其意,天王教军师大人难道也不明白么?”齐德仲没有坐到位置上,而是站在一旁说道。 白莲生看似体弱,但眼神目光带着不相衬的从容:“劣者根骨羸弱,无缘世间修行超脱之道,哪怕有一星半点修行法力,在我眼中都是非比寻常……既然阁下不喜仙长称呼,劣者不说就是。” “接下来就不是该我说话的时候了,还请军师大人稍安。”说完这话,齐德仲身后汪洋大海仿佛变得无比真实,波光流转间,数百道人影林立浮现,乍然出现在主营前的平地上。 这是一幅奇异玄妙的景象,从齐德仲身后望去,汪洋大海、数百人影根本不存在,就像一扇凭空而现的门户,朝着白莲生等人打开。 莫说这位天王教军师,就连他身后两位护教神将都吓了一跳,各持龙枪巨盾,施展法力护住白莲生,警惕齐德仲一切举动。 齐德仲面无表情地朝身后一摆手:“永王殿下请上前。” 其实自齐德仲自空中落地之后,伴随着身后水波光华的浮现,身在真龙水府中的众人便已经看见外界景象,就好像自己两腿不动却跟着齐德仲步伐一般,清晰目睹了天王教军浩荡威势,即便与外界隔着一重看不见的阻碍,但齐德仲元神所感一切,都映照入真龙水府内中。 当永王齐岷看见这一切时,首先惊讶的不是齐德仲通玄道法,而是从未想过天王教军如此阵容,尚未现身便有三分退意。 不过齐德仲可不会让他退却,一摆手就将永王齐岷送出真龙水府,他身后仍能有数百名皇亲国戚,彼此相见相闻,但就是隔着无形的阻碍无法接触。 “这便是传说中的小洞天法器么?”白莲生看见齐德仲施法带出永王齐岷,来者何人根本没在意,放眼面前遮掩半边天地的广袤汪洋,不禁惊讶赞叹,心中所思所想更是无穷。 齐德仲负手说道:“玄妙有所不同,辛将军应该能察觉,至于其中修行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白莲生闻言看了辛无量一眼,微微颔首示意,辛无量与另外一位护教神将稍敛戒备,然后说道:“军师大人,世间修行高人能施展如乾坤袖的道法,可携千山万壑随身而无形,也有上古仙家传说,一叶扁舟能载万民行游五湖四海。” “辛将军亦是我教神将,以你的修为法力能做到这样吗?”白莲生自己虽然没有修行法力,可是他对修行诸事也相当了解,知道辛无量也有离形去知修为,算得上是当世修行高人。 辛无量看了齐德仲一眼,低头抱拳道:“末将并不精擅此道,若尽力施为,不过只能携千马饮川之水。” 既然是修行道法,那并不是说谁都能学会、也不是哪个修行高人都精通的,而且世间事物形态不一、物性差别悬殊,携行随身难度也不同。 辛无量擅长正面杀伐搏斗,由他施展的乾坤袖道法,最多就是能携带可供一千匹马饮水的河川容量,和齐德仲身后那片汪洋大海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千马饮川,那也不少了。”白莲生说道:“只不过齐道友身后这片万顷碧波,当真有造化玄奇奥妙。” 齐德仲微笑不语,先不说此举并非乾坤袖道法,而是依仗真龙水府的取巧手段,而白莲生也说得没错,水府景象的确是真龙造化之功。 不在多看水府汪洋之景,白莲生正对落座不言的永王齐岷,笑容亲和:“这位应该是当今永王殿下吧?草民白莲生拜见。” 说是拜见,白莲生端坐原位不站不跪,而此时永王齐岷也不敢指责对方,反倒是浑身发抖地点头:“久仰军师大人威名……今日初见,果然气度不凡。” 白莲生好奇一挑细眉:“哦?堂堂永王殿下居然会久仰草民?不知殿下所知如何、细说一番可好?” 永王齐岷跟着白莲生的话头,并没有任何反驳言辞,说起了自己在帝都玉京城的见闻―― 天王教军师白莲生这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相当神秘。以国师冯华真人的手段谋略,早就派遣过多位供奉院修行人潜入天王教总坛探听情报,对教中长老大致有所了解。 天王教长老环三十六人,是该教权力核心,其中也分为三个层次―― 五方环,乃教中首席长老,此五人皆有离形去知的高人修为,统辖全教上下。身份高贵、修为精深,除非必要,不会出现在前线战场。 司祭环,由十八名真心全形修为的长老组成,在目前负责的就是管理上下教众、传播教谕、指引教中秘法修行,若是独立起来,几乎可以等同于一个修行门派看待。 教务环,则是剩余的十三名长老,一般来说也是要由修习了秘法的教众来担当。其中细分了许多杂项,其下也有大量分支职司,类似朝廷各部各司,对天王教占领的地区加以管治。 外界对天王教长老环最熟悉的,无非就是五方环与司祭环。至于天干十将则是护教神将,不论有无教谕秘法修为,都直属五方环领导;而地支十二旗,则是出身司祭环传授教导,平日里受教务环安排各种工作。 以上种种便是天王教的组成,严密而又规制,如今俨然已成一国。 其中,三十六长老环中,能够被国师冯华探听到的只有三十五人,最后一人在众多纷乱情报中,猜测可能随军出征,这便是永王齐岷眼前的军师白莲生。 严格意义上来说,白莲生甚至不能算是天王教众。天王教发展至今,网罗教众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毕竟天王教也具备了一些修行门派的色彩,如果要传授教谕秘法,不可能无限制地收揽教众。比如现在中原秦晋等地,大多数受天王教管辖的平民百姓,只能说是天王教的信众,却不是正式受戒、传授教谕的教众。 (本章完) ------------ 第148章 一夫当军 白莲生最初来历已经无人知晓,但他却是五方环亲自拔擢为长老之一,钦定为天王教军师,专门为天王教军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必要时有督导战事的职责。 白莲生最为杰出的一役,是在十八名司祭环长老被太华掌门羽衣轻一击禁法之后,开始连环布局。凭一己之力,设下重重诱饵陷阱,在半年之内看似让乾朝军队节节胜利,最后暴起反击,几场大战下来,歼灭乾朝十余万军队,几乎是一夜之间形势翻转。 五方环长老对白莲生的重视,彻底得到天王教上下的信服敬佩,尤其是司祭环十八位长老,若非有白莲生出手,天王教颓势难以支撑至他们修为法力恢复。 这么一来,白莲生的名声也无法再掩饰。乾朝遭遇这等重创,白莲生一介文弱士人模样,反而在帝都玉京城中,被某些人夸张如三头六臂的狰狞模样,说得像是白莲生活生生吞了乾朝大军一般。 当然,白莲生能够名扬帝都,最主要的原因是败军将领需要推卸责任,就连国师冯华真人无法探听到这等厉害人物,也不得不上表自承错责。 这样一名军师,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天王教更是毫不吝啬,天干十将之一、号称有不灭金身修为的横宗镇,亲自作为白莲生的亲卫,日夜跟随保护,正是眼前那位手持巨盾的护教神将。 而此番幽燕战场攻防战,也是由白莲生一手安排。此人用兵绝非侵掠如火,而是像他言行举止那般平稳无波,不求大胜、但求立于不败之地,也不在版图上有任何刻意明显的进取。 两年的时间,在狭隘的战场范围中,天王教军与乾朝官兵就在百十余里间来回拉锯,活生生拖死了乾朝最后一口气。 当辛无量在多位司祭环长老配合下,将冯华弟子姜神霄重创于云端之际,乾朝幽燕防线彻底告破。 溃败的乾朝官兵甚至连逃跑的精力都没有了,许多人当场缴械、归顺于天王教军,任凭是谁都看得出来,帝都玉京城已无可用之兵,就看白莲生何时挥军攻城而已。 作为困居帝都的永王齐岷,白莲生的名字在这两年几乎是灌满了双耳,此人已经渐渐从狰狞杀神的形象,演变为乾朝江山的最大敌人。 当永王齐岷亲眼看见白莲生时,已经没有恨之入骨、心惊胆战的情绪了,只剩下哀怜悲恸、对家国败亡的绝望心境。 然而在齐德仲眼中所见,白莲生人如其名,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脱俗出尘,这种气度与是否道法修行人无关。 纵然是挥斥方遒的万军之师,白莲生文弱淡雅的气质,根本不曾沾染半点杀伐征战意境,好似眼前硝烟战火全然不见,这样的人就算不在战场上发挥才能,就算在别处也一样能有莫大作为。 齐德仲心中突然有一阵莫名感应,他察觉到天王教气数与此人牵连无比之大。这并非是全无根由的心血来潮,因为伴随乾朝帝都沦陷,接下来就是南北双雄对垒态势,战事只会更加激烈浩大。 到了那个时候,白莲生在天王教中的作用与地位则会更加重要,教军上下对其只会更为倚重。 可万一白莲生身死,结果会是如何?有横宗镇守护,当然没有人能够刺杀得了白莲生,可白莲生的形骸体魄就是一介凡夫,莫说寿元不如修行人,就他这文弱体质,能够为天王教效命多久?南北双雄对峙,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分出胜负的。 天王教应该不会后继无人,但是能够跟白莲生相提并论者少矣,而且这样人物的损失,对天王教的士气打击绝对不小,尤其是作为以教众精诚愿心为修持根本,人心士气的衰微,会给修行带来无穷祸患。 别人不知道齐德仲所思所想,而白莲生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永王齐岷的一句句讲述,偶尔点头、时而笑叹。 “真没想到,劣者形貌居然会被帝都百姓做成小人,昼夜摔打咒骂,看来传闻中的玉京九重宫阙,劣者最好还是别去看了,省得帝都百姓骇然。”白莲生自嘲道。 永王齐岷闻言只觉得后脑发麻,辛无量与横宗镇两人目光宛如实质,直逼他一人而来,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粉身碎骨,各种惨烈死状在两位护教神将目中神光之下,化作各种幻觉在永王眼前闪烁而过。 白莲生似乎也察觉到这点变化,轻轻击掌打断沉默,然后对永王齐岷说道:“殿下此番携家眷前来,应该不是为了逃离帝都吧?” 永王齐岷心神稍复后,点头似鸟啄米:“没错!我等困居帝都不得脱身,国师真人把持朝政、帝室皇裔尽在其掌控之下,若非有齐仙师出手救援,我等恐怕就要被押至江南之地了。” 白莲生不解问道:“江南自古繁华,帝室前往彼处是好事,永王殿下由何必奔天王教而来?” 永王齐岷此时也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说:“军师大人有所不知,如今朝中上下尽为国师冯华把持玩弄,父皇听信谗言、有心留守帝都,欲与万民殉城,即便把帝都化作一片白地、也不肯让出玉京城。” 听见这话,白莲生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倒是另外三位修行高人面露冷笑,这样的话也就是永王齐岷奔逃出城才敢这么说,帝都百万生民与皇帝齐镐同殉,别说能否做到,冯华作为修行人也不可能出此邪语妄言。 “劣者与国师真人未曾谋面,说句实话,我也很想一会这位当朝国师,不论彼此立场如何。”白莲生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抬眼直视永王齐岷:“然而以冯华的手段作风,进言殉城绝无可能,但他更可能会埋下种种暗伏,或等待我教入城接管、或留在日后猝然发难。 在情况未明之前,我宁可不再进军,就留下一座帝都孤悬世间,自然有万民依附,拿我教将士去撼动帝都坚墙厚壁,实在不值当……然而在此之前,永王殿下需要给我一个理由,劣者为什么不将你当场诛杀于此,以振我教军威?” (本章完) ------------ 第149章 投降有用 白莲生一语逼问,永王齐岷顿感身陷冰窟,扭过头去看着齐德仲,眼神中尽是惊骇求救之色。 这时齐德仲也不得不说话了:“此言不过世间问答,永王殿下尽管回应就是,能否做到不全在于他,齐某既然承诺殿下安危,不可能全无作为。” 白莲生也没有理会齐德仲提醒之言,直视永王齐岷等待回答,齐岷只得战战兢兢说道:“乾朝王纲失道、以至于群雄并起,天命已失,合该有圣人出世、受命于天。自古得道者知前者覆车之鉴,爱护含生、少施杀戮,如此帝业方兴。” “哦?永王殿下是这么想的么?”白莲生浅笑道:“在劣者看来,失道寡助之辈下场如何,无非看刀笔功夫火候。只要我想,完全可以颠倒混淆众生之念,煽动万民攻入帝都宫中,悬帝王首级以泄愤,更别提帝室皇裔了。” 永王齐岷焦急分辨说道:“军师大人手握重兵、抵近帝都,我等愿俯首归附,只要乾朝帝室性命犹存,法尧舜之道,军师大人自可登临帝主之位――” “放肆!”白莲生低喝一声打断了永王齐岷的话语,“看来殿下还不清楚我等为何要聚众起事,如果是为了人皇帝主之位,两年前劣者就已马踏玉京了! 直到这个时候,永王殿下还想着如何挑拨离间不成?天王教若得天下社稷,则此世间再无人皇帝主,千古至今,一家一姓之天下也该有终结之时。” 永王齐岷面容扭曲地说道:“你、你等怎可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 “无父不至于,无君又如何?仅为此一人之位,引动天下独私之欲妄动无穷,手足相残、骨肉分离之祸事又何曾少见?”白莲生语气冰冷:“如此独夫民贼旦行一错、夕成巨祸,万民随之饱受苦厄,留之何益?” 齐德仲闻言暗自点头,天王教的存在确实是与天下其他势力截然不同。三十六长老环并无权力至高归于一人者,根本没有所谓的教主,众长老共商共议,方才实施行事。 有这样的根基,天王教若要建立新朝,未来恐怕真不会有人皇帝主坐拥社稷神器。至于未来真正走向如何、这样的国家制度结果又是怎样,顺其人心慢慢演变就是。 然而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就是在齐德仲这等修行人看来能够接受,对于出身帝室皇裔的永王齐岷,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颠倒图景。 可笑的是,直到此时此刻,永王齐岷所想的也不是真心归顺投降,而是想挑拨白莲生与天王教的关系,毕竟此等用兵如神之人,是否真的没有称霸独尊之心?至少换做永王齐岷自己,估计是有心独霸称雄的。 白莲生见永王齐岷不说话,自己继续说道:“如果殿下与帝室皇裔真有心幡然悔悟,需要到我教总坛面对万千教众信徒,自承身份与过往罪业,并且从今往后放下一切帝室皇裔的身份财货,作为天王教中一介信徒,参与大众劳动。” 这一点可是彻底触了永王齐岷最为敏感之处,他有心归降天王教,就是希望能保住身家性命,未来仍旧做一位闲散富足的乾朝王爷,怎么可能像寻常平民那般辛苦劳作?具体状况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军师大人,难道真无他法了么?”永王齐岷哀怜恳求。 白莲生点点头:“如今九州乱世未定,我教行事以耕战主导,永王殿下若不愿与大众劳作,那便参军入伍,未来前线硝烟多一分力量也是好的。” 永王齐岷闻言打了一个冷战,齐德仲在他身后则是掩嘴偷笑,白莲生显然是有心刺激齐岷。如果永王齐岷真的选择这么做,那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帝都玉京城,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天王教中没有无功无劳便得安逸享受之辈,如果永王殿下渴望帝室富贵不改而投靠我教,那你此番前来岂不是毫无意义?且归去安享尊荣富贵便是。”白莲生继续出言提醒。 不料永王齐岷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我等愿献金银财帛资助贵教。” 白莲生摇摇头:“帝都玉京城近在眼前,无数尘世繁华在劣者看来唾手可得。如果我假意允许永王殿下投靠,你所携带的一切财帛不过任由我取,就连你的性命也在劣者手中拿捏……殿下还不明白么?此刻你的生死对我教毫无用处,收留你的是非结果也由我一言以定,殿下到底有怎样的底气来投降?” 齐德仲听到现在也说话了:“永王殿下,你与一众皇亲国戚不是散落战场的降兵,如果不能改变未来战局关键,天王教没有必要收留你们。” 永王齐岷大致明白过来了,眼界如白莲生,他根本不在意这一座乾朝帝都。白莲生需要玉京城在自己手中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且是对未来南北对峙有相当关键的作用。 天王教起事至今,最缺的东西是什么?比起三十六长老环中个个修为出众之辈,面对短短几年接连攻下的地域,天王教缺少能够在地方各处颁行政令、施政有道的官员。 沪海江南修行众曾经说笑,指天王教不过是一帮修为法力高深的泥腿子。纵然此言有戏谑嘲弄之意,但并非完全错谬。白莲生用兵如神,但他没有这么浩瀚无穷的精力和心机,将攻占下来的地域人口进行管治。 修为高人并不代表治国有方,中原多地饱经战乱,如今尚未完全恢复,较之江南湖广两地不断经营发展,天王教在这一步上大大落后。 战争拼的就是国力的延续,而国力的发展是需要无数大小官员,将政令颁布施行、监督生产、提供后勤、保障民生等等。只要稍有一环错漏薄弱,在未来战争之中,极有可能成为天王教衰亡破败的最大关键。 白莲生以一介凡夫眼光,已经早早预料到这一点,他花了两年时间陈兵幽燕防线,就是希望能让中原秦晋等地区稍加恢复、政务运作提供时间余裕。 (本章完) ------------ 第150章 我有一计 白莲生所要的,说白了就是一整套完善运作的政务体系,上至制定方略、下至亲力执行,这种庞大复杂的政务体系,不是天王教起事几年就能完善的。 白莲生不希望在自己挥军征伐之下,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疮痍焦土,这样的军威武功毫无意义,毕竟天下尚未一统,长江以南尚有对手。 至于乾朝帝室,一群困居帝都、不曾见识过世间苦难辛勤的皇子皇孙,白莲生不是很在意,除非皇帝齐镐亲自请降,否则以永王齐岷的地位,还远远不够白莲生瞩目。 皇帝齐镐若降,自然带着满朝文武官员,一同被天王教网罗,齐镐作为亡国之君,天王教自然会善待余生,而这也是最为理想的结果。 如果说有什么阻碍,那除了当朝国师冯华、别无二人。就齐德仲所知,冯华以自身修行愿心,与乾朝存亡捆绑在一起,已然不可分割,无形气数既大大增强了冯华的道法威势,但也使得他无法抽身而退,此念一起则身死道消。 这样的环境放在眼前,永王齐岷所能做的,要么劝服文武百官归顺天王教,以朝堂局势逼迫皇帝齐镐不战而降;要么有挫败国师冯华的能耐手段,依此威势打破僵局。 话说至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齐德仲身上。 “军师大人好计谋,这一招祸水东引连齐某也算计进去了。”齐德仲笑叹着摇头。 白莲生说道:“劣者也只是亦步亦趋而已,否则齐道友何必亲自带着一众帝室皇裔至此?” 齐德仲不解问道:“军师大人是何时看出齐某此举意图的?莫非真如外界传言,天王教军师白莲生,察言观色之能如直剖人心。” “齐道友乃江湖散人,兼之是当今修行高人,不似冯华那般缘法牵扯无穷无尽,帝都乱局大可不必插手其中。”白莲生稍微裹紧了身上白裘,“沪海江南亦有所谋,如果帝室南下,对沪海众修并无相当益处,反而招惹各方忌惮戒备,那不如让一切就在帝都内外解决,还沪海江南以安宁。” “军师大人果真厉害,齐某甘拜下风。”齐德仲自认权谋韬略绝非白莲生对手。 白莲生微笑以应:“如果劣者身旁这两位护教神将与齐道友一同出手,能否对付当朝国师冯华真人?” 齐德仲还没回话,手持巨盾的横宗镇说话了:“军师大人,如今形势未明,除了敌我对垒,暗处还不知有多少窥探势力,末将不可离开军师大人咫尺之外。” “谋划而已,尚未有切实举动。”白莲生回应了一句,然后对齐德仲说:“与道友明言,天王教与冯华势不两立,我教教谕传播之处,容不下冯华插手涉足,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祸源。” “齐某知晓。”齐德仲点头应是,毕竟冯华的修行愿心、与天王教的形式格局截然不同,一者乃是社稷天子独尊统御、一者是天下无君共商和议。这种发自根本的对立,没有调和妥协可能,只有你死我活。 “不过就算两位神将与齐某联手,也没有把握能拿下冯华真人。”齐德仲思忖一番后说:“说不定三人联手只能勉强自保,而且还要寻逃脱之际。” 白莲生微露讶异:“冯华的修为法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岂不是天下无敌?” 这时辛无量上前抱拳解释:“天下无敌尚不至于,据传冯华身怀仙家法宝,若仅论斗法威势,其人确实难以抵挡……” 齐德仲默然不语,从他之前渡劫破关时,元神所感前尘往事可知,如果冯华御使九龙神火罩全力施为,莫说帝都玉京城,恐怕连幽燕全境都要被无尽神火吞灭,以至于千里人烟重返洪荒。 只不过仙家法宝御器施展也非轻易,不是法力足够深厚与否,而是御器之人心境知见要与法宝本身意境相合,九龙神火罩有诛灭邪魔之威,可不是用来大肆屠戮众生的凶器。 经过辛无量的一番解释,白莲生也渐渐明白,对冯华的看法也更深了一重。 “劣者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完整运行的政务体系。”白莲生补充道:“帝都之中各类工匠、手艺人数不胜数,他们将是我教未来大兴物力工商的基础人力,如果非要让劣者选择,宁可放走乾朝官僚也不可损失这些匠人。齐道友,我听说江南湖广都开始铺设铁路了?” 齐德仲点头道:“军师大人消息灵通,确实。” 白莲生叹气道:“可惜我教辖下,一应后勤军备仍旧是靠人马牵引,此前甚至有数十万平民肩挑背扛支援前线,如此作为看似民心所向,但长久以往终究不敌物用飞涨。劣者已经下令了,津卫港附近凡是负责铁路运营的匠人技工,全部受天王教庇护,赦免过往一切责罚。” “军师大人知兵善谋,更有爱护苍生之念,善哉。”齐德仲赞许道。 白莲生摆手道:“兵者不祥,以我手段衡量,世间无物不可取可用,帝都百万民众在我看来都是有用之人,较之永王殿下可喜多了。” 永王齐岷闻言低垂着头不敢抬起,嘴里嘟囔着说不出一句整话。 而齐德仲在一旁看着永王齐岷,微微叹气后方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有一计,但是需要贵教高人相助。” “齐道友请讲。” 齐德仲一挥手,水波光华笼罩住永王齐岷然后说道:“齐某此番出城,本来是想借此搅局引出某个隐藏势力,那一伙修行众策划了甲子年的帝都宫变,虽说与冯华结怨多年,但举止近于邪魔。 齐某有办法让他们现身,届时冯华必定会出手,斗法厮杀起来结果难料,我需要贵教高人出手相助,一同斩灭邪魔之辈。此事之后,乾朝再无皇帝齐镐,贵教大军可径直入城管治。” 白莲生不解问道:“齐道友还未曾说,具体是怎样的办法?” 齐德仲目光直视白莲生说道:“齐某要继位登基、做社稷天子。” (本章完) ------------ 第151章 帝都剧变 齐德仲曾一度非常好奇,如果他当初真的答应了冯华的要求,恢复自己乾朝帝室皇裔的身份,他能有怎样的手段将自己送上帝位? 一个被天下认为早已沉井溺毙的旧太子,改头换面、移换炉鼎,彻底与帝室皇裔的身份隔绝开来,远世修行不问朝中诸事,这样的一个人凭空而现,有什么资格能成为乾朝皇帝? 齐德仲之前跟国师冯华不欢而散,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了解到自己的出身,如果真要成为乾朝皇帝,是何等的悖离常理。 就好似大街上随便来一个人,因机缘巧合冲进了皇宫禁城之中,叫嚷着自己要当皇帝,而且还真的当上皇帝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天方夜谭能可形容。 当然,齐德仲并非凡夫俗子。那试问世上修行高人能否如此登临帝位?若真这样,其中造成杀伐又会有多少?齐德仲本不愿如此。 但是放眼现实,天王教军抵近帝都,阴谋者暗中窥视,玉京城百万生民因寥寥几人的独私权欲而陷危机,如此恶障让齐德仲心生杀意。 齐德仲将永王齐岷与一众皇亲国戚交给了天王教,带着云霄又回到了帝都皇宫之中,正逢朝会议事结束,皇帝齐镐欲召见齐德仲。 召见地点仍然是在文华殿,而这次除了有国师冯华,就连太子齐岖与内阁群辅皆在。 齐德仲的到来有些出乎冯华的意料之外,这位国师真人非常清楚齐德仲之前的作为,一众帝室皇裔被齐德仲施法摄走的大事,也已经传入皇帝齐镐耳中,如今已经下令禁绝传言,太子与群臣都不知晓。 “参见陛下。”齐德仲进入文华殿后行跪拜礼数,这让皇帝齐镐喜出望外。 齐镐喜怒不形于色,沉声说道:“平身。” 齐德仲起身之后,国师冯华开口问道:“齐德仲,你方才飞天出入帝都,所为何事?” “我让天王教驻军百日不动。”齐德仲直言道:“条件是让帝都中工商百业之人出城投效天王教。” 内阁群辅闻言面露惊色:“这位仙师,你怎可如此作为?陛下尚未南狩,焉有你等越俎代庖?” 齐德仲头也不回,冒犯直视皇帝齐镐:“天王教军来势汹汹,攻城不过军师白莲生一言以定,百日之约是给陛下思量退位之事!” “你――放肆!”最先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太子齐岖,他听见退位二字,心中先是涌起一阵狂喜,随之又是不可抑制的惊骇。 “就算你是世外修行人,岂能如此行事?”太子齐岖抬手指喝:“国师真人,这些山野匹夫就是你招来的么?难道都是如此口无遮拦、忤逆君上?” “太子莫要喧哗。”皇帝齐镐抬手虚按,他自己听闻齐德仲所言亦有惊心,但旋即明白过来:“天下分崩、罪在朕躬。本朝屡次兵败,朕不止一次想过退位让贤之事。可若如此,岂非推卸败亡之责于子孙?国师,你怎么看?” 冯华直视齐德仲很久没有说话,这位扭转当年宫变、扶助乾朝至今的国师真人,若论权威更盛当今皇帝,他不说话,没有人敢插嘴提醒。 “齐德仲,照你这么说,陛下该让贤于何人呢?” 太子齐岖与内阁群辅听见这话都是一怔,既然皇帝陛下要退位,那只能是太子登基,这本该是毫无疑问的,可为什么现在要求问与一名修行人呢? 齐德仲反问一句:“除了太子还能是谁?” 两人这一问一答看似毫无意义,但是在场众人各有各的领悟与思考,尤其是皇帝齐镐与太子齐岖,各自眼神一亮。 这次召见就此结束,太子与内阁群辅很快就离开了文华殿,而齐德仲留在殿中还没过一刻钟,就剩下皇帝与国师真人的关门密议。 齐德仲走出文华殿后,抬眼就看见太子齐岖等待自己。 “仙师有大功于国家,本宫还不知该如何感激。”齐岖上前作揖行礼。 “感激?”齐德仲说道:“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一着不慎便是亡国之君,有什么好值得感激的?太子殿下还请慎重以待,莫要受奸猾之辈谗言乱耳。” 太子齐岖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仙师并非出身供奉院,众位来自沪海江南的仙师对国师冯华甚是不满,待得本宫登基南狩,即刻奉仙师为新国师,罢黜冯华等人!” “殿下慎言!”齐德仲提醒道。 “的确!本宫告辞!”太子齐岖满脸欣喜之色,转身离去、步履轻松。 齐德仲看着这位异母兄长的举止态度,不由得一阵叹息。他已经尽可能提醒齐岖,没想到在对方心中所想,只有未来登基为帝后如何大展拳脚,却不知道危机近在眼前。 确实是近在眼前,太子即位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太子就真的是齐岖这个人么?当齐德仲看见国师冯华之后,他就知道冯华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齐德仲才会出言告诫齐岖。 接下来的日子里,帝都玉京城可谓是乱作一团,几乎是每天都有惊天消息传出。 首先是乾朝帝室皇裔失踪,以永王、徽王为首的几位皇子,连带数十名皇亲国戚及其家眷部曲,凭空消失,据传是被妖魔掠走。皇帝陛下值得遣国师真人调查,其他原本打算南下的帝室皇裔暂时留在京中不走。 其次是天王教在城外驻军不动,并且要求帝都工商百业之人,统统出城投效依附,这一下使得城中许多百姓纷纷外逃。 到后来,帝都兵营也屡生哗变,一夜之间竟有千余兵士出城投降于天王教军。 然而诡异的是,面对几乎每天都被打开的帝都城门,天王教军居然按兵不动,直到开春播种节气,天王教军居然在远郊开垦耕地,让奔逃而来的百姓耕种,一下子又有成千上万的帝都贫民出逃。 区区一个多月的时间,号称生民百万的帝都玉京城,已有近半百姓出逃。到后来,帝都城门干脆彻夜不关,因为连驻守城防的兵士也所剩无几,纷纷改旗易帜投奔天王教军。 (本章完) ------------ 第152章 新旧太子 不过比起帝都市井百姓的奔逃,更重大的变故仍然在庙堂之上。 在新年之后,国师冯华真人在玉京城中调查帝室皇裔失踪之事,突然被一伙来历不明的刺客袭击。国师何许人也,当年几乎凭一己之力扭转宫变形势的修行高人,他当场就拿下这一伙刺客严刑拷问,最后得出的结果异常惊人。 原来这伙刺客乃是东宫客卿、太子少傅纪红莲秘密豢养,因为此事牵连甚大,国师冯华没有独断专行,而是上表皇帝陛下。 陛下知晓此事大为震怒,当即下旨禁足太子齐岖,并且封锁太子府邸,控制住一众客卿与东宫幕僚,调查结果更让人难料。 因为国师冯华真人权威隆盛,饱受太子齐岖忌恨,新年期间在府邸中一次饮宴,太子直言“妖人当诛”。 而东宫之中也有一伙修行人担当客卿幕僚,其中地位最高者莫过于太子少傅纪红莲。此人闻听太子之言,自荐麾下刺客可用,于是和太子一同密谋如何铲除国师冯华,并且与御林军里应外合,要行“清君侧”之事。 只可惜冯华真人没死,阴谋暴露,太子齐岖当即被关押起来。一众东宫客卿自然试图出逃,则是被国师真人率领沪海众修阻拦,斗法声势巨大,好几条街巷都被夷为平地,幸好此处居民大多已经出逃。 太子少傅纪红莲当场被沪海修行散人云霄斩杀,事后云霄御封弘法护国真人、授二品供奉,出入按公侯仪仗,同行出力的沪海众修赏赐亦是不菲。 除此之外,在太子府邸之中,搜查出大批暗藏的兵甲、火枪,甚至有攻城火炮与大量火药,完全可以装备五百名训练有素的兵士。 如果说此前刺杀国师真人的举动,可以说是纪红莲谗言害主,那么暗藏兵甲,显然是太子齐岖有谋逆意图,而且偏偏是在此国朝风雨飘摇之际! 此前因南狩与否的问题上,一直显得犹豫不决的皇帝陛下,对此事裁决显得异常果断,当即下旨废黜齐岖太子之位,然后幽禁宫中。 只要是眼光稍微明晰一点的朝臣就能看出,这根本不是太子齐岖有意谋反,而是皇帝陛下与国师真人联手,要废黜太子、剪除东宫势力,配合此前帝室皇裔的失踪,这显然是有新人要担当太子国本之位! 不过这样的话只能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早有传言指出皇帝陛下要传位让贤,可是在这种时候废黜太子,那又会是谁来担负乾朝这残缺社稷呢? 就在劝农开耕礼上,皇帝陛下至太庙之中,请出太祖所遗的帝血竭,以及陛下登基之初留在太庙中的一份祭天表文。 这份祭天表文是在甲子年宫变之后留下的,并没有随祭焚烧,内容相当于皇帝罪己,因朕躬无德而招引逆贼篡逆。 但最关键的在于,这份祭天表文中提及了当年的吴皇后与旧太子,说他们母子二人并不知晓洪国公篡逆之举,当年沉井溺毙是为安群臣万民之心,旧太子被国师冯华真人带走,在庙堂之外饱经沧桑疾苦,如今在国难关头被迎回。 旧太子洪福齐天,如此彰显皇帝陛下仁德爱生,不行诛连无辜之举,当场自然是群臣颂圣之辞不计其数。 皇帝陛下与国师真人见形势已定,自然让旧太子现身,不是旁人,正是齐德仲。 作为修行高人,齐德仲出入宫禁避人耳目,真正知道他的朝臣没有几个,早在此前需要打通的关节,业已做好。 在太庙之前,齐德仲身着衮冕,垂白珠九旒,红丝组为缨,青纩充耳、犀簪导。青衣朱裳有九章,革带涂金银钩,蔽膝纹火山饰。 这么一套朝服衮冕,只有受册、谒太庙时才会穿戴,而今天正好如此。 在群臣朝贺之下,齐德仲理所当然册封为太子,并且废韩氏皇后位,追授吴氏后位。 一番仪轨之后,君臣前往太元殿议事,太子齐德仲亦列席其中,此番商议仍旧是南狩之事。 太子奏议,由他先行南下,率百官出海随行。太子为国本,当时就得到群臣赞同,而皇帝陛下也正式下旨,由太子督导南下事务。 …… 文华殿中,此时落座龙椅之上的不是皇帝齐镐,而是当今太子齐德仲。 有趣的是,齐德仲册封太子,并没有改换名字,按照册封旨中所言,乃是“上德唯天、为君钦仲”。 换下了衮冕朝服,齐德仲依旧那身雪青鹤氅,端坐在龙椅之上低眉垂目,身旁侍卫是他的大弟子、或者说当朝二品供奉、弘法护国云霄真人,龙书案前则是内阁群辅,正在禀奏南下事务。 “胡阁揆不必心焦,本宫已令沪海多派舰只北上,让百官家眷先行登船。”齐德仲听完之后说道。 内阁首辅胡蕴年过花甲,一向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如今皇帝陛下一副国家社稷尽托东宫太子的做派,让所有人都看出未来走向如何。 “殿下仁厚。”胡蕴说道:“只是沪海那方尚未修建行宫,若是帝室贸然南下,怕是于礼不合。” 齐德仲面无表情地说道:“江南百姓本已饱受苛捐杂税,帝室南下大兴土木实在不宜,而且沪海城人稠地狭,难造宫禁。” “可是――” 胡蕴还想争论,就见齐德仲抬手截住:“胡阁揆不必多言了,本宫已经派人处理,你等收拾好家私便登船,本宫便可随行。你等若迟一天,陛下则晚一日南狩。” “臣等告退。”胡蕴微微叹息,太子殿下不似当今陛下,行事雷厉风行,不喜内阁陈旧庸蠹。 等到大臣逐一退去,齐德仲才缓缓吐气道:“难怪乾朝倾颓至此,暮气沉沉、行将就木,为师只好视而不见了。” 侍立一旁的云霄这才开口道:“师父,我看你的确有当皇帝的资质。” “那不如等为师当了皇上,封你做太子?”齐德仲瞪了云霄一眼。 “不用不用,反正师父你也当不了几天皇帝了。”云霄连连摆手道。 这对师徒对话间,浑然不将人皇帝主之位放在眼内,好似随时可以弃若敝屣。 (本章完) ------------ 第153章 评点天下 “其实当为师真正做到这个位置上,就明白为什么千年以来没有修行高人当皇帝了。”齐德仲神色凝重:“不论冠以何名,集人间权威于一身者,自然是众生意念汇聚之所。修为至离形去知,可摄众生精诚愿心以修行,法力精进神速,居高位者更见精髓。” 云霄不解发问:“这看起来是好事一桩?” 齐德仲说道:“若为师不曾亲历过天城叟的困神之厄,恐怕还未必了解这个中凶险。修行高人元神道心虽坚,但面对浩瀚如海的众生意念,不过是如汪洋大海中的一瓢水,能保自性不灭已经极难,遑论收摄观照以为己用。 若是以凡夫心智照见案牍万千纷纭,那修行人何必耗费在此?真论经世济民也未必如朝中宰执臣辅。可一旦试图展开元神推演世间诸相,元神世界之广大反而成了众生意念谷聚之所,避无可避。” “听师父这么一说,修行高人当权还真是凶险。”云霄咋舌道。 齐德仲笑叹道:“只要是当权者,皆在无止境的勾心斗角之中,不管是否修行人都有凶险,自古争权败亡者数不胜数。修行高人则是因自身修为行止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是而已。 当权重位乃大功业,是大功德、也是大业障,无论做得多好皆如此,毕竟众生意念皆不同。” 云霄似乎有所领悟:“那冯华作为国师、从来不走上台面就是因为如此吗?” “冯华修行玄妙难测,是为师见过最为离奇迥异的修行高人。”齐德仲直言道:“他既是国师、也是帝师,是辅政者、也是当权者,是无冕之君、也是帝下臣属。如果说是朝中权臣,这般倒可以理解,但冯华本人非为逐权而来,却又不能说无心权势。若真要印证他的修行愿心,人间真龙天子绝对是千古权势第一人。只可惜为师无心于此,如今太子之位不过假借其位而已。” “那天王教长老和湖广楚帝呢?”云霄追问道。 齐德仲解释道:“天王教用了取巧手段,三十六长老环将权力顶峰分割开来,由此众生意念亦由众长老分散消受。加之天王教最擅长利用教众信徒精诚愿心,以此修身施法,方有如此所向披靡的进取势头。” 话说至此,齐德仲心中还是有些许疑虑,天王教的分权制衡不论是对于教中高层的修行人、还是统御一国一朝,的确是独到新方。 然而天王教兴旺强盛至今,正是在于此教昂扬向上的势头,一旦天王教遭遇重大挫折,基础教众信徒的礼教崇敬之心衰微颓弱,恐怕借引精诚愿心以修行的教中高人会受影响更深。 根基腐朽、广厦难立,如果齐德仲要对付天王教,估计会从最低层试探。 见齐德仲沉思不语,云霄过了好久才出言询问:“师父,还有楚帝呢?” “让为师说了这么久,你自己连一点真知灼见都没有么?”齐德仲笑骂道:“好歹是御封的弘法真人、二品供奉,也算是人臣高位了。” “弟子自幼贫苦,现在一步登天当了二品真人,一点都没有真实感……”云霄苦笑道:“关于楚帝,弟子觉得有两个可能。” “直言无妨。” “要么楚帝本人已经超脱了众生意念困神之厄,元神世界广大无量,真正做到照见万千而无所窒碍。” 齐德仲摇头道:“不可能,这样的境界连当世地仙都做不到。你所言之修为已非尘俗凡间可见之境界,如此已近妄言,说另一个可能吧。” 齐德仲见识过羽衣轻、更结识了众多散仙高人,他很清楚,要真正超脱众生意念之上的修为,恐怕还是要超脱世外的真仙才能具备。 关于楚帝出身来历的说法很多,具备传奇色彩更是不少,但齐德仲并不觉得他是真仙下凡,否则世间变数早非如此。 “那另外一种就简单了。”云霄说道:“楚帝很可能就是像天王教军师白莲生那样的了,智慧才学、谋略手段已近天下无双的层次,但本身是一个没有道法修为的普通人。” 齐德仲怔住不言,过来好一阵才明白过来:“确实!为师竟然忽略了这一点。修行高人非是凭空而现,谁最初都是尘俗世间中寻常的一员。天地间造化之玄妙,什么样的人都可能有,也没有谁规定了凡夫俗子必须屈居修行人之下,如果聪明才智到了一定程度,确实可以凭各种权衡手段来号令修行人的!白莲生就是如此,谁说不能有第二个呢?” 云霄偷笑道:“师父这么一说,好像把天下修行人都当成傻子了。” “你我修行皆未超脱生死,归根结底也是凡人,既然是凡人就有智有愚。若论才学谋略,你二师弟云霁加以打磨,怕是不会亚于那两人。”齐德仲感叹道。 “师父是在拐弯抹角说弟子愚笨么?” 齐德仲抖出青龙玉杖敲了敲云霄的脑袋:“你是不习惯动脑筋而已,关于楚帝的推测你说得不也挺好?听见为师夸奖老二你就吃醋了?” 云霄问道:“如果是云霁跟着师父来帝都,是否他能帮忙更多?” “才学未成、道心未坚,来此争名夺利之所只会徒添烦恼困顿,不如不来。” 正当齐德仲师徒在此对话期间,文华殿外有一名大太监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和御林军前来,站在门外细声禀告道: “太子殿下,时辰已到,该前往秀宁宫了。” 听见这话之后齐德仲阖眼吐纳,作为国难之际新册封的太子,皇帝齐镐最紧张的事情,无疑就是帝室血脉的传承。比起齐岖齐岷这些不中用的皇子,已是当世修行高人的齐德仲,若能为帝室皇裔延续血脉,这绝对是一件大事。 齐镐在册封太子之后,对齐德仲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选定太子妃,在南下之前仓促成婚。然后带着太子妃在沪海江南扎下乾朝中兴根基,届时齐镐就可以安心退位让贤,把所有重任交给齐德仲了。 (本章完) ------------ 第154章 太子选妃 齐德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当皇帝,更何况是一个亡国之君。他此番作为不过是与天王教联手,为了瞒住冯华与引出阴谋者,危急关头将其剿灭。届时天王教入驻玉京城管治,齐德仲自然可以抽身而退。 越是到最后关头,戏码越是要做足。如果齐德仲作为修行高人欲担当人间帝王,对那伙阴谋者真有足够的威胁,那么齐德仲选妃之举恐怕就更具刺激。 齐德仲自己明白,他在算计阴谋者的同时,冯华也在算计他,如果阴谋者真的有此耐心按兵不动,真的让齐德仲以太子身份南下沪海,那么齐德仲想要摆脱乾朝帝室身份就不容易了。 “既来之则安之,青龙玉杖拿好,随为师一同前去。”齐德仲将青龙玉杖递给云霄,接过之后他还伫立一阵体悟法器妙用。 “师父,我也跟着去吗?”云霄小心问道。 齐德仲笑着说道:“你是弘法护国二品真人,有你随身护卫本宫才能安心嘛。” 由太监宫女随侍陪同,齐德仲前往秀宁宫,说保护不像保护、说监视不像监视,以齐德仲修为根本无需这些人相随。 “鱼公公,禁中为何还有这么多太监宫女?”齐德仲问道:“本宫不是已经下令遣散了么?” 鱼公公低头谄笑道:“正值殿下选妃日***中各处哪里少得了人手?那些年老色衰的老宫妇已经赐金遣还了,还请殿下恕罪。” 齐德仲没有跟这位已有外感修为、而且法力颇为不俗的老太监计较,直言道:“在本宫看来,宫用阉侍甚为无德,如此伤天害理、断绝育化之举,本该废止。禁中宫女繁多,本朝极盛时曾有十万宫娥,这般粉黛如林只显帝室奢靡无度,徒使无数女子虚耗青春,亦坏人间阴阳伦常之理。” “殿下仁心慈厚,老奴替众婢涕零谢恩。”鱼公公躬身说道:“只是天家威仪不可缺,若是让天下人知晓,我大乾还如何统御江山社稷?” “天王教出身田埂,照样能得半壁江山。楚帝起于蓬篙,不也寰宇震荡?” 鱼公公笑容不改:“此二贼尚未分出胜负,更遑论未来。打天下与治天下焉能等同?” 齐德仲低声笑了笑没有答话,非是他无法辩驳,而是未定之事言之无用,但看各自能耐手段而已。 身后随侍的一众宫女太监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实则个个心惊胆跳。他们不知晓齐德仲具体出身来历如何,只知道这位宛如天降的新太子,俨然是乾朝江山未来之主。 但是比起齐德仲平静无波的气度,鱼公公更让他们心寒。 如果说禁城之外的朝臣中,国师冯华权势滔天,那么禁城中最为深不可测的人,就是这位鱼公公了。 三十七年前的宫变,在冯华真人赶回帝都扭转局势之前,就是这位鱼公公率领宫中禁卫抵挡洪国公麾下兵马,那个时候鱼公公在禁中便已独当一面。 鱼公公的来历成谜,早在当今皇帝齐镐登基前就是一名资历颇老的大太监。传闻乾朝帝都禁宫之中,有一脉隐秘修行传承,只有历代太监中极少数可以修习,而且不可进境至全形修为,否则恢复先天圆满形骸、再续根本,不复为禁中阉侍。 这一脉阉侍平时不出手,也无人知晓其有无修行法力,一般只有当朝皇帝知晓其根底。阉侍只负责在最后关头保护皇帝,并且防止邪魔外敌借宫中女色谋害皇帝。 废太子齐岖自然不知道他过去经常贿赂的鱼公公,修为法力比他的父皇齐镐还要高深许多,但是在齐德仲看来,鱼公公的道行也只能得个“不俗”的评价。 说话的功夫众人便已来到秀宁宫,此地作用是太子选妃、册封公主所在,此时聚集了不少京中贵妇贵女,出身皆是不凡。 秀宁宫中几乎所有人是第一次见到齐德仲,许多人非常好奇这位新太子,一些胆子稍大的贵女抬头观瞧。 自从甲子年宫变之后,帝室皇裔再也不与朝中贵戚结亲。按说齐德仲身为太子也该是如此,只是如今国难未平,恰逢齐德仲要仓促成婚,所以尚在帝都尚未撤离的百官勋贵,只要有适龄女子都可送往秀宁宫中,让太子亲眼过目。 这种事在乾朝历史中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毕竟太子首妃非同寻常,极有可能便是未来帝后,不是仅凭太子一人好恶便能抉择的。 但偏偏齐德仲乃是修行高人,就算齐镐有心安排,他也未必能强迫齐德仲,干脆放开让齐德仲选择,也能趁机试探京中百官的态度。 看见鱼公公上前要教训那些抬头观瞧的女子,齐德仲以隔空法力阻绝道:“国难多舛,现下不是苛求礼数仪轨的时候,本宫新临,恐怕众人未识,乐意看的就都抬头吧,无人可责。” 既然太子殿下口谕如此,一众百官贵女纷纷抬头,个个面容羞怯绯红,不住上下打量齐德仲。 按尘俗岁月算,齐德仲今年已有三十七岁了,将近不惑之年,废太子齐岖比他大不了几年,儿子都快成年了,但齐德仲至今仍旧独身无子。 可是作为修行人,寿数不能以寻常人论计,齐德仲形骸庐舍保持着最为青春鼎盛模样,看着有沉稳厚重的气度,相貌本身却是一眼看不通透年岁痕迹。 道法修行之辈大多注重形骸,青春长驻非是虚言,像天城叟那样不重形骸之功的人少见,如齐镐那般形容早衰则是政务冗繁、劫数难脱。然而太华掌门羽衣轻,驻世近三甲子,不也是二十多岁的相貌外表? 挺拔修长的身姿,低眉垂目显慈俭面容,雪青鹤氅既有仙家出尘气质、又兼备天家帝室雍容华贵,更难得的是性情随和平淡,不让年迈阉侍欺压贵女,即便如今国难当头,仍旧没有半分焦虑神色。 在场的贵女,她们这两年无不是见惯了家中父兄焦头烂额的狼狈模样,今天看见齐德仲,哪个不是眼中发亮、面浮春色? (本章完) ------------ 第155章 贵女分珠 近年以来,九州种种风气习俗都因战乱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尤为突出的一点便是女子的身份地位。 过往千百年中,历朝历代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男尊女卑。虽然修行界中没有这等计较,但世上修行人与凡夫俗子在数量上相差甚远。更何况修行人一般不会大举干涉尘俗,世间风气也不是短短时日内就能转变的。 反而是因为近几年来南北双雄纷纷起事,其实在最初,起事作乱的势力在九州各地林立,为何最终只有楚国与天王教能够鼎立至今、壮大如斯呢? 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于这两支势力在起事之初,便不再约束女子为男子依附,将大量深居家庭、不曾抛头露面的女子解放出来,让她们参与各个方面的生产劳作。 因为战乱而导致大量男丁离家伤亡,也因为各自施政上有强力推行的一面,打破了女子从父兄家庭到丈夫家庭的枷锁。大力开展学堂教育,让女子也能识文断字、学习经世济民与各种知识,开设工厂让女子进入其中参与生产劳作。更别提修行人传法收徒,并不刻意忌讳男女之别,这自然使得九州大部女子地位的提升。 最先做到这些的是两支势力,便是楚国与天王教军。沪海江南见状也开始效仿,最后难免波及到乾朝帝都。 帝都玉京城中多得是官宦人家,百官女眷就算深居闺阁,大多也能通熟句读。而且国师冯华见世间风气渐变,也有意无意地放松了对帝都种种变化的约束,设立女子学堂让公侯百官女眷前去进修。 所以齐德仲如今眼前所见,大多数都是有过学堂进修经历的公卿女眷,少了几分深闺暮气,多了不少昂扬青春气息。 只不过齐德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乾朝皇帝,尤其是看见如今世间风气转变,他更觉得乾朝的延续与存在,就是对世间风气渐变的阻碍,逆世潮而行简直就是自毁修行功果。 更何况齐德仲无心婚嫁之时,尤其作为追求修仙长生之辈,如果只是找一个形骸随岁月而衰的凡俗女子,那么彼此知见交集不多,恐怕也说不上什么情意了。 而就算齐德仲未来施计脱身、顺手埋葬乾朝帝业,作为太子妃的那名女子,在世俗间恐怕不好立足,就算两人不能情投意合,齐德仲也不可能这样轻飘飘地将人弃之不顾,毕竟缘法已有牵连,而且还是齐德仲的选择。 齐德仲思量一番,自真龙水府中取出一件水晶玉盘,上面摆满了数十枚婴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他拂袖而过施展了一道玄妙法术,自己取了一枚,然后对鱼公公示意道: “让在场贵女每人取一枚夜明珠作赏赐,若不欲参与选妃者可不必取。” 鱼公公赶紧接过水晶玉盘,暗惊齐德仲修为高深,但面上微露迟疑:“殿下,如此不合规制,若是帝室赏赐,理应……” “本宫就是帝室皇裔,本宫的话你也要违逆么?”齐德仲少有地脸色阴沉隐怒,他对鱼公公这种人可没有什么好意。 鱼公公低下头去没有说话,托着水晶玉盘躬身来到每位贵女之前,让她们每人各取一枚夜明珠。 上古巢生真龙飞天入海,采集了无数珠玉宝器,这种夜明珠乃是深海中岩盘开裂、熔浆喷发,带出了深埋地脉的种种稀世矿石精髓,一冷一热间好似经受了最为残酷猛烈的淬炼,成为了不可多得天材地宝。 巢生真龙最喜珠光宝气,水府中收罗了大量璀璨夺目、色彩缤纷的夜明珠,再经过自身**力祭炼,已然变成经久不朽不坏,若是以之炼制法器,夜明珠可能是世间最为上乘的幻术媒介。 这等成色的夜明珠,已经是皇帝陵寝方有寥寥几颗。而齐德仲随手就赏赐了几十枚,这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就连个个出身娇贵的公卿女眷也看直了眼。 众女看珠子,齐德仲在看她们,如此稀世奇珍放在眼前,能够体现出不少人最为真实的一面。别看她们是女子,出身公卿百官之家,耳濡目染尽是人间种种明争暗斗、名利交易,有些潜藏隐埋的性情,只需外力稍加撩拨就能显现。 的确,有些女子拿到夜明珠压抑狂喜之意,所思所想则是尽可能成为太子妃,这样一来所得绝非寻常世俗富贵权势,而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当每一位参与选妃的女子都拿了一枚夜明珠之后,鱼公公又捧着一份漆红烫金的名帖,内中则是选妃贵女的名单,写清楚了众人的出身来历、生辰年岁等等。 齐德仲一眼扫过名帖,没有太让自己瞩目的出身,于是以掌中的夜明珠为引,暗中施法感应。 巢生真龙当年祭炼夜明珠,以他的**力可是成批祭炼,所以这些送出去的夜明珠可以算是同属一脉,齐德仲以其中之一为引,法力呼应其他夜明珠,瞬间将在场所有公卿女眷的状况摸清楚了。 让齐德仲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在场女眷不止一人有修行法力,修为最高者更是已近真心修为! 仔细一想也是正常,供奉院就在帝都玉京城,其中也有女修,若要收徒传法,女子指点女子自然是更方便直接一点。 只是那名外感修为的女子,筋骨之强悍简直超乎想象,比大多数习武男子还要厉害,甚至手撕虎豹不成问题。 对照位置与名帖,齐德仲知晓那位女子名叫侯亚夫,小字细柳。从名字上看完全不似女子,哪怕说是跃马横刀的将领都不奇怪。 侯亚夫是原骠骑将军侯亨的独女,很可惜的是,侯亨作为乾朝少有对天王教胜数较多的将领,最后的下场是陷入孤立无援的状况中,麾下兵丁无一归顺投降,与天王教军拼死作战,最后无一兵一卒幸免,就连侯亨自己也战死沙场。 而亲自督军围剿侯亨大军之人,正是天王教军师白莲生,那一战之激烈,侯亨最后率军奋死突围,竟然已经冲到白莲生营帐百步之外。 (本章完) ------------ 第156章 亚夫细柳 原骠骑将军侯亨,在齐镐尚未登基之前,是作为他的亲卫,联络帝都周围营防将士,参与了当时的夺嫡,是齐镐的心腹之一。 侯亨是将门之后,而他本人曾在七星剑派的外门道场修习了一段日子,学习了不少用兵韬略,但是在道法修行上并没有突出资质。后来还是冯华真人加以点拨,让他走上另一条修身强形的道路,在甲子年宫变中也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后来的发展如何非齐德仲深知,但可以判断出一点,侯亨的修身之法应该是传给了他的独女侯亚夫,而且他的女儿显然在修行一途上精进更足,如今已有外感修为,筋骨之强悍堪比熊罴。 齐德仲抬眼望去,侯亚夫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身材高挑,只不过眼下入宫选妃,身着宽松叠沓的宫装,看不清实际体态。 名字虽类男子,但侯亚夫本身容貌也算得上出众,只不过眉宇间英气十足,若是做男子束发加冠打扮,怕是比齐德仲还要俊朗许多。 侯亚夫身旁跟着的是她的母亲方氏,作为丧夫寡居的妇人,方氏比侯亚夫更具武者气息,交叠按在腹前的双手,指节粗壮,虎口有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挥舞沉重兵刃。 既然是太子选妃,就不是这样简单扫眼而过,齐德仲跟着鱼公公转入后堂,按照名帖上的排列,要逐一见过这些公卿女眷方可,也是一种对当朝百官公侯的了解。 这些女子有的矜持、有的腼腆,有几个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看见齐德仲不加收敛,特地眉飞色舞、彰显独到一面。 原本鱼公公该出言喝阻的,但他几乎全程都被齐德仲法力制住不得说话,就连那些听闻过鱼公公厉害之处的贵妇人也颇为不解,好在太子殿下不在意这一切。 看惯了这等庸脂俗粉,最后终于等到了侯亚夫和她的母亲方氏进入后堂。齐德仲抬眼观瞧,看着侯亚夫在宫装重裳底下,隐约步伐有桩功根底、好似甚是不习惯这等衣饰打扮的别扭,齐德仲不由得偷笑一声,在静谧的氛围中甚是响亮。 “咳……是本宫失态了,还请将军夫人见谅。”齐德仲站起身来,对方氏与侯亚夫深施一礼。 方氏按说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的,但朝中上下都明白,跟她见面喊一声将军夫人才是最好的。 侯亨为乾朝壮烈效死,齐德仲就算不喜乾朝帝业,但是对这等英勇悲歌之士也是非常尊重的,方氏与侯亚夫值得齐德仲这一礼。 母女二人见状也赶紧还礼,齐德仲于是吩咐道:“赐座。” 之前陆续入后堂见面的公卿女眷,无不是站在齐德仲面前问答以对的,唯有侯亚夫母女特地赐座,鱼公公跟着齐德仲这短短时间也明白过来了,要是他没动作,估计齐德仲自己就去搬椅子了。 帝都禁中规矩繁琐森严,虽然是叫做太子选妃,但太子本人是不会直接开口的,而是由随同贵女前来的女性尊长说话,介绍贵女如何贤良淑德、诸如此类。 只不过自幼随父母修习武艺的侯亚夫,好像还真没什么三从四德可以讲,以侯氏家风来看,侯亚夫更像是一名士兵,而非闺中待嫁的娇娇女。 方氏说了一阵,也自知无话可说,言行举止近于行伍的这对母女,也就干脆闭嘴不言,坐在椅子上沉默无语,氛围甚是尴尬。 “咳!”齐德仲轻咳一声:“侯氏贵女,本宫发现你有道法修为在身,不知传法师长为何人?” 侯亚夫闻言答道:“朝中三品供奉萧玉烟真人。” 萧玉烟是供奉院女修,已有全形修为,此前已经随供奉院众修南下沪海江南,齐德仲对她了解不多。 “原来如此,也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了。”齐德仲微微点头,再问道:“不过在本宫看来,你筋骨之强远胜法力根基,这是侯氏将门家传的修身之法么?” 侯亚夫完全没料到太子殿下在自己面前会谈起修行之事,传闻新太子乃当世修行高人,如今自己状况被一语道破,看来传言不虚。 只不过涉及家传之秘,侯亚夫也没有着急显扬,而是转过头去看了看母亲方氏,就见方氏微微点头允许,侯亚夫才说道:“殿下明鉴,侯氏家传《冲气盈身》,加上国师真人点拨教导,先父当年也曾在军中传授此法。” “《冲气盈身》?”齐德仲略微讶异,因为当年他尚在长林郡陈府之时,为了降服鬼物,服用了一剂名叫“冲气汤”的药方。 冲气汤的方剂在修行界并非隐秘,然而用此方剂者不多。因为冲气汤会刺激人身精血元气,炼形根基未足者服用具有热毒,习武、乃至修行人服用,必须以强烈运动耗散阳亢激发的精元,让服用者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超出当下修为的力量。 冲气汤应该就是上古兵家留下的残存传承,以齐德仲如今修为来看,冲气汤应该有更完善的方剂与服用之法,不可能是一味用于刺激精元耗散的烈药,毕竟对修行本身并无益处。 现在听见侯亚夫说起家传的《冲气盈身》,齐德仲自然联想起来,同时也有印证一番的念头:“侯氏贵女,你能否放开形神戒备,让本宫搭脉感应一番?” 这样的话让后堂之中所有人听了都觉得古怪。如果是太子选妃之事,侯亚夫毕竟尚未嫁入帝室,纵然世间风气渐变,但这种场合哪里有随便摸人家手腕的事? 如果是修行同道切磋交流,让对方放开形神戒备以切脉感应,这更是无礼。万一在这个时候狠手暗袭,缺少护身戒备,直接被对方法力侵入体魄内中,任凭筋骨再强也抵御不住。只有十分的信任才能让对方感应自身,说得明白一点,那就是师徒、道侣之间才会这么做。 也不知道是齐德仲无此心机计较,还是侯亚夫心思粗大随意,这位将军独女一捋宫装粉袖,露出一条棱线微显的手臂来,握着拳头就递到齐德仲面前来了。 (本章完) ------------ 第157章 治军之道 侯亚夫跟她母亲方氏不同,十指修长笔直,指节并不粗大,常年抚摩兵刃的虎口指腹也没有厚实的老茧,显然炼形修为已经炉火纯青、返璞归真。 道法修行中,有好几重修为次第是可以还转无穷的,譬如炼形、外感与离形去知,这几重修为不是光靠用功刻苦、勤修不辍便能进境突破,但长久的修炼可以使得功力本身几无极限地增长下去。 光是炼形之法,世间传承类别就极其繁多。有苦修劳形、淬炼内外筋骨皮肉的,有内养经脉元气、生内劲巡行四肢百骸的,也有行导引之功、运转腑脏三焦五气的…… 修为至离形去知,回首反顾,自然能够看出这些炼形之法殊途同归,可如果一个修行人摄心筑基不成,在炼形之法上毫无休止地精进下去呢? 人身内劲一般只在形骸体魄中巡行移转,若以武夫搏杀手段,可以随兵刃如肢体延展传递而出,大大增添杀伤效果,如果更进一步,无形内劲能够透体而出、超乎兵刃局限,对外界进行破坏。 侯亚夫修习《冲气盈身》就是达到了这种境界。从修行玄理而言,她无需有元神显现清明的内息修为、甚至不必摄心如常,就能内劲外放、隔空伤人。 其实对于大多数修行人来说,炼形之功精进至此殊无必要,因为有内息修为者,元神元气随念定摄可驱拿外物,初习御剑术,这种发自神气的无形力量,要比筋骨之力强大得多。 更何况内劲外发无非数丈开外,而且只能瞬息间向外吞吐,较之修行人法力施展不绝,相差甚远。 《冲气盈身》应该就是上古兵家残缺的传承之一,但从侯亚夫的状况齐德仲能够看出,此等传承断绝失落,并非全因战乱,而是世道演变,让这种修行之法渐渐缺少了立足根基。 修行本就不易,摄心筑基门槛就摆在那,世上多的是人迈不过去,显然古人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兵家炼形之功的出现,试图另辟蹊径、再开新途。 切脉感应之时,齐德仲也在向侯亚夫母女询问起当年侯亨麾下治军传法的细节,发现即便依仗朝廷完足的后勤、以及严格精妙的训练教导,能够修出内劲不过十分之一,内劲外放者更是不足百分之一。 齐德仲很明白,要温养经脉元气生内劲,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持戒摄心。不排除军中治训暗含另类的摄心法门,但世人资质就是如此千差万别,侯亨麾下有十分之一的内劲兵士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如此兵士列阵成群在近战搏杀之时,几乎能够碾压寻常军伍。 但有一个问题,这样治军养兵,对后勤压力有多大?炼形习武、滋养内劲,必须每日维持,否则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内劲不是凭空而来,乃是需要人身腑脏精血饱满、经脉元气强旺,加以长久深刻的修习方才滋养而出,说得简单一点,不说顿顿有肉,起码每天都要摄入足量肉脂。 换做是修行宗门,可以用灵丹妙药补益元气生机,但一个修行宗门能有多少弟子?更何况修行宗门并非追求沙场征战。 同样的难题,此等治军养兵之法放到上古之时,物产物用尚且不如今日繁多充足,后勤补给压力简直难以想象,想组建类似侯亨麾下的万人军阵,几乎能拖累上古九州的百姓生产。 更重要的在于,有这样的一支强大军阵又如何?军阵兵士数量绝对不可能太多,而且内劲外放不过数丈方圆,只要精擅排兵布阵、以及种种攻防谋略,根本不必与如此强军正面硬对,避其锋芒、取胜他处即可。 而如果放眼当今战场物用之变化,大量的火枪火炮已经渐渐取代刀枪剑戟、弓弩箭矢,在同样的后勤补给环境下,火枪的使用比修成内劲简单太多太多,而火枪的杀伤距离却达到了数十丈,就更别说火炮了。 侯亨麾下的兵士也用火枪火炮,也修习内劲,但与之相对的天王教军也有类似传承手段。就齐德仲所知,天王教徒的炼形之法,并非催谷自身精元滋养内劲,而是先行摄心,借引全教精诚愿心合念修身,也颇为玄妙,修习有成一样寥寥无几。 而这样一来,战场形式无非又归于均衡,就看彼此计谋策略罢了,侯亨之败非是军阵颓弱,的确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败给白莲生并不屈辱。 齐德仲握着侯亚夫的手腕一边感应,嘴上一边说起自己的种种想法看法,让在场之人皆惊叹不已。 云霄与鱼公公吃惊自不必多提,侯亨之妻方氏在聆听一番之后,站起身来朝齐德仲深揖至地,有些冷峻严肃的面容少有地露出哀色,眼中浮现泪水,仍旧语气坚强地说道: “今日听太子殿下一言,方知夫君败之无尤,已是尽全军之力死战!” 齐德仲微微叹息,他册封太子不久,特地了解一番近年来朝中诸事见闻,其中有一件就是侯亨全军败亡之后,朝中颇有一阵声议浪潮,斥责侯亨除贼无功,要诛连侯氏上下以警诸将,最后还是被国师真人压下,这才保住了侯亚夫母女的性命。 经此一事,侯氏母女在帝都中过着的自然是饱受白眼的日子,如果不是这对母女出身将门、性情坚毅,恐怕早就无法忍受,双双自尽了。 方氏感激之后问道:“太子殿下,我家夫君治军如此尚不能胜过贼军,到底要如何才能光复江山社稷、不负前人效死之功。” 齐德仲并不擅长军阵谋略,他也无心沙场功业,思量了一番只好说道:“天下各方征战至此,若论治军之方,已无远胜他人一筹之可能。放眼如今世道风潮变化,只能看彼此物力物用,进取新奇程度几何,以彼无我有、彼有我精、彼精我多,则胜算更高。 但世间用兵者皆是人,真到了战场,胸中韬略有扭转乾坤之势。本宫曾见识过天王教军师白莲生,此人智谋之高,眼界所见已非近前形势,确实难以应对。” (本章完) ------------ 第158章 太子求婚 白莲生陈兵幽燕防线两年时间,以他的智谋根本不是为了积蓄势头,一战攻破防线、拿下帝都玉京城。在彼时他就已经开始为未来南北对峙做准备,乾朝的衰亡已近在眼前。 一旦乾朝彻底消亡,南北对峙将不可遏制地爆发,但白莲生认为天王教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所以才一直吊着乾朝最后一口气。 如此老谋深算,齐德仲自知比不过,也没必要比。 更重要的是,齐德仲当这个乾朝太子,不是为了延续乾朝帝业,而是心怀将其彻底葬送的想法,他面对侯氏母女时,多少心生亏欠之意。 齐德仲松开手指,侯亚夫则是怔着没有动作,心中还在思考父亲侯亨败军种种,心念变化非常复杂,连齐德仲松手都没有察觉。 最后还是鱼公公最先反应过来,小声咳嗽提醒侯亚夫注意仪态。 齐德仲抬头看了看方氏夫人说道:“将军夫人,本宫想与令媛单独交谈,不知可否?” 方氏原本带着女儿来参与太子选妃,只不过是出于陛下圣旨不得不来而已,可是没想到一番深谈之后,太子似乎对自己女儿侯亚夫颇感兴致。而且难得的是,太子殿下很是认可侯亨的功绩,这在朝中可是不多见。 方氏深施一礼后缓步退去,侯亚夫张嘴欲言,有些紧张但还是没有说话,而齐德仲则是看了看云霄跟鱼公公,这两人自然也要退出后堂。 后堂之中,齐德仲与侯亚夫四目相对,性情坚毅的将门虎女居然生出一丝娇羞神色,没有跟齐德仲对视太久,低下头去摆弄着宽大的衣袖,默然无语。 齐德仲对侯亚夫有无情意?或许还不至于,但好感是有的,这是出自以修行同道的看待,彻底排除了彼此东宫太子、将门虎女的身份。 “本宫……还是不装了,就说我自己吧。”静谧之中,齐德仲最先开口:“有一件事我要与你明言,我齐德仲成为太子,很有可能做不了皇帝、就算做了也是亡国之君,无法延续乾朝帝业,令尊败军之仇,我没有办法帮你。” 侯亚夫听见齐德仲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来,睁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近来帝都形势复杂、变数横生,远远超出你的想象。这不完全与乾朝帝业延续相关,而是即将有一伙修行高人要斗法厮杀。总之我本人牵连其中,目前是以身作饵,试图引出对方,立身处地相当凶险。”齐德仲声音平和,尽量不去刺激侯亚夫: “东宫太子的身份地位,直到此番激斗休止之后,我将抽身远退,以我的修为自然能够应付世外之争。然而在此之前,我取妃成婚不可避免,未来即便乾朝帝业终衰、东宫太子不卷尘俗,太子妃与其一家上下,仍然有可能被阴谋者针对,此非我所乐见。 所以在正式成婚之前,我会跟你说清楚这前后一切缘法牵连,如果你不愿意,起身离去就当没有听见,我不会怪罪责难。” “我、我……”侯亚夫心跳不已,她完全没有料到齐德仲会跟她说这些。 “哦,还有一点。”齐德仲说道:“你我即便成婚,也只是尘俗夫妻而已,你有修行根基,我自会用心指点,也会用心庇佑你、呵护你。但发自道心的求爱情意,我也不知何时会生起,甚至未来寄情于别的女子亦有可能,这是你必须要知道的。” 侯亚夫闻言沉默许久,知道胸中起伏缓缓稳定下来,脸上绯红之色让她容光更盛,方才说道:“太子殿下,你有喜欢的女子么?” “目前?还没有。” 侯亚夫蹙眉道:“殿下难道不知?世间男子用心庇佑呵护一名女子,这便是展现爱意的举动。殿下此言已是求爱……为何自言没有情意?” 齐德仲浅笑道:“修行人当然不是无情无欲之辈,但修为如我放眼众生所见,有护生之慈心,本就是一种庇佑呵护,这不是求爱求欢之举,如果你乐意这么想,我也不会干预,事先跟你说明就是了。” “呼――”侯亚夫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今天来秀宁宫之前,我还以为新太子殿下会有多么难对付,幸好幸好!” 侯亚夫拍着高耸的胸脯,不再是方才那恭谨模样。齐德仲问道:“哦?难不成外界觉得我很吓人么?” 侯亚夫摇头道:“不是,就是……以前废太子齐岖手下有几个帮闲,成天没事在我家府门前骚扰,我不胜其烦,曾经将他们手脚打断。没想到他们到废太子那处告状,那段日子我们家不太好过。” 齐德仲笑而不语,这位将门虎女性子也是够直接的了,明知对方来历,根本不去想事后种种牵扯纠葛,直接武力惩戒。 然而奋死效命于乾朝的将军,他的家眷最终落得要被此等无赖在府门前骚扰,可想而知朝政之糜烂颓废,已经到了不灭亡都对不起世人的地步了――至少在齐德仲眼中是如此看待。 侯亚夫小心抬眼打量着齐德仲,其实最初侯亚夫自己中意的夫婿形象,最好就是像她父亲侯亨那般,武功高超、治军有道、沙场立功、社稷尽忠,也不怪侯亚夫眼光挑剔,她出身便是如此。 只是乾朝国难至此,这位将门虎女的嫁夫念想也淡了,平日里想着的只有自己修炼,别的事也都不怎么想动脑子。 齐德仲的出现,确实让她惊喜连连,修为高超不说,这种坦露心扉的境界,其实才是侯亚夫真正渴求。 侯亚夫思忖了许久许多,齐德仲也没有出言打断,最后她鼓起勇气说道:“太子殿下,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可以理解,家国更替已经不是我能够改变的,大不了此事之后我随你世外修行……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但讲无妨。” 侯亚夫眼神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我父亲葬身在白莲生营前百步,最后出手拦阻我父之人正是护教神将横宗镇,我想与他一较高下,希望太子殿下成全!” (本章完) ------------ 第159章 赦免诏狱 齐德仲看见侯亚夫跪倒身前,叹息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令尊败军之仇,我没有办法帮你。” “我不是为复仇而去,横宗镇修为高深难测,我自知不敌,只想完成家父临终前未竟之证。”侯亚夫头也不抬,泪水如泉涌出。 “自古有闻,兵家杀伐血气之威,能破世间一切鬼神外道,侯将军所证未成,你欲完成令尊遗愿么?”齐德仲说道:“你可知晓,上古兵家传承断绝,不全然是战乱引致,修行人依缘法而行、不会强逆世潮……也罢,如果是挑战横宗镇一事,我答应你!” “谢太子!” “乾朝东宫太子受不起你这声谢,而齐德仲必定助你。”齐德仲伸手将侯亚夫扶起后说道:“太子娶妃绝非寻常,此间凶险你也要与令堂说明。” 侯亚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后说道:“母亲一向刚毅,她肯定是答应的……” 齐德仲点了点头,伸出一手,手心是方才一直握着的夜明珠:“你我交换此珠。” 侯亚夫有些不解,但不敢询问,跟齐德仲交换了各自的夜明珠,珠子一到手就察觉有异。 “我已将其炼制成法器,你有外感修为自可御器。”齐德仲云淡风轻地说:“此珠最适合施展幻术,你可以借其凝炼幻化之身,还有一些灵性妙用由你自己摸索。” 侯亚夫看着手中已经是法器的夜明珠,有些哑然地问道:“殿下,难道此器是你方才炼成的么?” “不错,你既然要随我入凶险境域,我怎能让你全无防备?”齐德仲说道:“此番结亲必定是从快从简,你这段时日就好好摸索法器妙用,未来遇到难缠之敌,不要硬拼,御器迷幻对方,尽快逃脱便是。” 齐德仲深知阴谋者势力之深沉广大,当年为了刺杀冯华、后来为了试探齐德仲,都有修行高人出手,侯亚夫纵然随父习武多年,修为法力也相当不俗,可是比起当世高人还是远远不如。 太子选妃之事就此定下来了,齐德仲没有什么太挑剔的眼光,以他的修为也根本不必理会宫中的繁冗礼节,成婚事务一切从简。 国难当头,太子成婚,帝都玉京城宣布大赦,那些早年间因各种原因而被囚禁于诏狱中的官员都被释放,但眼下乾朝境况也无能将他们安置到各自衙署。 齐德仲大笔一挥,从真龙水府中取出一笔金银,赐金出京,任由他们投奔各方。 帝都孤城一座,这些出离诏狱的官员能去哪里?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投靠城外天王教军。 能下诏狱的官员绝非庸人,天王教军接受了这批落魄官员,白莲生大喜过望,直接在营中以上宾之礼相待。 一方是无德失政的将亡之国,一方是聚众起义、风头正盛的强军劲旅,明眼人也知道哪一方该自己奔投。不过这其中不乏对乾朝抱以死忠之士,言及新太子齐德仲赦免诏狱众官、赐金放还的仁义之举,反而觉得踌躇两难。 白莲生也是淡定,他并不强迫这些官员留下,张嘴闭嘴只言天王教所辖地方上种种政务,无论得失好坏皆有提及,自然引得诏狱众官回应,或多或少建言献策。 如此一连几日,众人无不对白莲生折服钦佩,这位名声响亮、被吹嘘得如天降杀星的天王教军师,给诏狱众官带来如沐春风的感受。 当即就有官员提出,乾朝失政至此,民心已然不归乾朝,当年有不少能人志士见九州分崩,无心朝堂,于是早早退隐,如今若让诏狱官员出面相邀,为天王教定鼎九州请高人名士出山,绝对是最好的时机。 白莲生自然答应,以他的权柄所做当然更多,当即发书各地,凡是此前受降的乾朝官员,只要过去无极端害民之过者,一律释放以观后效,必要时可重新录用、造福一方。 其实这番变化,并不是白莲生与齐德仲事先商量好的,只是以各自智慧加以推动,至于未来结果会是如何,不再是齐德仲所能掌控的了。 在帝都市井变化的同时,皇宫禁城也忙碌起来,所为就是太子成婚一时。即便国事衰颓至此,太子大婚种种仪轨礼节都不能少,只不过被齐德仲刻意简略了许多。 过程种种不必细述,太子大婚在禁中举行,太子与太子妃当天在宫中过夜,按礼次日清晨要拜见皇帝皇后。 韩氏已废,宫中没有皇后,齐德仲与侯亚夫只要拜见皇帝齐镐一人,在这种场合只有和谐的家常话―― “我听说常宁宫中,昨夜灯火一夜未灭?”齐镐先问。 按乾朝规制,太子成婚前就必须要有女侍教授诸般房事,女方亦同,而且帝王家行房种种都有宫禁笔录以记。 齐德仲作为出身江湖的修行人,哪里能够忍受此等?当夜直接扬袖赶走所有宫女太监,青龙玉杖杵在宫门前无人能入。就他和侯亚夫二人独处常宁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儿臣跟太子妃谈起了过去在江湖中所见种种,彻夜无眠。”齐德仲也没说谎,只不过在此期间,更多的是指点侯亚夫道法修行。 齐镐好似有些怒意浮现,看了看侯亚夫颇是有些不满意,依这位皇帝的眼光,太子妃应该是要更加和顺柔弱,就像齐德仲的母亲吴皇后那般。侯亚夫这名将门虎女,眼神太过凌厉,即便面圣之时,也全无低头恭谨的举止。 “罢了,随你心意就是了。”齐镐头上白发比初次见到齐德仲还多,不是说有修为在身,形骸体魄便不会衰弱。 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吃瘪,侯亚夫心中暗喜,她性子直接,对于齐镐自是没有几分好感,甚至有些觉得是这位皇帝害死了她的父亲侯亨。 侯亚夫偷眼观瞧齐德仲,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暖意,他们昨夜在宫中,确实没有肌肤之亲,一开始侯亚夫还以为是齐德仲不动风情――毕竟那可是侯亚夫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认真打扮自己。 (本章完) ------------ 第160章 独寡不德 “父皇,帝都公卿百官已经准备好,第一批在午时之前出发,将由护国神将姜神霄护送,在今日之内在津卫港登船南下。”齐德仲说道:“儿臣将伴随第二批帝都公卿出京,还请父皇早做准备。” 齐镐有些疲惫地后仰,胡须微颤道:“我朝堂堂帝业肇基,没想到居然要拱手让与他人……太子,你觉得朕应该离开玉京城么?” “父皇若离京出走,修为印证尽废归无,若能侥幸在江南立身,寿数亦不长久。” 齐德仲回答直截了当、近乎不留情面,就算是侯亚夫也不禁满脸惊色偷瞧着齐德仲,却连一句劝阻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龙椅上的老人辛苦地坐直身子,十指紧扣椅把:“你竟然敢在朕面前说这话?” 齐德仲坐在绣墩上脸色不改:“父皇问儿臣该不该,儿臣不知道、也无能替父皇裁决,所以只提修行关障。父皇修行与江山社稷相合,社稷兴盛则修为日进、社稷分崩则修为退转。若江山败亡神器更替,自然身败道消、如此而已。” “此言国师已讲过不止一次,但是朕还是不明白,难道就真的没有两全其美之方么?大不了让朕舍去这一身修为,再续乾朝帝业不绝!”齐镐甚是不忿,怒击桌案,让通体浑谷璞玉雕琢而成的龙书案陷地半寸,足见这位帝王修为尚在。 齐德仲面露好奇,发问道:“试问父皇,古往今来亡国之君下场如何?” “不是被刀斧加身剁为肉糜、则是悬首伏尸于陛殿之间,总之有好下场者无几,更莫提存身安乐。”齐镐焉能不知九州前尘,只是无法想象自己要面临的是这样下场。 “正是!”齐德仲重重点头道:“帝王身死、修为道消,此乃寻常,黎民百姓能反,为何修行之辈不能?若有人间帝王妄图以修行法力驱使天下,为其一人孤寡独欲而运转,自然莫怪修行人起身而除魔。” 齐镐直视齐德仲质问道:“你是在指摘朕有邪魔行径?” “天下间帝位神器有几个?”齐德仲没有直接回答:“当有一人独寡而成帝主,则引动世间无穷欲念,如斯尽摄权欲之位,有他无我、尽斥别类,一念不合则行斩尽杀绝之事,岂非邪魔? 儿臣这几日方才想明白,为何上古先贤诸圣,最终选择了抛却人皇帝主之位,而主动飞升超脱世外,恐怕正是因为如此……国师真人,你又是如何看待的?” 殿中一扇屏风之后,原本好似空无一物,恍惚间有一道人影忽闪而过,国师冯华转身走出,看着齐德仲说道:“还请太子殿下详解。” “世间生民脱洪荒蒙昧而出,俯仰天地初悟玄理,自此知趋利避害,言利我者善、害我者恶。”齐德仲稍作停顿后再说:“然而世间万物天生天杀,不过自然而然、众生轮回其中,本无是非利害可言,世间生民自以为跳出蒙昧,殊不知步入另一重蒙昧之中――此为名相之蔽。” 国师冯华点头接话道:“世间一切利害,皆以我或非我为根本。若无知我,何来利害;若有知我,则知非我。若此世间一切名相,皆以我与非我、分剖利害而断定,此乃独寡欲念发端源流。” “这就是为何本宫曾言,修行人本已是不德之辈。”齐德仲脸色深沉地说道:“人生在世,最大害者无非死之一途,超脱生死而长存不朽,乃独寡欲念顶峰之一!” “以我之一者,操弄统御天下一切非我,亦是独寡欲念顶峰,此乃自古人皇帝主位。”冯华点头说道。 人生在世的**极致,一者是超脱生老病死、长存永在,一者是天下人随心摆弄、为我所用。 齐德仲继续说道:“先说修行事――自古修行者众、超脱者寡,即便三皇五帝修为通天达地,也无法让一人绝对能够超脱生死而成仙,只得留下道统传承指引后人,未有代替他人修行成仙者。此等传承指引,便是欲解修行众之不德。” 冯华说道:“人皇帝主独尊无二,尤是自上古以来,世人逐渐开化,见文明愈昌则独寡欲念愈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世间帝王唯有一人……” 齐德仲打断道:“国师真人,你是真的这样看么?” 见冯华凝眉注视,齐德仲解释道:“世间帝王之不德,不仅在于其独寡欲念意图世间为其摆弄,更是在于此独寡至尊之位,引动天下人亦动此等独寡之欲! 修行门槛立世自存,入门成与不成在于其人自身,传法师长无非传授点拨。然而世间独尊之位,却是可以聚拢权势、驱使麾众以求,有此欲念便可取求,虽说成与不成亦在人为,但却非是孑然一身之事!而是牵涉万千生灵之剧变!” 齐德仲直言指出修行事与帝王业的差别,修行不成的原因太多了,但修行不成就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情,从本质上而言不会扰乱世间。毕竟莫说修行,哪怕是尘俗中一门寻常手艺,也总归是有人学不成,这太正常不过了。 但帝王独尊之位,天下间只有一个,就好像谁都想修行有成一般,世上想登临独尊之位者也是不少,有实质举动者亦存,如当年发动宫变的洪国公。 但是登临独尊帝位的过程中,需要经历怎样的过程?因为与之抗衡的,无非也是追求、或者就身在独尊帝位上的人。成败关键无数,但不论成败如何,这都必然是一场牵动世间的剧烈变动,甚至是波及无尽的杀伐。 而如果是一伙修行有成者为了独尊帝位而彼此争斗呢?那此间杀伐又会变得如何惨重?尤其是修为越高者,修行愿心越为坚稳难动,谁也不会轻易在阵前退避。 为各自独寡欲念,牵连天下众生安危,以一己之利,祸害无穷无尽,如此不德之至,便是冯华真人所求? 或许不是,但冯华真人应该明白齐德仲所言,而他也正是希望能有人效仿上古先贤诸圣,居不德之位、施德于天下,如此方为社稷天子。 (本章完) ------------ 第161章 太子出逃 在齐德仲看来,独尊帝王能否施政有道、积德余庆于天下,与修行有成并无关联。就如同修行人中亦有因一念之差而坠入邪行恶障之辈,并不是说修行本身能够约束一个人的行止,而是规戒行止本身就是修行的过程。 但反之,独尊帝王要犯错误就太容易不过了,而且一旦犯错,往往会因为其地位与身份,不断向外波及延伸,以至于造成无法挽回的祸害。 世间大成就者,无论是因其大能大力、还是足可煽动世人的话语,一旦所行随独欲而转,造成的恶果只会比普通人更大更重。 更重要的是,成就越大者,越容易影响世间,但世间的利害对错并非能轻易判断,不管是出于一腔热血、还是满怀好意,纵然是崇高伟岸的理想蓝图,本质上亦是随心独寡之欲。更别提大成就者能以种种手段瞒天过海,以至于世人难察真实。 “国师真人,想必你不止一次向父皇进言,为人皇者要寡欲息心,没错吧?”齐德仲问道。 冯华真人说道:“诚然,帝王穷奢极欲无益于天下。” “那可曾有谁劝过国师真人?”齐德仲反问道:“试图塑造一名效仿上古先贤诸圣的社稷天子,如此独欲之心,较之独尊帝王也不遑多让。” “到了此时此刻,太子殿下还想劝贫道么?”冯华真人完全不为所动。 “够了!”龙椅上的齐镐断喝一声,“如今都兵临城下了,说这些还有何用?” 若论修为,此刻殿中最为浅薄者正是齐镐,但他一说话众人即刻收声。倒不是因为帝王之威,而是口舌争锋已无必要。 “传位诏书朕已拟好。”齐镐说道:“只要你一到江南便可登基,朕与国师为你殿后,此乃该为之事,你等不必进言劝谏了。” 话说至此,齐德仲与侯亚夫只得退下,剩下齐镐与冯华这对君臣。 “他还是无心帝位。”齐镐说道:“看来你为乾朝的千秋谋算还是落在了空处。” 冯华放眼齐德仲离开的方向,神色平静道:“世间事总有成与不成,为愿心实行而已,修为如贫道,无所谓‘有志者事竟成’……殿下方才所言玄理颇深,但他忘了一点,世间并非独由一人欲念化转,而是千千万万个不同的自我结合而成。 社稷天子非是独寡欲念之辈,而是以一人之独私、知世人之有私。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尔……其实太子殿下他是明白的,当初贫道南下斩除天城叟,他在临终一刻转告了他与殿下相见所言,正是因为如此,贫道才肯定殿下乃实行愿心之真龙天子。” “那终归是你的愿心,不是他的。”齐镐好似全身脱力一般。 出得皇宫之后直奔太子府邸,一切都已收拾得尽可能精简,按照齐德仲的谕令,大量与政事运转不相关的仆从,直接赐金放还,让最少的船只搭载最多的人。 有趣的是,随从人数最多的是侯亨夫人方氏。因为侯氏将门之下,有为数不少侯亨麾下的部曲家将,这还是方氏尽可能精挑细选后带来的人马,全都是对侯氏将门死忠之辈。 百官公卿之中,恐怕只有将军夫人隐约知道齐德仲要有何作为,这位彪悍刚毅的将军夫人直接身着戎装,身后背负着两柄柳叶刀。 齐德仲也是干脆,直接让这伙人成为太子妃的护卫,这些人对待少主人,绝对比任何兵士都要尽责。 自从齐德仲与白莲生见面商定之后,今天正好达百日之期,齐德仲率领百官公卿及其家眷,出离帝都玉京城,直奔津卫港。 众人还没抵达码头,就听得西南正北两个方向皆有炮火声传来,齐德仲飞天而起,便看见天王教军旌旗蔽空,大量火炮朝着津卫港中射击。 “真是不留余地……也罢!”齐德仲暗笑不语,其实这百日之期,一南一北两支天王教军就已经彻底将帝都包夹其中,只待白莲生一声令下就可进攻,首先一点就是当初攻而不下的津卫港。 齐德仲欲借引天王教的势力,算计冯华与潜藏阴谋者,而白莲生何尝不会利用齐德仲的影响? “众人全速行进!”齐德仲朝地上命令,以他的修为本可以将出逃众人收于水府之中,但接下来要面对的变化难以预料,齐德仲也不知对方有怎样的诡谲手段。 码头岸边停靠着数艘大船,将百官及其家眷送上之后,齐德仲缓缓落于船首,不待巨轮升锚启动,直接施法激扬水波,将舰队送离海岸数里之外。 舰队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天王教军直接占领津卫港,彻底阻断了帝都外套的所有方向,彻底将其包围其中。 如今尚未逃离帝都的,除了皇帝齐镐、国师冯华,就只剩下少数帝室皇裔,按照冯华的设想,只有齐德仲一个人先行抵达了江南之地,正是登基称帝之后,才让其余帝室皇裔南下。 然而眼下哪里还有这等时间,被重重包围之下的帝都玉京城,除非有修行高人的飞天之能,谁也无法逃脱了,更别提天王教中亦有高人随行。 “殿下。”大船破浪前行,船首甲板上,侯亚夫效仿其母也是一身戎装甲胄,腰间一柄金缕横刀,肋下别着一杆燧发枪,走进齐德仲细声问道:“津卫港已经沦陷,我们真的不回去救援么?” “父皇与国师已经不可能离开帝都了。”齐德仲叹息道:“其实从冯华的那一番话我便明白,如此修行愿心,便是他的修行劫数,只可惜他只有死路一条。” “那乾朝帝室呢?” 齐德仲说道:“国难政息,能够留得性命苟延残喘便是万幸,难不成真要我替他们安排未来生计么?他们值得我这样做?” 侯亚夫低头叹息,她很清楚,齐德仲根本不会前往江南之地登基称帝,此番出海便是乾朝太子消亡世间的末路。 齐德仲当风立足,舰队遥遥所对的海平线上,正有一道巨大的风暴渐渐生成,海天之间,仿佛有一个尽纳万事万物的漆黑洞穴,要将整条舰队吞噬其中! (本章完) ------------ 第162章 海上斗法 明明尚是白天,但自海平线上蔓延而至的乌云笼罩住了整片天空,天光尽掩,就连周遭大海变成浑浊深沉的玄黑之色。 有一名士官打扮的船员飞奔至船首,朝齐德仲说道:“太子殿下,风暴突然来袭,是否转向返回码头?” “来不及了,继续向东南行进。”齐德仲下令道。 “这……殿下,这风暴来得无端,可能是有妖人作法……” 齐德仲挥手打断道:“本宫比你更清楚,继续前行便是,传讯让舰队阵势收拢。” “得令!” 海上不比陆地,寻常人就算精通水性,在远离海岸的汪洋深处一旦落水,就等同要在飘荡的波涛中渐渐丧尽生机,最终饥渴而亡,就算是修行人也未必都有出入万里波涛的能耐。 以齐德仲的修为与随身法器自是不惧,但他不仅要自保,还要保护随行舰队的众人,所以他并没有主动御器飞天去查探情况。 正当齐德仲思量间,船上众人只觉海面波涛愈加猛烈,若是放眼周遭海域,舰队行进之处方圆数里的水面,竟然缓缓隆起,并且在不断流转中,将这一片水面往深海方向推去。 “这便是移山倒海的**力,合海天为囚笼,看来是要逼我们入绝境之中。”齐德仲一眼窥破。 侯亚夫扶着栏杆看着倾斜隆起的海面,脸上惊色难掩:“殿下,难道我们就要如此被拖入深海之中吗?” 齐德仲振袖化出青龙玉杖,轻轻一点船首甲板,一阵迷蒙波光向外渐渐张开,笼罩住整列舰队,顿时船舰行驶平稳,甲板上连一点流风也无。 “焉能让他们轻易如愿,若论海上斗法,得仙壶一脉传承的我,还不惧天下高人!”齐德仲起脚跺足,一身法力直达方圆海域水面,好似有弥天山倾,顿时镇住隆起的汪洋,逼着海面恢复寻常。 以指水成钢破倒海滔天,斗法在这一刻已经开始,但施法的双方都看不见彼此。而在迷蒙波光之外,不受齐德仲镇压的海面上,海潮缓缓向外退去,原本抚平的水面,因为外围退潮而重现显得突兀高耸,好像是一片浅滩中隆起一座冰山。 护法波光之外,凹陷的海面瞬息退去数十里,放眼所见只有起伏凹陷的海床,各种水草珊枝错落。 齐德仲神色凝重,他施法定住这团耸立的海域将近半刻钟,周围一片空旷更显得气氛诡异,正当身旁的侯亚夫有些不耐之际,极远处好似有闷雷阵阵传来,护法波光也隐约有震颤之感。 “所有人坐好扶稳!不可走动!”齐德仲大喝一声,舰队中所有人都听见这句话,很多人还不明所以,只得遵照太子口谕行事。 而同在船首上的侯亚夫运极目力,就看见远方海天之间,有一条白线缓缓而来,那是呼啸狂涌而至的惊涛骇浪,被**力收摄到数十里外,然后收法顷刻,任由海水合拢倒灌产生无匹威势! 任凭侯亚夫出身将门,但她更明白天地自然之威是何等可怕,开口细声道:“我也先回船舱之中,你……” “你留在此处。”齐德仲伸出一手握住侯亚夫,两人不自觉地十字紧扣,“此时此地,你留在我身边才是安全的,这样我也更能安心。” 侯亚夫并没有娇羞神采,而是握紧住齐德仲,点头说道:“好,我就陪在你身边,一步不离。” 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的海潮,好似凭空立起的巨大水墙,将海床蹂躏碾碎,朝着齐德仲施法定住的水山推来,齐德仲聚精会神抵御攻势―― 好似山脉之间挤压碰撞,强烈得已经超出双耳能够接受的巨大颤声,无边巨力朝着护法波光中压去。蕴含天地之威的一击,纯粹而不做作,逼得护法波光阵阵晦暗不定。 至于位于施法正中的齐德仲,全身筋骨经脉也为之咔咔作响,海潮冲击的瞬间,他一身法力催谷极致,握住青龙玉杖与侯亚夫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 几乎能够捏碎铁石的手劲,没能让侯亚夫皱起一个眉头,她的呼吸甚至没有丝毫的错杂,只安心承受着齐德仲所感受到的一切,放眼护法波光外的灭绝之威,侯亚夫甚至没有动念感知。 “原来如此!”外界海潮余波还在接连卷袭而来,但齐德仲的压力已经大大减缓,自言自语起来:“真正的**力不是直接操弄御使天地灵犀,而是顺其道而行、以至于推波助澜。” 一旁闻言的侯亚夫恍然有悟,齐德仲这番话直直传入侯亚夫元神深处,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世间修行的**力根基,会落在外感境界。 “扯动万钧汪洋大海,本质上只需要外感修为便可做到,即便修为已臻至世间高人,但施法玄理本身依旧是以元神法力外感天地而有所触动。 世间修行人相较天地而言,立身渺小,直抗天地之威殊无必要。放眼世间若立足无垠汪洋,摄心炼形如伐木为舟,内息外感则是如何驾舟弄潮。” 齐德仲所言,其实就是仙壶一脉《碧波渡海诀》的奥妙精义,伴随着一字一句,齐德仲祭出青龙玉杖化成一条青龙飞盘上空,与护法波光一同消弭外界激荡潮浪。 “真心全形则是巡海有径、离形去知乃去海就陆!”齐德仲剑指高举,青龙盘旋飞天,化作冲天剑势,直插乌云,仿佛整片天幕也为之动荡摇晃。 天上轰隆一声,伴随着龙吟推开重重乌云,天光垂落如纱,齐德仲借引天光,剑指摄来一缕阳和冲盈之气,朝着正东方向遥遥一指,嘴上喝道: “造形化物为沧海桑田随心所见!” 剑势浩荡磅礴,出剑顷刻镇压所过之处的汪洋潮浪,随之如开天辟地一般,撕裂厚重乌云直达天际,随后炸开一团曜辉,好似天崩一角。 “阴谋者统统现身来!” 崩毁的天际之中,有几条人影凌空而立,阳和剑意破了他们的潜行法术,当即被齐德仲发现,扬声大喝,化作无形雷声破风穿云而至! (本章完) ------------ 第163章 狂风骇浪 凌空而立的人影大约三五人,即便齐德仲目力极佳,但是元神感应却是朦胧,到底对方有多少人仍旧不清楚。 曜辉剑气激荡之间,为首一人身披鸦羽黑氅,脸上带着一副鸟形白骨面具,尖长苍白的鸟喙向外延伸,古怪非常;另外一人除了一件破烂不堪的麻衣随意裹身之外,全身上下都被书写着无数复杂鸟纹咒字的绷带缠绕束缚,周身有咒字凭空具现成型、缓缓飘零;另有一人或数人,衣饰外表全然看不清楚,就好像透过扭曲破碎的琉璃折射后的光影,带着一圈圈跃动不定的虹光,身影幻化闪烁,分不清具体有几人。 这几人法力气息截然不同,莫说不是同出一师、甚至不是同出一门,而且彼此凌空站立,显然都具备飞天之能,至少有三名修行高人。 “好大的阵仗!”齐德仲的声音悠远如龙吟,直传天际远处:“天下修行高人能有几个?斩杀铁背虬龙也不过如此!不知你等到底出身来历到底如何?若是能息心静气降身一谈,或许不必兵戎相见!” 侯亚夫看了看齐德仲没有说话,心中却有几丝疑惑,因为齐德仲根本不像是会在这种生死场合还逞口舌之能的人,想必对方实力是何等高深。 对方几人并没有任何回应,最先动作的是鸦氅鸟面之人,只见他微微抬手,身后突现黑暗,如漩涡一样扭曲旋转,而且渐渐扩大、深不可测。 身形暴露便下杀手,齐德仲只察觉远方天地灵犀已然渐渐紊乱不安,鸦氅鸟面者尽敛万物生息,黑暗漩涡吞吐间,万千黑羽自内而外喷涌而出,如黑雨倾泻。 数十里的距离眨眼间便杀至,齐德仲掷出一物,如鹅卵石大小,正是至利法器龙鳞子。 像松果一样缓缓撑开的鳞叶,迎风便涨,最后如一朵铁色大花遮住舰队前方天空。如雨黑羽杀至,在龙鳞子上炸出万点金星,空中交击碰撞绵密如裂帛之声。 齐德仲御器之时心中暗惊,对方黑羽乃是阴寒毒煞汇聚而成,普通人要是沾上些许,生机大为衰弱,好似大病一场,这样如雨爆射而下,千军万马也要败亡。 不待齐德仲再施反击,元神感应之中,那几名在绚烂虹光中看不清身影的人顿时消失不见,齐德仲心有忌惮,伸手摄回天上盘旋青龙,环绕着舰队水面,玉篁剑阵在水中展开,好似倒映出一片幽然竹林。 此时身缠咒带之人也出手了,只见他缓缓抬起双臂,好似举起千钧重担一般,方圆百丈焚风自生,一团燃烧得纯粹白亮的火球将海天全然照亮,原本尚有几分寒凉湿意也被蒸腾殆尽。 齐德仲暗道一声来者不善,咒带人双臂一挥,百丈火球掷落,去势甚急。 “皓华吐虚成!”齐德仲仰天大喝,剑指遥指间,巽风大作,两声虎啸伴随剑势而出,凭空一阵肃杀之风,随着龙鳞子如铁花绽放,并生龙卷、牵扯骇浪,在半空中死死抵住百丈火球,当即水火与狂风并作,当即天地一时失色。 《黄庭十三剑》的法术,齐德仲已经许久未曾用过了,但并不是这等浅显道法就不可演化至精深玄奥的境界。 内景肺神部,外主天地之气出入,内主元气调息浑和,齐德仲另辟蹊径,以剑意道法为根,外引玉虎狩、龙鳞子巽气金风肃杀之威,化作铺天盖地的狂风咆哮。 船舰之中,众人紧紧捂住双耳,即便有护法波光稍隔内外,狂风咆哮之声也好似万千异兽怒吼,震耳欲聋。 水火狂风彼此消弭,徒留混沌激荡的法力交缠,鸦氅鸟面者遁入黑暗之中,化作一只巨大乌鸦,垂天黑翼盖住大半天空,挥舞之时带着一团团乌云黑烟、夹杂着无数赤电如蛇,朝齐德仲方向碾压而去。 “这是什么妖怪?”侯亚夫望见巨鸦当空,不由自主地声音发颤。 齐德仲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这不是妖怪,而是演化生灵、拟相化形的道法。既然此人动此绝技,我已猜出他之来历……接下来便要分生死了,你准备好!” 齐德仲没有细说,摄回龙鳞子后,跺足起剑,舰队方圆水域,竹影倒生,无数碧光剑气呼啸。 “龙烟秉台明!”碧光剑气聚现龙形,龙吟回荡天地之间,碧光淹没了整支舰队,化作青龙蟠日之势,朝天反击! 海上碧光与黑烟的激荡交错足足维持了一刻钟,天上的乌云也早已被激荡余波避开,徒留两人凌空站立,直到最后碧光缓缓收敛。 此时只听得铿然一声,接着又是几声铿然短促的声响,一道身影自碧光中被击出,朝着海面斜插而入,轰起高高水花。 碧光之中另有一剑疾驰而出,青光熠熠,入水如鱼,灵巧旋游,将那入海身影接连来回穿插,前胸后背立刻多了四五十个窟窿。 而当碧光消退之后,海面上再也没有舰队的踪迹,只有十六人站立波涛之上,为首者仍然是齐德仲,身旁分别是侯亚夫与云霄,后排沪海众修罗列。 天上巨鸦与咒带人各自一惊,显然眼前景象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其实早在齐德仲无法感应到暗袭的第三人时,他就已然心生警惕,用青龙玉杖护住舰队仔细探查,却依旧无法察觉对方踪迹。 有过被潜夜蜂、三才剑客刺杀的经历,齐德仲对这种精擅潜行暗杀之术的修行人最为忌惮,尤其对方修行已臻当世高人,所以不打算让对方有趁隙出手的机会,试图将对方逼出。 齐德仲在与巨鸦卷起的黑烟较量之刻,默运玄功,将整支舰队统统纳入真龙水府之中。既然以寻常感应查探之法不得,那就用造化之功逼得对方现身。 收纳事物进入真龙水府,等同是被齐德仲元神世界所笼罩牢固,一旦收入其中,就算是修行高人也不能轻易脱身而出,更何况在齐德仲眼下也无法做手脚。 果真就有一人,在察觉到自身立足境域有异外界天地之时,试图有所动作,被齐德仲察觉之后,元神传音藏身舰队各处的云霄与沪海众修,一同出手将其逼出! (本章完) ------------ 第164章 千里云剑 沪海众修跟随齐德仲出海理所当然,只不过之前斗法齐德仲一直没让他们出手,而是让他们留在船舱之中,防备是否有阴谋者潜伏在百官家眷当中。 直到齐德仲施法将整支舰队收入水府中时,终于有人暴露行藏,齐德仲大弟子云霄与王启年等人一同出手,各种强**术直击潜伏者,齐德仲稍一动念,自然将他逼出水府界限之外。 不料此人贼心不死,负伤之后身形闪现,骤然出现在齐德仲身后不远,迷蒙变幻的虹光之下,一道锋利锐芒直刺齐德仲身旁的侯亚夫,如此作为显然是攻敌所必救! 然而锐芒所至,侯亚夫身形居然化作一片绚烂幻象散离天地,正是侯亚夫用夜明珠御器施展的幻化之身! 就趁着一瞬之机,齐德仲反手再添一击,那人当即重创、坠落海中。最后还是云霄御剑追杀,将潜伏者击杀在水底之中。 擅长潜行暗杀者,一旦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四面八方的**力当即无用武之地,像齐德仲这样法力精深、手段繁多的修行高人也不多。 然而真正让此番暗袭者震惊的是,齐德仲居然有收纳整支舰队的能耐,不管是小洞天、还是乾坤袖,法力深厚已是天下有数。 最先反应过来是那位咒带人,只见他凌空盘腿,一手指天,一枚金虎玺印祭出,随之全身咒带松散飘飞,好似千万丝绦环绕如网,在高空中编织出一张遮天神符! 王启年见状皱眉道:“齐道友,这是……” 齐德仲抬手阻止了王启年的话语,将青龙玉杖交给了云霄,对众人说道:“你等联手结阵,暂抵一阵,我要将此二人诛杀于此。” 云霄接过青龙玉杖,早在此前齐德仲就将玉篁剑阵完善,将结阵共同御器飞天的道法传授给云霄与沪海众修,为的就是这个时刻。 十四名真心全形修行人共享青龙玉杖飞天妙用,法力气息汇如一体,青龙鳞影隐现内外,为水面上的齐德仲护法。 咒带人在织符施法,齐德仲也要凝神运功,天上巨鸦见状当即发难,庞然的身躯展翅俯冲,掠海而过扬起百丈浪涛,如同一座小山朝着齐德仲方向冲去。 沪海众修见状赶紧上前拦阻,在场众人也是一阵心惊,巨鸦俯冲之势,不亚于当初南巢泽铁背虬龙,庞然的身形并非幻化,而是真切实有的躯体,光是冲撞势头就堪比山峰倾倒! 云霄身居阵眼,青龙玉杖横于身前,雪青鹤氅鼓荡舞动,一身法力猛提至极,当即怒发冲冠、青丝飞扬,海上青龙再现。 与齐德仲稍有不同的是,云霄御器化龙之相,更似蛟蟒,角爪未成,但盘绕纠缠之力更强,在巨鸦俯冲直撞而来时,青龙旋绕而上,死死缠住对方,在空中一阵撕咬翻腾。 蛟蟒斗巨鸦,海上奇景现。然而在更高处,咒带织符功成,密密麻麻的鸟纹咒字在巨大的神符表面,汇聚成复杂交缠的云纹符字。 而此时咒带人也露出真容,是一名脸色略显苍白凌厉的年轻人,裹身麻衣随风飘扬,头上金虎玺印翻转,朝着神符盖上箓印——符箓功成! 此一瞬间,天地万物如有灵应,虚空中浮现一座高坛,好似直达无涯彼岸、仙灵圣境,接引诸天功曹、各部兵将下凡。 然而如斯仙灵通玄的景致,虚空中一阵轰雷过后,气息全然逆转变幻,本该清静有序、泰然安定的高坛法威,变得混乱无度、破灭邪异,纯然漆黑、不是世上任何一种色彩的闪电,好似要将天空撕裂一角。 齐德仲猛然抬头,眼神中冷意浮现,在那将将撕裂的天空背后,是无可名状的扭曲与杂乱,足可染化元神世界的莫大晦暗。 再定睛,那名身披麻衣的年轻人周身形骸渐渐被真火法力焚尽,点点余烬汇入虚空高坛,仍然继续着无形的接引。 “焉能让你如愿!”齐德仲功行圆满,伴随喝声破天。 仙壶洞天中,悬挂在玄武峰藏剑阁中的绝云剑感应到齐德仲召唤,当即破空而去,在洞天内中施展云遁之法,尽摄自齐德仲立身之处到仙壶洞天之间,方圆数千里一应海上风云气。 天上流云聚敛成涡,一道不世利光喷薄而出! 利光从天而降,直直穿透虚空高坛,如行云流水来到齐德仲身前,利光散尽,显露出绝云剑真容仙姿。 齐德仲伸手握住绝云剑,当即天地失色、乾坤倒转,海天云气尽数汇聚,大千世界唯此一剑! 云霄元神有感,赶紧收法御器,带着沪海众修飞天远遁,而齐德仲这一剑也堪堪斩出。 断云斩尽引肃杀之威,一剑斩出,明晃晃如秋水一泓,好似在天地间无声延展出一面扇形的弧光,突破至罡风之上的天外境域。 黑羽巨鸦首当其冲,身形在迷蒙风云剑气中直接化为乌有,破去化形躯体之后,连原本形骸体魄也无法遁逃,直接被斩灭得连灰烬也不剩。 而虚空高坛也被浩瀚云气吞没,符字箓印灰飞烟灭,而纠缠不息的纯黑闪电也被云气吹散瓦解,崩裂的天空也在云气呼啸中缓缓合拢,只留下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让人捉摸不解。 剑势尽而风云散,再现澄宇碧空,齐德仲抬头仰望,半空中一枚金虎玺印闪烁着光辉急坠,他伸手招摄,落在手中仔细观瞧,玺印底部篆刻的是“鹤鸣神山太清玄元”。 即便经历断云斩一击而过,此印犹然如新,齐德仲瞩目不语,将其小心收好。 而在他身旁,侯亚夫早已因断云斩之威而震晕,软在齐德仲臂弯间,齐德仲取出一枚九还丹,隔空化转药力沁入侯亚夫四肢百骸之中,这才小心施法唤醒她。 “殿下,你……我……斗法已经结束了么?”侯亚夫神智还有些不清,方才齐德仲已经尽量收敛周身剑气鼓荡,可还是让侯亚夫受到冲击。 “放心吧,来犯之人都已诛除。”齐德仲默运玄功,此番激战他也损耗极大,但好在元神清明坚稳,尚能支撑。 看着云霄众人御器回转,齐德仲扬袖展开水波光华,将整支舰队重新放归海面,甲板上已有许多人站立观瞧,个个脸上都是惊异之色。 “师父!”云霄赶过来后,提起的心神刚才稍加安定,然而一看齐德仲手上,不禁失声说道:“绝云剑怎么成这个模样了?” (本章完) ------------ 第165章 摄境出离 齐德仲抬手观剑,绝云剑前端剑锋已经彻底不见,残余剑身满布裂纹,剑刃起伏不平,有许多细屑自边缘处渐渐飘散不见。 齐德仲按剑叹息道:“断云斩锋芒太盛,绝云剑即便祭炼成器,也难承道威,是此剑替我受过此劫。” 断云斩是杀伐道法,本不必借剑器施展,齐德仲驱使舰队东行出海,为的就是尽量靠近仙壶洞天,在必要之时在数千里外招摄绝云剑对敌。 果不其然,绝云剑配合断云斩之威,化形巨鸦当即被灭,咒带人试图召唤的未知邪异也被齐德仲镇压屏阻。然而此一剑斩出,等同施展了毁器之法,一瞬之间爆发出最强大的威力,若非如此也施展不出断云斩。 施展断云斩有天地肃杀反噬,威力越大、反噬越强烈,好似自己也经历了斩灭威势,但绝云剑作为法器,与齐德仲身心一体,替齐德仲承受了大部分反噬,当即将这柄剑器摧残得连灰烬都无法保留。 在这一瞬间,齐德仲明悟了阎狱照的毁器之法,那便是以之施展全力施展断云斩,将其彻底化为乌有。但这样一来,毁器施法之威将会比今日更加庞然骇然,难怪羽衣轻提醒齐德仲,毁灭阎狱照不能在中土九州进行。 激战过后,齐德仲深感疲惫,云霄与侯亚夫赶紧将他扶到舰船甲板上,定坐涵养形神。 见沪海众修欲言又止,齐德仲说道:“今日之事,诸位道友不必张扬,来袭之人是针对齐某,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现在还请诸位先行为我护法,舰队就停在海中。” 侯亚夫问道:“我们难道不该尽快离开此地吗?” 齐德仲摇头道:“不必担心,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多修行高人?诛除此三人对阴谋者是重大打击,更何况他们此番还有别处需要针对之人。” 侯亚夫醒悟道:“你是说国师冯华?” “也包括帝都中的帝室皇裔。”齐德仲说道:“修行高人生死相搏,场面难料,幸好玉京城已经被天王教军包围,阴谋者现身之时,自然身陷两面包夹的状况,届时局势已定,我下令停留在此,就是能够感应到帝都方向的变化,待得尘埃落定,舰队就可以继续南行了。” 说完这话,齐德仲就闭上眼睛、收敛气息,形神蛰藏,进入一种非常玄妙虚静的状态中,深深体悟到离形去知绝非形容显露人前的道法威势,而是一种存在的状态。 齐德仲身旁有侯亚夫与云霄各自持器侍立,不让他人靠近,而沪海众修则是各归船舰驻守一方,以防不测变数。 虚静境中,齐德仲只感受到一阵来自远方的波动,不自觉睁目放眼,目光所过之处,外界一切声息不复存在,随之天地间万事万物的运动都停顿下来,眼前视界所见一切都成了一幅定格不动的图景,真实而虚幻。 虚空之中,一阵精芒忽闪,随即聚敛成形,一人鹤氅玉冠翩然步出,正是太华掌门羽衣轻。 此等玄妙虚静境中,齐德仲心境波澜不惊,行站坐卧宛如一体,朝着羽衣轻拱手说:“拜见太华掌门,不曾料竟会在此时此地与你相遇。” 羽衣轻的神色倒是显得精彩许多,同样坐在齐德仲面前摆手道:“此非相遇,就是我来找你。” “这么说来,眼前一切皆是太华掌门所为?” 羽衣轻颔首道:“摄境出离,近来新悟的道法,借用佛门之语,并非是天地万物静止不动,而是我带着你超越而出,让你明白飞升超脱的真仙,观照世间的眼界是何等玄妙。” 齐德仲问道:“太华掌门已然飞升超脱、成就仙道了?” “尚未,但也就是这两年间的事了。”羽衣轻笑道:“我在太华洞天中闭关参悟玄通,发觉东海之上天地生变,所以凝神聚体显化分身前来,没想到你已经处理好了,所以带你感受一番境界之妙。” 齐德仲吃惊却说不出赞叹的话语来,羽衣轻的修为已经达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地步,自己归根结底不过初证离形去知,而对方则是已达世间修行的尽头。 羽衣轻浅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此番前来就是为你解惑……先让看看之前斗法景况。” 齐德仲正欲开口,羽衣轻摆手道:“你已证离形去知,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开口说话或识念传音,展开元神自现非常妙境。” 羽衣轻指点一句,就觉得对方明明是一缕显化分身,但一如本尊真形一般,元神妙境展现眼前,立即让齐德仲明白运转元神之法。随即周身虚幻光影浮现,不仅是方才斗法激战,就连齐德仲步入帝都玉京城,到前后种种谋划经历,统统展现给羽衣轻。 这不是寻常的讲述聆听、也不是单靠肉眼可见可闻,而是发自元神深处、宛如亲身经历一般,是无法隐瞒欺伪的真实,齐德仲隐约领悟,若无真心修为洗炼心性,这样的元神妙境道法根本施展不出,根基早在过往修行中打下了。 “原来如此!”纤毫毕现的种种细节,羽衣轻好似只一眼掠过,便已全知,看到最后脸色略显沉重,出言说道:“你这门道法威势太重,日后施展要小心慎重。” “晚辈明白。”齐德仲恭敬一拜,随后问道:“晚辈有一事不解,还请太华掌门解惑。” 羽衣轻伸手说道:“你捡到的那枚玺印让我看看。” 齐德仲自怀中取出金虎玺印,羽衣轻接过之后观摩打量许久,最后方才叹气道:“果然是鹤鸣山治印,此乃天师道三大印之一。” 齐德仲直言道:“天师道乃九州十二宗门之一,他们怎么会牵扯进此番争斗之中?难道会是此印失落门外?” 羽衣轻苦笑着摇头道:“除了天师道,那名化形巨鸦之人,所施道法乃朝凤山《百禽化形诀》,只不过多了几分诡谲阴邪。同为九州十二宗门传承,难不成这些秘传事物都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么?” (本章完) ------------ 第166章 天师朝凤 朝凤山作为九州十二宗门之一,比太华门还要古老,而且传承来历也有一段趣闻。 据说朝凤山的祖师乃是一只叫做九色彩凤的灵禽,修炼有成欲渡化世人。朝凤山祖师化形人身在世间行走时,人间战乱不止,灵禽出身的朝凤山祖师甚是不喜,在遍观杀戮之后,更觉世人难以点拨,反而认为出世脱尘才是真正的修行之道。 但是不可否认,人生在世乃万物之灵,先天赤子最具灵性,是万物中最适合踏上修行之道的生灵族类;加上人世间万象纷纭,修行之道隐含其中,诸多先贤诸圣、上古仙真留下道统传承,这也是为何修行有成的妖精都乐意化形成人,混迹人间在世修行。 朝凤山祖师因为这两点,异想天开地反其道而行之,钻研一种修行道法,让人身形骸体魄化形成禽鸟,必要时见世间杀伐征战,可化身脱逃而去,但同时也具备禽鸟之形。 也多亏朝凤山祖师悟性非凡、机缘复杂,最终还真让他创制如此道法,而且就在自己栖身的洞府朝凤山中传授道法、开辟传承。 最后朝凤山祖师也做到飞升超脱、成就真仙,到了那种修为境界就无所谓是人是妖了。而他在世间留下的传人,自然也创立了朝凤山这个门派。 至于那位灵禽祖师留下的道法,被后人集中整理流传下来,名为《百禽化形诀》,在修行界中独树一帜。修为眼界略浅者,看着有人化形禽鸟,还以为是妖怪化出原身。要不是在太华灵墟中有出自朝凤山的散仙,与齐德仲有过一番结交指点,他恐怕一时之间还看不破。 朝凤山在齐德仲眼中,本该是类似桃花源那般隐逸不现、少涉尘俗的世外宗门,如今有一人修炼《百禽化形诀》至离形去知,巨鸦体魄强悍无匹,很难让人想象是江湖散人得到朝凤山零星传承自修而成。 至于鹤鸣山治印则更是来历不凡。天师道作为九州十二宗门之一,在红山议会前的势力遍布中土九州,设立二十四治,其声威广布不亚于当今天王教,其时也是竞逐九州的一方霸主。 天师道当年有二十四治,各有祭酒、或称都功,持印剑、施符箓、设坛台做法,以教化万民、斩除邪魔。天师道开创尘俗道门源流,拥有极其完备的传承仪轨典章,以至于很多修行宗门也逐渐效仿,就连太华门对其也相当尊崇。 而鹤鸣山治就是当年天师道二十四治中位列前三的重要治所,治所都功持鹤鸣山治印,能够沟通天地阴阳、做法祈禳,修行高人甚至能上体天心、呼召上界清灵尊神,使其下凡助天师道护法。 齐德仲闻言不禁问道:“天师道真能呼召仙神下凡护法?还有,为何太华灵墟中没有天师道的传人?” 羽衣轻点头赞许道:“你果然能一眼看破关窍!不错,天师道开创者祖天师,在飞升之后开辟种民天,接引门下体感天心道法的传人进入其中,这等奥妙非我能言,总之太华祖师亦曾探访此地,也是太华灵墟造化开辟发端之一。 至于天师道法,倒也并非是以凡人修为便能召唤仙神本尊下凡……我且问你,自世间超脱飞升而去的仙人,是否就此不复存在了?” 齐德仲摇头道:“非也,仙人祖师所传道法仍在,其人言行种种、一应创制留存世间,后世传人依旧可以藉此感应体悟,明晓仙人言行路径……我明白了。” 羽衣轻脸色含笑:“是不是听起来有些像世间阴灵鬼物?其实到了真仙境界,或许已无此差别眼界。仙人本尊超脱世外,而其存留的一切依旧能让后人有所感应,若将此灵性感应收摄如常,则可化作护法尊神,所触动天地之威不亚于你那最后一剑。” “难怪世间神坛上的神像形象多变,原来是世人感应所见不一,我明白了!”齐德仲又生疑惑:“但那咒带人所召唤的,似乎不是护法尊神,而是某种邪异,流露的气息难以名状,就连我也心惊不已。” “这才是我赶来的关键。”羽衣轻皱眉说道:“你要小心了,此番现世的并非九州事物,而是他界邪异试图破界而入。” 齐德仲问道:“血日魔潮不是还有数十年才到来么?怎会如此之快?” “这或许就是先兆之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等总不可能待到血日魔潮彻底爆发才有行动,他界邪异有所感应,想必也已蠢蠢欲动了。”羽衣轻说道:“咒带人借鹤鸣山治印,所修道法已有偏差,或许九州世界有所动摇,感应到他界邪异而入偏,总之此事不可不防。” 齐德仲脸色深沉地说:“要是以最恶劣情形计,天师道、朝凤山都涉及其中,还有三才剑这支隐秘传承,这不是一两个修行散人的事,当年冯华也曾遭遇御使金印召雷的修行高人。” “此事便托付由你勘查了。”羽衣轻将鹤鸣山治印还给齐德仲:“如果九州十二宗门中,有哪一方不尊红山议会论果,合该被肃清料理,但此事我不欲为之。” 齐德仲不解问道:“太华掌门乃当世地仙高人,莫非是担心杀伐业数不成?” 羽衣轻笑道:“太华门修行不讲究这个,而是以我的地位动手,难免显得恃强欺凌,单纯的诛除斩杀,难定世人相安之心,更是对世间修行道统不负责任,所以我要托付于你。” 齐德仲还是追究不已:“太华门中高人如云,譬如寒空道友更是超凡脱俗,为什么不交给他?” “寒空历练还差几许,担负太华门兴许还行,要为九州千秋谋,他欠缺的东西很多。”羽衣轻说道:“你是因为躲着避着不想当乾朝皇帝,所以连我的这番托付也不想担着了?你莫要忘了,我身为太华掌门,如此作为也是在应对祖师给我的考验,是我飞升超脱的劫数,同样也是你要面对的劫数。” (本章完) ------------ 第167章 朱门寒士 齐德仲闻言回答道:“该面对的我自会面对,不论是劫数亦或机缘,只不过此番变乱牵连杀伐难以预料,我区区一人不足担当。” 羽衣轻笑道:“这也是对方擅长的一点――化私斗为潮流,不仅冯华,如今九州争霸逐鹿的各方势力,皆有人擅长这样的手法。” 齐德仲问道:“太华掌门是希望我亲身入局参与世间争霸么?” “我没这样说。”羽衣轻摇摇头,看着一旁静止不动的云霄说道:“只是看见你的弟子,我忽然明白祖师的做法。你且自己想想,如果你不仅是修行高人,也有心参与世间争霸,最得力的臂助会是谁?” 齐德仲恍然大悟道:“当然是我那五名弟子……原来如此,太华真仙并无刻意安排我如何做,只是将必要之助送至面前,让我自行选择。” “你既然不欲涉身争霸,那就用修行人的手段来了解此乱。”羽衣轻说道:“私斗能化潮流,但无人操弄局势照样潮流难成。若论私斗,我就是天下第一人,你也应该想着如何阻遏潮流蔓延。” 羽衣轻一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自信,但在齐德仲看来,太华掌门绝无狂妄意气,直言事实而已。 齐德仲想法逐渐明了:“追根溯源,将世间祸乱从发源萌芽处拔除扼杀,剩下的无非是尘俗角逐,千古以来亦如是,修行人冷眼旁观即可。” 羽衣轻点头道:“此言善哉,我飞升之前会传位于寒空,届时太华门自会随缘法相助你此番行事。” “多谢太华掌门。” “谢就不必了,担子很重,也本非你必要承担,反而是我该谢你。”羽衣轻作叹气状:“帝都激战已起,冯华身怀仙家法宝,难免动荡波及,我去照看一眼,你且安歇。” 这番话说完之后,羽衣轻的身形飘忽,顿时消失无踪,而周围静止停滞的一切好似潮浪回涌一般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连一刹那的时间都没有过去。 齐德仲深纳一气,暗叹羽衣轻修为境界之高妙难测,只一缕显化分身就有自信前往帝都凶险之境,全然一派坐观天下风云变的态度。 …… 而在帝都之中,各处城门敞开,天王教军没有受到一丝抵挡便已进城,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剩余少数的城防官兵也逐一投降,最后抵达皇宫禁城之外。 白莲生身披长衫,略显瘦弱的身子在微风中站立不动,仰望九重宫阙、森严朱门,沉默许久不言不语。在他身后,是麾下最为精锐的兵士,身旁分别有护教神将横宗镇、辛无量,另有地支十二旗派来的六位旗主、数十名祭司。 玄黄旌旗在凛凛杀气间飘荡,一众兵将无一人出声,队列整齐好似雕塑一般不动不摇,白莲生不说话,整支军队就伫立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但军威却是自主浮现,将九重宫阙上的祥云瑞霞逼得粉碎零落。 “其实我年轻时也动过科举入仕的心思。”白莲生仰头说道:“即便人生最落魄之际、战事最凶险激烈的当口,我对乾朝也没有多少恨意。因为我很清楚,仇恨并不能支持我判断预测的准确,而直至此刻兵临城下,我也没有对乾朝的鄙夷或蔑视…… 相反,我开始胆寒、心惊,到底是怎样的一股力量让这个统御九州万里的庞大国度分崩离析?真的是乾朝气数该绝?还是天王教真的如此沛然难当?当天王教鼎立九州之后,又该以怎样的目光面对世间?避免前人所犯的种种错误?” 最后这几个问题,白莲生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身旁两位护教神将,横宗镇一如既往忿怖怒相:“我乃一介武夫,军师大人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辛无量则是迟疑了许久:“这九重宫阙在我看来,就是一座埋葬过去千古帝王的坟冢,我等后人就应该在其基础上再开新章,扭转世间潮流、移风易俗,要有改天换地的气魄与作为。 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全新的难题与考验,届时再去面对。人生在世总归是在不断解决自身面临的问题,这个过程便是修行,并非是何等超凡入圣的道法神通。” 白莲生微笑却不置可否,转而言道:“辛将军是想要砸碎打破这九重宫阙么?” 辛无量笑着摇头:“也不至于,毕竟是前人艰苦筑造,而且也弄得挺漂亮的,就这样放在世间供人瞻仰吧。也好让世人明白我教功业是击败了怎样的敌人,这也是以史为鉴,警惕着天王教不要前蹈覆辙。” 两人说话间,有一缕火光直往皇宫高空,两位护教神将最先反应过来,施法护住白莲生与军阵前翼,横宗镇抬头仰望说道:“这便是冯华的九龙神火罩么?声势看上去并不浩大。” 辛无量脸色沉重道:“仙家法宝随形神化转、变化无方,以冯华之狡猾最能自晦,仙家法宝落在他手里也不够堂皇。” 横宗镇反诘一句:“你就盼着他不会朝着你放火就是了……果然有人出手了!” 皇宫之中,另有一道人影冲霄而起,周身灵光流转、七彩霓裳绚丽非常,触目一眼竟然有迷乱元神的感应。 “元神出摄离体!还是一名女子?”辛无量反应过来:“看来乾朝宫中早已有人潜伏其中了!” “西北方有黑云接近!”横宗镇对白莲生抱拳说道:“军师大人,看来是北荒妖魔靠近。” “数量多少?能耐几何?”白莲生问题直截了当。 横宗镇阖眼感应一阵:“有一头妖王为首,上百妖众随行,其中似乎还有修行人同流合污。妖王驾黑云摄妖众而至,法力高深在我之上!” 白莲生微微挑眉:“哦?这么厉害妖怪居然此时此刻出手了?” 辛无量在旁解释道:“冯华担任乾朝国师以来,供奉院遣人斩杀镇压妖魔无算,难免饱受化外妖类仇视。如今乾朝大势尽去,自然有强大妖王落井下石。” (本章完) ------------ 第168章 封天绝地 白莲生看着天空中火光与七彩相斗不止,说道:“妖王动手厮杀,往往不顾尘俗黎民,他若安守化外清修我懒得去招惹,既然前来亲身入局,就别怪天王教厉手除妖了。” 就在白莲生说话之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强大威势自东南方展开,好似笼罩住了整片幽燕大地,将天地间相隔开来,斗法的火光与七彩、远处的黑云妖众皆在天上,丝毫激荡都无法波及地面黎民众生。 凡有元神显现修为者当即都感受到这一变化,修为越高者感应越明显,仿佛天地间相隔的无形壁障,宛如另一方天地世界,广漠无边。 “这是……”最先明白过来的是辛无量:“这是太华掌门羽衣轻的法力!绝对没错,就是他!” 白莲生面露思索说:“到了这种关头才出手么?是不希望世外高人斗法波及无辜?那便应该早有担当!也罢,我等直入宫城,天上情形静观其变,哪一方逃脱了,杀无赦!” “得令!” …… 九重宫阙上空,冯华凌空盘坐于火云之上,芒鞋麻衣却无一丝焦灼,垂眉捻须,轻抖拂尘便是一团炎流爆散。 在冯华面前数百丈外,一名貌若十四五岁的女子,全身一丝不挂,却有层层七彩光华笼罩如衣,巧笑嫣然、说不透的万种风情,腾挪躲闪间,笑声化作无数幻象直逼冯华,流炎在空中行进不过百丈,竟然化作一团团粉红烟霭散于天地之间,周围只剩下浓郁的芬芳、迷离神智。 “道友天姿国色,为何要夺明华公主庐舍?”冯华声音低沉,好似与周围天地共振。 “嘻嘻,国师真人可真严肃。”少女飘飞不定,声音甜糯绵软,有青春少女的羞涩、亦有成熟姣好的风韵:“明华公主体弱多病,自出娘胎便失魂无神,我只不过取之代享人间繁华而已,何必斤斤计较呢?” “即若如此,道友为何又要脱舍显露真容?”冯华再抖拂尘,万千白丝爆散开来,祥云卷火尽灭邪祟,风中只剩下触之则焚的无形炎流。 “冯华,你就不能乖乖地世外清修吗?以你的修为,天下何处不可去?为何非要辅助乾朝苟延残喘至今?”少女周身七彩光华绚丽耀眼,逼开炎流后说道:“或许你可以与我等共谋天下,安心受众生俯首膜拜、得享人间无上尊崇,岂不美哉? 你过去辛苦劳碌,又换来了什么?乾朝社稷衰亡、修行愿心落空,甚至落得一个饱受仇视嫉恨的下场,这哪里是一个修行高人应有的境况?” “众生不该俯首,天地间一视同仁、无私无亲。”冯华毫不在意:“只可惜你等自视世外高人,却不肯安守世外,妄图摆弄人间,终究惹火烧身。” “国师真人在辩驳之前,就不能先反思一下自己么?”面对冯华一波强过一波的炎流,少女节节后退,远眺西北黑云渐近,脸上笑意更盛。 纵然尚在数十里开外,黑云之中伟岸耸立的巨大身形依旧能直映元神,就听得云中妖王哈哈大笑,声音直达九重宫阙之上:“路三娘,冯华这个老头子不识风趣,你勾引他作甚?本座胯下宝贝百战不殆,正好与你配做一对!” 少女闻声面带娇笑,半嗔半羞道:“呸!好你个悲风妖王,谁要跟你配一对了?你跟世上禽兽玩腻了?” “噫!路三娘号称九州第一欲乐外炉鼎,本座早已向往多时,今日相见真真仰慕,绝非夸口扬言!”悲风妖王话语淫亵,还伸手捂挠裆下、十分粗鄙。 路三娘咯咯笑道:“悲风妖王有这个功夫,不如先帮我料理了冯华这厮,你的好几个儿子可都是被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了!” 此时冯华也开口了:“悲风妖王,你现身此地便只有死路一条,束手就缚尚能保命。” 悲风妖王狂声厉笑:“冯华,真的当我是寻常妖怪么?我长居北荒可不是为了避你,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黑云中一道血红妖光炸裂开来,悲风妖王大笑间正欲细细述说,羽衣轻施展的法力当即绵延而至,浩瀚威势震慑在场所有人,就连悲风妖王也僵持着笑脸说不出话来。 “打啊,继续打。”天上、风中,羽衣轻的声音如万古不化的冰山,沁入每一个人元神之中清晰无碍:“我施法封天绝地,方圆千里境域,够你们发挥了,有何仇怨一次了结,可不要浪费这次好机会了。” 天上三人一瞬间无有施为,陷入了古怪的寂静之中,悲风妖王最先喝骂道:“太华掌门羽衣轻?有种你就出来!让你试试本座炼制的血炼神光!我还就不信了,你能厉害到哪儿去?!” 羽衣轻再无回应,好似天地间重归寂寥,只有冯华冷笑以应:“有何能耐尽展便是,贫道没有心思听你废话!” 有羽衣轻**力封天绝地,冯华顿时斗法方式大变,凌空顿足,火云消失不见,全身心运动法力,祭出九龙神火罩,当场火龙盘天、百里尽炎。 然而在地面上,天空依旧浮云飘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激荡,玉京城百姓只一心沉浸在天王教解救的喜悦庆祝之中。 火龙盘天,在足可望见大地弧度呈现的高空中,一团巨大琉璃罩倒扣在幽燕大地上空,千里云气逼散焚尽,九条火龙耸立如撑天梁柱,将内中一切邪祟困锁烧炼。 此时路三娘与悲风妖王才惊惧醒悟,想要逃脱已经无能为力,只得各尽全力施展能为。 而悲风妖王驾起的黑云消散无踪,百十妖众与修行人失去庇护,无尽炎流噬身而至,修为法力不足之辈,当场被烧成破碎晶体,然后在焚风中瓦解消散。 最后,悲风妖王顶上血炼神光化作一柄邪刃,直斩冯华而去,无尽邪威血魂染化天地,在火海中劈出一条真空路径,来至冯华身前。 冯华不躲不闪,举起一根手指轻点虚空,邪刃被死死定住身前数丈,不得寸进。 (本章完) ------------ 第169章 神箭天陨 邪刃前进不得,然而血光邪威依旧沸腾不止,只听悲风妖王狂笑不止:“冯华老匹夫!本座的血炼神光乃是采取北荒血河之精,以地煞真火炼就而成,只要沾上些许,地仙庐舍也要受染,特地拿你祭刀,应该开心才是!” 九龙神火虽然猛烈,但是无法逼近邪刃周遭,真空火径之中,邪刃血光不断向外侵蚀,试图要将九龙神火染化污秽。 路三娘在另一处娇笑道:“悲风妖王,你辛苦这么多年,原来就是为了炼制这件法器?以火克火,看来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路三娘,你的灵台缠情丝呢?”悲风妖王笑道:“冯华老匹夫独身多年,说不定犹能征战,让他临死前享受一番如何?” 路三娘没有让悲风妖王失望,旋身间逼开九龙神火,一条变幻莫测的丝带环绕周身,好似有无穷幻化娇躯在空中浮现,只要动念观瞧就会被扰乱元神世界,陷入无尽欲乐之中、难以抽身。 冯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元神遁入希夷之境,九龙神火聚而成型,最终变成两条巨大火龙,朝着悲风妖王与路三娘分别攻去。 路三娘舞动缠情丝,化作万丈长丝,一圈一圈地环绕卷缠,将火龙困于狭隘环境之中,七色光华迸射如刀剑利芒,将火龙身躯一寸一寸凌迟削碎。 而悲风妖王运起血炼神光,手拿血色邪刃,刀势大开大阖,本已高大的身形暴涨起来,竟是凭血肉之躯擒拿火龙,挥刀猛砍,剁得火光流炎胡乱溅射。 双龙受困,冯华真人丝毫不惧,手中拂尘无风自动,白丝飞扬延伸,渐渐脱离麈柄,万千白丝飞天成阵,单独朝着路三娘疾射而去。 “老匹夫当真难缠!”路三娘心中骂了一句,缠情丝狠狠一绞,奋进法力将火龙击灭破碎,然后幻化数十道身影分散各处而去。 白丝如针芒、倾泻似暴雨,一大片天空中尽是数不尽的白丝射落,路三娘一众幻化身影瞬间被灭,最后一片白丝朝着东北方向,那里正是路三娘本尊形神遁逃方向。 “妖王助我!”危急之际,悲风妖王元神中听见路三娘的求救,大笑几声斩碎火龙之后,飞扑数十里,直奔冯华身形而去,血光邪刃如山崩斩落。 然而刀势劈斩只觉落在空处,悲风妖王一惊,原来只是斩灭冯华一缕凝神化体,气息之真切如本尊一般,连悲风妖王也无法分辨。 “不好!路三娘你小心,他朝你那里去了!”以悲风妖王之机警,他当即明白冯华的意图了。 在场都是修行高人斗法,而且法力根基精神绝伦,纵然冯华拥有九龙神火罩此等仙家法宝,也未必能占多少上风。所以与其以一敌二长久僵持,不如尽全力先杀一人,自然是拿法力稍弱者下手。 路三娘修行百年,尤其以双修欲乐道法闻名,在江湖上艳名远播,数十年前招惹了七星剑派的门人,一番斗法之后销声匿迹,直至今日方才出现,而且居然窃夺乾朝帝室明华公主庐舍,再度现身而出,修为法力较之当年更加精深。 夺舍之法颇受修行界忌讳,此法有伤天和,路三娘现踪于此便已是邪魔行径,就算此番能够逃脱而出,也无法现身于修行界。 但冯华可没有打算让她逃脱得了,九龙神火罩立柱半空,当即向内收缩,庞然禁制壁障封堵路三娘去路,方才湮灭的火龙再度浮现。 路三娘不胜其扰,挥舞缠情丝如长鞭扫荡,试图逼开火龙,却不料火龙化作一只大手,五指一攥扯住缠情丝,往下一扥将路三娘整个人拉进火海之中。 修行人御器之时,不论是否手拿法器,形神与法器都有不断运转的法力,哪里是别人能够直接伸手触碰擒拿的? 正当路三娘惊骇之际,冯华身形显露出来,此时此刻的冯华全身上下,皆是九龙神火汇聚环绕,足有百丈之高,身前胸坎心口火海,将路三娘拘锁其中,神火烧炼不绝,以全身心的力量将路三娘镇压其中。 这位九州第一欲乐外炉鼎,就这样浑身神火焚灼不断,本该是娇吟绕耳的靡靡之音,此刻只剩下惨叫哀嚎、声震百里,让人闻之心惊胆战。 冯华百丈法身,鼎立天地之间,抬头遥对悲风妖王,眼中无一丝悲悯郁愤之色,一抬手便是九龙呼啸而至,百十里的距离瞬息而至,由遥远的一点火光爆散成火海漫天。 “来啊——!!!”悲风妖王一声怪叫,身形竟也暴涨起来,骨节筋肉咔咔作响,当即面目全非,足有数十丈高、骨刺破体而出,皮肤泛起赤铜之色。 悲风妖王不再手拿血光邪刃,而是直接将其吞下,顿时血光满身,双臂连连隔空出拳,在半空中炸出一连串炮响,拳锋射出血雨,抵住漫天火海。 “十足蛮夫!”冯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九龙火柱继续收缩,最后只在方圆十数里间,将悲风妖王困锁其中。 一心二用,两团九龙神火同时困住悲风妖王与路三娘,熊熊烈焰烧炼不止,纯粹而极致的火焰,足可焚尽世间一切。 而就在这时,远在寰宇罡风之外的虚空中,一支高悬九州天上数十年的神箭,尽敛无边幽暗混沌,通体漆黑,触目宛如天幕之色、浑然如一,在褪去隐匿法力之后,显露出狰狞真容,缓缓朝着九州大地坠落。 初时缓慢,随后极速破空,撕裂重重罡风,只化作一道流星,直直向幽燕大地坠陨。 神箭天陨,根本由不得众人察觉,冯华元神隐约有感,连抬头的动作都来不及,神箭直击百丈法身! 顷刻间,天空被一阵黑暗所笼罩,那是来自罡风之外的虚空景象。再然后,便是炽烈耀眼,如同旭日破云的无尽光芒,向外崩洒喷薄,千里方圆皆受动荡! 此一击之后,冯华百丈法身尽数被灭,形骸体魄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元神徒留一声叹息,随后不复存在。 (本章完) ------------ 第170章 国破君亡 空中火云渐渐消散,激战后的余波动荡尚未尽散,悲风妖王浑身浴血,裸露的躯体上尽是焚灼烧焦,侵入到形骸体魄最深处的伤害,数十年内都无法痊愈。 然而回想起方才那自天上坠陨的一击,悲风妖王仍旧惊栗不已,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那些隐而不显的同谋,居然还存留有如此后手。万一神箭天陨是降临到自己头上,那照样死得连飞灰都不剩! 庆幸的是,自己还是存活下来了,同谋出手的路三娘也殒灭于那神箭一击之下,连她的法器灵台缠情丝也被瞬间湮灭,当真可怕! 悲风妖王很清楚,自己那些同谋看中的就是自己强悍得足可比肩铁背虬龙的体魄,他不过是现身牵制冯华法力的人,至于还有什么后手,还真的轮不到他知道。 而感应到羽衣轻那封天绝地的法力渐渐消失之后,悲风妖王也不敢久留,朝着自己巢穴方向飞遁逃窜而去。 不等悲风妖王逃脱,地上一道银光疾驰而至,妖王不及躲闪,左臂连根削断,差点半边身子都被带走,当即加催法力,化如一缕血影电闪不见。 银光飞天而过很快又倒摄回转,来到地面上化作辛无量手持吞龙寒光枪,见他面色沉重说道:“是末将失责,无能拦下妖王,只断其一臂。” 此时白莲生已经不在宫阙朱门之外,而是身在太元殿前,抬眼直视大殿龙椅之上,乾朝皇帝齐镐的尸体倒卧,咽喉处一抹血痕,显然是手持利剑自刎而亡,在他身旁不远处是大太监鱼公公,生机尽散而坐化。 白莲生沉默了许久后方才回应:“妖王被断一臂,想必伤势沉重,几年之内也无需理会,将此消息传给天下修行各派,让他们去降妖除魔就好。” “得令!” 辛无量离去之后,白莲生一人缓缓步入太元殿中,此时此刻连横宗镇也只是侍立殿外。 白莲生看着血染皇阶的景象,面无表情,轻轻提着长衫下摆来到龙书案前,就看见一封传位诏书搁置案上,刚刚盖封大印。 有趣的是,这封诏书上写明的传位之人并不是齐德仲,而依旧是废太子齐岖。 “如此游移不定、政出多门,到败亡一刻犹然不改,当真无可救药。”白莲生自言自语一句,从袖中取出一张寻常白布,展开盖在齐镐脸上,顺手拿走传位诏书,随之转身离去,对殿外兵士吩咐道:“前朝皇帝已经身亡,按一般百姓处置,焚尽残躯、骸骨洒于山间。” 大乾三百六十七年江山,在今日终于彻底落下帷幕,因为按传位诏书的旨意,本该继承帝位的废太子齐岖,在天王教军进入皇宫禁城之前,就在幽禁冷宫中绝食自尽,教军兵士找到之时,齐岖已经是一具冰冷尸身。 至于剩余的帝室皇裔、一众妃嫔,按照天王教法度,统统归于普通平民身份,目前受天王教管束教导,遣散所有宫女太监,帝都宫阙被天王教军封锁,随军祭司开始搜检府库器物。 乾朝江山不再,玉京城自然也不再是帝都,按照白莲生的意见,玉京城仍旧可以作为新政权的首都,天王教总坛也可以转移至此,彻底定鼎天王教国。 种种变动不提,东海之上,舰队缓慢行进了三天有余,就是为了让齐德仲涵养恢复,最后在远远看见海岸的距离时,齐德仲方才起身出关。 幽燕大地上空的激战、以及最后神箭天陨的一击,齐德仲元神都有所感应,他甚至在最后听见了冯华的那一声叹息,随之便是偃旗息鼓、江山易手。 “师父。”云霄看见齐德仲复苏之后上前说道:“就快到沪海城了。” 齐德仲点头道:“没错,但为师不会去的,阴谋者算计虽然受挫,但尚未连根拔起,在此之前就不回沪海江南了。” 云霄应承道:“弟子明白了,师父要去哪里,弟子可随侍一同。” 齐德仲握了握身旁侯亚夫的手,二人相视而笑:“为师还有些事要去寻天王教一谈,你不必随行。” “哦……”云霄挠了挠后脑勺,看着侯亚夫行礼道:“一直都忘了,弟子拜见师娘!” 侯亚夫掩嘴笑道:“这……你可是御封的护国弘法真人,我哪里好意思。” 齐德仲默然不语,别人还不知道,如今乾朝帝都已然沦陷,舰队抵达沪海之后,恐怕还要面临一番动荡,如果齐德仲仍旧以乾朝太子身份到往沪海城,难免会煽动保皇党人的追随,这并非齐德仲乐见,所以他在风头彻底安定下来之前,不打算回转沪海江南。 “云霄,你这段在为师身边的日子也学到了不少,理应好好融会贯通。”齐德仲提醒道:“你与为师在一起,难免觉得有所依仗,所以在为师召唤之前,你先独自修行一段时日,直到将青瓷葫芦炼制功成才来寻为师。” 齐德仲看得出来,云霄进境离形去知并不困难,像这种悟性资质极佳的弟子,最需要的就是慎独心性与长久打磨,师辈尊长伴随反而会让他们心生依赖。 云霄眨巴眨巴眼,想了一阵之后才说道:“那好吧,弟子就先留在江南照看一下情况,玉篁山也是一处修行福地,不要白不要。” 齐德仲点头之后转而对侯亚夫说道:“将军夫人是打算前往江南么?如果她不喜欢世俗喧闹,我有一处世外洞天可容她老人家修身养性。” 侯亚夫微笑道:“你想得周到,不过我母亲可不习惯太平静的日子,就让她带着部属到江南去吧,说不定还能当个女将军,戎马征战才是我们侯家人,她已经了解你的想法,我可不是成天缠着父母的娇娇女。”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齐德仲看着远处发觉自己的沪海众修,将侯亚夫抱在怀中,云霄躬身递上青龙玉杖,齐德仲伸手招摄,随即御器飞天,化作一条青龙飞天而去,消失在云端不见。 这时沪海众修才反应过来,纷纷腾挪身形来到云霄身边质问,回答他们的只有一个仰望天空的沉默身影。 (本章完) ------------ 第171章 修行界外 青龙飞天北去,一路无阻,按落云头远远看见津卫港之后,战火硝烟已然消失,家家户户门前都插着小黄旗,以示对天王教的忠诚。 齐德仲与侯亚夫尚未落地,玉京城方向就有一线银光飚然直飞而至,正是护教神将辛无量,来到齐德仲前方数丈凌空站定,抱拳应道:“军师大人猜测你会前来,果然不出所料!” “贵教军师大人一向神机妙算,齐某佩服。”齐德仲眼神示意地上:“贵教军威沛不可挡,城中百姓敬畏有加。” 辛无量淡然说道:“这并非是我教谕令,是城中百姓自发之举,教国初立,还需重编户籍,家家户户难免心有戚然,如果悬旗能得心安,我教自然不会干预。” “你们都不在意,我也不会管。”齐德仲说道:“内子要寻贵教神将横宗镇一会,不知辛将军可否引见?” 辛无量看了侯亚夫一眼,说道:“横将军随侍军师大人,你随我来便是,军师大人也想见你。” 三人一路飘飞,来到玉京城中,白莲生起居不在皇宫之中,而是将供奉院改作教务院,自己在内中处理种种事务,天王教国初立,白莲生的忙碌可想而知。 重新踏足此地,齐德仲发现周围环境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穿过几间厅堂,周围尽是天王教众出入繁忙,偶尔还能听见喧闹嘈杂的议事声。 时近黄昏,齐德仲刚见到白莲生时,正好是用餐时间,一位侍从给白莲生送上一份药膳,犹见白莲生埋头奋笔疾书,根本没有功夫进食。 “你们来了?”白莲生只在百忙之中抬头看了齐德仲一眼,“公务繁忙,不及远迎,我想太子殿下应该不至于恼怒。” “太子二字莫提,否则在你面前我不知如何自处。” 齐德仲带着侯亚夫安静坐于一旁,横宗镇托着一卷明黄绢绸递给齐德仲说道:“这是军师大人让你过目的事物。” 齐德仲接过绢绸,侯亚夫则是眼带凌厉地盯视着横宗镇,对方有感无应,径直走回白莲生一旁侍立不动。 其实在拿到这一卷绢绸时,齐德仲就明白这是皇帝齐镐的传位诏书,只不过齐德仲并没有将其展开细看,而是微微叹息,随即引动真火,将其焚烧殆尽、不留灰烬。 “齐道友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白莲生问道。 “前朝旧物,就让它伴随着朝代的衰亡消散去吧。”齐德仲说道:“留此物于世,不过是徒惹祸端,百官公卿南下而无君,前朝帝室身处玉京,这样的处置才是最妥当的。” 白莲生再问:“齐道友不相信血脉的号召力么?” “号召力不在血脉。”齐德仲说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国破家亡,前朝帝室也不过一匹夫尔。” 此时白莲生停下手中的公务,抬眼直视齐德仲,眼神中带着隐约寒意:“齐道友可知晓,因你之行,本该南北双雄对峙的局面,现在变成了三足鼎立,这让九州争霸的变数愈加复杂了。” 齐德仲摇头道:“这并非是我的手笔,而是冯华遗计。他原意是想以我之手,让乾朝江山借尸还魂。然而现在乾朝太子匿迹于东海波涛间,沪海江南顿陷无主国度之况,能否保持三足鼎立的态势,已不在于我,而在与沪海江南自身。” 白莲生说道:“阴谋者欲复辟乾朝帝室以作傀儡,沪海江南是重要的落子之处,现今帝室皇裔在我教掌控之下,而齐道友又欲脱身局外,阴谋便已化解大半。” “我若不抽身而退,沪海江南将无宁日。”齐德仲说道:“若以局外旁观之眼,或许能寻根溯源,找到阴谋者源流根本,从而彻底捣毁。” 白莲生眼神发亮:“齐道友似乎成竹在胸?” “齐某已有几条线索,接下来的日子要慢慢探查。” “需要我教协助么?” “我相信军师大人不会平白无故相助。” 白莲生承认道:“这是自然,如果齐道友愿意出面代表我教与沪海江南相商,联手打击南楚,在对付潜藏阴谋者一事上,我可调遣大军与司祭环众长老相助于你。” 齐德仲微笑道:“军师大人好大的胃口!且不说打击阴谋者本就是让贵教消除隐患,还要齐某出面说服沪海江南?说是联手,实则依附臣属,那齐某这说客的角色算是定死了。至于其中有何凶险,不还是齐某一身担当?” “齐道友乃当世修行高人,逼迫不了,所以话先放在这,如果日后齐道友有何为难之处,随时可以寻求我教帮助。”白莲生靠在椅背上说:“只是届时局势有变,怕是条件也不同了。” “如今此事牵涉了一些修行界的隐秘,天王教最好还是别掺和其中了,否则是是非非说不清楚。”齐德仲摆了摆手。 白莲生何其智慧,仅凭齐德仲这一句话就明白过来了: “哦?莫非是与红山议会有所关联?看来阴谋者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了……” 修行界三字有不同的理解,广义而言,天下间有筑基修为者都能算是修行人、都在修行界中;狭义而言,以遵循红山议会的修行各派组成的圈子,才能算是修行界。 如果从狭义角度来判断,天王教中修行人众多、修行高人亦是不少,但他们并未纳入红山议会的行列中,所以不能算是修行界中人士。 修行界因为有红山议会的存在,以九州十二宗门为首的众多门派,长久以来与尘俗间有着一重看不见的界限,彼此相安无事。 纵然尘俗再乱,修行界中也有清净无波的去处。反之,如果修行界中有邪魔隐现,这重阻隔也是防止修为法力强大者祸及尘俗中无辜凡人。 在天王教挑战太华门失败之后,就基本与修行界再无来往,算是彻底划分界限,而九州十二宗门也不会主动去寻天王教麻烦,即便彼此都是修行人,但各自追求与信念截然不同,仿佛立足不同的世界。 (本章完) ------------ 第172章 侯氏挑战 相安无事不等于忽略无视,尤其是在见识过太华掌门羽衣轻的修为法力之后,天王教对修行界尤为忌惮,但这种忌惮又无法落于实际的行动之中有所改善。 如九州十二宗门,各有宗门道场、隐世洞天,大多处于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外,即便是灵山秀水也非轻易能至,就算派遣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来到对方道场之外又能如何,门户路径遍寻不得,近在眼前也照样看不见。 要是以修行法力惊扰侵犯,修行门派也没有理由坐而待毙,依仗经营凿建长久的阵法禁制,修行门派总归是有立足不倒的底气。如果试图进攻宗门道场,其难度可想而知,当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最终得益时,世俗间的朝廷也只能对修行门派望洋兴叹。 更何况修行门派本来就有自己的规矩,自古惊世骇俗、扰乱尘俗的败类都有人去收拾,尘俗内外并非对立相害。 修行门派、道统传承本也立足于人间,其中的修行人本来都是一个个寻常的凡夫俗子,谁会无缘无故祸害立足之地呢?红山议会便是为此设立。 宗门传承要立足于人间,它并非独属哪个时代、哪股潮流,以修行人的寿元注定了宗门传承非是尘俗一世一代兴衰起伏。立足于人间、修行于人间,宗门传承本身要融入人间,所以不能因一己修为法力强大无双,便妄图扰乱人间。但宗门传承也要超脱于自身所处的时代之外,有如此眼界方能更好地立足人间。 至于如今天王教的兴盛,到底算不算是一种扰乱呢?齐德仲也不好说,至少红山议会与九州十二宗门并没有阻扰,那证明天王教至少在寻觅一条修行人与尘俗人间相安共处的道路。 而那些欲复辟人间帝王以作傀儡、独欲侵占世间的阴谋者呢?不可否认这也是一条路径,但齐德仲甚为不喜就是了,更何况他已牵连其中,不希望这些人能够达到目的。 如果此事背后真的与九州十二宗门有关,那么牵连必定广泛,谋划布局数十年,甚至连修行高人都能随意使唤,这未来又是一重难解杀劫。 “齐某此番前来另有缘由。”齐德仲按下心中思索,指了指身旁的侯亚夫说:“这位是乾朝骠骑将军侯亨之女,她想与贵教横将军印证一番,不知军师大人能否允许。” 白莲生不置可否地看了横宗镇一眼,对方声如瓮钟地回应道:“这个女子除了炼形根基稍显突出之外,在本将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侯亚夫闻言站起身来,柳眉倒竖,沉声喝道:“战阵不论私仇,我父败亡你手,我也不想追究太多,但侯氏一家传承不能到了我手上断绝,希望横将军赐教!” 横宗镇沉默一阵:“原来如此,传闻乾朝侯氏有上古兵家残章遗传,如今看来果非虚言,但我身为护教神将,担负保卫军师大人的职责,不能轻易回应你的挑战。” 白莲生则说道:“我也很好奇侯亨将军的女儿有何能耐,毕竟当初他可是杀至我帐前百步之外……横将军,你且去与她印证一番,辛将军随行保卫劣者就是。” 横宗镇问道:“现在就去吗?” 齐德仲此时插嘴道:“军师大人尚未用膳,就当饭后消遣就是。” 白莲生笑道:“齐道友还真是关心劣者安康。” “军师大人军功盖世,切记不可过分劳碌,息心养性寿数绵延。”齐德仲转而对侯亚夫提醒道:“你也不必焦躁,收摄心性抱元守一就是。” 说是印证修行,但这也并非没有凶险。侯亚夫与横宗镇可不是同门切磋、演练道法,对侯亚夫而言,她必定要倾尽全力展现侯氏兵家修为,注重杀伐之威,出手恐有死伤。 而横宗镇也明白这一点,更何况他作为护教神将,被教外之人挑战,为护持威仪与修行愿心,他也不可能留手松懈。两人交手注定要大动干戈。 横宗镇修习天王教《神将箓》已至离形去知,具备不灭金身的修为,更在辛无量之上,最擅长护身御守之法,宛如铜墙铁壁不可动摇,所以才安排他保卫白莲生。 这样的人不出手则已,要是认真出手,谁也不知道他能耐去到何种程度,如此不测之威才是最为可怕难料的。齐德仲当然不希望侯亚夫出什么意外,必要之时也会插手阻止二人斗法。 不过在此之前,齐德仲取来了侯亚夫随身兵刃。这是侯亨年轻时在七星剑派外门道场中被授予的宝刃,形似三尺青锋剑,但只有一边锋刃,寓意生杀在手。 宝刃祭炼有灵,齐德仲握在手中默运玄功,尽摄天地肃杀之威炼就此兵,最后通体流转紫青气芒、光可鉴人,已然成就法器。 有趣的是,齐德仲并没有赋予宝刃另类的妙用,就是使得御器之人的功劲得以延伸增强,斩出的气芒更加锋利。 只需白莲生用膳的这短短时间,齐德仲便已炼就一器,而且是在旁人注目之下完成,不仅白莲生,辛无量与横宗镇都十分吃惊。 轻轻放下碗筷,白莲生方才说道:“齐道友炼器之功,实乃天下少有,不过是劣者一饮一啄之间,宝刃成利器、剑光生紫青。” 齐德仲将紫青宝刃交还给侯亚夫,笑着说道:“不过是稍加凝炼锋芒而已,说不上炼器之功,我见横将军手持盾牌亦非凡物,内子如果手持凡兵与之相斗,难免有损贵教颜面。” 横宗镇自信笑道:“非我夸口,此盾乃我教五方环长老采摄万兵熔铸炼就,盖印箓章、布下重重禁制方才完功,齐道友炼就宝刃还未能破禁。” “世间器物各有其用罢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知贵教可准备好了?”齐德仲不在意地说道。 白莲生扶着椅把站起身来:“到禁城里去,如今那里杳无人迹,太元殿外空旷平坦,最适合施展法力。” 说完此话,天王教的人各自离开,剩下齐德仲两人,侯亚夫含情脉脉地看着齐德仲,握了握他的手细声说道:“多谢!” (本章完) ------------ 第173章 殿前较量 太元殿外,白玉墁地,殿前广场无花无树、空旷平坦,如此规制是为了让刺客无藏身之所。广场地下白玉封砖,横七道、竖八道,交错纵横,防备钻地土遁之法潜入。 在过去,如果真有修行人要入侵皇宫禁城,只能飞天降临、以**力直接惊扰破禁,否则只会被皇城禁制所慑服。 而现在,皇宫禁城已被天王教封锁起来,殿外广场亦无兵士值守,数百丈的空旷境域,足可让面对面的两人放手施为。 北侧靠近太元殿的一方,摆着一张交椅,白莲生安坐其上,齐德仲与辛无量一左一右站立身旁。往南数十丈侯亚夫与横宗镇对视站立。 侯亚夫身着戎装、手持宝刃,蜂腰长腿、雪肤细眉,一身武劲尽敛,只在宝刃锋芒闪烁之间微微吞吐。 横宗镇身材健硕、膀大腰圆,内裹麻黄衣袍、外披玄黑重甲,左手扶着一面巨大塔盾,盾牌表面是狰狞兽面浮雕形象,在横宗镇手里拎着如同纸片一般轻盈,全身上下伫立不动宛如泰山。 “此间斗法印证不论过往仇怨,你是修行晚辈,你先出手吧。”横宗镇面带铁色、不见笑容,朝着侯亚夫招了招手。 侯亚夫沉默以应,足下运劲间,身影在原地消失,只留下半寸深浅的脚印,随后便是一阵锋刃破风之声。 第一击,刃上紫青之气暴涨逾丈,一道巨大芒刃从天劈落,尚未及身便有实质威压尽扫尘埃,利风扑面让围观之人也觉脸上发寒。 横宗镇脸色不改,双腿扎根在地纹丝不动,右手如梁柱粗细,一掌推出,半空中只见一圈金光延展开来,瞬间化作壁障护身,健硕身躯倒扣在金光壁障之内。 紫青芒刃气势恢宏,劈落壁障之上迸射出万点金星,金光壁障表面泛起无数涟漪。 “一刀百式,武学境界登临至此,前方无路。”元神识念之中,辛无量跟齐德仲评价起来。 齐德仲则回应道:“看似无路,实则无处不是路,所谓登临顶峰,眼前所见豁然开朗,亦是精进门径。” “侯亚夫搭配你所炼制的法器,自身威势更上层楼,如果她所面对的不是横宗镇这般护教神将,我教内中能抵挡这一击者不多!”辛无量看得仔细、想得亦深。 第一击起手急促,但交击抗衡却是出乎意料的漫长,侯亚夫武劲吞吐数十息不绝,紫青芒刃一直压在金光壁障之上试图突破,然而在横宗镇面前,功力火候还有欠缺。 只听得横宗镇一声冷哼,金光壁障由内而外鼓荡而开,紫青芒刃被吹散,侯亚夫的身子也被无形之力冲撞倒飞,足足推出了四五十丈才稳住身子。 “世人皆言天王教《神将箓》乃修身炼形之妙诀,然而在我眼中,实则亦是上乘道法,只看习练者如何施展而已。”齐德仲说道:“金光法力所达之处,等同横宗镇形骸体魄一部分,法力愈深、体魄愈强,反之亦然。” 辛无量笑道:“齐道友眼光独到,不过是稍露能为就被你点出其中关窍奥妙……其实侯亚夫的炼形根基也非常高深,我还未曾见过世间女子将自身筋骨打熬得比妖怪原身还要强悍的。” 被击飞数十丈外的侯亚夫,落地之后站稳身子,一点都看不出受挫形容,横宗镇面露疑色,将巨盾扶到身前说道:“你修为根基实属罕见,比你父亲强太多了。” “这是自然!”侯亚夫声音远远传来:“我父一生不过炼形有成、稍通道法,连正经的修行人都算不上,但是我这一身修为根基,却是他给我打下的!” 话声一落,侯亚夫隔空挥刀,紫青芒刃犁地扫出,芒刃飞斩之迅猛,让围观者只觉双耳震颤、短暂失聪。 齐德仲与辛无量都赶紧施法护住白莲生,而白莲生则是紧皱眉头地注视着二人斗法。 芒刃呼啸而至,横宗镇巨盾撼地,遍体金光涌现,巨盾兽面狰狞化现,竟是变作一头金光巨兽,利爪一挥拍碎了袭来芒刃。 “看清楚了?这便是你我境界上的差别。”横宗镇的声音在金光巨兽中发出,殿前广场上一直似狮非狮的巨兽迈步游走,庞然的身形与时刻散发的压迫气息,恐怕能让普通人吓得瘫软无力。 齐德仲在一旁看着也十分吃惊,并非在于横宗镇修为法力如何,而是他依借巨盾施展法力,连带自身都化作这头金光巨兽,如此手段跟之前遇见的海上巨鸦颇有几分相近。 然而两者仍有不同,鸦氅鸟面化形巨鸦,乃是形骸体魄、生机命元的全数改变,是真真切切变成一头巨鸦。而横宗镇这一手,金光巨兽乃法力具现而成,更像是运化元神的离形妙趣。 齐德仲这就明白了,为什么同样是修习《神将箓》,天王教中只有横宗镇能真正达到不灭金身的境界,看似追求修身炼形、强健体魄的去知功候,但若以此印证离形修为,同样可以完满印证离形去知。 只有当形神兼具的修行达到一定境界,如此方才说得上是真正的不灭金身,仅此一点,横宗镇有可能是天王教道法修为第一人! 一个将证离形去知完满、一个未至真心全形,两者修为境界上可谓是云泥之别,就算是齐德仲也未曾遭遇过差距这样大的斗法,此时他也不免为侯亚夫担心。 然而侯亚夫脸上不见一丝惧色,倒持宝刃,压低身子做冲刺状道:“再三相让,只不过是让你与天王教蒙羞!” 在场众人闻言皆不禁一惊,如斯话语挑衅天王教护教神将,其实就跟找死没有什么差别,齐德仲当即暗运法力,只要侯亚夫有一丝不敌,他就要出手相救。 只见金光巨兽发出一阵低沉闷吼,想必横宗镇业已有怒意升腾,不待侯亚夫动作,巨兽当即飞扑过去,利爪破风而下。 侯亚夫反手运刀,宝刃锋芒旋身而起,周身紫气之气萦绕不绝,好像披上了一件绚丽彩衣,当金光巨兽扑至瞬间,侯亚夫伸出双手死死钳住对方利爪。 拧腰、旋身、踏步,奋力掷击,金光巨兽被狠狠摔打在地! (本章完) ------------ 第174章 武劲罡气 轰然一击,随着金光巨兽摔落的方向,横七竖八十五层白玉砖封尽数碎裂,巨力沿着白玉墁铺砸出数十丈的扇面狼藉。 侯亚夫浑身紫青之气,按着巨兽头颅挥拳猛击,每一拳落下便炸出一圈气浪,方圆十丈更无一寸完好平展的地面。 连连数十拳如雨点击落,金光巨兽、或者说横宗镇似乎也被打懵了一阵。 然而如此攻势也无能让巨兽之形破损毁坏,金光暴涨冲霄,接天连地闷雷响动,金光巨兽居然人立而起,再定睛,只见巨兽浮现如人面容,正是横宗镇显相法身! 巨兽人立、利爪化做巨手,抓住侯亚夫的身子毫不留情地往外一扔,直接穿过数百丈的殿前广场,狠狠摔在朱红宫墙之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齐德仲原本是想出手相救的,但是他发现侯亚夫周身气息变幻难料,即便不御器施展,紫青之气依旧萦绕不灭,而且逐渐吞吐圆润。 “这便是传说中的显相法身?”白莲生面露讶色地看着数丈身高、如巨兽人立的横宗镇,不禁朝两旁之人询问。 辛无量点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修为至离形去知,求证圆满各有不同妙趣。如丹道阳神出摄、剑仙神气合剑,但是像横将军这金身法相真是闻所未闻。” 白莲生问道:“你亦修习《神将箓》,就不能做到如横将军这般么?” 辛无量摇头道:“各自求证不同,更何况我修为尚不如横将军,哪怕是如当世地仙的羽衣轻,他也未必会刻意求证显相法身的修为。” 显相法身是非常玄妙的修为境界,是修行人的元神世界向外展露的真容。运转此法之时,显相法身便是此人形神,从形骸体魄至心念神魂,彻头彻尾变幻成另一种存在。 这绝非是幻术、也不是朝凤山《百禽化形诀》一类的道法,当元神世界映照内外大千,知见再无差别障碍,元神内景显化于外。 此刻的横宗镇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显相法身没有生机可言,就是纯粹精妙的天地灵犀,经由横宗镇元神运化而成,举手投足都是无边威势。 巨兽人立,披挂一身甲胄,全是兽面巨盾覆盖而成,丈六金身抬手虚抓,方才从宫墙上落回地面的侯亚夫,被突然吸走,朝着横宗镇金身法相不由自主地飞去。 侯亚夫凌空咬牙,浑身紫青之气飚然如焰,奋力一拳正中横宗镇金身掌心,肉身炉鼎居然打出了刀兵交击的声音,横宗镇身后气浪翻涌不休,碎裂的白玉砖已经被一遍遍雄浑力量摧残下,化作白砂地。 齐德仲旁观也觉得十分骇然,侯亚夫不御使法器,只凭周身紫青之气运转吞吐,居然就做到了凌空而立,虽然这远远说不上是飞天之能,但同为修行人、又有武学根基的齐德仲,更知道这其中之难。 侯亚夫以掌为刀、并指如剑、出拳若枪、气芒迸射似箭矢,更有斧钺勾叉、棍棒鞭锤,种种兵刃,仅以肉身运转紫青之气,在横宗镇面前交相浮现。 然而面对如此接连攻势,横宗镇却是稳守不攻,金身法相鼎立不摇,巨兽面容不改,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丝赞许。 “齐道友,侯亚夫真的只有外感修为么?”此时,辛无量元神识念传音问道。 齐德仲反问道:“以辛将军的眼力难道还看不出来?” “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才觉古怪。”辛无量说道:“外感修为可以御器,亦能习练诸多玄妙道法、借引天地自然种种,像侯亚夫这样以肉身运转武劲罡气者,还能持久不断,筋骨之强悍、元气之冲盈,已经超乎寻常修行人,莫非这就是上古兵家传承的独到之处么?” 齐德仲摇头道:“我也说不好,我已经翻阅过侯氏将门流传的《冲气盈身》,察觉这不仅是兵家残章,而且是术非法,根本不能成体系的传授教导。 侯亨治军有方,先后受七星剑派与冯华的指点启示,另辟蹊径教导军中兵士;至于侯亚夫另外得授修行道法,眼前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就连这一手以身合炼、聚法器灵性而成罡气,我之前都想不到。” 齐德仲给侯亚夫炼制宝刃成器,本身妙用只有借天地肃杀意境延伸武劲,可是没想到侯亚夫持兵在手,真正用起来的时候并不多,宝刃成器后的非凡灵性,反而与侯亚夫一身神气合炼,化作锋锐无匹的罡气。 此时此刻的侯亚夫,比尚未同证真心全形时的齐德仲要厉害得多,单论征战杀伐之威,这一身罡气就能保证侯亚夫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什么火枪铁炮都难以伤及。 但是再怎样绵长深厚的武劲罡气也有枯竭的时候,世间修行将此称为“外感”,其本意就是深知修行人形骸体魄较之天地,终究太过薄弱渺小。与其奋尽筋骨之力,倒不如以元神外感触动天地,借引无穷无尽的天地灵犀,诸般道法与焉而生。 侯亚夫攻势如瀑流不绝,足足维持了两刻钟的时间,这样的耐力与坚毅性情,连齐德仲与辛无量都自叹不如,只不过在面对横宗镇金身法相之前,就跟挠痒痒差不多几许。 正当侯亚夫攻势停歇半途,横宗镇陡然抬手,手掌落下暴涨数倍,五指大山压落侯亚夫头顶! 此时齐德仲扬袖飞出,侯亚夫周身水波粼粼,却不料她紫青罡气尽敛,并如一刀由内而外破法而出,直直钉入了金身大手! 最后一刀斩出,侯亚夫气空力尽、不支倒地,下意识遁入虚静之中,居然在这个时候破关精进! 横宗镇何等眼光,落下的大手凭空消失,远处金身法相乍然消失,只有一名持盾巨汉落地敛息。 至于侯亚夫,齐德仲即刻展开真龙水府,将其收入其中,让她在清静环境中修行进境。 “多谢横将军手下留情!”齐德仲施法完毕之后,朝着横宗镇深施一礼,然后又对白莲生谢礼道:“多谢军师大人!” (本章完) ------------ 第175章 天下三分 横宗镇留手了,但不代表他没有认真对待这次斗法。显相法身本就是极高妙的修行境界,他能够在区区一名外感修为的教外之人面前展现出来,这本就是十分难得的机缘,以齐德仲的智慧岂能不知横宗镇的意图。 “不必如此。”横宗镇一挥蒲扇大的手掌:“侯亚夫修为根基世上少有,她欲印证的兵家修行已经远远超出她父亲的成就,如今又逢进境之机,我随手助她一臂之力。” 白莲生起身上前说道:“这样的奇女子连劣者见了也不禁赞叹,齐道友如果不急着周游在外,不如暂且留在玉京城中?” 横宗镇则更是干脆,朝白莲生抱拳俯首道:“军师大人,本将虽有一身修为,却难有在战场上施展之机,有愧护教神将一职,但如今我欲举荐一人替代神将之位。”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横宗镇分明就是想拉拢侯亚夫成为天王教的一份子,甚至在横宗镇看来,侯亚夫足可以替代他护教神将的位置。而白莲生则看得更广一点,他希望齐德仲也能留下来辅佐天王教的事业。 齐德仲笑着摇头道:“一个亡国太子、一个败将之女,天王教的好意我等心领了。” 以齐德仲与侯亚夫的身份,就算天王教能够接纳他们,他们自己恐怕也会觉得难舒胸臆,更何况齐德仲一直以来都是以江湖散人自居,哪怕当了几天乾朝太子,他也未曾想过投效哪方涉足称雄争霸,就更别说替侯亚夫做决定了。 其实自离开长林郡的这几年间,齐德仲与天王教的几次往来,也算是见证了他们的一步步演变,以及从最基层的信众教徒,到护教神将、长老军师。 并非是齐德仲不喜欢天王教,只是修为至此,差别渐现,求证去向大不相同,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去适应声势浩大的一方,立足根基就是修行人自信来源,绝非盲目追随。 斗法印证已毕,白莲生相邀不成也没有办法,对于修行高人难以逼迫,若是因此而生嫌隙反倒不美,齐德仲乐意做江湖散人,白莲生也只能将其放归于江湖。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也没有离开玉京城,因为侯亚夫还在真龙水府内闭关修行,他在东海上激战之后也还没完全恢复,正好趁玉京城百废待兴之际,见识一下风土人情。 因为近两三年来幽燕玉京被围困,所以不少当地富商大贾都离家南逃,在玉京城内外留下了不少的闲置宅院,天王教入城之后将其逐一清点收管,并且为了稳定市井,将其中一批宅院公开拍卖,算是稍微充实一下教国财务。 自从齐德仲拥有真龙水府之后,内中金银财宝就足够让他过上比肩王公贵族的生活了,他顺手买下一座城北大院之后,便在内中清修涵养。 在齐德仲住下之后不到半年,天王教总坛移设玉京城,天王教正式开国,玉京城内外繁忙了好一阵子,除了颁布了更多更细致的法度条例之后,又重新订立历法纪年。 让齐德仲吃惊的是,天王教并不是按照建国初始订立元年,反而是搜罗了大量前朝遗册残章,最后设定九州公元历,而天王教进入玉京城的这一年,乃九州历一千八百五十三年,或称公元一八五三年。 齐德仲闻听修改纪年历法之后,元神默默逆推演算,发现公元元年正好是古时九州乱世结束,那一年各派仙人祖师下凡,指引传人共设红山议会。 可以说九州历公元元年,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确立了中土九州仙凡两隔的大致局面。只不过如今这种的局面似乎在逐渐改变当中。 改历的同时,玉京城也改换名称,依循天王教谕,将其重新命名为“天京城”。 教国初定,改历设都、新制新法随之传至教国各地,同时也将文书送往沪海江南与楚国,而这两方的回应都十分暧昧不明。 首先是楚国,楚帝本人亲笔回书,承认天王教设立的九州公元历,并且从今开始依循此历法纪年。而在回书的结尾,大大夸赞天王教推翻乾朝统治的壮举,对军师白莲生表现出高度的赏识和尊敬,反而将真正统御教国的五方环长老丝毫不予理会。 而沪海江南方面则是复杂得多,齐德仲的消失、冯华的殒落、乾朝帝室全数未至,让沪海江南群龙无首。江南商盟、沪海执事、原帝都供奉院众修、乾朝百官公卿,形成了四个庞大复杂的集团,抱持各自的想法与做法,而这四者内部也有多种不同的声音。 最后还是沪海执事与供奉院力压各方,两者暂时决定联合管治沪海江南,对天王教国来书的回应,都是保持观望态度,承认改历纪年,并且释出善意,可以在某些物资的生产上提供一定程度的援助和指导。 沪海江南的形势非常复杂,江南商盟具有地方上最广泛的势力,并且与沪海执事合作良久,两者当即一拍即合。而乾朝百官公卿有心保皇复辟,扬言要北伐还都,在与供奉院众修的扶助下,逐渐合流。 一时之间,沪海江南内部并生沪党、帝党两支势力,明争暗斗不已,但是对外部的天王教国与楚国也时时忌惮排斥。 天下三分鼎足之势,自此已经形成,而时日也近仲秋。 天京城北深宅大院之中,一道紫青罡气飞舞绽放,宝刃划过间,流风随之而至,芒刃散而成气、聚而成罡,百炼化作绕指柔,玄妙非常。 “很好。”齐德仲站在廊下房檐,看着院中侯亚夫习练武功:“武功、道法,你已渐渐融会贯通,此时此刻动武则施法、施法亦动武,只要继续磨练,做到含蓄不发、绵绵若存的境界,你所欲求证的兵家修行便已有成!” 院子中,侯亚夫持兵运功不过咫尺之间,听得齐德仲这番话,宝刃回旋、罡气尽敛,周身风停气止,再睁眼,眸中光华圆润通透、清明无碍。 (本章完) ------------ 第176章 舒克道长 在不久之前,侯亚夫破关进境,在真龙水府之中同证真心全形,齐德仲大喜过望,作为曾有如此修行经历的他,很清楚同证真心全形并不容易。 而且侯亚夫的同证机缘太过难得,作为欲求印证兵家修行的后世传人来说,上哪里去找一位修成显相法身、放手让自己尽展能为的尊长?就算再来一次,侯亚夫也未必能有此成就。 修为进境之后,最需要长久清静的涵养之功,齐德仲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便在宅院之中指点侯亚夫修行。 侯亚夫深纳一气,走上前说道:“这些日子多得有你指点,否则我还不习惯修为进境之后知见变化。” 齐德仲笑道:“其实你如今修为,已然是另辟新途,不再单纯是上古兵家传承,武功道法锋芒威势拿捏不好,确实容易伤人伤己,这是我该做的。” 侯亚夫被齐德仲直视一阵后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细声说道:“我虽另辟兵家修行,但却似有干无枝,难成传承,当今之世道法彰显,玄妙繁多,我需要学的还很多。” 齐德仲说道:“此言不差,我之所悟所修,乃世间万物过眼知性,采其物用而修身,形与神俱、神用无方。我帮你炼制的宝刃,还可以继续祭炼,待得你未来另有领悟,可以逐渐赋予刃器妙用。” 两人面对面说话间,齐德仲抬眼看向宅院大门,四处只有枝头鸟儿偶尔鸣叫、并无异样。 一阵敲门声响,侯亚夫有些讶异地转身看去,收拢声息说道:“又是那个人么?” 齐德仲笑道:“不必担心,我身在天京城中对于天王教国的高层并非隐秘,反而是这人再次来访,无疑是自露行踪罢了……” 说完这话,齐德仲上前打开院门,门槛之外站着一名留着两缕细长黑须的道人,这位道人眼神鬼祟、脸颊瘦长,一身藏青色粗布道袍,头戴混元巾,两手抄在袖中对拢身前,总之看上不一点都不像有修行法力的仙长,更像是装神弄鬼的假道士。 “舒克道长,今日又是哪阵仙风吹你前来寒舍?”齐德仲作揖行礼。 舒克道长连连还礼:“齐二道友慈悲。今天上门是为此前商谈一时,贫道稍有所成,却不敢贸然尝试……” “舒克道长请先移步品茶,话不急说。”齐德仲将对方迎入院中。 齐德仲如今在天京城中化名齐二,他并不愿意招惹那些犹然对乾朝念念不忘的狂热之人,身居城北深宅大院的事情,也只有天王教如白莲生等人知晓。只要齐德仲安分守己,白莲生也不想干涉太多,总之有这样一名修行高人坐镇城北,很多妖魔邪祟都不敢张扬。 不过他有修行法力一事并没有瞒住所有人,当初是为了给宅院布下阵法隔绝内外声息,方便自己与侯亚夫演练道法,没想到还是被修行同道察觉一二,而这个人就是如今上门的舒克道长。 自从冯华当年组建供奉院,玉京城内外宫观寺庙,统统都被监管起来,要是有修行人栖身更会被重点留意。因为冯华的举动,当年在帝都修行的道人僧侣,要么归顺供奉院接受管治,否则的话会有或明或暗的排斥,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帝都。 而在天王教入城开国之后,碍于天王教威势,很多本来只是尘俗道人僧侣,要么还俗归藉,要么主动归顺改教,所以能够坚守原初的僧道少之又少。 这并非是白莲生等长老下令他们改教归顺,只不过当今形式天翻地覆,天王教开国改制,狂热的教徒信众难免有出格行为,这些尘俗僧道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就算是齐德仲第一次看见舒克道长,也差点将他当做是普通道人一样看待。 舒克道长平日里在天京城西北的玄一观修行,过往年间默默无闻,负责洒扫净坛、看顾丹鼎器物,因此他学会了一些黄白烧炼之术。 只不过这位道长炼制的可不是补益修行法力元气的灵丹妙药,而是用于征战杀伐的火药,并且威力愈加强烈,此前不久还差点发生丹鼎爆炸的意外。 齐德仲遇见舒克道长时,他正好鬼鬼祟祟地在宅院外经过,不住窥探之下终于让院中的齐德仲发觉了,走出来时还把对方吓了一跳。 舒克道长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可是他收敛气息之精妙,就连齐德仲都看不出他具体修为到了怎样的层次,只能大概猜测他至少有外感修为。 天京城中能够相遇修行同道不容易,齐德仲在深宅大院中布阵梳拢天地灵犀,手法精妙,让舒克道长生出求教的心思,齐德仲也不藏私,讲述了一番天时运转、地气生发的玄理,让舒克道长大有所获。 修行同道结交,没有理由只受教而不回敬的,舒克道长也提起了自己近来炼制火药时的见闻,提起药物配比时产生的意外,还是齐德仲以元神推演一番后给予了改进方向。 其实齐德仲对火药枪炮这些都不太懂,不过大概纲领与方向还是可以把握的,舒克道长只觉一言点醒梦中人,匆匆告辞之后还转玄一观,今天再次上门,带着的就是新式的火药。 火药的危险老百姓都知道,更何况是修行人炼制的新式火药,玄一观并非修行福地,舒克也没有地方去试验,所以这才厚着脸皮上门相求齐德仲。 齐德仲也不急着试验,奉茶落座后问道:“如今天京城中管治严密,舒道长身带险品,就算不惧巡弋兵士,就不怕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么?” 舒克连忙摇头,两根黑须跟着摆动:“齐道友放心,这次我新炼制的火药十分稳定,甚至不能直接点火引爆,而是需要先行以起爆药引爆,其次方能触动爆炸……” 齐德仲摇头抬手:“前番道长前来,不过是机缘巧合,这一次齐某可就要问清楚了……道长炼制火药,到底是想做什么?” (本章完) ------------ 第177章 火药之用 舒克道长带着一丝惊惧地说:“齐道友切莫误会,贫道绝非是想以火药行凶作恶。” 齐德仲笑道:“天京城内外管控森严,你就是想作奸犯科,先找上你的也不会是齐某,触犯了世间法度自然有司执法,我就是见舒道长不似此等人物,所以才主动询问,否则哪里有在此对坐相谈?” 舒克道长如获大释地长叹一声:“不瞒齐道友,贫道当年在山野清修之时,有一位同修陪伴,但其时山中正逢官衙发遣民夫开山采矿,意外引动山崩,将我那位同修的洞府掩埋重重山岩之下,再不得见。” 齐德仲神色稍敛:“原来如此……舒道长是想借用火药炸开山岩营救同修么?可是稍有不慎,火药爆裂之威有可能波及你的同修,如此反而不妥。” 却见舒克道长摇头道:“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了,贫道最初也是想奋力救助同修,若是贫道身陷那等景况,怕也是只得坐化山中。贫道研制火药,其实是弥补种种遗憾……” 按照舒克道长的说法,他见识到世间物力增长以来,世人向山川各处采集一切可用之物,尤其是煤铁为主的冶炼之物,随着如今九州战乱,对这些事物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 然而如今采矿所用,仍旧是征发民夫肩挑背扛,凭人力开采挖掘,速度缓慢不说,对于六识蒙昧、缺少对山川形体了解的尘俗凡夫而言,开山取矿往往伴随着相当大的凶险。 矿洞垮塌、毒煞燃爆都是小事,往大了说,震动牵动山川形体,造成方圆内外动荡,终究对身处世间的凡夫俗子而言没有好处。 至于舒克道长的同修被掩埋山岩之中不得脱困,这对比起地裂山崩、波及尘世的大灾祸也算不得什么。而且真正具备**力的修行人,安置营建修行福地,一般都会选择远离人烟之处,然后梳拢地气作为护持。 说到底舒克道长的同修会被掩埋其中,也是他们自己修行未足,有此劫数不可怨天尤人,自古修行就从来不是一条坦途。 修行人需要有清静安稳的修行福地,尘俗世人需要开采矿藏以驱动物力增长,但同时又要保证采矿举动不会破坏自身立足环境,这就需要一种能被快捷安全手段。 “所以你打算用火药开山?”齐德仲面露疑色,因为他想来想去,总觉得此间世事症结不在于此,“舒道长,你这个想法只是解决了如何更为方便的开山采矿,但山川动摇的根本并未改变。而且比起过去民夫挖凿,火药开山威力更大、也更难以把握,稍有不慎,造成的祸端远超人力挖凿。” 舒克道长畏畏缩缩地问道:“贫道修行浅薄,这次上门也是想向齐道友请教此事。” “请教倒是不必。”齐德仲说道:“因为在齐某眼中看来,此事并无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只能世人一步步摸索、自行寻求解决之道。世间物力增长的潮流怕是不可逆转了,然而世人也不可忘却,自身亦是立足天地自然之中。 至于山川动荡之法,要么去寻远离人烟的荒野境域开采矿藏,要么思索一法感应山川形体精微之处,趋利避害、如此而已。” 舒克道长细声询问:“那么能否以修行人的**力感应探查山川走势种种?” 齐德仲笑着回答道:“修行人不是为了采矿才修行的。修为到了,自然具备各种非凡妙趣,以此为根本习练道法,确实可以感应山川走势、矿藏位置,不过如此殊无必要……别人不去说,齐某又不需要这些,那为何要费心劳神去施法感应呢?这就是修行缘法所在,没有必要自然不去做。” “可是……” 见舒克道长欲言又止,齐德仲当即明白过来:“舒道长是在想天王教的高人们么?的确,如今天王教国处处百废待兴,又面临九州三足鼎立的局面,大兴物力势在必行,教国中的修行人也肯定会参与其中。 当然了,让教国众修去采矿自是不可能,但只要小施法力,自然能够让民夫采矿更为方便,舒道长所担忧的山川动荡,应该也能有所避免。” 齐德仲其实还有些话没说清楚,普通的矿藏对于修行人而言当然没有太大意义,然而深埋地脉千万年形成的矿髓之精,却是炼制法器、乃至于辅助各路道法妙用的天材地宝。 就齐德仲所见识过的寒晶玉髓也是相近。如果单凭民夫人力挖凿,恐怕几百年下来都未必能挖凿到矿脉深处。而这类矿髓之精,往往是一条矿脉的“源石”,一旦以外力强行挖凿,极有可能引动山川震动,届时情形怕是会比区区山岩垮塌更加可怖。 也正是因为如此,修行人一般不会主动寻觅矿髓源石,太华门甚至有戒律严禁弟子施展法力强取未曾出世的天材地宝。一般情况下,只有矿髓源石在山川变动中,自行流露在外后,修行人才会采集其用,可见其珍贵。 矿髓源石未被开采时,本身形态玄妙非常,甚至有可能自行化散灵性于整体矿脉而消失不见,更何况不是哪条矿脉都能形成矿髓源石。 “舒道长,你与那位同修当年洞府在何处?”齐德仲沉思一阵后问道。 “在太行山中。”舒道长不解道:“齐道友为何询问此事?” 齐德仲察觉到舒道长语气中极力掩饰戒备,好像是受到某种惊吓,显然他另有隐藏。 “既然舒道长研制出新式火药了,也没必要自珍敛藏。”齐德仲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其用,但看使用者心性罢了。若在此间试验,我或能施法掩盖声息,但城中毕竟人烟稠密,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好…… 方才听舒道长提及同修受山岩掩埋之祸,我倒是觉得可以用你精心炼制的火药为祭,开山破岩,找回同修,不论对方生死如何,总归是能解除心头之惑,以免抱憾终身。” (本章完) ------------ 第178章 太行洞府 舒克道长闻言后踌躇不定、支吾难言,齐德仲问道:“舒道长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若是不想,齐某不会强迫,但火药试验一事,就劳烦你另寻他处了,此间之事齐某不会张扬。” 齐德仲看得出来,舒克道长与他的那位同修显然有什么秘密,但是被齐德仲这么一番点醒,他也的确想要前往太行山试验火药威力。 侯亚夫近前添水沏茶,打破沉默说道:“夫君,我亦想见识一下新火药的威力,如果舒道长有所不便,我们将火药买下,自去山野荒郊试验威力。” 齐德仲笑道:“这也是一个办法,就不知道舒道长意愿如何了。” “这……”舒克道长沉吟许久,最后还是说道:“如果齐道友能够为贫道保守秘密,太行山洞府我等可一同前去。” 齐德仲笑了:“他人之秘不可宣扬,这本就是修行界的规矩,齐某亦受此戒……事不宜迟,倒不如现在就出发。” “现在就去?” “齐某一向如此。”齐德仲化出青龙玉杖,侯亚夫站在他身旁,一道青龙碧影盘旋周身,朝舒克道长问道:“舒道长请上前站近。” 舒克道长有些恍惚地走近龙影盘旋之中,就听见齐德仲一声低喝,三人同时飞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出城西去。 天上寒风凛冽,齐德仲刻意减缓御器护身的法力,迎面寒风吹得舒克道长衣袍乱舞,他赶紧运动法力护住自身,满脸不可思议地四处张望。 仅此举止,齐德仲就看得出舒克尚无离形去知的飞天之能,但很有可能已有全形修为,因为这等收敛蛰藏的功夫,需要修成先天形骸才能做到,只不过舒克还有几分不寻常。 御器飞天速度奇快,出得了天京城往西北而行,便能看见远处起伏连绵的山峦,那便是太行山余脉。 太行山乃幽燕群山一部分,崇山峻岭地貌多变,也是兵家险要之地,天王教当初拿下晋阳城后,东进攻击太行山中处处堡垒关隘,战事颇为激烈。 但即便如此,太行山中也多得是人烟罕至之处,自高空俯瞰过去,无不雄奇壮丽,如果没有飞天之能,普通人根本难以出入险峻山势之间。 齐德仲三人飞天而过,元神感应中察觉到不止一处修行福地,只不过大多已经荒废无人,除了地气灵犀稍有变动梳拢的痕迹之外,已经没有几个修行人在此间了。 按照舒克道长的指向,他当年修行的洞府在太行山西麓深山之中,是一处成阶梯状的灰岩高坡,因为山体震动而岩石崩泻,如今已经是一片碎石坡。 当齐德仲找到之后,自然发觉此地异样。这片险坡背阳向阴、阴煞回环沉积,缺少阳和生机萌发,并不算是一片上好的修行福地,甚至普通人长久居住此地,易染风湿病症。 碎石坡上除了一些杂草,连一颗耸立的树苗都没有,好似生机至此都变得衰弱起来。 三人落地之后,齐德仲远望周围山川地势,展开元神直透山岩内部,探查感应一番后说道:“此地山中煤炭丰沛,铜铁亦多,此地往西数十里外有一处矿场,如今仍在挖凿……舒道长,把火药给我观瞧一番可好?” 舒克看见碎石坡,脸上止不住地哀伤神色,从怀中取出一块砖头大小、用皮纸包着的火药,齐德仲隔纸捏按,觉得火药软韧似泥,相当稳定,并不会轻易爆炸。 齐德仲感应了一番,发觉火药配比很复杂,想来舒克并不是用简单的方式炼制而成,但过程中又没有施展太多的法力。而这包火药上还有另外一小瓶起爆药,将其插入火药中,然后引爆起爆药,藉此方能彻底引爆这包火药。 元神推演一番后,齐德仲大概明白了这包火药的威力,血肉之躯在它的面前就跟豆腐没什么两样,若不施展护身道法,修行人也会受伤。 “舒道长,你还记得同修洞府的位置么?”齐德仲问道:“给我指一个准确的方位和深度。” 舒克有些迟疑地说道:“其实……贫道这些火药可能还无法炸开整片石坡。” 齐德仲反问道:“齐某要炸开整片石坡作甚,舒道长的火药另有使用之方,或许连你自己都没留意罢了。” 就跟舒克本人敛藏气息极为精妙,他那位同修的洞府,好像也跟整片石坡山体融合为一,元神法力也无法感应,看来他修行还有不足之处,元神感应的精微幽深尚需磨砺。 按照舒克指引的大概方位,齐德仲自渡海法舟中取出一块精炼有成的赤铜锭,隔空祭起,慢慢熔铸成型,在无形真火锻造下,分别化做两团流液。 其中一团变化成半截竹筒一样,内里中空,齐德仲将一部分火药填充其中;另外一团变化如锥状,将剩余火药充塞在内包裹封存,倒塞在圆筒中,锥尖朝外。至于那少许的起爆药,被齐德仲分别安置在这个圆筒底部。 舒克看着齐德仲的举动不明所以,倒是侯亚夫看出一丝端倪来了:“夫君,你这是想做成炮弹么?只是将火药与弹子合为一体,我倒是第一次见。” 齐德仲沉吟了许久,似乎朝着这枚长近二尺的炮弹继续施法祭炼,最后才说道:“我对战场杀伐不甚了解,只是觉得这样更省事而已,但再细想一番,我炼制出的这事物欠缺甚多,不过就现在而言也足够了。” 齐德仲抬手拨弄,炮弹祭在空中,青龙玉杖化作一条盘旋龙影,在炮弹前方缠绕出一条狭长路径,直指碎石坡高处,正对着掩埋洞府的门户。 万事皆备后,齐德仲起身飞腾,抬手只对炮弹末端,弹指轻敲,瞬间引爆赤铜圆筒内的火药,圆锥般的弹头被强大力量逼出,沿着龙影旋转射出,直接钻入碎石坡中,然后就是一声轰鸣。 接连两声短促的巨响,在齐德仲法力收束之下,只有如闷雷一般的声响回荡山间,激扬而开的尘埃伴随烈风扫开,待得尘埃落定之后,就看见远处碎石坡上,露出一个深邃洞穴。 (本章完) ------------ 第179章 过街老鼠 青龙碧影变回玉杖,飞到洞穴之前定住酥软的碎石坡,齐德仲弹指轻拨,青龙玉杖中好似春雨润泽、洒落山间各处。 仅此一手,齐德仲就明白此地过往种种因果,叹息说道:“舒道长请进,节哀顺变。” 舒克道长闻言哀叹,飞身窜入洞穴之中久久不出,侯亚夫向齐德仲低声问道:“此地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位舒克道长为何总是欲言又止?” 齐德仲收拢声息,元神运转展开妙境,所见所闻乃是此地前尘过往―― 舒克道长并不是人,而是鼠类修炼成妖,具体原身族类连齐德仲分辨不出,之所以有这判断,是因为他的同修也是鼠妖,两者气息律动近乎一致。 舒克与他的同修在太行山深处挖凿洞府以栖身,经过数十年用功不辍,两人终于化作人形,能够出入尘俗体验人烟繁华。 在人间行走时,舒克扮作一道人、他的同修变成一僧人,也过了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 鼠类成妖,难免天性易受惊吓,敏感而怯懦,他们并不乐意备受瞩目,所以近百年来也未曾有作奸犯科之举。更难得的是,因此性情,他们两妖琢磨出一门蛰藏原身气息的法术。 但没有传法师长的指点,自行创制法术总归是有风险的,尤其此法以原身气息为本,要是行功有偏,结果难料。 舒克那位同修就是因此葬身的,蛰藏法术在他的演化变造之中,变成了倒卷收摄外界气机,但这并不是他所能承受的外在力量,尤其是这片山岩险坡本就聚煞成凶,倒卷收摄如此凶煞气机,当即成了外邪侵蚀形神,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片险坡附近生机衰弱,其实就是因为那头鼠妖运转的法力激活了凶煞气机,虽然不至于将此间化作一片死地,但也从此不适合作为修行洞府了。 至于山岩崩泻,其实是舒克道长亲手所为,他当时就发现了同修行功有偏,甚至连自身生气也隐隐受扰,一时间惊惧不已,以为同修要取自身性命,情急之下施法破坏险坡岩层脆弱之处,引动山岩崩泻、掩埋洞府,然后远遁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齐德仲大致可以猜测得出――舒克掩埋洞府等于害死同修,在惊惧愧疚中不得解脱,于是远离山林、潜身人世当中,作为一名寻常道人,在玉京城玄一观中存身。 可是往后数十年的修行中,舒克恐怕也渐渐明白当年同修的举动并非有意谋害,这样更让舒克辗转踌躇、不得安宁,干脆专心丹鼎烹调之道、不问窗外事,直到他偶遇齐德仲。 “这么说来,舒克道长当年作为不过是一场意外?”齐德仲收回元神妙境之后,侯亚夫问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懊恼,错已铸成,直面便是,遮目掩耳并无助益。” 齐德仲说道:“这世上本就有种种意外与误会,但看各人如何对待……舒克也说不上大错,他与同修二人修行远离尘俗,行功有偏自坠迷障,这等劫数本就自然,舒克作为同修只是护法不力。 再说了,两只没有尊长指点的鼠妖,自己摸索出一门法术,修行遇劫太寻常不过了,飞天而过的途中,我就感应到山中不止一具妖怪尸骸。” “听你这么说,似乎有指点舒克修行的意思?”侯亚夫听出一丝端倪。 齐德仲点头道:“确实,这也是我的修行。同样身处世间,我想知道人与异类生灵在修行上到底有怎样的差别?立足人间,舒克也是修行人,不在于他气息是否有异。离形去知如我,已然超脱本来血脉,族类出身能等而视之,指点舒克并不成问题。” 侯亚夫挽着齐德仲手臂轻声道:“夫君你有一代宗师的风采,指点妖怪修行又有何难?” 齐德仲伸手弹指敲在侯亚夫光洁的额头上,笑着说道:“天下高人无数,莫谈宗师二字。只不过看见舒克,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仙壶洞天么?”齐德仲回想道:“如今内中有一位名叫红尘酒的女子在闭关渡劫,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情况如何。” 侯亚夫抿了抿嘴问道:“那个叫红尘酒的女子,她……很美么?” “若以尘俗凡夫目光看待,端的是人间尤物。”齐德仲说道:“不过我在意的并非这点,而是她当初修为在我之上时,我便能感应到她的妖气,虽然不知她原身为何,但如今对比起舒克,修为不如我却能敛藏气息近乎于无,两者差别玄妙非常,其中关窍我尚未尽通。” 侯亚夫苦笑道:“修为不同,眼界也有天壤之别……对了,夫君炼制火器也有一手,方才炮响威力非比寻常,到底有何玄机?” 齐德仲看了看远处落在地上的赤铜圆筒,内中火药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一个青烟飘散的空筒。 “其实没有什么玄机,我甚至没有太多创制。将火药安置在炮弹之后,以圆筒收束燃爆威力,使其推动炮弹射出,不过是以御物法力拟造炮管膛室,原理还是现今战场上那一套。” 侯亚夫神色认真:“其实稍加改进,这种炮弹威力远超当世各式枪炮……最主要的还是舒克炼制的火药。” “不愧是将门虎女,胸怀韬略,我不过是灵机一动,你就好像能随时排兵布阵了一般。”齐德仲笑道。 “夫君莫要取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眼下并非是我们在深山之中试验炮火威力,而是舒克的制药配方落在天王教手中,天下格局会有怎样的变化?” 齐德仲这才醒悟过来:“确实!虽然我相信世上试图改进火药枪炮的绝非舒克一人,但世间奇技创制往往就看这一分精妙奇思,谁先有所成就,展露世上反而会推动更不可测的变数。” “夫君不认为天王教胜算增添?” 齐德仲摇头道:“大争之世风雨欲来,未来局势的争斗规模只会愈加庞大,火药不过是足可燎原的星星之火。” (本章完) ------------ 第180章 分道扬镳 齐德仲与侯亚夫在坡下谈话,舒克道长在洞中独自待了好一阵才走出来,褪下道袍外襟裹着一堆事物,朝着齐德仲行跪拜之礼,也露出了道袍里的东西。 “你这是作甚?”齐德仲侧身避开询问。 舒克头也不抬:“贫道执迷不悟,今日受仙师点拨方见朗朗青天,恳求追侍仙师门下,这些都是贫道拜师束脩之礼。” 齐德仲低头看去,地上一堆零散事物中,除了有几个瓶瓶罐罐装着陈年灵药,最特殊的就是一枚鸡蛋大小的珠子,质如琉璃,圆润中透着流转不息的色彩。 “这是——玄牝妖丹?”齐德仲先是好奇,随即便是不解,心中暗道:“妖物身死,生机尽散,玄牝妖丹不过是神气假合之物,不具实质,理应伴随生机化散与天地之间才对,就算能够存留世间,也非是这般实质珠玉。” “不敢欺瞒仙师,贫道原身乃金尾鼠,同修贝叶塔是锦毛鼠。”舒克解释道:“我等偶有通灵机缘,在山中相遇结伴修行数十载,好不容易修成人形……” 如同齐德仲猜测那般,舒克跟贝叶塔在山中人世修行多年,相互扶助。但后来两人偶遇行走江湖修行人,因为一株奇花起了争夺。 修行人也未必尽是讲理有礼之辈,有的是仗着几分修为法力仗势欺人,舒克跟贝叶塔皆是鼠妖,一向胆小,其实若论当时修为比对方还高,却被那个修行人逼得落魄逃窜。 贝叶塔事后回想总觉不甘,时常跟舒克提起要报复那个修行人,舒克只得温言劝阻,更奈何他们两妖并不擅长斗法,琢磨出的那门蛰藏气息法术,只是利于平日行走人间。 于是贝叶塔开始演化蛰藏道法,将收敛气息的手段用在外界生灵气机之上,汲取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试图以此提升修为法力。 那时二妖对人世间善恶对错领悟不深,舒克只隐约觉得此法不妥,并没有依循贝叶塔的要求一同习练。贝叶塔一开始也没有强求,但是在体会到汲取生元气机增添法力的滋味后,贝叶塔便一发不可收拾。 太行山中寻常树木禽兽其实根本没有多少生元气机,看似勃壮成长的林木,真的能够为贝叶塔所用的寥寥无几。 最后还是贝叶塔下山进入人世时发现,孕妇腹中的胎儿、以及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生机滋长最为显著,若是能汲取这些对象的生元绝对能大为补益自身法力。 如此作为,其实已为邪魔,触犯世间法度不说,在修行界中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邪祟。 贝叶塔一开始也没敢明目张胆的下山劫掠婴孩,但连续几次之后,山下乡村风声渐紧,舒克也发现了不对路,趁着贝叶塔在一次行功运法的途中,堵在对方洞府门前质问。 同修二人至此已现嫌隙,舒克不想招惹是非,他身处人世只想安分守己地体验缤纷万象,修为纵然不高,但要过上人间的好日子一点都不难,何必要弄得山下乡村鸡犬不宁呢? 在连番质问与劝阻下,贝叶塔怒不可遏,他认为舒克不陪自己一同习练新法,已经是断绝了同修情谊,如今更无资格质问自己作为,呵斥间,贝叶塔反问舒克,是否还记得当初被修行人欺压狼狈之事? 舒克当然记得,贝叶塔则说自己想去报仇雪恨,如果舒克还有一丝同修情谊,两人就一同前去寻觅仇人报复,在那之后分道扬镳也不迟。 其实贝叶塔当时已经想着如何对付舒克了,只不过自己在行功关头不可轻易动弹,无非靠着伶牙俐齿稳住舒克。 不料舒克根本不打算报仇雪恨,二人同修这么多年,舒克能不明白贝叶塔的所思所想么?就当舒克欲转身退去、施法封印洞府时,贝叶塔当即出手。 只可惜舒克准备更足,早在贝叶塔离开洞府的日子里,变回原身将整片灰岩石坡凿出密密麻麻不可见的微小裂缝,只要小施手段,就可以崩毁山岩、掩埋洞府。 这场短促的斗法中,舒克被同修贝叶塔的法力重伤,但对方被无数崩碎的山岩掩埋,连洞府也毁坏大半。 贝叶塔本来就在行功半途,猛然施法自身也会受伤,他是拼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对舒克出手,在那种情况下掩埋无数山岩之下,照样命数该绝。 而舒克受此一击伤势沉重,不得不变回原身金尾鼠在深山中养伤。 但是没过多久,太行山西麓来了好几位修行人,他们显然是打听到附近乡村孕妇婴孩被害的消息,察觉是有妖魔作祟,搜查一番后前来太行山寻觅妖魔。 舒克自然心惊,纵然为非作歹的不是他自己,可是作为异类,面对有心斩除妖魔的修行人,自己往往百口莫辩,惊惧之下逃命而去。 就此走走停停,慢慢恢复成能变化人身,舒克打算再也不回太行山中那令自己心寒的所在。后来来至帝都玉京城,投身玄一观中作一寻常道人,从此专心于黄白烧炼、烹调炉鼎,两耳不闻窗外事。 与贝叶塔不同,舒克的蛰藏道法在后来的岁月中,习练得近乎本能,他在玄一观的几十年中,不仅仅是有修为法力的观主、来来往往的帝都供奉看不破,甚至连舒克此人的存在,也变得模糊浅薄,好似这个人已经融入了玄一观的景致当中,即便人间帝业更替、天王教恢弘开国,都没能让舒克的行藏暴露。 如果不是当初在齐德仲宅院外一时驻足,让宅院主人忽生感应,恐怕两人也会就此擦肩而过、浑然不觉。 舒克第一次见到齐德仲,便被他的气度所折服,理所当然地拿出自己新炼制的火药,痴迷地说起自己种种经验,却没想到被齐德仲三言两语,引出自己一生之中,最为隐秘、最不欲回首见证的前尘往事。 而这样经历,齐德仲也曾有所体会,他听完舒克的细述后说道:“此时此刻的你,不再是当年金尾鼠,唯有重历前尘、方能新生蜕变……此地是你修行发端源流之地,你便在此闭关渡劫吧。” (本章完) ------------ 第181章 生煞阴阳 舒克朝着齐德仲跪拜磕头道:“多谢仙长指点之恩。”说完这话后,舒克就地一滚,变回原身金尾鼠的模样,却足有骡马大小,身后毛茸茸的金毛大尾跟躯干差不多大,匍匐在齐德仲与侯亚夫身前,寻常人看见了恐怕也会吓一跳。 齐德仲点头道:“你在此地亦有洞府,且去便是,我为你护法。” 金尾鼠闻言后一溜黄光直奔深山之中,离此地不远有一处隐秘土丘,是金尾鼠未化形成人之前的巢穴,后来也被舒克打造成简易的修行洞府。 齐德仲伸手招摄青龙玉杖,被法力定住的碎石坡重新垮塌掩盖,锦毛鼠贝叶塔的尸骸也彻底被掩埋其中,受大地土石渐渐腐化,将最终消散于无。 至于舒克从洞穴中带出的一些事物,齐德仲也收起来了,往后再细加琢磨。 齐德仲带着侯亚夫来到金尾鼠土丘附近,用青龙玉杖护持天地灵犀、施法镇山,金尾鼠便可在内中安然闭关修行。 “真没想到,被夫君你三言两语就点化,看来这鼠妖机缘当真难得。”侯亚夫说道。 齐德仲默默运转元神,感应金尾鼠的闭关情形,嘴上说道:“其实是他自己修行火候已至,只差最后一步洞悉关窍,我稍加推助,他自然有感应劫,若是无窍凡夫,任凭我怎样指点,也是无用。” 侯亚夫问道:“凡是进境离形去知,都必须经过这一劫数么?” “这也未必,劫数之所以称为劫数,就在于其不测。”齐德仲说道:“明晰前尘过往,不一定是劫数,有可能是在漫长修行经历中一点一滴地浮现。就我所知,我那大弟子云霄应该不会有此劫数,他只需穿凿磨砺、洗炼心性,功候根基到了,修为自然有所精进。” 侯亚夫眨了眨眼说:“这么说来,我与横宗镇斗法印证,岂不正是我自己的劫数?” 齐德仲面露赞赏:“看来你也明白了?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劫数乃自身心性言行招引而至,世上许多修行人应劫渡劫恍然无觉,直到事后许久方才了悟。” “那你看这只金尾鼠渡劫闭关需要多久?” 齐德仲直言道:“我也不知,我甚至不知道他能否渡劫破关,此劫凶险,我也只能为其默默护法、感应其元神元气的变化,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我也只能强行将其唤醒。可一旦如此,不仅是他渡劫失败,一身修行亦有退转之虞。” “我听说你可是在文华殿闭关一夜就有所精进的,难道是冯华早已料定结果如此?” “我如今不过是初证离形去知,修为功力哪里能跟冯华相提并论?”齐德仲苦笑叹息:“只可惜冯华一身修为,最终也葬身在求证无成的功业之中。 冯华有大算计、大心机、**力,他欲求证大功德,但亦成了他的大业障。成、则名垂千秋,证道飞升不在话下;败、则身死道消、沉沦无间。” 齐德仲对冯华的态度一直相当复杂,如果要清算陈年旧账,齐德仲有足够的缘法因果欲杀冯华;但齐德仲今生成就,由于冯华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二人成败不能简单论定。 所以齐德仲最终的做法,只是身入局中将形势混淆打乱,且让冯华在面对邪魔发挥最后的余热。 冯华在帝都上空的最后一战,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除了羽衣轻这等高人之外,世上再无旁人知晓。据齐德仲向辛无量探听到的消息,有一位妖王被他斩断一臂后,远遁北荒而去。 齐德仲要探查阴谋者的来龙去脉,虽有线索,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做。能够在修行界潜伏隐匿数十年乃至更长久的岁月,如果真的要彻底消失人前,齐德仲恐怕再高的修为也找不到他们,只得设局引诱、逼得对方现身。 同样的事情齐德仲就已经做过了,东海上那一战,就已经斩杀了不止一位修行高人,只可惜没法留下活口审问。实际上以当时的情形,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尽全力连自保尚且困难,全力施为之后就是生死分明,哪里还有这等时机慢慢擒拿审问? 同样作为当世修行高人,齐德仲那一战其实只亲手斩杀了一人。那名隐匿潜行的刺客是被齐德仲逼出现身,再由沪海众修与云霄合力斩杀;咒带人则是自殉召唤异界邪物;真正被断云斩灭杀的只有鸦氅鸟面之人。 齐德仲仙缘丰厚、法力精深,法器手段层出不穷,若论斗法已是不弱,可是在世间高人面前,他还是略微显得粗浅薄弱,每次遭逢危急凶险,都是要凭断云斩解决。 事情解决了固然是好事,但对于齐德仲自己而言,如此算不得是修行,跟草寇莽夫厮杀较量没什么区别,他的修行从来都不是为了追求天下无敌的杀伐征战之威。 齐德仲跟侯亚夫在山中逗留了几个月,这段日子齐德仲一边传授侯亚夫修行中的体会心得,一边继续琢磨炼器、炼丹之道,同时入手对移转地气加以参悟。 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齐德仲想试着改变贝叶塔行功入偏之后对周遭环境地气的影响,原本已经变得凶煞萦绕的险恶环境,能否逆转变造。 当亲自尝试之后,齐德仲才明白这是何等不容易。有飞天之能的修行高人看似千万里来去自如,但真正的“天地”在他们眼中其实无比旷大浩瀚。 这种旷大并非是指境域范围,而是天地自然运转之理的难以改变。锦毛鼠贝叶塔行功入偏,不全是因为他道法演化有所偏差、缺少对人间善恶对错的辨别,而是这片山川环境本就聚引凶煞,久而久之便受其染化,若还要收摄为己所用,那简直就跟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 天地山川本就有生煞阴阳之分,既然有风水上佳的修行福地,自然也会有险恶凶险的绝境,只有如此区分,生煞阴阳流转不滞不碍,方能形成万物育化繁衍的一方世界。 (本章完) ------------ 第182章 天劫外灾 天地灵犀其实就是自然万物育化间滋长萌发的玄机,并非是能让修行人吸收后增长修为法力,人身在世本就在成长,不仅是形骸体魄会成长,心念神魂、知见意志也在成长,育化玄机常在形神之中,本就无所谓吸收天地灵犀可言。 修行人涵养形神与天地灵犀共鸣感应,滋长玄机内在自生,以此行功运法,神气法力恢复增长。修行福地之所以大多在灵山秀水之间,就是因为此等环境具备最为纯粹灵动的滋长玄机,天地灵犀通透明澈,修为越高者,有感呼应越为强烈。 若是将修行福地细加经营凿建,凭**力收摄天地灵犀,凿炼一方天地为大器,造化开辟化作隐世洞天,那就是世间修行人梦寐以求的仙真洞府了。 然而在齐德仲眼中看来,这样的**力确实非人力能为,天地灵犀滋长玄机无所谓有限无限、有用无用,而在于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如此方能育化万物、使之有生。 这一番领悟虽未让齐德仲修为更进,但眼光境界隐约更上重楼,让他领悟到些许超脱长生的境界,到底从何而来。 金尾鼠舒克闭关正好百日,出关那天,太行山西麓周遭一带,天地灵犀紊乱有异,高空雷云聚敛而至,就在午时极阳转阴的时刻,云中雷光蓄势将溢。 异类修行不比人身,总有那或多或少的天劫外灾试炼妖身,异类妖精立身天地之中,蒙昧无知,通灵知我这一步迈出,实则比世人筑基入门更难,滋长玄机衍生更盛凡人,自然引动天地灵犀异乱。 天地无私无亲而育化万物,但既然如此本有一定之规,天地灵犀异乱有数,如渊池积水总有满溢之日,金尾鼠闭关百日渡劫功成,如新生蜕变更引动天地灵犀异乱之限。 这天劫外灾可不是齐德仲能帮金尾鼠扛过去的,天雷地火邪风无所不至,齐德仲连挡都挡不住,更别说身受波及了。 见状如此,齐德仲带着侯亚夫早早离去,甚至不敢飞天而起,只在十多里外的山上遥望,元神感应之中,一道只剩下纯粹光芒的雷霆劈落而下,穿透山岩土丘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接击中金尾鼠。 无色无相的地火自山川升起,也是火过无痕,卷入土丘洞穴之内;四面八方风邪引动,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吹拂飘零,却能让齐德仲的元神感应都被吹散撕裂。 这三重天劫外灾,来得快去得也快,山川间仿佛只有一阵惊雷炸响,随即乌云散尽、再现天光。 齐德仲赶紧前往土丘附近,就看见一团滴溜溜的金黄光团悬浮半空,好似鸡卵孕育生灵,十分脆弱、但又茁壮勃发。 齐德仲灵机一动,当即取出全形玉露与锦毛鼠的玄牝妖丹,运转法力化成一片药雾,默运全形之功,展开元神妙境笼罩住金黄光团,药雾钻入光团之中。 这番施法足足花了三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后,金黄光团才缓缓变化形态,露出一个赤条条的孩童来。 这个孩童粉雕玉琢、甚是可爱,落地之后一个转身,化出金绒衣袍,当即跪拜在齐德仲身前,用脆生生的嗓音说道:“多谢仙师传法,太行山金尾鼠求仙师赐名。” 齐德仲略一点头,说道:“你原身乃一鼠妖,如今渡劫功成、破关进境,自此超脱族类、新生蜕变,为不忘修行发端,仍取一舒字。齐某座下皆立云字,从今往后,你便叫做云舒。” “弟子云舒,拜见师尊!”金绒孩童朝着齐德仲恭敬叩拜,而齐德仲也不动不摇受其师礼。 齐德仲笑着说道:“修行界中,弟子有外感修为便可赐器、达真心修为方可出师,但你我师徒缘分巧妙难言,这段时日便暂时跟随为师修行吧。” “弟子谨遵师命。” “起来吧。”齐德仲伸手将云舒扶起,眼前孩童真真切切,再无半点异类气息。 世间异类妖精修行至离形去知,这一关非常难过,但之后修为法力突飞猛进,更有不可思议的种种变化。除了可以彻底超脱原身族类、变化成人之外,水族生灵还可以选择化形成龙,甚至效法世间各类生灵,变化万千。上古洪荒异兽如饕餮、貔貅、赑屃等等,其实都是至少有离形去知修为的妖王变化而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云舒走的是变化成人的路子,因为方才天劫外灾过后,金尾鼠原身尽蜕,变化何等形象还要一段时间推演育化,齐德仲则是用全形玉露助他行功,大大加快这一进程。 点化心性、渡劫护法、助功化形,这连番经历对于云舒来说,完全可以说是新生机缘。自古赐生赐养赐成者,方可赐名,齐德仲不亚于同时做到,云舒理所当然选择拜他为师,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报答,而是发自根本的愿心。 齐德仲助云舒修行进境、又收他为徒,实际上获益最多的是云舒,因为齐德仲收徒从来都不是为了多几个可以驱使的手下,而是以他们的修行作为镜鉴印证自身。 “师尊,其实弟子不用你赐器。”云舒无论是相貌心性都是孩童一般,从金绒衣袍底下取出一根毛团,无数根如金丝一般的绒毛组成,以元神感应竟然有天雷地火风邪之威。 齐德仲惊喜道:“原来是你原身所遗?而且还经过天劫淬炼?确实,此物已经是天成法器,而且与你形神气息一致……不过在为师看来,此物还可以多加炼就。” “还请师尊指点。” “现在还不急,为师路上慢慢传授。” 云舒问道:“师尊要前往何方?” 齐德仲转头向侯亚夫问道:“接下来我打算前往北荒一探,你也要一起来吗?” 侯亚夫这段日子已经知道齐德仲做什么,当即点头道:“我当然要跟着去!现在你又多了一个徒弟,助力更多!” 齐德仲点点头,然后对云舒说道:“你在天京城中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云舒深施一礼:“凡俗物事,无有挂怀,师尊欲往何处,弟子随侍身旁。” (本章完) ------------ 第183章 北荒天狼 北荒狼居胥山,自上古禹圣划分九州以来,九州兵事征伐开拓最北之处。旧时冠军侯率军深入北荒,在各路修行高人扶助下剿灭盘踞北荒大漠各处的妖王与蛮族。此战之后,北荒再无蛮夷戎狄,逐渐归化于九州生民行列。 自古北荒不宜人居,天时气候变幻莫测,冬季更是滴水成冰,风掣红旗冻不翻的景象历历在目。凡人牲畜在北荒冬夜,若无炉火取暖,一夜之间便可取命。只有极少数上古蛮夷能够生存,而如今也早已不见。 冠军侯封狼居胥,因为战事激烈,将士死伤惨重,又因路途遥远难以运送尸骸南归,于是在狼居胥山南麓,冠军侯率领大军与一众修行高人,破山采石、修筑万兵冢,合以修行道法镇压蛮族气运,并号名为“九幽寒庭”。 九幽寒庭之上,再筑城设堡,以示皇威远昭,自九州腹地发遣移民在此地开垦戍边,原名狼居胥城,后来渐渐改称天狼城。 这些过往都已是九州历公元前的旧事了,当九州仙家道统各起纷争之时,人间亦陷大乱,九州腹地与天狼城来往逐渐断绝,远在北荒险恶边陲的城池,在随后的百余年间被风雪逐渐掩埋,彻底断绝了人烟生气,成为供后人伤怀凭吊的古迹。 不过齐德仲等人看见天狼城时,却发现此地颇有气象格局迥异北荒寒冬,根本不像是断绝人烟千百年的古迹。 城外数十里风雪飘摇,在天狼城方圆十八里范围中,却是温暖如春,松软肥沃的黑土之上,各种粮食作物遍布,显然是受**力梳拢汇聚的滋长生气,无时无刻不再滋润着农作物的生长。 任凭是谁也看得出来,天狼城中有不止一位修行高人,这等风雪春田的景象,较之修行门派的道场福地也不遑多让。 远方巍峨的狼居胥山,皑皑白雪与浑黑山峦颜色分明,千古屹立不动不摇。而在山下平原空旷之处,天狼城那通体由黑曜石垒砌而成的边墙,散发出一股肉眼难见的阳和法威。 “夫君,这里便是天狼城吗?此地景象远在我意料之外。”侯亚夫此时身披绒裘,看着天狼城外繁花似锦、春色满地的景致有些不可思议。 齐德仲说道:“我等一路北上,探听到的都是关于此地的零星消息,谁曾想会是一座生机沛盈的福地?” 一个多月前,齐德仲与侯亚夫、云舒三人离开了太行山,按照他最初的意图,是要去探寻辛无量所说的那名北荒妖王。 北荒旷大而鲜有人居,多得是大小妖魔占山为王,如果他们不在人世作恶为乱,九州修行之辈也懒得千里迢迢去降妖除魔。 其实北荒之地也曾有修行人落足,太华灵墟中,北荒剑仙就是此处修行有成,后来更有长空派收集北荒剑仙剑谱而立传承。 长空派的门派道场在北荒长空天池山,如今那一带已经被妖怪夺占,长空派的门人也大多散落,成了江湖散人在九州各地流浪。 齐德仲原本也是想一探长空天池山,但是在北上的过程中,听到一伙修行散人谈及北荒天狼城的传说,于是转向至此,一路上依循残存的商旅行迹,跨越数千里终于来到天狼城外。 北上途中也颇有凶险,齐德仲等人不止一次察觉有妖怪窥探,好在齐德仲三人修为皆是不俗,更有两位修行高人,稍加展露修为气息,就吓得这些妖怪逃遁远去。 云舒出身就是异类,他更加敏锐:“如今北荒形势近于丛林蛮荒,强者占山为王、独霸一方,驱使徒众喽啰,想必常有争斗。天狼城鼎立一方且坐拥如此福地,必定也有高人镇守。而且看这景致,怕是不止一人。” 打造修行福地可不是兴建亭台楼阁、假山鱼池的工匠活计,齐德仲先后坐享仙壶洞天、真龙水府这等造化玄奇,却都不是他自己亲手打造而成的,唯一与之有几分缘法牵连的玉篁山,那也是借地利之便,粗略经营而已。 要想将一处穷山恶水之地扭转成修行福地,那要花的心机气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既然是修行人,那便讲究修行人的礼数。”齐德仲说道:“此地是他人营建的修行福地,我等已站立边缘一阵,还是招呼此地主人一见。” 说完这话,齐德仲化出青龙玉杖,扬袖一扫,漫天生机法力化作春雨散落大片田埂,这样的举动在修行高人看来已经足够明显,但是又不至于造成惊扰。 然而即便如此,过了好一阵依旧没有修行人出城相会,甚至也没有劝退警告的表示,这就很让齐德仲等人不解了。 “不妙。”齐德仲当即反应过来:“我能察觉到城中有生机浮动,但另有杀气隐现,城里似乎另有变故。” 云舒捧着金丝拂尘微微一抖,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受齐德仲指点炼器之道,将那团经过天劫淬炼的原身绒毛炼制而成的随身法器,乌黑的眼珠子转了几转:“难不成我们这么巧合,刚一来到天狼城就碰见了突生变故?” 齐德仲问道:“你是在担心有人设局暗算我们?” “师尊。”云舒轻施一礼说:“我们北上寻觅天狼城并非秘事,一路上都有不少妖怪窥探注视,焉知眼前城中变故不是另有针对?师尊请看,天狼城外田泽经营规整有道,如果是变故突生会不会太过稀奇?” 齐德仲呵呵笑道:“你此言有理,戒备之心不可无,但没必要时时刻刻以恶劣之心揣测世事。真心正行不违自性,天狼城本来就是为师欲探访之处,不管此地有人无人,此念不因世事而变。” 云舒说道:“师尊境界高妙,弟子受教了!” “修行高人一身道法融会贯通,不管是怎样的境况都可等而视之,如果真有人设局等待,那未免小瞧了我等、也看轻天下修行人了。”齐德仲看了看身旁两人,从容笑道:“你们做好准备,随我一同进城!” (本章完) ------------ 第184章 苍鱼苍鹤 天狼城的布局划分非常简洁明朗,方方正正的城池,四面四门,中央十字大街交汇有一处广场,将天狼城划分出四片大区。 而如今在城中广场处,南北各有一伙修行人对峙,每一方各百十人,为首者皆有离形去知修为。这些修行人衣着特别、相貌怪异,大多身着形制不同的皮甲,手上兵刃有毫芒浮动,一看便知绝非凡品。与其说是修行人,倒不如说是一群军中兵士,只不过风格崇古。 南方为首修行人身披鱼鳞铠、手提一柄阔刃大刀,以黑曜石炼就而成,直指前方对垒一方喝道:“苍鹤!交出云龙锁,让我们一探城主究竟,否则别怪我不顾同修情谊!” 苍鹤身披鹤羽氅衣,手上拎着一柄鹤嘴锄,瘦长高挑的身材站立人前就似一头白鹤,孤高气盛,双目凛然地直视眼前持刀汉子:“苍鱼,你是真要谋反不成?城主闭关由我护法,云龙锁怎能离手?你我若在此地争斗,一旦惊扰城主闭关,你万死难赎!” “谋反?”苍鱼笑道:“天狼城有如今盛况,我苍鱼出力可曾少了?倒是你孤傲无为、坐享其成!睁眼看看城外世间吧!玉京城一战,悲风妖王伤败退守,已经惹恼了九州修行众,人妖对垒迟早再现,哪还容得你冷眼旁观?” “天狼城收容世间妖类修行,自有立足根基,不必牵涉世间乱局之中。”苍鹤冷冷说道:“悲风妖王行止乖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在北荒作恶多端,招惹了九州修行众合该殒灭,跟天狼城无关。以你我修为应该能看透这一点,有能耐侵犯天狼城的九州修行众也明白这些。” 苍鱼哈哈大笑,笑声震荡风云:“你以为清静日子还有多久?九州修行各派前段时日在太华山会盟,扬言要正式征讨北荒群妖乱象,天狼城立足此间唇亡齿寒!我等就应该趁此机会聚集北荒群妖之力,浩浩荡荡杀向九州!区区天狼城算什么?九州繁华无边近在咫尺!” 苍鹤脸色冷傲:“你居然还知道九州修行各派会盟之事?苍鱼,天狼城远在边陲苦寒之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自有门路,哪里像你这般不闻世事?”苍鱼扬声说道:“如今九州南北正逢乱世,正好是我等有所作为的时候!” 苍鹤皱眉道:“苍鱼,你未免狂妄自大了,九州修行高人何其多?太华门羽衣轻传闻乃当世地仙,就凭你想与之抗衡?城主决意让我等远居天狼城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们担心的不就是羽衣轻么?当世地仙又不止他一人,为何一谈到他,各个心惊胆战?”苍鱼手拿大刀挥舞道:“不就是因为他斩杀东海巨鲸的事情么?当年东海巨鲸气候已成,渡劫长生引动九州内外皆有所感,我等都以为妖类复兴时日将近,却不料太华门远赴东海斩杀巨鲸,反而助成羽衣轻求证地仙位业,凭一人之力慑服天下,如此风光谁人不惧?” 说到这里,在场众人大多面露惧色,羽衣轻的威势不在于是否亲眼见证,而是他的存在仿佛烙印在了天地之间。 苍鱼见形势有利,话锋一转:“可是你等忘却了,羽衣轻既然是修行人,自然要去求证那超脱飞升的境界,我得到消息,羽衣轻就在这一两年内要飞升而去,从此世间再无这名修行高人!” 苍鹤闻言怔默不语,闻听得身后众人交头接耳,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飞升超脱不是身死道消,羽衣轻若能飞升,太华门声威只会有增无减,不代表太华门就此失却靠山了!羽衣轻固然是太华门、乃至九州修行界千百年来少有之异数,但在他之前,世上妖类又可曾有成功侵夺九州的过往?修行界的成就不在于他一个羽衣轻!” “若是如此,更该让城主出关!”苍鱼喝道:“苍鹤你隐瞒了这么久,有些事也该拿出来让大家明白――天狼城城主龟虽寿,三十多年前已证造形化物地仙境界!” “苍鱼,你――”苍鹤周身鹤羽氅衣鼓荡不止,怒目直视,鹤嘴锄光芒汇聚一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原本窃窃私语之声立即变成各种惊喜、然后转为质疑揣测,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苍鹤一人身上,就连他身后众人也渐渐退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狼城外一阵生机法力触动天地,苍鹤苍鱼皆有所感,苍鱼皱眉刚欲动作,苍鹤化作一线白光直扑近前,鹤嘴锄已然压在苍鱼眉心,威慑法力伴随低声喝出:“谁都不许动!” “苍鹤,你这是作甚?”苍鱼一瞬受制,全身上下被对方法力侵入,嘶哑着吼道:“城外分明有人,说不定就是九州修行界的前哨!他们已然侵门踏户而来,难不成你还要开门揖盗吗?!” “天狼城从来不是封关自闭的地方。”苍鹤施法死死制住苍鱼,环顾众人沉声以应:“诸位皆是通灵知我、有幸受城主指引的妖修,原身族类各有不同,到底是因何理念才聚集一同、相互扶助?世间修行岂是因出身族类而有所差别?城主能证地仙位业,不正是说明我等欲求之道并无偏差么?难不成非要置身对垒杀伐中,方能印证此道非偏?” 苍鱼不屑笑道:“苍鹤,这个时候你还要惺惺作态不成?这个世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我皆自丛林厮杀中而来,最浅显易懂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 苍鹤反驳道:“你我修行难道是靠丛林规则而来的么?你我修为皆以超脱原身族类,怎会又颠倒重返?” “可惜事与愿违,现在九州修行人就是要来取你我性命!”苍鱼神色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苍鹤怒目不语,手中鹤嘴锄紧握,两人法力纠缠在一起,不仅是苍鱼受制,苍鹤自己如今也动弹不得了。 而天狼城南门,齐德仲三人足不沾尘飘然而至,穿过大街来到广场,迎面所见便是这幅对峙场景。 (本章完) ------------ 第185章 所来何意 齐德仲何等眼力,放眼广场中数百人,居然全是化形成人的妖怪,广场中央对峙的两人更是有离形去知修为。 “师尊,这里全是各个族类的妖怪,一个人都没有!”云舒识念传音说道。 “为师知晓。”齐德仲面不改色地轻施一礼,对广场上众妖言道:“在下江湖散人齐德仲,携内人侯亚夫与弟子云舒,听闻北荒天狼城乃一方修行福地,寻访至此欲探究竟。适才在城外施法传讯却无人响应,冒昧直入城中,还请见谅。” 广场众妖面面相觑,苍鱼更是满脸不可置信,苍鹤沉声回应:“我乃天狼城主事苍鹤,不知这位道友因何前来?又是从何得知天狼城?” 齐德仲笑道:“我也是在九州北域关隘等地听闻,据说天狼城数十年前被一伙修行人所占,振兴了北荒商旅,俨然世外福地。只不过近来九州乱局未定,兼之路途遥远、又有妖邪作祟,北上商旅阻断,实乃憾事。 至于齐某前来缘由,不过是一时起兴,见识世间各地风物本也是增长修行知见,如果非要有一个原因,可以说是想藉此探听北荒群妖林立的状况。” 此时受制不得动弹的苍鱼猛然大喝一声,阔刃大刀一挥逼开苍鹤,然后直指齐德仲说道:“九州修行人果然杀来了!诸位看见了吗?这便是苍鹤多年懈怠无能的结果!如今九州修行人侵门踏户,难不成我等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苍鱼你莫要胡言乱语!”苍鹤被逼开之后飘然落地,“如果对方真的是要侵犯天狼城,方才何必在城外施法传讯?明明你自己也感应到了,这样岂不是自欺欺人?” “这正是九州修行人奸狡之处!”苍鱼挥刀反驳:“先是示之以善,让我等放松警惕;然后诱之以利,离析我等同修;最后挟之以威,消灭对他们不利的对象!” “哦?这位苍鱼道友所言颇为几分道理。”不待苍鹤回话,齐德仲轻轻鼓掌,声音传遍全场:“但你可曾领会,你如今的这番作态、城中同修以武相对,不正合你所言的同修离析?难道是齐某到了天狼城你们才是这般?若否,就是苍鱼道友你另有所图了。” “好一张利嘴!”苍鱼怒目直视齐德仲,咬牙切齿却怎样也看不穿对方深浅,更不敢就此出手,否则在全城同修眼中,自己乃是无理举动。 “齐道友请息怒。”苍鹤见形势渐变,赶紧上前说道:“此间与道友无关,实乃我天狼城内务。天狼城从来不会拒客门外,如果齐道友愿意留下,城中自有客舍。还请道友稍待片刻,苍鹤愿意为道友接风洗尘。” “确实不是齐某该管。”齐德仲抬头对另一侧的苍鱼说:“还有一事,如果齐某真的要动手,贵城就不会有现在这般景象了,如果苍鱼道友胸中积郁难泄,齐某乐意为之开导。” 说完这话,齐德仲拂袖走到一旁,苍鹤赶紧派人护送齐德仲三人离开。 “苍鱼,你满意了?”待得齐德仲走远之后,苍鹤沉声说道:“如今城中就有不止一位九州修行人,你是不是就要杀之而后快?对方所言已经接下你的挑衅,就不知你有怎样的回应?” 苍鱼脸色发寒:“苍鹤,开门揖盗下场如何,希望你好好掂量!” “总之我的态度很明确――云龙锁不能交出,城主出关自有天时;天狼城不会拒客自守,但也不惧外敌侵犯!”苍鹤扬袖,全城内外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若有不从者,现在就出言以应,莫要事后阴怀作乱,否则便是与天狼城为敌,我苍鹤必诛之!” 广场上众妖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苍鹤看着苍鱼说道:“你也不说话,那就是默认我的安排了?” 苍鱼发出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苍鹤,天狼城是你我修行成就的根基所在,我对天狼城的庇护之心不比你小。我绝对不会看着你将天狼城拱手送出、任人宰割。你等瞧吧,事情总归是会如我所言那般!到时候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说完这话,苍鱼转身离去,只有少许几人跟随,渐渐消失在城中。 …… 客舍之中,齐德仲正襟危坐,云舒为师尊师娘烹煮香茶驱寒,虽然修为至此已经不惧寒霜,但一路风尘下来,涵养调息的功夫还是要有的。 “没想到这等边陲苦寒之地,连雾峰碧针这等仙家茶饮都有。”齐德仲悠然品茗:“上一次喝到这种茶,还是在太华门做客的时候。此茶树株只能生长在仙灵之气氤氲的高山峰顶,而且相当敏感脆弱,需要以**力布下禁制护持、又要收拢无形滋长生机。” 云舒精熟世间药理,接口说道:“雾峰碧针最妙的一点,就在于寻常凡人亦可用之烹煮茶汤,养气调神,属气无所偏激。若是以之入药,有佐使衡气妙用,十分难得。” 齐德仲放下薄如蝉翼的白瓷茶盏,“能够拿此等神妙之物待客,看来天狼城一带也有此物出产。只是能够栽种雾峰碧针的地方,也只能是高耸巍峨的狼居胥山。但我之前放眼观瞧,这座雄山极顶罡风呼啸,要在那种地方栽植脆弱茶树,无堪破自然万象的**力不可为之。” 云舒微露疑色问道:“师尊,我见那苍鱼苍鹤二人亦有离形去知,难道他们做不到吗?” “离形去知这一重境界,还转精进几乎无尽,修为相近但道法玄妙亦有差别,不可简单等同。”齐德仲说道:“那两人境界还有所欠缺,即便是为师也不敢自诩轻易做到。看来这天狼城中还有高人,只不过现在尚未见面就是了。” 侯亚夫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提醒,我也看不出来这座天狼城中全是妖怪,普通人要是不小心来到这个地方,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非也。”齐德仲说道:“天狼城过去显然有与九州商旅往来的痕迹,我见此地房舍皆非古物,可见此地人烟亦曾鼎沸一时……不多说了,那位苍鹤已经来了。” (本章完) ------------ 第186章 神龟虽寿 苍鹤在安抚了广场众妖之后,就急忙忙赶来了客舍,与齐德仲见面之后行礼道歉:“让三位道友见笑了,鄙城内务杂乱,苍鹤理应赔罪。” 齐德仲微笑摆手:“苍鹤道友言重了,天狼城远居塞外,本就生存艰难,对外来人物有所警惕也是该然。” 苍鹤摇头叹息:“我见齐道友气度修为皆是不凡,应该看得出来,城中没有一个修行人,都是化形成人的妖类,妖类原身天性不一,但大多易受惊惧。” 齐德仲点头说道:“齐某看出来了,这更是让我好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北荒天狼城不声不响有这么一群妖类集结聚居?而且还打造出这么一片修行福地?” “那还请三位道友听我详述――” 天狼城最初城民在与九州腹地断绝来往百十年后,生机断绝掩埋与风雪之中,成了一座荒废城池。而此后也偶尔有修行高人或者化外妖王履及此地,但都没有久留。 北荒境域旷大浩瀚,即便越过狼居胥山仍是北荒,只不过彼方更加不宜人居,所以后世身居北荒的修行人与妖类,大多在天狼城以南地带,寻觅山头独占一方。 而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北荒修行人与各路妖怪纷争不断,因为北荒鲜有凡人出没,所以人妖对峙往往放开手脚厮杀,一般很难有传承悠久的门派,无非是此起彼伏。也有不少来自九州腹地的修行散人、甚至是被追杀的邪魔之辈,逃遁北荒潜身修行。 北荒局势一直很复杂,而九州修行界也向来有意无意忽略北荒形势。毕竟这个世间需要有一个料理修行纷争的地方,有时候九州修行高人彼此私怨结仇,真到了非斗法料定生死不可的地步,往往也会前往北荒无人境域大打出手。 在近百年之前,一只老龟修炼有成,进境离形去知,周游世间来到北荒,探听古老传说之后找到远在边陲的天狼城,触景发愿,希望能够打造出一个供世间妖类安身修行的福地,并且留下一脉传承指引世间妖类。 老龟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先后恢复了天狼城环境,然后施以**力梳拢地气、聚引天地灵犀,让天狼城方圆十八里生机盎然、如获新生。 这样的举动自然吸引了不少北荒妖类,一开始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想要独占天狼城,老龟天性不喜动武,斗法之时只守不攻,硬是将许多猖狂妖怪耗得气空力尽,如此举动也让许多妖怪奉为尊长,来到天狼城一同参与营建。 其中受老龟指引修为最高的两只妖怪,分别就是苍鹤与苍鱼,原身族类正如其名。在他们进境离形去知之后,成为了天狼城主事,辅助老龟经营天狼城。 而这个时候的天狼城气候已成,老龟则希望天狼城的名声不只局限于北荒,而是能够指引天下妖类。于是派人前往九州,一方面跟凡俗商旅来往,希望重新打通北荒与九州腹地的商路,其次就是放出天狼城的风声。 不过后者进行得并不是太顺利,妖怪在许多修行人眼中,终究是异类,多少受到一些异样目光,就算没有为非作歹,如此聚集群妖,也难免受到修行界的怀疑。 也正是因为如此,齐德仲打听到关于天狼城的消息,只是九州商旅对此地的只言片语,凡夫俗子分不清化形成人的妖怪与修行人有何差别,理所当然以为是一处北荒深处的修行福地。 天狼城内有高人坐镇、外有商旅来往,城内外各处经营都已完备,只待岁月积累之功,老龟也深感欣慰,在三十多年前将天狼城事务交由两位主事,自己闭关深修,至今未出。 虽然近年来九州战乱,商旅鲜有北上,但天狼城群妖自给自足不成问题,大家平常的日子也相对平淡,比起尚处原身时在荒野奔逐,平淡修行自然更好。 天狼城两位主事,苍鹤主内、同时担负为城主龟虽寿闭关护法,执掌地气灵枢法器“云龙锁”;苍鱼主外,面对试图侵犯天狼城的外敌加以抵挡,也是联络探听外界情况的人。 方才城中广场的事情,其实就是苍鹤与苍鱼发生冲突,此二人自过去起一直如此,但是在城主龟虽寿的调和下不至于矛盾彰显,可眼下已经渐难压制了。 齐德仲三人在听完苍鹤讲述之后回味良久,说道:“苍鹤主事,齐某有一事不解。按照苍鱼主事所言,他以为我们是为侵夺天狼城而来的?” 苍鹤叹气说道:“苍鱼曾言,九州修行各派在太华山会盟,要征讨北荒群妖。我虽不愿,却知此事难免。” 齐德仲吃惊问道:“还有此事?” 当初玉京城天上斗法,有一妖王负伤逃脱、前往北荒,天王教将此消息传出,显然是想借修行界的力量去对付这名妖王。不过形势发展到各派会盟,这是齐德仲没有预料到的。 “苍鹤主事可知修行各派要针对的是哪位妖王?” 苍鹤说道:“按照修行次第,有离形去知超脱原身族类,便可称之为妖王。不过更典型的说法,就是占山为王、麾下网罗群妖的妖怪头子……近来曾离开北荒大动干戈的,也就只有占据长空天池山的悲风妖王了。” 齐德仲暗惊不已,好在自己转向前来天狼城,要是径直前往长空天池山,恐怕会免不了一场恶战。 “悲风妖王?不知是否这一位?”齐德仲展开元神妙境,那是他从辛无量那里了解到的状况,那位妖王浑身骨刺突起、血气缠绕,十分诡异。 元神妙境一闪即逝,苍鹤挑眉说道:“就是悲风妖王!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能逼他施为至此,而且还被人断去一臂!看来悲风妖王气数将尽!” 齐德仲说道:“此妖王确实气数将尽,但齐某还有紧要事情询问于他。” 苍鹤说道:“天狼城来去自由,我等不会强阻,但是悲风妖王凶名久著,齐道友切记!” (本章完) ------------ 第187章 悲风妖王 苍鹤跟齐德仲谈起了关于悲风妖王的种种奇闻,作为同在北荒修炼多年的妖怪,悲风妖王成名时日更早,而且甫一出道便是妖王修为,以人身处世,从未变换原身。 并不是说妖怪修炼至离形去知,超脱族类原身便不能变换原来面貌了,这不过是看各自修行与栖身环境,天狼城乃是人烟居所,城主龟虽寿接纳群妖、指引修行,天狼城也是群妖自蛮荒走入人间的一个经历。 至于悲风妖王,也曾经与龟虽寿有过交手,但那一次双方都未尽全力,苍鹤那时眼界远不如现在,自然看不出想来凶残的悲风妖王到底弄何玄虚。 即便城主龟虽寿亲自出面相劝,但悲风妖王依旧不肯留在天狼城。居留天狼城的群妖并不是龟虽寿的门人或下属,按理来说是彼此平等,龟虽寿也一向没有城主架子,可悲风妖王还是不习惯此地风貌。 在悲风妖王离开不久之后,他游历北荒各地,甚至一度越过狼居胥山的极北境域,去而复返后,径直奔往长空天池山,夺取了长空派的修行道场。 曾一度在北荒兴旺过的长空派,历经数代已然不复过往风光,甚至连一名真心全形的传人也无,面对悲风妖王悍然袭击,门人弟子死伤惨重,只得抛弃门派道场而去,流落世间如江湖散人。 悲风妖王占领长空天池山后,大肆招揽网罗妖怪。与天狼城要求城中群妖遵规守矩不同,少历人烟的妖怪大多性情乖张凶戾,天性服从强者,那些游荡北荒的妖怪察知悲风妖王的举动,当即风聚长空天池山。 就跟人世间匪盗占据山头、四处作恶一样,悲风妖王自然也没少干。这位妖王最为恶劣的一点,就是生性极淫。北荒中也有不少女妖、甚至是尚未化形成人的雌兽,一旦被悲风妖王碰见,都要与她们的原身交配。 有趣的是,即便这样,悲风妖王也从不变换原身,而是以人身模样跟种种非人异类交配。更加离奇的是,悲风妖王还能让那些女妖雌兽怀孕产胎! 这样的能耐已近乎是某种天赋异能了,长空天池山中,悲风妖王麾下正是有不少子孙,但大多数都长得奇形怪状,更多的则是伴随产胎身死的女妖雌兽而夭亡。 这些异种交配诞下的怪胎,智慧低下、但知觉敏锐,而且大多原身强悍,具备非人的天赋异能。悲风妖王也乐得麾下多出这些助力,往往驱使他们四处行凶作恶,短短数十年间,就让长空天池山凶名远扬,北荒各地更是饱受其扰。 北荒虽大,却是地处蛮荒,九州腹地才是真正的世间繁华所在。在将北荒祸害得差不多后,悲风妖王就将魔爪伸向南方的九州。 而那段时间,正是乾朝国师冯华真人扬名天下之际,除了四处结交修行各派、江湖散人,冯华真人也亲自出手料理了不少邪魔外道之辈。面对南侵而至的悲风妖王,冯华真人当即厉手动杀,悲风妖王的几个儿子接连死在冯华手上。 悲风妖王见九州修行高人众多,再狂妄也知晓厉害,不得已又退守北荒长空天池山。往后的岁月中,悲风妖王好似偃旗息鼓一般,不再刻意张扬雄威,就天狼城所了解的情况,悲风妖王似乎在炼制某件厉害法器,经常闭关深修。如今看来,显然是为了用于报复冯华真人。 悲风妖王之前离开长空天池山,还一同带走了麾下不少高手,可惜最后只有他自己伤败而归,自此长空天池山戒备森严,外人也探听不了任何消息。 只不过玉京城一战,声势浩大,尤其是冯华动用了九龙神火罩,引动九州云气动荡,远在天狼城的群妖都有感应,可想而知当时斗法场面是何等激烈,悲风妖王虽强,伤败逃遁已经算得是幸运了。 至于天狼城,一向安守边陲不为所动,城主龟虽寿虽然闭关多年,可是有苍鱼苍鹤两位主事坐镇,又有龟虽寿留下的禁制阵法作为守护,城中亦不乏修行有成的妖怪。放在九州腹地,俨然也是一大修行门派,可与十二宗门比肩了。 如今悲风妖王南下斗法,纵然伤败逃遁,可是如此作为显然不妥。九州与北荒向来相安无事,妖怪栖身北荒自由自在,修行高人闲得无事也不会去降妖捉怪,但这不代表北荒妖怪可以南下为非作歹。 苍鹤纵然没有亲眼见到九州修行各派会盟的情景,但他多少也能揣测到接下来的北荒形势,悲风妖王与长空天池山妖魔,必定首当其冲,而天狼城也难免受到波及。 最麻烦的是,如今城内两位主事也因此产生矛盾,苍鹤就算不欲以九州修行人为敌,城内群妖对修行人也没有多少好感可言,只要稍加撩拨,无疑就是一场杀劫来临。 “听苍鹤道友的意思,似乎是想齐某等人尽早离开?”齐德仲问道。 苍鹤满脸歉意:“说实话,像齐道友这等修为,过去若能留驻天狼城,我等必定是尽心结交。异类妖物在世间修行高人面前,总难免矮了一头……” “此言差矣!”齐德仲打断了苍鹤的话语:“修为至离形去知,可不仅是异类妖物超脱族类之变,世间修行人亦是如此。妖物可化形成人,人亦可化形成世间种种禽兽形貌、具备强悍原身。此道便在世间,焉有高低之分?只不过人世间自有道统传承,繁华人烟亦是印证修为的好去处,化形人身却是更有妙趣,但并非是证道唯一路径。 我明白苍鹤道友的担忧,你不必担心,齐某身在此城自然入乡随俗。云舒,让苍鹤道友看看你的真面目!” “谨遵师命!”云舒笑眯眯地站起身来,浑身上下一道金光涌现,光华尽去之后,显露出金尾鼠原身形貌,比起渡劫进境之前,金尾鼠通体金丝绒毛光亮柔顺,蓬松的大尾巴雷火之光隐现不休,两条前臂搁在胸前,嘴巴不住嚼动、煞是可爱。 (本章完) ------------ 第188章 平乱安世 云舒原身就是一只金尾鼠,足有骡马大小,人立而起也挺吓人的,就算是苍鹤这般妖修也难免吃惊。 云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拽过长尾说道:“让道友见笑了,我乃太行山中一鼠妖,受师尊指点渡劫精进,别的不太会,就是在敛藏气息一途上有几分自得。” 齐德仲一行人中,齐德仲仙姿玉立、修行高人不凡气度展露无遗,侯亚夫武威罡劲沛盈难当,唯独云舒小孩模样,不显山不露水,让天狼城群妖得见还真的以为是寻常孩童,谁曾料想是堪比苍鹤苍鱼这等妖王。 异类妖怪有离形去知修为,超脱族类原身,其实已经无原身妖气可言,只有在施展法术时可能彰显一二。而云舒更擅长的蛰藏道法,不仅是让他尽敛妖气,更是泯然凡人。 苍鹤心中惊讶的不仅于此,他没想到以齐德仲竟然愿意收云舒为徒。人身修行与妖类修炼确实有差别,固然修行高人可以高屋建瓴做指引,但收徒授戒传法,那是另外一种层次的关系了,就算龟虽寿也并非天狼城群妖的师尊。 齐德仲笑道:“苍鹤道友也许是担心,九州修行各派容不下异类,但却不知此‘不容’从何而来。修行各派自有传法授徒的独到之方,即便是寻觅传人都是千挑万选、历经总总考验。 人世间繁杂不同况已如此,若再要考量族类原身之差异,对传法师长的要求难免渐增。如要收入门下,为尊长者不仅有庇佑之责,还要为弟子传下直证超脱的道法,如果做不到,宁可不收徒不传法,否则误人误己。 固然,有些修行门派会收世间瑞兽镇守山门道场,但没有独到机缘,想要收复这些异类、让他们全心全意护法,不啻传法收徒。至于是像悲风妖王那般,网罗群妖为之驱使者,九州之中也不是没有,就如同悲风妖王麾下也有邪行恶障的修行人。而齐某认为,这也不是天狼城同道乐意见到的。 就如同现今九州南北双雄对垒,能够说此二者谁对谁错?做判别者唯有九州万民而已,失政失德而失民心者,自然失天下。同样的道理运用在人妖之间,在世上修行没有对错,为恶作乱而害及苍生者,自然就是邪魔之类,无所谓原身族类为何。 悲风妖王扬凶北荒,实则早该受戮,奈何北荒修行众无能为力而已。天狼城高手如云,苍鹤苍鱼两位主事更是当世高人,该应该趁此机会诛杀此獠。诛邪除魔无族类之别,立身在世修行便该有此作为!否则纵恶等同为恶!” 齐德仲一番长篇大论,说得苍鹤哑口无言,云舒变回孩童形貌侍立一旁,这段时间交往,让他非常明白,师尊从来不会夸夸其谈,说出这番话已经证明齐德仲对悲风妖王起了杀心。 知我通灵的妖怪,在世间已经不能类同于寻常禽兽,但其初脱蒙昧,行事心性蛮横乖张难免,修行人遇之先行教化点拨,若实在宁顽不灵方才行杀伐之事,不行不教而诛,这才是正理。 这其实就跟世人相处一致无别,世间每个人谁不是从无知懵懂到分辨清明?难道就因为无知就可以随意犯错祸及他人了吗?正是因为人间自脱离蒙昧而入清明自知,方有种种规矩法度、先贤教化,修行戒律也是因此渐渐明晰。 悲风妖王在北荒行凶作恶多年,主要原因就是北荒杳无人烟,九州修行各派对此地少有缘法牵连,让悲风妖王肆无忌惮、独霸一方,以至于北荒广漠近乎丛林蛮荒,只谈实力强弱能否立足,全无规矩法度让众生相安而处。 如果真想修行有成,不论是人亦或异类妖物,就不可能单纯依循洪荒蒙昧之时、禽兽奔逐的丛林法则,否则与无知生灵又有何异?长此以往自损修为,亦无益于世间文明富足繁荣。 说实话,一个来自九州腹地的普通人,穿越北荒来到天狼城,看见此地布置规整、城民有礼,相处对待也不会是戒慎惊惧,至于看不看得出城民真实状况,那无非是修为眼力而已,若境界再高,自然也不在意此等差别了,立身在世皆是人,此所谓“人”,业已超脱族类之意。 齐德仲在想,九州各派会盟于太华山,欲至北荒整肃群妖乱象,本质上就是要改变此地蛮荒境况,至于手段却未必是只有杀伐一途,更不会在北荒各地大兴屠戮。天狼城远在边陲不曾祸及九州苍生,修行各派也不是不明事理与杀生戒律,如果真有此无知狂夫欲作此行,那且让他有命穿越北荒险峻再谈。 “这样吧,齐某既然先行抵达了天狼城,又受苍鹤道友款待,自然有缘法牵连。”齐德仲说道:“天狼城的确是世间妖类修行的好去处,与其一味兴起人妖对立,倒不如挫锐解纷,我可以与九州修行各派约谈一番。” 苍鹤惊讶道:“齐道友真的可以做到?” “齐某在九州各派中也有几位相熟同道,对坐而谈应该不成问题。”齐德仲说道:“倒是天狼城方面,也要释出善意,莫要受阴怀险恶者挑动城民愤慨之意,以至于同心仇外,这样什么都谈不了……当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贵城城主出面,这样最具权威。” 苍鹤沉吟一番后说:“城主闭关深修,非是我等能够惊扰,他老人家曾言,天时若至他自会出关,至于天时何至,非我所能料。城中同修我会安抚,需要担心的只有苍鱼一人而已。” “苍鱼主事所代表的,其实就是群妖戒备之心,非只他一人有此想法。若凡事皆往最恶劣处揣测他人,则放眼世间处处凶险、全无立足之地。却不知自身行止易受此念染化,实则堕落根源。”齐德仲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担惊受怕难免,那就更该以规制安定世间,正本清源以定本心,使彼此相处无伤,方是正道。” (本章完) ------------ 第189章 长空天池 齐德仲最后让云舒暂时留在天狼城,同为异类妖物出身,云舒更容易和城中群妖打交道,而且以他的修为也不至于有别人能暗中对付他,另一方面也可以监视天狼城的变化。 至于齐德仲在天狼城中过了一夜便已离开,苍鹤出城送别时没看见侯亚夫,心生疑惑又没有询问。 按照苍鹤提供的地图和指引,长空天池山位于天狼城以西近两千里的连绵雪山中,齐德仲有御器飞天之能自然来去迅速,趁着正午天光便已来到雪山附近。 放眼远眺,一重一重地山势交相叠沓、绵延至天边远处,雪色如晶莹白玉、亘古不改,元神感应向外延伸,崇山峻岭隐成阵势,好似一条沉眠的巨龙盘踞大地之上,空灵清绝之气接连罡风,化作了天成护阵。 好玄妙的境域!齐德仲看见不禁暗叹,虽然北荒雪山不宜人居,但却有不少适合打造为修行道场的天成福地。 然而好归好,此地太过远离尘俗之外,作为闭关深修的世外之地尚可,但修行不是一味远世离尘。 雪山之中,有一处地气阴阳交汇的“地眼”,位置正好是一座山势平缓却极为广大的山峰,顶峰如仙人一剑削平,成了一片巨大的山顶湖泊,湖水清湛若高悬在天、平静无波宛如镜面,俯仰可见天地苍茫长空,这里便是长空天池山。 峰顶天池中,只有一个小凉亭孤悬湖心水面,齐德仲能够感应到那里是长空天池山、乃至于整片雪山地气汇聚升腾的灵枢,如果在那里定坐修行,法力滋长还转不息,更难得的是,身居其中施法可借群山雪峰地脉之力、雄浑无边。 据齐德仲所知,当年长空派门人在此地修行时,曾经布下长空万剑大阵,阵枢便该是设立在湖心亭。如果门派道场遭遇外敌入侵,便可让门人在湖心亭施法起阵,群山雪峰无边地力化作万剑冲天而起,就算是齐德仲也讨不了好。 只不过如此阵式运转不易,施法起阵之人必须要有全形之功,否则剑阵未起,地力动荡之威倒卷伤己,这也是为何悲风妖王能够成功占领长空天池山的原因,因为彼时长空派中连一名真心全形的传人都没有,传承已有式微先兆。 因为守不住宗门道场而被外人强行夺占的事情,九州之内近千年来也未有几例,且至少不会有声势震撼、大动干戈的斗法。自红山议会以来,凡是传承有序的门派大多被吸纳进入,作为调停修行各派矛盾纷争的主要力量,红山议会明文立典,禁止夺占道场的事情发生,否则就是直接挑战红山议会权威,自然要受到相应的制裁。 不过红山议会只能制约修行门派彼此相争,却不能扭转门派传承自身式微衰弱,后人无法继承前人,原因有很多,红山议会只能提供相应协助,也不能替人修行有成,千古以来断绝的传承不计其数,如果不是这样,也体现不出九州十二宗门的地位来。 长空派立足北荒,并没有进入红山议会的行列中,门派传承自行担负,胜败无尤。悲风妖王夺占道场独霸一方,能否守得住这份基业,也是丛林强弱般的厮杀。 齐德仲看着长空天池山,沿着平缓的山坡总共有三层变化。最低一层地势最缓,雪线未完全覆盖,有接连成片的药田灵圃,除了培植难得的灵药仙草,还有一些罕见高产的奇异作物。 第二层是高低有致的宫阁楼台,以方圆雪山巨石凿建垒砌而成,在风雪中稳立不动,颇有些年代的建筑应该是当年长空派门人遗留。 最高一层是在山腰高处、地势渐陡之处的洞府,朝着山体内部挖凿而成,应该就是此地修行众的闭关静修之所。 作为门派道场,长空天池山大致齐全,只不过营造法度和精妙程度,跟九州各派无法相提并论,甚至较之飞云门还要差了不少,而这往往就是看岁月的积淀了。 齐德仲已经飞到天池上空,却发现连一个警告劝退的声音都没听到,看来悲风妖王带着一帮喽啰败退之后,长空天池山的势力也大为受损,毕竟世上哪有这么多修行有成之辈? 直到齐德仲光明正大从天而降,站在本来是长空派的山门牌楼之前,山中妖怪这才有所反应,稀稀拉拉地聚集过来,总共也不过二三十,其中还有一部分化形未全,披毛戴角、奇形怪状,手里也各持兵刃,大多是些狼牙棒、金瓜锤这些分量颇重的长兵。 “哇呀呀呀——”一头不知原身为何的妖怪,宽脸大嘴、头大无颈,佝偻着身子、四肢粗短,趾间有蹼、腰后有尾,提着一杆三叉戟,正对着齐德仲怪叫一阵说:“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齐德仲看着眼前一大堆滑稽愚笨的妖怪,忍住笑意说道:“江湖散人齐德仲,此番上门欲拜见贵山之主悲风妖王!” “哇呀呀!哇呀呀呀!”持戟怪妖的嘴巴好像总合不拢:“大王说了,他要闭关修炼,叫我们不要打扰,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量尔等无知愚钝,齐某不跟你们计较,此地将成战场,若想保命速速离去。”齐德仲说道:“此去往东两千里,狼居胥山下天狼城,若你等幡然醒悟、受此城规制管束,可保一世修行。” 齐德仲没有心思跟这些小妖折腾,指明一条求生保命的路数,让他们自奔前程,却不料让他们更为急躁不安—— “哇呀呀呀!你是想来夺占仙山的吗?大王闭关,我就是仙山总兵大头鱼!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放下手里的法宝,然后跪下求饶,我可以放你离开!” 齐德仲落地后一直握着青龙玉杖,这件法器眼看便知绝非凡品,这“仙山总兵”大头鱼也不知道是眼力好还是坏,知道法器非凡,却看不出齐德仲能耐几许。 “我的法器为何要给你?”齐德仲笑道:“就好像此地本是长空派道场,你等又为何夺占?” (本章完) ------------ 第190章 万剑大阵 “哇呀呀呀!我家大王神通广大,以仙山为洞府那是修行人的福气,省得他们不解天地造化的玄妙。”怪妖晃悠着三叉戟说道。 齐德仲冷笑一声:“总兵大头鱼是吧?不知你尝过人间剁椒鱼头的滋味否?” 话音刚落,齐德仲周身巽风旋绕,两声虎啸传出,凭空而现两头斑斓大虎直接扑入妖怪群中,将总兵大头鱼按倒在地,血盆大口将其开膛破肚、打回原形,连一丝反击之力也无。 齐德仲冷目无言,两头大虎朝着四处扑杀,那些妖怪试图反击,奈何修为浅薄,巽气金风破体穿身,化形未足的妖身根本抵挡不了,只得留下一地妖怪尸骸,剩余一些疯了也似地逃跑。 悲风妖王麾下终究只是乌合之众,缺少正传道法指引、以及尊长师辈的教导,这些只本能顺从丛林厮杀法则的异类妖物,只要碰到比自己强大的事物,就会彻底没有反抗之力。 真正强大的力量,还需要有足够的意志去驾驭,修行筑基以摄心为门槛,并非是一道入门的考验,而是贯穿修行始终的根基,摄心观欲、明心见性,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有此心性者亦无所谓修为法力如何了。 玉虎双狩为护法,齐德仲一路登山而上,每走七步,青龙玉杖朝地面上一点,好似扎入山中的地基。绕山三匝,齐德仲终于来到位于最高处的洞府门前。 说是洞府,但肉眼所见只有一面石龛,似乎本该摆放着长空派祖师的牌位,如今只有一片残缺石座。 齐德仲取出龙鳞子,弹指射出,鳞叶绽放如花,凌空飞旋化作一团如锥利芒,直接钻入石龛之中,炸起万点火花。 “我已避而不见,为何还要上门相逼?”石龛内中,传出一个深沉不失狂傲的声音,好似一阵山崩之势伴随着话语滚滚而来。 然而自石龛内中通透而出的力量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强烈,齐德仲舞动青龙玉杖点落地面,山崩法力化作尘埃落地,整座长空天池山微微一颤,顶峰湖水涟漪微泛,随即恢复平静。 齐德仲一收龙鳞子,握在手里一抛一落:“明知自身处境,就应该坦然出面以应,难不成自以为能逃脱而去么?”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的老子是病猫?”石龛一阵闷雷作响,血光涌现化作无数针芒如雨。 齐德仲早有准备,立足之地竹影碧光如林,咫尺方寸玉篁剑阵生成,盘旋不止的碧光剑势将血光针芒卷飞,然后化作冲霄芒气散射无边天际。 “你到底做了什么?!”石龛内中声音一阵惊骇。 齐德仲淡然说道:“你夺占长空天池山这么多年,居然连此地长空万剑大阵都不知晓么?” “哼!当年长空派的杂毛弱不禁风,本座弹指便胜,所谓万剑大阵不过前人吹擂!” “是么?我见你第一击时欲借山崩之势,显然你是明白长空天池山的玄妙。”齐德仲手按青龙玉杖,整座山峰好似泛起一阵碧光,“为了防你,我事先施法镇山移气、以阵化阵,长空万剑大阵如今由我掌控,你如果真想体会一番,我不介意。” 石龛内中沉默了许久方才回应:“小子,你叫齐德仲?” “看来你知道我。” “乾朝太子?” 齐德仲一挑眉:“身为世外妖王,你应该了解的是江湖散人齐德仲,而不是乾朝太子。看来我此番前来,果然没找错!悲风妖王,现身吧!” 话声如半空中炸雷响动,整座长空天池山被碧光吞没,石龛渐渐透明虚化,只见一道血色身影骤然冲出,奋力一击将齐德仲打飞数百丈外。 齐德仲身上日曜月辉交相闪烁、雪青鹤氅如封似闭、水波光华川流不息,接连将此一击化消殆尽,方才稳稳立足半悬空中。 “悲风妖王,这一拳可真够重的。”碧光尽散之后,齐德仲伸手轻抚胸口,好似要拍走看不见的灰尘一般。 而在原本石龛前的平地上,一名肤色古铜、身高近丈,身披锦袍的高大男子赤足站立,他的左臂袖管随风飘荡,那就是辛无量一击之威。 悲风妖王的人身形貌英伟雄壮,带着几分粗犷野蛮的气息,但即便如此,齐德仲也无法分辨他的原身族类究竟为何,复杂混乱的气息非人非妖,好似世间万千族类汇融一身,怪异非常。 只见悲风妖王捏握右拳,抬头骂道:“你这小子,至于这么怕死吗?本座还没见过将护身道法修炼到这种地步的人!” 第一眼见识到齐德仲的修行同道,一般认为他的道法手段无非是青龙玉杖、玉虎狩和龙鳞子,这三件法器虽然非凡,但还不至于独步天下。 而齐德仲真正厉害之处,其实是护身道法几乎不见底限,即便在东海波涛之上,齐德仲一人独对多名修行高人,也足可维持下去。哪怕是受悲风妖王贴身重击,也依旧脸色不改。 “修行人贵私自身本就该然,齐某这样做无碍他人。”齐德仲笑着说:“倒是悲风妖王这般形容,没想到一方之主也会落魄至此。” 悲风妖王面露狠戾:“小子,惹动本座杀意绝不明智!难不成你要为乾朝江山报复于本座么?可惜你找错人了!” 齐德仲抬头手指天空:“两件事――第一,齐某非是为江山更易而来;第二,是你惹动了齐某的杀意。” 悲风妖王仰望天空,发现万千碧光剑气如云蒸霞蔚遍布,在阳光映照下绵延笼罩整座长空天池山,剑意锋芒全数直指悲风妖王,仿佛只要齐德仲一动念,无数剑气便要从天而降。 “我知悲风妖王原身强悍,所以也表现出足够的敬意。”齐德仲将青龙玉杖抛上高空,旋即消逝不见,天上万千剑气更为真实:“长空万剑大阵,今日再现尘寰,虽未有诛仙之威、却具斩妖道力。如果悲风妖王真想试探齐某杀意几何,那就只好在此请教了!” (本章完) ------------ 第191章 逼命而来 如齐德仲这般修为,虽然还不至于尽通世间道法,但触类旁通还是可以做到的。长空万剑大阵是当年长空派祖师所创,结合了北荒剑仙零散各地的传承,配合长空天池山的群山地力,方才有此阵势。 齐德仲没有万剑大阵的阵图,但他的御剑术根基却是从北荒剑仙那里学来的,较之长空派更加精妙简洁,来到长空天池山后,更是一步一步参透了借群山地力而成剑阵的玄奥,青龙玉杖中蕴含玉篁剑阵此刻也得到了升华。 群山地力倒摄在上,如云芒垂天,在修行人眼中仿佛天地倒悬,不要说齐德仲主动施法,只要是他收法敛神,天上万剑大阵就会不由自主地落下,除非有独抗剑阵的**力,否则在齐德仲面前毫无胜算。 “小子,这样便想让本座俯首认输么?未免托大!”悲风妖王见状心惊,嘴上仍然不服气。 齐德仲笑道:“我不需要妖王你认输,北荒传闻悲风妖王桀骜不驯,哪里是我区区一名江湖散人能够威胁得了?只不过方才一击之威,着实让齐某担心受怕,不拿出点自保手段,不敢跟妖王相对而谈。” “谈?你要谈什么?” 齐德仲身形缓缓落下:“无他,悲风妖王南下一遭,伤败而归,我想知道妖王究竟因何要与冯华斗法,当时具体情形又是如何?” 悲风妖王闻言哈哈大笑:“冯华老匹夫形神俱灭,怎会是本座败了?” 齐德仲面不改色说道:“冯华修为深不可测,若是如此刻单独相对,不知悲风妖王自觉胜算几何?” “小子!高人斗法哪里会讲究这么多?”悲风妖王面露不屑:“冯华杀我好几个儿子,本座报私仇还不行么?既然是报仇,你还要管我施展什么手段?” “悲风妖王,是你的儿子现在九州行凶作恶,冯华才会出手斩妖除魔,按修行界的规矩,你也该受诛戮,不过是北荒偏远无人作为而已。”齐德仲说道:“我纵然不喜冯华,但你挟怨报复亦是为恶,就真的以为天下修行人不会杀你么?” 悲风妖王衣袍鼓荡:“要动手就少废话!本座岂是怕死之人?” 齐德仲神色冷淡:“就是因你之举,天王教传讯修行界,九州各派已然会盟,不日便有一众修行高人前来北荒,整肃群妖祸世乱象。而你悲风妖王首当其冲,拿你开刀是理所当然,到那个时候你下场如何还需要我明言么?” 悲风妖王脸上未有半分惊惧,反倒是忿怒之色更盛:“来就来,你齐德仲不也已经到我眼前了么?世间事不过弱肉强食,本座力不如人,败亡身死无话可说!” 齐德仲一摆手:“你要便要死,我懒得理,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南下玉京的前因后果!” 悲风妖王叫嚷道:“本座为子复仇,方才不是说了么?你小子耳朵聋了吗?” 齐德仲抬手虚按,天上万剑大阵缓缓降落,带着云气风压一同逼往地面山间,无形锋芒直指悲风妖王,压得他膝盖微颤,脚下地面寸寸龟裂。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齐德仲的声音回荡山间与剑阵相合:“以你悲风妖王的性情,那些异种怪物不过是你用来驱使的手下而已,哪里是真心当做子女养育教诲?死了就死了,但是以你与冯华的差距,若无相当把握,你是绝对不敢再去招惹他的。 冯华身怀仙家法宝、修为通天达地,就算乾朝真的无法挽救,这样的修行高人也不是你一介化外妖王所能落井下石的!玉京城天上斗法的情形我隐约能察,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出手牵制的角色,哪里轮到你出杀手锏? 很显然,那一场斗法是有人精心设计,就是要置冯华于死地,而且谋划长久,你悲风妖王也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而已。我听说此前你在闭关炼器?方才一番交手,我察觉你将那法器融入原身之中,如此妙法不似山野妖王所能领悟,炼器所用天材地宝也绝非轻易能得…… 要是我猜想无误,早在你初次南犯九州之后,就已经受人指点,数十年闭关炼器,为的就是这次围杀冯华的斗法。说实话,当时的情况,你能逃脱应该是各方预料之外的变数,你这些年的修炼确实精进不少,原身接连收到重创还能逃回此地。如果你在全盛之时,你我岂能有如今相对而谈的场景,恐怕是我要全力奔逃了。” 齐德仲一边说,一边观察悲风妖王的神态,纵然对方神色不改,但周身气息律动伴随着齐德仲话语,有着极细微的起伏,这也跟悲风妖王受伤未愈有关,否则齐德仲未必能够感应得到。 像悲风妖王这样的人物,一举一动随性情张扬不加抑制,冷目不语才说明有问题,长久的沉默更让齐德仲确认自己所言已经接近真相。 “悲风妖王,以你的修为法力和处世手段,能够指点、甚至是要求你身犯险境与冯华斗法,对方也绝对不会是一般人物。”齐德仲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你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情结束,自己会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就单单说回与冯华斗法之事―― 当时的情况是神箭天陨,就连冯华亦是形神俱灭,而地上又有天王教的高人严阵以待,按说你应该是逃脱不了的。毕竟一介化外妖王,跟乾朝国师一同殒命也是常理。 但你现在偏偏逃脱了,而且回到长空天池山闭关养伤。这个时候又传出九州修行各派会盟的消息来,显然就是要针对你这个走脱的妖王。 比起九州各派修行高人联手,冯华恐怕也算不得什么,此时此刻的你早已是死路一条。有人要灭你的口,而且还借九州各派的手,理所当然、光明真大地来杀你!” 话说至此,悲风妖王已经是满面忿恨之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想到本座自损修为、奋命至此,最后居然只落得个与天下为敌的下场!” (本章完) ------------ 第192章 以弱求强 说完这话,悲风妖王仰天大笑,笑声震动整座长空天池山,顶峰天池顿时激起无数波涛浪涌,只有齐德仲施展护身法力才能立足,山中所有妖怪都被这笑声吓得纷纷逃窜。 修行高人绝非弃情去欲,门外凡夫不解修行真意,误以为摄心持戒就是弃情去欲,实则修行筑基,要秉持心念神魂安定清静,不受欲念勾牵,绝非是指欲念就此无有。 只要此世形神犹存,知利害、明是非,欲念情感就必定存在。无情僵冷之辈未必能入修行门槛,性情雀跃多动者也并非注定修行有成。 齐德仲也有喜怒哀乐,悲风妖王亦同,只不过他的表现更为激烈,如此难言好坏,只能说各自修行不同,悲风妖王乐意笑便笑,齐德仲也不拦阻。 等到悲风妖王笑声渐止,齐德仲才开口道:“与天下为敌,你还没这分量,北荒广漠,欠缺法度规制久矣,当今世潮大变,北荒也不可能久作蛮荒不改。修行高人也非嗜杀之辈,你若合该伏诛,自然有人动手杀你。” 悲风妖王这时也笑够了、心里也想清楚了:“那你不杀我么?” 齐德仲沉吟一阵:“在我看来,北荒之地能够成就你悲风妖王,却也能成就天狼城主龟虽寿那等非凡人物,正邪并立而又难分,说到底还是北荒无序混乱,但还存在一丝向善之机。 你过往虽有恶行,但更多是丛林厮杀、倚强凌弱,北荒风气固然要改,但是否一定要以你悲风妖王性命奠基?我看未必。” “本座――”悲风妖王话到中途改口道:“如果你能保全我一条性命,我愿意拜你为师、今后受你管束。” 齐德仲嗤笑道:“不愧是山野妖王,连人间事都没弄清楚!你别忘了,是你先惊扰了九州修行界、祸乱北荒,又跟阴谋者往来,这才有我至此。道法传承本就是天大的福缘,我又不曾亏欠与你,更没必要收复妖王为护法!你想拜师就拜师,说得好像还是我占了便宜一样?” “你!我――” 悲风妖王还欲争辩,齐德仲抬手喝止:“行了!你修为本就在我之上,我也没这么狂妄受你为徒,你也必定不会服气,如此相见难安哪里是师徒?你能不能保全性命修行,全在你自己,我能够指点你,却不能代替你。” “你有什么条件直说就是!”纵然气势已弱,但悲风妖王仍旧不平。 “第一,供出与你暗中谋划合作之人,对方的一切形容举止、道法修为、出身来历,你们合作的全部经历,我统统都要知道。”齐德仲说道:“第二,自此离开长空天池山,在此立碑明文,诉说自己过往错失、忏悔知罪。” 悲风妖王显然心中有几分怒意,深深喘息一番后应承道:“第一件事,我炼制一枚心印玉简给你,将所有事情说清楚。第二件事我也可以做到,但若如此,我岂不是连藏身之地也丢了?” 齐德仲笑道:“长空天池山本就不是你的,长空派传人守不守得住另说,可也轮不到你硬抢。夺占道场之举,最受九州修行界忌惮,我还认识一名长空派传人,难免九州各派以此作文章,到时候你更是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趁现在立碑忏罪、赶紧离去。 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插手其中,就不会让你随意离去。天狼城百年经营,如今已是北荒一方妖族聚散重地,城主龟虽寿当年就曾邀请你,而你不甘人下才有了夺占长空天池山的事。这么多年下来,你受人暗中摆布,如今身陷死途,较之当年还要狼狈,为何不就此放下一切,前往天狼城中,做一个寻常城民?” “你这是在说笑不成?”悲风妖王面容扭曲:“老子我纵横北荒数十年,如今居然要我屈居人下?而且还是去天狼城?” 齐德仲笑了:“堂堂悲风妖王也体会到受强者欺凌的感受了吗?你可知此感何来?就是因为你当年纵横北荒、信奉弱肉强食,但越是这么做,你就越无法回头,因为你也害怕自己成为强者眼中的弱者,所以企图将所有能可强大的萌芽扼杀。 世间万物本就有别,你也非天下无敌,这个世上也不存在天下无敌之人。悲风妖王,莫说你是异类妖怪,就算是人亦自洪荒丛林而出,但若行事究竟仍寻丛林法则,无异于自毁文明结晶。修行人奉行此法,等同自坏道行功果! 天狼城比你麾下乌合之众如何?城主龟虽寿与你相比又是如何?若你所信奉的弱肉强食便是世道真理,你我皆非天下无敌之辈,为何还能立足于此侃侃而谈?” 悲风妖王仍有一丝顽固:“可是如今九州修行人率众而来,不正是恃强凌弱之举么?” 齐德仲笑道:“你有祸乱世道的苗头,怎能怪九州修行众仗剑道威莫名而来?的确,不论是否有道法修行,世上总归是有欺凌弱小之辈,但这绝非我等修行辈处世之道!你我皆是一步步修行方有今日成就,也见证了无数强弱对比,深知不甘为人之下,也不欲受强者欺凌,既如此,则来日莫要以强凌弱!天下非只自我一人,世间亦非独欲唯心,弱者求强无所偏差,自恃强大取死之途!” 悲风妖王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样的想法,齐德仲叹气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心性洗炼确实不是朝夕之功,你总觉得我和九州修行众就是凭着修为法力高深强大,才能逼你至如此地步,是吧?” “不错!”悲风妖王嘴里吐出两个字来。 齐德仲眼望远方:“我自认还指点不了你,如果换成天狼城主龟虽寿,他或许更有办法……好吧,你不服气我也只能扮一次黑脸了。” 说完这话,齐德仲身形远退、凌空而立,声音远远传至悲风妖王耳中:“一炷香的时间,让你尽力施为,只要你能碰着我体魄身躯,齐某自认不如、就此退去。可如果你做不到,就要依我所言,俯首负荆前往天狼城!” (本章完) ------------ 第193章 天池斗法 谈话交涉改变不了的局面,修行法力自然就有其用处了,悲风妖王一时之间不可能服膺于齐德仲,那就只好赌斗一番。 “一炷香?要是你飞遁远处我可未必追得上。”悲风妖王说道。 齐德仲自信笑道:“我当然不会这样耍赖,这样吧,你我到峰顶天池斗法,只要你能触碰到我、或者将我逼出天池界外,就算我输。我先走一步!” 话毕之后,齐德仲飞天来到峰顶天池,踏水凝波,缓缓盘坐而下,伸手扬袖,天上万剑大阵化作一缕青烟卷回,青龙玉杖一寸一寸插入水中,却看不见水底下的情形。 悲风妖王沉思了好一阵,最后一跺脚,飞身来到峰顶天池,单手虚抓,化现出一柄血光邪刃、强悍非常,身形不动便在脚下生起阵阵浪涛。 两人都是修行高人,心境通明,无需言语斗法已然展开。齐德仲盘坐不动,指水成钢浪涛难近十丈方圆,漫涌而至的浪花一层层地叠沓似雪,在齐德仲周围一圈耸起雪墙。 悲风妖王单手持刀,高高举起后,不偏不倚一刀落下,刀势缓慢而沉重,周围浪涛顿时聚而为一,变成一道又薄又利的水刃划过水面。 从极动至极静,悲风妖王纵然伤势未愈,但修为根基尚在,齐德仲不敢硬接,雪墙运化如云雾蔼蔼,水刃斩入去势顿缓,但齐德仲发现水刃本身在不断流转变幻,将他施展的云雾卷入其中。 齐德仲心中一笑,悲风妖王这些年闭关炼器参悟了不少,运化收摄之功的确精湛,可他没料到齐德仲也是深熟此道,振袖吐纳,齐德仲周身云气涌动,峰顶天池近半水面顿时被浓雾笼罩。 悲风妖王只觉得水刃不仅去势停顿,就连自己凝聚的法力也在浓雾中一点一滴消磨殆尽,这一刀高下已分。 悲风妖王连退数步、收法敛神,血光邪刃微微颤动,随即刀光幻现千重,顺手扫出百千芒刃,好似一面血光大网张开,罩住了半池浓雾。 齐德仲元神有感,水下竹影并生,倒转冲出水面,长空万剑大阵由内而外轰然迸射,血光大网当即被破。 悲风妖王瞬离水面、飞天而起,收摄血光,在他空空的左臂袖管中,长出了一条血色琉璃的粗壮手臂,旋即双臂舞动,百千拳影破风穿云,实打实地击向齐德仲。 齐德仲面容严肃,弹出龙鳞子,默运玄功展开困龙厥,三十六枚龙鳞飞旋不止,却非是向外杀伤,而是回旋身外接连抵挡悲风妖王实质拳锋。 霎时间,峰顶天池之上火星炸裂、锋芒交加。齐德仲只感觉对方拳锋沛不可挡,一股无形威压由外而内充塞而至,身上雪青鹤氅无风自舞,曜辉仙衣泛起一阵阵涟漪。 悲风妖王这么做,比的就是修行根基了,齐德仲固然可以尝试出手破法,但这样做多少有取巧之嫌,更让对方心生芥蒂。 单说修行岁月,齐德仲远不能与悲风妖王相提并论,如果不是有华阳丹和诸多修行补益之物打下根基,齐德仲现在恐怕还支撑不了这么久。同是离形去知修为,差别往往就在这水磨工夫之上,悲风妖王就算伤势未愈,所能展现出来的威能也足够让齐德仲惊叹了。 拳锋连绵不绝,在小小十丈方圆中,无形压迫愈加递增,这是齐德仲与悲风妖王两人法力较量的象征,如果齐德仲承受不住,自然是被这股力量所伤,而悲风妖王所做的,就是希望在仅剩的时间里尽可能逼得齐德仲认赌服输。 然而就见齐德仲从容一笑,周身水波光华涌现,一阵紫青罡气萦绕,随手点指扫荡,百千芒刃向外劈出,迎着拳锋对击而去,当即在半空中一阵巨响似雷,天池水面炸起无数水柱。 巨响接连不断,将附近天空云层渐渐逼开,长空天池山上浮现一阵紫电青光,甚是绚丽。 眼见时光将至,悲风妖王愤然大喝,左手血光脱身而去,化作一团血球直冲齐德仲而去,紫青芒刃接连不断,只能稍阻去势,却不能削其分毫。 齐德仲心中一惊,龙虎齐驱冲天而上,欲图阻拦,正当另有动作时,发觉悲风妖王落在水面上催谷法力,将齐德仲定住水面上不得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齐德仲怀中阎狱照自行飞出,迷蒙镜面放出一重幽暗光圈,血球射入其中不起波澜,随即风停浪止,阎狱照缓缓飘落齐德仲手中,兀自微颤。 齐德仲眉头紧皱不言,抬头看向悲风妖王,对方站在水面上重重喘息。 “不惜以毁器之法、自损修为,就为了伤我?”齐德仲收起阎狱照:“现在你的法器也被我收了,此番斗法已然结束,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悲风妖王长叹一声:“我败给你,无非是你法器繁多、层出不穷,如果真是生死厮杀,你哪有这么轻易能胜?” 齐德仲说道:“法器在手本就是一种修为,你只知我法器多、却不解为何如此。你以为生死厮杀并非轻易能败,却没有想过,我如果真要杀你,还会像此前那般对面相谈么?万剑大阵直接落下就是,哪里会跟你废话?” “好、好、好!”悲风妖王这下也彻底认输了:“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我希望以后伤势痊愈,能够再与你斗法印证!” 齐德仲点头道:“如果届时你我尚在人世,自然可以,你且去吧!” 悲风妖王转身一跃,自行离开了峰顶天池,在洞府中炼制好玉简交给齐德仲,然后又在洞府外采石成碑,将自己夺占长空天池山的前后经历说明白、立在山门牌楼之前。 当这些都完成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悲风妖王与齐德仲告辞后离去,径直往天狼城方向而去,齐德仲已然传讯云舒,让天狼城方面有所准备。 至于齐德仲则一直在天池水面定坐涵养,与悲风妖王一战,让他明白,自己初证离形去知,虽有不俗的法力根基,但是修为较之当世高人还颇有差距。 (本章完) ------------ 第194章 碧山剑阵 悲风妖王离开之后,齐德仲端坐在天池湖心亭中,身旁是侯亚夫,二人俯仰长空天池。 侯亚夫面露嗔意地说道:“幸亏你及时让我出手,悲风妖王不愧是独霸北荒一方的角色,你这次还是托大了。” 齐德仲手中握着水晶玉盏,里面盛着水府玉露,听他说道:“我当初让你躲在水府之中,原本是担心悲风妖王有什么怪异手段,防备着他暗中偷袭。如果只是这样面对面地斗法,悲风妖王能占上风并不稀奇,我也的确是仗着法器多、手段足,但这也是我的修行。 如果我真的要杀悲风妖王,恐怕会在布好万剑大阵之后,直接施法动摇群山地力,根本不让他有破关而出的机会,直接镇压在长空天池山下。” 侯亚夫问道:“你为何不用断云斩?我知那是你压箱底的杀手锏。” 齐德仲叹气道:“自从我进境离形去知以来,便隐约明白断云斩之玄妙,若缘法未至、不动念发愿,断云斩根本用不出来。我元神推演之中,察觉悲风妖王不过是受阴谋者驱使利用,其人正邪两可,与其用伏魔大能将其斩杀,倒不如善加点化,我想知道的消息唾手可得,也可少行杀戮。” “你有悲悯之心。” 齐德仲摇头苦笑:“非我有,而是天地无私育化苍生,如此大德正是我辈修行人欲上体天心所感,悲风妖王正邪两可,而我则是道魔难分。” 侯亚夫紧张说道:“莫要妄自菲薄!” “是么?我所言并非邪行恶障的欲念,而是修行魔劫。”齐德仲神色凝重道:“所谓魔,境界成就未至尚无可言及,我只是隐约察觉此等魔劫一触即发,但看我言行举止,至于如何渡劫破关,我亦不知。总之断云斩能不用就不用,反正世间道法手段有得是,太过依仗杀手锏,那就不是杀手锏了,徒然心性有染。” “对了!”侯亚夫问道:“最后悲风妖王毁器一击,你到底是怎样挡下的,我在水府之中看不真切,你还有法器随身携带么?” 齐德仲皱着眉头从怀中取出阎狱照,看脸色好像有些不乐意,见他轻轻抚摩镜面说道:“此镜我称其名曰阎狱照,具体来历我就不说了,总之不算什么好东西,我这三天一直在施法加持,试图借群山地力将其封印。” 阎狱照自从经过羽衣轻加以封印之后,齐德仲就不再使用过了,最多就是将它当成护心镜一样保护胸坎气门。但是此前与悲风妖王斗法,最后关头凶险无比,若是依靠护身道法抵御也未尝不可,但齐德仲却下意识地催动了阎狱照。 羽衣轻的封印只是让阎狱照本身不再显山露水,除非有修行高人亲自将其拿在手上,否则仅凭元神感应也无法窥探出此镜玄妙,如果齐德仲真的要御器施展,羽衣轻的封印自然会解除。 而且跟修行人新获得法器、需要慢慢温养摸索不同,阎狱照一经催动,齐德仲当即明白种种妙用,直接展开镜中虚空境界,将悲风妖王的毁器一击封存其中,当即偃旗息鼓、一切安定,仿佛惊天动地的斗法不曾发生。 悲风妖王的血炼邪光到了何处?连齐德仲也不知道!因为阎狱照并非纳物法器、亦非小洞天,更像是一个通往未知境域的门户,血炼邪光去向无从得知。 如果齐德仲继续御器试探,兴许能够察知血炼邪光去往何处,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在天池之上,施法借引群山地力,试图恢复羽衣轻的封印,施法三天不辍,这才勉强恢复羽衣轻当初留下的封印。而当初太华掌门可是在谈笑间施法封印完成,可见两人差距悬殊。 不过经此一事,齐德仲参悟所得颇多,首先是羽衣轻留下的封印手法,也让齐德仲学会了,就好像门前一把锁,一步一步拆开之后,明白该如何重新拼凑起来。 地仙高人的封印绝非寻常,这并不是齐德仲过往所了解的施法禁制的概念,而是一种近于炼器的手法,但更加自然、也更为莫测,几乎毫无痕迹可言。 羽衣轻将阎狱照的物性扭转变造成为凡物一般,但却没有改变其本质。与其说是改变了阎狱照,倒不如说是以极细微的方式改变了阎狱照所处的一方小天地。 光是这一点,齐德仲就无法效仿了,只能依循原本施法路数重新加持封印,却不能够自己施展这道封印。 学会了却施展不出,这就是境界的差别,造形化物修为被赞誉地仙位业,绝非浪得虚名。 除此之外,便是领悟了长空万剑大阵的精要。齐德仲终究未得长空派传承,他所演化的万剑大阵,是基于北荒剑仙所传御剑术,以及自己创制的玉篁剑阵。 而这几日在天池湖心亭,齐德仲感应雪峰群山地力,终于知晓万剑大阵的真正阵图就是山形走势、万化合一。剑仙修行中,的确有走一剑化万、万剑合一的路数。 比起那些身心合剑、剑丸成丹,又或者采炼五金精英、以仙芝灵药涵养剑器,剑阵图录多少有些偏门,不太算得上是正宗剑仙。 齐德仲的剑意根基是《黄庭十三剑》,在修行界本就算不上什么精妙剑术,如今剑艺大成,手无剑器、立身成阵,本质上更接近仙壶一脉。 好在齐德仲也不在意,他将此番领悟命名为“碧山剑阵”,融合了玉篁剑阵与长空万剑大阵,就连青龙玉杖也得以脱胎换骨,变得只有三尺长短,握在手中无锋无棱,却似天成剑器,剑气若龙吟、剑光似碧山。 挥舞着手中的碧山剑,齐德仲周身虚影浮泛隐现,此番炼器让他修为有了不少精进,虽然不至于离形神游万里来回,但若展开碧山剑阵,阵中不啻是齐德仲元神世界、运转由心。 正当齐德仲沉浸在剑器剑阵大成之际,南方天空瑞彩祥云翻腾、各色光华流转,浩浩荡荡接近长空天池山。 (本章完) ------------ 第195章 长空传人 武右锋望着远处起伏连绵的雪峰群山,心情激动澎湃,那是他师尊临终之前念念不忘的长空天池山。 作为长空派传人,武右锋年过而立方才有幸拜在先师门下,其时的长空门人已经流落江湖多年,仅有的几卷剑术道法、以及师门传承信物“空冥剑”都交给了武右锋。 武右锋虽是长空派传人,但他自入门之日起就未曾见过长空天池山的景观,甚至在此之前都未曾出入北荒。 武右锋在十多年前进境真心修为,也稍微闯出一些名头,甚至曾经与乾朝国师冯华有过论道之谊。他收了几个徒弟,虽勉强入门,但也不算太成器,近十多年来在江南一带行走。 直到半个月前,九州各派会盟于太华山,一众修行高人齐齐降临江南,会见了失落江湖多年的长空派传人,交谈中提起了要整肃北荒乱象,也希望能恢复长空派旧时道场。 按照修行界的规矩,长空派道场自然是归长空派传人所有,虽然修行界自古便有传承断绝的事例,不过如今长空派传承尚在,只不过是前人无能被妖魔夺占了道场。眼下武右锋本人已有真心修为,按惯例完全可以继承宗门传承,而且他还拥有长空派传承典籍、门派信物,理所当然能够担当长空派掌门。 九州各派要整肃北荒乱象,不仅要降伏妖魔,还要重新让此地的修行传承得意延续、新生,不可只平乱而不立新。 长空派虽然不是历来在北荒仅有的修行传承,但算得上门派、而且曾经拥有道场福地,一应仪轨尚存,自然让九州各派看重,同时也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派,当即名扬天下起来。 九州各派高人齐出,带着武右锋和他的三名弟子――虚如、虚来、虚弗,腾云驾雾直奔北荒而去,第一次体会到飞天遨游的大自在。 此番各派会盟,九州十二宗门各有门人参与,其中以太华门宝匣长老为盟主,一路上遇见不少妖魔出没,或斩杀、或镇压、或降伏,偶尔也会让武右锋师徒等人出手,考验长空派未来是否能在北荒立足。 按照长空先师留下的指引,各派高人前往长空天池山的路上,零星遇见不少奔逃的妖怪,捉拿质问一番之后才得知,近来有一名修行高人前来攻打长空天池山,与悲风妖王斗得昏天黑地,山中群妖只得纷纷逃亡。 各派高人得知消息之后也是面面相觑,按说一行人如此阵仗,就是为了能够保证面对一方妖王也可轻松应对,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早一步对付悲风妖王。 武右锋听见这消息更是紧张不安,原本以为有九州各派高人相助,前人遗泽料想唾手可得,却怎料想还有人横刀相夺? “武掌门莫要担心。”最后还是由盟主宝匣长老出面相劝:“若真是九州修行同道,那理应明白修行界的规矩,大家志同道合,他未必会夺占长空天池山,无论如何也该感激此人出手。只是悲风妖王恶名昭彰、凶名远扬,单单一人未必能轻易敌过,我等加快行进便是。” 而当众人来到雪峰群山之后,放眼远眺看见长空天池山,不见山中有杀伐争斗、也无妖氛驰天之相,这才稍微安心,同时也多了几分疑惑。 此时便见得峰顶天池之上,一道碧光倏尔闪现、朦胧难见真切,众高人按落云头,纷纷落到天池岸边,朝着湖心亭抱拳拱手,由宝匣长老出面问话:“贫道太华宝匣,与九州各派同道来访长空天池山,得知道友与此地悲风妖王斗法,特来相助。不知现下状况如何?” “原来是太华门前辈!江湖散人齐德仲有礼了!”话声甫落,碧光散开,好似展开一幅群山画卷、深黛浓翠,自湖心亭处沿着天池清湛水面延伸出一条无形道路。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纵然他们身在江湖,却也知晓庙堂诸事,乾朝太子齐德仲谁人不知? 而宝匣作为太华门长老,更是清楚齐德仲的来历,二人虽未曾谋面,但也听说过他在养生谷逗留了好一阵日子,显然是掌门所看重的修行晚辈。 “原来是齐道友,幸会!”宝匣面色不改冷峻,拱手上前,踏水而行,径直来到湖心亭处。 湖心亭中,齐德仲与侯亚夫并肩而立,齐德仲轻施一礼说道:“宝匣长老威名早有耳闻,可惜未曾谋面,今日一见方知仙家修行威仪。” 作为太华门巡山护法、代宗门行杀伐事的宝匣长老,论修为法力在太华门中,除却羽衣轻这等地仙高人,恐怕业已数一数二,江湖传闻宝匣有可能是未来太华掌门。 宝匣长老神容冷峻威严、不苟言笑,直言问道:“我等听闻此地本受悲风妖王与群妖夺占,前来路上便已听闻此处斗法惊天动地,请问悲风妖王如今何在?齐道友又为何至此?” 齐德仲笑道:“齐某周游北荒,路经天狼城,得知悲风妖王祸乱一方,于是有心降妖,亲上长空天池山与之赌斗。齐某险胜半著,那悲风妖王已然前往天狼城俯首负荆。” 一众高人听闻神色各异,不敢相信齐德仲胜过了悲风妖王,但宝匣长老为首没有人多言出声,还是让宝匣发问:“齐道友义举该当感激,只是如此放纵妖王脱逃,未免失察。” 齐德仲说道:“宝匣长老是认为齐某做得不对?” 宝匣毫不避忌言道:“天狼城据说乃是群妖聚集之地,想必亦是乌烟瘴气,如今又有悲风妖王投靠,无疑助长群妖气焰,若不加以管束调教,难免多生事端。” 齐德仲一时哑然无语,这位太华门巡山护法,一生斩妖除魔无数,在他眼里,异类妖物难免行止乖张离奇,像天狼城那样群妖聚集的地方,或许被他理所当然地看成是独霸一方的妖魔巢穴,而悲风妖王只是不敌齐德仲,所以才往那方投靠。 不得不说,作为太华门的修行高人,自然比世俗凡夫了解得更多,可是有时也会碍于出身,对事物形成固有见地、难以改变。 (本章完) ------------ 第196章 高人云集 自从齐德仲将鲸骨杖送往太华门之后,经由掌门羽衣轻重新祭炼,近几年来一直交由巡山护法宝匣持有。在当今这九州乱世中,多得是妖魔邪祟蠢动为祸,太华门并不自诩正道,但太华门人却有护道之心、亦有护道之威,宝匣长老手持鲸骨杖,自有无上威仪,当初南巢泽斩龙,就是由宝匣长老尽其全功。 宝匣长老此番自然也带着鲸骨杖,一路腾云驾雾毫不掩饰,这也是他的本来性情。 齐德仲听闻质问后从容应对:“我知宝匣长老与诸位同道担心,不过天狼城是否群妖聚集的污秽之所,我想只要亲眼见证便能明了于心。至于悲风妖王,诸位同道大可回返山门一观,他已自忏罪业,亦弃长空天池山而去。” 宝匣微微皱眉,朝武右锋一拱手道:“武掌门,我等一同下山观瞧。” 其实作为其他门派的道场,哪里容得外人轻易飞临道场中枢之地?就算是悲风妖王未曾受伤之时,也没有哪路妖魔胆敢在长空天池山上经过,这不仅是修行界的规矩,也是彼此相处的门道。 九州各派高人挟威而至,难免有些浮傲,他们既看不起悲风妖王,也对他们重新扶持的长空派掌门缺少了基本的重视,好在大家心境通透、一点就明,天池湖心亭终究是他人道场根本,不是闲谈的所在。 连同齐德仲、侯亚夫在内的众人离开了峰顶天池,重新回转到长空天池山的山门牌楼前,只见一块巨大石碑耸立于前,其上文字铁画银钩,一如悲风妖王本人桀骜不驯之气度。石碑之上还凝炼了一道元神心印,就算是不识字的化外妖物偶尔闯入此地,看见此碑感应到妖王气息,也就明白这个地方不是他们该来的。 石碑上内容简明,说的无非是忏悔当年夺占道场、屠戮长空门人的过往,言明自己与齐德仲斗法落败,前往天狼城负荆请罪、洗炼心性。 宝匣长老看过一遍后向齐德仲问道:“齐道友既已胜过悲风妖王,为何还要放纵其离开?” “悲风妖王虽然与冯华一战伤败而退,但他毕竟是称雄一方的妖王,齐某不敢托大,只与之约定天池赌斗,稍胜一筹。”齐德仲说道:“齐某自知无降妖伏魔的大能大力,只能让他前往天狼城,彼方另有高人应对。兼之悲风妖王为祸北荒多年,与天狼城群妖本就难以相处,我让他前往该处正是考验其人心性行止,若能回头悔悟,又何必行杀伐事?” 宝匣长老向身后众人扫视一眼,然后问道:“齐道友,你如今是以何等身份行走北荒?江湖散人?乾朝太子?” 不得不说,自从齐德仲新册封为乾朝太子以来,多少让九州修行界惊讶不已,哪怕齐德仲这个太子还当了不足百日,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足够让修行各派瞩目。 齐德仲在出逃之后不久便在东海之上失踪,既不在沪海江南登基称帝,也不在修行同道面前露面,如今出现在北荒深处,这就足够起人疑窦了,更何况现在他显然被人猜忌与北荒妖邪一道,万一乾朝太子收纳其为麾下助力,未来挥军南下,届时群妖祸世绝非九州各派乐见。 “既然宝匣长老这么问了,齐某只能回答,我乃一介江湖散人,无门无派。”齐德仲从来没有身为乾朝太子的自觉,至于世人的眼光,就任由世人自行揣度臆测便是。 “好,希望齐道友记住自己这番话。”宝匣一点头,他也十分干脆,转身介绍起此番一同前来的各派同道。 九州十二宗门中,除了天机阁没有派人前来,其他宗门都有派遣门人参与,其中太华门宝匣、七星剑派倚天歌这两位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是名声在外的仙家高士,还有一些其他门派修行人也参与其中,但未至真心全形修为者,便只有武右锋的那三名弟子。 有趣的是,当年曾经出言挑衅过齐德仲的虚如,现在极力躲藏在尊长身后,试图躲避齐德仲的目光。齐德仲也不去在意,这等人物在当初就不曾入他法眼。 而此时此地,总共二十七人的队伍中,有离形去知修为者十一人,正好是十二宗门派出的门人,如此可见当今修行界可谓是高人辈出,由此亦可见九州十二宗门的底蕴和实力。 比较吸引齐德仲目光的,就是桃花源的金枝仙子,跟她的师妹玉叶仙子清冷淡泊不同,金枝仙子更为柔弱一些,待人却是和蔼可亲,与齐德仲一见面就提起玉叶仙子,说她在门中不时提起齐道友奋身相助的情景,让在场不少同道都看直了眼。 不过比起齐德仲,金枝仙子似乎跟侯亚夫更谈得来,毕竟同为女子,金枝仙子牵着侯亚夫的手就打算走到一旁去聊女子间的悄悄话。 侯亚夫有些顾忌地偷瞧齐德仲一眼,不等齐德仲开口,元神中就听见金枝仙子传音而来:“齐道友你要小心,此番各派会盟形势复杂,我派掌门本来劝我莫要牵连过深,不过见你出现在此,我看在师妹的情面上,保护好侯姑娘,你且专心应对众人就是。” 听见这番话,齐德仲当即明白过来,这位金枝仙子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柔弱,而是颇具心机的人物,她也发觉这次会盟的不同寻常,一出手就将侯亚夫带往一旁,如果此人心怀鬼胎,齐德仲就等同受制于人了。 不过齐德仲对桃花源还是相当信任的,闻言便对侯亚夫说道:“你就跟着去吧,金枝仙子是桃花源高足,你一定要恭敬以待。” 而除此之外,齐德仲还留意起另外几人――天师道少主张谷衡、朝凤山长老风中隼、虚神谷掌门点苍生,以及古圣原当代传人楼银章。 前二者自不必多提,齐德仲因东海一战,对其早有提防。而虚神谷掌门点苍生则是让他莫名回想起天城叟前辈。至于古圣原楼银章,干脆是光明正大展开元神感应,窥探齐德仲上下。 (本章完) ------------ 第197章 再立宗门 古圣原与天机阁,并称九州修行界最神秘的宗门传承,不仅宗门道场具体位置无人知晓,其门中大致状况和门人数量也没有一个大概说法。 天机阁一向只在某些重大事情上出面表态,譬如红山议会上测算出血日魔潮的临近,秉承着“小事不张嘴、张嘴无小事”的规律,天机阁门人凡是现身发言,往往都意味着修行界、乃至中土九州有大事将生。 而古圣原特殊在于,自古以来,行走于世间的古圣原历代门人仅有一位,外界揣测古圣原是一脉单传的宗门,就像仙壶一脉那般。当代行走世间的古圣原门人就是齐德仲眼前这位楼银章。 楼银章身披赭褐麻衣,披发不簪,山羊胡末端微微反翘而起,尖瘦脸庞显得有些苛刻的神容,不住上下打量齐德仲,好似在欣赏某件宝物一般。 齐德仲纵然道心坚稳,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好抱拳行礼道:“不知齐某是否冒犯了楼前辈?以至于前辈眼带审视。” 楼银章轻捏胡须,声音细长悠远:“无事,只是觉得奇哉怪也。” 说完这话,楼银章自顾自地走开,摇头晃脑不知细声念叨着什么,齐德仲也不及追问。 此番各派高人前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重立长空派、延续这一门传承。作为盟主,也是熟知修行各派仪轨的宝匣长老,亲自指点武右锋师徒,将长空天池山中各处已经荒废破败的道场要地恢复起来。 真正的宗门道场是需要传人弟子不断经营维护的,武右锋的传法先师早年便已逃离北荒,长空派重新立足长空天池山已经过了六十年有多,很多当年长空派的仪轨典章,不是被无知妖魔毁坏,就是在混乱中失落,如果仅凭武右锋师徒四人,恐怕再来六十年也未必能再复长空派当年景象。 不过好在此番有九州各派同道齐聚,即是帮衬着长空派立足北荒,也是一场极佳的同道结交场合,有此番结交缘法,未来远赴北荒到长空派求法拜师之人,必定不少,武右锋仿佛已经看见门派中兴大业落在自己肩上,自然是满面春光。 经过一番布置之后,长空派的祖师宗祠牌位终于大致恢复了,众人干脆就在此观礼,长空掌门武右锋升座,宣读长空派诸条戒律,各派同道自然一番礼赞祝贺之语。 在这种近乎是开宗立派的场合,主客双方一般都会来往送礼、以示加深缘法,太华门送云纹符配一对,紫霄宗送各类灵药幼株种苗,桃花源送蟠桃灵实三枚,七星剑派送铸剑五金坯料,诸如此类,各派同道的礼物聚在一起,也足够让未曾见识过此番阵仗的武右锋师徒眼花缭乱。 而齐德仲则是悄然炼制了一枚玉简,最后上前展开元神妙境,显现出他施展长空万剑大阵威迫悲风妖王的场景,当场就被人看出: “莫非这就是长空万剑大阵?这个齐德仲怎么就学会了?难不成是得到了长空派的阵图不成?” 齐德仲笑道:“齐某不敢妄言这便是当年威震北荒的万剑大阵,只不过与悲风妖王对敌之时,齐某感应群山地力而有所领悟,此玉简中不仅是齐某自悟剑阵,也是附近周遭雪峰群山的地形山势、地脉走势图,如果武掌门与贵派未来要经营外围道场,这枚玉简能省下不少功夫。” 武右锋原本对齐德仲颇有些忌讳,因为是他将悲风妖王赶走,让各派同道扑了个空。而且齐德仲在长空天池山逗留多日,焉知其是否事先搜刮了一番?纵然齐德仲是真正的恩人,但武右锋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意,只有表面上的客气而已。 不过眼下所赠,正是武右锋与长空派亟需,如果要重新梳理长空天池山,大大省却了门人重新勘察的功夫,而且能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恢复长空万剑大阵的风光境况,到时候长空派才是真正立足北荒,而不仅是依仗与九州各派的交情。 既然是送礼,就应该有来有往,只可惜长空派甫新再立,门中冗务繁多、前人所遗反而稀少,一时间让武右锋甚是尴尬难堪。 齐德仲对武右锋提醒道:“长空掌门,天池底部有雪峰石玉埋藏,群妖不知其所用,放任美玉长养,今日合该韬晦见明。” 峰顶天池中,有许多雪峰石玉,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长空派前人放置湖底,任由地气滋养石玉。齐德仲一开始也不明如此作为何意,后来才发现这是一种炼剑淬剑之法。 具体的法诀齐德仲不知,如果是由他推演摸索,大概就是养成剑意之后,采湖底石玉炼剑,合无物不可为剑的修行境界,物无剑形而具剑意。 雪峰石玉本身不算太珍贵,即便用于炼器也不是什么上等稀有的天材地宝,却是长空派炼剑之道的奠基石,若以此为礼,足够体现缘法情谊。 在场同道自然也不可能勉强武右锋拿出什么珍贵回礼,这种代表着一派修行道法精妙事物,也符合眼前长空派重新立足的意境。 而武右锋也不客气,他自知修为在一众同道面前算不上什么,于是邀请众人再次来到天池岸边,各自施展道法神通,取一枚雪峰石玉带走为礼,至于能拿到成色如何的石玉,但看各人能耐了。 各派修行人站在天池岸边,俯首湖水清澈见底,却另有一股幽深玄妙,纷纷展开元神探察,发现雪峰石玉满布,然而气息吞吐若一、难分彼此,实在说不出哪块更好,除非施法将全部石玉拿上水面仔细观察,但那样做就跟捣乱没有区别了。 心思敏锐一些的同道,已经明白为武右锋出此计策的齐德仲到底有何意图,他是借此机会在试探在场修行同道的修为境界。 联想至此,有些修行人难免露出不快之意,齐德仲毕竟是一介江湖散人,如此借机试探、窥测同道,不是打交道的方法。也有些人不太看得起齐德仲的修为法力,有心展现一番。 然而大家只听得咕咚一声,一枚鹅蛋大小的石玉破水而出,飞入了古圣原楼银章手中。 (本章完) ------------ 第198章 借势而为 齐德仲提议武右锋以天池雪峰石玉为回赠,的确是存了试探各派修行人的心思,按说这种事情在修行界也不少见,每逢这种各派同道相聚的场合,大多会有前辈尊长出手演练道法、晚辈弟子下场切磋较量,修行并非闭门造车,只不过这种事不适合让一介江湖散人主导便是了。 想要打破齐德仲这点心机,其实不主动出手就行了,如果真有争锋显耀的心思,正好落入齐德仲如意算盘之中。 然而就连齐德仲也没想到的是,楼银章以更高妙的手段解破此局,当那枚石玉落入其手中时,天池湖底百气流转,无数雪峰石玉属气自变,不再是方才浑俗若一的情形。 很显然,楼银章将湖底石玉中最关键的一枚取出,如此修为眼力显然远超在场众人。 齐德仲面不改色而心中惊讶,因为此前三日在湖心亭中,齐德仲也没能发现这块池底源石,而楼银章只来此看了一眼,抬手一摄便得到。 “惭愧!”楼银章说道:“这一块雪峰石玉,料想乃是长空派祖师画龙点睛之笔,以藏叶于林的手法,隐化大千。我想原本该是用来指引后人所用,如此珍宝还是不取为好。” 武右锋赶紧行礼道:“楼前辈与一众同道高士相助长空派重立,鄙门正该以尊长之礼相待,雪峰石玉埋藏天池,本来就是有德之人取之为用,此石既然出水见光,便无须再归韬晦。” 武右锋当然看出楼银章修为绝高,兼之又是古圣原当世行走在外的门人,这种高人是武右锋过去连面都见不着的,长空派与之结交都怕来不及,怎么会介意楼银章取走了天池源石?更何况之前收下各派赠礼,足够长空派作为中兴资本了。 楼银章握着天池源石,视线跨过水面看向齐德仲:“齐道友,天池采石是你的提议,加上此番又是你出手驱逐妖王,让我等少费力气、少施杀戮,而且不辞劳苦守护长空天池山以待各派同道到来,这等高功理应重谢,这枚天池源石便转赠与你吧!” 这话说完,楼银章手腕一翻,齐德仲触目所见宛如阴阳回旋,目光受摄一时移转不得,而天池源石就自行飞脱楼银章手中,朝齐德仲飞来。 修行人固然不太计较尘俗礼教,但礼物相赠也不该是这样随手抛掷。按辈分来说,楼银章甚至在宝匣之上、跟羽衣轻平辈论交,长辈要有端庄气度,应该是齐德仲上前双手恭敬接过,却怎料对方直接反手一扔,带着玄奥难测的法力飞过天池水面。 齐德仲动心思算计各派高人,对反也可以反过来试探齐德仲,楼银章或许就是知道众人的想法,不待大家言语,先行出手。 其实自天池源石脱手而出的刹那,封顶天池就陷入了一种莫名迟滞,明明元神感应一如既往的清晰,可是外界天地的一切好似都缓慢下来。天池源石飞越水面的过程就像一幅幅定格的图景,隐现不清的飞越轨迹每隔数丈重新出现,快与慢在这一刻奇妙地结合了起来。 齐德仲抬手直对,身后碧山重峦叠嶂、龙宫扬波汪洋,山海奇观同现,好似同时沿着手臂指向绵延开去,山海奇观交相浮现在天池水面之上,隐现不定的天池源石,逐渐闪烁频密,最后只剩下单纯的一枚石玉,安静落在齐德仲手上。 此一瞬间,山海奇观骤然消失,齐德仲浑身骨节微微作响,头顶白雾蒸腾,口干舌燥、汗透重裳,一身功力已是催谷极致,极为凶险的一番斗法居然就此错眼而过。 齐德仲长出一气,身形稳立不倒,朝着楼银章抱拳拱手:“多谢楼前辈好意!” 楼银章笑道:“不必,这是你该得的!” 这笑声一出,在场各派高人这才醒悟过来,方才到底见证了一场怎样的较量,众人皆住口不言,显然是在回味思索。 最先开口的是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齐道友,冒昧请教,方才你所施展的道法中,有龙宫汪洋异境浮现,请问与当年南巢泽真龙水府有何关联?” 此话一出,沉默由变为哗然,那些不曾参与南巢泽斩龙除妖的门派,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前后,引得不少人前往南巢泽探寻,结果是一无所得。 桃花源的金枝仙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她带着一丝担忧的目光看向齐德仲,在这种场合识念传音未必能够隐藏,她也帮不了齐德仲。 齐德仲轻咳一声,朝着各派同道深施一礼道:“确有之事,齐某不会隐瞒!当年南巢泽除妖,齐某化名齐二,在与落网妖僧金圭上人斗法之后,因机缘巧合误入上古真龙巢生之水府,将之祭炼认主。” 有些事情要隐瞒并不容易,如果是有心人要寻找线索,自然能找到蛛丝马迹。当初玉叶仙子回转桃花源后,自然要向门中尊长回禀所见所闻,同时将金圭上人的事情通传各派留意,因此齐德仲的身份在那时便不是隐秘,玉叶仙子只是为他保守了真龙水府的情况。 水府龙宫踪迹已现,与其遮遮掩掩徒惹猜忌,倒不如光明正大彰显与世人眼前。反正齐德仲都快习惯被阴谋者暗中窥测的日子了,现在多几个心怀不轨的邪类他也不怕。 倚天歌闻言后追问道:“真龙水府非比寻常,齐道友怎会将其祭炼认主?” 这也是在场众人的一大疑惑,然而这涉及他人修行道法隐秘,宝匣作为盟主,正想出言喝止,齐德仲就开口说道:“齐某当年护送鲸骨杖至太华门,受太华掌门礼谢,得无形玄水之精,随身变化,此物亦是齐某误入真龙水府之关键。” 齐德仲可不是莽撞之辈,身怀珍宝显露人前,不可能等到妖邪之辈上前抢夺再动手防备,准备在这一刻就要事先做好。齐德仲不说假话,玄水之精就是羽衣轻作为回礼馈赠于他的,而且齐德仲拥有真龙水府,显然也是有羽衣轻暗中推动,如今不过是将这些揣测放到光天化日之下。 这样一来,齐德仲、真龙水府与太华门又多了几分缘法牵连,要真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妖魔邪祟试图夺占真龙水府,且不说能不能成,他总归要考虑太华门立足世间、作为修行楷模的能为。 (本章完) ------------ 第199章 禁而有行 自红山议会创立以来,九州修行各派为了更好相处与长久立足,共同商议了诸条修行各派共守之戒,并且列入各派内部的戒律之中。 其中最重要的几条,就是严禁夺占道场与杀人夺宝。本来有主的道场与种种法器珍宝,不可恃强抢夺,如果物主不能自守、或传承断绝,以至于失落世间,那自然是归有缘人得之。虽然此等规戒只能约束九州各派,但在具体行事时,也会以此尽量劝谕各路修行散人。 像长空派这般,因为远在北荒深处,早年间就不曾被纳入红山议会的行列,所以其门派道场被悲风妖王夺占,长空派门人也无法求诉公正,只得流落江湖。而如今九州各派齐至,就是要设戒律、定规矩,将红山议会的影响范围,拓展到北荒之地。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至于杀人夺宝,可以说自古便有,这与世间是否有道法修行无关,但修行人立身处世为求长生超脱,没有必要为了身外之物身陷杀伐而不得脱身,所以红山议会对此亦作规戒。 杀人夺宝的界定很明确,不可为求有主之物而伤他人之命,但却没有禁止修行人彼此因仇怨而相争。因为世间事总难免因各自立场而产生纠葛与对立,红山议会设立初衷便在于化解纷争,不论原因为何,一切矛盾搁置于红山议会上让各派共商共议,讨论出化解之法。 还有一些情况并不属于杀人夺宝,譬如壶洲客与辛无量一战。他们二人属于人间战场对垒,如此举动本就超出了红山议会约束界限。而且此战是壶洲客自愿挺身而出,胜败生死自行担负。 壶洲客败亡身殒,遗留的鲸骨杖若归辛无量和天王教所有,这便不属于杀人夺宝,只不过辛无量最后没有拿走鲸骨杖,而是让齐德仲依循壶洲客遗言送往太华门。 而在这段时间里,齐德仲就是鲸骨杖之主,他算是有缘之人,至于是不是真要将鲸骨杖送往太华门,但看齐德仲个人作为而已,太华门即便知晓此事也不会出手抢夺。严禁杀人夺宝,此戒包括“杀人”与“夺宝”,两者相辅相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发生当初求仙集外齐德仲与九鸣真人斗法之事。齐德仲不过一介江湖散人,九鸣真人虽是朝廷供奉,却非受红山议会管束,太华门所能做的,只能是凭宗门威仪要求两人斗法,裁决鲸骨杖去向。而这一般也是因法器珍宝起纷争,最后的解决之道。像这样的斗法都需要有修行同道见证,要有修为境界、身份地位受众修认可的人物担当仲裁。 九鸣真人败在齐德仲手上,不论施展了怎样的手段,胜负已定,仲裁者也要负责阻止彼此斗法至于生死厮杀,挫锐解纷、处世相安才是有益修行。 太华门立足修行界多年,又是红山议会创立的主导方,一千八百多年以来,都是由太华门主动出力守护红山议会诸条规戒,太华门能成为当今修行界楷模,以至于宝匣长老能够担当这次各派会盟盟主,并不是单纯因为宗门传承气象的兴旺,而正是因为守戒之心、护戒有力。 从来没有外人要求太华门必须这么做。要知道,自古妖魔邪祟层出不穷,身怀**力的凶徒未曾少有,他们孤身独行,或许不敢去直接招惹九州十二宗门,但修行各派也未必会亲力亲为去降妖除魔。 可太华门做了,一千八百多年,太华门上下一直奋斗在道威降魔的第一线,多少杰出门人本该有成就仙道的莫大福缘,可是在面对妖魔祸世之前,奋身按剑,以慈悲心行杀伐事,成则伏魔功德,败亦无怨无悔。东海巨鲸如是、铁背虬龙亦如是。 如今九州乱世、妖魔蠢动,太华门人没有一味避入深山洞府清修避劫,而是派遣门人往各地而去,降妖除魔、平乱止纷,一身侠骨热血、不图名利,但闻真心无愧。 谁都知道,齐德仲因鲸骨杖与太华门结缘,而且以齐德仲如今名声,不少人都探听出他是飞云门弃徒,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能够有如今这般修为成就?很多人都认为是太华掌门羽衣轻有意培养。 齐德仲也不避忌,直言玄水之精、真龙水府与太华门的缘法牵连,就算宝匣长老回去向掌门求问,羽衣轻也照样会承认,这本就不是虚假莫名。 这样一名与太华门有颇深缘法牵连的门外散人,如果真的有妖邪试图杀人夺宝,太华门在天下修行同道面前,会因为担心背负“护短”名声而不好意思出手么?绝非如此!就算齐德仲跟太华门没有这些牵连,太华门也一样会出手! 果然,宝匣长老深思熟虑一番之后,面容整肃地朝齐德仲拱手说道:“齐道友自明珍宝、大显世间,如此清明心胸,实乃我辈所敬!上古真龙水府遗留凡尘,本就是有缘人自可得之,齐道友如今已然祭炼水府认主,那便是当今水府主人,谁也不可仗势强夺!如有邪行恶障者,太华门定斩不饶!” 必须承认,宝匣长老原本对齐德仲并不算太看好,他也隐约知道掌门羽衣轻的想法,自己手上的鲸骨杖也是他千辛万苦送往太华门,所以此前宝匣长老也觉得,齐德仲是不是有意要攀附太华门?毕竟以太华门传承气象之兴旺,世上多得是江湖散人想依附其中。 然而像真龙水府这等隐秘、又是惊世骇俗的上古奇珍,齐德仲还是毫不掩饰地彰显明白,这样的性情最合宝匣长老,他也渐渐明白,为何掌门会这般看重齐德仲。如此性情、这等修为,在当今各派晚辈弟子中,也很难找出比肩齐德仲的人了。 的确,齐德仲彰显真龙水府,得到了太华门某种无形的庇佑,但这总归会引来妖邪觊觎,能够挺身犯险、让妖邪现身,这种有损修为性命的事,本就不是轻易能够做到,齐德仲一句话,就等同将自己搁到争夺的中心。 (本章完) ------------ 第200章 得道多助 宝匣长老作为太华门巡山护法,该说的话当然要说,不过在各派同道看来,以齐德仲的修为已经大致能够保住真龙水府不落他手了。 离形去知修为本就难得,不是单靠刻苦用功便能进境,就算是九州十二宗门,亦未必是每一代都有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而其他门派能出一名有离形去知修为的传人,那已经说得上是列代祖师福荫庇佑了。 而就算是修为至离形去知,各人的法力根基也是千差万别,名门大派有千年积淀,门中道场补益之物、天材地宝不缺,法力高深自不必多提,而齐德仲一介江湖散人,刚才出手所展现的能耐一点都不小。 其实有些更加隐秘的机缘齐德仲没有说,他真正与太华门缘法牵连的发端,是太华真仙所赐的灵墟枢键。齐德仲能够有今日修行成就,与此关联极深。 “齐道友!”七星剑派的倚天歌长老面露笑意:“方才是我冒昧了!倚天歌在此致歉!正如宝匣长老所言,如果有哪路不长眼的货色敢觊觎道友真龙水府,直接催动此剑符,我七星剑派得知情况,立即派遣门人相助!” 倚天歌取出一柄银色小剑,约莫五寸长短,雕饰精美,表面有丝丝剑芒浮现,是七星剑派传讯法器,以此赠予门外同道,就相当于是结缘信物了。 齐德仲恭敬接过,倚天歌豪迈笑道:“齐道友哪日若得空闲,不妨来我砺剑锋拜山,当初铁背虬龙的遗骸残躯尚未用尽,或许你能为我等指点一番。” 话及铁背虬龙,倚天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希望能够跟齐德仲了解一番关于真龙水府的玄妙,就算不能抢夺,那作为同道切磋交流总归是可以的,而且七星剑派也主动表现诚意了,齐德仲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礼谢道: “晚辈亦久仰七星剑派,未来定当前往、躬身求教!” 此时则听得金枝仙子掩嘴轻笑:“齐道友,你可莫要忘却了,我家师妹当初相邀,你迟迟未至,让她在桃花源中可焦心不已。此前听闻你成了乾朝太子,她还想着是否要往玉京城一遭。” 桃花源金枝玉叶谁人不知,加上他们的师尊五柳先生,师徒三人皆有离形去知修为,在当今修行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样主动要求齐德仲去访,一下子让齐德仲的形象大大转变,从一介游荡江湖的修行散人变成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面对如此情形,齐德仲也只得带笑接受,他忽然感觉到,这就是羽衣轻为他所做的布置。如果真如此前两人密议猜测,九州十二宗门内有破坏红山议会格局的势力,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红山议会内部进行肃清,防止修行界的争斗波及尘俗之中。 羽衣轻将此重任隐秘地托付给了齐德仲,但总不可能让一名毫无根基的江湖散人来完成此事。同道的相助与结交,逐渐形成一个以齐德仲为首的势力范围,将阴谋者逼入角落,届时再以雷霆之威、自然一举功成。 齐德仲忽然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楼银章,如果不是他突然出手,齐德仲也不会这般瞩目,这就让他难免有所揣测了。 一番兴致颇高的结交之后,天池之会就大概结束了,各派高人此番为长空派重立的要务也已完成,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前往天狼城。 武右锋作为长空派掌门,未来肯定要和北荒同道结交,如今九州各派对天狼城的态度仍旧在两可之间,还好有齐德仲作为引荐,应该不至于见面便起争斗,武右锋本人也要随行而去。 各派高人在此联袂飞天,这次则是以齐德仲为首带领,一路向东越两千里,飞过雪峰群山、飞过浩瀚草原,最终望见巍峨耸立、黑白分明的狼居胥山,众人就能看见南麓山脚下,一片生机盎然的汇聚之地。 天狼城固然是群妖聚集,但绝非是乌烟瘴气的妖怪巢穴,众人依循对修行门派拜山的规矩,来到天狼城十八里外的路边,齐德仲低头看见一块界碑耸立,便知晓此乃新近制作。 果不其然,在齐德仲与宝匣接连传音入城之后,以苍鹤为首的数十名化形妖怪出城相迎,云舒亦在其中。 “化外妖修苍鹤,拜见各路上仙。”苍鹤带着数十名妖怪朝各派高人深施一礼。 这样的场面有些出乎意料,宝匣长老上前相扶说道:“贫道乃九州太华门巡山护法宝匣,这几位都是九州各派代表……此番前来北荒,本为除凶平乱,今日得见天狼城繁华景象,方知化外亦有福地盛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九州各派固然是有除凶之心,但天狼城并非凶险境域,观其城民群妖,也并不是为祸作乱的模样。 苍鹤领着各派高人入城途中,狼居胥山方向吹来一阵凉风,齐德仲与宝匣竟是同时停步仰望,然后彼此对视一眼,众人皆不明所以之际,两人又恢复如常。 而此时齐德仲与宝匣两人正以元神识念交流,齐德仲首先发问道:“宝匣长老,方才那是――” “的确是掌门!”宝匣说道:“看来掌门并非不了解北荒事务,只不过一切都需要各派同道亲眼见证。就连掌门都已来到,看来此番与天狼城商谈加盟红山议会,应该是能顺利完成了。” 齐德仲问道:“原来宝匣长老从一开始就有此打算吗?” 宝匣回应道:“我在离山之前,掌门就曾对我有所嘱托,提及天狼城乃群妖聚集之所,或有指引世间异类妖怪修行的功德,如果因势利导,未来或许对平定世间乱象极有助益。 但掌门他老人家也没有要求我怎样去做,毕竟天狼城是否真的适合与九州修行各派共处,还是一未知之数,若异类妖怪真的无法管束,那与其引狼入室,倒不如早日利剑斩除。 不过就今日一见,天狼城确实是一处好去处,我看未必是世间妖怪精异,此地亦是人间一处繁华城廓,绝非隔离尘俗之外!” (本章完) ------------ 第201章 十足诚意 苍鹤将各派高人迎入天狼城,位处城中东南有一片宽阔园林,聚乙木生发之气,似以园中一株树冠茂密常青的巨木为阵枢,布下一片适合定坐涵养元气的修行阵法。 巨木之下有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碧衫,青罗裙裾好似树叶,隐约有脉络延展,立于树下就好像一片生动的树叶。 女子面前摆着数十个蒲团坐垫,每一个位置前都摆着几案,各派高人落座之后,那位碧衫女子施展法力、衣袂轻摆,盛满温热茶汤的瓷盏自行飞至众人面前几案。 身在此地的修行高人,大多都发现了这名碧衫女子的特异之处,她的一身法力气息与身后巨木浑然一体,正当齐德仲不解之际,在他身后侍立的云舒传音说道: “师尊,这名女子乃是碧海松成精化形,是世间少有的草木精灵。” 齐德仲闻言面不改色,不过心里也是非常赞叹这位草木精灵。因为与其他妖怪不同,草木精灵能够知我通灵、感悟修行玄机,这一步迈出要比其他族类难太多太多,从无知无感到知我通灵,不亚于凡夫俗子修炼至飞升超脱。 另外,草木精灵修行日长,他们自化形之日伊始,生机合于原身树株所处的一方天地,拥有极其漫长的寿元,已经是近乎驻世长生。但草木精灵原身脆弱,而且化形而出的人身,不能太过远离原身。更何况此等草木精灵一经化形修炼,原身树株就是无比珍贵的天材地宝,极易受修行人和妖怪的觊觎。 寻常妖怪尚且不喜族类原身被人窥破,更何况草木精灵?苍鹤明知九州各派修行人齐至,却依旧让这位草木精灵出面待客,如此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草木精灵稀世罕有,在场各派修行人大多只能看出其气息不同寻常,或以为是某种原身特异的妖类,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看出这位女子的真正根底。 苍鹤位居主座,向一圈修行人拱手致敬道:“今日鄙城得遇九州一众上仙驾临,苍鹤心潮澎湃难安,代上下城民先行问好。” 宝匣脸色缓和,抬手轻摇:“苍鹤主事莫要称呼我等上仙,诸位同道皆是人间修行之辈,尚未求证仙道成就,彼此道友相称即可。今日得见天狼城繁华气象,便知苍鹤主事与贵城主皆非俗辈。贫道向来口直心快,有些话若出口,怕是有碍贵城诸务,不知苍鹤主事是否乐意一听。” 苍鹤放下白瓷茶盏,看了齐德仲一眼后说道:“宝匣道友但讲无妨,相邀此间,便是希望彼此畅所欲言。” “请问贵城城主何在?”宝匣果然如他自己所言直接。 “城主龟虽寿已闭关多年,天时若至自会出关,我等城民只用心护法、经营城廓,余等一切不知。” 宝匣点点头,然后问道:“我等自长空天池山至此,听齐德仲道友所言,悲风妖王前来天狼城,不知是否如此?若是,悲风妖王如今何处?” 苍鹤脸色一正,对身旁那位碧衫女子示意,只见对方轻摆衣袂,巨木枝叶摇曳晃动,无声无息间传出一阵律动,过不了多久,只听得一阵锁链曳地的声响,悲风妖王自园外步入。 此时此刻的悲风妖王,依旧是那副伟岸身材,可脚踝处戴着镣铐、以寒铁铸炼而成,上面施加了重重禁制封印,压制着悲风妖王一身法力,使其不得飞天。 悲风妖王脸色有一丝无奈,也不理会各派众修的眼光,站在园中伫立不动,他身后有两名妖怪手按兵刃戒备,不过从他们的神情中也能看出,天狼城并不能完全管束悲风妖王。 就听苍鹤说道:“悲风妖王多年来祸乱北荒,城中不少城民的同修就葬身此妖王与其麾下妖邪手中。若按世间仇怨,我等就该将此獠诛杀,只不过他是由齐道友所击败,兼之九州各派道友齐至,天狼城暂时未加处置,如今正好听从诸位道友发落。” 宝匣闻言颔首沉吟,望向长空派掌门武右锋,言道:“武掌门,悲风妖王夺占贵派道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武右锋听见这话只觉得芒刺在背,面对在场众人群妖的目光,极力安稳心神后才开口道:“悲风妖王夺占我派道场时,我尚未入长空门墙,依循世间缘法,若无我先师流落九州,我亦无此机缘拜入长空门下。如今得九州各派同道之助,重振长空一门,因果是非不可一言以蔽之。 悲风妖王邪行恶障,根本在于北荒远离人烟尘俗,欠缺法度戒规制约行止,导致北荒之地仅有丛林厮杀不断。由此亦知,天狼城守护一方、指引世间族类修行,实乃无上功德。在下深知修行浅薄,若非齐道友出手义举,此番重立长空派未有这般轻易,不如让齐道友来裁决?” 在场众人听完武右锋这话,不少人都含笑点头。虽然武右锋这次中兴长空派,多少是依仗九州各派浩荡之势,不过听其一言,也都明白他绝非无能庸蠹之辈,将北荒如今形势的根本说得一清二白。 只有在规则与法度确立的情况下,方有邪魔行止可言。如果天地间只有无尽的丛林厮杀,那万物生灵立足的根本无非是强弱之别,自然没有善恶对错的界限。 北荒并不是全然孤悬天地间的角斗场,就好像龟虽寿能够在天狼城中聚集群妖、指引修行,也有悲风妖王独霸一方、横行无度,很显然是前者更能延续长存,悲风妖王如今这般下场,绝不仅仅是力不如人。 武右锋将话头扔给了齐德仲,宝匣捻须看向齐德仲,微微点头示意。齐德仲站起身来,缓步走近悲风妖王说道:“悲风妖王,直到如今,你还是不服气么?当初天池斗法,我虽险胜,可如果你真要违约,或者离开长空天池山后远遁他处,我亦无解。可你为什么还是选择前来天狼城?就真的因为赌斗失败了么?还是说在你的心中,隐约尚有一丝光明,知道北荒乱象不可持久?或者说,你也另有解决之法?” (本章完) ------------ 第202章 老龟怒掌 悲风妖王个头比齐德仲高了不少,他低头看着齐德仲,沉声说道:“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我并非败在你的手里,而是败给了九州修行界浩荡之势。我若入天狼城,或可挣得一线生机,如果真的逃窜在外,等到九州修行界整肃北荒功成,那我就连藏身之地也找不到了,我悲风妖王岂是躲躲藏藏之辈?” 齐德仲再问道:“以悲风妖王桀骜性情,修行各派高人齐至又如何?逆潮流而上、斩却眼前一切阻碍,难道不是你所追求的修行境界么?” 悲风妖王眼神复杂莫名,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在几天之前,我或许还是这么想,不过现在我算是想通了,我追求的独尊霸道、心念通达,我所渴望斩却的一切阻碍,在他人眼中何尝不是成为了另一种阻碍?我欲斩却的就在自己身上,何须外求?” 悲风妖王的话语,是一种自我的解脱与超越,并不是有此感悟,悲风妖王就甘心受他人惩处诛戮了,本来性情依旧不改,但立身处世的原则会与以往有所不同。 齐德仲闻言暗有嘉许,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齐某觉得,悲风妖王有悔过之意,比起行诛戮杀伐,倒不如让其苦劳恕罪。天狼城周边未来尚需长久经营,其中不乏依赖**力凿建,不如就让悲风妖王在天狼城苦劳百年、尽出其力,百年期满再观后效,若心性洗炼已毕,便可放其自由来去。但如果在这期间再有恶行邪祟,自然定斩不饶!” 一百年时间,如果悲风妖王真的能够沉下心思苦行恕罪,这段经历将会是他日后成就的根基。齐德仲详加推演,从玉京城上一战、到左臂被断,以及与齐德仲斗法毁器自损修为,这接连不断的伤创,就算闭关疗养也要花费百年岁月方能痊愈。即便悲风妖王原身强悍,此生能有几个百年?苦行恕罪的经历或许就是他的修行进境之机。 而作为事主,这样的结果还要让武右锋与苍鹤认可才行。其实长空派方面是没有意见的,武右锋能够重振长空派,完全是占了大便宜,就连击退夺占道场的妖魔都不用自己出手,如果能够结交上齐德仲这样的修行高人,自然是有益无害。 武右锋先行起身赞同道:“齐道友所言甚是,本门附议。” 宝匣长老点头言道:“我等前来北荒,平定乱象并非仅有杀戮一途,悲风妖王改过自新,能正风气、改潮流,效者若众,则北荒安矣。 贫道作为太华门巡山护法、代宗门行杀伐事,绝不仅仅是依仗宗门之威诛戮无道邪魔,还要将歪曲风气重新扶正祛邪、引导回正途上,这才是根本。 如果只有杀伐,最后剩下一堆烂摊子无人料理,结果只是规则与法度的丧失。除凶去恶最终目的是守护良善、弘扬道法慈俭本意,不是为杀而杀,若能以不杀祛除凶恶,那自然更好。” 在场都是来自各个门派的修行人,深知杀戮无益修行、乱世更非福缘,万一争斗起来,各派高人固然不少,但一旦身陷其中,谁能保证自己安然脱身?宝匣长老此言一出,自然引来众人附和赞同。 苍鹤微微叹气,其实以他本意,也觉得没有诛杀悲风妖王的必要,尤其是从天狼城角度出发,如果能够让凶名久著的悲风妖王在天狼城中苦行恕罪,能够大大助长天狼城声威,也能吸引更多妖类前来依附。 只不过如今城中还有一批妖怪,他们认为悲风妖王过去为祸罪重,其中不少甚至是亲身经历过悲风妖王的迫害,苟全性命投奔天狼城方有生机,如今悲风妖王负荆请罪,不立即诛杀便是徒留后患,要是有个万一,悲风妖王凶性再起,谋害城中主事、暗袭闭关城主,天狼城岂不是落入他手?真到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有趣的是,原本扬言要拉拢北荒各地妖异,合力对抗九州修行人的苍鱼主事,此时极力要求诛杀悲风妖王,此前抗逆之言全然不提,好像根本看不见来天狼城做客的九州修行人一样。 就当苍鹤犹豫不决之际,北方狼居胥山中,传来一阵浩荡霜风,风过无痕,场中有一人浮现身影,身披玄氅、背负卦爻印,手持符节,苍颜白发、俨然老翁模样,但其人气息律动宛若深渊难测,立地此间为百气之枢,仿佛一身法力已然受制。 苍鹤见状赶紧上前跪拜道:“苍鹤拜见城主!” 众人闻言讶异,原来这名玄氅老翁便是天狼城主龟虽寿,果然修为深不可测!众人赶紧起身行礼,面对如此人物,已非寻常异类妖怪可言。 龟虽寿面容虽然老迈,但精神矍铄、眼光明亮,朝着众人一一拱手问好:“天时已至,老夫出关待客,怠慢诸位同道了。” 宝匣上前致歉道:“我等不请自来才是打扰,老城主出关乃是喜事。既然您已来此,不如请您亲自定夺悲风妖王罪罚。” 龟虽寿缓缓点头,声音也是慢条斯理:“悲风妖王,当年你与我斗法不分胜负,如果今天再对,你觉得如何?” 悲风妖王何等眼力,他一眼就看出龟虽寿早已超越当年修为,已臻造形化物之境,别说现在的他,就算全盛之时、身怀血炼邪光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你想怎样便怎样,我无话可说。”悲风妖王闭目做受死状。 “好!”龟虽寿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接下来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残影未散,重掌猛击悲风妖王胸坎,天地灵犀在紊乱一息,随之变化如常。 再看悲风妖王,胸口一个五指掌痕如同烙印,然后一道光环慢慢展开,圈住悲风妖王全身之后,再骤然收缩,悲风妖王身形就此消失不见,只剩下点点精芒浮动风中。 就听得龟虽寿说道:“祸世妖王已然伏诛,诸位不肯背负的杀业,便由老夫一肩挑起。此举可安全城上下,苍鹤,天狼城加盟红山议会诸事,便由你负责,老夫不过问,你等慎之守之!” (本章完) ------------ 第203章 松下对弈 龟虽寿突来一掌,活生生将悲风妖王拍“没”了,在场众人各自惊诧,就连齐德仲也来不及有所反应,九州各派同道也难免想象,万一方才那一掌落在自己身上,下场会是如何。 龟虽寿没有理会其他人,转过身来看着齐德仲,微笑着上下打量,抚须说道:“果然是年轻才俊,不错不错。” 齐德仲暗自镇定,朝龟虽寿行礼道:“恭贺天狼城主出关,只是晚辈有些不解,悲风妖王他……” 龟虽寿摆手摇头:“祸世妖王已亡,这就是最好的结果,震慑一切为恶祸乱者,非如此不可行。” 见状如此,九州修行众也无话可说,天狼城主亲自出面诛杀悲风妖王,这更能表现天狼城的态度,也是最能服众的做法。 龟虽寿修为虽高,但显然无心城中俗务,他对苍鹤嘱托了几句,随即符节顿地,身形化作一阵霜风飘然北去,不见踪影,果然仙迹难寻,徒留众人景仰赞叹。 既然有龟虽寿亲自出面、将交涉大权托付苍鹤主事,那么接下来要谈的,便是天狼城作为一方传承,加入红山议会的行列,其中一应仪轨典章、诸多规制律例,都在这种公开场合中商榷完善。 …… 而在同一时间,位处天狼城以北的狼居胥山,巍峨雄山之上,暴雪封关、狂风呼啸,在一片由险峻峰峦环绕、云霭翻涌如浪的极顶之处,一株寒针松迎风傲雪、深根入石,亭亭如盖的树冠之下,留出了一片风雪不侵的清宁之境。 树下一张石案、三张蒲团,一炉清香、一壶热茶,炉鼎绕烟间,石案上棋盘静置,黑白分明的棋子却在纵横间隐现不定,局不成局、全无定数。 清风流转间,龟虽寿现身此地,一顿符节,寒针松下,一个巨大而通透的龟纹琥珀凭空而现,悲风妖王七窍紧闭被封印在其中,一身神气全然禁绝,如同雕像一般。 “好一手‘龟息封禁’,老龟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小。”伴随声音出现的,石案棋盘旁,太华掌门羽衣轻端坐捻子,举棋敲落,棋盘上浮现阵阵涟漪,变化更加玄幻莫测。 龟虽寿慢吞吞地坐到石案旁,挥手招来两杯滚沸茶汤招待羽衣轻,笑呵呵地说道:“我法力可不如你细致入微,悲风妖王受我此法骤然一击,妖身庐舍毁坏殆尽,若不以此恐怕寒风一吹变成飞灰。” 羽衣轻抿茶一口,摇头晃脑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松针切生杀同在、可运转生机法力,想要保住悲风妖王的性命,非我出手不可。” “你也可以不出手,那我就顺手将悲风妖王的妖身庐舍拿去炼丹入药了。”龟虽寿捧着茶杯神情敦厚。 羽衣轻装出满脸嫌弃的模样:“你也不嫌恶心!悲风妖王原身乃是上古血日魔潮后、遗留中土九州的一团邪异血肉,被封印于北荒深处数千年,感应日精月华、天地灵犀,终有化形蜕变的一天。 其天赋异能可化形世间一切族类生灵,亦可与世间一切族类生灵配对生育。当年你与之斗法,稳守不攻试图窥探他原身族类,虽然不能尽知悲风妖王之来历,但也隐约触摸到进境门槛,方有今日之成就,你还是留他一命为好。” 龟虽寿亦假装惊讶:“哦?太华掌门居然见世间妖魔过目而纵放?” “你不是说了么?祸世妖王已然伏诛。”羽衣轻坦然说道:“现在被你法力所封的,不过是一具无知无感的血肉形骸,就算以我松针切重新化转生机,如此新生者不再是悲风妖王,而是世上重生之生灵。” 龟虽寿捋须说道:“悲风妖王邪行恶障,我亲手为其了结此生,并借你之手为其脱胎换骨、新生蜕变,亦送他一场重生现世的造化,若天狼城将来能够指引其再来者,自然证明我所留下的传承能够真正指引世间一切生灵族类。” “其中也包括世间之人么?”羽衣轻问道。 龟虽寿没有一点隐瞒:“如果未来世人也乐意受天狼城指引传授,也无不可,届时世道风潮自然有变,世人亦会自寻相安之道。” 羽衣轻看着棋盘上变幻混沌的局势,再落一子,好似引来天外万钧陨星之势,足可卷袭千万里的扬天激荡,在棋盘之上涌动不止,连周围流风也未受牵引:“这样也好,不能单纯指望与中土九州能自守安宁,也要有兼容并蓄的大胸襟、大成就。悲风妖王只不过是一点萌芽发端,待得再来者证造形化物,他之成就能够指引的,便不仅是此世间的生灵族类了。” “那太华掌门的意思是……” “我答应你便是!”羽衣轻剑指一扫,如尘俗医者的金针出现在指间。 龟虽寿见此不禁赞叹道:“太华门人标志法器松针切,在你手里已经成了仙家法宝,以此生杀之道可总摄万法,来日也会随你飞升而去。” 羽衣轻浅笑不语,松针切如麦芒轻摆,倏然一化百千而至无尽,点滴金汤沐雨洒落在那块龟纹琥珀中,慢慢浸润悲风妖王形神内外,折射出浩瀚金光,冲霄而起再垂落天幕,好似有神人在天际扬动金纱帘帐。 就听见龟虽寿缓慢说道:“苍鹤虽足智,却少决断;苍鱼果敢,但欠谋略。我让他们二者为城中主事,本意希望彼此扶持同修,长久下来兴许能各有点化。 不料苍鱼暗通外人、阴怀不轨,我诛杀祸世妖王之举,便是要让他无话可说,望其能断绝妄想异动,莫要葬送前程。苍鱼修行由我指引,不啻于弟子传人,我也不希望他行差踏错,如果他能就此息心改过、不再勾连阴谋奸宄,未来尚有安然修行之机,可如果他真要一错再错,那便是自往死关而去,老龟我也救不了他。” 此时雄山极顶之处,一阵精芒交相汇聚,一道身形跨越虚空飘然步出,正是古圣原楼银章,听他说道:“希望苍鱼能够明白老龟你的提点,只可惜我看他还是再往死路上狂奔不止。” (本章完) ------------ 第204章 极顶论道 羽衣轻看着楼银章说道:“你来迟了,老龟求我的事已经做了,再过几个时辰便已功成。” 楼银章看着被金光涤荡不止的龟纹琥珀,浑然不在意:“当年就是因为上古先贤为抗血日魔潮,在中土九州各处大动地气、封印他界邪异,方才留下古圣原这一脉道统,让历代传人监察九州。只不过后来仙真传承逐渐完备,又有你们太华门秉承运数而出,让我古圣原闲了不少,这次又省了我不少功夫……反正你也快飞升了,自然能者多劳。” “喂喂喂!不要说得这么轻松随意好么?”羽衣轻一副热血青年叫嚷模样:“你们两个论驻世岁月都在我之上,明明都是前辈高人,就让我这个小后生挑这么多担子,会不会有点倚老卖老了。” 楼银章自顾自地坐在最后一个蒲团上,抚掌抟风成杯,引来茶水后说道:“年轻人要尊老敬老,这是理所当然!再说了,你就来这么一具显化分身便有此精纯深功,多做一些也是应该!” 羽衣轻说道:“下面商议还没结束,你这么快就不听了?” 楼银章嗤笑道:“你们红山议会谈事,我古圣原有几次开口了?” 羽衣轻撇了撇嘴,然后问道:“你们对齐德仲看法如何?” “人中龙凤。” “气象万千。” “虽然都是好话,可差别甚大呀!”羽衣轻先问龟虽寿:“齐德仲固然是乾朝太子、龙子龙孙,但如今乾朝灭、冯华亡,齐德仲龙气渐失,我本以为这有利于他继续精进,你为何还会觉得他是人中龙凤?” 龟虽寿说道:“我虽未见识过冯华其人,但也多少知道他之所求,为天下祛除凶恶、布施道德的社稷天子,仔细想想,齐德仲这一路走来,所作所为其实正合冯华所求。世人皆道冯华身殒功败,如今看看,他所欲求证有人亲身践行,而且伴随齐德仲所为越大,自然会有越多人追随,届时齐德仲一身汇聚庞然精诚愿心意念,可证真龙天子,至于那个位置坐不坐,但看他未来抉择了。” 羽衣轻闻言点头不已,然后看向楼银章听对方说道:“我试探过齐德仲,发觉此人有尽演道法精妙的意图,或许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所行与所愿契合完全。天池上他所展现的山海奇观,已经是一种广漠浩瀚的显相法身,无心而成就,这本就是不可求的境界,未来气象无可尽言……怎么?我们知道你对齐德仲的托付,但看你今天这问,好似对他仍有疑惑?” 羽衣轻摇头道:“我对齐德仲很是信任,我只是在怀疑,他的出现、他的成就实在太过巧妙,我总觉得有一些是自己尚未能测的缘法……也罢,这些与我无关。” “既然你羽衣轻都这么放心了,我恐怕也打算插一手了。”楼银章说道。 “哦?你有何打算?” 楼银章捻须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这些年并没有特地寻觅传人,是因为此番所面临的血日魔潮,有无古圣原监察九州,已然渐无意义……我是在想,趁着血日魔潮与世道风潮大变,让古圣原彻底融入世道变化之中,无所谓此道统传承,参与进中土九州跟凡尘万界的交流之中。” “继续说。” 楼银章微微一顿:“你的祖师太华真仙显然有心布局根治血日魔潮,但就我所知,凡尘万界不可能永远彼此孤立,未来穿越各界的交汇势不可挡,中土九州虽然修行者众,但缺乏一支真正面对各界交汇时为首协调的力量。” “你是觉得红山议会担当不起?”羽衣轻问道。 “能吗?”楼银章反问一句:“就现在形势来看,天师道、朝凤山、虚神谷皆有异状,处理不慎便是红山议会瓦解分崩,到时候修行界纷争再起,面对血日魔潮汹汹之势措手不及,结果非你我乐见。 齐德仲此番在修行各派同道前显露,就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不仅是他,连他的那些弟子、有缘法牵连的同修,都必须成为日后坐镇中土九州、面向万界交汇的力量。如果血日魔潮真的可以根治断绝,古圣原自然有新的任务,与其未来才参与、落得边缘无用,倒不如现在早早嵌套入齐德仲的作为之中,也让他未来少一些困惑,应对起来更加顺利。” 羽衣轻皱眉道:“如此担子是否太重了?” “你接过太华掌门位置时,有想过这些么?” 羽衣轻回答道:“当时我已有肩负传承之心,有心才能做成事。齐德仲如今虽然修行有成,但距离你我还相差甚远,他那些弟子同修也都未成气候,心思哪里能够想这么远?根基未成如立空中楼阁而已。” 楼银章说道:“那你是容许我去找他详谈了?” 羽衣轻沉吟许久,最后才开口道:“可以,但是如果他有犹豫,你也不可强迫。” 楼银章笑道:“你放心,我肯定把握好分寸,而且齐德仲正是缺少根基积淀,我再推他一把,这总归是没错的……老龟,我们都各自有作为了,你是不是也该略有表现啊?” 龟虽寿动作迟缓:“老龟我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家底,只要以后那位再来者能够重证今世修为,他自然会记得齐德仲的点化之恩,到了那个时候,天狼城便是齐德仲最为有力的臂助。” 羽衣轻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就献殷勤了?说实话,这一点你可比不过我太华门。” 龟虽寿摇头道:“真到了未来万界交汇势不可挡的时候,中土九州的修行道法未必能通行万界,天狼城中那位再来者是重要的标志,绝非仅限于凡尘修行。” 羽衣轻闻言闭嘴正容,沉默之后颔首以应:“对,你说的没错,齐德仲未来求证尚在你我今日之上,眼光界限不可拘泥一方世界……嗯,我看火候差不多了,老龟,这个新生的再来者,你打算怎样处置?” 龟虽寿说道:“我听说齐德仲坐下弟子都带云字,再来者受他点化有传道缘法,就叫云缘便是,日后是否承认这段师徒缘法,但看他们彼此相处了。” (本章完) ------------ 第205章 路通道达 天狼城加入红山议会的商谈非常成功,有了城主龟虽寿出面认可,整个过程不过是顺水推舟,天狼城作为中土九州上可能唯一的妖修传承,在红山议会中的可谓是独树一帜。 这一步迈出,相当于九州修行各派承认了妖怪正传修行的存在,世间异类妖怪若想得授修行指引,都可以前往天狼城。而同样的,作为红山议会的一员,天狼城不该是藏污纳垢、窝藏邪魔之地,不能因为同为异类妖怪而有恶行,潜逃至天狼城便可得到庇佑。这并非是单方面的要求,而是对世间修行各派共同的规戒,邪行恶障之辈祸乱修行界内外,本就该是无立足之地,各方各派皆不可包庇藏匿,使得邪魔无所遁形。 天狼城方面对此十分赞同,因为受齐德仲指点而前来的悲风妖王,本就饱受城民争议,最后由城主龟虽寿亲手诛杀,这条规戒也顺理成章得以推行。 实际上这样的规戒,是从根本上对世间修行各派的保护,已然立足世间的修行传承,谁都不想传承断绝,想要长久延续下去,就应该秉持相安无争的处世之道。而邪魔之辈恶行祸乱,就应该得到共同的谴责,不该是为图一时眼前蝇头小利,而自取灭亡。 历史上因为窝藏邪魔、以至于让一门上下风气染化,最终导致狼狈为奸为祸一方的宗门传承并非没有,受天下各派共诛的事情也曾发生过。 天狼城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宗门,虽然也有修行传承上的指引,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有。一个完善的修行传承,戒律、法诀、传人此三者,都需要立典成册、明文记载。无此三物者,一旦发生什么纠纷,都缺少处理的依据。 修行法诀一般是各自隐秘,不可外传。戒律法度也不是能轻易张扬的,不过在红山议会上,各派执掌戒律的尊长会有一场不公开的交流,一切修订都需要让其他宗门传承了解。而传人册录,则是需要随时更新修整,包括传人弟子离山行游的大致经历,尤为重要的就是闭关门人起始岁月。 如今天狼城中,化形有成的妖怪总共二百三十余位,还有近百尚处原身修行、知我通灵的小妖。世间妖怪必须要到内息外感修为才能凝炼玄牝妖丹、逐渐化作人形,这就相当于天狼城中内息外感以上的传人总共二百三十余位,这个数量让绝大多数九州修行门派望尘莫及了。 然而多归多,天狼城能够做到的,只是指引已有知我通灵的妖怪修行,世间万千生灵族类,知我通灵、感应天地而迈入修行门槛,完全只能凭天地自然造化,非外力刻意引导便可有成。 就算是修行门派中豢养的灵禽瑞兽,要真正使之知我通灵,也只能是看运气,太华门养生谷养育了千年龟鳖、百岁仙鹤,可是几千年来都未曾有几只知我通灵。 而天狼城外出传人做得最多的,就是寻觅那些迈出知我通灵那一步的妖怪,将其带回天狼城中,慢慢加以开导、指引、传授。天狼城如今这般规模,并不完全是龟虽寿一人之力造就的,很多前来投靠的妖怪,在已然有化作人形修为后,缺少对修炼上的指引,这才选择成为天狼城的一员。 当然,天狼城也绝非来者不拒,就如同此前商议不可收容邪魔之辈的规戒,天狼城立足北荒,城中本来就设立了种种规矩法度。想要在天狼城中安身修行、得授指引,就必须受天狼城的规矩,否则天狼城容不下肆意自性的丛林野兽。 天狼城的规矩其实就是一种修行戒律,或许较之九州各派还显得有些稚嫩简陋,不过对于北荒此前野蛮丛林的厮杀景况,天狼城可谓是一方净土了。 至于那些不愿意受天狼城规矩束缚的妖怪,一部分继续在北荒深处游荡,或者自寻洞府摸索修炼,稍有能耐的就拉拢一批不成气候的小妖自立山头,也有一些来自九州的妖邪和修行散人安置洞府、收揽妖怪为其所驱使,而这其中声势最大的自然就是悲风妖王。 北荒广漠更甚九州,但方圆万里中生灵稀散,大片大片的无人荒野,就算九州修行人至此也未必了解情况。所以按照商议的结果,由天狼城出面与北荒大小山头言明如今情况,悲风妖王已然伏诛,想必很多正邪两可的妖怪与修行散人,自然明白眼下风向如何,不要逆潮流而动,北荒形势可定矣。 移风易俗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九州各派与天狼城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天狼城在这段时间里也需要秉持初心,不可因鱼龙混杂而风气受染。苍鹤主事十分主动,他希望天狼城未来不仅能够恢复与九州腹地的通商来往,也是九州各派修行人前来北荒的落脚联络之所。 在场都是修行人,深知改造野蛮丛林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文明昌盛将其取代。齐德仲当场提议,将原本只是商旅来往的一贯路径,拓宽改造成平坦大道,甚至要预设未来能够铺设铁路轨道。并且在沿途设立客舍驿站,由天狼城和九州各派遣门人弟子轮替驻守看顾,如此既能够保障商旅的安全、加强双方往来密切,也是对各自门人弟子的历练考校。 至于更遥远的未来,待得九州战乱消弭,可由九州各派与天狼城牵头,对新朝政权言明北荒改造的情形,到了那个时候,北荒内部山头林立状况也应该大有改善,九州尘俗的力量也可以一步步向北扩展。而届时派遣门人弟子不再是为一方安全,而是对尘俗开拓的指引。 齐德仲的弟子云舒在天狼城中与众妖交好,他愿意留在天狼城中,为修筑道路出力,也是作为修行散人的一方,为九州各派与北荒交互出力。这样既是对修行上的磨砺,也是饱积功德的机会。 九州各派闻言,纷纷出言赞同,如太华门宝匣长老,更是承诺回返宗门后将调遣门人弟子前来相助修路。 (本章完) ------------ 第206章 苍凝碧枝 九州各派与天狼城商议完毕之后,已是星辰满天,苍鹤主事派人送各派高人至客舍歇息,就算前来北荒的各派同道早已不惧困饿,但身为主人应有待客之礼。 园林中大多数人都已离开,剩下的就只有齐德仲三人,还有桃花源金枝仙子,以及天狼城苍鹤主事和那位碧衫女子。 苍鹤先是对齐德仲深揖致歉:“齐道友,当初你曾传讯希望能留悲风妖王一命,奈何如今形势发展至今,实乃苍鹤之过。” 齐德仲赶紧说道:“苍鹤道友言重了,是齐某失之计较,没有顾及贵城城民的想法,其实我原本打算,让悲风妖王负责修路,希望以此让北荒各处大小山头的妖邪明白,天狼城和九州各派的做法……如今悲风妖王已死,就让吾徒云舒来相助吧。” 云舒挺胸说道:“弟子谨遵师命!就算您不吩咐,我也想跟天狼城的众人好好结交呐!” 苍鹤说道:“云舒道友修行功深,苍鹤也深感佩服,道友愿意留在天狼城指点我等,更是众人之幸。” 齐德仲在一旁默默点头,他很清楚,即便如今天狼城已然成为红山议会一员,不过作为异类妖修,一众城民难免还是有所顾忌,万一被修行同道看出原身族类不免难受尴尬。 而云舒所精擅的蛰藏道法,甚至一度让齐德仲根本看不出他是妖怪,如果这门道法能够指引天狼城群妖,那么未来能够让天狼城出身的妖怪更好融入修行界,这对彼此修行都是大有裨益的。更别提云舒亦有离形去知修为,有他坐镇北荒、开拓修路,那些大小山头的乌合之众也不敢轻易冒犯。 而在另一旁,金枝、侯亚夫与碧衫女子三人在轻声交谈,就听金枝仙子握着碧衫女子的双手问道:“还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位姑娘?” 碧衫女子淡淡道:“我叫苍凝,两位姐姐有什么事吗?” 金枝掩嘴轻笑:“你怎么叫我们姐姐,我们两个加起来怕是还不如你年长。” 苍凝脸上微有羞怯:“相由心生,我的心境性情就如同形容岁月,当然该叫两位姐姐。” 金枝含笑点头:“不愧是草木精灵,能够说出此话,你的修行也颇有气候了。” 这话让侯亚夫和苍凝两人都吃了一惊,侯亚夫完全看不出苍凝的原身来历,以为她也只是天狼城中的妖怪。而苍凝则是很快淡然:“金枝仙子果然好眼力,苍鹤主事说了,让我出面待客,任由九州各派同道看待,能看破者自然看破,看不破的也不必明言。” 金枝轻摇螓首说道:“我固然能够感应到你与身后那柱碧海松气息一致,但我并未真正看破。我桃花源中亦有一位草木精灵,乃是我派祖师武陵先生手植的古藤桃,八百多年前化形而出,至今仍在桃花源中为护法。我自幼与桃精交好,算是对草木精灵颇有了解,今日见你方能判断……其实我想问的是,天狼城中似乎并非你原身立足之所,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苍凝解释道:“我本是狼居胥山中一株无名古松,扎根山中近千年,数十年前行将枯槁,是老城主当年在我原身树下定坐修行,收摄天地灵犀重唤我原身生机,我亦是藉此机缘通灵感悟,老城主指引我正传修行之法,方才化形而出。 后来老城主重振天狼城,希望布下阵法蓄养生机,但凭老城主一人之力不足以此,所以他求助于我,将我原身移栽至此,并以此为阵法灵枢,运转天狼城内外生机,如此方有这么一片修行福地。” 金枝感叹道:“当真玄妙莫测,就我所猜想,当年你原身枯槁,实则正是通灵有感的关头,于是引动劫数降临,老城主出手恰到时机,如此重生再造之缘法,难怪你愿意让他移栽原身至山外,毕竟草木精灵天性不喜移根。” 侯亚夫在一旁听了许久:“原来如此!我之前还以为,苍凝你是把身后那棵大树当成法器一样使唤,我当初还想,世上还有这样的法器?” 金枝笑道:“亚夫妹妹你可真会说笑,这样粗枝大叶可不好……苍凝,你如今在各派同道面前已露原身来历,固然大家都不会行无道采伐之事,但难免消息外泄,引来邪魔之辈。你能运化方圆地气为你所用,功候精深,也应该要有更好的护身之法。” 苍凝闻言款款下拜:“多谢金枝仙子!当年老城主闭关前就曾感慨,言及世间妖怪与草木精灵截然不同,就连他老人家也无法完全指引我的修行,此事已成我之心病,还请金枝仙子传授妙法。” 金枝与侯亚夫对视一眼后笑了:“你拜错人了,若论对草木生机的了解感悟,现在就有一人。” 苍凝左顾右盼,看见齐德仲之后面露疑色:“是那位齐仙长么?” 侯亚夫笑道:“你不用这样叫他,如果你真有疑惑,诚心向他求教就是。” 苍凝脸上还带着思索,侯亚夫便招呼着让齐德仲过来,谈起了苍凝的事情。 齐德仲闻听之后思忖很久,然后碧山剑化现而出,递给了苍凝说道:“你给我一根凝炼了原身生机的枝叶,我这把剑就先寄存在你手里。” 侯亚夫与云舒都深知齐德仲手上碧山剑之威能玄妙,剑中成阵、阵藏万剑,碧山竹海、竹山碧涛,而且还兼具化现龙影与飞天妙用,这对于身为天狼城阵法灵枢的苍凝,其实颇有参悟的价值。 苍凝接过碧山剑后也察觉法器妙用非常,于是赶紧阖眼收摄原身生机,只见她全身碧光浮泛,最后汇聚成一条挂着九片叶子的长枝,通体生机流转近乎透明。 齐德仲接过这条长枝后,齐德仲向苍凝问起了她当年原身扎根的地方,然后跟苍鹤说了一声,带着云舒离开了天狼城,前往狼居胥山的深处闭关。 这一闭关,齐德仲足足花了将近三年,其实他原本不需要这么久,只不过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而与此同时,九州与北荒业已发生了不少转变。 (本章完) ------------ 第207章 最后托付 齐德仲闭关不久之后,九州各派同道陆续告辞离去,天狼城一如往日安宁,来是一起来,走却不是一同,毕竟北荒广大,想趁此机会游历一番者也不是没有,苍鹤也略尽地主之谊,向九州各派同道谈起了北荒风土、险恶山川。 而就在九州修行人都离开天狼城后,羽衣轻先找到了齐德仲,这并没有太让齐德仲意外,毕竟在进城之前,他与宝匣长老都感应到羽衣轻的到来,如今在狼居胥山深处见面,想必有要事提及。 “你不必急着功成出关。”羽衣轻一现身就说道:“玉京城与东海一番大战,让对方损失惨重,你若逼得太急反而让对方不顾一切制造破坏。” 齐德仲闻言问道:“晚辈自悲风妖王处了解到一丝线索,此事背后牵连甚广,而且可能有隐世地仙操弄布局。” 羽衣轻点头道:“你不说我亦有此感应,你修为境界未至,不知地仙观世之妙。此前对方连番布局受挫,如今应该打算另起炉灶,齐乾帝室不是最好的扶持对象,所以你以后受到的威胁应该会大为降低。” 齐德仲说道:“天王教国与楚国规制已成,欲从中插手是难上加难,沪海江南仍是阴谋者布局落子之处。” “确实!你不去沪海江南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你去了,反而将形势逼得无可转圜,阴谋者许多布置都不得不展露出来,到那个时候牵连波及将会是整个修行界,而现在天下修行各派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羽衣轻说道:“我让宝匣前来北荒,就是做好一个事先的预备,提醒那些阴谋者牢记红山议会论果,这是我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齐德仲忽然明白了什么,跪拜在羽衣轻面前:“前辈你是将要飞升而去了吗?” 羽衣轻微笑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寒空在你徒弟云霄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我的考验,不日即将归山,我届时会立其为掌门弟子,门中还有一些动静需要料理,大约明年我便会离去。” “惭愧!其实寒空道友对我等师徒指点远比这要多。”齐德仲感慨道。 “所以在我飞升之前,一众宵小都不会有任何动作,而我也希望你能给太华门和寒空一个筹备梳理的时间,不要急着出关,静待世事变化,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番心性磨砺。”羽衣轻说道:“太华门一千八百多年以来,牢记历代祖师遗训,守护红山议会论果与修行界内外安定,绝不是靠嘴上说说,而是要一代代门人亲身践行。凡事知易行难,等真到要有作为,才明白前人的艰苦不易。 寒空这些年历练了不少,但太华掌门这个担子一点都不轻,我一旦传位,这就相当于给整个修行界传达讯息,新老接替该开始了……而这其中会引起多少动荡,连我也说不清。” 齐德仲闻言默然不语,羽衣轻一生修为境界、道法玄功、名望声威,隐约都有天下第一人的气概,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对修行界产生极大的影响。这样的人很容易煽动世间修行人,甚至率众涌入尘俗之中登临独尊地位,但羽衣轻并没有这样做,他一生都恪守太华门和红山议会的诸多规戒。天下第一人既是千钧重担,也是一种世间楷模的成就,修是修不来的。 寒空比起羽衣轻当然远不能及,齐德仲甚至怀疑,寒空一人能够驾驭得了门中一众尊长,修行人固然未必都有争夺权柄的心思,但是作为太华门人,众多担负与行动不能仅凭光杆掌门一人,而是需要一众同门齐心协力。 所以在羽衣轻飞升之后,太华门起码会沉寂一段时间,寒空坐稳掌门之位。而也是趁这段时间,让那些碍于羽衣轻声威的阴谋家,自以为不再受到束缚,时间一长必然会自露行藏,到时候才是齐德仲出关有为的时候! 齐德仲跪在羽衣轻面前感叹道:“其实晚辈本想在前辈飞升之前再见一面,不料今日之会后,竟是天人相隔。” 羽衣轻倒是不在意:“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得太透,我飞升终究是我一人之事,就算是太华门人也未必都能去观礼,遑论外人。你我在此便是相见,没有差别。未来待得你成就仙道,再会有期。” 齐德仲再拜道:“如果晚辈有疑,该向何人请教?” 羽衣轻说道:“以你如今修为,实则尊长已无可传授,只有境界上的点拨……太华灵墟一众散仙自不必多提,古圣原的楼银章会对你有所助益,估计不久之后他也会来找你。如果你仍有疑惑未解,去七星剑派求教太上长老青干断,他亦是当世地仙。” 齐德仲讶异道:“原来楼银章也有地仙修为?果然深不可测!” 羽衣轻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吧,其实古圣原每一代只有一名门人,楼银章修行岁月尚在我之上,至今却仍然没有找到传人,他其实是盯上你了。像这样的人物,帮你绝对不会白帮,其中必有极深的缘法牵连,你跟他见面时最好要多做思量。” 给地仙高人打交道是一种很奇妙的经历,毕竟像这种驻世长生,除了超脱飞升几乎就没有别的太大追求的存在,他们所思所想、眼光界限所在绝非仅在眼前。齐德仲就深有此体会,如果是寻常一介凡夫俗子,遇见地仙高人恐怕会觉得对方所言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羽衣轻在嘱托一番之后,便翩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齐德仲眺望远方,心中意境玄妙难言。 齐德仲在狼居胥山中闭关不是彻底断绝外缘,在各派同道离开的几个月后,太华门派来了十二名弟子,参与协助修筑道路,而齐德仲也让云舒下山帮忙,换侯亚夫上山替齐德仲护法。 就在众人合力修筑道路不到三个月,齐德仲闭关深修有成,但自狼居胥山中走出的,却是出摄离体之元神,齐德仲终于印证了离形神游的修为。 (本章完) ------------ 第208章 神游风至 离形神游是一种极其玄妙高深的境界,心念神魂照见真我的元神,超脱了形骸体魄的束缚,成为了纯粹而自由的存在,离体出窍的元神能够真正做到飞天遁地来去自如,较之肉身飞天更无滞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而至于元神离体飞游能到多远,但看修行人元神世界能够感应到多遥远的距离。只不过新修成的离体元神不可出窍过久过远,而且还需要有同修护法、保护形骸体魄,万一此时遭遇到外邪劫数,离体元神能够施展的法力,终究不如形神一体之时。 如果依循此道修行下去,专注于离形神游,元神法力将会大为增强,而深熟此道的修行人,元神也未必要离体出窍,只需将元神世界内景外显,成显相法身笼罩外界即可,足够应对斗法情形。 只不过齐德仲更为独到一些,他是先修成了“山海奇观”的显相法身,然后才修成了离形神游,这与他道法根基《黄庭玉枢含神章》有密切关联。 摄诸外而存诸内,内外合一存神之法,齐德仲精通炼器之道、熟知世间物性,修行过程中感悟参透,收摄物性炼化灵性,与自身相合,自然而然成就显相法身,如此由外而内、再由内至外,方有离体元神之能。 如果齐德仲愿意,山海奇观的显相法身,甚至能够离体长存,寄托依附于一方天地之间,幻化成一片迥异世界。而齐德仲也隐约领悟,这便是未来仙道成就之后,开辟隐世洞天的根基所在。 看着天狼城向南延伸的道路不断拓宽,齐德仲感应自生,元神归体、形神合一,狼居胥山中一阵旋风卷袭而至,直扑齐德仲闭关之地。 侯亚夫在附近护法,见状如此挺身抽刀,迎着旋风斩出一道巨大紫青芒刃,好似一座小山平地隆起,芒刃撕裂风尾的震颤声响回荡山间。 两者交接,紫青芒刃在旋风中一点一滴被化消于无,侯亚夫皱眉按刀,旋身再斩,芒刃舞动亦成一道旋风,只是风向截然相反,试图以风克风。 却不料对面旋风诡异地一转风向,反而将紫青旋风卷入其中,助长自身威势,在山中成了一条通天风柱,内中紫电青光交织不断。 侯亚夫还欲出手,齐德仲此时就已来到她的身旁,按住侯亚夫之后,齐德仲扔出玉虎双狩进入风柱之中,两头斑斓大虎紧紧抓住地面不动不摇,风柱好似由内而外被寸寸贯穿撕裂,渐渐消弭无踪。 齐德仲收回玉虎双狩,拱手朝天说道:“多谢楼前辈指点!” 话声刚落,楼银章的身影就在半悬空中突兀而现,缓缓落地后说道:“不差,能够识破我风邪法的关键,以风克风是关键,但具体怎样施为可就大有文章了。” 齐德仲问道:“九州各派高人皆已离去,为何楼前辈还在此地?” 楼银章看了侯亚夫一眼后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天狼城中亦有兵家遗传,我找城主龟虽寿软磨硬泡才求得。” 齐德仲惊讶问道:“还有此事?难怪我初次至天狼城,发觉城民皆是作兵士模样,原来根源在此。” 楼银章捏着下巴胡子说道:“当年征伐北荒的冠军侯,正是上古兵家集大成者。在大败北荒妖王蛮族之后,冠军侯封狼居胥,在山下筑城镇压妖蛮气运,其中万兵冢便是兵家鬼雄之威与仙家道法禁制交相而成。 自古至天狼城探险的修行人无非也是为此二者而来,只可惜能摸索到一鳞半爪者寥寥无几。龟虽寿得天之幸,终于找到当年万兵冢的确切所在,并且糅合了兵家仙家修行之法,这才有了指引世间族类修行的源流。” 侯亚夫说道:“我自幼听父亲所言,兵家传承修身强形、驻神守一,近来我与之对比起天狼城群妖修行,发觉确有相通之处……或许该说,兵家传承其实正好适合指引世间妖怪修炼。”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楼银章看向齐德仲:“我此番来找你是有一事……你可还记得乾朝国师冯华的仙家法宝么?” “据闻乃是失传已久的九龙神火罩,只不过玉京一战之后,与冯华一同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楼银章说道:“仙家法宝岂能轻易毁坏?九龙神火罩随冯华形神变化,他自己形神俱灭,可不代表九龙神火罩也就此湮灭凡尘不见。但法宝器型确实不存,想要使之重现世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炼制仙家法宝何其困难?器型不存,若想将其倒摄重现,不啻重炼一次。”齐德仲问道:“难道楼前辈也做不到么?” 楼银章说道:“你应该从羽衣轻那里了解到我古圣原了,古圣原按上古羲皇画八卦,共分八门。我出身风门,对火门精要只是触类旁通,想要重炼九龙神火罩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件仙家法宝乃是上古仙真所遗,其道统传承已然断绝,除非你我有能耐飞升一问究竟,否则根本不知道如何将其重现凡尘。” 齐德仲苦笑道:“楼前辈此言强人所难了,古时仙真遗泽凡尘,想必早已割舍缘法,九龙神火罩于世间去向如何,但看世人各自造化。” 楼银章脸色深奥:“哦?看来你还懂得不少。” 齐德仲默然笑对,跟太华灵墟一众散仙交流,让他也大概明白这些上古仙真对中土九州是如何看待的。如果超脱轮回之外的真仙还挂念九龙神火罩,那么从一开始此物就不会滞留凡尘。 “不过我要告诉你,九龙神火罩乃是未来对付血日魔潮的关键,将其重现世间是必然之举。”楼银章说道:“我思索了很久,大概有两个办法,其中一个跟那金圭上人有关。” 齐德仲眉尖一挑:“楼前辈知道那妖孽的下落了?” “不知道,世间之大,妖怪如果真心要躲藏,还真不好找。”楼银章说道:“不过你或许不知,我事后前往南巢泽勘察你跟他斗法后的残存痕迹,我发现他乃是天地造化而生的灵禽――金乌!” (本章完) ------------ 第209章 金乌火炼 所谓瑞兽灵禽,往往就是指原身天赋大异于世间寻常族类的生灵。有一些瑞兽灵禽是寻常族类中,在长久繁衍中异化突变的结果,这一类往往可能是因天时地利牵动,让远古洪荒之时便沉埋的血脉特异浮现,譬如金尾鼠、锦毛鼠。 更为独到的瑞兽灵禽,则是纯粹天地造化而成,没有同类亲族,其出现与灭绝的因由完全是天地造化、非人力能为,譬如麒麟、凤凰、玄龟、金乌等等。 不通修行的尘俗凡夫将这类瑞兽灵禽的出现攀附为世道清明、帝王圣明云云,而略晓其中玄机的修行人,则认为瑞兽灵禽乃天地灵犀依循世间族类自然纹理而化生,若以其为修行护法,既能大为助益修行、也能印证修行成就和个人能为。 而天地化生之瑞兽灵禽,本质上也是未曾通灵的禽兽,不过迈出这一步要比寻常族类简单许多,就算没有正传道法指引修行,秉承天地造化的瑞兽灵禽,大多数也有与生俱来的修行本能,更别提种种原身天赋。 如果说世间真龙乃是水族生灵效法万物的超脱成就,那么瑞兽灵禽在其出现世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非凡独特的生灵,譬如朝凤山祖师九色彩凤,很有可能就是某类上古灵禽。 瑞兽灵禽最为独特的一点,那就是原身天赋往往与世间某类属气相近,玄龟吐水、金乌曜日……诸如此类,而金乌便是最善御火的灵禽。 “传闻上古仙家大羿射落九阳,被他所射落的并非是高悬天外的太阳,而是修行有成的金乌。”楼银章说道:“不过上古传言多有荒诞不实之处,今人难以考究全貌,要真是有**只金乌、还修行有成,仙家将其收服还来不及,哪里会全部射落斩杀?” 齐德仲听闻此言,元神深处无来由地泛起一阵波动,按捺下去之后问道:“原来金圭上人乃是金乌?可他为何要扮作僧人模样?” “谁有要求瑞兽灵禽化形成人之后必须作何打扮么?”楼银章捻须说道:“说不定这只金乌闻佛法而有所悟,自作为僧也无不可,在九州之中也有妖怪扮成道人,这有什么稀奇的?” 齐德仲连连点头:“也对也对。”毕竟他的弟子云舒之前就是一介道士模样,化形成人总归要有行走世间的身份,僧道俗并无定规,凡尘俗世也管不了他们。 “说回九龙神火罩。”楼银章说道:“我之所以提起金乌,是因为这等属气近火的灵禽,若是待得来日修行臻至离形去知,感应到消散世间的九龙神火,倒摄重现,极有可能就将九龙神火罩重炼而成。如果经历了这个过程,便可掌握九龙神火罩所有妙用,无论冯华此前做了怎样的手脚,等同获得了一个全新的九龙神火罩。” 齐德仲皱眉道:“这可不妙,当初南巢泽除妖,金圭上人的修为便不低我几许,如今我已证离形去知,焉知他未有精进?如此仙家法宝落入妖孽之手,是祸非福。” 楼银章不在意地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那金乌也没这么轻易就能做到。传闻你齐德仲精擅炼器之道,那你觉得重炼九龙神火罩难易如何?” 齐德仲当即醒悟过来:“前辈所言,金乌无非是凭原身天赋感应到消散的九龙神火本源,然而重炼九龙神火罩,等同新炼制一件仙家法宝,但离形去知修为本身,远远不能做到这点。”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一点就通!”楼银章面露赞许:“我只是告诉你最糟糕的可能,当年你重创金乌,灵禽原身疗复最耗岁月,更别提还要修为精进,就算是瑞兽灵禽,正常的修行次第还是要一步步迈过,绝非因其出身非凡就可一步登天的。而且一旦金乌感应到九龙神火、欲重炼仙家法宝时,天地灵犀皆受扰动,以你我修为是能够感应到的,让他穷心竭力炼就仙家法宝,到那个时候你再下手,除妖功成、法宝也到手了。” 齐德仲不解问道:“前辈,我这样岂不是成了杀人夺宝了?” 楼银章说道:“所以我只在这里跟你说,你一介江湖散人,不在红山议会行列中,如果行事不太张扬、尽快解决对方,不等九州各派质问就离开,那便万事大吉。” 侯亚夫在一旁也问道:“前辈,可是我听说那金圭上人乃是修行界公认的妖魔,甚至连南巢泽妖乱也是他一手策划,对待这样的妖魔,杀人夺宝也要被苛责么?” 楼银章看了看齐德仲二人,叹气说道:“可能是世道有变了吧,齐德仲当初与金乌斗法,并没有人亲眼得见,消息是经过桃花源玉叶仙子传出,大家当时也只是敬桃花源声望姑且一听,真正落实到行动中寻觅妖魔踪迹者寥寥无几。 更麻烦的是,金乌作为稀世罕有的灵禽,不少宗门有意将其收服为护法……你们猜猜会是谁想这么做?” “朝凤山!”齐德仲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不错!”楼银章重重一点头:“九州十二宗门、红山议会的形式,维持了一千八百多年,在修行界中难免将宗门传承与江湖散人割裂开来,你齐德仲一人曾对的妖魔,在某些宗门传承口中便可捏造变幻为守道护法的灵禽祥瑞,这样一来想要搜捕匿踪之妖魔何其困难? 哦,还忘了说,金圭上人扮作僧人,也让明王院和南海观音阁起了心思。佛门难容外道谤斥,灵禽金乌闻佛法有悟,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这是佛法传扬中土九州的落手之处,别的不说,光是这次各派会盟北荒,这两家佛门弟子就找上天狼城的妖怪成天念叨个不停!” 齐德仲此时也深感无奈,自从自己被逐出飞云门后,这些年作为江湖散人修行,好不容易守住了这一颗坚稳道心,此时此刻竟然也有浓浓的无力感。 “各门各派怎么看我且不理会,金圭上人妖魔行径非只一日!来日再遇自然该杀!”齐德仲问道:“方才听楼前辈所言,重炼九龙神火罩有两个方法,另外一个又是怎样?” (本章完) ------------ 第210章 燧人火精 楼银章接着说道:“另外一个方法其实也是从灵禽金乌身上领悟到的,金乌原身天赋御火无双,如果有一件亦是天地造化而成的火属精华,以之与修行人形神相合祭炼,凭之倒摄世间无形的九龙神火,重炼仙家法宝,这不就可以了吗?” 齐德仲闻言一阵咋舌:“前辈此言看似有理,但金乌原身天赋哪里是修行人能够轻易效仿?天地造化之火精岂不说何等难寻,若以之与形神合炼,恐怕绝大多数修行人会当即被真火反噬!更别说倒摄无形九龙神火、重炼仙家法宝,对炼器一途――” 说到这里齐德仲猛然住嘴,缓缓抬眼看着楼银章,心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楼银章一张手,手心处有一朵烛光大小的火焰跃动不止,元神感应微微一触,险些被卷入无尽火海之中,便听楼银章从容说道: “古圣原巍巍道统,天地造化之无形火精,还就真的有!此乃上古燧人火精,说句自大一点的话,此火精较之九龙神火更为古老悠远,以此为凭是倒摄九龙神火最佳之媒介! 而你所说的修行人形神无法合形祭炼火精,这的确没错,但如果是水火相冲、阴阳相衡呢?你在长空天池山显露真龙水府,我就已经知道你身怀天地造化之水精,而羽衣轻也告诉我了,他亲自祭炼了玄水之精送给你,正好与我的燧人火精相搭配。 至于炼器之道嘛……现在的你确实还有几分欠缺,但放眼天下,能够达到此前种种严苛要求者、而且还精通世间物性者,非你莫属!” 齐德仲看着楼银章手上的燧人火精,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其实他自己很明白,如果不想让仙家法宝落入妖孽之手,那就要凭自己的能力先下手为强。他没想到的是,楼银章如今与自己这番对谈,肯定是早早做好了准备,没有无缘无故将燧人火精、九龙神火罩这等机缘托付给自己,内里必定大有文章。 “前辈。”齐德仲躬身深礼:“非是齐某冒昧,古圣原传承深厚,前辈交游广泛,为什么就非要将此事托付于齐某呢?血日魔潮非我齐某一人之事,而是天下修行人、乃至中土九州所有生灵共同面对。若需齐某面对时,合该出力,但此中缘由,还希望前辈明言。” 这下轮到楼银章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向齐德仲说更多,最后还是他先选择了妥协:“血日魔潮发生了不止一次,上一次在中土九州爆发时,还是上古初脱洪荒,如三皇五帝那般先圣出手除灭异界邪魔、封堵异界门户,付出的代价何等深重,是我等后世之人无法想象的……你知道血日魔潮的根本为何么?” “就晚辈所知,乃是凡尘万界彼此接触、碰撞,导致万界不得不交互,所谓血日魔潮只是在中土九州上所呈现的天地异象罢了。” 楼银章娓娓道来:“凡尘万界,宛如无垠汪洋中浮泛不定的泡沫,在漫长的岁月中,彼此触碰、彼此交互。就像大海潮浪中两个泡沫,如果彼此碰撞,会有怎样的结果?” 齐德仲思索说道:“或是彼此轻擦而过,或是两者共同破灭,或者两者结合为一、甚至是一方吞噬另一方。” 楼银章神色沉重:“中土九州能够在上一次血日魔潮中存留,这已经是天大之幸了,而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要在数十年后重演!焉知此番中土九州能否抵御?如果再下一次呢?我等不可不为后人绸缪。而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从根本上断绝凡尘万界的交互。” 齐德仲暗自震惊,说道:“我等凡间修行辈,在中土九州上亦渺小力弱,如何从根本上断绝万界交互?而且恕晚辈直言,万界交互的本质似乎亦是自然之理,若是强行阻断,说不定便是万界枯竭崩坏的根由!不可轻易尝试!” 楼银章闻言笑了:“这个就不劳你我上心了,否则你以为超脱生死的仙家都是闲着没事么?” 齐德仲听见这话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既然飞升超脱的仙家都出手应对此事了,那自然轮不到齐德仲来思索对策。 “那么就按你所言,从根本上解决血日魔潮、但是又不打断万界交互的本质,那结果就应该是万界门户通道全数打通,是么?”楼银章又猛然抛出一个猜测。 齐德仲不禁身子一抖:“这岂不是等同开门揖盗?异界邪魔近在眼前,到那个时候中土九州永无宁日!” 楼银章点头指着齐德仲胸口:“所以我说九龙神火罩是未来应对血日魔潮的关键!” “此话怎讲?” “就拿尘俗人家来做比喻。”楼银章挥动衣袖:“中土九州就好比一幢宅院,以前几乎是一直紧闭门户,曾经被外来的匪盗冲入一次,被宅院主人驱逐杀伤、然后重新关上大门。 但此绝非长久之计,像我这般的修为,行游异界本质上是可以做到的,无论万界是否主动交互,否则佛门道统是如何传来的?就好像人不可能永远困守牢城,尤其是作为我等修行辈,光立足中土九州还不远远不够,总归要有放眼万界的广大胸襟,以此精进求证。 可如果大门张开了,又难免被匪盗窥视觊觎,这就需要有家丁护院把守门户了。万界门户通道并非实有,想要时时刻刻牢守戒备、又不会阻止中土九州的修行高人行游远去,就需要有一件杀伐之威足可诛戮万千邪魔的仙家法宝,镇守中土九州。 我衡量对比了很久,发现九龙神火罩有此绝佳妙用,与中土九州世界合炼,九龙神火就是最好的镇守护卫!” 楼银章慷慨陈词,齐德仲也不免心潮澎湃,但是他很快就醒悟过来:“前辈,你所希冀的是否太大了些?重炼九龙神火罩亦是不易,使之与中土九州世界合炼?这世上有谁做到了?” 楼银章笑呵呵地问道:“那你当初又是怎样用玄水之精将真龙水府祭炼认主的?” (本章完) ------------ 第211章 水火相煎 齐德仲祭炼真龙水府认主有两个前提――小洞天法器渡海法舟、无形造化之物玄水之精。若非如此,齐德仲根本无法将真龙水府祭炼功成。 楼银章提及这点,并不是要让齐德仲将整个中土九州世界祭炼成独属一人之物,这也绝不是人间修为能可达到的,而且从本质上而言也不可能做到。 既如此便反其道而行之,并非是让中土九州世界受九龙神火罩祭炼,而是让九龙神火罩归附成中土九州世界的一部分。就好比将渡海法舟反化入真龙水府内中一般,目的不同而玄理相近。 齐德仲按着楼银章提示联想到最后,不得不发问道:“前辈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然而要做到如此,且不说修为法力何等高深。而且是需要重炼九龙神火罩,然后再将九龙神火罩反化于中土九州世界,到头来辛辛苦苦,仙家法宝还是不在手上,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难怪前辈找不到人帮忙……” 楼银章直截了当地点头说道:“确实就是如此,不过你拿到九龙神火罩之后可以参悟一番法宝妙用,这就当做是回报了。” 齐德仲苦笑道:“晚辈虽未真正重炼仙家法宝,但元神推演已然明晰,重炼九龙神火罩功成之时,我便能通识仙家法宝之妙,根本不用再详加参悟,前辈此言欲赚我出力,略嫌拙劣啊。” “哦?是么?可能是我平日里不喜欢跟人较量心思,没能瞒住你,”楼银章不依不饶地说道:“反正话说到这里,你是帮还是不帮?” “如果晚辈不帮呢?” “不能这样问,没有这个如果。”楼银章反驳道。 齐德仲说道:“前辈这是逼我了?” “修行如你逼迫有用?”楼银章说道:“重炼九龙神火罩此等仙家法宝,理所当然要你全心实意去做,不可有一丝回避躲闪的念头,否则便是神火灭形之劫。危险我也告诉你了、责任你也清楚,做不做在你。我不喜拖沓,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和羽衣轻自信而从容的风度不同,一样有地仙修为的楼银章强硬蛮横而近乎不讲理,直来直往毫无废话,放在齐德仲面前的只有帮与不帮,没有第三个选择。 齐德仲后退一步,躬身行礼:“晚辈请古圣原赐燧人火精。” 楼银章抬手弹指,掌心烛火微微一动,径直飘至齐德仲双手之间,齐德仲掌心一拢,烛火消失不见,周身上下泛起一阵赤色流炎,当即盘坐入定、运化水火之精。 齐德仲祭炼真龙水府之后,并不是玄水之精就此消散不见,而是依旧流转在他形骸体魄之中,成了护身法力的一部分。如今体内多了燧人火精,齐德仲当即运起采炼日月的炼形之功,以元神曜辉为枢,调配无形水火、引动龙虎交烹、运化坎离铅汞。 楼银章与侯亚夫都一直在齐德仲身旁护法,足足过去了半个多月,齐德仲这才还神出关。 “好凶险的一关!”齐德仲出关后第一句话:“水火相济亦能相克,若非我根基足够,这一关险险不能过。” 楼银章身形依旧如此前姿态不改:“过了就是过了,燧人火精你已掌握,假以时日用功潜修,自然可以感应到化散于天地间的九龙神火,以你的炼器根基,修为到了便可倒摄采炼。” 齐德仲朝着楼银章再施一礼:“前辈说是如此,可若晚辈无进境造形化物的机缘,这一切都是空口白话。” 楼银章肆意笑道:“那你就继续用功便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羽衣轻飞升之后,世间修行高人求证地仙会变得容易一些、也就一些而已。” 说完这句话,不待齐德仲发问求教,楼银章周身神风鼓荡,带着他冲销而去,带起一片落叶飞舞,转眼间消失在天际。 “好神妙的修行高人,这便是传说中的地仙么?我完全看不透他的深浅,神气律动宛如常人一般。”侯亚夫看着楼银章消失的方向问道。 “返璞归真、天地一息,地仙境界自有其玄妙。”齐德仲抬头遥望了许久,然后对侯亚夫说道:“我还要继续闭关参悟道法,顺便为苍凝的草木修行加以推演,接下来的日子便无须你为我护法了,你可下山去寻云舒,或者至天狼城请教兵家传承。” 侯亚夫不解问道:“既然是闭关为何不需要护法?” 齐德仲笑道:“现在的我推演道法,不需要像此前那样定坐的闭关。我打算在狼居胥山中行走游历、演练法术,需要找杳无人烟的旷野,别说是你,旁人也接近不得……对了,把我当初送给你的夜明珠拿出来。” 侯亚夫拿出夜明珠后,齐德仲默运玄功,伸手轻轻点落在夜明珠上,说道:“我在此珠留下一道命元心印,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自会有感应。” 侯亚夫有些急切地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莫非真有何凶险不成?” “这倒不是,我试验一下自己的道法而已,修为如我这般,隐约已知吉凶祸福,不会贸然去闯,你且安心便是。反而是你到了天狼城,也不要太过掉以轻心,如果可以的话,就多跟苍凝在一起,天狼城中她近乎无敌,碧山剑在她手上,威势有增无减。” “莫非――” 齐德仲抬手阻言说道:“我只是有些隐晦的预料罢了,你下山去吧。” 侯亚夫离开之后,齐德仲遁入深山之中不见踪影。 一个月后,天狼城中传出消息,有一伙不轨之徒意图谋害城中宾客,被草木精灵苍凝当场拿下后,经历连番拷问后,被调查出他们与苍鱼主事有所牵连。 此时城主龟虽寿出面,却不料苍鱼早已遁逃出城,天狼城当即向九州各派、北荒各个山头发出消息,言及苍鱼恶行叛逃,希望各派各方小心应对,一旦有苍鱼行踪,请尽快通知天狼城,如果力所能及,则可擒下苍鱼将其送往天狼城,受各派同道制裁,若此恶徒宁顽不灵,则任由天下同道诛杀!其人所有私物、乃至妖类原身任出力者取用! (本章完) ------------ 第212章 碧海九叶 苍鱼身为天狼城主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此突然恶行?自从天狼城加入红山议会行列后,九州之地有不少修行人乐意至此游历结交,其中也有一些是隐姓埋名的化形妖怪,希望能够拜入天狼城得到修行指引。 天狼城待客有道,也欢迎各方同道,自然也对城民加以约束,本该是喜庆的时候,却突然有苍鱼遣人袭击宾客,此举让城主龟虽寿大为震怒,严令彻查与苍鱼有关的一切人等。 更为离奇的是,这些袭击宾客的不轨之徒,并非是天狼城民,也是一些近来探访天狼城的宾客,而且主要是受苍鱼的接待。 这样一来,就绝对不仅是苍鱼阴谋暗袭,而是勾结外人将纷争引入天狼城中,这放在九州修行门派中,就已经是叛离传承,最起码的惩罚也是废去一身修为、去名除籍、逐出门墙! 而苍鱼的畏罪潜逃也最能符合众人的揣测,天狼城所能做的,就是派人前往各方传达消息,至于能不能捉拿住苍鱼,那就不好说了。 北荒广漠浩瀚,多得是千古未有人烟的荒野,苍鱼要是狠下心思潜藏多年,尤其是能发挥妖类原身天赋的地方,那真是彻底鱼入大海、再难寻觅了。 而这些山外的变化,齐德仲并不知道,他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这段时间一直在狼居胥山中四处游历,走走停停,偶尔观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放眼雄山雪色、古松老木。 按人间历法公元一八五五年岁末,齐德仲在狼居胥山中养气吐纳时,惊觉天地风云变色,遥望西南方数千里外太华山方向,元神感应中,道气千重、仙灵盈野,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变化传遍中土九州各个角落,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齐德仲当即朝着太华山方向跪拜,他知道,这样的变化象征着一代高人羽衣轻飞升仙去,世上所有修行高人都有感应,尤其是那些境界圆满、玄功精深的修行高人,多多少少察觉到天地气数的细微变化,一切玄妙难言。 看着羽衣轻飞升而去的太华门弟子,或许并不知道这位地仙高人去往何方,不过齐德仲却是可以稍加确认的,他赶紧拿出灵墟枢键,移神进入太华灵墟之中。 齐德仲进入太华灵墟之中,跟太华门的几位散仙一经打探,就知道羽衣轻这次是飞升成功、求证仙道有成,并没有在太华灵墟中出现,而是超脱凡尘的真仙。 飞升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经历?一众散仙都刻意不与齐德仲明言,不过他们告诉齐德仲,羽衣轻作为太华门的后世传人,修行根基中就有着仙家祖师的灵引,飞升之后如果成为散仙,元神中自然有前往太华灵墟的指向,而如今羽衣轻并不在太华灵墟,那他想必就是成就真仙了。 齐德仲问道:“广寒仙子也是真仙,她既然能够下界至此,那羽衣轻前辈为何不来探访此界尊长?” 以狄子芳为首的一众太华散仙相视沉默,最后才给出一个解释:“既然已是超脱轮回之仙家,又何必再度下界?一世修行早已了断尘缘,像羽衣轻这样驻世三甲子便飞升者,已是千年来精进最快者。如我等散仙驻留太华灵墟,对尘缘牵挂近乎于无,更何况境界更为超脱之真仙?你我皆未有此境界,莫要妄言过多。而广寒上仙乃是太华祖师所邀,其中仙家缘法更是难言。” 齐德仲想了想也暗自点头,他进入太华灵墟的次数不少,但未必次次都能看见广寒仙子,超脱仙家自然另有所求,完完全全是两个境界的存在,并没有太多交集,以齐德仲如今凡尘修为,能够得见太华灵墟仙灵圣境,这已经是世上多少修行人不可企及的深厚仙缘了,若犹觉不满,那已然近于痴妄。 难怪羽衣轻最后告知了齐德仲日后可以求教那些高人,看来他自己也明白飞升之后未必会再返红尘浊世了。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像齐德仲这样的修行人,一世修行所求不正是飞升成仙、超脱凡尘之外么?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仙界,是足可让超脱仙家不肯回返凡尘,那必定就是一世修行所求愿心圆满,是一种凡间修行人无法理解的大解脱、大自在、大成就。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翻过了狼居胥山,前往更遥远的北荒深处,将苍凝原身长枝炼制成一件法器――碧海九叶枝。 法器现世之时,北荒深处冰天雪地,苍茫天地之间,一株碧海松顶天立地,茂密树冠直入云霄,上引九天罡风、下聚十地雄力。 看似细长温润的枝条,轻轻一抖便是天地灵犀随心化现各种形态,以一器为引,演化百般道法,激荡之威,让北荒雪原发生了一场骇世风暴,然而在天狼城中的众人浑然无觉。 风暴过后一片狼藉,被狂风卷起的雪浪在半悬空中交缠凝结,化作一片旋搅状的冰雕,林立于雪原之上,晶莹剔透映射出七彩霞光、绚丽逼人。 齐德仲摄光幻化,雪原冰林之上出现千万个人影,人影又骤然化作剑光盘旋成阵,剑阵冲天之后又化成阳和春雨,遍洒滴落,将冰林渐渐融化…… 就这样交相循环不断,齐德仲以这一切演化的道法都汇入碧海九叶枝中,炼成元神心印,只要苍凝愿意、花费足够的岁月,她终有一日可以将齐德仲如今演化的所有道法,全部修习完全,而且更为精妙熟稔。 草木精灵不同于修行人与妖怪,枯荣生灭合于天地造化,世间所能被演化而出的种种道法,理论上草木精灵都能施展,但看其人在世修行性情如何,草木精灵是很难有资质悟性一说的。 就当这番演法完毕之后,南方远处有两道身影踏雪而来,齐德仲收法敛神,飞身上前,便看见天狼城主龟虽寿,带着一名身披雪绒的高大汉子走来。 (本章完) ------------ 第213章 异界遗残 “羽衣轻和楼银章两位前辈接连来过,我就在想,天狼城主何时会来。”齐德仲翩然上前抱拳拱手。 龟虽寿神容敦厚,看着齐德仲后方那片激荡天地,抚须笑道:“齐道友好大的神通,连老龟我也比不上。” “前辈莫要如此,齐某自知这般修为尚未入天下高人法眼。” “入了入了,纵使地仙位业,也不是谁都有这演化百般道法的愿心,总摄万法是一种成就,既要勤修不辍,也要岁月的积淀。” 龟虽寿这番话,显然是承认齐德仲在演化诸般道法的一途上,根基已有,较之地仙高人和那些耄耋宿老相比,齐德仲年纪尚轻,种种阅历积淀还有所欠缺。 齐德仲微笑没有回应,转而问道:“不知城主此番寻来何事?” 龟虽寿侧身让开指着那名大汉说道:“老龟我有一个晚辈,希望能够拜在齐道友的门下受教。” 齐德仲拿眼打量,这名身披雪绒的大汉容貌甚伟,就是神色有些僵硬,直愣愣地看着齐德仲不说话。 “这是……”齐德仲元神感应之中,发觉这名大汉气息律动怪异非常,非人而近妖,但从生机气息而言,却又是在极力效法人身。 “有一件事老龟要与你慢慢道来,我们不如坐下来谈。”龟虽寿立足雪原,随手拨弄有一阵云龙游走,方圆咫尺之地变幻如暮春温润,就连周遭景象也是生机盎然。而齐德仲与龟虽寿之间出现了几案茶水。 两人坐下之后,龟虽寿的话语带着元神妙境一点一滴展开浮现―― 距今四五千年前,中土九州爆发了血日魔潮,其时异界门户浮现各地,或吞噬万物入其中不得出,或有异界妖魔鬼怪蜂拥而出,给此间生灵带来无穷灾祸。 彼时尚是上古洪荒初定,人族与各族共居大地,三皇五帝陆续划定人伦轨度、传授万民处世立身之法,而面对血日魔潮带来的灾祸,以三皇五帝为首者,众圣诸贤除凶恶、斩妖魔、诛邪异、祛鬼怪。 那一战经历如何,后世今人已经无法全然窥见,就连血日魔潮是如何终结的,历史上的说法也层出不穷。 血日魔潮的根本在于凡尘万界彼此接触,不同世界间的接触,给各自带来不同程度的动荡和交互,这些交互的结果便是异界门户的出现。 或许这种动荡现象不过如天地间的灾祸,也终有停歇的一日,又或者说上古诸圣修为通天,关闭了异界门户……总之当异界门户自行消失,异界妖魔无从可入,凡尘万界各居其位,自然而然安定下来。 而那些在异界门户关闭前就进入此间世界的妖魔,他们造成的祸乱并未彻底结束,同时漫长而困难的征战也让世间更为混乱,身负大能的强者或割据一方、或自立门户道统,不少后世仙家修行传承便是由此伊始。 但不管如何,血日魔潮带来的种种灾祸,后来还是被世人合力解决,一些闯入此间的强大妖魔,近乎不死不灭的存在,也被逐一分拆、撕裂、封印于世间各处。 其中要提及的一点,因一番与异界妖魔的激战发生在西荒高原、江河源流之处,导致天地**循环失衡,引发了一场波及世间人烟各处的大洪水,而且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当时上古禹圣召集天下各方各部、各路大能奇人,合力治水、安定世间天象地气,同时寻觅各方险要隐秘之地,封印妖魔残骸,这样才有了划分九州、海陆内外的重要举动。 禹圣治水功成,亦成一代人皇,中土九州自此彻底安定,各方奇人异士、妖精巫怪也逐渐分流,或立道统传承、或割据山头一方,其中极少数奉禹圣谕令,负责镇压妖魔残骸封印。 禹圣一世修行,最终御龙飞升而去,自此上古诸圣不复归还人间。禹圣后人开国立朝,以家天下治世,与各方道统传承关联千丝万缕,凡有争斗,各方为护道统传承出手,或为争夺天材地宝、权柄地位,中土九州再度陷入漫长而无休止的杀伐之中。 而这段期间,亦有心怀诡诈之辈,因力不如人而妄图借用异界妖魔残骸,其时甚至传言此等妖魔残骸具备逆天邪力,仿佛一夜之间,众多妖魔封印都被逐一打开。 至于那些妖魔残骸是否真的有用,如今也没有太多详细的记载了,因为在那个时候,中土九州世界有一位惊才绝艳的修行人挺身仗剑、斩妖除魔,他就是后来的太华祖师。 太华祖师修为高绝,道法玄功盖世,更有慈悲济世之心,传说他师从太华山中三位隐修仙家,也就是后来被追尊为太华门传法祖师的太华三仙。 据说太华祖师精通各家修行精要,当年游历中土九州、海陆内外,携其弟子斩妖除魔不计其数,每每遇到其他修行人,都不会自恃身份修为,躬身求教种种修行奥妙,也正是因为如此大胸襟、大能耐,才造就了太华祖师一生修行成就。 太华祖师周游天下之后,回返太华山开宗立派,留下了太华门一脉传承,其中就包括太华洞天。 曾经有一段时间,世间传闻太华祖师在斩妖除魔的过程中,将上古异界妖魔残骸收集于一同,封印在一处杳无人烟的化外境域,这个说法在古今修行界一直饱受争议。 争议的根本在于这些妖魔残骸到底有没有用,从而延伸到这些事物到底能算当做是妖魔?如果妖魔残骸真的能够补益修行,又能被后世修行人所驾驭,那为何不能取之为用呢? 由此也让当时不少修行人怀疑太华祖师,认为其并非是为斩妖除魔,而是有心收集妖魔残骸为他一人独享,周游天下的除魔义举变成了沽名钓誉。 毕竟太华祖师一生杀伐,不可能只有世人的礼赞尊崇,就算没有妖魔残骸之用,世上照样会有因各种利害诱迫,使人行止有偏、以至于堕落沦丧,自然而然产生了各种对太华祖师的质疑。 (本章完) ------------ 第214章 阴阳两分 太华祖师并没有直接理会这些来自世间的质疑,因为其时太华祖师已然成就仙道,在那个不安定的岁月,凡尘仙迹并非不可求,太华祖师在世间也有种种求证。 不过太华门后辈弟子岂能容忍世人这等侮辱诽谤?当时九州门派道统林立,彼此攻伐斗法,或者驱使世俗势力相互厮杀实属寻常。可是太华门弟子受祖师严训,不得参与此等争斗,而且他们也不跟那些言辞诽谤巧舌争锋,只以自身行止,除魔去恶、守正扬善。 在那种混乱的时代,太华门立足不易,但一个宗门传承的底蕴往往就是以此树立起来,而且在后来更加风雨飘摇的乱世中,太华门依旧屹立不倒,而且俨然成为天下修行人的楷模。 所以后来九州乱世在达到终极之时,传说是由太华祖师邀请各派已经飞升的仙家祖师下界,一同促成人间各派道统传承合作创立红山议会,彻底弭平修行界纷争,划定尘俗内外,自此不涉尘俗社稷更替兴衰,由红山议会论定各派纠纷。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人间仙踪再难寻觅,仿佛自红山议会订立之后,仙凡两隔也与焉确立,再无两相纠缠难断,至于此后的种种人间杀伐征战,此乃自古便有,也没什么值得好说的了。 齐德仲听完这番话后,顿时有种凡尘浊世玉宇澄净的感触,太华祖师一世功德之无伦,让后世修行人只得高山仰止。而且作为得授灵墟枢键和种种仙缘的齐德仲来说,他更加觉得太华祖师之高瞻远瞩。 “羽衣轻前辈未曾与晚辈言及此等。”齐德仲苦笑不已:“晚辈心中还曾偶尔浮起过身负重担的念头,如今回首思忖,羽衣轻前辈担负的祖师遗训、宗门传承是何等沉重!此责并不会因为修为成就越高则便轻,相反,而是修为越高、名声越大而变得更重!” 龟虽寿抚须笑道:“羽衣轻道友担负宗门传承、为愿实行,自然不必诉苦,此乃他之所愿所求,如今飞升超脱、成就仙道,可谓功德圆满。” 齐德仲深吸一口气,按下澎湃心潮,然后恭敬问道:“太华门为我辈楷模此非虚言,不过我想城主此来,应该不是就为了我等两人吹捧太华门吧?北荒雪原空旷无人,如此吹捧并无大用。” “呵呵呵。”龟虽寿慢吞吞地笑着说道:“老龟性情慢惰,说话总习惯追根溯源……那老龟不说,齐道友你来说,老龟方才是否忘了些什么?” 齐德仲点了点头:“关于异界妖魔残骸一事,按城主所言,传说是太华祖师将其收集一同、并加以封印。晚辈在想,如果太华祖师没有这样做,那后世关于此等妖魔残骸的轶闻应该更多才对,如今却是第一次听闻,想必太华祖师确有此举,那这些被封印的妖魔遗骸如今何在?” “有两处。”龟虽寿说道:“太华祖师当年以无上法力加持封印,并分剖阴阳,将收集起来的残骸分置两处。一处在北荒大漠深处、一处是东海汪洋万丈深渊。” 齐德仲眉尖不自觉地一挑,就听见龟虽寿继续说道:“你兴许已经猜到了,没错,前者受天地灵犀、日精月华千古洗炼,造就了悲风妖王此等非人非妖的怪异。而后者因缘际会,被一条成了气候的巨鲸破禁吞服,巨鲸修为日进,渡劫长生,而后被太华门高人联手斩杀。” “竟是如此!”齐德仲掌击大腿道:“这么说来,妖魔残骸能够补益修行,并非虚言了?” “嗯……这么说好像也不算太准确。”龟虽寿说道:“妖魔残骸本身并非此界产物,或有离奇邪异尚未参透,如上古诸圣与太华祖师应该窥破其玄奥,但他们都不将此公诸于世,想来另有隐秘。” 齐德仲问道:“晚辈很好奇,城主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龟虽寿乐呵呵地看着齐德仲,发问道:“不知齐道友在仙壶洞天中,可曾找到一根龙角珊枝?” 齐德仲闻言一怔,“莫非城主……是出身仙壶洞天!” 龟虽寿缓缓点头道:“当年我在仙壶洞天中,受龙角珊枝育化、通灵有感,虽非仙壶一脉,却是受壶洲客的祖师拍浪人的指点。后来游弋东海内外修行,亲眼见证了巨鲸作乱,也是由我传讯壶洲客师徒,他们二人斗法败于巨鲸,也是由我将他们二人送往九州求助。当年正是我亲自前往太华门告知东海巨鲸情形,在那个时候我便已结识羽衣轻了。” “原来还有这段缘法!” 龟虽寿继续说道:“太华门众高人东海除妖之后,鲸骨遗骸归壶洲客所有,那个时候太华门就已经转告壶洲客这段上古隐秘了,我也是从此得知。鲸骨杖之所以能名动九州修行界,我猜想其中也与那妖魔残骸的灵效融入其中不无关联。而如今鲸骨杖经你之手重归太华门,其实也是物归其主。 那时我从旁见识过东海激战,心生惊悸,不敢长居东海之中,与壶洲客告辞,前往九州修行。我得知妖魔残骸尚有一半封印于北荒深处,自觉要有守护一方的愿心,不想再有东海巨鲸那等祸乱再现,所以重振天狼城,希望能够指引世间族类修行,也能尽早发现妖魔残骸的状况,并加以掌控。” 齐德仲心生不解,急切问道:“太华祖师何等修为,仙家法力封印怎会失效?” 龟虽寿说道:“这也是老龟疑惑的一点,不过如今想来,或许太华祖师早在那时便预料到今日之变。有趣的是,以你我眼界,都没有亲眼见证过那妖魔残骸的真实状况,但他们并非在世间彻底消失,而是转换成另外一种形态,在中土九州继续存在下去。” “鲸骨杖不必多提,晚辈就曾亲身经历过,此物绝无半点邪异,或许是太华祖师遗泽留功,又或者是岁月磨洗。”齐德仲问道:“可是悲风妖王,不是被城主你……” 这时就见龟虽寿朝着一旁的雪绒大汉招手道:“云缘你过来,从今往后,这位齐道友便是你的师尊了。” (本章完) ------------ 第215章 赤子之心 齐德仲看见这位名叫云缘的大汉跪倒身前,不禁微微愕然,旋即明白过来:“莫非他就是――” 龟虽寿点头道:“就是当初老夫使了个障眼法将之带走的那个,借羽衣轻之手将其形骸体魄重塑蜕变,再以狼居胥山地力温养三年,方成今日之貌。只是此子元神退守、蒙昧混沌,体魄强健,但神魂尚未开窍,宛如傀儡一般,几无自主灵智。不过齐道友你也看见了,他还是能够听懂人话的。” 齐德仲没想到悲风妖王的出身来历如此离奇,而他最后居然会有此机缘新生蜕变。 “城主为他其名云缘,就是希望让他拜在齐某门下么?” “当初是他败在你的手里,受你的指点来我天狼城。你与他本就有点拨缘法。”龟虽寿说道:“我原本是想让云缘成为你的记名弟子,然后受天狼城的指引,日后慢慢精进,或可将天狼城托付与他。” 齐德仲感谢道:“多谢城主厚爱,晚辈感激不尽。” 按照龟虽寿的原意,他是希望以云缘的关系,让天狼城就此与齐德仲结缘,日后在各种情形变化中相互扶助。只不过现在出了些许意外,云缘的状况让龟虽寿不知如何下手。 “我听说了,你为了能够指点苍凝,这几年都在山野中闭关,看你手上这件法器,我就知道你胸有成竹。”龟虽寿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虽先后受仙壶一脉与万兵冢的传承,能够指引世间族类修行,但知见仍旧有限,苍凝为草木之精,云缘原身不明,都是老龟我力不能及之处,与其慢慢让他开窍,倒不如将之托付于缘法相牵连者。” 齐德仲说道:“城主将齐某看得太重了。苍凝道友早已化形而出、通灵自主,我指点的不过是原身根基有异的同道。但云缘的状况截然不同,他立身世间非为父母精血孕育、也非是瑞兽灵禽那般天地造化,更不是草木之精合于枯荣生灭。看似元神蒙昧未知,但其形骸体魄却是几乎金刚不坏,就这一点并不符合齐某对修行玄理的理解。” 龟虽寿点头道:“我明白你所指,修行之辈的金刚体魄,并不是单纯的强悍坚硬,而是法力神气运转合于形骸体魄、一体难分。去知修身之功并不是孤悬高处的修为,若无此前摄心炼形、元神外感种种根基,是根本不可能达到的。 有趣的是,当年老龟我在万兵冢得到的上古兵家传承,其实就是一门偏执修身强形的路数,不刻意讲究心性修为,采人身物用之途,终究不是超脱修行。此法只适合从旁点拨原身强悍的妖怪修习,但是对于仿佛已有此根基的云缘,只显得多余。” 齐德仲说道:“确实,世间异类妖怪修行,若进境离形去知,如果没有精妙道法指引,凭自身摸索,几乎无一例外会趋近去知之功,因为妖怪原身本就强悍,此途易行。而云缘现在状况完全相反,他缺少的正是心性养炼的根基,或者说他连通灵有感的那一步都还没真正迈出。闻声有应的表现,其实就跟尘俗人家养条狗无甚差别。” “但他又不是异类妖怪。”龟虽寿说道:“羽衣轻出手,将他的形骸体魄重塑得比当年悲风妖王更加完美,如此移炉换鼎之功,而且是用在妖王身上,这更让老龟我难以比拟,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找齐道友帮忙了。” “移炉换鼎?”齐德仲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知常明关中的回忆起的前尘往事,“云缘这般状况,心智宛如婴孩,其实不用看他原身为何。一个婴孩若不是出生在人世间,而是弃之丛林受野兽哺育成人,他之心智亦如野兽不曾通灵,纵然自知亦是蒙昧……我明白了,云缘确实不适合在天狼城,至少不是现在。” 一个修行人在他刚出生时有怎样的经历?其实世间所有修行人经历的都差不多,无非是就是其父母长辈慢慢抚育教导,使其逐渐明白世间万物,一点一点地积累自身知见,再慢慢形成积习性情,这才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不论其人之后是否有资质修行道法、成就又多高,这个过程是不可能忽略的。 纵然如羽衣轻飞升超脱,他也有过婴孩蒙昧的那段经历,若非如此,他连知常明关那一重修行都过不去。人不可能越过婴孩蒙昧一步成长完足。 天狼城难以抚育云缘的其中一大原因,就是此处并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世间,此地都是已经知我通灵的妖怪聚集,以他们原身族类的知见,或许知道怎样养育幼崽,但却未必知道如何养育婴孩、教导他接受世间知见。 这也是为何天下之旷大,大多数修行传承仍旧扎根于九州腹地,尘俗文明本身就是一种深厚的积淀,为世人更进一步的修行与成长,打下了无比扎实的根基,这一点是任何修行传承都无法比拟的。 而正所谓少不修道、长不习武,道法修行需要一个人对世间利害具备一定的判断和认知,完全蒙昧无知的婴孩心智,是根本无法修行的。种种丹经道书中提到的赤子之心,是迈过知常明关后如获新生的先天元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襁褓婴孩。 云缘的状况十分特殊,他可以算作是一个在迈过知常明关后,真的彻底蜕变为婴孩蒙昧心智。其实这也不算修行出了差错,龟虽寿与羽衣轻联手施法,本质上并未将悲风妖王的修为散去,而是为其移炉换鼎、蜕变新生。云缘此身仍旧有离形去知的修为,但他的心智却大为退化,如此一来此身修为也无法施展出来。 而伴随云缘的心智再度成长,在经过齐德仲的指引教导,心性修为一步步精进,恢复当年离形去知修为并非不可能,而且这个过程不再会是当年悲风妖王那般艰苦摸索。 而云缘的出现,无疑是龟虽寿给齐德仲一个考验,齐德仲能够指引云舒修行,那是因为云舒机缘已至,他的其他弟子也是世间长成之人,如果给他一个婴孩心智者,齐德仲能否一样指点有成? (本章完) ------------ 第216章 心血来潮 齐德仲看见云缘,想得最多的并非是修行上的传道授业,而是自己从小在飞云门中成长的经历。即便齐德仲乃乾朝帝室皇裔,但他一直自视为飞云门人,从弟子的字辈中就能看出他对飞云门仍旧念念不忘。 虽然今时今日的齐德仲,修为法力较之师父常清还高深,但是他绝对不会自恃境界修行。因为在为师之道一途上,齐德仲自觉远不如常清。 齐德仲此生修行根基,就是常清为他打下的,即便后来犯戒自废,但心性根基没有丢,若无此也没有齐德仲后来重修的成就。 齐德仲离开飞云门已经十年有余,这段岁月里他跟飞云门人几乎全无交集,此念一动让他难免生出回转当年门中一看究竟的想法。 然而念头及此,齐德仲发觉元神推演中一片迷蒙、吉凶莫测,这就让他更想前往飞云门一观究竟。 跟龟虽寿一番深谈,齐德仲也知道该是时候离开北荒了,告辞之后,他带着云缘飞天离去,回到天狼城之后,苍凝与侯亚夫便先后迎上。 “让你久等了。”齐德仲对二人说道,然后取出碧海九叶枝递给苍凝说道:“三年前我承诺指点你只修行,这件法器是我如今修为所演化道法的极致,如今归还与你换回我的碧山剑。” 苍凝恭恭敬敬接过碧海九叶枝,而侯亚夫则将碧山剑递给齐德仲说道:“当初我被人偷袭之后,苍凝道友担忧我不能自保,将碧山剑交给了我,我怕打扰你闭关,所以没有传讯于你。” 齐德仲笑道:“你若有事我自有感应,苍鱼勾结不轨之徒行刺之事,我已经从城主那里听说了,你没事就好……对了,这个是城主交托于我的新弟子,叫做云缘。” 云缘站在齐德仲身后直愣无言,看着侯亚夫与苍凝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大个儿怎么不说话?”侯亚夫问道。 齐德仲解释道:“他心智未全,话是能听懂的,但元神蒙昧、心窍未开,我打算慢慢教导世间事理,修行道法不急着传授,在这之前先要找一个清静之地落足。” 苍凝盈盈下拜道:“如蒙道友不弃,城中碧松园正合令高足安身。” 齐德仲思索了一阵才说:“其实我原意是想带着云缘游历天下,拜访各门各派,一方面参详各派道法精要,同时结交同道。只不过我眼下还有一事,就先让云缘栖身天狼城。” 侯亚夫问道:“夫君你有何事?云舒修路业已将毕,不如让我跟他随你一同?” 齐德仲摇头道:“不必了,我想往碧亭山飞云门一访,那里是我的出身门派,只可惜当年行差踏错被逐出门墙。如果带着你们去拜访,只是显得趾高气昂、浮傲不改罢了。反正我只是去去便回,你也暂留天狼城中吧。你若得闲,教云缘说话认字。” “我明白了,你一路小心。” …… 离开天狼城后,齐德仲飞天往东南方向而去。飞云门碧亭山道场在九州东北沿海,三年前各派会盟,飞云门并没有派人参加,齐德仲私下向宝匣长老询问,得知飞云门尊长正在闭关修行,其他门人亦有要务一时不得抽身。 在齐德仲被逐出飞云门之前,门中上下只有两名门人有真心全形修为,其中之一就包括他的师父常清道人。像这种各派会盟聚首的场合,无真心全形修为都不方便参加,而且长途跋涉数千里、结阵飞天来回,法力不够精深也不好去丢人现眼。 更何况飞云门并非大派,修行界大事牵连不深,就连红山议会这种事都只有掌门常清一人前去,其实算是相当寒酸羸弱的小门小派了。 齐德仲出身飞云门,但是又被逐出门墙、去名除籍,纵然如今已是修行高人、名声不浅,但若再与飞云门人照面相见总归尴尬,各派同道在齐德仲面前也不会提及飞云门。 修行界中也有少数被逐离山的传人,后来因机缘修行有成者,如果不是双方闹得太僵,如果传人愿意重认师门传承与辈分的,一般都能重归于好,如果是像齐德仲这样的修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飞云门也理应庆幸才对。 只不过齐德仲之前还有乾朝太子这个身份,就算他如今抛却乾朝社稷而去,可这种事在修行同道面前并非隐秘,北荒会面一遭,这三年时间足够传遍九州修行界,估计连飞云门上下都听说了。 齐德仲并不愿意这个身份给自己过去的师门带来任何影响,因为不论如何,都是常清与飞云门养育了自己,如果当年能够在乾朝江山和飞云门人之间做选择,齐德仲肯定是选后者。 不知为何,齐德仲里碧亭山越近,心中胡思乱想就越多,种种迷离混乱的思绪似潮涌而来,按说他已经历知常明关,心境早已澄明透彻才对,怎会突然心潮浮泛? 齐德仲一边飞天一边以元神推演,以他如今修为,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人事物,都能够有隐约感应,就譬如以云霄为首的五名弟子,他们都在安心修行、并无大变。可是与常清道人、飞云门相关的一切,都变得极其混乱,而且总有一种莫名的凶险渐现。 离着碧亭山还有四五百里,齐德仲便已察觉到前方天际有一阵激荡隐隐传来,天地灵犀皆受牵动,漫天浮云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齐德仲一阵心惊,飞天疾驰再去,远远看见碧亭山上金焰弥天落下,大片天空都被焰光笼罩,周围山川林木尽数焚灼成焦炭飞灰。 “金乌――” 齐德仲呲目欲裂,啸声传便方圆百里,显相法身山海奇观顿时漫展而开,顿时绵延百里的碧亭山上空,由低到高呈现了几层异象――山中道场有流云如壁、云上金焰弥天、焰光之上是万顷汪洋盖落、汪洋深处有碧山峰峦耸立巍峨。 山海奇观中,龙虎云图现道威、坎离剑章破妖氛,一剑斩落倾倒山海,金焰为之尽灭! (本章完) ------------ 第217章 不肖弟子 金焰弥天盖地,山海剑势浩浩荡荡,力压漫天金色流炎,在滚动不息的焰光中,一道沛然剑气来回扫荡,几声牵动山川的震动之后,一道通体金焰的身影窜出,齐德仲随手运剑化作一条青龙蹑踪而去,不让金乌逃脱。 然而方才一击,让飞云门道场大受震动,齐德仲径直穿过尚未完全散开的金焰火海,冲至云壁之前传音说道:“齐德仲前来相助!” 一个门派的道场禁制并非轻易可破,就算是齐德仲如今修为要强行破除飞云门的流云障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而且他如今是来救援本来师门的,没有理由硬闯进入。 透过流转不息的云壁缝隙,齐德仲能够看见门中道场不少弟子负伤在地,想必是方才联手运转阵法禁制,受齐德仲与金乌尽全力的交击,震动碧亭山地气,法威倒卷入阵,修为尚浅的飞云门人当即受挫。 齐德仲传音入阵,当即让不少飞云门人振作起精神来,云壁流转也迟缓了半分,在齐德仲身前慢慢展开一处缺口让他进入。 齐德仲伸手摄回碧山剑,遁入流云障阵之中后,落在飞云门道场,放眼便看见数十名飞云门人或站或坐,其中为首端坐于云台上的正是飞云掌门常清道人。 齐德仲二话不说上前跪倒:“不肖弟子齐德仲拜见师父!” 常清道人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只是如今神色有些晦暗,身下法器腾云座化作的云台也若隐若现,他缓缓抬起眼帘说道:“你来了。” 齐德仲心潮涌动不已:“弟子来迟了!请师父稍待,弟子这就将攻山妖魔除去!” 然而不等齐德仲起身,常清道人一把按住了徒弟,齐德仲何等眼力,立刻就察觉到常清道人形骸内损十分沉重,完全是凭着一身修为死死支撑着,而元神之中便听见对方说道: “门中有异,为师命不久矣,此番妖魔攻山就是为了将你引来!定然还有其他高手埋伏!” 齐德仲按下心中悲愤怒意说道:“师父,是弟子不肖,为师门惹来如此祸端!” 常清道人微微摇头道:“你并无过错,何必自责?世间总有磨难劫数,世事自古如此。我飞云门立足世间也要经历兴衰存亡,若你不至,今日飞云门上下便要受灭顶之灾。妖魔邪行之举,你何必为之担负?” 以齐德仲的修为怎么会想不明白?齐德仲跟金圭上人确实有私怨,但根本在于金圭上人邪魔行径引来了齐德仲仗剑诛邪,为恶者不思己身之过,而责难他人之义举。更甚者,为一己私恶行径报复于无辜,甚至以此为饵威胁他人。 齐德仲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是一个专门为了对付他精心布置的险境,金圭上人不过是用来引诱齐德仲回护飞云门而已。 “弟子从未惧怕过这等邪魔。”齐德仲说道:“不可能因为他们的胁迫之举而退缩半分,他们欲使弟子现身,那弟子更应挺身而出、利剑诛邪,否则才是纵容邪魔恶行!” 常清道人叹息道:“其实这些年,你的本性从未曾改变,为师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心……为师拦不住你,你且去吧。” 齐德仲跪在常清道人面前深深叩拜,然后站起身来,看见过往同门慢慢聚集过来,齐德仲深揖到地说道:“江湖散人齐德仲,见过诸位飞云门同道……德源师兄,师父就拜托你照料了。” 德源如今也有真心修为,是飞云门的掌门弟子,他看见齐德仲也是一阵欣慰,上前暗语传音道:“师弟,飞云门中可能出了叛徒,师父先前出关时便身带暗伤,怀疑是有人作法施毒,还没等彻查门中,便有妖魔攻山!” 齐德仲咬牙切齿地问道:“常字辈的几位护法长老呢?” “他们在道场其他地方守护阵枢。”德源问道:“师弟你是怀疑……” 齐德仲传音阻言道:“现在不好下定论,我需要师兄你现在寸步不离地守护师父,他老人家以腾云座运转阵法禁制,已经是伤上加伤,却又无法抽身而去,我会尽快斩杀攻山妖魔,你们一切小心!” 说完这话,齐德仲自腰间解下一对猫儿玉坠放在常清道人身旁,自己随即跺足飞天而去,出得了云壁之外,展开显相法身,飞云门上空山海奇观,罩住了大半座碧亭山,齐德仲端坐碧山峰峦之上,怒发冲冠、高声扬喝: “尔等鼠辈皆现身吧!齐某今日就在此处!” 喝声传遍周遭山野,先是一轮金焰旭日从远处升起,旭日中就见一名白袍僧人凌空盘坐、宝相庄严,无数佛唱梵呗隐约传出。 “金圭上人,鼠藏数年不见,你之修为亦有精进了!”齐德仲脸色冷若冰霜:“只可惜邪行不改、终归死路一条!” “齐仙长这又何必?”金圭上人眼眸宛若流金:“此番我等受邀,便是希望能将仙长往送轮回,口舌争锋并无益处。” “就你一个还没这口气跟我说话,还有哪个,接着现身!” 此时齐德仲身后,碧亭山对外的海面上,一阵黑浪翻卷不断,浪头数百丈高,几乎要淹过碧亭山崖的演法台,浪头上站着一名手持阔刃大刀的男子,正是天狼城原主事之一――苍鱼。 齐德仲冷哼一声:“苍鱼,你曾派人刺杀吾妻不成,现在又想亲自来对付齐某?未免不自量力!” 只见苍鱼脸色阴沉地说道:“我并未做过此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狼城已无我立足之地,不还是任凭你们随便说么?” “哦?看来你不是真心要在此地,那我劝你早早退去,大战一起杀伐无眼,谁也保证不了自己能全身而退!”齐德仲冷笑道。 “前朝太子口气居然还这么大?看来到时候我得将你的嘴缝上才行!”这时候,西南方来了三条身影,为首者黑袍秃额、手持邪魂幡,身后跟着的两人肤色金银、面目僵硬无情。 齐德仲问道:“齐某不是太子也这么说话,你又是哪路邪祟?” “本座金川魂师是也!”黑袍人舞动歇幡说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死后的尸身归我所有,专门用来炼制飞天神僵。你最好自行兵解、尽化元神而去,或许能免受摄魂夺魄之苦!” (本章完) ------------ 第218章 以一敌三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齐德仲端坐碧山峰峦巍然不动,眼扫四面八方,看过三人后说道:“一条水鱼、一只火鸟,还有一个不人不鬼,就这样的阵容想取齐某性命?三才剑、天师道、朝凤山的人呢?这次没有来么?” 金川魂师显然是三人中话最多的那个:“齐德仲,你死关临身还想故作镇定?飞云门地处偏远,天下修行各派就算驰援也非即刻便至,而你恐怕还活不到那个时候!” “夺修行人尸骸修炼邪法,金川魂师此名我未曾听闻,要是你之行止为人所知,怕是天下之大也无处可去了。”齐德仲说道:“你们在此围堵齐某,动作最好趁快,否则到时候遭殃的并非齐某。” “少废话!”果不其然,三言两语撩拨下,苍鱼率先发难,足下巨浪漫涌如山岳,直向山海奇观扑来。 齐德仲身形不动,真龙水府之中传出一阵龙吟,玄水之精化作一条黑龙冲出,直奔苍鱼而去,破浪如摧岳,在半空中浪击如雷。 苍鱼手握阔刃大刀,凌空旋舞劈出道道刀光,引水激浪抵住黑龙,大喝道:“你们还不出手?” 金川魂师一舞邪幡,两团阴气汇聚毒煞滚滚而出,他身后金银双尸飞身跃上阴云,顿时邪音怪乐传唱百里,怪声震动山川大地,就连齐德仲端坐的碧山峰峦也微微颤动。 “咄!”齐德仲随手弹指、舌绽雷音,吐出一道匹练虹气、姹紫嫣红,直奔金川魂师而去。 “呵呵呵――”金川魂师周身邪气萦绕回旋,虹气近身不得,便听他叫嚣道:“若只有此等能耐,你齐德仲今日怎一个死字了得?!” 话声甫落,金银双尸浑身暴起倒刺,尽是满布锈色的怪异兵刃,沾染着污秽,元神感应中便听见无数怨魂哀声。 “如此凶物、留之不得!”齐德仲怒目扬袖,龙鳞子飞卷而出,三十六枚铁色龙鳞布成困龙阙,飞旋不止的斩刃带着无数弧光锋芒卷杀而去,与金银双尸炸出漫天火花。 “善哉善哉!”此时梵呗传入,金圭上人身后百臂同出、各掐手诀,旭日金焰化作一轮佛耀圆光,半悬空中好似有一尊佛像顶天立地而现。 齐德仲侧眼观瞧:“本是天成之瑞兽灵禽,行差踏错就已不该,邪行恶障还要以庄严佛容矫饰伪诈,你之修行尚不如他们二人!” 金圭上人沉默无言,百臂百诀,虚空中引动巨震传来,顿时碧亭山上半边天空尽是佛耀金光,直逼山海奇观、欲将至寸寸消弭。 “原来这便是你的显相法身,想以此侵蚀齐某元神世界?只怕你还大有欠缺!”齐德仲浑然不惧,碧山剑化出万剑大阵盘空而起,朝着金圭上人如雨而落。 齐德仲以一敌三不落下风,下方飞云门众人看得是心惊胆战,此间来犯三人中任何一人,都能给飞云门带来严重威胁,若不是依凭道场法阵,飞云门上下可能都会被其屠戮一空。 妖魔攻山,这种事对于长久清修的飞云门人来说相当陌生,甚至连道场法阵,在过去都是在门中祭祀时运转一番以作表示,在红山议会设立以来,像这样妖魔悍举已经少之又少了,不知不觉间,很多修行人并不在意杀伐争胜的道法威势。 就算是齐德仲尚在飞云门中之时,单凭剑术便能力压同侪,道法修行从来不是为了斗法争胜,更不是谁都擅长修习威势强悍的法术。 而齐德仲或许就有这样的天赋资质,他修行所求是参悟世间物性、演尽道法,杀伐威势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他并不会特意忌讳此道。 围攻三人之中,苍鱼原身气力最强但攻势最弱,金圭上人看似举动不多但攻势绵长不绝,金川魂师法力奇诡最为难料,任凭是哪一个跟齐德仲单独面对,都难免是一场恶战,更何况如今受三人围攻? 金圭上人突破最快,他周身梵呗化作点点香霖,碧山万剑攻势反化于无,随之洒落山海奇观中,让齐德仲元神世界染上一片佛耀金光,纠缠不断十分麻烦。 眼见山海奇观一点一点沦陷,旭日圆光变成烈日熊熊,火光冲入山海奇观不受阻碍,火舌攀附碧山峰峦接近齐德仲身前,而金圭上人的百臂身形也沿着火径登堂入室,百臂百诀引动虚空震动,欲一举震散齐德仲形骸体魄。 金川魂师见状,邪幡乱舞叫嚷道:“兀那金乌,将齐德仲全尸留下!” 金圭上人没有说话,齐德仲神色不改直视自己,反而让他生出一阵莫名惊惧,这种感受当年在鹰扬山中亦有体会,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修为精进迅猛,至今仍然对齐德仲有着发自本能的惊惧。 此念一起便生退意,金圭上人正欲退开,却发现自己被整座碧山地力镇住不得动弹,就听见眼前齐德仲沉声说道:“金乌,你可见识过大羿射日?” 伴随着话语声,齐德仲手上出现了一柄弓形木玉,燧人火精凝炼成弓弦,这样一柄神弓直直朝着金圭上人,齐德仲伸手扣弦,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拉弓似满月,融汇心念真火的箭矢离着金圭上人面孔不过一丈距离。 “你疯了吗?”金圭上人此刻庄严佛容全然不见:“这个距离松弦放箭便是玉石俱焚!” “你害怕了?”齐德仲突然微微一笑:“那说明我做对了。” 齐德仲扣弦手指一松,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汇聚在这一箭之上,真火箭矢离弦而去,顷刻间天地失声、失色。 一轮烈日在山海奇观中猛然升起,山海奇观缓缓坍陷、湮灭,最后只剩下一团浅淡碧光若隐若现。 待得烈日焚风渐渐散去之后,一头三足金乌浑身金焰坠落山间,而齐德仲凌空而立,发冠散乱,七窍血涌,在触之则焚的热风中,化作一缕缕血雾飘散开来。 “不愧是天地造化之瑞兽灵禽,居然受我神弓迎面正击都死不了,真真妖孽。”齐德仲俯瞰山间自顾自说道。 (本章完) ------------ 第219章 破邪道威 金圭上人攻势绵长不绝,齐德仲不可能与之久持,山海奇观的瓦解不过是让对方放松戒备的引诱,运起心念真火借神弓火精之威,一击重创金圭上人,将其打回金乌原身。 然而不等齐德仲再添一击取金乌性命,山海奇观坍塌之后,苍鱼与金川魂师两人即刻前后包夹齐德仲,甚至连回救金乌的念头也没有,一心要置齐德仲于死地。 齐德仲反手掷出碧山剑,一剑化阵直接将苍鱼笼罩其中,万剑呼啸困杀对方,同时将龙鳞子招摄近身,三十六片龙鳞银光延展,包裹住齐德仲全身。 此时金银双尸飞身扑至,利爪弯钩将银光撕碎,狂暴的动作不过数息,骤然停歇下来。 银光渐渐收敛,只见齐德仲浑身龙鳞银铠、覆面虬盔,一左一右泛起水光与流炎,两臂死死抓住双尸,往怀中一抱,水火交烹于方寸咫尺,酷热与严寒瞬息间相互交错,金银双尸体表的锈色勾刺寸寸断裂毁坏。 金川魂师见状,邪幡中爆散出一团黑云,内中有一道十丈虚影,其中尽是怨魂哀嚎之相,直直笼罩住齐德仲全身。 看着黑云中的齐德仲,金川魂师哈哈笑道:“本座的邪魂幡乃是收集了九州近三十年来所有战乱饥荒之地的死者亡魂,就算是明王院那几个秃驴也超度不了,修行高人以元神相抗只会被其染化,你僵持得越久,本座胜算越高,哈哈哈哈――” “岂容妖人放肆!”黑云之中,一阵水火精气急急飚窜而起,伴随着齐德仲如雷喝声,黑云中的亡灵虚影由内而外地冲散,两团水火精气也朝着金川魂师方向扔出。 金川魂师急退避让,舞幡一阻,发觉自己辛苦炼制的金银双尸已经被烧得内外焦熟,顿时让金川魂师怒不可遏。 然而不等金川魂师有所作为,齐德仲便已飞身而至,他根本不与对方较量道法秘术,而是全身龙鳞甲胄,奋起水火真罡,以贴身拳脚搏杀! 很显然金川魂师并不擅长这样的斗法,邪魂幡固然鬼唱怪叫丝毫不绝,但齐德仲周身月辉隐现,无数狰狞鬼爪根本近不得齐德仲分毫。而飚烈的水火真罡却是毫不留情朝金川魂师身上砸去。 齐德仲手无刀兵剑器,他就用拳锋、手刀、剑指,化诸般兵器,短短数十息间,百拳千刀万剑,在金川魂师身上炸出无数血花,活生生将他的护身法力打穿打破,然后将他的形骸体魄一遍又一遍地来回碾转,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到最后,齐德仲悬在半空中,抓着一条勉强看得出残缺四肢与躯干的碎烂骨肉,五脏六腑都成了血白之色混杂的肉糜,紧握着邪魂幡的那只手被法器保护着,而金川魂师的神魂也被卷入其中,承受自己这些年摄魂邪行的反噬。 齐德仲将碎烂血肉甩落山间,一回身便看见苍鱼化出蛟龙之身,撞破碧山万剑大阵,咆哮着朝自己而来,猛然冲击将齐德仲撞落山间。 斜坠落地扬起漫天尘埃,齐德仲极运玄功护住形骸体魄,在山间坡地犁出几里长的坑道,只觉得全身上下几乎要散架了一般。不等起身反击,苍鱼的蛟龙原身怒然甩尾,宛如山崩之势朝自己而来。 轰然一击,山移地走,齐德仲不及躲闪,直接被打入十丈地底,连带着周围土石都被砸出一个大坑。 齐德仲深知龙种原身之强,苍鱼较之铁背虬龙或许还有不足,但他得龟虽寿指引修行,兼得上古兵家修身强形之功,征战杀伐之威更盛于龙种云水道法。 苍鱼见另外两人皆是被齐德仲近身搏杀而败,当即变出原身,不让齐德仲有丝毫反击机会。 齐德仲暗自心惊,尽催道法再展山海奇观,将苍鱼困于真龙水府一瞬。 苍鱼修成蛟龙之身,对真龙御水之法有着一种本能上的熟悉,他被齐德仲困入真龙水府,没有一丝受困的感觉,反而真切如鱼入水,不禁迟疑一瞬。 齐德仲要的就是这一瞬之机,不待苍鱼驱使法力,齐德仲一收山海奇观,将苍鱼再度逼出之后,齐德仲便已高飞在天,手中神弓是以水火之精交缠成弦,搭在弦上的箭则是碧山剑,神弓之前,龙鳞子展开成铁花状,收尽肃杀之威! 苍鱼焉能不知眼下是生死一线?蛟龙原身骤然尽化、浓雾自生,这是苍鱼断尾求生之法,自削修为以龙种驱云驾雾天赋,弥漫山间自隐行藏,让齐德仲眼前一时找寻不到苍鱼本尊所在。 浓雾弥漫山间,颜色渐渐转黑,化作山岚,雷电在山岚交织闪现,一时之间漫山遍野的雷电绵密如网,在无声中汇聚一点,朝天上电射而去。 电光之速避无可避,齐德仲元神有感却无法避让,龙鳞子硬接一击,攻势一体承受,齐德仲只感雷霆亟顶,浑身酥麻转为剧痛,方才按下的伤势再度复发,七窍鲜血漫涌。 但这么一击,也让苍鱼暴露行踪,齐德仲全然不顾伤势,松弦一剑射出,碧山剑穿过龙鳞子,如同铁花结果、长出一枚碧绿荧光的果实。 果实爆散,万剑如雨落下,黑色山岚所笼罩的山野被碧山剑雨洒扫一空。 待得烟尘浓雾散尽之后,满目疮痍的山野之上,一条浑身浸血的白鳞蛟龙兀自微颤喘息,被十道剑光死死钉在一片山坡上,龙血在空中飘零散落,传出阵阵浓烈的腥臭味。 “咳、咳咳……”眼见苍鱼奄奄一息,齐德仲缓缓落地,止不住一阵咳嗽,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巴,鲜血却从口鼻中喷洒而出,难以抑制。 以一敌三,齐德仲险胜而重伤,腑脏移位、经脉气衰、筋骨力竭,就连元神也被染化,只得不断施展采月炼形法洗炼元神、护持形骸。 这么一番大战,整个过程也不过一炷香时间,真正到最后论定生死更是短暂,厮杀双方都是用尽全力。放眼四望,没有被飞云门阵法所保护的碧亭山野,周遭林木尽摧、土石翻倒,连番激战之下,山头都被削矮了不少。 (本章完) ------------ 第220章 逆天一剑 看着泥泞山坡上的白鳞蛟龙气绝,齐德仲一招手收回碧山剑,杵着弓形木玉当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一片焚烧殆尽的残林之中,就看见一只三足金乌奄奄一息,发自本能地封闭穴窍、保存生机。 齐德仲提起碧山剑,直接就往金乌身上捅落,御器运转生机法力,强行催醒金乌神智,劈头盖脸便说道: “到底是谁给你这胆量来进攻飞云门的?齐某远在北荒,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赶来?你最好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我或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三足金乌全身都是细致紧密的金色羽毛,如金圭上人这般修为,原身金羽早已是坚逾金铁,齐德仲甚至必须要时刻御器运转剑气,否则就会被强悍的金乌原身将碧山剑逼出,这样一来剑气与生机法力在金乌体内交缠,绝对不好受。 金乌艰难地转过头来,声音就好像两片锈蚀铁片摩擦一般:“齐德仲,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赢了?我在你手下逃过不止一次,这一次照样不会死,而你却注定要死在这里。” 齐德仲面露不屑:“堂堂金乌,居然以逃命成功而自豪,你以为不说我就不会杀你么?” 说话间,齐德仲递剑再入,金乌身上的伤创涌出流动的金汁,那是金乌灵血,也是用来炼丹的天成灵药,而齐德仲也丝毫不在意。 剑气入体蹂躏原身,金乌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却依旧坚持着不发一语,齐德仲猜不出他是坚持还是绝望,他也没有心思继续折磨对方,催谷法力,金乌体内炸出一团碧光剑气,瞬间取命。 彻底将金乌杀死之后,齐德仲也觉得一阵阵脱力,正当他想回转飞云门中暂作歇息时,高空中一阵激荡撕裂罡风而来。 这样的感应,在当初遥望玉京城斗法齐德仲就体会过了,那是最后斩杀冯华的天陨神箭,没想到同样的手段居然也用在了对付齐德仲。 神箭天陨,如果真的使之落下,别说齐德仲,恐怕连整个长林郡都会山崩地裂,连同碧亭山飞云门一同湮灭其中。 齐德仲仰天只见微如毫芒的闪烁星光,天幕以外的无尽幽暗随之压迫而来,神箭未至,大地便感受到压迫,苍空浮云为之逼开,好似天空也被其洞穿一般。 一声长啸自山野焚林中发出,齐德仲元神离体,破碎零落的山海奇观浮现半空,离体元神并指为剑,整片山海奇观寸寸龟裂,化作无形肃杀之威。 此时,碧亭山对外的海天风云同受感应,海风终年无休无止、飞云万古周流不绝,观万古为眼前一瞬、合天地若方寸内景,正是飞云门秘传禁式――断云斩! 一剑逆天而上! 剑光如云汇聚,迷蒙不可见其真容,浅淡的色彩却有尽夺一切光芒的奇妙,飞云门人远眺所见,逆天而上的云剑是方圆天地中唯一的光明,仿佛只要观瞧一眼,自身的精气神都被其牵动,无形中剑意迸发,与之同流汇集。 飞云门中凡是持剑器锐利者,都不自觉地高举利器,只见错眼一闪的锐芒在利器上流过,这些利器即刻变得黯淡锈钝。 逆天云剑冲霄而起,直直迎向天陨神箭! 两相交击,神箭在数十里外的高空中崩裂爆散,顿时天现二日的奇景。而逆天云剑也彻底瓦解,漫天云浪席卷**,碧亭山地陷三丈! 当一切天动地摇结束之后,齐德仲在一片烟尘滚滚中倒卧不动,原本地势起伏的焚灼山林,此刻不见片木,只剩下一大片沙丘。断云斩激荡余威,将齐德仲立足方圆几百丈彻底粉碎,只余晶莹细小的沙砾。 碧山剑、龙鳞子、弓形木玉随意被黄沙掩埋,齐德仲身上的雪青鹤氅也是满布裂痕,就连渡海法舟的水波光华也变得黯淡起来。 有趣的是,齐德仲在使出断云斩之后,除了法力竭尽、元神晦暗的疲惫感,并没有天地肃杀反噬之威,或许是因为齐德仲此番动剑所斩,并非是世间生灵,而是施法抵御。 艰苦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沙尘,齐德仲缓缓坐起身子,触目所见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本来绵延百里的碧亭山,此刻早已是崎岖混乱,山崖对外的海水也是浑浊不堪,漩涡乱流不止。 而远处飞云门道场,云壁阵法也已经解除,宫观楼台坍塌过半,就连山门牌楼都断裂粉碎。 齐德仲面容僵硬,拾起几件法器,一步一步往飞云门道场走去,好不容易看见昔日同门,就只看见德源师兄面带哀色地跪倒在常清道人跟前。 而常清道人此刻,则是以定坐之姿不动,腹前两手上静静捧着一团白云也似的物件,那便是飞云门掌门传承法器――腾云座。 “师父……”齐德仲全身颓废跪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空若无物,好似最后一根维系精神的柱子也摇摇欲坠。 此时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是在飞云门道场其他地方坐镇的门人,有些人看见此情此景哀叹着顿足捶胸,仅有一人径直走近。 德源抹去眼泪,看向来人说道:“常宁长老――” 话未说完,一道剑光自来人处直奔齐德仲要害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声虎啸在齐德仲身侧响起,两头斑斓大虎好似凭空出现,挡下剑光之后,将来人死死摁倒在地,獠牙利爪发了狂般撕咬。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之中,常宁长老被两头大虎咬得惨叫连连,巽气金风贯穿常宁长老周身,鲜血顿时喷洒一地。 德源吓得站起身来,看向齐德仲问道:“师弟,这是――” 齐德仲跪在常清道人身前一言不发,眼神中只有深深的寒意。其中一头大虎的爪子直接往常宁长老脸上猛力撕扯,只见常宁长老的脸皮整片撕裂,甩飞至一旁缠卷成一团流转不息的灵珠,而常宁长老的惨叫声也好似变了一个人,碎裂衣衫下的身形竟然也产生了细微变化。 德源一眼便明:“这、这人不是常宁长老!” (本章完) ------------ 第221章 草芥粪土 破碎的道袍底下,常宁长老的皮肤显露出一条条漆黑的曲折纹路、缠绕四肢躯干,好似在身上画了一道复杂的符咒,而身材也变得枯干柴瘦,仿佛眨眼间便衰老。 按说常宁长老亦有真心修为、炼形驻容,就算身受重伤也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突异变化,再联系那张怪异的脸皮,任凭是谁也看出几分端倪。 “他当然不是常宁长老。”齐德仲这才站起身来:“若真是常宁长老,以他的刚烈性情,看见我身在此地、为飞云门惹来这么大的祸事,怕会是先张口呵斥于我,哪里还会不声不响靠近过来?我说得没错吧?三才剑的道友。” 被两头大虎死死按倒在地不得动弹的“常宁”,被揭破脸皮之后,露出的面容是诡异黑咒密布的脸孔,面容骨肉还在微微起伏变化,仿佛有无数蛆虫在皮下来回攒动,十分骇人。这种易容之术可以让一个人从外表上彻底改变,也相当符合作为刺客的风格,齐德仲当即就想到是三才剑的作风。 而这名刺客眼神灰暗,看着齐德仲只流露出一丝杀机,随即便是自断生息的绝望,干脆俐落,根本不让齐德仲有任何质疑审问的机会。 刺客死后,尸身黑咒即刻燃起一阵漆黑的火焰,齐德仲将玉虎双狩一收,分明感应到足可毁坏法器的诡谲黑火,但立身近前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热力传出,不过多久,刺客尸身则连一点灰烬也不剩,只有一件残破的道袍零落地面。 围观的飞云门人无不瞠目结舌,修行人大多爱惜性命,舍命斗法已经是十分罕见的情形了,更何况是行刺杀手段、一击不成便要自绝性命?而且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门中掌管戒律的常宁长老,竟然是另有身份的刺客?亦或者说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常宁长老被刺客易容替换?那真正的常宁长老又在何方? 顷刻间无数疑问涌入飞云门人心头,如果连门中戒律长老都被刺客暗中替换,那门中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毕竟谁也不想在莫名被袭的环境中修行,人人自危根本不得清净。 德源纵然是掌门弟子,可是甫经历了妖魔攻山、掌门殒落、刺客突袭,连他也觉得手足无措,愣愣地朝齐德仲问道:“师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齐德仲回身看着常清道人安静端坐的姿态,心中只觉得一片空白,正欲说话,一阵天地灵犀的异动骤然让他警觉起来。 虚空中一声宛如气泡破裂的轻响,一道身形凭空迈步而出,齐德仲不顾形神伤疲,擎起碧山剑、身旁双虎环护,直直对着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是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模糊与朦胧,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服饰相貌如何完全不知,元神感知只有极为混乱的天地灵犀激荡。 “齐德仲,你这条命可真够硬的。”声音并非自朦胧身影发出,而是山川的震鸣声,直接回荡在这片天地间,齐德仲就算不想听也得听,光是这一句话就让伤疲在身的飞云门倒下一半,如德源那般也被压得单膝跪地。 “是你?!”齐德仲声音低沉,他过去并未亲眼见过这道身影,但是有人见过,那便是悲风妖王。 “怎么?没有预料到我会来么?”朦胧身影说道:“你有胆量自悲风妖王揣测本座来历,就没有想过我会来亲自收拾你么?” 齐德仲说道:“我三年前就见过悲风妖王了,而你现在才出现,这就说明了一件事――你怕的不是我,是羽衣轻。” “哈!”朦胧身影的笑声就跟耳边炸雷一样,“羽衣轻的确是世间修行人的异数,若非是他,你也不可能活命到现在,只可惜他的修行早已不容于此间天地,如果不是另有感应,三四十年前他就该飞升而去了!滞留凡尘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么?羽衣轻一人独占风光的时代也该过去了!” “观阁下之言行,想来也是当世地仙高人,何必要与小小一个江湖散人过不去?”齐德仲咬着牙说道。 “现在就想着求饶保命了?”朦胧身影说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可以明白,当初在江南之时,就应该明哲保身,不要参与乾朝帝室的变乱之中。紫庐乡的试探已经是给你的警告了,你却依旧宁顽不灵,那我也不客气了。” 齐德仲怒意暗生:“紫庐乡楚家上下四十七条人命、还有挑动世间纷乱导致的杀戮,看来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了!” “区区蝼蚁、凡间草芥,你我修行为求超脱,却还惦念着那些比之尘泥还不如的事物,不觉得很可笑吗?”朦胧身影字字如刀:“尤其是你、齐德仲,你是最没有资格说我的,身为乾朝太子,你将本属于自己的社稷帝业视作蝼蚁草芥,你的不作为,才是真正让世间纷乱不可遏止的源头! 你先不要试着反驳我,你自己且扪心自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使你不愿意担负乾朝江山帝业?你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力不足么?如果你真的有心于此,加上冯华的辅佐,同修弟子的臂助,打下一片锦绣江山、做古往今来最独尊的帝王亦无不可,我就不信你没有想象过。” 齐德仲面对朦胧身影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阁下眼利、我不及也!诚然,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自己真的作为乾朝太子一直下去,此生成就到底如何。而我不作为的根本,说来也很简单,因为我发自内心地对帝室出身感到不屑,我也觉得修行人为求超脱,人间帝王也不过尔尔。而此等心思,本质无非亦是视凡夫若蝼蚁草芥。但后来我又想得更多了一点……如果凡夫是草芥,那你我又是什么?粪土么?” “哈哈哈哈――”朦胧身影笑声震得天穹光影混乱:“世上高人皆自惜性命、视若珍宝,而你却自视为粪土,你如果真这么想,何不埋身粪土之中?!” (本章完) ------------ 第222章 六合府尊 面对朦胧身影的质问,齐德仲轻轻摇头道:“我并非自视粪土,若无自珍性命、独私此身,我又怎会有如今修为?但若仅有自珍贵重的眼界,还谈不上真正的超脱。阁下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我的性命在你手里怕是不比蝼蚁草芥高贵多少,那阁下在超脱飞升的仙家眼中,又是如何?” “无知小辈,你以为抬出世外仙家就可以压我一头了?”朦胧身影自信言道:“你不明白世外仙家所欲所为,同样也不明白我之所求!世外仙家之清静无为、不染尘业,但你我却立足于尘世!我知道你齐德仲一向善借大势,求仙集外借太华门之势、玉京城中借天王教之势、长空天池山借九州各派之势,但今时今日,你还能借何方之势?”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朦胧身影缓缓动作,天地灵犀顷刻大乱,上引天雷、下起地火、周流风邪,伴随雷火风劫传来话语声:“这就是回答。” 法威未至,毁灭之感便已降临形神之中,齐德仲只觉得自己被对方死死锁定,连避让遁逃都做不到,只能硬接这道雷火风劫。而以齐德仲如今状况,如斯天地之威扑面而至,只有形神俱灭一途。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激荡紊乱的天地灵犀好似被虚空突现的漩涡卷摄而走,伴随而来的三道无形攻势向朦胧身影逼去―― 剑光斩天雷、天霜灭地火、风邪破风邪! “哦?”朦胧身影微有讶异,身形在道法激荡混乱的狭隘缝隙中自如穿梭,明明身影只在齐德仲视界之中来回闪烁,但一步退出却好似远遁千里,远近来回的错离感让齐德仲元神感应晃荡不已。 “你修为不足,莫要入境观摄,敛神守元,此人就交我们对付!”混乱之中,楼银章的声音传入齐德仲元神之中,齐德仲赶紧收法敛神,端坐守元、不敢妄动。 实际上自朦胧身影出现在飞云门道场中,此地的所有人就不再有动作,而即便此时数人打得天昏地暗,却也没有波及到飞云门人分毫,就连地上沙尘都没有卷起。 来者何人?齐德仲错眼间只认出其中两人,分别是古圣原楼银章与天狼城龟虽寿,还有一人未露真容,只有一道恢弘剑光顷刻万里、不染尘俗。 地仙高人的斗法未必是离形去知修为那般山崩地裂、移山倒海,反倒是在立足方寸之间,化作一片鸿蒙境域,世人所能体会的大小、高低、宽窄在其中变幻不定、玄妙非常。 兼之地仙高人法力玄功绵长不断,顺手收摄天地灵犀为己所用,毫芒之中亦可斗法、蜗角顶上也能相争,一阵迷蒙混沌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其中激荡破灭之威没有波及外界分毫,而外人也不敢肆意展开元神窥探。 “楼银章、龟虽寿、青干断,你们三人联手也不过如此!”迷蒙混沌之中,一个不屑声音传出:“看来羽衣轻飞升之前也并非全无准备,只可惜你们今天出手,就注定修行界大乱将至,红山议会形同虚设,你们也阻拦不了!” 楼银章率先回应:“龙霄佩!你今日如果不亲自出手,过往种种阴谋我们也就视而不见,可惜你自甘堕落,明明仙道可期却偏要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们出手!” 龟虽寿也说道:“**明府在你手上中兴本是好事,如今你这番举动,等同将宗门基业、祖师传承一并沦丧,而且还牵连众多同道、染指天下苍生,你就真的一点点悔改之念也无么?” “何必与他废话!”一道冷峻坚毅的声音如剑扫过:“今日不在此地将他斩杀,来日他挑动天下大乱,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可惜啊可惜!”龙霄佩的声音浑然不像是在激烈斗法之中,十分从容淡定:“你们三个本也有几分成就,我原本想着天下大势已定之后,再去跟世间地仙商讨,没想到你们偏要在此时此刻出手,那我今天也只好大开杀戒了……” 此言一毕,便是更为不可测的混乱,又过了半个时辰,那片迷蒙混沌才渐渐消散,飞云门道场中风静沙平,极远处只有一道剑光奔向远方。 虚空中精芒聚现,楼银章与龟虽寿的身影同时出现,楼银章皱眉说道:“龙霄佩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历数近千年的地仙高人中,恐怕就真的只有羽衣轻能够制住他,难怪他此前都不敢出手。” 龟虽寿叹气道:“你我三人联手只能伤他、败他,却杀不了他,且让青干断去追赶吧,兴许能为世间挣得多一丝平安。” 楼银章不忿道:“平安?九州乱局未曾止歇,龙霄佩显然是要火上浇油!今日杀不了他,来日则更难对付了!” 经过小半天的涵养,齐德仲勉强按下伤势,站起身来不待行礼:“两位前辈,那个人就是**明府府尊龙霄佩吗?” “就是他!”楼银章说道:“这个家伙将传承一度式微的**明府重振中兴,又极力结交修行各派,以至于如今天师道、朝凤山、虚神谷都为其所驱使,暗中又有三才剑这等隐秘传承,更别提各路江湖散人与妖邪之辈了。你将他逼至绝路使其现身,那他今后恐怕就要掀翻棋局大闹特闹了!” 如果置身事外者根本听不懂楼银章所言,其实简单而言,齐德仲这几年所遭遇到的阴谋算计,最根本便是来自这位府尊龙霄佩。此人两百多年前便已证地仙位业,**明府在他手上重振中兴,修为法力高深莫测,而后传位于弟子、继续闭关深修,他本人则被奉为“府尊”。 而如今便知,龙霄佩所谓闭关深修,实则是在中土九州各地阴谋盘算、勾结权衡,甚至暗中影响了好几个修行门派与之同流暗行。 而在四十年前,龙霄佩暗中挑动洪国公发动宫变,并派遣修行人为其相助,甚至要除去冯华,只可惜当时龙霄佩还是小看了冯华、不曾料到他身怀仙家法宝。也是因此战过后,九龙神火罩惊动九州,引起羽衣轻留意,龙霄佩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本章完) ------------ 第223章 龙霄之佩 **明府作为九州十二宗门之一,其道法传承源流比较复杂,有道门仙家、也糅合了上古儒门修身养气之法。而且在当年红山议会创建伊始,很多已经断绝的宗门传承,只剩下少数不成气候的晚辈徒众,**明府也广纳门人,将他们收容其中,按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明府也因此成为了一千八百多年来门人弟子最多的宗门,因为其传承驳杂,门中又有各支流法脉,相互竞逐争斗,纵然门人众多,可是**明府在修行界作为不算太突出,红山议会千年间,门中都没有什么成就特别的修行高人。 也是因为门中各脉争执竞逐不休,在其后的数百年间,**明府一度式微,除了守住祖师留下的道场基业,对外所能做到最大程度,就是派人参加红山议会列席旁听,有意无意间都被修行各派忽略。 直到近四百年前,**明府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偶尔得到祖师遗珍,数十年间修为进境、法力高强,一路争胜中打败了门中各脉,理所当然成为了**明府掌门,此人登掌门位后便自号为龙霄佩,据传说“龙霄佩”也正是他当年偶得的祖师遗珍之名。 龙霄佩几乎凭一己之力将**明府从衰微颓势重新挽救复苏,如此丰功伟业在门中声威可想而知。龙霄佩也趁此机会大力整肃**明府,依循门中古制分立六门――礼、乐、射、御、书、数。 此六门既是修行道法,也分管门中不同事务,门人各有分工、不再相互攻伐。分立六门之后,龙霄佩周游天下、结交各派同道,遇见妖魔邪祟出手显露威势,或斩杀或镇压收复,名声渐渐远扬,更是借此机会收徒传法、招纳门人。 从表面看,那段时间龙霄佩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不少江湖散人也乐意归附**明府得授修行指引,龙霄佩也几乎是来者不拒,只要遵从门规戒律,所以那段时日天下间也安定了不少。 而龙霄佩或许也正是在那段岁月中,埋藏下对尘俗、对修行界的隐晦知见,在回归门中不久之后,他求证了地仙位业,这对**明府上下都是莫大喜事。 龙霄佩在传位于弟子之后,声称要闭关深修、精进以求超脱,这是修行人一世所求,最是该然不过,而此时**明府也一改过往千年颓势,宗门传承气象中兴,后人只需护持经营便是。 然而龙霄佩对外声称的闭关,其人却是改头换面,暗中窥探各派隐秘,甚至在一些宗门中与败类门人勾结。龙霄佩的举动十分深沉迟缓,从来不会显露真容甚至真实修为,对同一个合作对象,往往每隔数年乃至十多年才会现身相见一次,以防被人察知。 毕竟地仙高人业已驻世长生,龙霄佩有的是这个时间慢慢布局,从细微角落处培养独属于自己的阴谋势力。 其中同为九州十二宗门,虚神谷与朝凤山也是一度衰微,就是被龙霄佩暗中扶助支持,传承气象才渐渐兴盛起来。 而**明府更是与天师道结为亲家,龙霄佩与天师道张家都不禁婚嫁,龙霄佩的女儿便嫁入了天师道张氏主家,甚至当代天师与龙霄佩都有血缘关系,更别提龙霄佩的弟子传人也多与天师道交好结缘。 至于更不为人所知的,便是龙霄佩和那些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妖魔邪祟勾结。龙霄佩的杀伐并不重,那些被他所镇压的妖魔、凶徒大多后来都成了他暗中的助力,如三才剑中的刺客,甚至巴蜀麻匪十头领都跟龙霄佩隐约有牵连。 悲风妖王也属这一类,只不过悲风妖王成名较晚,三十多年前不敌冯华远遁北荒,龙霄佩亲自找上悲风妖王,威逼利诱之下让悲风妖王与他合作,并且指点悲风妖王炼制血炼邪光,就是希望能够牵制冯华的九龙神火罩。 而为了对付像冯华这样修为高深、身怀仙家法宝的修行高人,龙霄佩甚至不惜耗费天材地宝,炼制出一种强大的符器。这种符器形如箭矢,但无弓无弦。更为独特的是,龙霄佩将其放置在罡风之上的天外虚空,任由其收摄日精月华、寰宇幽能,如悬挂在中土九州高处的一柄利剑,随时可以落下。 这样的符器威力巨大,而且极难炼制,也只有使用一次的机会,第一次现世便让乾朝国师冯华真人形神俱灭,可见其威力。 不排除龙霄佩炼制此等符器,原本是意图用来对付像羽衣轻那样的地仙高人。因为在羽衣轻声名鹊起之后,龙霄佩的行动变得更为隐秘迟缓,显然同为地仙高人,龙霄佩并不如羽衣轻这样的后起之秀。 而羽衣轻飞升之后,龙霄佩如大敌不再,过往很多迟缓推延的布置又重新开始,其中就包括对付齐德仲。 当初斩杀冯华的天外神箭,龙霄佩又炼制了一支,但缺少在天外虚空的祭炼,今番神箭天陨之威较之此前稍有不如,齐德仲断云斩逆天一剑将其破去,但动荡的余波也足可让碧亭山百里之地崩毁。 这次欲杀齐德仲的四人,除了像金圭上人这等旧怨,还有天狼城叛徒苍鱼,以及未曾闻名的金川魂师,再有一个暗中替换了飞云门长老的三才剑刺客。 面对如此阵容,天下间的修行高人也难有几个生还,更遑论将其逐一斩杀后,还有余力破去神箭天陨之威,所以当龙霄佩最后现身亲自出手前,也不得不夸齐德仲一句“命硬”。 只可惜齐德仲即便修为法力全盛之时,面对龙霄佩也是胜算全无,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更何况他身后便是飞云门,齐德仲注定要拼命一搏。 就是在跟龙霄佩交谈拖延之时,齐德仲暗中催动了之前七星剑派赠予的传讯剑符。其实齐德仲并不寄希望于此,他只是希望凭此剑符传讯出去,让天下修行人知晓自己与飞云门到底遭遇了什么,在那个时候,齐德仲已经抱着舍命一击的心思,也要在龙霄佩身上留下些痕迹。 (本章完) ------------ 第224章 离尘远世 或许真的是齐德仲命数够硬,七星剑符传讯不仅得到了响应,而且当即就有三名地仙高人破空穿行而至! 正如同龙霄佩自己所说的那样,羽衣轻在飞升之前就有所安排。其实在东海与玉京城两方大战之后,龙霄佩多年积谋而成的势力已经大致被勾勒呈现―― 九州十二宗门中,**明府、天师道、朝凤山、虚神谷如今已是同气连枝,龙霄佩已经到了可以随意驱使支配这些宗门的程度。 除此之外,龙霄佩麾下还有如三才剑、巴蜀麻匪头领,以及过往被镇压收复的妖魔凶徒,还有大量江湖散人跟**明府等门派往来密切,譬如当年天城叟那般,实际上也是跟虚神谷有所往来,相互串联。 龙霄佩的势力已经将近天下修行界的一小半,其中**明府与天师道都是门人弟子众多的宗门传承,在地方上与尘俗世家宗族关联千丝万缕,可谓是一呼百应,红尘内外都已经有所掌握把持。 更何况龙霄佩本人数百年修行深功,就算是羽衣轻还在,也只能借天下之势慑服龙霄佩不敢暴露世人目光之下,面对面斗法要取胜、甚至斩杀,都是相当困难的。 而如今羽衣轻飞升而去,他所留下的安排,就是楼银章、龟虽寿、青干断这三位地仙高人出手,同时对付龙霄佩一人。 羽衣轻早已料定,在他自己飞升之后,龙霄佩一定会重新针对齐德仲,如果他派出的人手无法拿下齐德仲,以龙霄佩的性情就会亲自出手,这便是三位地仙动手的时机。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楼银章三人联手,也只能伤、而不能杀,严格来说,最后是龙霄佩明知没有胜算,自损修为法力强行夺生路而逃。楼银章与龟虽寿追之不及,只能让剑光行空最快的青干断去追,实际上也是将龙霄佩逼走,保证齐德仲安全。 龙霄佩的逃脱,恐怕就注定世间修行界大乱将至,而且这场大乱会与当今九州战乱纠缠在一起,将乱局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人世间的厮杀死伤只会比过去更加剧烈血腥,能够在这场席卷天下大乱延续的修行传承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这些话就是龙霄佩逃离之后,楼银章与龟虽寿跟齐德仲谈起的大致内容,然而可惜的是,如今的齐德仲已经没有力量去干预世间乱局了。 碧亭山一战,齐德仲形神皆伤不说,为了抵挡神箭天陨,他甚至自损修为,将辛苦修成的显相法身“山海奇观”彻底化作断云斩。可以说自齐德仲进境离形去知以来,几乎所有道法玄功在这一次激战中全部削去,人还能活着已经是大幸了。 然而更让齐德仲哀恸的是,即便自己奋力回援,飞云门仍然是惨遭大祸,掌门常清道人为护持道场阵法而殒命,常宁长老更是被刺客替换、不知其人生死,还有不少门人受伤沉重,就连整个飞云道场也毁坏大半,更别提碧亭山地陷三丈、地脉断绝,已经完全不能当做宗门道场久留了,光是山势崩塌就有可能再让门人折损。 按照楼银章与龟虽寿的猜测,齐德仲会感应到飞云门的劫数,除了是他修为有所精进之外,更有可能是龙霄佩以**力牵动天机,故意让齐德仲有所察觉。地仙修为玄妙莫测,**明府中奇术妙法不计其数,龙霄佩有此能为也未可知。 飞云门遭此大厄、齐德仲修为大损,实在不宜再牵扯进如今修行界的种种乱局之中,否则龙霄佩让麾下势力群起而攻之,齐德仲也不过是乱世潮流中不起眼的一点尘泥而已,倒不如趁此机会遁入隐世洞天中闭关修行,当再有精进时出面应对龙霄佩等阴谋势力。 这个提议是龟虽寿说的,他认为仙壶洞天就是齐德仲如今唯一的避祸之处。仙壶洞天远在海外,而且是真仙造化开辟之功,任凭他龙霄佩地仙修为,想要硬闯仙家洞天也没有可能。像九州十二宗门中的其他门派,也各有洞天根基,真的大乱降临也有避难去处,这总归是最后的退路。 而且更重要的是,比起修行各派,龙霄佩如果真的振臂一呼,带着自己麾下势力打破红山议会冲入尘俗,他首先要面对的是楚国与天王教国。南北双雄如今势力更胜以往,龙霄佩要做的是改变世道潮流,这可不是单凭个人修为法力便可做到的,所以此事并非朝夕能分高下。 按照两位高人的判断,龙霄佩首先落子之处仍旧是沪海江南,如今沪海江南有沪帝两党相争不断,而龙霄佩的势力也盘踞其中,光是将沪海江南收归囊中就够他劳心费力了。 而且三位地仙高人可不打算让龙霄佩清静,青干断紧追不舍,未来楼银章龟虽寿也会相继牵制龙霄佩,尽量不让他亲身入局,毕竟如今龙霄佩暴露行藏,想要在修行同道面前掩藏,已经不是那么轻易了。 龟虽寿劝齐德仲回转仙壶洞天,他也即刻回返天狼城,将侯亚夫与云舒、云缘三人带来,跟齐德仲重逢,这样便可一同前往仙壶洞天安心修行。 而齐德仲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飞云同门,虽然他已被逐出门墙,但是经历如此劫难,彼此也不再生分。而且很多飞云门人本就对齐德仲十分崇敬,如今齐德仲奋命回护师门,就算是少数尊长也无话可说。 掌门殒落、道场被毁、门人负伤,飞云门如今传承危在旦夕,按照齐德仲想法,倒不如就此放弃碧亭山的门派道场,让一众飞云门人随自己前往海外仙壶洞天,从此远离九州修行界乱局。 听闻齐德仲有这等去处,飞云门人当然十分乐意,楼银章与龟虽寿守护着齐德仲等人三天,让飞云门人收拾行装,将道场中的器物卷籍统统带走。而云舒则出面将此前斗法遗留在山间的事物统统收集起来。 三天之后,齐德仲法力稍复,见他放下渡海法舟,变成一艘大船,带着一众飞云门人与同修弟子,驾驭碧波深入汪洋而去,自此行踪再无人能寻。 (本章完) ------------ 第225章 炉火纯青 剑炉中烈焰自嫣红转紫,再变得橘黄白亮,最后由白变青,三丈高、丈六围的剑炉通体发出琉璃光华,即便不曾软化消融半分,但隐隐透出的热力,足可以将站立一旁的普通人烤成焦炭。 这一座剑炉并非伫立在烟尘滚滚的工厂,而是远避尘世,在江南龙泉湛渊山的绝美盛景之中,正好立在山中地气生发的地眼之处。 今日正好是神剑出炉的日子,湛渊山上空乌云密布如华盖遮天,瓢泼大雨遍洒山间,却没有半滴浇落在地眼剑炉周遭。山林劲风呼啸,隐然有鬼神惊叹之声,千回百转却难近剑炉附近。 乌云中雷光涌动,当炉火纯青之际,天雷劈击而落,整座湛渊山也为之微微颤动,若是精擅望气术的修行人放眼远眺,怕是会察觉整座湛渊山的地气莫名浮泛而起,产生了其与山峦走势交叠的错觉。 地气浮泛不向外行,而是倒卷汇入山中地眼,尽数聚敛在剑炉之中,纯青之炉火焰色更为灼烈耀眼,喷薄而出的火舌撩动着外界天地,好似剑炉之中藏着一头咆哮挣扎的野兽。 剑炉正南朱雀火位处,云霄精赤上身,露出刀砍斧剁般的铜色肌肤,静坐于地呼吸吐纳。呼时元神开张外感、心念神魂向外发散,吸时元气抱一内敛、天气灵犀向内收摄。 纯青炉火照在云霄身上,喷薄的火舌伴随着他的呼吸吐纳起伏有序,剑炉中的咆哮挣扎也渐渐平复下来,发出与云霄气息一致的律动。 华盖乌云劈落九道天雷、湛渊山地气九升九聚,最后剑炉被炉火焚灼得通体透亮,好似一团耸立山间的纯青火瓶。而在跃动的火焰之中,一柄三尺青锋静静安置其中,承受着炉火淬炼。 云霄缓缓睁开双眼,目中神光宛如实质一般穿透了剑炉,神光定于三尺青锋之上,剑器心相与实相融汇一体,炼剑功成! 剑成一刻,三尺青锋不御自飞,带着一缕纯青炉火脱出剑炉,顿时精光贯天,日月同现而争辉、星斗移行避其怒,漫山鬼神恸悲号、天地灵犀感灵动。 剑飞冲天,刺破华盖乌云,霎时间朗朗青天,飞剑绕山九匝,尽收锋芒之后回转剑炉之中,剑器压制炉火,一切烟消云散,剑炉烈焰好似不曾存在,变回寻常灰黑抟土的炉窑。 云霄缓缓站起身来,疲倦中眼神有精芒爆射而出,见他伸手进入炉窑之中,将三尺青锋取出观瞧―― 剑长三尺三寸三,剑柄剑身一体铸就,锋芒自成。剑身纹理玄奥非常,一眼望去仿佛见得重峦叠嶂绵延无边,再观宛若川逝流波滚滚不绝。有松峰之挺拔、具苍山之雄浑,剑不动如泰山稳立,锋芒起似北海翻覆。 炼剑过程中一直精诚严谨的云霄,在轻抚剑身之后不久,突然发出一阵乐呵呵地傻笑,嘴里还不停说道:“成了、成了!” “是成了!你小子阵仗可弄得真够大的!”山林荒径之中,一名身披麻衫的老人现身,矮小却筋骨强健,须发灰白但步履依旧坚定,只是嘴上不饶人:“不过是折腾出一根烧火棍,至于笑成这样?真是没见识!” 云霄闻听得老人声音,赶紧披上雪青鹤氅,迈步上前行礼道:“多谢冥河子前辈这几年来的指点!还请前辈为此剑赐名!” 这名老人正是江南龙泉赫赫有名的铸剑师冥河子,也是当年铸炼绝云剑之人。冥河子看了云霄手中青锋,吹胡子瞪眼睛:“问我作甚?又不是我打的剑!就这破铁皮子,你出去别跟人说是我指点的!你爱起什么名字就什么名字!” 云霄傻笑着挠头:“对对对,前辈说得对。” “云霄你又何必附和这个老顽固。”山林荒径之中,另有一个仙风道骨的人物翩然而至,此人青衫黑须、面如冠玉,肩上一条褡裢,好似行脚郎中的模样。 “原来是太岳前辈,晚辈有礼了。”云霄见到此人赶紧行礼。 冥河子阴沉着脸色看向来人:“林洞玄,你不去施药救人,来湛渊山干嘛?” 青衫客正是当年名动玉京的神医、人称“太岳三针”的林洞玄。几年前乾朝帝都受困,林洞玄亦是修行人,随供奉院众修一同南下沪海江南,便在此落足。 林洞玄面不改色:“我亦有弟子服侍帮手,难不成还不许我偷闲半日?云霄在山中炼剑,江南风云涌动,众多修行人皆有感应,我来看一眼还不成么?修行同道相帮扶助乃是寻常,倒是你冥河子,传授铸炼剑器之术还掩掩藏藏,全凭云霄自悟,哪里还有一点修行长辈的风范气度?” “我掩掩藏藏?”冥河子闻言差点没跳起来:“这小子打死不肯帮我招摄阴魂亡灵入炉炼剑,我的秘传之术想教都教不了!倒是你一点都不藏私,祛邪、破禁、正气三套针法全都传授给这小子,你那些弟子就不眼红?” “他们眼红是他们的事。”林洞玄丝毫不在意:“若是他们也能像云霄那样勤勉用功、不耻下问,三套针法也能精通,该传授的我都没留私,但看各人悟性资质如何。再说了,治病救人不可拘泥寥寥一术,若无此机缘参透我辈针法,那去学别的也行。” 眼见冥河子与林洞玄两人要争执起来,云霄赶紧出面劝阻道:“两位前辈暂且息怒、息怒!看来今番是晚辈莽撞了,光顾着专心炼剑,忘却了收拢声息,让江南一带的同道都受惊扰,是我的不对,还劳烦前辈前来照看。” 冥河子冷哼一声转头望向别处,倒是林洞玄悠然笑道:“你不必挂碍,如今沪海江南形势复杂,有些事你不愿牵扯其中也是对的。你乃太子之徒、又是二品弘法真人,沪帝两党都极力欲拉拢你,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如此不胜其扰,倒不如稍显手段。 我听说你师父当年在沪海城中炼制法器,一样引动了天地异象,也正是如此才惊慑各方,看来这一步你也是免不了的。” (本章完) ------------ 第226章 求医慕道 云霄是怎么会跟冥河子与林洞玄结交相识的呢?前因后果一言难尽,要倒回三四年前重述一番。 自从当初齐德仲带着侯亚夫飞天离开乾朝舰队之后,沪海众修与公卿百官也的确是慌乱了一阵,在场修行人别说修为未有飞天之能,面对齐德仲也是追之不及了。与其慌乱不定,倒不如直接前往沪海江南、先行靠岸登陆再说。 舰队抵达沪海城后,便受到的一众供奉院众修的迎接,包括冯华真人的两位弟子――姜神霄、岁寒松。 作为冯华真人的亲传弟子,他们对冯华的遭遇也隐约有所感应,姜神霄性情激烈,没有心思逢迎太子百官,一上来就质问起玉京城的变化。 然而并没有人能够给他准确的答复,更重要的在于,齐德仲作为乾朝太子,根本没有选择前来沪海江南,使得如今乾朝残存势力彻底群龙无首。 云霄作为齐德仲的弟子、又是御封二品弘法真人,自然被各方逼问不休,云霄深知师父去意已决、无心振兴帝业,而他也的确不清楚齐德仲未来的打算,一概回应皆是不知。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沪海江南陷入了一阵风波诡谲的争斗之中,因为乾朝帝室没有一个成员身在沪海江南,所以无论是百官公卿、还是供奉院的修行人,对当时状况都倍感无措,尤其是冯华殒命玉京的消息被确认之后,出身帝都的众人显然士气大减。 至于以沪海江南为根本的江南商盟与执事众修,也对当时的情况无法完全把握,强龙降临,跟地头蛇势必难以相处。 冯华弟子姜神霄与百官公卿商议后提出,必须要进军北伐、收复故土,就算太子齐德仲主动脱身失踪,乾朝帝室皇裔照样在天王教的掌握之中。 然而这样的言论应者寥寥,尤其是姜神霄的同门岁寒松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他认为按照师尊冯华遗计,众人就应该在沪海江南站稳脚跟,其余一切暂观时局变化再作决定。此言一出,受到供奉院众修的认可。 供奉院的态度在来到沪海江南之后一直很暧昧,他们过去服膺于国师冯华的恩威并行,如今脱身于外,未必是谁都乐意为乾朝帝业振兴而真心效力的,江南是一片广大的修行福地,没必要再参与社稷更替的纷乱中。 至于沪海本地的修行众,面对如此情形,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与支持,就算没有冯华遗计,沪海江南他们自认也能守得住,而且沪海众修与江南商盟一致认为,自己纵然没有争霸天下的意图,也必定会是受南北双雄极力拉拢的对象,未来双雄采取的策略手段也会逐渐软化,沪海江南可以在适当时候选择妥协。 这样一来,沪海江南之中,各种政见对峙僵持,而且渐渐分流区别开来,两方势力人称沪党与帝党。 至于云霄,他的处境十分特殊,根据他与齐德仲的关系,很容易被当做是帝党的一部分,更何况他还是二品弘法真人。但另一方面,齐德仲过去与沪海众修关系良好,甚至齐德仲北上玉京,被册封太子之位,不少人认为是沪海众修扶助之功。 这样一来,云霄难免被两党人马关注、而且积极拉拢。这使得云霄在回归江南之后,便躲入了玉篁山中不见外客,除了每个月必要的祭炼工作之外,云霄都是在潜心修行。 闭关潜修期间,云霄除了跟九鸣真人与太华寒空谈玄论道之外,每每想起师父齐德仲当初东海一剑之威,最后却是绝云剑尽毁的结果,作为弟子理所当然要为尊长分忧解患。齐德仲不让云霄贸然去找他,那帮师父重新铸炼一柄利剑总不会有错吧? 云霄以前便从齐德仲那里打听到,绝云剑乃江南龙泉铸剑师冥河子的手笔,所以每当云霄在玉篁山中待得烦闷、或者要避开某些上门拜访的两党人士时,云霄便悄悄溜到龙泉一带探访冥河子。 只不过冥河子名声虽大,但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在何处修行、炼剑,在一路周游寻踪的过程中,云霄认识到在乡野各地行医的“太岳三针”林洞玄。 云霄过去也听说过林洞玄的名号,当时刚好有一群乡民抬着病患求林洞玄医治,有些粗鲁乡民不懂礼数,云霄上前维护秩序,顺便给林洞玄打下手,两人这才结识。 云霄提起了师父齐德仲当年在长林郡陈家的作为,林洞玄也十分好奇,当初自己无能为力的病症,居然有人能解决,只可惜他与齐德仲无缘相识,倒是跟云霄相处得不错。 云霄不想牵涉进江南党争,于是跟林洞玄商量,扮作他的一个贴身药童,四处去治病救人也是好事。 二人相见有缘,林洞玄也不忌讳,带着云霄在沪海江南各地行医。在这个过程中,林洞玄察觉云霄除了资质上乘、悟性极佳,更难得是他修为不俗、法力深湛,却全无修行人矜持自恃的举止身段,是真心实意地做一名药童。 林洞玄十分感慨,在行医途中,不断指点云霄种种药理丹方、病理伤情、调理身心、涵护形神,乃至于最后关于独到的修行道法、秘传针法都传授给了云霄。 林洞玄既是一位名医,同时也是一个修行人,单纯修为境界来说,他顶多与云霄持平相当,可是精诚严谨的医道修养足可让云霄仰望。 同样的,林洞玄本人门生弟子不少,追随他学医学道者皆有,可是能够继承林洞玄本人精诚医道者却难寻,云霄的出现让林洞玄大有托付一生成就的感慨,在将近两年的陪同中,林洞玄通过言传身教,将自己一生医道成就传授给了云霄。 而云霄也丝毫没让林洞玄失望,恭敬且严谨地将林洞玄的传授完整继承下来,最难得的是,云霄有着一种发自本心、又超乎切身功利的悲悯慈心,即便在行医过程中的种种艰苦,云霄也丝毫没有怨叹埋怨,无不是尽其所能去救治病患。纵然遍观生老病死,云霄的心性也没有因此麻木冷血,更不会自以为超脱苦难而束手旁观,这才是最让林洞玄欣赏的所在。 (本章完) ------------ 第227章 玉霄观云 云霄追随林洞玄学医有成,那时又逢楚军东征,在一次军中救死扶伤的闲暇间,林洞玄不禁与云霄谈起各自愿景,这才了解到最初相见,云霄只是想前往龙泉一带寻觅冥河子。 机缘巧合,林洞玄与冥河子本有故交,他知晓冥河子在龙泉一带隐修不见外人,于是在战事稍歇之后,林洞玄带着云霄前去寻觅冥河子。 冥河子修行炼剑之地便是在湛渊山,此山险峻难攀,密林幽深且瘴气弥漫,冥河子借天成地利布下阵式,不欲外人侵犯,纵然冥河子在江南名声响著,可是与之结交的修行同道少之又少。 冥河子之所以有此名号,是因为湛渊山中有一条地下水脉,冰寒刺骨、全无生机,宛如忘川三途、九幽冥河,取此水脉淬炼剑器有独到妙趣。兼之冥河子得上古剑师传承,铸剑一途剑走偏锋,喜用世间游魂亡灵炼就剑灵,也正是因为如此,更使得冥河子为人正邪难分。 人死事消,纵然有亡灵徘徊在世,修行人大多不予理会,若亡灵有异惊扰世间,最多便是将其超度而去。驱使亡灵阴神为一己所用,颇受修行界忌讳。如金川魂师那般默默无名,根本不敢在修行同道面前显露身份。 云霄欲拜访冥河子,是因为他知道绝云剑乃冥河子手笔,如果想重新为齐德仲铸炼新剑,最好还是由冥河子来打造。 有林洞玄的带领,云霄终于结识到冥河子。冥河子一人在湛渊山独修,正愁缺少游魂炼剑,他要求云霄周游天下收集游魂阴灵,却不料被云霄断然拒绝。 冥河子性情乖僻孤傲,云霄拒绝自己的要求,他也干脆不理不睬,云霄求剑不得,在湛渊山中跪了一个月没有起身。 林洞玄事后来过几次,都是来劝说冥河子,他深知云霄性情坚韧,为师求剑理所当然,如果冥河子不愿意自己出手铸炼新剑,那不如让云霄自己动手。 冥河子被此言激将,他自诩铸剑一途天下无双,就算是七星剑派的门人来了也要逊色三分。绝云剑并不是冥河子尽心全力的作品,但他也不相信云霄能做得比他更好。 云霄师承齐德仲,对炼器之道也颇有钻研,身上有铁舸法舟与青鳞仙剑、雪青鹤氅这几件法器,但是这些在冥河子看来都不过是修行御劫的傍身器物罢了,算不上真正的“剑”。 可是能否做得更好,总归要做过才知道,林洞玄费尽口舌,让冥河子拿出当年绝云剑的图谱让云霄观瞧,并且让云霄在湛渊山中铸炼新剑。 而往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云霄就没再迈出湛渊山半步,他除了日常行功修炼,其余时间全身心浸润在铸炼剑器一途上。 冥河子一开始懒得理会云霄那点粗浅手法,只不过在观察一阵之后,他发现云霄的确极具天赋,哪怕是已有炼器根基,云霄也愿意重新手拿大锤,对着烧红的铁条敲敲打打,完全是世俗铁匠的活计。 如果云霄真的不堪,也没有冥河子后来的指点了。正是因为冥河子看出云霄具备相当的资质与潜力,所以才忍不住对云霄铸炼剑器过程中的差错和不足加以提点。 日积月累下来,云霄可谓是突飞猛进,将齐德仲的体会物性以炼器、与冥河子的铸炼剑器兼收并蓄,最终悟出一门“天地熔炉”的道法。 这门天地熔炉既是炼器铸剑手法,也是修炼心法,以身心神气为天材地宝、剑器坯料,以天地为熔炉、风雷为炭火、鬼神捧炉护持,炼器炼剑炼人。 最终开炉炼剑九日九夜,整座湛渊山都变成了云霄炼剑熔炉,就算是冥河子本人也不得不退出山外为其护法。 当华盖乌云降下雷霆之际,就连冥河子也吃惊不已,因为如此炼剑异象,只有上古神兵出世时方能显露,凡此神兵出世,往往预兆了世间将现大乱,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不在话下,而炼剑与持剑之人的经历也会变得诡谲难料。 剑成出炉飞天,冥河子就已知道,云霄在铸剑一途已经超越了自己,固然云霄顽固不学自己的摄魂剑灵之法,不过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冥河子坚持不肯为云霄铸炼新剑命名,是因为作为铸剑师,深知为神兵赐名的缘法因果绝不可小觑,冥河子可以说避之惟恐不及,光是云霄此番铸剑便已惊动了江南大部,就连林洞玄也不得不赶来观察。 云霄铸炼新剑,是严格按照绝云剑图谱,还原了当年绝云剑的长短轻重和模样规制,只不过神剑出炉感应飞天,剑器入手形貌却是大变,根本看不出是绝云剑的模样。 云霄何等眼力,他当然看出手中神剑已经远远超越了齐德仲当年的绝云剑,即便是挂在仙壶洞天藏剑阁养炼成器,依旧不如现在这柄神剑。 云霄思来想去,轻抚剑身说道:“神剑有灵,号名‘玉霄观云’,你若能感,剑鸣以应。” 话声甫落,云霄手中神剑兀自颤鸣,声似龙吟、回荡天地之间,剑气不催自生,让人触目惊心。 冥河子见状神色深沉不语,倒是林洞玄止不住诧异说道:“好神妙的剑器,如斯自感有灵,简直难以置信!” 在场都是修行人,明白剑器通灵是何等不可思议,如同云霄铸炼神剑的过程中,无中生有般创造出一个具备灵智的事物。 此时此刻的玉霄观云仿佛就是尚在胎腹中孕育的弱小存在,既是在不断成长,但也亟需呵护。 林洞玄朝冥河子说道:“道友,你就没什么表示么?” 冥河子跺脚转身,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开之后不久又再度回转,手上提着一个长扁木匣。 木匣三尺余长,严格来说是一副剑鞘,只不过有两处鞘孔,冥河子很不乐意地递给云霄:“接着!” 云霄躬身上前跪倒下拜,接过双孔剑鞘后,当即明白过来,将玉霄观云和青鳞仙剑一柄收入其中,长短宽窄完全吻合,熨帖妥当得无与伦比。 (本章完) ------------ 第228章 剑成下山 林洞玄目睹此景赞叹道:“冥河子道友好阔绰的手笔啊,一整块玄龙乌木打造的剑鞘,通灵仙剑置于其中如处仙灵洞天温养,就算是携带之人也能大受裨益!” 云霄闻言仔细观察,这幅剑鞘通体玄黑,隐约有玉石光泽、紫气浮泛,听林洞玄的话语说是木头,实则比铁铸更为沉重,是非常难得的天材地宝,而且非常适合用来养炼仙灵剑器。 好剑自然要配好鞘,冥河子一来一回就能拿出这幅玄龙乌木鞘,想必是早有准备,估计是为尚未炼就的极致剑器留用,没想到今天送给了云霄,意思就非常明显了。 云霄心中感激不已,跪在冥河子面前叩拜。 林洞玄与冥河子两人虽然都没有与云霄正式结为师徒,但师徒传法因缘却是真切无比的。 “剑炼完了,还待在这里作甚?”冥河子好像永远不能跟人好好相处一般。 云霄说道:“云霄这段日子叨扰前辈了,这便下山。” 云霄确实不能久留湛渊山了,此番炼成玉霄观云,让江南众修皆有感应,冥河子就算再孤僻,也不得不面对众多修行同道的质问,而云霄作为始作俑者,他必须要自己出面澄清一切,这样无疑是让隐姓埋名三四年的云霄再度现身世人耳目之前。 不过云霄并不在意,因为这就是他自己作为决定的,而且这三年的潜心修行,让他修为法力大有精进,这让云霄有自信可以完成师父的要求了。 下山路上,云霄路过一片丛林,折草削茎、抟捻成索,九十九跟草茎缠成绳索,随手祭炼功成,跟乌木剑鞘绑在一起,做成负带,轻松将其背负身后,迈步神行潇洒而去。 …… 湛渊山外数十里的龙泉乡间,有十几名修行人聚集于此,分别来自于帝党与沪党,如今两党共治沪海江南,双方各有高人制约彼此,不至于有当面厮杀的状况,可是两党人马见面总是有几分隔阂。 原本这十几名修行人各自受两党尊长派遣而来,查探湛渊山异象缘由,只不过还没进山,两党人马便在乡间遭遇,而且起了争执。 “东斛!你以为傍上姜神霄就万事大吉了吗?”沪党众修中,柳长青手捧八卦镜,怒上眉梢指着眼前道人喝骂:“打伤我师弟定要你认错偿还!” 只见东斛道人一扫拂尘,声音低沉:“柳长青,小心祸从口出!你们师兄弟几个不过是避风山人的哈巴狗而已,别以为避风山人修为精进,你们靠山就稳了。姜真人可是如今江南柱石,要是没有他,你等统统都被楚贼剿灭了!” “胡言乱语!”柳长青冷笑道:“姜神霄怎样我管不着,但是你肆意出手伤人,就该认错!就算闹到姜神霄面前我也不怕!” “哼!你那废物师弟勾引我家姬妾,我不杀他算道爷我慈悲仁厚,不想跟过往同道翻脸!”东斛道人骂道:“不料他还敢出言不逊,还意图拐走我家姬妾,莫说是他,你这个做师兄的也是教导无方、约束无力!来来来,你要是不服气,本道爷今天就跟你较量一番。” “无耻贼道!”柳长青咬牙切齿,祭起手中八卦镜,一道光华从镜中直射向东斛道人。 东斛道人仿佛早有预料,拂尘扫荡,千丝万缕爆散如雨,骤然伸长的白丝在空中盘旋如蛟蟒,将本该虚而无质的光华定住。 柳长青只觉一身法力皆被对方锁死,已落下风,一咬舌尖猛提元气,大喝一声震耳欲聋。东斛道人双耳剧痛,法力稍弱三分,八卦镜光华挣脱拂尘白丝,化作一道锐芒直射东斛道人胸前。 虚而无质的锐芒射入东斛胸中,不见任何血光伤创,然而就听得东斛道人半声哀嚎,身子硬挺挺地向后倒去,他身后同行的帝党诸人赶紧上前扶持。 有几人为东斛道人把脉疗伤,另有几人当即各御器物,要对柳长青等沪党众修反击。 柳长青猛提元气腑脏暗损,已无力跟对方众人相斗,沪党同修见状,也赶紧上前保护柳长青,双方纠纷眼看已不可阻挡。 而此时从湛渊山方向,一道剑气袭入,浩大如虹、激荡似浪,有千锤百炼之坚韧、又有千回百转的缠绵,来回扫荡间,将两党人马各自逼开,在地面上犁出一条界线,但又没有伤及任何人。 两方人马都有感应,不约而同地望向湛渊山方向,柳长青率先明悟过来,强挣扎着上前抱拳行礼:“是冥河子前辈么?还请现身一见!”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非也非也。”云霄迈步神行而至,动作看似平常,但速度却是极快,两三步间就从看不见的地方来到众人左近。 “你、你是――”柳长青看着云霄一时不明,因为这三年时间云霄鲜少露面人前,而且在湛渊山中一年多铸炼剑器、抡锤烧炉,让他体格健壮高大了不少,肌肤如古铜之色,颌下钢髯不加修剪、连鬓络腮胡任意滋长,样貌十分粗犷豪迈,看上去颇有豪侠之风,除非是熟知云霄之人,否则还真的认不出他是何人。 “在下玉篁山云霄,见过诸位同道。”云霄拱手致敬,从沪海江南如今形势来说,云霄修行福地仍是玉篁山,那里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洞府了。 两党众人闻言目瞪口呆,他们大多听说过云霄的名头,而且两方为首之人都见识过齐德仲,其人仙姿玉立何等风度?他的弟子云霄怎么会是这般粗犷容貌? 不过吃惊也只是一瞬,柳长青赶紧收拾心境:“原来是弘法真人在此,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不知真人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不是为了调查湛渊山异象而来的吗?”云霄摸了摸颌下钢髯:“近来时日我造访冥河子前辈,在湛渊山中开炉炼剑,一时忘形不知收敛,惊扰了诸位同道,还劳烦你们特地跑一趟。” 看着众人错愕神色,云霄剑指一动,身后一剑冲霄而起,当即引动天上云气急涌,仿佛云中有蛟龙隐现、气象万千。 (本章完) ------------ 第229章 远方变故 云霄动的不是玉霄观云,而是青鳞仙剑,运天地烘炉道法,借剑器激应外物,风云急聚、龙吟虎啸。 “如何?这下可看清楚了?”云霄收法归剑入鞘,漫天卷云顿时消散,仿佛刚才一切变化不曾发生一般。 引动天地变色的**力如此一收一放、轻而易举,宛如飞鸟过镜不留痕迹,可知云霄对施法运化的把握拿捏已经细致入微、将近化境,绝对不是在场这些还要面对面厮杀斗法的修行人可相提并论的。 柳长青看见云霄剑出剑返,一时之间吃惊得嘴巴都无法合拢,眼前之人高深莫测、难以揣度,较之其师齐德仲好似也不遑多让。 云霄朝两方人马再抱拳:“冥河子前辈惯于静心潜修,你等便莫要入山惊扰前辈了,方才所见便可回报,在下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这话,云霄迈步缩地成寸,身影几闪便再不可见,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修行人痴呆发愣。 离开了龙泉一带,云霄直奔玉篁山而去,翻山渡河如履平地,半天功夫便抵临玉篁山附近,尚未进山九鸣真人便已出来相迎说道: “云霄道友!我正欲去寻你!” “哦?”云霄问道:“怎会这么巧?” 九鸣真人说道:“刚才有人来拜访玉篁山,自称是你的师弟,我不敢怠慢,让他在卧云斋中稍待,正准备去湛渊山寻你,没想到一下山便看见你了。” 云霄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转动:“还有此事?待我去看看!”说完话便大步流星走上玉篁山。 自从齐德仲离开沪海江南北上帝都之后,玉篁山基本就只有九鸣真人与他的弟子驻留,寒空习惯四处游历,当云霄四年前回返玉篁山时,曾与寒空探讨炼器之道。寒空所获颇多,告辞离去之后炼成法器,过不多久便回归太华门,如今已然接任太华掌门。 至于九鸣真人,这些年在玉篁山中省身修炼,在不久之前进境离形去知,按说这是喜事,可九鸣真人如今争锋意气已淡,依旧在山中清修、没有彰显道法玄功。除了代替云霄完成每个月的祭炼之功,也偶尔到湛渊山中探听云霄的情况。 两人上山来到卧云斋前,这片由山中竹簧建成的一片房舍,是云霄以前留下的,本意是日后留给齐德仲落脚之地,其中也有待客厅堂。 进入其中,云霄便看见一名如自己一般身披雪青鹤氅的修行人,方脸高额、蓄短须,腰间悬挂着一根白玉质地的号角。 “老三?”云霄迟疑地问道。 “大师兄?你大变样了!”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齐德仲座下三弟子云霖,当年仙壶洞天中,齐德仲重新祭炼的五件法器中,驱云角便是赐给了云霖,而如今他离山涉世,想必是已有真心全形修为。 云霄上前便是一拳捶在师弟胸膛:“你来了怎么不用榄核法舟传讯?” 云霖依旧当年憨厚,被云霄打了这一拳才想起来:“哦……是、我这才记起来。不过这次我来找大师兄,是有要紧的事情!” “怎么了?是师弟们出事了吗?”云霄心中一紧。 九鸣真人闻言,朝二人略一躬身说道:“贫道先行回避,若有烦扰随时呼唤。” 等九鸣真人走远之后,云霄挥袖施法,收拢整座卧云斋的声息光影,然后问道:“老三,你神色不对,是仙壶洞天出什么祸事了吗?” 云霖愁眉不展:“大师兄你听完了可不要着急――” 据云霖所言,其实如今齐德仲的弟子已经都有真心全形修为,除了在陆续完成师父离山考验以外,已经功成圆满的二师兄云霁有心经营仙壶洞天,将此地凿建得更加完善,所以四名弟子大多也不急着离开。 然而就在四五天前,仙壶洞天门户突然大开,四名弟子有所感应,却发现齐德仲的渡海法舟中载着许多修行人前来,皆是前来远世避难。 师父归山理应好事,可齐德仲归来不久便召集弟子密谈,言明自己在世间行走被实力强大的妖邪所伤,形神受损甚重,修为大受影响,甚至未来多年不得施展道法,要闭关疗养。 二弟子云霁聪慧机警、能把握大局,齐德仲将仙壶洞天内一切事务交由他全权负责。而那些初次前来仙壶洞天飞云门人,也希望云霁能够妥善安置,至于一切具体,齐德仲已无心料理,只得赶紧闭关疗伤。 齐德仲闭关之前最后一件担心的事情,便是远在江南的大弟子云霄。齐德仲远遁海外洞天,独留云霄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让齐德仲很不放心,他希望云霁也能处理好。 云霁奉师命行事,跟飞云门人会面交谈之后,商定与他们共享仙壶洞天,不为别的,就因为齐德仲本就出身飞云门,云霁尊师重道,也同样以师礼对待德源为首的飞云门人。 不过云霁也有相当准备,他将仙壶洞天中某些地方划为禁地,不允许旁人轻易接近,其中就包括齐德仲闭关、以及玄武峰顶的藏剑阁。 云霁在仙壶洞天这些年早有相当完备的谋划,他让侯亚夫为齐德仲护法,让新结识的师弟帮忙凿建洞天福地,而心智还未成长完毕的云缘则干脆让云霁亲自教导。至于一众飞云门人,仙壶洞天正缺乏大规模凿建的人手,他们既然可能长留于此,云霁也让他们亲自筑造房舍楼阁,而且拿出了自己设计的种种图样谱录。 云霁本人如今修为不算非常出众,可是手段谋划颇具宗师风范,齐德仲传授的各种道法他都十分精通,为人处事有一种超凡的领袖气度和胸襟,短短几日交流,其人威望俨然凝聚众人之心。 而与师父齐德仲一样,云霁也担心大师兄云霄的状况,他一开始的想法是让修为最高的新师弟云舒前往江南,不过转念一想,他还是叫来最为熟悉的三位师弟,言明自己的种种猜想与安排之后,选择其中一人远赴江南,伴随大师兄云霄。 (本章完) ------------ 第230章 彩凤羽囊 云霁的三位师弟中,老四云霭性情淡泊,适合山中清修、却不通人世俗务,老五云霂灵动巧思,正是云霁管束仙壶洞天的臂助,想来想去就只有老三云霖憨厚寡言,最适合担当此责。 因为按照云霁从侯亚夫、云舒等人所了解到的情况,齐德仲所面对的绝非寻常妖邪,而是一股背后有着复杂交织的规模势力,齐德仲身份特殊、又曾为乾朝太子,牵扯其中如身陷漩涡,不是单纯远避海外就能彻底解决的。 云霁是需要大师兄云霄身在中土九州,代替师父行走众多修行同道之间,与可以结交的门派加深缘法,面对妖魔邪祟也要毫不留情地斩杀,为齐德仲未来重出铺平道路,这本来就是为人弟子该做之事。 云霁想法很多、心机更长远一些,他所思所想乃是以仙壶洞天为根基开宗立派,既然齐德仲如今尚无此愿,那就让弟子代劳,未来不论是云霄还是云霁开宗,追奉齐德仲为祖师,那一切都理所当然。 只不过真要开宗立派,除了道场福地的根基,还需要原本修行各派的承认。这种承认不是仙壶一脉单方面就能宣布的,云霁也并不愿意让未来宗门沦为如飞云门那般只顾世外清修,他是希望未来在中土九州大有作为的。 齐德仲擅借大势,云霁亦同,而且他并不直接出手,是让大师兄云霄代劳,让他出面在九州修行同道面前有所作为,代替师父齐德仲本来该为的种种。在如今九州战乱局势中,如果仙壶一脉的弟子传人作为突出,甚至足可以影响修行界内外,再加上齐德仲的名声,未来开宗立派还能有谁能阻止?而且一旦开宗便可与名门大派比肩! 老三云霖寡言少思,这种性情的人最能完整转达云霁的意愿而不加以偏颇,同时也是相助云霄最好的人选,于是让他前来九州江南寻找大师兄云霄。 云霖前后讲述了许久,其中提到齐德仲重伤之事,云霄差点打算直接赶回仙壶洞天,要不是云霖死死阻止,恐怕云霄早就冲出玉篁山了。 “老二总是这么多心思!”云霄听完云霖转述之后说道:“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猜这也是师父的想法,不过老二他想得更通透些罢了。” 云霖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像是飞鸟彩羽织就的小包裹,递给云霄说道:“对了,这是红尘酒前辈在我离开前让我交给你的。” “红尘酒前辈出关了?” “师父回来前不久她就出关了,如果不是正好碰上此番变故,她也打算离开的。”云霖说道:“红尘酒前辈给你的是一个彩凤囊,内中可收纳万物,方便大师兄你行走江湖。” 云霄接过彩凤囊默默感应:“里面装了不少仙壶洞天的灵药和天材地宝,看来她也明白老二的想法了……” “大师兄你有何打算?” “既然师父已经闭关养伤,那我急忙赶回也没有意义。”云霄说道:“有老二他们看顾,仙壶洞天也不会有事,师父既然选定远避其中,就肯定有相当把握,实际上现在麻烦的是我们。” “二师兄说了,大师兄要是有难可以试着去太华门寻求庇护。”云霖说道。 “哈哈!”云霄摸着颌下钢髯笑道:“云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远在海外终究缺乏经验,我若有难不是前去太华门寻求庇护,而是太华门自然会来相助于我。不瞒你说,当今太华掌门寒空真人可是你大师兄我的挚交!” 云霖不解询问,云霄则说起了自己当初的经历—— 寒空当年因暗语相助齐德仲,被羽衣轻离山修行炼器,在门外行走游历数年,最后在江南与齐德仲师徒重逢。 然而即便在那个时候,寒空对羽衣轻的要求仍旧模糊朦胧,直到云霄回转江南,躲入玉篁山不见外客,两人才因此探讨其炼器之道。 按照羽衣轻的要求,寒空需要炼制一件一器多形的特殊法器,而且不会因法器形体的分化而功效削弱。缘法巧妙在于,于此事关联最深的九鸣真人此时也在玉篁山中,三人那段日子可谓是无话不谈,将自己对炼器一途上所有精奥袒露心扉。 九鸣真人的法器“步虚**”,如今已经过重新炼制,总共九件法器,据他所言,步虚**的本质其实是阵法,合阵入器,倒是与齐德仲当初的青龙玉杖颇有几分相近妙趣。 九鸣真人利用步虚**最为擅长的,其实不是一对一的斗法,而是以法器为阵枢,让弟子共同运转法力御器,展现出远超结阵人数的实力。如果当年求仙集外九鸣真人让弟子一同结阵出手,那齐德仲是必败无疑。 这种阵法如果出现在战场上,六七名御器修行人,足可无视炮火如雨之威,在万军丛中左冲右突。而这种设想最早也是国师冯华真人所创,但运用得最好者无疑是九鸣真人。 很显然,羽衣轻要求寒空炼制的法器,并不是这种设想用于战场的事物,而是直指修行玄妙、能体现寒空本人性情智慧的结晶。 寒空作为太华门人并不忌讳藏私,将自己修行以来所有珍藏天材地宝全部拿出来,仍由云霄与九鸣查看,这种气度胸襟也只有未来的太华掌门能具备。 云霄在遍观天材地宝之后,取出了一枚黑漆漆的石球,一番询问之后才了解到,此物乃是陨铁之精,是紫霄宗门人过去结缘所赠,据传并非九州大地所有,乃紫霄宗高人飞游天外寻觅得到,经过一番祭炼后便成了这般模样。 说是陨铁之精,但此物本质不似金铁。若是以御物法力驱拿,元神感应发觉此物轻若鸿毛,几乎不需耗费法力便能使之悬浮半空,但拿在手上分量却出奇地沉重,随手抛掷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 紫霄宗面对此物,思来想去不敢轻易下手,在一次红山议会上赠给太华掌门羽衣轻,后来又赐给了寒空,距今已有十多年了。 (本章完) ------------ 第231章 星移斗转 云霄一见这枚陨铁之精便隐然有悟,将其借走之后闭关数日,再度出关便传授了寒空一门道法。 当年齐德仲在太华灵墟中受广寒仙子传采月炼形法,后来自己另创采日之术,两者结合成就后来的曜辉仙衣道法,云霄自然也得到总结传授。 而如今云霄在此基础上,借陨铁之精创制采星秘法,以元神感应寰宇天外的无数星辰,采炼星辰、感应天人。 修行上的“感应”,其实是分为感与应。凡人俗胎的五感六识,本质上是感,只有察知外界的知觉。只有元神显现之后,可以触动身外事物,外界事物受元神法力触动而有反馈,此为应。 比如天狼城亦在中土广袤大地之上,距离江南万里之遥,寻常修行人自然是感应不到,甚至可说浑然无觉。而日月星辰远在天外,看似遥远,但元神却能有奇妙的感应,或者说有感而无应。 云霄或者寒空当然没有那等斡旋日月的**力,不过修行之中却能采其妙趣,云霄以陨铁之精为灵枢,感应周天星辰,趁夜色晴朗随天穹宿列行功。 一开始元神随周天星辰运行之法,自身元气运转亦随之升腾流转,游走四肢百骸。感应完满之时,天穹宿列如同印入元神世界之中,心念一起定住周天星辰运转,元神世界仿佛凝固不动,而自身经络元气、形骸体魄悬空倒转。 但是在行功之中,云霄的身形却没有移动,真正悬空转动的是陨铁之精,此时此刻云霄之元神好似寄托其中,以之体会元神世界。 这是炼器之法、也是炼形之法,固然云霄如今早已过了入门筑基那一步,但炼形之功是还转无尽的,他并未似侯亚夫那般修习兵家炼形之法,而是在这无意中创出一门采星炼形的功夫。 云霄毕竟不可能真正采炼周天星辰之光来修炼,这门道法本质是以神运气、锻炼形体,就连云霄自己此时也没有料到,这门道法其实就是最适合有离形神游成就的修行高人,因为其可以借用浩瀚的元神法力炼形修身,以此求证去知之功。 云霄将这门采星之法毫不藏私地交给了寒空,寒空眼界何等高超,就连他对云霄如此创制也深感佩服,而且也是最适合炼制这枚陨铁之精,并且另外结合太华门道法,起名为“璇玑周天”。 寒空大有所获,他打算寻觅出云高山炼制法器,与云霄九鸣二人告辞后,离开玉篁山不知所踪,几个月后就听说他归山太华门,已进境离形去知。 云霄与寒空有这番缘法,二人自然是交情深厚,后来羽衣轻在隔代弟子中选定寒空为掌门,也引起了不小议论,修行同道议论纷纷,担心寒空辈分低、修为浅,恐怕难当大任,恐怕也不能让门内尊长折服。不过就云霄看来,寒空是完全能够担负太华掌门的。 好友继任太华掌门,这件喜事本该上门道贺,只不过那个时候云霄已经在湛渊山中修习铸剑之艺,剑器不成不愿出山,如今这才初回玉篁山、见到同门师弟。 “不过老二说得没错,我是该往太华门一遭。”云霄说完之前经历后说道:“师父被妖魔所伤,作为弟子绝不可无所作为。太华门乃世间修行辈之楷模,我要为师父追寻凶徒、断除后患,不可不先向太华门请教,这不仅是该为之事,也是向天下人表明我等师徒众人的态度。” “大师兄是打算现在就出发前往太华门么?”云霖问道。 云霄眼神穿过卧云斋,看着远方天际线上浅淡的浮云,说道:“不急,师父当初给我留下的考验,如今已将近可成,还差最后一步,老三你既然来了,也顺便为我护法。” 云霖问道:“师父给你留下了什么考验?” 云霄摘下腰间的青瓷葫芦说道:“羽衣轻前辈给寒空道友留下的考验,师父他依样画葫芦,也是在考验我。当初我创出采星之法,不过是触类旁通、尚未大成,能帮寒空道友炼成法器,却帮不了我自己。当时我就明白,自己感应世间物性的根基尚未纯熟,师父的炼器之道我固然能学透学精,但那终究没能走出自己那一步。” 云霖苦笑着说:“师父修为高深、博学各家之长,我等做弟子的光是能做到继承便已不易。” 云霄闻言反问道:“师父他也有师父,我虽未见过常清师祖,但不知他与师父相比如何?师父效法各家、博采众长,是单纯的继承么?我看未必。” 云霖只好说道:“大师兄你可真厉害,这一点我远远不如。” 云霄笑道:“不必勉强自己效仿他人,各人有各人的修行,若无此愿心起,我连这些都想不到,更别论亲自为愿实行。其实我这几年在江南之地游历与修行,已经渐渐看清未来修行,积聚根基就为这最后一步,恰逢天时已至。” “什么天时?” “老三你在海上的时候,有没有察觉东南远方云气变幻?” 云霖回想说道:“确实是有,东南方万里之外有风云水汽升腾积聚,我们在海外多年、又遍阅仙壶一脉的藏书,通熟海上天时气候,想来这是一场大风暴即将席卷海陆……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自古以来东南沿海风雨之灾不断,老百姓早就有防备措施,用不着我们干涉。” 云霄说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这次风暴势头强劲,我想借其引动天地灵犀来炼器。” 云霖皱眉道:“此举未免太过冒险,炼器行功需择清静福地、远离尘俗,借海上风暴炼器,光是行功护身就是一大麻烦。” “所以我才要老三你帮忙护法呀!” “大师兄真是高看小弟我了。”云霖说道:“驱云角加上我的雾影法舟,固然可以驱云驾雾,可是要抵挡风暴之威还是太托大了一些。” 云霄皱眉捻须:“那看来我还要麻烦九鸣真人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通知他!” (本章完) ------------ 第232章 风云海来 乾朝御封二品弘法真人云霄露面江南龙泉,炼剑声势传遍江南修行界,这位声名沉寂了一段岁月的云霄真人,再一次引起了各方关注。 江南修行人不少人都了解齐德仲擅长炼器,那么说来他的弟子云霄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一次湛渊山炼剑功成,更是让人将云霄与其师齐德仲对比起来。 齐德仲在北荒天狼城现身的消息早已传回江南,只可惜远隔万里、实情不明,天狼城又被红山议会所囊括,打听不到太多情况,更何况齐德仲三年间闭关炼器,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去向,如今甚至连飞云门被妖邪攻山一事,在九州各地尚未传开。 在沪海江南势力对峙、泾渭分明的当下,玉篁山云霄真人的态度暧昧不明,他跟冥河子这等隐修高人结交,是否代表了某种态度?就算云霄自己未作此想,也照样会有人替他思考。 而有些作风主动的修行人,干脆选择前往玉篁山拜访,反正都是修行同道、共守江南一方。只不过来到玉篁山便发现,山脚下离着一面劝客碑,说明云霄真人与九鸣真人外出游历,此时玉篁山中空无一人,就连九鸣真人的弟子都统统不见了踪影。 云霄真人具体去往何方?无人知晓,如果一帮修行人真的打算悄然离开,的确是很难发现的,毕竟不是谁都有心思与能力成天监视玉篁山的情况,更何况可以隐瞒行踪。 至于云霄等人到底身在何处?其实不过就在沿海不远处,离着海岸大约百十里,正好是风暴将近登陆的位置。 狂风呼啸、乌云涌动,密密麻麻的雨点在空中乱舞,远远望去重云不见边际,海上风高浪急,原本碧蓝的海面此刻变得浑浊黑暗。 海面上两条舟船并列行进,一条名曰铁舸、另一条叫做雾影,驾舟者分别是云霄与云霖二人,带着九鸣真人与他的十二名徒弟。 风浪之中,两条舟船起伏波涛之间,从容不迫,云霄看向云霖点头示意,云霖伫立不动,身下雾影法舟泛起一阵浓雾,不断向外扩散开去,笼罩住方圆数里,浓雾弥漫间,十步之外人畜难分。 雾阵已成,九鸣真人率领弟子,各持步虚**法器结成阵式,渐渐飞身而起,在浓雾之上,形成一圈圈不断收缩的涟漪,阵式中心处一道缺口连通内中,牵动天地灵犀皆从此入。 云霄定坐船头,青瓷葫芦缓缓祭在头顶悬空,不住旋转,浓雾仿佛也随之受到牵引回旋。 一开始,青瓷葫芦与浓雾回旋与远处风暴云涡一致,高处乌云竟有龙挂落下,接天连海,直接就往阵式缺口卷去。 而在阵式缺口之外,万千风刀回旋呼啸。本来寻常风暴或龙挂绝不至于有如此威力,云霄炼器收摄天地灵犀,将本来的风势无形中加以强化,顺势引导天地威势,往往比直接施法效果更为明显强烈。 龙挂渐渐粗壮,九鸣真人不得不将阵式扩大,否则风刀会直接击破众人结阵,他固然自己能够抵御,但阵式一破众多弟子恐怕就无法承受了。而九鸣真人见此龙挂如狂兽怒吼直直而下,心中也不免惊叹,这还仅仅是云霄炼器的初时异象。 龙挂狂风贯入浓雾之中,三分威势散入雾阵,加大浓雾回旋之势,剩余七分则被吸入青瓷葫芦之中,而葫芦本身也渐渐变得透明无色,好像通体是由流转不息的狂风汇聚而成。 龙挂风刀到了一定程度便不再增强,耸天风柱稳立海天之间,不摇不摆,而且也逐渐透明,根本看不见白蒙蒙地风云交缠,只有隐约折射光芒的琉璃质地错觉,但普通的修行人根本不敢靠近这透明风柱,否则连囫囵尸首都留不下。 此时远处风暴云涡业已接近,正是雨水最丰沛的区域,瓢泼大雨洒落海面,轻轻滴落在海面上炸出碗状水坑,水面凹陷竟然无法合拢平伏,好似坚实地面一样,可想而知,连同这片水面也受到天地灵犀的改变,已经不能以常理判断。 漫天雨水好似冰晶一般,隐隐发出七彩光芒,然而这些光芒也有着摄神乱神之威,连看都不可多看,滴落阵式之上,在看不见的阻隔外炸出一团团气浪。 云霄似有感应,透明风柱缓缓撑开,将落入阵式的雨水全数摄入风中,咫尺之间千丝万缕七彩耀,在风中化雨箭、冰锥、霜刃、卷云、迷雾,本已透明的葫芦又变得渐渐晶莹剔透、霜雪凝结一般。 冰雪凝结不止葫芦本身,伴随着雨势渐增,风柱中冰晶盈满,通天风柱变作冰柱,顿时间风停浪止,海面彻底凝固不动,涌起的浪头好似瞬间被封冻一般。 不止风浪停了,连天空中涌动的乌云好似也迟缓下来,一股凝滞之势沿着乌云,将远方风暴云涡也变得迟缓停滞,数千里风云之势竟然就此止步停歇。 然而这绝非世间常理,天地自然、气理循环,本有其奥妙规律,修行人纵然法力高深强大,但伴随修为精进,更能明白天地间自然玄理不可轻易干涉,如果强行阻遏,只会有伤天和,更别提有此修为者寥寥。 九鸣真人如今已有离形去知修为,按说他的修为比云霄更高,但此刻千里风云凝滞不动的奇诡景象,让他叹为观止,如此能为几非人力能及。 只不过这种凝滞之势不可持久,九鸣真人察觉到无形中,天地灵犀蓄势已久,一旦云霄炼器心神把持不住,这方圆数千里的风暴威势会陡然增强起来,到时候反而另生祸端。 就当天地间不可明察的威势盈蓄将溢之际,虚空中一道雷霆乍然劈落,雷光去势快中带慢,因为所有人眼中,都能清晰看见这道雷光在空中一点一点的前行延伸,所有人的元神感应此刻竟然都被这片天地所反摄,好似元神都超脱了形体的界限,与天地灵犀同开阖。 (本章完) ------------ 第233章 仙家法宝 雷光划过天空,直直贯入耸天冰晶玉柱之中,当即绽放出万千华彩,映破海天。 雷鸣声随即伴随而来,响彻方圆,凝滞不动的风暴好似被惊雷炸动,海天震颤,停歇的风云再度流转翻腾,耸天冰晶轰然炸碎,化作漫天霜雪卷入风暴之中,渐渐消失。 风暴依旧,但无形中的天地之威已经消弭化散,九鸣真人率领弟子缓缓落下,海上浓雾也被大风吹散,只见云霄凌空盘坐,身前一个青瓷葫芦滴溜溜旋转不息。 方才众人元神感应雷光闪过,对于元神定力不足的修行人来说,事后会感觉法力耗损、神虚气弱,九鸣真人赶紧让弟子们定坐涵养神气,他则与云霖抬头看着云霄行功炼器。 此时的云霄,已经一步直证离形去知,有飞天之能、定坐半悬空中。而在青瓷葫芦内,一条雷光好似龙蛇翻腾挣扎,如果不是云霄运转法力专心收摄,雷光仿佛就要挣脱而出。 那并非寻常天雷,而是天地灵犀紊乱异动臻至满溢,云霄炼器引动虚空雷劫,不料此劫非但不能伤及云霄炼器,甚至被这葫芦法器收走。 这的确是意外之变,虚空雷劫本是无中生有、合该归无,非是云霄法力多么高深便可收摄,然而此时的青瓷葫芦中,天象万千、变化不断,仿佛在内中形成一个还转不息的小世界,虚空雷劫不得挣脱,竟是渐渐与葫中天象融合。 待得风暴过境,众人处于云涡之中,朗朗青天再现,云霄行功已毕,飘然落下船头,手里拿着一个云纹隐现的葫芦,材质似瓷似玉,仔细观瞧发现其中云相变化不断、深奥难测。 “大师兄,你这是……”云霖本想庆贺,但是看见云霄落下之后神色怪异,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云霄端着葫芦看来看去,脸上苦笑不断:“难怪师父说过,炼器之道最精妙处在于化腐朽为神奇,今天我算是真正领悟到了,只不过结果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此话怎讲?” 云霄捧着葫芦阖眼默运法力,手上葫芦倏然消失不见,而玉霄周身散发出一阵玄奥莫名的变幻天象,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好似方圆天地都成为云霄的一部分,或者说云霄的形神散化开来,然而这根本不似世间能见的修为。 气散一息再度聚合,云霄依旧立足铁舸船头,手上捧着葫芦感慨:“与形神合一、随元神变化,这分明就是仙家法宝!与其说是我炼器之功的极致,倒不如说是天地造化的玄奇!” 九鸣真人是识货的,听他沉声说道:“传闻仙家法宝非地仙高人不可炼制,当今天下有名的仙家法宝如九龙神火罩,也都是上古仙真所炼制,而当代几乎不曾听闻有谁能够炼成仙家法宝。 诚如云霄道友所言,要炼制仙家法宝,恐怕绝不仅是需要怎样珍奇的天材地宝、难测天时机缘,更重要的是炼器之人要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今日所见,着实让人感叹不可思议。” 云霄笑叹道:“我这个葫芦,若无全形之功根本无法合于形神,而且必须要有离形去知修为才能发挥法宝妙用。方才我化散形体,除了是法宝之用,也是修为境界已至。” “莫非这便是离形神游的道法?”九鸣真人追问道。 云霄摇头否认道:“不是,我虽未亲身实证离形神游的妙趣,但方才御器施法的感应,并不是元神超脱形体而出的自在……反倒像是形骸体魄变化成另外一种状态,更像是去知之功,但具体玄妙我还要细细参悟。” 去知之功并非只有像横宗镇那样的不灭金身,凡是形骸体魄的变化都在此列,如朝凤山秘传《百禽化形诀》。而云霄此番形体散化,也是一种奇妙的变化。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云霄如今不过初证离形去知,怎么就炼成了仙家法宝?这一点连云霄自己也说不明白。 法宝炼就,众人没在海上耽搁太久,风暴过境而不散,云霄只是借天时成器,风暴本身并不会消散,而云霄也没有让阻止风暴的意愿。 …… 雨降倾盆,钱塘江潮起,倒涌入江,白浪呼啸如雷霆震怒,浪潮拍打着岸堤,行人惊骇不敢近岸。 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与沪海城工商百业繁盛不同,钱塘汇聚江南灵秀神韵,即便是此等狂风暴雨之下,黛山重岚、平湖烟锁,断桥残堤一片烟雨朦胧、难窥真容。 西子湖畔的栈道上,十余条人影在烟雨中无声出现,服饰气息各异,大多神情肃穆凝重,似乎在等待着某人。 远方天际闷雷响动,风声中隐约可闻一阵喷薄激荡,栈桥上烟雨被逼开,一道身影自天落下,此人现身瞬间,天地凝滞一时不动,无数晶莹如珠玉般的雨水定在半空不动,而远处天地依旧风急雨骤。 “拜见府尊!”栈道上十几人同时躬身行礼。 来人转过身子,只见他头戴玉笏冲天冠、身披皂底错金锦绣团龙袍、腰悬墨云龙霄佩、足蹬排云逐浪靴,华贵雍容、气度不凡,正是**明府府尊龙霄佩。 龙霄佩没有理会众人礼数,伸手轻抚胸前一丝雨水沾湿:“好一个青干断,跟一条疯狗也似,非要追着本尊不舍。要不是东海之上天地异变,本尊稍施手段将青干断引去,此番见面恐怕还没那么轻易。” 人群中一个鬓发皆赤之人上前说道:“府尊!七星剑派负隅顽抗,赤云鬃愿意身先士卒、杀上砺剑锋!” “好啊,去吧。”龙霄佩看也不看,随便应对。 赤云鬃眼见周围众人沉默不言,自知失态,原以为必定有人附和,不料气氛沉闷如斯,显然龙霄佩也没有什么好心情。 “本尊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有些话先跟你们说清楚。”龙霄佩语气平添威严:“做好全面与红山议会对抗的准备,大战将至、无人能避。” (本章完) ------------ 第234章 烟锁西子 龙霄佩这句话看似风轻云淡,但在场众人无不心惊,暗道此日终究来临,**明府当代掌门、也是龙霄佩的徒孙玉真子出列说道:“弟子定当谨听府尊谕令,各派早已做好准备,将于各处同时起事。” “尘俗兵事我就不干涉了,要是这么多年准备你们都拿不出半点成果,那我也没有插手的必要。”龙霄佩话语无情:“江南之地肯定要先拿下,不要怕杀人、怕声势大,要在最短时间震慑天下各方,让那些有心反抗之辈尚未有举动前就确立大势。” 玉真子微微抬头道:“若是如此,最好还是让岁寒松与我等内外配合。” 龙霄佩看了玉真子一眼,玉真子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师祖视线相接,就听得龙霄佩冷笑道:“可以,本尊许了,岁寒松当年就是本尊埋下的伏笔,专门用来对付冯华的布局,如今一旦动作起来,他也不可能隐势太久,如果他有异动,格杀勿论!” “弟子遵命。” 这时天师道当代天师张应昌上奏道:“府尊,前段时日江南龙泉一带浮现异象,经过查访之后得知,乃是齐德仲之徒云霄炼器所致,如今此子不见踪影,还请府尊定夺。” “找不到人与本尊何干?”龙霄佩一句话压得张应昌抬不起头:“青干断那几人紧追不舍,自以为本尊分不出手去对付齐德仲,焉知是本尊反制他们几个?齐德仲不敢现身,那就拿他的弟子下手,具体做法你们自己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还能难得到你们么? 张应昌,齐德仲杀了你一个儿子,你拿他的徒弟发泄也属常理,既然是你提出的,那就由你来负责。” 张应昌深施一礼:“谨听府尊谕令。” “这些都是小事。”龙霄佩环顾众人:“拿下江南不过是基业肇兴,楚国与天王教国才是真正需要认真对付的目标。我观天王教军师白莲生命不久矣,对付这帮泥腿子首在要拖,将白莲生拖死之后再逐一蚕食。倒是南楚,巴蜀连番起事都让他们镇压,接下来的一次动作必须要有分疆裂土的准备,彻底在楚国境内站稳脚跟。” “府尊放心!儿郎们早已饥渴难耐,正待好一番厮杀!”赤云鬃这下终于敢开口说话了,声音如洪钟一般震耳:“不管是七星剑派还是紫霄宗,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楚国官兵更是要杀个尸横遍野!” 赤云鬃说话浑然不在意旁人满脸鄙夷与不屑之色,倒是龙霄佩面露赞许:“好啊,赤云鬃你也不愧本尊栽培这些年,希望你到了战场上还能有如此血性。” 龙霄佩环顾众人,神色从容中带着一丝冷意,谁也揣测不出、甚至不敢揣测龙霄佩心中所想。 “本尊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并不希望就此跟红山议会划清界限,总觉得维持着过去不明不白、鬼鬼祟祟的状况便是最好、所获最多,是吧?”龙霄佩直白说道:“有些人甚至希望本尊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后,会被各方各派闹得走不脱身、甚至就此殒落,是吧? 你们心怀鬼胎本尊不会管,但你要是做出颠覆大业的作为,别以为本尊心慈手软。这一步迈出,谁都不再是无辜清静,更不要妄想能中途叛离,因为彼此都不会再接纳你!” 说完这话,龙霄佩纵身飞天而去,转瞬间不见身影,烟雨再度聚拢而至,淅淅沥沥风雨不断。 龙霄佩离去之后,众人方感如释重负,玉真子先开口道:“诸位同道,府尊谕令以已下,为护世大业共弃前嫌方为上策。” 赤云鬃哈哈笑道:“我可不像你们这般扭扭捏捏!我麾下儿郎早已整装待发,就不多留了,告辞!” 只听得一声马嘶,赤云鬃登云凌空踏上一架飞天马车,随即化作一团红云滚滚而去。 此时人群中一名妖艳女子娇声笑道:“好了,那不识时务的马夫总算是走了,也不知道府尊看上他什么了?真就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玉真子轻咳一声:“宇文仙子,赤云鬃毕竟是为我等大业效力的同侪,其人性情虽酷烈,但却能独挡一方,只要我等于江南起事,楚军必定趁势东侵,而赤云鬃麾下妖兵妖将、配合八路麻匪军,一举可拿下巴蜀大部,楚军届时首尾难顾,国力必定大损。” 宇文仙子说话时娇躯也不住扭动:“我还就不信了,区区一头马妖修炼成精,说破天去不过是占山妖王之辈,何德何能可以独当一方?” “不必多说了!”张应昌低声喝道:“宇文仙子,如果你仍为同修路三娘之事介怀,那么往后之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你那几个安排在渝巴山城的弟子我可以派人联系!” 宇文仙子脸色如霜、正欲发作,玉真子见状赶紧上前劝阻:“两位切莫动怒。我知如今形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前来此处会面,想必是早有定见,何必到了此时才犹豫不决?路三娘殒落实因冯华诡诈强横,好在府尊神机妙算,早有布置让那冯华同葬。 如果宇文仙子心有芥蒂,为何不将忿怒用在护世大业之上?那楚国帝君与天王异教,均具异界闻识、邪道异端,一旦让他们势覆九州,那中土生灵将永无宁日!” “行了吧,这种话你玉真子听听就好。”宇文仙子一挥衣袖:“奴家不过发几句怨气,就有人听不惯,甚至急着要插手夺权。奴家还是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找些个乖巧白净的郎君安歇去吧。” 宇文仙子话声渐远,身影也在烟雨中飘飞离去,也陆续有几个人稍施一礼然后或飞天或遁地。 其中有一名身裹黑衫、头戴斗笠的汉子正欲转身离去,天师张应昌喝阻道:“三才剑道友稍等!” “何事?”斗笠汉子声音低沉沙哑。 “关于齐德仲徒弟云霄。”张应昌说道:“我希望三才剑能够配合将其拿下。” “府尊不是将此事交给你处理了么?” 张应昌略一点头:“确实,但府尊并没有让我不另寻助力。我的意思很明白,齐德仲与我有杀子之仇,我并不想就此轻易放过,我希望能够生擒云霄,将齐德仲逼出现身!” (本章完) ------------ 第235章 晴夜追杀 再度回归玉篁山后,云霄给新炼成的法器起名为“云中觞”,之所以会有此名,是因为云霄一贯跳脱冒险的心性,往这天地造化玄奇的仙家法宝中,灌了一百八十斤上等陈酒。 不管是云霖还是九鸣都先后劝阻过云霄,仙家法宝不可受俗物沾染、有损灵性,但云霄的想法却截然相反――既然是仙家法宝,又怎会轻易受尘俗之物沾染灵性?葫芦本来就是用来装东西的,炼就如此器型,本来造就了这件法宝灵性。而云中觞也的确有移海妙用,莫说一百八十斤美酒,千斤万钧都不在话下,就看云霄个人修为法力了。 在湛渊山修习炼剑之艺时,云霄受冥河子影响,饮酒醉觞以养性情,修行高人自然不会受区区酒水迷乱神智,但美酒物性可以让修行人另有一番体悟。 在云中觞受法力祭炼的美酒已经不能算是寻常凡物,云霄又添了几味灵药加以炼制,成了助益修炼行功的仙酿。这下云中觞不仅是仙家法宝,还是炼制外丹饵药的炉鼎。 只可惜世道纷乱容不得云霄细加琢磨,沪海城突生动乱,近防营兵变,数十名修行人率领军队闯入城中,击杀一群议事当中的沪海执事,斗法情形十分激烈,波及了数条街道,骤然使得沪海江南的气氛紧张起来。 …… 夜色晴朗,风暴过境之后,乡野中尽是草木芬芳气息,天上一切阴霾尽散,如此空明清澈的夜景,本是修行人定坐行功的时刻。 只见一道身影如箭矢径直南去,周身火光纠缠不断,正当他翻过一道山梁,正欲稍作歇息之际,远处夜空中几声阴沉闷响,几枚炎流弹子好似炮弹出膛一般,在半悬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山梁直奔那道身影而去。 炎流弹子去势极快,从三五个不同角度,竟是同时命中那道身影。 轰然一声,干脆硬实的爆裂鸣响在山腰处炸起,不见十分耀眼的火光,只因稍稍鼓胀而起的火球在瞬息间倒卷内陷,将所有攻势集中在那道身影之上,就连激荡而开的气浪也没能掀翻多少沙尘。 只不过这样的攻击,仍旧没能阻断那道身影的奔逃,在尘泥水塘中翻滚挣扎了一番,周身火光竟是将积水全数蒸腾,白烟中渐渐露出的身形容貌,竟是沪海执事之一的王启年。 王启年状态狼狈、满身枯焦,苍白的面容上有许多细长交错的青黑斑纹,狰狞神色尽是不甘与求生之意,当他抬头看见远方玉篁山那暗夜中依旧微微浮泛的碧绿灵光,咬着牙关奋力奔逃,不顾身上噬骨火光。 “快追!莫让那人逃了!”几条身影唰唰地接连出现在山梁上,晴朗夜色中,王启年身上那难以祛除的火焰就是最耀眼的目标,为首一人戴着青铜面具,抬起一杆雕饰华美、篆刻鸟纹的火枪,一番瞄准之后扣动扳机。 火枪上的鸟纹符咒如受感应、熠熠生辉,枪管中一阵如网电光闪过之后,炎流弹子射出膛管,卷动周围风尘,紧追王启年而去。 正当那一团急促飞窜的炎流弹子要命中王启年后背之时,玉篁山中一道龙吟剑气带着九寒霜风倏然而至,寒霜炎流相交,炸出一团滚烫涌动的白雾,霎时间弥漫四野,王启年的身影也在白雾中渐渐消失不见。 青铜面具飞身跃落山梁,火枪射出一团烈风呼啸,将白雾吹走之后,就见云霄一人伫立玉篁山脚。 “几位仁兄遮掩面目、辣手行凶,是跟王执事有什么难解的怨仇不成?”云霄挠着颔下钢髯问道:“方才若非是在下阻拦,王执事怕是生死攸关。如此杀生恶业有伤天和,几位仁兄修行有成,恐怕也深知其中利害吧?” “你是弘法真人云霄?”青铜面具稍稍按落枪口,低沉的声音在面具中传出,带着一阵逼问之意。 云霄抱拳拱手说道:“弘法二字不敢自彰,云霄正是在下名号。还未请教几位仁兄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说话间,另外几名蒙面人陆续缓步散开,对云霄隐约形成包围之势,而云霄本人眼神没有丝毫游移偏转,直视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没有直接回应云霄的质问:“云霄真人,你若识趣即刻避退,王启年奔逃玉篁山就是要牵扯你等,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其他事情莫要多问!” 云霄点头说道:“修行界确实有不问他人隐秘的规矩,只不过如今沪海执事王启年前来玉篁山,出于同道之谊,我不可能将其拒于门外。如今几位仁兄欲取王执事的性命,也没有不加支会便大开杀戒的理由。” “废话真多!”青铜面具显然不耐烦,抬起枪口直对云霄:“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前往沪海城,现在立刻让开!” 云霄负手身后、摇头晃脑地说道:“不对不对,这可不是废话,生死乃大事也,王执事到底是怎么招惹了几位仁兄?如果真有其过,大可敞开心扉直抒胸臆,我云霄也不会庇护邪行恶障。只是几位仁兄气势汹汹,真让云霄心惊胆寒、两股战战。若是他人性命就能如此轻易夺去,那岂不亦是自视卑微?” “够了!” 一声大喝,青铜面具再也抑制不住,手中火枪云纹乍然光起,炎流弹子直射云霄身前! 青铜面具与云霄相对不过三四丈,炎流弹子本该是此发彼中才对,然而一阵恍惚涌动,炎流弹子悬在云霄身前丈许不再行进。 但炎流弹子并非彻底静止悬停,仔细观瞧便会发现其仍在急速飞行,宛如天际流星,后方还拖曳出一段缭乱舞动的焰尾,炎流弹子破空急行的呼啸声,似远还近,明明是在真切地飞驰过程当中,却根本不能接近云霄的身体。好似云霄与青铜面具之间的数丈距离被无限延展开来,形成一幕急促而迟缓并存的怪异情景。 青铜面具身形微颤,因为那射出的炎流弹子并不是寻常枪弹,而是凝聚自身法力的一击,其行进的轨迹与最终命中的威力,都需要以元神感应触动,如果超出自身元神感应范围以外,炎流弹子将不再受到束缚、自行爆散! (本章完) ------------ 第236章 冰锁焰心 云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炎流弹子的轨迹出现细微的偏移,略微点头赞许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道法――云纹咒字以摄大千,以器为引、聚神以发,直行无偏、随念而行。这倒是有几分御剑妙趣,只不过用上火枪……其实仁兄这杆火枪也不过是以器为引罢了,器型如何倒不重要了。” 云霄出口品评,慢吞吞地好像是在欣赏体会一般,说到最后,青铜面具已经是浑身颤抖、骨节作响,显然是运转法力到达极致。 当云霄说完之后,青铜面具大喝一声,紧称利落的劲装有内而外地鼓荡起来,好似身中沛然法力全数通过这一声大喝疏散而出,炎流弹子再进半尺距离,最终还是脱离青铜面具的元神感应之外,火光涌动、四散开来! 眼见轰然巨爆将至,成包围之势的几个蒙面人早早后撤退开,而青铜面具也翻身后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霄气沉丹田、息坠后踵、睁眼吐气,一团冰霜寒气如雪崩而至,三丈方圆尽成银晶世界。 霜雪尽散之后,就听见叮咚脆响,一枚晶莹剔透的冰球坠落在地,冰球内中有一团火红焰心凝固不动,云霄弯腰将其拾起观瞧,认真盯视那团火红焰心,朦胧间会有一种错觉,仿佛焰心正在微微搏动、好似随时要破冰爆散而出。 冰球阴寒、焰心阳烈,拳头大小的冰球中,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均衡的状态,云霄见此物不禁呵呵傻笑,朝着青铜面具摆手说道:“这位仁兄,此物我就收下了,你应该没有异议吧?多谢你让我增长见识,如此炼器机缘可不多见!” 青铜面具缓缓站稳身子,看不见他面容神色,恐怕此时此刻不会怎么好看,他正对云霄冷冷说道:“弘法真人修为高深,我等自愧不如!但是你包庇逆贼,可知下场如何?” “逆贼?”云霄的眼神从焰心冰球上转移,“王启年就算不是沪海城的修行执事,也不至于成了什么逆贼。仁兄此言不明不白,恕云霄不肯放人。你们要人,就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这般遮掩面目、来历不明,空口白牙指言他人为逆贼,就不知道自身行径诡异么?” “我等俯身黑暗之中,为天地正气、朗朗光明而戮力耕耘,就不必弘法真人费心了!”青铜面具缓缓后退,边走还边说道:“我等已然警告,接下来的一切,就由弘法真人自行担当了。” 云霄手上的焰心冰球缓缓悬浮而起,他的脸色也渐渐冷漠下来:“此等胁迫之语,不该出自我等修行之辈的口中!” 说话间云霄拂袖震碎漫地冰晶,青铜面具与几个蒙面人就已融入夜色遁逃而去了。 云霄一声叹气,身形几闪就直入玉篁山中,来到卧云斋中,就看见云霖与九鸣二人在床边愁眉不展,而沪海执事王启年躺卧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让我来看看。”云霄轻声说道,然后俯下身子给王启年把脉感应,不禁怒上眉梢。 “好狠辣的手法!”云霄说道:“杀人伤人还则罢了,如此诡火噬食生机命元,实在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九鸣真人不解问道:“云霄道友,王执事身中诡怪异火、五内俱焚,你可有解救之法?” 云霄自袖间取出一个布囊,展开之后是二十四根细长金针,云霄御器施针,分别在泥丸、中宫、丹田三处落针,起针之后,金针之上带着一缕怪异火光,风吹不灭、泼水仍燃。云霄灵感浮现,将带火金针插入焰心冰球,果然异火尽灭。 这样连番施针百余次后,王启年体内异火终于渐渐拔除殆尽,可是王启年此前筋骨腑脏皆伤,亟需修养,云霄用云中觞炼制的仙酿,让王启年闭窍沉眠,然后领着云霖与九鸣走出房舍之外。 “师兄,方才山下你与人斗法了?”云霖这才问道:“来者何人?修为如何?” “尚不如你,但御器施法另有奇异之处,十分依仗外物之功。”云霄说道:“只不过那些人说王启年是逆贼,我怀疑是沪海城中发生变故了,而且王启年显然是刻意往玉篁山逃命的。” 九鸣问道:“若是如此,为何云霄道友方才不直接唤醒王执事一问究竟?如果真有不测变数,还是要事先做好防范。” 云霄不在意道:“且让王启年歇息,若真有事,就让来者亲上玉篁山跟我说个清楚,王启年如果真有过错,届时再送还不迟,但毫无根由的事情我云霄不想理会。” “看来我们是注定卷入某件大事了。”云霖苦笑道。 “大事?什么算大事?”云霄仰天笑叹:“我在回到玉篁山看见你老三来到之时,就隐约猜出江南变数将至了。如果真有人要暗中针对你我几人,就算在山中清修也照样不得安宁。能够施展那等噬命异火的道法,绝对不会是一般人物,王启年脱身恐怕不是机缘巧合,他显然是希望向我等求助。” 九鸣闻言点头说道:“云霄道友此言有理,反正都是祸从天降,倒不如平静以应。只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我这便让弟子们布下阵法,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演这出好戏。” 不等九鸣走远,云霄问道:“如果来者是当年供奉院的同修好友呢?” 九鸣朝云霄深施一礼说道:“修行人立足世间,行事遇事自有法度,彼此相安自然最好,如果来者没有相安之心,那我们又何必强求?” “不错!你且去吧!”云霄微笑着点头。 “那我也去稍作准备。”云霖说道。 云霄提醒道:“师弟你准备好雾影法舟,必要时将王启年接走。” 云霖不解问道:“可此处是山林、并无江海,雾影法舟亦无飞天之能啊?” 云霄笑道:“你去做好准备就是了,眼下看似山林,焉知是否有汪洋骇浪滔天而至?” 云霖躬身离开之后,云霄捧起手中焰心冰球,笑容颇具深意。 (本章完) ------------ 第237章 列军山前 天光渐明,玉篁山以北的官道上,旌旗蔽空、杀气盈野,一支江南军阵推进而至,在离着玉篁山千步之外扎稳阵脚,一排火炮对准玉篁山中静默不动。 云霄静坐山中竹椅,面前是一面冰晶凝结的圆光镜,映照着山外远处的军阵景象,只见一员将领跃马上前,喝声如雷逼入玉篁山中: “玉篁山弘法真人听令!沪海逆党勾结楚贼,意图暗通敌国、出卖疆土。被我等江南近防营察知,一举剿灭!如今逆贼王犯启年窜逃玉篁山,不知悔改、妄图作乱!望弘法真人与一众高士,举犯助功、莫要同谋奸宄!” 云霄看着那名将领喊话,朝身旁九鸣真人说道:“看来沪党人士大多遭难了,真没想到一夜之间沪海江南翻天覆地……可是不对呀,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这么多修行人为何只有王启年一人脱逃?难不成连一丝风浪都弄不起?” 九鸣真人看着冰镜中,附近山野乡民奔逃远处的场景,细声揣测道:“按如今情势看来,江南近防营已然和帝党勾连一同,那为首将领便是原本帝都御林军统帅之一,姓曹名符,是冯华国师当年安排其与岁寒松一同南下的人马,当年修为已近真心全形。” “区区曹符一人我还没太看得起,就算山下那一排火炮试图攻山,凭你我能耐也可以轻松守住。”云霄说道:“沪党人士几乎是轻而易举地被全部拿下,这才是让我担忧之处……你不是说岁寒松与沪党众人走得很近的么?” 九鸣真人一阵思索后说道:“之前的确听说,冯华两位弟子姜神霄与岁寒松貌合神离,似乎岁寒松并无意投身帝党,跟沪党人士来往密切。可如果不依仗帝党与供奉院众修的力量,他们是怎么拿下沪党众人的?” 云霄一拍椅把,冰镜碎裂消散,他起身说道:“管他是哪派哪党,既然登门踏户而来,我云霄正好一问究竟。” 说完这话,云霄身形如一缕烟云飘散,只往玉篁山外而去。 仙踪神行,云霄来势极快,几步路的功夫就逼近至军阵之前,骤然出现让曹符等一众将士紧张警惕起来。 “来者何人?”曹符使了个千斤坠压住受惊的马匹,手里一杆长管火枪一如昨夜所见青铜面具之人所持,看来是成制式炼制而成的法器。 “玉篁山云霄。” “是你?”曹符见眼前之人不修边幅,颇有些惊疑,但随即转念呵斥:“逆贼王启年何在?为何不将其束缚擒捉前来?” 云霄问道:“曹将军张口闭口便是逆贼,我很好奇,王启年道友到底触犯何律?因何成为了叛党逆贼一途?所谓暗通敌国证据又从何而来?” “量你一介山野匹夫,没资格知道这等军国大事!”曹符骑在马上一脸傲然:“**明府一众仙修近年来走遍天下,终于找到当年在江南散落的太祖遗脉,就在昨夜登基开国、重振乾朝江山!” 云霄脸上浮现古怪笑意:“乾朝帝室散落天下各地不假,但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当皇帝不成?而且**明府属红山议会行列之中,凭什么插手社稷更替?” 曹符哈哈大笑:“明府仙修深知时势之变,焉能长居山野?云霄,最后警告你一次,让出玉篁山道场,让我等如山搜寻逆贼,而你速往沪海城觐见陛下!” 云霄听得曹符此言,心中已有几分定见,料想修行界大变已至,他站在曹符马前说道:“我就一个人,曹将军你率大军前来,如果非要进山不可,我也拦不住,你们且去就是了。” 曹符眼角微微抽搐,他没想到云霄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挥火枪下令道:“步兵班分三路上山!” 令出军动,几百名身着黑衣黑甲的兵卒,肩负刀斧、腰佩火铳,都是专门用于贴身近战的武器,身上的胸铠清一色经过法力祭炼,放在哪里都算是一支强军劲旅,没想到居然用在搜山之上。 只不过这几百名黑甲兵卒前行不过百丈,身形突然晃动摇摆,接连成片摔倒在地,一些人显然有武艺在身,稳住下盘桩功、挣扎着不摔倒,但也都已溃不成军、七歪八倒。 曹符见状心中一惊,因为在那数百兵卒的脚下,是一大片冰霜,平滑如镜面一般,普通人根本站不稳,军阵兵卒摔倒一个,往往会带着大部人马摔倒。 要知道如今乃是盛夏,江南地界哪里来的一地寒冰?而且滑溜非常,显然是有人刻意作法,阻挠搜山。而不声不响间有此**力之人,江南之地怕也是屈指可数。 曹符惊怒非常,他当即摆马,火枪直指云霄喝道:“你弄何玄虚?还想阻挠我军搜捕逆贼不成?若是如此,你与逆党同罪!” “我不明白。”云霄皱眉道:“以我的修为,那派来缉拿王启年的人,不该是你这般的,我无心杀戮,而这数百兵卒我要对付也太轻易不过,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能够凭此便要我放你等入山?” 曹符脸色大改,狠声喝道:“山野匹夫,竟敢羞辱于我!纳命来!” 一声枪响,火枪炎流喷薄而出,却不料云霄身如电闪,好似鬼魅一般腾挪躲闪,一声轰鸣过后,曹符胯下马匹被巨大冲击活活震死,而曹符本人则借势跃至军阵之中,随之便是一声喝令: “开炮――!!!” 二十门火炮之后,操炮手都是身怀道法修为之人,沉重的炮座轻盈一动,全部对准云霄,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功夫,而火炮发射也不过刹那之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二十门火炮竟然在曹符喝令声停歇后,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二十个漆黑炮口面对着云霄一点声响也没有。 曹符心有所感,连忙推开身前兵士,走上一门火炮之前,伸手一摸,炮管通体寒冷如冰,表面无数细小水珠渐渐聚集,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凝结成冰,眨眼功夫,二十门火炮变成了二十座冰雕。 (本章完) ------------ 第238章 冰山一角 云霄悠然随意地说道:“火炮当然威力大,但是打不出来就跟废铁没什么两样。我知道曹将军你率军前来,肯定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你终究只是军中将领,不是真正的修行人。” 曹符一掌拍在冻成大冰块的火炮上,留下一个半寸深浅的掌印,大声喝道:“布阵!” 就听得军阵中一阵呼喝声,当即有二三十人冲出,一并冲出腰间兵刃,刀刃上紫金之气如电光错闪,这些人显然都是当年冯华培养的帝都御林军! 其中十人一手持刀、一手持铳,枪响过后,阵势已成,十刀齐落聚成一团浩大芒刃铺天盖地而来。 云霄身不动、气自发,定住飞射而来的无数如霰弹子后,周身冰云卷动,青鳞仙剑应声而出,好似一条冰龙呼啸,一个甩尾与紫金芒刃相交击,轰鸣过后漫天冰尘气浪。 如此威势,其他寻常兵士后退重新组成阵列,几百条火枪如林倾倒,蓄势待发。 尘埃将散未散时,曹符身边几名亲兵掷出几枚炸弹,爆裂之后几团青黄浓烟急促弥漫开来,竟是如当年在晋阳城外对付齐德仲一样的手段――绝命烟! 曹符一招手,施法定住绝命烟不向军阵方向蔓延,只在云霄所处位置缓缓盘旋,这时再下命令,火枪队接连开火,密密麻麻地枪声响彻玉篁山外。 几轮齐射之后,曹符自己也端起火枪,炎流弹子射入绝命烟中,轰然火光爆裂之后,绝命烟随爆风飘散远方,而云霄却不见踪影。 曹符如受大辱、怒不可遏,当即喝道:“搜山!无论见到什么人,格杀勿论!” 云霄去了哪里?他本来是想阻延曹符军阵一番,一直都是紧守不攻,而当曹符施展了绝命烟后,云霄忽然感应到王启年苏醒,干脆跺脚遁地而去,面对这等军阵,云霄来去自如不成问题。 回到卧云斋中,云霄挥手将云中觞贯入玉篁山中,霎时间漫山遍野冰云涌动,正好看见九鸣真人迎面而来:“云霄道友你来得正好……” “王启年醒了是吧?无妨,我去照看一番。”云霄说道:“玉篁山阵法已启,你率众弟子挡住曹符军阵就是,不用硬拼,他们没有破阵之能。” 直入卧云斋中,云霄就看见王启年脸色苍白地从床榻上挣扎起身,云霄赶紧上前将他扶下:“王道友伤患在身,有什么话躺着说就好了。” 王启年紧紧抓住云霄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道:“云霄道友!沪海剧变,他们要复辟乾朝!” 云霄苦笑道:“王道友,他们恐怕已经做成了,如今正有一支军阵围堵在玉篁山下……你且不必焦急,慢慢讲述,‘他们’到底是指谁。” 王启年连连摇头:“惭愧!我也说不清他们到底是谁,道友你没有亲见当时场面,复杂混乱连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根据王启年所说,昨天他们一众沪海执事受岁寒松邀请集中议事。这本来也只是寻常,而这次岁寒松特地邀请以自己师兄姜神霄为主的帝党供奉院众修前来。 两党平日里固然对立,但是地位与修为越高者,往往更能看清时局,在一定程度上彼此合作妥协,岁寒松经常作为居中协调的人物,可谓是左右逢源。 然而姜神霄此番并不是仅仅带着供奉院众修前来,而是有其他来路的修行人一同,簇拥为首之人也不是姜神霄,而是一名神色怯懦的少年人。 与会众人不解询问,姜神霄出言掷地有声,指出这名少年乃是乾朝太祖遗脉,是**明府寻访多年才找到的龙子龙孙! 在场修行众闻言,大多面露不豫之色。姜神霄向来主张北伐、再兴帝业,大家看在他声望高、修为深,不直接反驳,私底下却多有讥笑之言,讽刺姜神霄缺少修行人该有的超脱心性,纠缠亡国复辟这种不可为之事。 而姜神霄如此举动,先是让众多修行人不满,随后是不解。**明府作为九州十二宗门之一,本应尊崇红山议会规戒,如今怎么会主动干涉社稷更替?甚至去找乾朝太祖的遗脉?再说了,就算是乾朝太祖的后人又如何?在这帮修行人眼中看来,不过也是凡夫俗子而已,缺少继承大统的真正底蕴根基。 当即就有人质问姜神霄,几言不合之下,姜神霄猛然出手!姜神霄一有动作,好似号令一般,众人会面商议的殿堂顿时被封印起来! 接下来的变化才是真正让王启年吃惊的地方,如果说姜神霄动手是打破了两党对立的僵局,那么同侪之间的暗害则是防不胜防了。 沪党之中,避风山人骤然出手将一位试图攻击姜神霄的执事杀死,然后当场声称要效忠大乾新皇。沪党众人不明所以,岁寒松出手拘禁,王启年、青阿士等人即刻明白过来,自己已在陷阱之中。 更加骇人的是,帝党供奉院中有几人似乎也没有事先了解到姜神霄的举动,出言询问、话声未毕,就被身旁同侪暗害击杀,少有几个修为高深躲过一击的,都是被连番骤雨袭击后,死尸倒地。 沪海众修焉能不知情况紧急,瞬息间元神识念便已决定,众人齐心合力打破封印,尽量让人遁逃而出,将此间变数通知外界,尽可能找人帮忙救助。 而合力突破封印的,都是当年与齐德仲一同南巢泽除妖、北上玉京城的那十三名修行人,他们也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齐德仲。 外人所不了解的是,这十三名修行人手握数十枚龙鳞,在齐德仲炼就龙鳞子后,他们另有启发创见。十三人御使龙鳞结成虬龙大阵,飞天冲破封印而去,在受到所有方向各种道法威势的攻击之下,成功逃脱而出的有三人,而一直坚持到玉篁山的,就只有王启年一个了。 王启年在路上就已经发现,沪海城内外各处,都已经被江南近防营所控制,而自己也在出逃路上被人伏击,身负重伤这才来至玉篁山,希望寻求一线生机。 (本章完) ------------ 第239章 年慕少艾 但是王启年在如今苏醒之后,也立即明白过来了,以姜神霄等人的布置严密,沪海众修十三人联手结阵破封而出,竟然也只有寥寥数人逃脱,而自己能够活着来到玉篁山外,恐怕并不是自己真的有多么幸运,而是对方刻意将自己往玉篁山逼来,故意将云霄等人牵连其中。 “云霄道友,令师如今身在何处?你赶紧离开江南前去投奔,要是再有拖延便来不及了!”王启年心乱如麻,想来想去就只有齐德仲或许能为他们讨个公道了。 云霄摇头轻叹,安抚说道:“王道友不必心焦,其实我不明白,你等当初为何不曲意逢迎?就算乾朝复辟,对你等沪海众修也绝不至于妄开杀戮,就算不愿效忠乾朝新皇,又何必当场发难呢?” 王启年苦笑道:“云霄道友,修为如你我,不愿便是不愿,怎能矫饰伪诈?岂不是自坏修行不成?加之当时情景容不得细心思量,如果真的让乾朝复辟,我等在沪海江南数十年的经营岂不是如付川逝?明知未来所遇也是不愿乐见的结果,为何还要曲意逢迎?” 云霄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王道友高见,我也不瞒你,如今玉篁山外就有一支军阵正在围堵搜山。” “那你们为何还不离开?” “区区世俗军阵,我云霄还不放在眼里。” 王启年摇头道:“我当然清楚道友之能,但军阵搜山不过是试探,真正的后手尚未动作,无非是让世俗兵卒的性命消磨道友法力。” 云霄乐呵呵地笑道:“我云霄无心杀戮,自然有办法不伤人命而立身安稳。江南之地我等的确不会久留,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要让这些人吃些苦头。” 王启年劝阻道:“道友万万不可!如今沪海江南至少有三五名修行高人常驻,你若是出面抵抗无异于螳臂当车啊!” 云霄说道:“王道友且安心休养便是,如果事情有变,我自会派人将你救走,卧云斋中已布下禁制,外人不得进入,我出去打量一番。” 不顾王启年连连劝阻,云霄从容离开了卧云斋,身影进入满山竹林间的冰云之中,再难寻觅。 …… 玉篁山上空极远处,三条身影凌空而立,俯瞰地面上如同一个小山包似的玉篁山,为首之人正是天师张应昌,他身旁印剑飞旋,后方是天师道少主张谷衡,以及一名身披黑袍的怪人。 “齐德仲一脉看来不仅擅长炼器,对阵法禁制一途也颇有造诣。”张应昌皱眉说道:“玉篁山被霜雪笼罩,元神感应如受风霜倒卷反侵,难窥真容。身在其中的寻常兵卒恐怕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云霄已经是落于不败之地了。” 张谷衡看着玉篁山神色复杂,恭谨地向父亲询问道:“师君,弟子愿亲自出马,将那云霄擒捉到手!” 张应昌摆手道:“不急,我方才见那云霄出手,轻易制住曹符等一众兵马,不似寻常真心全形修为之辈,恐怕他还有底牌未出。府尊过去对齐德仲安排多番截杀,都被其狡诈脱逃,甚至连你堂弟张谷环也不幸身殒,可见这对师徒绝不容小觑。” 张谷衡脸上有急切之意浮现,看着有七八名修行人自不同方向飞窜入玉篁山中,不禁说道:“弟子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云霄消耗众人之力,都是为府尊与护世大业出力,云霄一介匹夫不值得如此阵仗。” 张应昌眼神扫过张谷衡,沉声说道:“你是为了那个夜凉水才说这话的吗?” “父亲――”张谷衡情急之下直呼父亲二字。 “你真当为父什么都不知道吗?”张应昌重新望向玉篁山:“最初试探齐德仲修为根底,我等密议让三才剑派夜凉水出手,几乎所有人都断定夜凉水不死也会重伤,而本来只是负责暗中传讯的你,居然最后出手将夜凉水救走,此举连累为父在府尊面前深受质疑! 三才剑乃是刺客,刺客便是用来杀人的刀剑,你身为天师道少主要明白这个道理。夜凉水已经不再是一个凡俗女子,更不是你应该结交的道侣对象。你好不容易有如今的成就,莫要因为一时意气而莽撞行事,不看破这关,你再难精进!” 张应昌一番话,压得张谷衡抬不起头来,满脸不甘于懊悔之色。 此时张应昌转脸看向黑袍怪人:“阁下乃是三才剑宿老,本君此言冒犯了。” 黑袍之下看不见面容,只听见如风吹一般声响:“天师言重了,三才剑中早已尽抛名相声色,夜凉水固然天资优异,却也只是三才剑中一把利器,该用则用罢了。” “那好,既然三才剑将阁下交付本君,那本君也不客气了。”张应昌说道:“玉篁山中不止云霄一人,军阵入山至今未有见血,我便料想云霄此人不喜杀伐,阁下入阵之后,不必刻意去寻云霄,看见谁便出手斩杀,引云霄收起阵法。” 黑袍怪人问道:“也包括搜山的兵卒?” 张应昌语气冰冷:“这是该然,选定他们上山时就有此准备了。” 没有听见一声回应,黑袍怪人脚下好像突然落空,化作一道黑影坠落地面,随后如箭一般闪入玉篁山冰云之中。 张应昌看着这一幕,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该去做准备了。” 张谷衡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准备?” 张应昌回身就是一巴掌:“你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天师道起事至今无有寸功,未来在府尊面前你我父子还有立足之地吗?我们要生擒云霄、引出齐德仲,这样既能为你堂弟报仇雪恨,也能够在府尊面前邀功受赏!天师道总有一日要交到你的手上,你怎可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意志消沉?” 张谷衡不声不响地微微点头,张谷衡皱眉说道:“此事为父全权交给你负责,制住一个负伤的云霄你应该能够做到,要是连这也不行,你也别再回天师道了!” (本章完) ------------ 第240章 连天九寒 玉篁山中,愁云惨雾,冰寒刺骨。满山遍野的竹簧表面,结满了细微如粉尘的冰霜,仔细观瞧晶莹剔透,好似手艺非凡的匠人静心铸造的琉璃水晶。轻轻吐气吹拂,冰尘飞扬,在眼前浮动飘零,构成一幅绚丽得不可方物之奇景。 曹符此刻内心充满了惊疑与恐惧,前前后后近千人冲入玉篁山中,走不到百步距离,浓雾遮眼,周围亲兵部卒一个接一个无声地消失在冰云之中,无论怎样大声呼喊,声音好像根本穿不出咫尺之外,更遑论他人身影。 到最后,曹符只身一人行走在交错杂乱的竹林之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森寒气息浸入筋骨,极力运转法力护身驱寒,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奏效。如果试图在冰云浓雾中以元神感应探查路径,无形中便会有寒意反侵元神世界,十分骇人。 刺骨的寒冷让曹符觉得身上热力与生机正在一点一点被剥夺磨灭,不自觉地张口呼吸,让仅存地一点暖意,伴随着出口成霜的雾霭渐渐消逝,曹符只觉得眼前一阵明暗闪乱。 当求生的意志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之后,恐惧就会变成一种不顾一切的忿怒,曹符抬起火枪,运动元功御器开枪,炎流弹子往身前竹林射去,试图炸出一团火焰让自己取暖。 然而火焰接触到看似酥软的冰晶之上,竟是渐渐被吞噬消化,连一点蒸腾热雾都没有出现。 “啊――”曹符一声长长地喊叫,歇斯底里、青筋迸现,他根本没想到云霄连与他正面较量厮杀的举动也没有,只是将他独立的一人困锁在无边霜雪冰云中,缓慢而杳无边际地折磨自己,最终只剩下满心的绝望,跪倒在地呆滞等死。 昏沉中一阵衣袂甩动的扑喇声响,让曹符仅存的一点意志从无边绝望中浮起,他奇异地看见眼前一条身披黑袍的身影,心底已经熄灭的火焰重燃而起,发了疯似扑上前去。 “救命、救命!快带我离开――” 话还没说完,曹符的额头就有一小段锋锐破颅而出,原来是那黑袍怪人的怪异兵刃,自曹符颌下无声无息刺入,穿透半个脑袋,带着内勾的弧度从脑门刺出。曹符满脸惊骇恐惧,嘴巴张开却合不拢,咽喉处呜咽声带着血水淅淅涌出,两枚眼珠子外突近乎要掉出眼眶,十分可怖。 黑袍怪人侧身退步,猛然将兵刃抽出,曹符颌下伤创喷出的热血溅了黑袍一身,连带着一道迷蒙虚影脱离曹符形体,被怪异兵刃摄走。 宛如倒钩一般的怪异兵刃在摄走虚影之后,泛起一阵妖异青光,兀自战栗,好像一头怪兽吞噬了新鲜血飨一般,不住摇头甩尾细细回味。 黑袍怪人紧握着倒钩怪刃,似乎在防止此物飞脱离手,自言自语说道:“第十八个,居然是曹符,果然神魂勃壮,咦……好快!” 说话之间,漫山遍野的冰云渐渐朝山上卷去,露出山野竹簧,一点霜雪景致丝毫不见,就连方才的刺骨寒意也全然不存,山野中近千兵卒散落各地,大多还都是在神智昏沉之中,还未清醒过来。 破风声自山上传来,九道冰锥直射黑袍怪人所在位置,而且瞬间封住怪人脱身所有去向,有三根冰锥直直插入黑袍内中,随之将其钉在地面。 黑袍落地如皮球泄气扁瘪,内中之人不知去向,一道流风倏至,就见云霄站立黑袍之前,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正当云霄落地沉思之时,身后平地骤然鼓起,一道弯钩旋芒直刺云霄后背,临身一击避无可避,直接穿透云霄躯干。 然而弯钩旋芒却是干脆地划过云霄整个身子,好似只穿透一层薄雾,毫不着力,身影消散。 与此同时,九根落地冰锥再度动弹,齐齐向隆起的地面穿刺过去,只听得短促裂帛声响,一道声音飞窜而起,跃入密林之中不见身影。 那道身影去得快,山中另有一道利光追得更快,玉篁山中好似有一条冰龙呼啸,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得沿途竹林歪斜以避,直接咬上那道身影,狠狠撞出玉篁山外的荒野溪流。 “哪来的邪魔歪道?”云霄的声音遥遥从玉篁山中排空如浪而至:“为了引我收阵现身,不惜大造杀业,你就真的料定我云霄是心软无能之辈吗?” 溪流附近,一个枯瘦老人青巾覆面,后背一条长长的血痕是被冰锥所伤,两条手臂结满冰晶,是方才奋力挣脱冰龙的代价,而他面前溪流已是十里冰河,青鳞仙剑倒插冰面,剑意飚然。 面对云霄尚未露面便如狂风裂身的喝声,枯瘦老人面色僵硬不变,反手倒持怪异弯钩,一团死灵怨息沸腾似浆,将周身天地染上一片灰暗死寂。 “连显相法身的修为都如此晦暗枯槁,我想我知道你的来历了!”云霞声音传来:“这般阴谋算计、窥准时机动手之人,除了是三才剑的刺客还能有谁?” 被叫破来历的枯瘦老人没有一丝退意,周身灰暗死寂展开已达十丈,内中笼罩的一切是彻底的肃穆与静止,连一丝风也无。 “你很有自信,身为刺客暴露行藏也没有退却。”云霄冷笑道:“不过你可能不了解,当年东海之上,你的一位同门与另外两人意图谋刺吾师,你那位同门是由我亲手所杀!” 此言一出,枯瘦老人眼神终于有了细微变化,不待他有动作,云霄喝声震动山川,山中兵卒全数昏厥倒地,青鳞仙剑微微一颤,十里冰河碎如齑粉,漫天冰晶映照出七彩霓虹,贯连苍天。 “峨峰镇罗千!” 顷刻间,剑诀剑式、剑术剑法、剑气剑意浑然一体,伴随着云霄喝声,无视枯瘦老人的显相法身,直直印入元神世界深处,连天霓虹如斧钺落下,破法斩灭。 以剑威落下为中心,方圆十余里大地微颤,远处乡野村舍瓦片掉落、梁上尘埃飘散、树木枯叶飞零、杯盏涟漪微起,大动之后便是大静,随之一切归于平静。 (本章完) ------------ 第241章 山中浪起 剑威浩荡,但真正造成的破坏并不大,十里冰河落回河床,无数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溪流渐续。 而枯瘦老人身形后退三丈有余,双腿在地面上犁出两条深沟,膝盖以下都已经埋进泥土之中,上半身有一道霓虹剑气斜插而入,既没有将枯瘦老人的躯干截断成两半,剑气也没有消散,好似一条先天色彩萦绕在身一般。 枯瘦老人七窍出血,手中的弯钩怪刃已经断裂成两截,一半勾刃插在地上,将土壤染成一片死寂灰败之色。 “看来我们……都小瞧你了。”枯瘦老人说话声中止不住咳嗽:“外界都以为你只有真心全形的修为,原来你早有精进。” 说完这话,枯瘦老人一个旱地拔葱,双腿自泥土中抽出,身形沿地飞掠逃遁,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而悬在空中的青鳞仙剑也没有去追,微微一颤飞回玉篁山中,只听得几声鸣金声回荡脆响,玉篁山中火光冲天。 卧云斋中,云霄面对冰镜冷目无言,镜中是那名枯瘦老人逃遁身影,霓虹剑气在冰镜中显得格外耀眼,也是成为追踪此人的关键。 此时九鸣真人从外面赶来,身后带着十二名弟子,大多都神情疲倦、气息衰弱,云霄取出丹药说道:“辛苦九鸣道友了,且让你的弟子服下丹药调息行功。” 九鸣真人将丹药交给弟子们,然后对云霄说道:“方才道友为何要收起阵法?那名刺客应该是与攻山兵卒同路才对,为何他要大开杀戒?” 云霄说道:“来者显然对我的性情早有预估,我虽以云中觞运转玉篁山阵式,但本意无心杀人,那名三才剑的刺客就是看中这点,刻意拿自己人开刀动杀,逼我收起阵法亲自去对付他,只不过他对我的能耐也没猜准就是了。” 九鸣低头叹息道:“道友慈悲。” 云霄转过头微笑说道:“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心软得过分了?别人都登门踏户杀上门来,却还固执着不肯动杀招,就连对付那名刺客,我都只是留下剑气追伤寻踪的法力,没有彻底置其于死地。” 九鸣摇头说道:“这并非心软,而且外人也无评点资格,试问方才身陷阵中的近千兵卒,有谁会觉得云霄道友你心软手软了?留存着一丝神智体会无边苍茫的绝望,远比瞬间取命可怕得多。 杀生总归有伤天和,但看个人立身世间行止如何,如果是换做令师齐道兄,他恐怕会干脆一点。” 云霄惭愧笑道:“我师父不止一次说我太过心慈,他说过,真正的悲悯仁慈之心,是需要道威护持的,怯懦之仁易纵恶酿祸。我今日隐约有所领悟,所以才不愿意轻易放过那些算计于我的阴谋家。” 九鸣看向冰镜中逃遁的枯瘦老人:“云霄道友是想借此寻找到三才剑刺客的巢穴根基么?我怕这并不轻易,而且道友你的剑气追伤寻踪十分明显,对方估计料定你此举意图,说不定会将计就计,布设陷阱引你步入其中。” “他们能这样做,我就不能了?”云霄笑道:“那些什么刺客的老巢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盼着他们布下陷阱,来的人越多越好、阵仗越大越好,我云霄从来不曾畏惧退缩,他们敢将事情闹大,那我就帮他们闹得更大,我倒是想看看有怎样的修行高人现身出面。” 九鸣捻须沉吟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沪海江南骤生剧变,**明府参与其中,修行界内外界限被破,这肯定会引来其他修行门派的留意,尤其是如太华门这等……云霄道友是打算以一战之功划分清浊,让天下修行人看个清楚明白么?” “知我者、九鸣也!”云霄抬手虚托着冰镜,“这些人对我修为的预估出了偏差,现在肯定急忙调集人手,准备布下天罗地网,只可惜我尚未尽全力施为,便能让这名刺客狼狈逃窜,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些修行高人吃惊的模样。” 九鸣真人笑道:“云霄道友之从容自信实属罕见,与令师大不相同。” “我师父他老人家虚怀若谷、自居下流,世人难知其深浅,我作为他的大弟子,明知有人阴谋算计他老人家,难道还要故作深沉不成?当以不测之威利剑诛除!”云霄挥袖震碎冰镜,铁舸法舟平地出现,说道:“卧云斋众人准备,洪水将至,登舟渡川!” 与此同时,八名修行人从卧云斋外接连飞跃而至,各持法器、不同光芒齐齐向云霄杀至,其中一人就是当初试图刺杀齐德仲的刺客夜凉水。 云霄看也不看,雪青鹤氅大袖飞扬,衣袖上云纹无端浮现,卷云如墙向外飞涌,将法器光华全然吞噬,同时将八名修行人逼出卧云斋外。 卷云之后,玉篁山顶突发大水,浩浩荡荡的汪洋潮浪席卷四方,将山中近千兵卒冲卷下山,而在浪头波峰之上,两条舟楫随波逐流,潮浪涌向何处,舟楫就往何处去。 玉篁山下此时出现了一副千古难遇的奇景,明明是陆地,却突然有一片翻涌不息的潮浪,这股浪潮掠地无痕,就好像一团水银流淌而过,不曾分散、又极为活泼,浪潮最顶端就是两条舟楫,舟上十余人或站或坐,以云霄迎面浪涛、面不改色。 潮浪穿越山林乡野,甚至经过城镇人烟,一路上惊世骇俗,凡夫俗子误以为是水仙河神下凡现世,平地水涌、山间浪起,直让桑田化沧海。 潮浪一路向西北而去,速度极快,不亚于世上所有神行缩地的道法,过不多时就能看见那枯瘦老人的背影在远处起落逃遁。 “兀那老儿,你欲往何处去?”云霄站在船头大声笑喝,捧着云中觞往嘴里灌了几口浓香烈酒,轻轻吐气,酒雾如云涌雾散,在半悬空中好似被火苗子轻轻一触,随即变成一团腾空火球。 云霄哈哈大笑,随手一指,火球朝着枯瘦老人后背疾驰如流星而去,轰然一击,引起滔天火浪,将周围林木焚灼成炭灰一般,极为骇人。 (本章完) ------------ 第242章 夺命幽谷 火球并没有直接击中老人,而是爆裂之后的火浪将他击飞远处,正好是一条幽谧丛林中的湍流之中,坠落之后激起一道水花便不再见其浮起。 云霄在船头跺脚,潮浪随之漫涌林中,潮水与湍流汇聚在一起,云霄轻轻一弹指,枯瘦老人的身子被缓缓挤出水面,露出的面容已经是满脸紫黑之色,枯瘦的身躯处处浮肿。 仿佛只定睛观瞧了一眼的功夫,伴随一声闷响,枯瘦老人的身形竟是向外爆裂,无数紫黑粘稠的毒煞污秽向外溅射喷涌,比寻常人热血涌流更加强劲,大部分朝着云霄飞溅而去、遍洒如雨。 云霄只是微微一抬眉尖,水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水泡,将漫天喷洒的毒煞污秽笼罩其中,紫黑浆液喷洒到水泡内壁,引起了无数涟漪,就连剔透晶莹的水泡也渐渐被染上一片黯淡惨紫。 不等云霄施法行功将这团水泡移走,此时从两侧后方各有一道攻势而来—— 左后方是一张雷光交织的大网,铺天盖地、雷光炽烈;右后方是无数银芒弧光飞舞而至,破空穿云! 不见云霄有任何动作,甚至两侧攻势之猛之烈,普通人甚至连察觉转身都来不及,但两侧水面顷刻间无声涌起,而且在涌起的过程中渐渐凝固封冻,变成两座巍峨耸立的冰山,同时挡住两侧攻势,在冰山背后炸响霹雳鸣金之声,就连冰山本身也止不住地震颤摇晃。 趁此一瞬空隙,云霄元神识念即刻传于众人:“九鸣师徒结阵护住双舟方圆之境,老三你驱引天云、造雨生雷!” 无需任何回应,所有人都依循云霄指令行事,九鸣真人与十二名弟子各自踏罡步斗,一团浑和青光护住两条法舟,而云霖祭起驱云角,这根号角法器不是用嘴吹响的,而是以元神法力鼓荡御器,无音之声回荡天地、引来**。 至于王启年,他坐在雾影法舟上皱眉观望各方,此时此刻的他伤势未愈,根本无法施展法力,在这种情景下甚至连自保也难,只得默不作声看云霄等人抵御。 冰山震颤一阵,随即轰然瓦解破碎,炽烈雷网集束成一道青白耀眼的霹雳,在密林深处轰然而至,击在青光法阵上散成无数电蛇向外流窜,阵中众人只觉得浑身酥麻,元神中好似有雷声回荡。 雷霆一击过后,云霄扬袖驱动潮浪,化作无数水刃浪刀,飞窜扫入密林之中,转瞬间密林被夷为平地,将躲藏其中的敌人逼出。 与此同时,另一侧银芒弧光再至,云霄并指御剑,青鳞仙剑脱鞘自处,飞旋化出霜风气浪,炸出一片狂风乱流,惹得满地狼藉,而另一侧的敌人在余波席卷之下,也不得不现身露面。 左侧发雷电者,总共有五人,身披不同颜色纹饰的道袍法衣、头戴金冠,为首一人面容清秀、虚托玉印,颇有几位华贵高雅。右侧施银芒之人有两位,各持等身之高的月牙巨斧,看相貌是一对孪生兄弟。 自从枯瘦老人身形爆裂、炸出一团毒煞,到两侧敌人被逼现身,整个过程不超过十息功夫,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目不暇接,而斗法过程早已是死关门前去复返。 一息空闲余裕,云霄按剑胸前、轻抚剑身,左顾右盼一番说道:“哦?两边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这一位玉印道人想必就是当今天师道少主张谷衡道友了,而这两位兄台,莫非是祁连山飞熊双英?” 这次伏击云霄的两方人马都没有遮掩面目,张谷衡自不必多提,他身后的四人也都是天师道的同门。而祁连山飞熊双英乃是西北一带家喻户晓的修行人,这对兄弟同修一门道法、用同一类的法器,出手斗法同进退,在西北荒漠中曾斩杀了不少妖怪与作恶犯戒的凶徒,甚至受过太华门的高人褒奖指点,可见其人品行。 云霄指着面前水泡,内中紫黑色的毒煞飘零不定,轻笑着说道:“此人乃隐世传承三才剑出身,专修潜行刺杀之术,不久之前在江南玉篁山中,接连对普通兵卒杀人夺魂,罪业深重、不可饶恕! 在下修行虽浅,但也深知守护世道之责,特地蹑踪千里,不料此獠毫无悔改醒悟之念,竟在最后一刻也妄图玉石俱焚之举,如今这般形神俱灭的下场,可谓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几位道友为何要在此时此地,突然对在下出手偷袭?莫非是与此獠有何缘法牵连不成? 最好还是听在下一句劝告,我等修行悟道之辈,理应上安天和、下安世道,身负超凡道法威势,更应慎之又慎,不可因一时妄念而行差踏错,祸乱世间自招恶业、处世难安修行难精,慈悲、慈悲!” 面对此情此景、生死厮杀一触即发,云霄这番话可谓是啰嗦无用到了极点,就连同行的王启年也忍不住连连以眼神劝阻,因为任凭是谁都看得出来,对方不掩饰面容身份,显然就是要将云霄等人在此全部击杀,对方又怎会听云霄这番废话? “云霄,你竟然已有离形去知修为!”张谷衡脸色阴沉得发黑,他根本没有理会云霄方才那番话:“这次算是我们大大失策了,但就凭你一人,根本走不出这夺命谷!” 云霄还是一脸好奇地放眼打量:“夺命谷?此言倒是不差,此间山高水险、林木幽深,普通人行迹至此不见天日、难辨东西,迷失了方向自然有可能走不出此地,嗯……幸好自古便有教训,估计凡夫俗子是不会走近此地的。” 张谷衡脸色渐渐狰狞,就听他咬牙喝道:“动手!” 一声动手,先有动作的是飞熊双英,这两兄弟舞动月牙巨斧,一阵绵密银芒弧光飞斩而至,云霄笑声震耳,水面巨浪随声翻涌,云霄一剑掷出,青鳞仙剑穿过巨浪,在浪头的另一侧,云霄的身形居然聚水而现,持剑飞身而出,竟是凝神聚体之能! (本章完) ------------ 第243章 高坛召神 一道凝神聚体的化身破浪而出,手持青鳞仙剑抵住银芒弧光,身形闪动间,单人独剑将飞熊双英挡住,剑势如雪崩浪溃,压得飞熊双英节节后退。 张谷衡在另一侧见状,眼神中止不住惊疑之色,同为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他深知凝神聚体考验的就是积年深修之功,往往只有那些辈分奇高的耄耋宿老才有此修为,传闻当年乾朝国师冯华真人亦有此能,但如今众人猜测,冯华恐怕还是依仗了仙家法宝方能做到。 云霄修行岁月短浅,在修行界中不过因其师齐德仲稍露锋芒,有几分不俗修为而已,在短短时日内精进离形去知,已经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如今又展露出凝神聚体之功,这人难不成打娘胎中便开始修炼了吗? 张谷衡先是惊疑,随即转为极深的怨愤,作为修行界后起之秀,张谷衡的成就一直在父辈尊长光环之下,显得有些黯淡薄弱。若论年齿寿数,云霄比他还小,修为法力却要比自己更为高深,这难免让张谷衡新生嫉妒怨怼之心。 云霄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作为,在张谷衡心中可以衍生出这么多复杂念头。仙道修行终究只是一人之事,即便尊长师辈也只能传道教授,破关精进旁人勉强不得,有些人就是与生俱来超凡天资,那是别人怎样也羡慕不来的,嫉妒怨恨也无意义。 不过云霄似乎感应到张谷衡的忿怒之意,就见远处雷光炽盛,张谷衡与身后天师道弟子低声颂念,天地灵犀同受勾牵,半悬空中浮现一座彼岸法座、道威高坛! 法力施展未尽全功,隐约便可听闻虚空中雷鸣回荡,云霄深感其威难当,顺手一指,那包裹着毒煞污秽的水泡脱离水面,径直飞向张谷衡等人,水泡轻响破裂! “尔敢如此!”张谷衡喝声回响天地,好像另有一重清朗天音随口而出,道威高坛上一团紫气金光从天而降,泼洒飞零的毒煞污秽在空中被金光定住,滴溜溜凝滞不动,紫气回旋洗涤,污秽被一点一滴逐渐化消殆尽,不复存焉。 云霄见状暗暗吃惊,他原本还觉得那团毒煞污秽难以应对,若要以自己法力洗炼消除,恐怕还需耗费时日,不曾料想对方转眼之间便将其抹除化消,天师道法果然有其神妙之处! 不待张谷衡等人再有动作,云霄张口一吐,酒气化作浓雾漫涌无际,雾中冰锥霜刀雨箭寒风,铺天盖地无远弗届,大半座夺命谷被这浓雾笼罩遮掩,顿时不见天日,所有攻势皆往张谷衡而去。 天师道众人看似凌空结阵、并无御守之方,可是当浓雾接近时,道威高坛金光再放,卷动不息的浓雾受到无形力量遏止,后方漫天云涌堆砌而至,在张谷衡前方不远,挤成一面又高又厚的云墙,不禁遮蔽了视野,就连元神感应也被阻挡。 张谷衡此时踌躇不定,面对云霄如此攻势,他的抵御并不十分艰苦,因为天师道法乃是上体天心、心祭开坛,以此召唤上界尊神为人间弟子护法降魔,半空中的彼岸法座、道法高坛便是尊神显像。所以张谷衡与一众天师道弟子乃是以道法号令尊神法座,并不是单凭自身法力与云霄斗法。 可这样一来,道威高坛并不是随心所欲、如臂使指的法器,张谷衡本想以此降伏云霄,却发现上界尊神真容并未降落法座,自己等人迟迟不能功行圆满,道威高坛只能护法护身,不能发飞剑雷火斩杀对方。 心念及此,张谷衡不禁生出疑法之心,莫非这云霄是受上界尊神庇佑之人,因此尊神不肯降落法座与其针锋相对?若是如此,与云霄作对的天师道,难道真的气运不济? 修行之辈最忌疑法、疑师、疑我,而且往往有一便有三。修行绝对不仅是搬运精气、调神养息,洗炼心性才是根本。尤其是像天师道这般务求上体天心的道法传承,一旦疑法则法难为继,而且一旦疑法心障浮现,就必须重新洗炼心性圆满、符合修习道法的要求,才能重新恢复原本修为。 疑法心障浮现,道威高坛竟是摇摇欲坠、寸寸瓦解,张谷衡狠咬舌尖,运气吐出一口心头灵血,以血凌空书符印箓,催动自身根基稳固道威高坛。 终于,彼岸法座之上,一道虚影渐渐浮现清晰,乃是手持九节鞭、胯下骑青狮的尊神形容,低眉垂目俯瞰众生,不悲不喜玄奥莫测。 尊神形容出现之后,张谷衡浑身震颤,密闭双目仿佛受到某种不可知的拷问一般,他身后的四名同门也闭起双眼,不断默诵道书经典,使得尊神形容彻底清晰完满。 “呔!”张谷衡最后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双眼满布血丝、额头青筋浮凸,浑身上下好似有万钧重担无法卸下,即便如此还是奋声喝令: “五雷神将、青狮主帅,驱雷掣电、破障灭邪,仪仗百千、号令诸军,坛台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喝声一出,道威高坛再度引动天地灵犀,鬼神受感,尊神形容之后仿佛张开一重天幕,有百万天兵陈列其中,声威浩荡,将耸天云墙缓缓推开! 便见尊神形容一抖九节鞭,从上到下虚劈,云墙当即两分,伴随而至的烈风余威将夺命谷中其余密林尽数扫平。 张谷衡见状本该高兴,然后接下来一幕让他更为骇然—— 云墙两分之后,一艘顶天立地的千丈铁舸,直直冲向道威高坛,尊神形容当即现出忿怖降魔之相,怒发冲冠、青狮咆哮,九节鞭当头击落,与千丈铁舸砰然交击。 一阵钟磬声回荡百里方圆,顿时云散天青,至极的巨响产生近乎实质的冲击气浪向外席卷,远处一片滔天骇浪中,仅有一叶扁舟浮荡在上,至于更远处的飞熊双英,也被云霄的凝神聚体化身挟骇浪之威一并斩杀! 巨响回荡过后,便是一阵沉寂,尊神形容恢复低眉垂目之相,随即一阵脆响,好似琉璃树倒,道威高坛轰然破碎、彼岸法座尽数瓦解、尊神形容不复存在、雄兵百万灰飞烟灭! (本章完) ------------ 第244章 剑斩天师 道威高坛轰然破灭,张谷衡只觉得元神世界一阵混沌、眼前昏黑,他身后四名天师道弟子当即仰天呕红,阵脚大乱坠落地面,没有护身道法维持,修行人也只是**凡胎,直接就在夺命谷中摔成肉酱。 张谷衡此时此刻已经连震惊也无,双目失神空洞,身形在空中一阵一阵飘零,看来不用别人动手,迟早也要坠落地面。 千丈铁舸当空而立,船头一阵风云聚散,云霄身形稳稳站立于上,俯瞰着张谷衡不露喜怒,点足飘飞,千丈铁舸顿时缩小,化作云霄胸前榄核挂坠,远处浪涛也渐渐消退,只留下一片狼藉。 正当云霄凌空踏步要接近张谷衡时,远处惊雷响动,一阵霹雳撕裂虚空飞遁而至,当代天师张应昌带着一身电蛇流窜突现此间,一道符箓立于胸前,召引雷霆直扑云霄。 一团电球拉出漫天闪光如网罩来,云霄眉毛一挑,身形向后平移百丈,留下一道云光残影,被雷霆电球罩住之后,只有接连不止的焦灼响声。 眼见张应昌欲携张谷衡遁逃,云霄祭出焰心冰球,往天师父子而去。 只有瞬息间的反应,张应昌下定决心,一面飞雷遁符拍在儿子张谷衡身上,使其化作一团雷霆远遁而去,焰心冰球就在他身后轰然展开! 顿时,半空中骤然出现一大片碧蓝色的冰晶如山,而且不断延伸,宛如冰碗倒扣大地之上,周围流风中点滴水润之气被全部抽空。 然而而碗扣冰山之中,还有一大片空旷境域,而就在此间瞬间燃起了橘黄色的熊熊火焰,炙热的火焰充斥了冰山内部,却没有将冰山消融,而是在其内部不断翻滚,毫无熄灭的迹象。 一大片极冻冰寒之中包裹着另外一团翻腾烈焰,冰山之中的张谷衡无处可躲,原本前来与送走张谷衡的符引雷遁之法,被冰山阻断外界感应之后也无法施展了,只得催尽神气法力护住周身,试图向外突破。 在远处缓缓按落身形的九鸣等人放眼观瞧,看见这一幕后也十分讶异,不知道云霄在何时又炼制了这等法器。 实际上这枚焰心冰球并不是法器,当初不过是云霄一时动念,凭云中觞运转风霜,将炎流弹子封于其中,后来由将其加以运功祭炼,使其成为一件符器。 齐德仲门下擅长炼制法器,而炼制符器也需要如此根基,只不过符器的施展原理更似符箓,一旦祭出便不可恢复,施展之人只需控制符器效能向目标引导便是。 从云霄个人经验角度来说,符器更像是法器的半成品,施展符器类似毁器之法,只不过符器从一开始就无需修行人以身心神气相契合御使,施展符器一般而言不会伤及自身。 可笑的是,当今世上,最擅长炼制符器的修行传承便是天师道,符箓与符器同出一脉,天师道中秘传符箓要比寻常符器复杂艰深得多。 当代天师张应昌恐怕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今日居然落入他人符器困锁之中! 冰山雄浑鼎立不动,厚实冰壳之中的烈焰,从橘黄转为亮白、再逐渐化作纯青之色,那是云霄当初剑炉生火之功,此时竟是将整座冰山当做剑炉一般。 张应昌护身道法有如龙虎环绕、坚不可摧,但受纯青炉火如此烧炼,四面八方尽是云霄真火法力压迫,终究也不可持久。只听见张应昌一声咆哮般的大喝,整座冰山急剧颤动,炉火被缓缓逼开。 张应昌祭出一印双剑,那是天师道历代天师所掌——阳平治都功印、斩邪雌雄双股剑,有鬼神不测之威,御器施法,冰山浮现无数裂纹,纯青炉火也被恢弘威势全然吹灭。 云霄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冰山向内压去,冰壳内部生出无数冰锥倒刺,迅速向内里蔓延挤压,眨眼间填满了内部余裕,不留一丝缝隙。 张应昌步踏罡斗,足下七星八卦九宫接连浮现,斩邪双剑回旋引出阴阳道气,冰山内传出一连串爆裂声响,已经无可制止! 云霄见状,传音让九鸣云霖等人急速远遁,自己扬袖纳气、神游万方。 伴随着冰山轰然炸裂,无数冰晶向外飞陨,就好像一团冰色烟花飞散开来,绚丽夺目又极其凶险。 “哈哈哈哈哈——”张应昌此时冠簪失落、披发乱舞,狂笑不止地说道:“好你个云霄!本君与府尊都对你太过小视了!可惜今日你气数已尽,印剑一出,天下妖邪皆伏,纳命来吧!” 张应昌高抬双剑,与印玺相交,默运玄通不息,却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张应昌脸颊抽动,连连急催法力、运化元神,却发现一应**力都施展不出,天地灵犀仿佛全无回应,他猛然一惊,直视云霄喝道:“你——” 话未出口,就听得天地间唯余一声剑啸—— 玉霄观云,出鞘! 一柄三尺青锋缓缓自云霄身后玄龙乌木鞘升起,尽夺天地声色、不可方物,百气停驻、千山不动、万川凝固,古往今来只此一剑、寰宇虚空同受感应,星辰为之大放光明、日月为之同现天穹、鬼神为之哀恸惊泣。 剑出,身动,不带任何华美乱眼之姿,无声无息,不知是刺、是削、是断,不知是锐、是利、是快,无感无觉、无始无终、无动无静。 张应昌心中只浮现出一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知从何而来的超脱感悟,随之一切归于无,形神尽散天地之间。 传承两千多年的阳平治都功印与斩邪雌雄双股剑,就这样如同废物坠落地面,只有几声轻响,好似打破了天地间的沉寂。 再看云霄,手上已空无一物,玉霄观云仍旧好端端地收在背上剑鞘之中,仿佛未曾出鞘。 流风飘逸,天地再归平常,微凉风中,放眼满目疮痍狼藉,云霄微微一声叹息,抬手一摄,将天师印剑收走,然后化作一道霜风呼啸而走,只在远方天际留下一道细细白线。 (本章完) ------------ 第245章 印剑在手 云霄随风云而行,找到云霖九鸣等人之后落下身形,众人赶紧上前探问,得见云霄并无损伤这才放下心思。 王启年已经能够站起身子,上前向云霄询问道:“云霄道友,方才那人难道是天师张应昌与少主张谷衡不成?” 云霄随手抛出天师印剑悬浮身前说道:“阳平治都功印与斩邪双剑总不会有假吧?” 王启年见到天师印剑之后,一阵头晕目眩站不稳脚步,被云霄扶住之后才错愕问道:“我本以为道友你就算能成功脱身便已不易,而你、你竟然夺走了天师印剑,那张应昌想必……” 云霄看着王启年愕然惨白的脸色,点头说道:“天师张应昌已被我斩杀,形神俱灭。” “云霄道友,你可知你做了什么?”王启年瞪大了眼睛质问道。 云霄有些不悦地说:“对方分明有夺命图谋,难不成还要我安坐不动、身受屠戮不成?修行人当然不该肆意兴造杀业,但危机临身当然雷厉决断!” “我明白、这些我当然明白!”王启年仿佛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不住喘息说道:“可那毕竟是当代天师,你说斩便斩……云霄道友,恕我不解,你之修为实在大大出乎我等预料了!” 云霄抬眼看向众人,自己的三师弟云霖依旧寡言如故,但脸上也有几分意外神色,而九鸣真人则是沉思不已,至于那十余名晚辈弟子反倒是对云霄满是崇敬。 “我斩杀了当代天师有什么好稀奇的?”云霄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既然决意亲身下场入厮杀战圈,就要做好无法全身而退的准备。兵者不祥之器,杀伐更是无德,如果他天师道上下一开始就不曾参与此事,焉有今日之祸? 我修为法力高低无需他人评断,他们目光短浅不过是败因之一,难不成因他们势大力强便可凭之横行吗?就算今日不死在我手里,未来也会身陷其他祸端之中!” 这时九鸣真人开口问道:“不仅是王道友疑惑,贫道也很是不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等根本未曾察觉有惊天动地的道法威势,道友你是怎样斩杀张应昌的?” 云霄沉默了一阵,神色有些古怪与疑惑:“你们刚才没有察觉到什么吗?我觉得动静……挺大的呀?” 九鸣真人说道:“自方才冰山炸裂之后,我等便远遁而去,随后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变化激荡。张应昌再怎么说也是当代天师,印剑传承千年,汇聚天师道法精髓,神威莫测,即便是国师冯华尚在也难撄其锋,云霄道友如今将印剑夺走,张应昌必定已遭灭顶,只不过我们都太好奇了。” 云霄苦笑道:“我最近新悟了一门道法……可能也不算是道法,方才情急之下施展了出来,具体玄妙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天师印剑落于我手,应该就能说明事情结果了。” 九鸣真人点头道:“道法秘传确实没必要显露,只不过云霄道友你这一路新悟的道法也太多了,真真让人目不暇接。” 很多么?云霄不禁自问,仔细回想一番,自从玉霄观云和云中觞接连炼成之后,云霄道法玄功之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譬如以云中觞化转冰云大阵、平地生海潮、冰镜追伤寻踪,云中觞作为仙家法宝变化无穷,似乎给云霄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助益之功,就连云霄本人道法威势也大大加强,难怪仙家法宝出世往往惊世骇俗,就连修行界也大受震动。 甚至焰心冰球这种符器,都只是云霄闲暇时随手把玩炼制而成的事物,就连张应昌这种人物也被困阻一时,必须依仗天师印剑才能勉强脱困。 而距离云霄炼成云中觞、修为进境不过三五日,这样的道法修为已经超过了当世绝大多数修行高人了,连当代天师都被其斩杀,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就算是其师齐德仲,初证离形去知之后,往后的种种修行次第、精进门槛,不也照样是步步印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固然是好事,但门人弟子进境太快,未免易生浮傲恣肆,不将天下高人放在眼里,这一点齐德仲也曾为云霄担忧过,这也是为何他要求云霄将青瓷葫芦炼制成器方能再见。 如今云中觞已然炼成,云霄却没有与齐德仲再见面,本来修为进境之后,修行上也需要师长的点拨指引,可是云霄却发现有些事情,他自己看得更加清楚长远,仿佛在破关一刻,过往许多迷障纷纷消散,修行的每一步都直指精要。齐德仲夸云霄悟性最佳,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那云霄道友如今打算怎样做?”王启年开口打断了云霄的回忆:“张应昌身死、印剑失落,道友你与天师道一脉注定结下了深仇大恨。” 云霄说道:“王道友你还看不明白吗?天师道这分明是投靠乾朝,与**明府、三才剑勾结。王道友还记得四年前在东海之上的那场斗法吗?” “记得,当时是令师大展神威。” “当时我所斩杀的那名刺客,也正是三才剑出身。”云霄说道:“可想而知当年这帮人早已盯上我师父,天师道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如今我师父不在,他们便意图对我下手,想必也是以此要挟师父,我如果自保不能,不仅是你等众人性命垂危,甚至也是让师父受阴谋家牵制。如此挑战师道尊严,我这个做弟子的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天师印剑我就收下了,与天师道结仇便结仇了,是他们行凶作恶上前寻衅,怎能怪我斩杀凶徒?告上红山议会去,也不是我杀人夺宝!更何况如今就连几个门派勾结入世,破坏红山议会秩序,修行界内外还指不定乱成怎样。 天师道如果还知道过错所在,就应该派尊长主事来我面前负荆请罪,求还印剑传承,否则未来我持印剑亲上龙虎山,亲自为天师道上下肃清徒众门人,也算是为天师道列祖列宗还一个清静,省得如此污秽染乱道庭!” (本章完) ------------ 第246章 龙虎乱象 云霄斩天师、收印剑,这事最初知晓的人并不多,然而作为切身体会的一方,天师道震动可想而知。 就在云霄那玄妙一剑斩杀张应昌的同时,天师道根本道场龙虎山中,代表当代天师命元气数的莲台灯黯然熄灭,负责值守门人命灯的小道童留着口水打瞌睡,一抬眼看见天师命灯熄灭,吓得尖叫着跑出命莲堂,要去禀告尊长。 然而还来不及禀告此事,道场中一阵嘈杂混乱,远处灵官殿后的天心坛,有一大群天师道门人聚集,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天心坛是一处道场禁地,平日里寻常弟子不可靠近,因为此处是门中尊长因要事施展飞雷遁法来回出入之地。而能修习飞雷遁法者,除了自身修为要有离形去知之外,还必须经过层层考验,获授飞雷遁符品轶,天师道仪轨之严谨精密,堪称修行界的一绝。 而如今,天心坛上有一人突然回归,正是天师道少主张谷衡,只见他雷火焚身、哀嚎惨叫,半座道场都能听见他的叫声,引得许多门人弟子前去围观,一些先行赶来的前辈尊长来不及将其转移,只得就地为张谷衡急救,稳住性命元气再说其他。 天师道与一般修行门派不同,不仅不禁嫁娶,而且由祖天师张氏一脉执掌宗门道法传承,子孙繁盛,以至于龙虎山附近一带几乎都是张家天下。 天师道外围道场宫观连绵,历朝历代对天师道都颇有封赏加赐,可见天师道的华贵富足,在修行界中也是首屈一指。 而由于天师道传承严谨精密,加上每一代天师都是张家人选,即便当代天师本人有子嗣,却也未必是修行的上佳资质,因此天师道内还有长老院一说,基本都是修行有成的张家尊长。 长老院与天师商议挑选只得培养的宗族子弟,如果修行有成且堪当重任,再经过种种考校,自然能够成为如掌门弟子一般的身份,外人敬称“少天师”。 而当代天师张应昌的子嗣比较出色,张谷衡本人就有离形去知修为,虽然同辈堂兄弟中也不乏优渥人选,但作为天师之子,自然声势更为显著,理所当然成为天师道少主,很多时候都是由张谷衡代替其父外出办事,可见其人身份地位。 四年前,张谷衡的堂弟张谷环离山办事,结果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之后不久命灯熄灭,天师道上下震惊,四处派遣门人调查,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少数人知晓,张谷衡就是其中之一。 而作为少主,张谷衡备受厚望,谁也不希望他步张谷环后尘意外殒落,而这次借飞雷遁符归山,本就让人十分吃惊,毕竟若无十万火急之事,就算是天师本人也不敢轻易施展这门遁法,如无上乘的护身法力,此术对修行人形骸损伤严重,稍有不慎结果就是如张谷衡眼下这般,雷火焚身、命在旦夕。 经过一番艰苦施救,张谷衡的性命这才勉强从死门关拉回来,长老院尊长正准备将他移往静室修养,张谷衡突然醒来喊道:“父亲、快救我父亲!” 身为天师道少主,就算在同宗族人面前,大家也都是天师道门人,张谷衡应该称呼张应昌为“师君”,如今直喊父亲,可以说是心焦无措,让人闻之动容,不禁有人询问起来。 这个时候,值守命莲堂的小道童终于挤过人群,冲到天心坛前向长老院尊长禀告――天师张应昌命灯熄灭! 话声一落,张谷衡气息走岔、两眼翻白,当场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长老院众人一个个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些情急之人抓起小道童就要抽打。 还好有些人年纪老迈的前辈心神把持得住,赶紧派人前往命莲堂确认情况,然而回禀的结果都是如最初那般。 有些稍通命理的门人推演一番,发觉天师张应昌的感应确实只剩下一片虚无空白,可想而知其人已经身死,而且是死得不能再死! 此事并非隐秘,当时在场还有很多晚辈弟子在天心坛外围亲耳听见,当天就传遍了龙虎山道场内外,不少外围宗族之人已经准备好了白绫孝服,有些人则是觉得天塌了一般绝望。 天师死、少主重伤,此时天师道无主,长老院暂时主持门中上下,安抚门人、约束弟子,闭门商讨起未来后事。 然而直到此时,天师道门人也并非都知道张应昌父子与龙霄佩等人的作为,就如同当年张谷环在东海之外截杀齐德仲,天师道内部并不了解。张应昌这些年的经营,已经将天师道内部再度划分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完全以天师本人谕令为最高指示,另一部分则是普通天师道门人。 前者如今大受挫折,能够管事的张谷衡不省人事,后者则是心乱如麻,早已无力纠缠他务。 因为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天师印剑失落。天师印剑不是寻常法器,在龙虎山道场有温养千年之功,与此地有着密切感应,若是天师身殒,印剑应该自行飞回龙虎山道场才对,怎会失落在外呢? 天师印剑有着历代天师御器心得与祖天师心印,可以说是天师道传承根本之一,也是天师传位时最后一重考验的关键,要是印剑失落,几乎就可以说天师道传承有断绝之虞了。 长老院众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的结果有两个―― 想要封存天师印剑不得脱逃,寻常储物法器是做不到的,只有以独成一方天地的仙家洞天,而且必须以关闭门户的代价,才能彻底断绝天师印剑与龙虎山道场的感应。 如此一来,只有天师张应昌在其他门派的隐世洞天中被人斩杀,而且关闭洞天门户才有可能做到。但堂堂一代天师,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困于隐世洞天中斩杀?印剑随身的一代天师又怎是能够轻易被人困阻斩杀的? 而另一个可能便更为匪夷所思了,那就是有地仙高人亲自出手,斩杀张应昌后,将天师印剑封印于自身形神之中。 (本章完) ------------ 第247章 隐于人烟 造形化物地仙位业,形神另成一方小天地、小洞天,虽然当今世上印证如此境界者少之又少,但天师道中正好有一位辈分奇高的地仙高人,所以天师道门人多少也能知晓一些地仙修为的奥妙所在。 一代天师、声名远著,怎会无缘无故招惹到当世地仙高人?这才真正让长老院众人不解之处,可如果仔细推敲,真正能将张应昌悍然斩杀,甚至逼得要让张谷衡施展飞雷遁符逃窜的,除了地仙高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么一来所有猜测仿佛又变得合理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造形化物修为能被赞誉为地仙位业,自有其非同寻常之处,一般修为臻至此等境界,除了一心清修、追寻成就仙道,基本尘缘了尽、无所多求,自羽衣轻飞升之后,当今世上地仙高人大多不再公开显露、少惹尘业。 天师道长老院一众尊长围绕此事讨论了许久,如果真是地仙高人出手斩杀了天师张应昌,那天师道该怎样回应?现在少主张谷衡昏迷不醒,天师道上下连杀人者是谁都不知道。而在场众人甚至未必皆有离形去知修为,离地仙位业还遥远得很,如果彼此真的发生争执纠纷,长老院尊长可没有把握能够应对。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去请教那位闭关深修的张家老祖了,在如今天师道混乱无主的情况下,正应该是太上长老出面安定局势的时候,长老院众人也认可这样的方案。而那位张家老祖数百年前也曾是一代天师,在目前这也是最好的人选了。 那位张家老祖闭关之地在龙虎山中的九龙井,最早是祖天师炼丹采水之处,是龙虎山中一处地眼。张家老祖在此地闭关既能借地气养炼形神,也可以镇守整座龙虎山道场,而一般门人弟子都不许接近此地。 当一众长老院尊长来到九龙井之后,敲响传讯玉磬,却久久没得到回应,这更让众人为难不解,在终于有人等得不耐烦之后,亲自向九龙井中施法感应,竟然发现内中空无一人,张家老祖根本不在此地闭关! 这下可好,连冒犯尊长的行止都没人追究了,九龙井中空无一人,这彻底让长老院上下乱成一团,心性再好的修行高人,此刻也深感世事艰难,一番议论之后,众人只得将九龙井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更不许泄露此地半分情况。然而九龙井本就是道场禁地,如此不过画蛇添足。 张家老祖到底去往何处了?如果是修行功满飞升而去,那也应该跟后辈子弟说一声才是呀!如果是不幸殒落坐化,龙虎山中应该有所感应才对,与老祖命元牵连的莲灯尚未熄灭,老祖本人应该尚在世间。但无论怎样施法查探,却都无法知晓张家老祖身在何方。 …… 作为几乎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云霄本人全然无知无觉一般,带着众人花了三天三夜,才从深山中走出找到一处有人烟的城镇。 作为修为高人,云霄大可腾云驾雾,让众人结阵随自己一同飞天,不过还是九鸣真人与王启年经验老道,毕竟无论如何,云霄斩杀当代天师,与天师道是彻底结仇了。飞天而行法力激荡,在修行同道看来太过显眼,无疑是彻底暴露自己行踪去向。 纵然云霄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可是九鸣真人那十余名弟子、以及伤势未愈的王启年,众人接连斗法之后都需要好好歇息、涵养神气,倒不如在地上行走,然后寻一处人烟稠密之地落脚再论后事。 眼前看见的这座城镇叫做芳林渡,原本只是一片装卸货物的渡口,后来沿河筑城,来往舟楫繁多。而此地已经是楚国境内,看来云霄等人追踪斗法时已经跨越了无人驻守的边境。 进城时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众人皆无楚国路引令牌,楚国初立之时便大举编订户籍新制,虽然并不阻止人口流动,但是全国上下有一套非常完备的流动登记制度,没有路引令牌的人,在一些关键要地根本不能通行经过,甚至会被楚国官兵缉拿审问。 不过任何制度都需要人来执行,这其中可以拿捏运作的地方就多了,九鸣真人与王启年都通熟这些,干脆众人扮作行商,由王启年出面领头,自称是在边境处被匪盗劫掠,一应路引令牌都被匪盗劫去,好不容易自虎口脱身,走了好几天才来到这芳林渡,恳求官兵老爷放行通过。 其实云霄等人个个身怀修行法力,这个小小的芳林渡一眼便知并无修行人驻守,真要硬闯也没有困难,但眼下没有必要如此,众人皆收敛气息,隐蔽为上。 守城长官本来也懒得为这帮人费心在登记案牍卷宗上,正好他本人跟渡口一户船匠是亲家,眼看王启年一行人个个都是体格健壮的男子,干脆将他们送到船匠家做帮手,以此换取食宿,然后等城中衙署的身份文书都弄好之后再让他们自由来去。 将一帮修行人送去给船匠打下手,也就是这等恶俗庸蠹之辈能够想得出来,幸好云霄等人都没有多计较,这便在渡口边一处船坞住下了。 按说一伙没有身份证明的外人,按楚国法度是不能这样轻易收留城中的,就算收留也该是羁押在管驿这类所在,只不过这位守城长官心里有借这帮外人劳力发财的想法,将他们送到亲家做帮工。 而且如果要给外来人口安排身份文书,楚国法度中对地方衙署也有种种时间限制,不能将这类工作随意搁置后延,导致地方上有大量不明人口冗积。但芳林渡实在算不得什么繁华所在,衙署胥吏慢惰成风,云霄等人竟是等了将近半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这样也好,这半年时间也让王启年的伤势彻底痊愈,九鸣真人座下也有弟子修为进境,这对于修行人来说都是幸事,而且隐匿人烟之中,这半年间也根本没有修行同道找上门来。 (本章完) ------------ 第248章 传法无别 刘老三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十分滋润,作为芳林渡数一数二的船匠,他有着一片干船坞专门为下游大户订造大船,甚至为楚军制造一些新式窄长快舟,这几年可以说是没有一天能歇下来的。 芳林渡沿河筑城,沿河上游有几处林场矿坑,许多物产都要经过芳林渡向下游运输,有时候船只不够,就需要在芳林渡就地制造船只,而刘老三一家就是凭此发财的。 以前刘老三总嫌手下帮工不够,让他们老刘家的产业不能再进一步,而在半年前,他的亲家给自己送来了十几个外地人,说是给刘老三当帮工,刘老三只要负责食宿就好。 刘老三一开始也不乐意,毕竟突然来了十几个不清不白的外地人,对造船工技一窍不通,谁知道他们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这帮人怎么看怎么怪,为首姓王的一个人脸上气色看着就像病痨一样,还有一个连鬓胡子的大汉不似善茬,至于那个身披月白银丝袍的老夫子,哪里像是会做苦工的人了? 刘老三也不让他们进屋,干船坞就是像是一片大库房,就让这帮人在内中起居,每天给点干粮清水就算打发过去,至于造船的手艺,刘老三也只是随便指点几句,专门让这帮人干最苦最累的活。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就来了,这帮怪人根本没有半点怨气,刘老三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而且无论教什么,几乎立刻就学会了,甚至做得比一些经年学徒还要好。 而且比起那些成天劳累苦力,眼神中没有半点活力生气的苦工来说,这帮怪人精气神都给刘老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好像根本不觉得被扔在船坞中过夜是一件坏事。 明明都是干苦力活计的,这些人也从来不会衣衫凌乱肮脏,就算是那个身披月白衣袍的老夫子,气度俨然不似苦力劳工,做起事来也是端庄恭谨,至于成果也很让刘老三满意。 光是一些木件打磨,刘老三交给这帮人去做,最后得到的成品没有半点木刺扎手,摸起来就像是被人把玩了多年的包浆古玩一样,装在船上无比妥帖匀称,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刘老三这下才知道捡到宝了,以他待人接物这些年的眼力,多多少少察觉这帮人的不凡之处,但他也没有声张,将造船的工艺逐渐教给他们,半个月后,这帮人就能独立依照图册将船只造出来了。 这下可好,刘老三这就等同多了一支干活的人手,干脆将船坞拓展了一翻。也不用别人动手,直接还是这帮人亲力亲为,一夜之间船坞大小翻了一番,可以容纳更多船台。 只要是由这帮人打造的新船,质量都要比刘老三手下的学徒好得多,伴随着船只下游而去,刘老三的名声也渐渐传播开来,一下子又多了不少订单,而刘老三也很干脆地将这些活计交给这帮新人,展现了十足的信任,刘老三本人的家业也渐渐丰盈起来,日子当然过得滋润无比了。 这帮人自然是以云霄为主的一行人了,他们倒是不图这个简陋的落足之所,只要稍稍显露道法玄功,还怕芳林渡等人不将其奉为上宾细心款待? 只不过楚国自立国以来,对国中修行人监管严密,一般修行人行走楚国地界都尽量收敛行迹,没必要张扬显露,省得招惹楚国帝君麾下的长生军。 而云霄等人则是多了另一份顾忌,就是他们并不知晓如今修行界状况如何,在斩杀了天师张应昌之后,他们也觉得有必要让修行界了解到情况,如今有修行宗门主动打破红山议会格局,修行界还指不定会乱成怎样,此时此刻不易锋芒毕露。 云霄虽然仁慈悲悯,但性情中有逃脱冒险的一面,他本来是觉得要趁此机会大闹一场,让天下人都知道江南之地的状况,最后还是云霖、九鸣与王启年三人一同出面劝阻,这才让云霄没有冲动行事。 既然不愿离开,那就暂且在此地栖身便是了,修行人既能在仙灵洞天中餐风饮露,也能在尘俗中以豆饼清水度日,如果只能做到前者而做不到后者,那根本算不得超脱,不过就是自绝红尘之外罢了,至少那不是云霄所追求的。 在这半年里,云霄为王启年细心治疗,终于将纠缠在王启年体内的伤患与病气拔除治愈,王启年也渐渐恢复往日修为。 更重要的事情是,云霄趁着刘老三等人歇息之后,在船坞之中向众人讲演道法精髓,将自己入门修行以来种种精妙玄奥,无一丝隐瞒地传授于众人。 一开始九鸣与王启年等人也是受宠若惊,按说道法精髓乃属门派隐秘,不该轻易传扬,但后来经过云霖解释众人才明白,云霄所讲的并非齐德仲所传的《观云谱》,也不是仙壶一脉的道法,而是云霄自己总结归纳的精妙道法。 云霄讲演道法深湛精妙,光是筑基一途就连续讲了七个晚上,仿佛将天下修行道法中所有入门下手的筑基路数全部讲通,即便在场所有修行人的境界早已超越筑基,但听云霄讲演都深觉回味无穷、余音绕梁。 在场听闻道法的,有像九鸣真人这样印证离形去知的高人,也有像云霖、王启年这样已有真心全形之功,但更多的是九鸣真人的弟子,他们之中修为最高也不过是临近真心修为的门槛,还有几个不过是元神显现、有几分粗浅法力而已。 云霄讲演道法,每逢精妙之处并不会刻意回避这些晚辈弟子,而是随音传识,展开元神妙境,在所有人元神中留下心印,只要未来修为已至,便可问道于元神心印,这就等同有了一道无形的修行指引。 修行传承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传承断绝,而元神心印落于无形,除非云霄主动出手施法抹去这道元神心印,那这些人就等同接受了云霄的道法传承,不管是否有师徒之名,但缘法自此便有所牵连了。 (本章完) ------------ 第249章 混乱无道 传法不可不传戒,否则只是误人误己,云霄也花费了好几个夜晚专门讲述如何持戒修养心性,而持戒的本质乃是规范行止,以此由外及内,将个人积习性情洗炼纯粹。 除此之外,云霄也将自己炼器之道倾囊相授,作为不亚于齐德仲、甚至另有超越的炼器高人,云霄最注重的一点便是化腐朽为神奇,凡物亦能脱胎换骨、焕发物用真性。 在云霄看来,世间一切存在都可以称之为物,是物便有其用,可用、能用,但看修行人如何看待、如何利用。哪怕是无有生机的土石,都有其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然而如何体现万物之用、如何发挥物用真性?这就是云霄的修行经历了,他认为作为修行人,立身世间为求超脱,到底是要从何超脱?从物用中超脱! 讲演道法至此,已经接近了世间修行求证的极致,对于晚辈弟子来说,这些感悟已经是玄之又玄、虚无缥缈,但云霄也都没有保留,将其化作元神心印留给众人,只要这些人未来修行有所精进,可以自己凝炼元神心印,也能将云霄的感悟代代传承下去。 也是因为如此,九鸣真人有几位弟子在这半年间精进至真心修为,这未必全是云霄的功劳,也是这些晚辈弟子厚积薄发、境界已至,云霄不过是稍作点拨机缘。 弟子修为进境,九鸣真人也有独到感悟,他最后将步虚**重新炼制拆解,分成了九件法器分别赐予众弟子,而他自己则不再有随身法器,两手空空地修行。 王启年的法器也在之前逃离沪海时,为了逃生保命而发动毁器一击,现在聆听云霄讲演炼器之道,他也动了重新为自己炼制法器的念头。 众人在船坞中起居作息,日常所见无非是锛凿斧锯这一类事物,王启年自己动手炼制了一柄铁锤,简朴无华,灰黑沉重,搁在墙角就跟普通铁锤一样,但分量极重,寻常人根本抡不起来,只能勉强拖着走,必须要以修行人御器法力才能施展自如。此锤的具体妙用是能发虚空震荡、隔空打击,王启年将其号名为“空明锤”。 在船坞中苦工半年,所有人修为仿佛都上了一个台阶,好似比在玉篁山清修所获更多,而大家都知道,这一切原因都是发自云霄,仿佛只要他在,一切清苦艰辛全然不存,立身所处就是福地洞天。 …… 年节将至,按照历法明年便是公元一八五七年了,芳林渡衙署中一应文书案牍的工作该上报也上报得差不多了,搁置了半年之久的身份令牌,也终于送到了云霄等人手上,算是有了一个合法的楚国身份。 看着手上非铜非铁的一面方形令牌,上面是云霄的俗名与出生年月,户籍落在芳林渡上,云霄不禁苦笑,自己众人这半年还真的混入世俗了。 其实像云霄这种人,已经不太在意世俗的身份,若非幼年家破人亡,云霄当年又何至于流落江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不过在刘老三看来,这显然是一件大喜事,除夕那天还特地请来了亲家守城长官,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肉。而趁这个机会,云霄向守城长官打听起外界局势的变化。 自从沪海剧变以来,江南之地改旗易帜,乾朝复辟、新皇登基,然而这个乾朝怎么看都不像是偏安一隅的******,就连那帮重新上位的百官公卿都只是朝堂上的摆设而已,真正独断乾朝事务的,乃是以姜神霄、岁寒松、避风山人等一众修行人为首的保皇党。 保皇党声势极大,甚至传言有**明府等门派做靠山,对沪海江南内部严厉镇压反对声音,江南商盟见势难挡,全面向保皇党臣服,自此沪海江南大致上被保皇党所掌握,主要军政财权,都是由保皇党人负责机要,其他方面由乾朝百官和江南商盟辅佐。至于乾朝新皇,只需要在朝堂上聆听保皇党人的汇报罢了。 芳林渡这个小地方,自然是打听不到修行界中,因为**明府等门派打破红山议会后造成的混乱,然而保皇党在肃清江南的同时,楚国欲趁势东征,却不料后方突生大乱。 巴蜀之地中,原本几年前被入蜀楚军剿灭打散的麻匪乱军,被重新聚拢起来,在楚国发大军东征之后,悍然起事作乱。在巴蜀一带横行劫掠、攻占州府,甚至拿下了好几处入蜀的关隘要道,以至于如今楚军尚不能及时回援,巴蜀之地除了麻匪,更有许多理不清的大小乱兵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 楚军东征势头稍缓,江南乾朝当即发动反攻,以保皇党为首的修行高人率领大军,反扑楚军各处营寨,原本楚军攻势立刻转为守势,而且节节败退,让出了这几年以来蚕食攻占的领地。 然而这样的攻势还远远不止,沪海江南拥有九州最强的海上舰队,这支舰队沿海岸南下,在岭南广粤之地不断侵扰,甚至有小股部队登陆攻城。 长江以北的天王教国见势如此,显然也有趁势作为的想法,大军陈列长江北岸,在荆襄之地试探着渡江进攻,只不过该处是楚国防御的要点,乃楚国最强阵容长生军的集结地,天王教国反而是进取最少的一方。 楚国如今面临四方侵扰,大战方兴未艾,巴蜀沦陷小半、乾朝西进势头强劲,岭南沿海败绩累累、江北强邻虎视眈眈,可以说是国难当头。芳林渡这种小地方也感受到了战事逼近的压力,从刘老三这半年来船坞开工没有一天间断,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军用舟楫就能看出一丝端倪。 云霄闻言一阵无声感叹,这样的情景他其实已经有所预料,各路修行人、门派传承亲自下场,为各自权私挑起人世间大战,最麻烦的在于,凡是此间参与之人,无不是道心坚稳之辈,彼此不可夺志,坐而论道已经不能改变对方意志与选择,只剩下用斗法厮杀分定生死一途。 (本章完) ------------ 第250章 杏鸾香媚 世事变迁至此,红山议会已经名存实亡,就云霄所知,红山议会每隔十二年召开一次,下一次正好就是一八五七年的春夏之交。 面对如今修行界的混乱,红山议会还要不要继续召开?云霄有些好奇,而他也缺少一个可以面对多数修行同道表现的场合,红山议会正好符合老二云霁的想法。 如果不以飞天之能,在地面上慢悠悠地行走,从芳林渡到川滇崇山峻岭深处的红山,花费两三个月也是正常的,云霄心里估摸着时间,他已经打算过年之后便带领众人离开此地。 酒足饭饱之后,刘老三等人逐渐散去,今夜云霄没有讲演道法,众人各自寻清静之处涵养神气,而云霄则是离开了芳林渡,到远处山林中行功。 讲演道法,既要讲述、也要演化,这种时候就体现出福地洞天的好处来了,船坞促狭之地,很多精妙深奥的道法根本无法展现出来,修行人法力外感天地大千,化阴阳斡旋于掌中对修为境界的要求只高不低。 云霄这半年来的修为也有不少进展,与其说是“进展”,倒不如说是熟练。自真心全形进境离形去知,如同婴儿脱胎、新生再世,对天地万物看待会多了一重独到的眼光,道法玄功内化为形神本能,此等修为既是莫大成就,也独具凶险。 修行人的道法有些是要潜心修习、步步精进的,但也有一些是修为到了便自觉自成,尤其是进境离形去知之后。自古以来,尤其是红山议会创立之后,修行界安享太平一千多年,颇有一些修行人精于大道仙修,不重术法玄通,这也属寻常。 可是如果当进境离形去知之后,一些根自修行的道法玄功于本能浮现,如果此时此刻不加以把持驾驭,容易让修行人重陷劫数之中,而且伴随着修为精深,凶险往往会波及于外界。 想象一下,一个过去对术法几乎一窍不通的修行高人,在突然获得强大而超凡力量时,对心性本就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考验。所以有正传道法的师长,在面对门人弟子有进境离形去知机缘之时,往往都会传授各类术法作为根基,以应对未来精进之后的可能遇到的劫数。 云霄修为进境之时,齐德仲并不在他的身边,缺乏指引。与齐德仲能够问道于太华灵墟众散仙不同,云霄至今的修行是真正完全自我摸索出来的,已经超出齐德仲所传授的内容。 而这些日子的修行,云霄发觉自己行功至精深时,总有越来越多自己过去不熟悉的道法境界,照理来说初证离形去知,就算精进迅猛,也不该有这么多新生萌发的未知境界。 除夕深夜、子时守岁,云霄在山中寻得一处崖边飞岩,外感浑天之气、吐纳风云,这是养气之功、也是炼神修身的道法,甚至连仙家法宝云中觞也受到祭炼温养,可谓是一举多得。 可能连云霄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行功涵养会有多大的动静,夜空中看似晴朗无云,但北来寒风以云霄所处之地为中心,牵动罡风一阵一阵开阖舒张。 西北方向,一团花叶飘零的光华在树梢上飞掠而来,靠近山崖之后沿壁而上,是一等一的缩地神行之法。最终这团花叶光华落在崖边飞岩边缘,光华褪尽,扑面先至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 “道友好高的修为,奴家在两百里外的杏花岛中都能感应到道友的法力,不知道友师承哪位仙家?真让奴家心动不已。” 来者是一位明媚娇柔的女子,站在飞岩边缘,明眸皓齿、暗夜生光,身着鹅黄杏色纱衣,纱衣上沿只遮住胸前大半,沃雪堆涌,裸呈的双肩锁骨冰肌玉骨,在寒风中透出阵阵诱人媚态。女子手执纨扇,扇面百花争妍,仿佛花朵就在微微绽放,与女子身上气息和合,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而是难得的法器。 云霄行功入定不深,女子飞掠而至时便有所感,吞服玉液生气之后,缓缓睁眼说道:“在请教他人之时,难道不该先自报门户才对吗?” 那女子闻言柳眉微蹙,嫩红嘴唇微微撅起,一幅娇嗔模样:“是奴家不对,奴家乃潇江杏花岛修行散人,法号杏鸾。” “杏鸾?没听说过。”云霄直言道。 杏鸾以纨扇半遮脸庞、笑不露齿道:“道友客气了,像奴家这般修为浅薄的散人,又怎能入天下高人法眼?奴家已经说了,道友你呢?” 云霄沉默了一阵说道:“我的身份名号不太方便说出来,不是我有所忌讳、不愿结交,只是事关紧要,杏鸾仙子知道不如不知道。” 杏鸾听闻此言,眼波流转仿佛垂泪欲滴,姿态婀娜翩翩贴近,身上幽香逼近云霄,好似软若无骨的娇躯贴肉钻进怀中一般。尚未肢接便有如斯**媚骨之感,凡夫俗子恐怕早已坐不住了,而性情一贯跳脱的云霄,此时反而出奇地镇静。 “奴家在世间立足修行,总因姿色受到不轨之徒无端骚扰,奴家只叹自身命薄,困足杏花岛上清修不出。本以为今日得见道友深功,能够结交一丝缘法,看来还是奴家福缘难求,这便离去、不再相扰。” 杏鸾的声音软媚入骨,嘴唇开阖间好似有靡靡暖湿气息吐出,就连她立足之地方圆都渐渐变得暖洋洋、水灵灵,给人以迷离气息。 正当杏鸾要转身离去,云霄喝阻道:“且慢!杏鸾仙子你近日是否与人斗法受伤了?” 杏鸾神色一怔:“道友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霄皱眉挠头:“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道友媚术的确出神入化,就连我也要收摄元神定力方能抗衡。当然了,我不是说媚术不好,道友丽质天成本就赏心悦目。只不过我方才试着感应道友你的神气律动,发觉以你的修为,媚术本该收放自如,为何会像如今这般毫不收敛地发散?想来想去,只能是道友你有伤在身,却纠缠难愈。” (本章完) ------------ 第251章 活色生香 云霄这番话一语道破了杏鸾现今的状况,她赶紧问道:“道友可知有什么解决之法?” 云霄沉思一阵说道:“道友是外伤引致内损,这种伤患最难应付,外人也不容易探知,我只是推测,并不了解道友实际状况如何……如果道友你愿意放开形神让我把脉,或许能够察知一二。” 杏鸾听见这话脸上不禁有绯色涌起,叹了一口气侧身坐在云霄面前,缓缓递出皓腕,玉肌生光,可谓世间尤物,而当她放开形神之后,整片崖边飞岩上,尽是媚香浮动。 云霄没有耽搁,伸手按在杏鸾腕间,阖眼运摄心内照,移换元神庐舍之位,将内视返照之功转移到杏鸾身上,将她的形骸体魄看得内外通透。 神气微微相接,杏鸾只觉得发肤酥软,伴随着云霄内视返照的焦点移转体内各处,仿佛就是云霄形神的一部分“进入”了自己的娇躯内中,调皮地四处乱窜,这一下反而催动了杏鸾法力,将媚术外感提升到一个极致,连周围光华也变得渐渐迷乱、大地松软。 云霄端坐守元一念不起,元神所见只有杏鸾周身经络元气游走,而在三焦经络与腑脏相连之处,有一股无形却固结的病气驻留不散。 杏鸾的修为已有全形之功,专修媚术。媚术二字听起来让人浮想联翩,实则并非全然邪淫道法。就云霄此番感应杏鸾形体的了解,已经大致能够推演出杏鸾所修道法的精妙之处。 所谓媚术,只不过是门外之人对此类道法修炼者的肤浅看法,固然修习媚术者,若道法尚未至大成能自如收发时,自身神气律动可外感扰乱他人心智,以至于在眼前呈现种种淫丽缤纷。但毕竟是因为世人本有声色之欲,所以才能受媚术所动,而这类道法对土石草木是没太大作用的。 媚术的本质是炼神外感,收摄外界雀跃的生机灵性,采炼以修养形神,本质其实与齐德仲一脉的遍观天地物性、炼器以证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稍有偏颇,而且对修习之人的性情要求颇高。 媚术之所以在修行界名声不佳,就是因为此种道法采炼雀跃生机,而人身性起之时,这种生机气息最为显著,发自人身也最适合采炼收摄。 也因此,媚术不一定只有女子修习,男子也可以修炼,只不过将其用于勾引他人,往往容易会变成祸人邪术。受媚术惑乱神智长久的人,有可能自身生机气息就此发生根本转变,从而不能摆脱施展媚术之人,甚至彻底沦为他人之泄欲肉胎。 当然,修炼媚术并不代表要与他人交合,云霄内视杏鸾形体,发觉她还是处子之身,就连身中行气痕迹中,也没有与他人神气交感的经历。 不过这也难怪杏鸾自称受到不轨之徒骚扰,不论方才那番话是她刻意讲出还是无心之语,恐怕这就是修习媚术之人的上佳性情,仿佛总是不经意间要撩拨他人。 云霄内视神光游走杏鸾四肢百骸,顺便推演了一番媚术精妙,最终确定了只有三焦经络这处病气是内损源头,却没有理会杏鸾本人已经浑身香汗淋漓,嫩唇开阖不住喘息,胸脯起伏掀起阵阵雪浪,眼神早已是一片迷离,两颗眸子微微上翻,好似正在体会某种激烈的冲击。 云霄取出金针布囊,几点如雨丝线般扎入杏鸾要穴,金针不须手指捻动便自行贯入气劲,巡行杏鸾周身经络,以此逼住三焦病气不得移转。 气劲入体,杏鸾只觉得体内好似有无数细小钢珠粒射入,一声悠长娇啼,浓发乱舞、汗透薄纱,端坐之地竟是积成一片水润,散发出糜烂幽香。 金针锁脉、正气辟邪,三焦病气固守方寸,此时云霄默运玄功,一股寒气渡入杏鸾体内,三焦病气如受寒霜冰封,金针正气随之将其移转离体,顺着金针拔除体外。 云霄一拂袖抽出金针,收法敛神,手捻金针仔细打量,只见毫芒大小的冰晶融化成露珠,滴落地面岩石升腾起一股酸腐青烟。 “有趣的法术,杏鸾道友,伤你之人莫非是蛤蟆不成?”云霄振袖挥散青烟,抬头就看见杏鸾浑身汗湿,本来随风飘荡的鹅黄纱衣紧贴娇躯,将身体每一寸角落都全然呈现,胸前两点樱红浮凸热烫微颤,仿佛要穿透纱衣而出。 云霄默然不语,微微一抖肩膀,雪青鹤氅自然离身,一甩手自然披裹住杏鸾近乎赤诚身子,低声说道:“道友内损已愈,可自行运炼形之功。子夜风寒,道友不要着凉了。” “多谢……”杏鸾低垂螓首,声如蚊讷,伸手紧了紧雪青鹤氅,鼻间嗅到一股清新而广漠的气息,根本不像是眼前这名粗犷男子所有。 云霄说是夜间风寒,但是杏鸾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仅仅是雪青鹤氅能够护身,而且云霄还特地施法,将吹拂至崖边的寒风统统逼开,使得此地温暖如春,杏鸾默默行功半个多时辰,媚术气息终于彻底收敛,香汗满身的失态也不见了。 修行人全形之功,不仅仅是能够得到先天形骸体魄,更重要的是能够对自身神气律动完全把握,只要元神清明,修为本身便不再退转。就算是杏鸾有病气内损,也只是影响到气息收摄不完全,但修为本身依旧如故。 杏鸾缓缓站起身来,盈盈下拜道:“多谢道友出手施救,今日得道友妙手回春,杏鸾定当回报。” 云霄摆手道:“过奖了,医者仁心理所当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见死不救?”杏鸾脸色微有畏色。 云霄解释道:“方才我为道友拔除病气,发觉那像是妖物发动自身天赋的生机法力凝聚而成,只要那妖物原身未死,这股生机法力便不会消散。要是我猜得没错,杏鸾道友你此前受妖物滋扰,一番斗法后险胜负伤,成功将妖物逼走。而我方才为道友疗伤,发觉你这几日都在勤勉行功、积蓄法力,想必是料定不久之后就要面对妖物卷土重来。” (本章完) ------------ 第252章 知事有变 杏鸾听完云霄的猜测之后,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云霄继续说道:“我从道友体内这股生机法力,细加推敲,发觉应该是善施酸毒一类的妖物,而且有虚实两道攻势,这才是引致道友内损的关键。既然妖物未死,那恐怕已与道友结下仇怨,不日即将重返……” 云霄还没有说完,杏鸾脸上愁容浮现,哀怜低叹:“道友果真眼力非凡,不过是从杏鸾身上一点伤患,就能推断出这么详尽的情况,难不成道友是亲眼所见不成?” 云霄摇头道:“没有,这半年来我都在这山下的芳林渡。” “芳林渡?”杏鸾闻言美眸一转,赶紧拜在云霄身前说道:“区区凡俗陋室,哪里能容道友仙足驻留?杏鸾有一处清雅福地,或可让道友歇脚。” 云霄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请我前去,万一再有妖怪袭扰,有我坐镇杏花岛,妖物自然畏缩不前,是也不是?” 杏鸾俏脸微红:“道友明察,杏鸾恳求道友移足。” 云霄抓着颌下钢髯说道:“你连我是谁也不问清楚,连我身份来历、师门传承都不知道,就请我去你的修行福地?如果我是哪路邪魔歪道,故意设计引你前来、再为你治愈伤患,你这样做岂不是开门揖盗?” “杏鸾知晓修行界不问隐秘的规矩,既然道友不说,杏鸾就不问。”杏鸾头也不抬,虔心恭敬地说道。 “不对,就算你真想展现诚意,也不该是如此。”云霄说道:“这里既是你请我去、也是我受邀前往,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其中缘法牵连要是不捋顺了,事后纠缠不清可就多添祸事了。就算你不问,我真要去杏花岛为你助阵,就必须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杏鸾抬头看着云霄,眼神中尽是不解的好奇之色:“如果道友愿意说,杏鸾在此恭听。” “唉,我还是这么跟你说吧。”云霄叹气道:“我过去招惹了不少祸事,修行界中仇家敌手可能还不少,我的身份来历可以说,听完了之后你自己再选择要不要求我……在下江南玉篁山云霄,家师齐氏、讳上德下仲。” “令师是乾朝太子齐德仲?”杏鸾惊讶道:“你、你就是那个云霄?!” 云霄挠头苦闷道:“指不定世上也有别人叫做云霄,不过我师父的确当过一阵太子。” 杏鸾此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无数念头经历回溯而过,当即明悟过来:“原来……云霄真人您藏身芳林渡是避祸之计?”杏鸾对云霄从感激已经变成敬佩,就连话语中也用上敬语。 “真人二字不敢当。”云霄笑道:“如果你觉得是避祸,那你也可以这么想。” “不不不、当然不是!”杏鸾自知言辞失措,赶紧弥补道:“云霄真人道法通玄,哪里需要躲躲藏藏?如今修行界纷乱不已,确实已无太多清净之处了。” “呵呵呵。”云霄倒是浑不在意:“修行人内求诸己、清静唯心,有福地洞天固然是好,没有也能凑活,在何处修行不是修行?桃花源祖师陶生仙家曾有诗诀留世――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倒是这半年来,我潜心在此,不闻修行界诸事良久,也不知道风波是否依旧?” 杏鸾回应道:“看来云霄真人的确不知,据修行界风传,真人您驱使一众邪魔截杀天师道门人,天师张应昌驰援救助,却不幸殒落,天师道也因此事广发除魔令,只要能够斩杀……云霄真人您,天师道必有重谢,若是被得知与您同流者,天师道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这帮人还真能说!”云霄朗声大笑:“除了天师道,其他修行门派怎么看待?” 杏鸾细声说道:“不知为何,原本不涉世事的名门大派,近来行事作风十分张扬,**明府得知此事决意相助天师道,据传朝凤山与虚神谷都接下了除魔令,四处派遣门人搜寻真人的下落。同时也有许多修行散人随声附和,连我这种在杏花岛清修的散人都听到风声了。” 云霄问道:“哦?那我眼下就在你面前,你可是要向修行同道传讯?” “杏鸾绝不会如此!”杏鸾一反常态地直视云霄说道:“杏鸾虽是一介修行散人,却也知晓如今世道乱象纷呈,天师道等派牵头入世、作风大变,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太华门已经派人传讯天下各方,将在今年夏至召开红山议会,而且不设门限,广邀各方修行同道参与议事,恐怕这其中也与真人您有所牵扯。” 云霄沉吟不语,他与当今太华掌门寒空私交极好,而且太华门作为修行界楷模,估计在此番修行界乱局中已是冗务缠身了,派出门人传讯各方,想必就是因为找不到云霄,特地用这种方式,引得云霄在红山议会上现身。到了那个时候,大家有什么纠纷争执都可以解决,而寒空或许也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让云霄自证清白。 “其实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打算前往红山议会一看究竟。”云霄说道:“既然是夏至方才召开,那还有半年时间,倒是不急在一时……杏鸾道友,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你还想要我帮手助阵么?” 杏鸾娇媚容貌中有一丝决绝:“如蒙真人不弃,杏鸾希望能够邀请真人移足杏花岛!” 云霄点了点头:“帮人帮到底,明知道友被妖魔侵扰,不可就此视而不见,兴许就是我这性情招惹了泼天祸事,但看未来如何吧!” “云霄真人这是答应了?” “没错!” “那您现在就随我前去吗?” 云霄说道:“这个不急……你忘了吗?修行界不是说我还有一帮受驱使的邪魔吗?他们都是我的同修好友,就是不知道你的杏花岛能不能招待这么多人了。” 杏鸾再拜道:“云霄真人大可放心,该处是杏鸾与家师当年共同开辟的修行福地,乃一处江心洲岛,足可容纳一众高人。” (本章完) ------------ 第253章 来去无踪 黎明时分天色最为昏暗,芳林渡好似陷入了沉眠之中,寂静无声,渡口旁的船坞中好似有一阵交谈声,但普通人哪怕站在一旁聆听,照样而什么都听不见。 云霄带着杏鸾来到芳林渡中,将她引荐于众人,并且讲起了近来修行界中的变化,而且说出自己打算前往红山议会的想法。此间一众修行人本就奉云霄为尊长,既然有机会能在天下修行人面前自证清白,也就没必要躲躲藏藏。 而大家比较好奇的是杏鸾的来历,云霄孤身一人外出行功,回来之后就带着这么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身上还披着云霄的雪青鹤氅,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而且从杏鸾的言行举止的细节中,仿佛都充满了对云霄的崇敬。 一男一女深夜于荒野中相交结识,男子的外衣披在女子身上,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恐怕大家隐约都有些猜测,但也没有人主动向云霄询问,毕竟云霄本就是修行高人,不会轻易受美色所惑,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其人本心。 至于杏鸾,她看见云霄这帮同修道友之后,心中也不免大为惊叹,除了有像九鸣真人这样的修行高人,修为臻至真心全形一境之人也有四五名,其余晚辈弟子的修为也有相当火候。这么一群人已经相当于某些传承悠久的修行门派了,无论在何处行走都无需忌惮,他们不主动欺压他人已经很不错了。 云霄打算趁天光未亮就离开此地,因为方才行功便已引来杏鸾,万一日后行功至深,缺少修行福地终究易招惹瞩目。至于刘老三,云霄也不打算留下什么道别言辞,自己众人本就是无名的外来之辈,如今飘然离去复归无名。云霄等人并不亏欠于刘老三,更何况刘老三也找不了他们的麻烦。 稍加收拾行装,众人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待得东方既白、雄鸡鸣啼,芳林渡好似才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刘老三的儿子从屋中走出,正准备到河边打水,路过船坞时还迷迷糊糊,眼角余光掠过就发现云霄众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吓得水盆扔下不顾,赶紧跑回家中告知此事。 刘老三一家上下怎样闹腾不提,失踪人口这种事上报衙署,但云霄等人来去无踪,这件事就成了芳林渡一件尘封奇案,未来甚至还演变出河神造船、福荫人家的种种传说…… 至于云霄众人,结阵神行、隐匿踪迹,在水面上飞掠时只有些许涟漪,一路沿河而下,汇入潇江水脉,再行百里便至杏花岛。 杏花岛严格来说不算是岛,只是一片露出水面的沙洲。如今冬季水涸、水位下降,潇江水面变窄,杏花岛就变成与江边相连。如果是夏季丰水时节,水面上涨,杏花岛便会孤悬江中。 但即便如此,杏花岛并不是普通人能够登上、甚至是看都看不见的。云霄等人站在水面上放眼观瞧,江边一段向江中延伸突出的沙洲上,好似有浓雾集聚、凝而不散,江面景致仿佛会延伸笼罩住那片沙洲。 这其实就是修行人为遮掩福地布下的阵法,迷幻五感六识,再配合媚术乱神道法,普通人就算误闯杏花岛也走不进去。 只不过这样的阵法在云霄眼里实在算不得高明,他的法宝云中觞就暗藏法阵、变幻由心,甚至能以其为阵枢移山倒海。 有杏鸾带路,众人当然不必硬闯阵法,杏花岛另有安全的进出门户。穿过一片浓雾之后,众人眼前所见便是一大片杏花林。 即便如今乃深冬时节,但岛上温湿依旧如春,大片杏花林肆意绽放,林木隐成阵式,肉眼所见四面八方景致相似,加上阵中花香有迷乱神智的效用,普通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杏鸾身在林中,身上散发的幽香与花香结合,整片杏花林的神韵好似也因她变得生动起来,云霄这才明白,杏鸾所修习的媚术道法,收摄采炼的雀跃生机从何而来,想必就是从这片奇特的杏花林中所得。 花能迷人,人亦受花所迷,媚术精要在于自身形神能扰乱他人神智,同时他人神智之中本就存在能受扰乱之机,彼此相互勾牵,才能催动生机萌发滋长。 不过如今杏鸾收摄一身神气,媚术法力含而不发,所以众人不受其扰,这一片杏花林的迷人花香也没有发挥效果。 穿过杏花林,小岛中心是三座屋舍,左右厢房都是行功静室,正中的小楼是陈列事物所用。屋舍之后有一片池塘,引地脉清泉,清冽甘甜,最适合养颜驻容之用。 这就是普通散人的修行福地了,基本的功用大致齐全,杏鸾本身不擅长炼制丹药法器,也不需要额外划出安置炉鼎的禁地。 修行散人没有门派出身,但大多数有其师传来历,杏鸾自己没说,云霄也没有主动询问,而如今看见杏花岛这片修行福地,他大致能猜出此地主要是杏鸾的师辈尊长所凿建。 云霖九鸣等人分别在左右厢房安身,虽然地方不大,可是修行静室总归还是比嘈杂简陋的船坞要好。至于云霄,杏鸾则邀请他单独在正中小楼内歇息。 杏鸾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天下修行界谁人不知齐德仲一脉精擅炼器之道?齐德仲与云霄师徒二人都曾有过炼制法器引动天地异象的经历,而杏鸾这些年修行,也积攒了一些天材地宝,她自己对炼器不甚精通,就是希望能让云霄过目,最好就是再帮她炼制法器。 小楼有两层,阁楼之中是杏鸾以及其师留下的珍藏,云霄端坐在蒲团上,拿起一件件事物仔细打量,有一些还是他过去只听师父齐德仲说起过,但是未曾亲眼见证的天材地宝,如今有机会亲身感应体会,这当然是最好不过。 而云霄自己也不藏私,每拿起一件事物,感应一番之后都会跟杏鸾讲述其精髓妙用、以及祭炼时该以何等火候。 云霄讲得入神,杏鸾听得认真,不知不觉间,杏鸾从坐在云霄对面,慢慢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几乎是半边娇躯依在云霄怀中。 (本章完) ------------ 第254章 炼器之功 杏鸾这种作为在外人看来就是彻彻底底的勾引了,而云霄没有将杏鸾推开,这种事不拒绝,本身就是一种允许。云霄没有多言,杏鸾也乐得如此,在同修众人看来,他们两人可称得上“缠绵”。 杏鸾本来就有一件随身法器,就是她手里那柄纨扇,叫做“香风扇”,顾名思义能借其发挥媚术道法的种种妙用,极大延伸和加强扰乱神智的能力。但这样的法器妙用太过单一,完全只是针对杏鸾个人媚术修行,这本身就约束了修行人的知见眼界。 世间修行法器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就算齐德仲与云霄精擅炼器,也不代表他们能够见识到天底下所有法器的精髓妙用,修行人游历天下,增长见闻的用处就在这其中,仅有远世深修是不够的。 而一般来说,修行法器是很难分门别类、划分高低好坏的,因其炼制机缘、天材地宝的优劣、天时地候各不相同,乃至于炼器之人在不同阶段,法力玄功精深程度不一,对修行道法感悟体会不同,同样设想下的法器,炼制成功之后也很有可能是大相径庭。 修行界中大致流传着一种分辨法器的方式,将世间法器划分成上中下三品九流―― 下品法器只具备炼器材质的本来物性,而且经过法力凝炼,达到了将天材地宝的物性精粹完备,焕发其独有灵性,但没有被赋予额外的妙用。这已经是能被称为“法器”的最基础要求,如果炼器材质来历一般,那法器本身也只属平平。 中品法器在下品基础上,被炼器之人赋予了超乎本来材质灵性以外的妙用,炼器之人御使自己所炼制的法器,往往能使自身道法玄功得到增益之效。而炼制中品法器并不一定要求炼器之人一步到位,可以在法器随身岁月中温养祭炼,最终与身心感应、相融一体。 至于上品法器就更为难得了,法器妙用不仅超脱材质原本物性,甚至法器本身形态也可发生不止一种的变化,修行人御器还可以施展出自身尚未掌握的法术,以至于法器本身能够助益修行。 而在三品法器之上,那就只有稀世罕有的仙家法宝。仙家法宝能与修行人形神融合,法宝形态随元神心念变幻无穷,传说中甚至能随修行人飞升超脱。要炼制仙家法宝,已经不是寻常炼器手段,而是对天地自然大道玄理的切身参悟,斡旋造化而成器。 上品法器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世上炼器行家也不能保证自己有此机缘能够炼制出上品法器。而无论是齐德仲还是云霄,他们炼制法器追求“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或采玉篁竹枝、或凝漫天风云,炼器材质本身平常无奇,却在凝炼物性一途上用功极深。 这对师徒不动手则已,一旦出手炼器绝无凡品庸物,云霄甚至连仙家法宝都出奇地炼制成功,可想而知,光是从旁观看炼器,本就是修行机缘。 云霄这时手里端着一枚深紫近黑的石晶花蕊,修行人称其为“紫晶石花”,是因地气异常而在高耸干涸岩壁上生成的天材地宝,形似含苞之菊,但本身并非草木,亦无生机流转。如果无人采摘,紫晶石花在岩壁上几乎可以永远存在下去,在其生成一千年后,生长速度会大为减缓,精华内敛不散。 紫晶石花十分稀有,而且慧眼识货者不多,更重要的是,此物生成在杳无生机的岩层绝壁上,一般修行人也无法采摘,恐怕只有飞天高人能够获得。 云霄猜测,这枚紫晶石花就是杏鸾的尊长寻找到并且传给她的。紫晶石花最适合的用处就是寄托元神法力,未经祭炼的紫晶石花本身就是施展幻术的上好媒介。 而作为修行高人,云霄甚至可以借助紫晶石花分化凝神聚体之身,此身虚实两化,心念一起就可以虚化难伤。藉此炼就身外化身,寄托元神在外行走,即便是专修离形神游的高人,化身也可以拥有和本尊一般无二的道法玄功。 这紫晶石花可是好东西,杏鸾本来还没琢磨清楚,经过云霄这么一番讲述,杏鸾美目波光流转,身子贴近云霄,嘴里吐出的暖风喷在云霄耳边脸颊:“既然如此,杏鸾愿意将此物奉与真人。” “这不太好吧。”云霄直视杏鸾说道:“我发现这紫晶石花应该是你的尊长为你特地留下的,你有善守器物之责,不能就这样随便送于外人。” 杏鸾低下头去,脸色绯红,身子也微微发烫:“真人您不是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那道友你何必见外称呼我为真人呢?” 杏鸾被云霄反诘一句,脸上红烫难当,紧抿嘴唇不敢说话,就听云霄继续说道:“不瞒你说,紫晶石花对于任何修行人都是相当珍贵的,你的尊长当年留下此物却没有对你细加研述,一方面可能是对你的考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此物消息若流传在外,难免受人窥视觊觎。那与其担心受怕,倒不如将其炼制成器、尽展其用,让你也多一样护身手段。” “好……” “好?什么好?”云霄说道:“如果只是我出手炼器,那与你有何关联?你的东西当然要你自己亲手炼制。” 杏鸾叹息说道:“可惜杏鸾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呀!你做什么――” 不等杏鸾说完话,云霄直接两手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两人之间只剩下衣衫相隔,气息吐纳几乎一同。 云霄将紫晶石花放在杏鸾手里,双手环至杏鸾身前,一手按在小腹丹田、一手按在乳间中宫,然后在杏鸾耳边轻声说道:“我来为你导引行功、掌握火候,炼器过程我会展开元神妙境,让你逐渐精熟……嗯?你害怕什么?要是你觉得冒犯了,我另外炼制玉简给你观摩?” 杏鸾此时早已浑身颤栗、性起潮湿,听见云霄问话,赶紧将他两手按紧,以此无声反驳,而小楼二层的阁楼中,业已满室春光。 (本章完) ------------ 第255章 黑风邪洞 中土九州之上,被人称作黑风洞的地方不止一处,然而就在潇湘地界的崇山峻岭之中,就有这么一处黑风洞,名如其是、黑风常年呼啸不断,洞外百丈之地生机湮灭,洞中一阵接过一阵的黑风鼓荡,仿佛内中有一头沉眠已久的怪物。 作为黑背蛤蟆成精的哈马,秃头光亮、不带一根毛发,身披灰袍作佛门沙弥模样,手杵月牙铲锈蚀斑驳,脸宽嘴阔,眼距较之常人更长,长相十分怪异。而在哈马身后,另有十余人,其中除了有三五名是化形未全的妖怪,其他几人都是仅有几分粗浅法力的修行人,看装扮倒像是山野匪盗一般。 哈马看了看远处黑风洞,满面愁容驻足不前,自从跟这洞里的主人打交道之后,自己好像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哈马成精化形数十年,但是因为相貌怪异,行走人间总是会被投以不善目光,久而久之,哈马性情变得愈加孤僻,后来干脆躲入荒野之中、呼啸山林,凭自身妖术劫掠过往商旅路人。十几年间也找到几只妖怪,并且给手下的普通人传授妖法。 人妖终究有别,世人是否适合修行,要看本身资质、悟性、心性等等,更别说入手根基不同,适合的对象也不同。哈马传法完全无此顾忌,而且他自己也不是正经的传法师长,甚至连世间文字也不太通晓,到最后只干脆运动妖气染化匪盗的心智生机,将他们一个个变得不人不妖,为哈马所驱使。 哈马行事也算小心谨慎,没有招惹到修行人前来降伏妖怪,而自己也过上了很是舒心的一段日子,直到他偶尔遇见了黑风洞中的那个人物。 那次本来是哈马想在山林中试着能否收集到奇花异草,走着走着就发现地上有白骨尸骸,有一些显然是山中行走的樵夫猎户,身上的衣物还不算太破旧,可全身上下就剩下一副干净脆弱的白骨,连骨头内中都是空荡荡的。 哈马吓了一跳,能把活人吃得这么干净利落的,也只能厉害的妖怪了。按说妖怪大多还带着原身族类的天性,彼此不会接近对方的领地,可哈马没有耐住好奇,沿着白骨尸骸遍布的方向,渐渐靠近那座黑风洞。 黑风洞外鬼火闪烁、无形阴风来回盘旋,哈马匍匐着靠近,仍旧是不慎被阴风卷起身子,直接将他扯入黑风洞中,带着滑稽而凄厉的惨叫声,消失在幽暗深处。 庆幸的是,哈马最终还是又活着走出来了,但那时候的他,油亮前额上多了一团黑色旋印,比烙印更加清晰细致,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抹除,仿佛根植在哈马的脑门上,就算变回原身,黑色旋印仍旧保留。 从此之后,哈马不再是单纯劫掠商旅路人,而是直接连人掳走。他们虽是妖怪,但早开灵智,不用血食,可是现在哈马性情有变,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每月初一十五都必须供奉一名活人到黑风洞中,这样他才能保住性命。 回想起这些事情,哈马心中就充满了烦恼和恐惧,伸手摸着前额的黑色旋印,却是什么触感也没有。 杵着月牙铲一步步靠近黑风洞,小心稳住身形,哈马朝着洞中说道:“小妖拜见尊者。” 黑风洞中一片漆黑,看不清内中光景,一阵阴风拂面,洞口处好似有无数黑影如丝缕飞舞在边沿处,一阵低沉声音传出:“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你前来作甚?若是有新鲜血食,还不速速奉上?” 洞中声音带着震慑元神的威压,哈马不由自主地跪倒,连连求饶道:“尊者饶命!能否请您宽限几日?” “放肆!”洞中一阵喝声如爆风炸起,哈马前额的黑色旋印立刻燃起幽绿色的鬼火,随之青烟直冒,烧得哈马惨叫不断,远处他的喽啰们也是满脸惊骇,不住地向后退去。 “尊者饶命!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啊!” “哦?”洞中沉吟半晌,幽绿鬼火这才熄灭,便听洞中质疑声传来:“你最好有一个能让本座信服的理由,否则今日的血食便是你!” “是是是!”哈马磕头如捣蒜般,这才详细道来:“尊者在此地清修、有所不知,如今山外时局动荡,到处都有修行人来往行走,一言不合就要斗法相争,下山行商路人大为减少,可若我等贸然远行在外,又容易遭逢修行人拔剑降妖,似我等法力薄弱,哪里是修行人的对手?” “少说废话!”洞中冷哼一声。 “明白!”哈马满脸谄媚说道:“后来我们悄悄打探了一番,发现了一处沿河的宝地,最适合劫掠路过船只,如果能够占为己有,日后供奉给尊者的血食必定不少!只可惜那处宝地也有修行人占据。我们原想,既要为尊者效力,当然誓死奋命,却不料那名修行人法力不凡,让我麾下喽啰个个受伤,就连我也被她所败……” 说到这里,哈马刻意迟缓下来,试探对方意图。果然,黑风洞中的声音不再凶戾,只有一声:“继续。” 哈马笑道:“还好,当初我也发动原身长舌一击,在那修行人身上留下的伤患,但是我担心时日一久,那人伤患已除,我们就打算能否在此之前,趁她伤患未愈再去攻夺那宝地一番。” “但是你们这帮小妖却个个带伤,还不如当初,对吧?”黑风洞中的声音沉稳了许多。 哈马闻言赶紧扣头道:“尊者法眼如炬!正是如此!我等深恨自己无能,不能再为尊者供奉血食,自己不争气,旧伤迟迟未愈,不能尽早夺得宝地……” “不用说了!”黑风洞中的声音顿时变得激亢:“本座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本座亲自出手,帮助你等夺占那处修行人的宝地是吧?就你这点心思,还瞒不过本座! 如果不是见你这般忠诚无欺,本座今日就该直接将你当做血食吞服、助长修为,但是如今形势有变……你们马上准备,下山攻夺那处宝地,本尊见况会见机出手,去吧!” (本章完) ------------ 第256章 风水宝地 杏花岛中,众人围坐成环饮宴赏花,这是云霄见岛上群花灿烂,特地采炼入云中觞,酿成杏花醉与众人分享,既是美酒、也是修行饵药,能养炼形骸元气、助益静坐行功。 云霄身旁,杏鸾一改往日装扮,换上一件广袖长裙,上半身依旧鹅黄浅金,向下渐变成杏花洁白,带着花蕊嫩红点缀,仿佛就是花丛中最艳丽的一朵。 然而任凭是谁也看得出来,杏鸾此时全副身心都寄托于云霄,眼中只有浓浓情意,而且几日不见,她的修为已经隐约让人看不清楚,显然是受云霄指点。 众人在花丛中饮宴,云霄俯仰江河,谈起了自己对风水堪舆的见地,既然所谓风水,自然上佳的风水宝地要做到藏风聚水、气息循环,不可凝滞一方,否则易成死地,招引凶煞集聚。 自古以来,九州人烟稠密之地,无不是风水上佳之所,固然千古灾殃无数,但总归有些地方经久不衰,自然有其独到之妙。 而凡夫俗子知觉蒙昧,只能依凭历代经验教训,寻觅适合生产安居的场所。但修行人选择修行福地,其中奥妙自然繁复得多。 修行人具备道法玄功,本来就有改造一方小天地的能为,固然修行求长生超脱乃逆天之举,但立身处世就在天地之间,所谓逆天求存,最终仍旧要与天地合一而同息,所以无论是修行福地还是仙家洞天,本身构建开辟绝非悖逆自然之理而成,反而是要与此间天地相辅相成,使得天地灵犀循环往复,自然生机滋长玄机源源不断。 而除此之外,修行人知觉灵敏,尤其是境界高绝者,元神感应解开了五感六识的束缚,得到了极大的解脱与自在,甚至无需施展道法,自然而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是在获得如此修为境界之后,再驻身与俗世之中,凡尘浊气与世间嘈杂,有可能会惊扰修行人。筑基入门的关键就是调心入静,不是谁都能做到外缘无尽而超然其外的,那又是更高的境界,不是单纯修行能够做到的。 再加上修行人可能需要炼制外丹饵药、修行法器,其中过程亟需完全的静与定,而且稍有差错便是惊世骇俗的动荡破坏,上古之时将修行人居所称为“洞府”,就是有些事情不得已要在真正的山洞中进行。 久而久之,凿建经营修行福地的手段也越来越多,而且古今山川演变,过去一些凶煞死地,如今也变得适宜打造成修行福地,杏花岛便属其中,若是倒退一千年前,潇江水脉走势甚至不似如今状况,那时连杏花岛都不曾有。 杏花岛作为修行福地的妙处在于,能借潇江来龙去脉,滋养生机日夜不绝,在此布下梳拢地气的阵式,借其滋养岛上林木,环绕成阵,已是一处不俗福地。 言谈至此,云霄元神一动,抬眼望向南方,眼神好似穿透了重重杏花林与浓雾之外。杏鸾察觉云霄神容有异,一挥手,地面落英飘零飞舞,沿着地面打旋飞出。 过不多久元神有感,杏鸾脸色渐渐发冷,听她冷笑道:“这帮不长眼的妖孽果然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杏鸾说得不错,如今杏花岛上的修行人,放在中土九州各地,都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玉篁山云霄真人的名号更是传遍天下,区区化形堪成的几名妖怪头子,领着一群不人不妖的匪盗试图攻打杏花岛,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时其他人也察觉到岛外有妖怪接近,九鸣真人捻须说道:“原来就是这伙妖怪伤了杏鸾道友?果然相貌不堪,徒儿们,你等出去看看,若是有妖怪放肆作恶,将之打杀便是。” 九鸣真人经过齐德仲点化,虽然脾气缓和了许多,可是这位仙长的傲意却不曾真正消减,如今众人正是论道交情正在兴头之时,被这么一群妖怪打断,反而惹动了九鸣真人的怒意。 不等九鸣真人的弟子起身离开,杏鸾赶紧劝阻道:“哪里能烦扰诸位同道!这伙妖孽与杏鸾有旧怨纠缠,合该主人出面阻拦,岂能让贵客出手沾染杀业?”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大家都将视线投在云霄身上,显然是让他做主。而云霄的眼神依旧望向远方,好似有什么困惑一般,沉吟了一阵方才开口:“杏鸾你就先出去看看,顺便试验一下新法器的妙用,不必急着将这群妖孽斩杀,我另有用途。” 杏鸾巧笑嫣然:“杏鸾知道了,就请诸位稍待。”话声一毕,旋即香风卷起落花,杏鸾身影消失在杏花林中。 这时云霄一挥手,众人上方出现一面冰镜,即便众人分列各处,但只要抬头观望,就会发现冰镜似乎都是正对自己目光。而冰镜之中,正好是杏花林外的景象,就看见十几名匪盗各持兵刃,站在不远处沙洲岸边,为首一人正是黑背蛤蟆精哈马。 “大师兄,那是什么妖怪?长得可真丑。”云霖问道。 云霄笑道:“我要是没猜错,那匪首沙弥的原身应该是一只蛤蟆,善使酸毒,与自身生机法力融汇。至于他的相貌嘛……妖物化形除了要移神感应人身妙趣之外,最终化形还与自己心性有所关联,一旦化形功成,就不是轻易能改头换面的了,毕竟根基已成,洗炼心性移换形容,这一点不仅是妖怪,修行人也要经历。” 师兄弟交谈间,杏鸾就已经出得了杏花岛,依旧手执纨扇,翩然艳丽,但脸上却带着一股不屑的冷意,朝哈马说道:“又是你们这帮妖怪,上次被我击败,如今仍旧不思悔改,前来寻死不成?” 哈马脸上带着淫亵的笑容,两颗分散的大眼珠子乱转不止,发出怪异的笑声:“小娘子,今天是本大王给你最后的机会,你不仅要让出风水宝地,还要献身于我等――” “住口!”杏鸾闻言柳眉倒竖,手中纨扇一挥,无数花瓣纷飞成刃,朝着众妖飞射而去! (本章完) ------------ 第257章 香风花雨 花雨绚烂,带着阵阵迷香飞扫而至,哈马数妖早有预料,各持兵刃施展妖法躲闪。山野妖怪缺少师承传法,绝大多数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所以手上只有以法力祭炼的寻常兵刃,真正斗法时还是依赖原身天赋法力。 但杏鸾今时不同往日,内无伤患、功力精进,花雨飞扫间,不管妖怪如何分散躲闪,花雨自行飞散开来,各自蹑踪而去,哈马见状心下一惊,接连舞动月牙铲,凌波踏水,舞出一片护身波涛,却挡不住花雨绵密飞射,击打在月牙铲上,发出连连脆响。 纵然哈马原身坚韧,可这么突然攻势,也打得他气血翻涌,当初他奋力反噬杏鸾,自己也一样负伤,如今他也尚未痊愈,原本料想杏鸾跟自己一般,岂料一段日子不见,对方不仅内损痊愈,法力较之过去更加精深。 哈马尚且如此,他的那些喽啰更是难以抵挡花雨攻势,香风无形、花雨有质,一些被哈马传授妖法的匪盗大多神智衰弱,被香风一熏,手脚肢体的动作当即迟缓下来,有些甚至两眼空洞、张嘴流涎,花雨触身化锐为钝,如同大锤擂在胸前,直接将一个个匪盗打晕过去。 杏鸾娇媚艳丽,并非喜好争斗厮杀,加上云霄的提醒,她也没对这些上门侵犯的匪盗下杀手,以她对云霄的情意,对方说什么都认为是正确的。 只不过剩下的几只妖怪却是比杏鸾料想中更为无能,花雨卷袭轨迹变幻,有些干脆被当场打回原形,有一只巨蝎、一条花蟒和一只穴鼠,真是一窝蛇虫鼠蚁。 这三只妖怪旧伤未愈、见状不利,赶紧施展原身法力试图遁逃,杏鸾岂能让他们如愿?再挥香风扇,平地生起一阵龙卷,扬起漫天沙浪,将他们从地下卷出。 杏鸾分心制约三妖,哈马的压力当即减小,他将崩口缺坏的月牙铲奋力抛掷,甚至用上了御物法力,月牙铲通体现出碎裂光斑,朝着杏鸾飞驰而去,半空中炸裂成无数碎片。 杏鸾翩然旋身,好似在花雨中飞舞,广袖扬动,香风化作气浪抵住月牙铲的碎片。 哈马等的就是这一刻,沙弥形容顷刻变回黑背蛤蟆原身,石磨大小的蛤蟆尚未落在水面上,宽阔大口便突出一根血紫色的长舌,带着粘稠酸腐和猛烈毒性,在碎片间穿梭绕行,并有另外一根虚幻鞭影后发先至! 当初杏鸾就是伤在哈马此法之下,如今哈马故技重施,杏鸾焉能重蹈覆辙? 虚实交并的长舌去势如电闪,穿过月牙铲碎片后只听得一声闷响,哈马以为正中目标,正想口吐人言说几句调戏之语,却发现伸出的长舌根本收不回来,仿佛长舌末端被钉死了一般! 香风散尽、花雨落地,杏鸾身前有一枚紫晶石花悬空自旋,剔透玲珑散发出心脉般的律动,一圈又一圈的紫耀精芒向外延伸,哈马的长舌被死死禁锢在紫晶石花之前,就连虚幻鞭影也不得抽退。 只见杏鸾向前迈出两步,轻摇纨扇半掩面庞,语气清冷说道:“你这蛤蟆,我在杏花岛上清修,何曾招惹过你?上一次见你等久居山野、不晓世事,这才稍施惩戒,未曾取命。没想到你等如此宁顽不灵,还想再生事端,败于我手想必你也无话可说……想逃哪儿去?” 最后一句喝问,杏鸾是对另外三妖说得,那巨蝎、花蟒、穴鼠没了风沙束缚,都想着悄悄钻入地下,但是被杏鸾察觉,一挥广袖,紫晶石花上飞出三道锐利紫芒,命中三妖原身之后,在它们身上有一层紫色石晶渐渐覆盖躯干,转眼间变成三尊栩栩如生的紫晶雕塑。 哈马见状,张大的嘴巴无法合拢,两只眼珠子满是惊骇神色,它的腹部接连鼓胀,发出如牛怪吼,周围水面涌起一阵水花炸跳,但杏鸾受紫晶石花护身,丝毫不惧此等怪吼。 但是此吼声怪异而有规律,过不了一阵,南方天空中乌云渐至,本来干燥寒冷的潇江岸边,变得更为阴寒诡怖,水面渐渐凝结成厚厚冰层,就连哈马踏足的水面也封冻起来。 诡异阴寒将哈马当场冻成冰雕,而且沿着长舌向杏鸾迅速蔓延而至,杏鸾见状一撤法力,周身紫芒护体接连向后飘退,不自主地朝天上看去。 此刻南方天际线上,一层浮动的黑云好似一线黑潮席卷而至,杏鸾运极目力看去,发觉那并不是黑云,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积累叠沓而成,乱舞飞扬间,还有无数凌乱纠缠,仅此一眼观之,杏鸾心中竟浮现出“头发”二字,瞬间觉得全身发冷,暗道来者如斯诡怖骇人。 不过此时杏鸾小腹丹田中涌起一股温热滚烫,汨汨泉涌盈满玉壶,将形神中的诡怖阴寒全然驱除,杏鸾当即便明白,这是云霄为自己隔空渡入的醇和元精。面对漫天乱发黑云,杏鸾脸上反而浮现出莫名娇羞神采,容光焕发。 黑云涌动看似迟缓,但来得却是极快,眼看着漫天乌云笼罩方圆,整座杏花岛上空阴沉无光,潇江水面凝冰固结,阴风呼啸有如鬼魅,乱发黑云也已经触目可见,遮住了视界中半边天空。 “哦,你这个小女娃倒是有几分修为。”黑云之中有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深沉回响,带着慑服心神的力量传来话语:“本座最初料想是这帮小妖消极懈怠,没想到你竟能这般轻易拿下他们,本座倒是十分好奇当初他们是怎么从你手下逃脱的。” 也不怪这黑云中的高人不了解情况,此前杏鸾的修为法力,固然能胜过哈马为首的匪盗,可是自己不擅斗法,也只能勉强将他们逼走,甚至自己也受了伤。如果不是遇见云霄,短短时日内治愈内损,二人缠绵双修,大大增进道法玄功,又新近炼制了紫晶石花,杏鸾今天也未必能轻易拿下这群妖怪匪盗。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群妖怪背后竟然还有此等诡怖强悍的妖魔为依托,难怪今番如此猖獗。 (本章完) ------------ 第258章 黑风鬼仙 杏鸾正欲开口应答,身后杏花岛雾阵自开,云霄飞身而出,拦腰抱起杏鸾,顺手一指,青鳞仙剑化冰龙咆哮飞天,正好抵住三道发箭,被冰龙一撞,在半空中化作漫天散乱黑发、随风飘荡。 云霄凌空而立,脚下卷云如台,小心放下杏鸾之后,一手挽着杏鸾腰肢,一手端着云中觞猛灌仙酿,看着天上冰龙盘旋,哈哈笑道:“分明是世所罕见的隐修高人,何必要行那偷袭之举?” 杏鸾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天上黑云藏身的高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对自己下杀手,如果不是云霄及时出现保护,方才那从天而降的发箭,杏鸾恐怕讨不了好。 心想至此,杏鸾满面浓情,娇躯紧紧贴在云霄身上,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对方之中,情意一起,玉壶生潮、芳林雨润,哪怕此刻幕天席地翻云覆雨也在所不惜。 云霄紧紧抱住杏鸾,仰头望天,乱发黑云之中一阵沸腾涌动,缓缓有一个模糊人形渐渐浮现,惊觉是纯然乱发纠缠而成,诡怖非常、绝非寻常修行人。 “你是何人?原来此间宝地不仅这个小女娃么?”人形没有神情相貌、也无嘴巴开阖,声音就是黑云中回响传至。 云霄眯眼打量,此时杏花岛浓雾中,其余众人也纷纷走出,一见天上诡异景致,大多面露不解。 “在下玉篁山云霄,不过这些日子已经不在玉篁山上修行了,还未请教高人名号!”云霄朝天说道。 “本座无名无姓,可称黑风尊者。” “九鸣道友,你见识广博,可知世上有此等高人?”云霄暗中传音于九鸣,而九鸣沉默中不住摇头,显然也不清楚这路高人的来历。 黑风尊者立于乱发黑云之间,虽无眼目,但众人皆能察觉对方无形注视扫过自身,全然不加掩饰,充满挑衅意味,王启年率先发难:“什么妖魔鬼怪?一看就知道是藏身阴暗鬼蜮的邪魔之属!” “本座千年深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了。”黑风尊者冷然说道:“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本座也就不客气了!” 云霄闻言先是一惊,对方自称千年深修,有此寿元者,不是驻世地仙、便是祥瑞异种,怎会在此轻易撞见?但随即转念应对,天上冰龙主动冲天直扑乱发黑云之中。 冰龙所过之处,霜雪飞舞,雪即剑、剑即雪,浩荡无尽撼动黑幕,锐利剑意将乱发黑云率先撕裂一个大口子。 然而不等冰龙突破而出,乱发黑云骤然聚拢,无数发丝纠缠成索,好像无数诡怪触肢,延伸缠卷,将冰龙困锁束缚。 云霄弹指一动,冰龙乍碎成冰露,青鳞仙剑脱困而出,黑云中的撕裂也完全合拢。 “好深厚的根基!”九鸣眼力非凡:“这黑云似是妖魔原身法力的一部分,斩之不尽、灭之不绝,若无焚山煮海的莫**力,很难将其彻底消灭!” 云霄沉声说道:“我也看出来了,但这位黑风尊者看起来不像是积年清修的地仙高人,具体为何我也看不出来,总之觉得就不是。” 九鸣看着乱发黑云越积越厚,天空好似被一个漆黑铁锅倒扣罩住,内里阴风鬼魅不断,猛然惊道:“不好,这恐怕是阴灵鬼物修炼有成!此乃鬼仙!” 所谓鬼仙,乃阴灵超脱成就,神容形相虚冥不明,不入鬼门死关轮回而去、难列仙家传承真名典籍。在世如大梦初醒,又似观世若梦,行止诡谲难测。驻身长留,只凭神识内守、一志不起,仅一味冥心寂照,悟顽空无常。 鬼仙大多只存留于修行古籍中的只言片语,就连一些晚辈弟子都不曾了解,云霄也只是在仙壶洞天中的书卷中读到过。 世间生灵皆有机缘超脱本来而修行有成,无论是成仙成妖成精,总归是有路可走。但除却生灵之外呢? 无生无灵的土石能否感应天地灵犀而超脱,谁也不知道,至少如今还没有亲眼见证的事例。那无生而有灵呢?那恐怕就是阴灵鬼物之流了。 然而阴灵鬼物驻留尘世,积怨不散恍惚无感,真正能够超乎自知的,也未必知晓如何精进修行,因为阴灵鬼物连具体形容也没有,无质阴身对于凡人而言根本不存在,即便是修行人有元神感应,也未必能看见鬼物真容。阴灵鬼物修行精进之难,也因为世上所有适合修行人的道法玄功,几乎都不是给阴灵鬼物修行的。 最早的鬼仙之流,其实是专修元神出游的修行高人,在形骸体魄生机将尽之时,为长存于世,不得已而开辟踏足的道路。至于成或不成,后世并未见识到堪足信任的道法。 因为修行人的道法根基,其中就包括摄心与炼形两重修为,形与神、身与心、命与性,两者缺一不可,形灭则神消,没有形骸庐舍运化生机,单凭元神驻世,迟早会在天地间烟消云散、一切归无。 修行道法完备如今,后人已经没必要刻意去尝试那冒险的鬼仙之法,成就仙道、长生久视固然遥远,但终归还是有路可循,鬼仙一途却难免入偏,而且劫数重重、难以预料。 但众人眼前这位黑风尊者,的确超出了大家知见之外,到底还是九鸣真人博闻广识,猜测出对方跟脚。 “杂毛眼力不差。”黑风尊者在天上听得一清二楚,言语中全是轻蔑:“只可惜你们今日都要葬送于此!” 话声一落,漫天落下黑雨,那不是雨水,而是无数发丝如箭矢刀兵飞驰落下,九鸣低喝一声结阵,十二名弟子将三名尊长护在其中,各自站定,一阵青光环护流转不息,而云霄在空中一气吐纳,云蒸雾集护身周全。 黑色发丝细比针芒,落在护身法力上却炸起一片火花金星,绵密黑雨连成幕障落下,远远看去就像一座竖影斑斓的黑色山岳轰然压下,就连不远处的杏花林雾阵也被寸寸击碎,将周围地面与冰雪来回碾碎。 (本章完) ------------ 第259章 西起群星 发丝如雨倾瀑而下,落地之后不再如针芒硬直,而是卷曲阴柔,如女子青丝一般,转眼间在地面上积聚厚厚一层,而且还在不住扭动缠绕,让人观之触目惊心。 云霄与杏鸾腾云半空自是不必担心,可九鸣等人在地上结阵,堪堪抵住天上发丝攻势便已不易,青光护阵之外,交缠乱发好似膨发而起的黑色怪潮,将众人渐渐淹没其中。 无数发丝即便落地之后也好像一条条长蛇般,不可胜数的乱发交缠发出阴魅鬼乐,青光护阵渐渐黯淡,众人结阵法力一波接过一波发动,却也无法阻挡汹涌的乱发蚕食。 云霄见状正欲回援,天上却有一只黑云巨手压来,云霄一挥青鳞仙剑,剑芒带着冰晶散射而出,黑云巨手五指齐断,然而剑芒过后,断裂的五指又再度合拢归一,仿佛刚才的反击全然无用。 “你等小心,我将这黑风尊者引开!”云霄元神传音于九鸣等人,自己抱着杏鸾,凌空踏步,足下海潮沛至,将乱发攻势冲开一段缺口,然后云气护身飞遁而去,身形剑光已经到了高空之中。 在天上俯瞰大地,此时潇江杏花岛一带,将近三里方圆境域都被一团浓密黑云笼罩,完全看不见地面情形。而当云霄飞天突围之后,正对高空的黑云渐渐产生了变化,不断翻涌移转,居然化作了一张诡异狰狞的面孔。 黑云鬼面张开血盆大口,朝天一吐,血光冲天震动苍穹,云霄腾云飞遁,居然发现自己无论飞得多远多高,血光如匹练穷追不舍,而他又不可能舍下一众同修太过远离,当即大喝一声,极运玄功,青鳞仙剑带着卷云化作利光而出。 谁料血光虚而无质,青鳞仙剑受血光一照,去势不变,但云霄元神却是大受震动,无数魔幻异象涌上心头,赶紧把持定力化去种种异象,而这时血光已然近身。 杏鸾见状心切,紫晶石花幻光连闪,在两人周围闪现出无数相同形影,然而血光浑然不顾这一切,扫过形影之后直接往云霄二人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霄周身云纹光华浮动,血光逼近三丈而不得寸进,只见云霄与杏鸾置身于一个硕大的葫芦之中,血光源源不绝,却也无法照进这葫芦以内。 “原来如此!鬼仙修为着实奇妙!在你面前根本无法玩弄迷幻匿踪的道法!”云霄随手招回青鳞仙剑归鞘,一身剑气尽敛不发,唯独云纹光华绕身不绝。 眼见血光难以突破云纹光华,黑云鬼面不再大张血口,一瞬的迟疑间,云霄开口继续说道:“鬼仙观世之眼不似众生,一切生机律动才是你眼中唯一的可见可查,除此之外任何道法都可以无视,兼之阴灵虚无实质,难损难伤,与人斗法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说话间,云霄周身云纹光华渐渐蔓延开来,顿时云峰如涛、风雷交加,黑云鬼面露出忿怖之色,万千乱发交织成触肢,朝天飞射而去,欲一鼓作气将云霄打落尘埃。 云霄从杏鸾手中借过紫晶石花,动作不疾不徐,高高祭起之后,挥手朝下一引,云雷轰然劈落紫晶石花之上,随即化作紫雷如网恢弘压下! 紫雷电网与乱发触肢相交,无数鬼魅发丝瞬间被焚灼成飞灰飘散,在空中留下一阵阵焦臭气味,毫不留情地朝黑云鬼面压去。 云霄这么一来,藏身黑云中的黑风尊者果然有所忌惮,困锁九鸣等人的攻势瞬间收回,巨大的黑云鬼面朝天呼啸而去,与雷网撞在一起,半空中相互消弭、纠缠,黑云中偶尔有雷光撕裂,黑云随即又聚拢弥合,有时雷声滚滚,黑云的内中忽然鼓胀起来,险些无法收摄激荡。 黑云中的雷光轰鸣持续了有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渐转暗之后,天地间阴气渐生,黑云渐渐融入天色之中,雷光势头难免减弱,而在地面上观战的众人也不免心惊胆战。 一方面是这黑风尊者的鬼仙修为实在太过可怕,如此不曾闻名于世的高人竟然让众人在此地相遇。另一方面也是惊讶于云霄的修为根基,绵绵不绝地施展道法,就算是形骸体魄也会疲倦。 就当云霄看似难以为继之时,他身后玄龙乌木鞘中的玉霄观云微微颤鸣,寸许剑身已经拔出,神剑有灵显然是昭示云霄出剑诛邪。 然而不等云霄御剑出鞘,西北天空有星光闪烁,原本还未完全坠入西山的晚霞,彻底被黑暗天穹所吞没。但这种黑暗并非诡谲阴邪,是一种厚重无边的包容,点点星光在黑暗天穹中飞快布满,显然不是寻常天时景象。 就听得极远处几声脆响,仿佛是有人打碎的碗碟的声音,有几点星光变得愈加明亮耀眼,短短数息功夫,飞射而至的星光就变成飞坠而至的陨星,带着长长的焰尾,直接命中黑云内中。 来势极快的陨星并没有贯穿黑云,而是在其内中轰然破灭,星辰破灭之威将黑云由内而外地炸得粉碎,随即又产生向内的塌缩,将黑云湮灭于无边之中。 几声回荡黑暗天穹中的巨响之后,黑云尽数碎散,只剩下一缕飘飞的乱发,也在风中渐渐飘零不见。 乱发黑云散去,黑暗天穹也骤然不见,西山间晚霞尚未尽消,仿佛刚才星辰满空的景象根本不曾出现过。 云霄与杏鸾缓缓落地,众人皆上前探问,云霄自是无碍,倒是对方才景象十分好奇。 九鸣真人也有所感,问道:“云霄道友,方才那驱使陨星又是何方高人?竟能一击之威斩灭黑风鬼仙!” 云霄沉吟良久,阖目掐算了一番:“如果我没猜错,出手之人我们两个都认识。” 九鸣真人当即明悟过来,正欲开口却被云霄摆手阻止,然后听他说道:“只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黑风鬼仙并没有就此被斩灭。”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居然如此还不能斩灭黑风鬼仙?” (本章完) ------------ 第260章 鬼魅难测 面对众人的疑惑,云霄没有立刻回应,挥袖施法,一阵清劲之风席卷方圆,凝冻的潇江重新流动起来,阴寒诡怖的气息这才完全散尽,待得这一切都处理妥当后,云霄才讲起关于鬼仙的种种玄异之处。 鬼仙能得此仙名,绝不仅仅是对其强大鬼魅法力的赞誉,而是本属阴灵鬼物之流,不依形骸体魄却能长久驻世,与地仙有相近之处。 然而仙道贵生、鬼道贵终,地仙位业长生驻世,其根本落足在于“生”,地仙形体就算不是金刚不坏,但也是生机不绝、青春鼎盛。 鬼仙根基则是截然不同,缺少形骸庐舍,纵然能够长久驻世,但并不能像地仙高人那般随意行走游历。鬼仙驻世似无根浮萍,一旦遭遇险恶境域,很有可能无法护持阴灵元识,天地灵犀激荡流转,也有可能使得鬼仙游魂尽散。 如果说地仙以天地为庐舍,周游各方自在无碍,那么鬼仙恐怕不得不择地寄托,以长存驻世。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在中土九州世界,地仙高人几乎是无处去不得,而鬼仙则是必须要有根基巢穴方能存世不灭,而且活动范围大大受阻。 以上只是其一,另外更重要的是,鬼仙驻世不能尽纳知见。正常的修行人,纵然尚未成就地仙位业,只要元神世界足够旷大,所能容纳知见几乎是无所限制的,而且元神世界所容知见,一般情况下不会忘却消散,只会伴随修行人仙去后消散。如有必要,修行人亦可将自身知见凝炼入心印玉简之中,方便后世传人。 看似元神世界运化之功,但没有形骸庐舍,此等知见根本不可留存,因为元神显现的前提便是炼形根基。而鬼仙之流并无形体,自然知见不可无穷,甚至每当阴灵元识容纳知见已至极限,就不得不重新陷入死寂中散去这些知见。 普通人忘却一件事很容易,修行人想要刻意掩藏回忆也有此类道法,但鬼仙要散去自身知见,这就等同于自削修为,而这一步却是长久驻世鬼仙中不得不经历的,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鬼仙稍微不慎就有可能自行化散天地之间。 鬼仙长存于世本就是旁门左道,因为这门修行之法为了取巧而不得不面对更多的牵累,如此并不符合仙道超脱的修行人,传承自然渐渐断绝。正如同上古之时许多修行之法,并不是因为乱世而断绝,而是因为传承本身有所偏颇。 按照云霄的说法,凡是鬼仙之流,必定有隐藏极深的根基巢穴,勉强可以类比为修行人的道场福地,不过那内中的情况估计是活人勿入,仙壶洞天传世的典籍之中也没有关于鬼仙巢穴的描述。 不过即便鬼仙修为劫数重重、滞碍繁多,但此等修行的确有其非凡之处。鬼仙缺少庐舍形骸是其薄弱根由,也造就了其诡谲难料。 鬼仙也能依借外物、寄托阴灵,加以祭炼成器,这样一来可以修炼出鬼仙之身。但这个身躯并不是修行人的形骸体魄,而更像是法器之属。鬼仙凭此法身可以远游在外,甚至能与人斗法。 这次众人遭遇的黑风尊者,他的鬼仙法身想必就是那遮天蔽日的乱发黑云,也不知道那是鬼仙法力凝炼而成,还是古往今来活人的头发? 云霄领着众人来到江边沙洲,这里原来是杏鸾与哈马一众匪盗斗法之处,而经过方才黑风尊者那一遭,昏厥倒地的匪盗已经剩下一具具白骨,很显然,他们的形体血肉都被黑风尊者所吞噬了,反倒是留下稍显破烂的衣衫。 为首的四只妖怪,哈马早就碎成一地冰渣、全尸不留,反倒是另外三只妖怪全身皆备紫晶包覆,一点生机气息都不外泄,经过方才激烈的厮杀中,仍旧保存完整。 云霄笑着给杏鸾示意,杏鸾虚托着紫晶石花招手施法,三妖身上的紫晶渐渐剥落散碎,落在地上化作淡淡紫芒散逸,而三妖也从极深沉眠中复苏过来,但个个精神萎靡、瘫软在地。 鬼仙能洞察一切生机,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无有生机,一切活物在他们眼中看来就像烛火,修为强大或者生机沛然的修行人,或许就是堪比日月之光。而三妖方才被紫晶法力所封,生机沉寂,反而没有收到丝毫波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云霄搓了搓手掌,往三妖身上吹了一口气,三妖当即打了个激灵,看见自己被一群修行人围观,赶紧吓得要钻地逃遁。 不等他们动作,云霄跺脚顿地,三妖又被震回地面上,肚皮朝天。 “你们三个真够没出息的。”云霄笑骂道:“方才天上地下打得暗无天日,你们倒是好,居然什么**力都躲过去了。” 那只穴鼠翻转身子,微胖的身子人立而起,拱起两条前腿朝着云霄连连作揖,口吐人言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你这硕鼠!”云霄伸手点指,随即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才继续问道:“我问你们,你们可知晓黑风尊者的来历?” 三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穴鼠胆怯说道:“上仙,以前都是由我们大王带着活人血食去见尊者,前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尊者闭关的黑风洞,不知道是不是上仙所说的黑风尊者。” “黑风洞?应该就是了。”云霄挥袖化出冰镜,镜中是哈马化成人形的模样:“这个是你们的大王吗?” “对对对!不知道大王现在……” “死了,啥也没剩下。”云霄直言道。 三妖闻言噤若寒蝉,挤在一团不住打摆子,甚至不敢抬头看云霄等人。 云霄盯着三妖面色发冷,周围天地肃然渐寒:“你等妖孽,占山为盗已是不法,居然还掳掠活人为邪魔进献血食?说出黑风洞所处位置,我饶你们性命。” 三妖低声发问:“真、真的吗?” 云霄掌中水汽回旋,怒然喝问道:“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三妖赶紧匍匐在地:“上仙饶命,我等愿说!” (本章完) ------------ 第261章 除恶务尽 三妖哆哆嗦嗦将黑风洞的位置、要经过何等幽深崎岖统统抖了出来,就连自己占山为盗的匪窟都供了出来,最后在云霄面前蜷缩着不敢说话。 云霄听完他们讲述之后,周身有虚影浮泛闪烁,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浑浑噩噩,过了好一阵沉寂才清醒过来,然后低头看着三妖说道:“看来你们还算诚实,没有隐瞒。” 然而此言过后,云霄掌中水汽飞旋愈加猛烈,指间竟然有洪涛回荡的如雷闷响,三妖赶紧求饶道:“上仙不是说只要我们供出黑风洞的位置便饶命吗?” 云霄眼神深邃,仿佛能将三妖魂魄吸入:“不错,以我的修为境界,说出的话若悖逆不守,只会自损道行功果,可是你们疏忽了,我只说饶却你等性命,并没说放纵罪恶。你等得天地日月之精华,通灵知我修行不易,本该积好生养育之德,绝非恣意为恶。 我云霄不敢自许天意、妄拟不仁,只能为人本分,以生死利害判断善恶,既然你等自丛林中来,便自归丛林而去,一身妖法修行自蒙昧中显现,亦归蒙昧中而去。” 伴随话语声,云霄掌中洪涛浪叠,一团飞旋水汽一化为三,直接打入三妖形体之中,从表面上看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但是修行人元神有感,这三只妖怪以自身神气假合的玄牝妖丹已经散作无形精气。 妖怪元神退守,便是寻常生灵而已,一切行为依循族类原身本能,回归当初蒙昧混沌的状态,看见云霄等人,本能逃窜远去。 云霖看见云霄这一手,一贯寡言的他也不禁开口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道法?你将这三只妖怪的修为废掉了吗?” 云霄说道:“修为岂是这般轻易可废?你我入门至今,所修所悟、一切知见皆是自我成就的一部分,若是以外力强行废除,必定损坏根基,很有可能是连整个人也跟着废了。 妖怪修炼有异于人,无需传授便本能凝聚玄牝妖丹,我不过是将逆运神气合丹之法,将妖丹化散。如果此三妖未来能够再度知我通灵,重新凝聚玄牝妖丹,今日之事足可给他们毕生难忘的告诫。” “大师兄这是连妖怪修炼之法也通晓了?” “未必然,何谓通晓?我本就是在世之人,终究不是妖怪,哪里能轻易体会妖修之法?”云霄说道:“现在已经知道黑风洞的位置了,我打算前去打探一方。” 九鸣真人此时劝阻道:“云霄道友,如此是否太过冒险了?你甫经一番激烈斗法,还需调息恢复,黑风洞远在深山老林之中,又是鬼仙根本,岂会没有其他防备?” 云霄摇头反驳:“黑风尊者耗损严重得多,鬼仙法身几乎被灭尽,这哪里是朝夕间能恢复的?而且吾师教诲,纵恶等同为恶,明知黑风鬼仙噬人血食,还让他又机会苟延残喘、东山复起不成?诸位不必随我冒险,你们就在杏花岛中稍歇一阵,我去去就回。” 杏鸾上前挽住云霄的衣袖说道:“我也随你一同。” 云霄脸色一正:“真的不必了,我面对黑风尊者自保绰绰有余。” 杏鸾抿嘴微微点头,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方才云霄跟黑风鬼仙斗法,他还特地分出法力保住自己,想要伤到杏鸾必须先伤云霄,这么说来,反而是杏鸾拖累了云霄。 与众人拱手道别,云霄化作流云飞遁而去,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黑风洞一带。 潇湘一带山多而不高,但地势却是险峻,自天上俯瞰大地,仿佛被无数山川割裂破碎一般,黑风洞所在的山林,离着最近的俗世人烟不过百里之遥,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可能接连翻山越野深入此地。 看来黑风鬼仙选择此地为根基巢穴也是早有谋划,料定即便以千百年计的山川变迁,俗世人烟基本都不会接近此地,只要在洞外施法掩藏声息,大多数从天上飞过的修行人也察觉不到此地异样。 云霄单独找到黑风洞,自然是有其自信所在。从黑风尊者和三妖只言片语中,云霄猜出这位黑风尊者应该是从死寂沉眠中苏醒过来短短时日,已经对过去种种遗忘了许多,而散去知见的过程也让他修为有损,亟需尽快恢复。 也就大概此时,哈马在山中误打误撞,碰见了甫出关的黑风尊者,哈马为了保全性命,许下了每月初一十五供奉活人血食,而哈马也被黑风尊者降下扣命咒法,若有不从能即刻夺命。 面对沉眠初醒、修为尚未尽复,甚至连鬼仙法身都被灭尽的黑风尊者,云霄觉得还是有此把握对付,更何况********,云霄有放过三妖性命、并且给他们留下未来一线机缘的悲悯,但这并不代表心软,尤其是面对黑风尊者之流,多一分的迟疑和放纵,云霄都觉得是天大的奢侈。 身形在深山中落下,云霄来到一处陡峭潮湿的崖壁,也难怪只有哈马那等原身特异的妖怪能来到,没有相当手段的修行人来到此地,恐怕连身形也稳不住。 眼看黑风洞就在前方,幽深漆黑的洞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悠长风声,但这种风并非天地间流转的气息,而是一种发自神息的阴风,能扰人神智、衰坏筋骨,长久停留此地连形骸体魄也会被阴风所侵蚀。 云霄落脚生根,衣袂间倏然风起,但他所发出的也不是寻常流风,而是实质罡风,随着他每一脚踏出而向外鼓荡逼出,在黑风洞外形成一重重琉璃质的晶莹光华,将此地山峦内外赫然洞穿。 以黑风洞为中心,方圆数里风停树止,四面八方实质罡风向内挤压,整座黑风洞的山岩石壁发出接连不断的颤动瓮响。 鬼仙巢穴可比修行洞府,哪里是外力轻易可破,黑风尊者自称在此深修千年,想必整座洞府都被其法力祭炼如金刚不坏,但今日却是被云霄狠狠制住,甚至有不堪重负之兆。 (本章完) ------------ 第262章 怒风无名 黑风洞中隆隆作响,阴风停滞一瞬,如同积蓄潮势,随后一鼓作气磅礴而出,阴风化作灰芒,密密麻麻,让人观之头皮发麻。 云霄身形不动,胸前挂坠自行落地,铁舸法舟平地立起,好像一面榄核形状的铁盾,掩住了云霄身前,阴风灰芒击打在铁舸法舟之上,溅起无数火星。 散射开来的火星又变成幽蓝鬼火,绕开一段之后聚敛成形,在云霄身后两侧变成几十个鬼火骷髅,发出无数摄魂夺魄地吟唱声,然后直扑云霄后背。 云霄身后背负着玄龙乌木鞘,剑鞘本身乍看并不独特,只有元神感应方知其妙,不用云霄催动法力,鬼火骷髅接近玄龙乌木鞘三尺距离,剑鞘本身自有感应,松纹扭动、玄色化龙,仙灵之气清朗浩荡,直接将鬼火骷髅震散不见。 洞中的黑风尊者似乎也觉得与云霄对拼法力并无胜算,阴风走势一变,不再是从黑风洞中吹出,而是朝内卷摄,黑风洞立刻成为一个无止境的深渊,洞外天地霎时间飞沙走石、大树连根拔起,尽数被吸入黑风洞中。 云霄身形再一稳,不仅是身体,就连身上雪青鹤氅都没有一丝飘动,仿佛立足于一个跟外界天地截然不同的小世界中,而那些自云霄身后被阴风卷摄的沙石草木,也无一能接触云霄立足之地。 但即便如此,云霄施展罡风镇山之法依旧不变,不会因为阴风卷摄万物而变得道法无用,反倒是趁此机会,罡风内生锋芒,如同一盏琉璃内壁浮现裂纹,内生锋芒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黑风洞,山岩石壁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但整座洞府依旧呈现稳固不倒之相。 阴风卷摄不见起效,黑风尊者也不知道作何想法,风势渐消之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云霄微微低头看去,自己立足一丈之外的地面上,沙尘缓慢飞扬旋绕,迟缓得仿佛每一颗沙砾飘飞的轨迹都清晰可见,然而每一颗沙砾接触擦碰却能发出特异的响动,纵然细微,可是积少成多。 旋风卷砂之势随肉眼观察渐渐增强,一下子在云霄身外形成一道呼啸旋风,鸣沙旋绞发出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响。 旋风势大,转眼间将风涡中心扯成一片真空境域,一切气息顿时归无,甚至鸣沙巨响近在耳旁,云霄也渐渐听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如此鸣沙旋风不仅尽收气息,也将天地灵犀收摄隔绝,云霄此时此刻身处可谓是一片死寂空无之境。 世间修行人所仰仗的**力,本质上都是调动天地自然,顺势而为往往事半功倍,强行逆天大多自寻死路。 外感修为是世间万法根本落处,若不能元神外感天地灵犀,修行人能够施展的道法玄功便只能仰仗自身元神元气。然而人身再强,与天地相比也与尘埃无太大差别。 不得不说黑风尊者鬼仙修为果然超凡脱俗,光是这一手尽收气息、隔绝灵犀,一般修行高人怕是未必能应付过来。 就在此时,云霄终于有了动作,他在真空绝境之中,缓缓抬手将玉霄观云拔出剑鞘,无声无息的空无之境,剑鸣破空,鸣沙旋风被撕裂出一条缝隙,随后一道剑光自内电射而出。 剑光窜入黑风洞中,没听见任何哀嚎惨叫,只有微微一颤,连同整座鬼仙洞府摇摇欲坠,罡风镇山骤然内压,内生锋芒击穿黑风洞所有,轰然一声,山崩地裂! 而至于鸣沙旋风,也已经化作一团沙尘滚滚飘散,云霄早已还剑入鞘,看着眼前倾颓景象默然不语。 云霄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迟疑了好一阵,然后顺手挥袖,无数破碎山岩被无形的大手托举而起,显露出山腹内中一片曲折结构,还有一处直达地底的深井。 原来黑风洞不是一个单纯的山洞,除去有刻意凿建的痕迹,黑风洞本就是极为复杂深邃的一片天成山洞,至于那口深井更是元神感应不可穷达尽头。 至于黑风尊者,云霄只看见乱石掩埋之下,一副披着红袍的白骨,白骨还有一头浓发扎根颅顶,漆黑枯干的长发披散一地,足足有三丈多长,散乱在地的头发间,可以看见地上有一些复杂诡谲的纹路,其中残存的神息跟黑风尊者同出一源。 云霄扬手将破碎山岩移开,来到红袍白骨前躬身一拜,然后指尖起无形真火,白骨黑发瞬间焚灼至尽,反倒是那件红袍经历真火一烧,有些污秽陈旧一洗而空,变得更为光鲜洁净。 虽然过去没见识过这类事物,但云霄还是识货的,入火不焚、出火自净,这就是罕见的火浣布,具体是什么天材地宝炼制而成这么一件火浣袍,如今已经无从得知,云霄随手收摄,打算日后再细细参悟。 这具红袍白骨应该就是鬼仙黑风尊者生前本尊炉鼎,云霄并不知道他本来身份师承到底为何,一生将尽,最后却选择来到这处远避人烟的险峻之地,还布下了奇诡阵式,想必就是想借此精进破关,到底最后他是如何修成鬼仙秘法的,云霄也无从得知。 黑风洞中有前人居住的痕迹,但是除了一些石桌石椅,其他事物早已腐朽灰化,一丝线索都无法找到,也难怪后人无从得知这位高人生前身份。而黑风尊者自名如此,恐怕他自己也已经忘却了本来出身,只留下对黑风洞最后一丝牵挂意念,千年不曾远离。 云霄心念及此,不禁垂目低叹,自古以来,修行人欲求长生久视、飞升超脱,不知尝试了多少,其中又有多少坎坷与迷茫,黑风尊者说不定当年就是一个走上歪路的先行者。 作为修行路上的后人,云霄不会对自己彻底斩灭黑风尊者有任何后悔或者顾忌,但是身立此间,元神有所触动,不免在心中构想出当年自困此地的红袍修者,不知他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思,选择在这个洞中孤注一掷? (本章完) ------------ 第263章 火浣灵袍 黑风洞中没有其他需要留意的事物,就剩下那处深不见底的深井了,元神感应也无法窥探至尽头,不似有任何阻隔,就是单纯的深渊。 云霄踢了一块碎石进入深井,除了最初细细一阵破风声响后,碎石很快就落到元神感应之外的无边杳冥,连跌落的回声也无。 凡是这种莫测境域,修行人一般不会轻易犯险,不过云霄好似受到某种遥远的触动,静静在深井边上定坐,默运玄功之后,一道分化而出的朦胧身影,好似婴儿最初睁开双眼观察世间,眼神清澈而纯净。 分化出这道身影之后,云霄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似施展了某种惊天动地的**力一般,浑身上下说不尽的疲乏,端起云中觞灌了好几口仙酿,运转调息之后,这才稍微缓过来。 云霄站起身子,看见分化身影与自己一般无二,摸着颌下钢髯自言自语道:“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吗?跟镜子里看见的不一样啊。” 说话间,云霄指间有冰晶闪烁,往自己下颌轻轻一抹,连鬓胡子自行脱落,容貌气息变得更为青春鼎盛,仿佛在身上留下的岁月痕迹也倒退了一样。 云霄刮净胡须,面前的分化身影却依旧连鬓钢髯,颇具豪侠之风,看着云霄笑着捋须微笑,站在井边一顿足,远处破碎山岩自行飞至,将深井填满封堵,然后将分化身影也掩埋起来。 云霄向后退去,原本的黑风洞此时只剩下一处垒石封土,如同陵墓一般,不知纪念何人。但是过去阴风阵阵的状况,如今不再。 眼见一切完备,云霄飘然飞天而去,回转杏花岛。 …… 来到杏花岛外,云霄便看见雾阵已经解除,肉眼看见岛上杏花林一片狼藉破败,云霄登岛进入,就看见杏鸾等人迎上前来。 杏鸾看见云霄仪容修整、气象一新,不禁春情涌动,问道:“你总算回来了,黑风尊者如何了?你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云霄笑道:“穷寇宜追,********,黑风尊者已经伏诛,这便是证据!” 云霄一抖手,火浣袍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仔细打量,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此物来历,还是九鸣真人猜测道:“莫非这是火浣布?” “呵呵呵,九鸣道友好眼力!” 九鸣真人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是黑风尊者生前所遗?这可不是普通的火浣布!” “怎么说?”众人皆有疑惑。 九鸣真人娓娓道来:“所谓火浣布实则有两种,一种是昆仑大炎山中,火光鼠兽的皮毛织造而成。这种火浣布入火为赤、出火雪白,皆因火光鼠兽吸纳昆仑大炎山冰火双气而成。只可惜此等神物早已失传,只存于古籍中可见。千古以来山川变化,昆仑大炎山早已被冰雪覆盖,火光鼠兽也已彻底灭绝。 然而另外一种火浣布则更为独特,是以修行高人心头精血与龙蚕丝合炼,如此织造成布,整个过程皆是炼器深功,如此成器的火浣布,天成赤血艳色,亘古不改……云霄道友你手上这件,便是如此。” 众人闻言皆是惊叹不已,云霄端详着手上的火浣袍,不见任何一处针线缝口,整件衣袍一体炼就,只要以御器之法稍加感应,火浣袍就能变换大小,符合御器之人的形体,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 “我听师父说起过,当今天下,好像只有南海观音阁仍有龙蚕丝存留,但应该不至于能炼成这么一件衣袍了。”云霄感慨道:“前人倾尽心血的炼器之功,几乎是独此一件,这件火浣袍的主人,我大致能猜出一二了。” “哦?不知云霄道友的猜测为何?” 云霄摇了摇头:“不急,到时候自然见分晓……这件火浣袍你们谁想要?” 只见云霄捧着火浣袍示意众人,但是面对此等奇珍,几乎所有人都连连摆手后退,王启年苦笑道:“云霄道友你真是折煞我等了,龙蚕火浣袍当世唯一,我们可消受不起!” 云霄面无表情说道:“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有什么消受不起的说法?穿在谁身上不是穿?” 云霖笑道:“那大师兄你自己为何不穿?” “老三你这就是抬杠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师父传下的仙衣护身法,跟我们的雪青鹤氅同出一脉,我身上这件早已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再穿这件火浣袍只是画蛇添足罢了。”云霄转向杏鸾问道:“要不你穿上试试?此衣可随御器法力变换样式。” 杏鸾掩嘴浅笑:“如此奇珍,怎可随意拱手与人?此间缘法牵连紧要,杏鸾不敢轻视。” 龙蚕火浣袍,放在天下任何一方都会引来修行人争夺,云霄就这样毫无顾忌地送人,换做是一个稍有私心的修行人都不会有此作为,而云霄此举也显然不是试探众人。 云霄沉默了一阵,看着杏花岛上一片狼藉破败,开口问道:“杏花岛怎么了?” 杏鸾脸色一阵哀怜:“黑风尊者邪威滔天,杏花岛阵法被破,连同地气灵枢也被牵动,此地已经不适合作为修行福地了。” 云霄语中带着歉意:“真是抱歉,我未曾料到那帮妖怪背后还会有如此人物。” 杏鸾摇头道:“这哪里能怪你,若非有诸位同道相助,杏鸾此时恐怕早已遭难,岂能因福地破败而迁怒?” “但你在此地修行经营多年,福地朝夕破败,总归不是幸事。”云霄说道:“这样吧,既然是黑风尊者行恶至此,那就让他来赔偿损失就好了,这件龙蚕火浣袍就当做是赔礼。” 杏鸾接过龙蚕火浣袍,满脸不可思议,还不等她说话,云霄就说道:“既然现在你的修行福地被毁,此地要恢复原状也是不易,倒不如随我们一起前往红山议会如何?” 杏鸾看着龙蚕火浣袍,经历了这段时日的变故,她也觉得这处修行福地不宜久留,她看着云霄的脸庞似乎想通了什么,轻轻一扬手上衣袍,随即化作一团红云也似缠绕周身,变成一件艳红裙裾。 (本章完) ------------ 第264章 无能为力 长江以北、荆襄之地,如今受天王教国管辖之地,襄州城分置水陆,江面雾霭飘荡,偶尔可见江上舟楫来往,尽是刀兵林立的军武阵容。 襄州城可能是天王教国有数的几个重兵驻扎之地,而近两年来更是陈兵浩荡,教国之中几乎所有最精锐的士卒都荟萃于此,原因无他,天王教**师白莲生亲赴此地。 襄州虽然不是战阵前线,但是在天王教国南进攻势中,却是最为紧要的一环,近来数月,楚国内外纷乱交相乍现,天王教国虽然少有大举进攻的势头,但是对楚国内外的注视无一刻稍减。 城中都督府,总领荆襄军政一切要务,白莲生坐镇于此,听着堂下一众官员禀告,灰白的脸色较之数年前更为晦暗,坐在圈椅上一动不动,深沉难测。 白莲生看似文弱,但堂下官员却没有一个敢露出分毫松懈之态,谁都知道这位军师倍受教中高层倚重,掌握荆襄之地生杀大权,之前就有好几位官员因为在防御工事上拖沓贪墨,直接被白莲生下令诛连全家老小。 “太慢了。”白莲生听完一名官员禀告后开口说道:“江陵是我军未来切入楚国的关键要地,为防楚军自上游驰援,沿江而上猇亭、夷陵一带都必须做好堵截准备,拦江大船要加紧打造。” 堂下官员擦了擦额头汗水,战战兢兢地回话:“回禀军师大人,各部已经加班加点赶工拦江大船,只是眼前材料紧缺,主要的钢铁铸造,无论是供料还是人手,都被炮兵所占有,不知军师大人能否——” “你打错主意了。”白莲生语气寒冷:“炮兵乃是我军致胜关键,楚国长生军已经做到每个兵卒配发火枪,兵员素质极高。而我军人数虽多,但是抵近交锋不如楚军,唯有发挥新式火炮威力,以长补短才有胜算。如今新式火炮试验门类繁多,的确对钢材等诸多供料需求庞大,但这是我军未来致胜法宝,希望诸公能解。 拦江大船可以在保持拦阻堵截必要功能的基础上,松动其他一些不太急迫的设计,哪怕是用巨石装船保持重量……具体办法你们自己下去之后设想,我要尽快看见成果。” 一众官员如潮水般退去,都督府议事堂中只剩下白莲生和一旁护卫的横宗镇,白莲生无法抑制地疲倦与乏力全数涌现,挨在椅背上粗重喘息。横宗镇赶紧上前,一手按在白莲生肩上,金光浮动,一点一滴化入白莲生体内,过了一炷香时间,白莲生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不必了,我还支撑得住。”白莲生拍了拍横宗镇的手掌,自嘲笑道:“此身已近枯槁,将军就无需耗费功力了。” 横宗镇面无表情,眼神穿过都督府望向远方说道:“教国还需要军师,如果此番能够拿下江陵,那九州一统指日可待,建设教国还需要军师辅佐。” 白莲生脸上浮起不自然的血色,他低声笑道:“楚国长生军驻守江陵上下,哪里是这样轻易可攻破的?教国若能一统九州,我也能卸下重担颐养天年了,真的不想再劳累了。” “军师莫出此言。” “你是担心我意志衰颓么?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让教国的敌人有安生日子。”白莲生拿起面前桌案上的几张简陋图谱说道:“谁能想到,新式火炮的萌芽居然就藏在天京城中的一座道观之中,只可惜发明此等火药的那位道士却早已不见。” 横宗镇看了看那图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样,说道:“教国初立,难免有狂热信众不加收敛行止,天京城中宫观庙宇大多被打砸烧毁,僧道纷纷逃离。那位叫做舒克的道士在玄一观中虽有名册在籍,但想必也不想与教国抗衡,连夜逃窜。留下这一室图谱手稿让教众发现,也算是不幸之幸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抗衡?”白莲生笑了,“区区一人当然不能与教国抗衡,但为何有此精妙设想,不向教国进献以求身存立功,而是逃窜无踪?我等身处高位,不可只想着如何让天下万民不与教国对抗,而是要深思熟虑,让天下万民自然拥戴教国治世,有能有才有德之人,纷纷为教国献计献力、共谋天下安定昌盛。若是只想着将对抗者扼杀于萌芽微弱之际,那我等与旧乾又有何异?” “末将知晓!让军师失望了!”横宗镇面露惭愧地低下头去。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对你说,也知道长老环诸位能够听到。”白莲生没有理会横宗镇惊讶神色,“如今开国不过寥寥几年,九州尚未一统,教中已经颇有一些人开始谋求私利。这乃人之常情,但国中未定,穷奢极欲未免有过。 百姓困苦久矣,他们当年如云聚之势支持我教起事,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份安定家业,不至于受饥寒交迫之苦么?我看现在有些教众已经渐渐忘了起事奋斗之时的初心,只图一时享乐,就连派驻前线随军都开始敷衍,殊不知如此心性,不过是将天王教国推往末路。 劣者白莲生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纵有运筹帷幄之能,冲锋陷阵终究非我一人所为。众军将士前线吃紧,诸公切不可在后方紧吃。旧乾之败亡,在于吏治腐坏、操守不廉、奢靡无度,如果教中诸公不力除弊病,徇蹈覆辙,则教国功业与焉将毁,勿谓言之不预也。” 白莲生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来说这番话,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流畅通顺、坦诚心扉向着横宗镇倾诉,但到了最后,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又复归于徒劳,安静坐在圈椅中不发一语。 横宗镇细声问道:“军师大人?”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白莲生说出这话后紧闭双目沉睡不语,横宗镇见状低声叹息,悄声离开了议事堂,然后走到一个角落处,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催动法力,将白莲生方才那一番话,传到远方的天京城。 (本章完) ------------ 第265章 长生大军 沿潇江北上,翻山越岭、登萍渡水,一路行径人烟繁华,所见入眼留痕,但却不曾惊动分毫。 放眼远山起伏之间,兵家杀气蒸腾盈空,元神外感透彻天地大千,仿佛有万军行空越野、徘徊不定,修行人一眼便知远方有大军驻扎,而且是世间少有的强军劲旅。 云霄等人不曾飞天,但路在足下,自有去向留心,远方那便是楚**阵要害之地――江陵城。 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南通湘粤,自古以来便是通衢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但凡中土九州划长江天堑为南北对峙,江陵一带必定兵戎不断,如今也不例外。 而楚国帝君对此地重视,甚至将国中最强军旅――长生军,部属在江陵一带,就是为了应对江北强敌天王教国。 长生军是楚国帝君举事最初,麾下八百强兵改制而成。楚国不像天王教军那般,大量募集兵员,军阵规模动辄以万数计,即便是在如今四面受敌的情况下,依旧是精简军旅规模,但是兵员素质之高,远远超出历朝历代。 长生军主力战兵不足万人,然而所有人都修习了楚国帝君编订的《虎狼十锻》。《虎狼十锻》虽是楚国机密,可是修行人真要刺探此法并不困难,只不过后来世人发现,这门看似炼形道法,本身并不算十分高妙。 《虎狼十锻》可谓是将修身炼形一途尽可能精简通识,并且不是简单传授给军中兵员,反而是在大量门类繁多的训练中加以体现,一方面提高兵员体能,一方面挑选优质兵员作为长生军的后备。 长生军中,每十二人为一小队,大队长队长必定是《虎狼十锻》修习大成,并且对指导作战有相当水准。每十小队为一大队,大队长一般是筑基已成,要么是军中修炼过程自行精进,再额外加以指导,要么是从帝都委任调派。 每十大队为一营,营长必定有真心修为,基本上是当年随楚国帝君举事的修行人。长生军中有八支主力营,剩下一支人数不定的游击营,该营兵员素质考核更为严格,不仅仅个人修为,甚至对各种敌后潜伏作战都十分精通。 长生军主帅秦飞鸿,据传当年屡次亲身营救身陷重围的楚国帝君,被楚国帝君称为“朕之股肱、国之柱石”。其人修为深不可测,兼之用兵如神,有他镇守江陵,楚国上下都可安心。 以上这些都是云霄一路而来,听九鸣真人与王启年的讲述,作为曾经敌手,他们对楚国上下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今时过境迁,他们也不禁感慨。 而按说江陵城有长生军驻守,城中身怀道法修为者不计其数,云霄等人贸然路过并不适当,因为长生军在过去,除了攻城略地以外,也是作为扫荡修行门派的主要力量,可以说楚国对不肯臣服的修行人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云霄倒是觉得无所谓,他甚至是刻意往江陵城而去,打算好好见识一番被世人吹捧得神乎其神的长生军,到底怎生模样? 可以说云霄众人一入江陵地界就被人留意上了,看似持路引令牌通关井然有序,但是不等云霄众人走远,沿途各个关卡似乎都收到了传讯,密切注意云霄一行人。 “不愧是长生军,我等刻意收敛气息,居然第一眼就察觉出我们不对劲了。”云霄元神识念与众人说道。 九鸣真人苦笑以应:“道友修为虽高,怕是对俗世军务不太通晓,长生军兵卒看穿我等,并非依仗道法秘术,而是凭眼力判断。我等十余人行走路上,无有背负、不驾车马,衣着形容亦非等闲凡夫,连半点风尘仆仆之相都没有,深入军镇要害之地神色从容,只要是眼力见地丰富一些,都能看出我们不对劲。长生军至今未派遣兵士围堵,想必是看不清我们深浅,打算顺势将我们引入大军丛中才会有将官出面询问。” 云霄一拍额头:“对对对!看来是我有失计较了,现在这样也好,让长生军知道我们前去,让他们做好准备。” “道友这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九鸣真人若有所思:“云霄道友你公然前往江陵城,不可能毫无准备,能事先与我们解惑一番吗?” 云霄回答道:“说实话,我本来想法的确就是想看看长生军的阵容,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后来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想到――像长生军驻扎之所,应该是各方刺探的紧要之地,我们出现的消息,应该会很快随之传遍各方。” “道友不是打算红山议会时才露面现身吗?” “那就太迟了。”云霄说道:“当年我跟随师父北上乾朝帝都,见识过供奉院、见识过天王教,后来也见识过沪海江南种种,如今就剩下楚国……说来也是机缘所致,当年楚国尚未立国定都,我跟几个师弟在各处流浪,也曾经来到江陵一带希望投军报效,只不过一念之差远赴西北,这才与吾师结缘。” 杏鸾闻言浅浅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楚国帝君还不后悔死了?” 云霄端着下巴作思索状:“没发生的事不好假设,我又没见过楚国帝君,那时候江陵城也不似如今严整,那时候我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在路上可没有好日子过……老三,你还记得吗?” 云霖说道:“当年战乱,江汉一带粮米被富户囤积居奇,我们曾经试过跟在楚军战火之后,往往能够在那些被抄家地主的庄园里填饱肚子,不过一路上的惨状……至今不敢回首。” “楚军杀伐极盛,举事之初纵容狼兵驰境,所过之处几乎是挖地三尺,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楚军的原因。”云霄叹气道。 九鸣真人沉默一阵才说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王朝末年大多难免此况,百姓积怨久矣,楚军举事之初侵掠如火,正是仗此势头。如今楚国已定鼎一方,不会再是以前的作为了。” (本章完) ------------ 第266章 飞鸿如玉 “这是当然。”云霄也没有反驳:“一路过来所见,长生军兵卒令行禁止、军容肃穆,话无冗余、目不斜视,全身精气神拧成一束钢筋也似,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随时投入到最激烈的战火中去,楚国治军不得不服,身在军中便是修行。” 王启年这时也说话了:“我尚是沪海执事时,就不止一次身赴前线助阵,每战皆觉楚军攻势如浪,一波强过一波,虽然不曾面对长生军,但其他军阵也足够让江南饱受压力,今日一见,恍如劫后余生之感,不免暗自庆幸。” “只可惜世上不存在长盛不衰的无敌军阵,长生军固强,也不过是镇守一方,如果楚国分崩,一军数敌,徒然葬送这近万兵卒而已。”云霄看着渐近的江陵城楼,不禁开口说道:“在我看来,此城更像一座大大的坟丘,古往今来无数悍勇之士抛头颅洒热血,还是不进为好。” 云霄刚说完这话,江陵城中就有一大帮兵士簇拥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将军,出城直至云霄众人面前,为首将军看着云霄抱拳道:“这位可是江南玉篁山云霄真人?” 云霄跟身旁众人对视几眼,然后点头道:“正是,将军是怎么认出我的?” 那位将军笑容温润:“云霄真人剑斩天师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四方,长生军虽镇守一方,但也了解九州修行界内外诸事,云霄真人鹤氅双剑,倒是很好辨认。” 云霄笑呵呵地没有说话,雪青鹤氅独特少见,几乎只有齐德仲师徒这种打扮,而且有胆量昂首挺胸直入长生军驻守之地,也只能是剑斩天师的人物了。 “还未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鄙人秦飞鸿,忝为长生军主帅。” 云霄眉毛一挑,他身旁众人则是面露惊异,传说中的秦飞鸿,在乾朝时凶名不亚白莲生,尤其是对于修行人而言,秦飞鸿曾多次率军攻打修行门派道场,当年楚军扬言“过一山平一山”的话,就是出自秦飞鸿口中。 谁也没想到,真正见到这位长生军主帅,竟是如此温润似玉的谦谦君子,虽是身着戎装,但周身气度如春雨润物,没有半点凶狠意味。 “没想到是秦将军亲自相迎,云霄这番叨扰了,我等路经此地,就是想看看长生军容,没有别的打算。”云霄说道。 秦飞鸿眼神一亮:“云霄真人好气魄,天下修行人遇见我长生军,无不是避之则吉,唯恐暴露行迹,莫非云霄真人也觉得军镇要地也是能随意来去的吗?” 云霄负手身后,摇晃着脑袋边想边说:“秦将军,有件事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有修行人在长生军中自如出入而无所阻碍,那算不算随意来去?” “哦?云霄真人似乎另有所指?” 云霄看着秦飞鸿什么话也没说,好像发呆了一般,过了好一阵气氛略显尴尬之后,云霄才开口道:“怎么成了秦将军问我?” 秦飞鸿脸色不变,倒是他身后的众多将领面露不善,各自暗道这云霄语无伦次、行止怪异难解,分明修为奇高,但性情中怎么有股幼稚愚傻? 别说长生军中,就连云霄身旁众人也多得是不解,只有云霖面露笑意,因为他很了解云霄的本质。 云霄有道法修行的一流资质与悟性,而辩明善恶是非之心是齐德仲教导点化的,但云霄在日常待人接物中绝对算不上高明,甚至有些低能。 当年烽烟驿外,就是云霄出主意要向所有持刀剑的路人挑战,这种在世人眼里幼稚无知的行止,云霄至今依旧。为了给齐德仲求得新剑,云霄在湛渊山中跪了一月不起;跟随林洞玄治病救人,毫无苦累怨言;********,一人独往山中斩灭鬼仙;火浣灵袍、罕世奇珍,顺手送于他人。 旁人或许可以说云霄性子执拗,但云霖与他同出一脉便知,云霄修行顺其自然,加之他资质悟性,行功修法、炼制法器,无不是顺手拈来,事物经过他手宛如天成。 而且往仙家法宝中灌酒的举动,完全是颠覆修行人之常理。跳脱怪异、奇招迭出,云霄手段之繁多、变化之莫测、机巧之奇诡,恐怕那些葬身云霄手中的修行高人会有最直接的感触。 这一切种种,怎一个怪字了得?偏生云霄本人的修为也是看不清深浅,自然让长生军警惕戒备。 秦飞鸿沉思了一阵之后才说道:“长生军驻守江陵,一切人员来往自有规制约束,就算是飞天遁地也难掩藏,军威杀伐之威浩荡,一般修行人也不敢硬闯,本将对此还是有自信的。” 云霄摇头道:“秦将军还是在回避我的问题――如果真的有修行人在长生军中自如出入而无所阻碍,那算不算随意来去?” 秦飞鸿身后一名将官抬手喝斥:“哪来的傻子?秦帅已经回答你了!纠缠下去,信不信将你剁成肉酱?” 秦飞鸿闻言一抬手,阻止将官言语,看着云霄说道:“云霄真人此言自问自答、纯属废言,既然已是出入无碍,当然随意来去。” “那秦将军要怎么对付这样的人呢?”云霄追问道。 秦飞鸿从容笑道:“能在长生军中出入无碍者,要么是陛下亲至,理所当然随意来去。要么是修行高人……可惜这样的修行高人,本将未曾见识过。” “也就是说,能在长生军中能够随意来去的,要么是长生军不设防备、要么是防不胜防,没错吧?” 也多亏秦飞鸿脾气温和,点头承认道:“云霄真人所言有理,世事不就是如此么?” “那防不胜防就不用防备了吗?” “当然要防,尽己所能去做便是。” 云霄重重一点头,然后伸手入袖中,光是这个动作就让秦飞鸿身后所有兵将都紧张起来,就连秦飞鸿也微微敛容。 “呵呵呵,将军不用紧张。”只见云霄从袖中取出一枚冰球,寒意凛然,内中焰心搏动不灭,直直递给秦飞鸿说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希望将军收下。” (本章完) ------------ 第267章 非友即敌 秦飞鸿没有让亲卫上前,而是自己伸手接过焰心冰球,看着此物好奇问道:“云霄真人一来便赠此厚礼,本将却是不解,天下皆知真人乃炼器宗师,没想到这么慷慨……请入城,本将也想与真人结交。” 云霄挠着后脑勺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他的反应自方才起就总有些迟钝飘忽,等看见秦飞鸿摆手示意之后,动作定住好一阵云霄才点头迈步上前,在一众长生军将官围拢下进入江陵城。 江陵城虽是军镇,但也有正常的百姓起居。楚国大兴工商百业,江陵城为了巩固防线,城中有不少工厂和作坊,就是为长生军提供后勤补给,其中也有不少是长生军中兵士的家眷。 江陵一带往北便是天王教国的疆域,长生军扎根于此,众将士都有死守不退的胆魄,一旦此地失守,绝不仅仅是国破,而先是家亡,立足于此便无后路,这也算是秦飞鸿的一手谋略。 长生军帅府占地极大,屋舍不多,主要是以训练将士的校场为主,军中少有繁杂华美,一切皆是严肃规整。云霄众人来至待客厅后,秦飞鸿问起了云霄前来送礼的前因后果。 “临时起意,的确是临时起意。”云霄傻呵呵地笑道:“不瞒秦将军,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介流民,当时楚王义旗驻营江陵,我跟几个兄弟本想去投军,却碰见一名兵痞向投军志士勒索,那时身无分文的我只得另赴他方。” 秦飞鸿闻言脸色一肃:“真人可还记得那名兵卒的音容?如此劣行必须严加惩治!” 云霄连连摆手说道:“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我一进到江陵城就发觉了,那人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秦飞鸿眉宇微动,但随即收敛问道:“那别的本将也不追究了,就谈如今。本将虽有几分修为,可是真人方才赠予之物……说实话,本将一眼略过尚未看透,法器妙用还请真人指教。” “那不是法器,是符器。”云霄顿了一顿,脸色木然一阵后又说道:“因为我只是采炼了天地间无形的水火物性,加以凝炼而成,如果想彻底炼成法器,那就不是一时之间的功夫了。我还没给这东西起名字……哦、对了,当初我就是用这件符器困住了天师张应昌,然后一剑将其斩杀。” 此言一出,待客厅中彻底陷入了死寂,不少长生军将官紧紧盯着云霄,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法器,气氛仿佛一点就着。 秦飞鸿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伸手到面前桌案上,轻轻敲指,笃声一响,一阵无形涟漪打破了死寂氛围,众人这才缓缓送了一口气。 “呵呵呵。”也不知道云霄有没有感觉到方才的紧张,依旧是那般傻笑:“其实也不算真能困住天师高人,只不过稍稍阻挡了他的举动,我这一路走来细加揣摩,重新完善了这件符器,只要以元神为引、御器而出,自然能困住修行人,任凭其飞天遁地也逃不了。 冰球本身可以化作严寒冰山封印敌手,内中真火能够随心念焚灼,其他一些细枝末节的用途,我自己也没太摸清楚,就送给秦将军把玩了。” 秦飞鸿捧着这枚冰球笑叹道:“不愧是炼器宗师,如斯神妙之物随手相送,不过本将听真人前后这一番问论,似乎是为长生军未来应对有所留意?” “说实话,世外修行之辈就不应该插手俗世杀伐干戈,但是这些日子,修行界内外都不安定,秦将军麾下长生军乃世所罕见的强军劲旅,恐怕易受邪魔窥视。”云霄说道。 “哦?不知是哪路邪魔要劳烦真人炼器以应呢?”秦飞鸿追问不断。 云霄笑道:“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此预感而已。心血来潮、萌生此念,叨扰长生军上下实在过意不去,不过仔细一想,秦将军也的确有防备天下高人的手段。” 秦飞鸿本人就有高深修为,只是不显山露水、鲜有亲自出手罢了,见他翻掌间收走了冰球,平和说道:“自长生军建军以来,就一直针对修行高人作乱而有所准备,其实世人对长生军多有误解,认为要对天下修行人斩尽杀绝,却不知长生军中也正是修行人汇聚之地――” 道法修行并不是为了斗法相争,道法玄功不过是修行过程中,感官知觉以及个人能为的一种延伸和增强,只不过伴随修行日久、玄功精深,这种延伸会与普通人形成越来越大的差距,若是不加以约束,以至于世间一切为修行人把持。 中土九州并非没有经历过这些,一千八百多年的乱世,就是这种状况达到顶峰之时,修行人为各自道统传承、俗世私欲而杀伐不休,波及人间更是杀业无穷,众生受劫不知牵连几许。如果修行人真要倾尽心意在杀伐上,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重返洪荒。 一千八百多年前,红山议会分隔仙凡,如今岁月流转,红山议会渐失约束之力,修行人涉世干预纷争,到后来亲自下场成为纷争的主导者,而到了最后,有些修行人干脆要成为世间众生的统治者。 这看上好像也理所当然,修行人寿数绵长、道心稳固,越漫长的岁月会给人越丰富的阅历,让这些人统治天下,指引世人成就自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错。 其实不论是楚国、天王教国,还是如今重新在沪海江南复辟的乾朝,本质上都是受修行人统治的,他们彼此的分歧是谁来做九州真正之主,而并非是要反对修行人执掌世间。 楚国之所以设立长生军,一方面就是将修行人中最能展现道法威势的人群集中起来,另一方面也是作为对抗其他国家势力最重要的力量。 在秦飞鸿看来,如今天下已经到了没有中立地位可以选择的时候了,面对世间潮流的变化,要么选择一方加入其中,若否自然会被视作潜在的敌人,长生军当年铲平多个修行门派,就是因此念发作。 (本章完) ------------ 第268章 无独无尊 听着秦飞鸿的讲述,云霄沉默之间也思考了很久。 道法修行之辈虽然本质上也是人,但在能力上远远超越了凡夫俗子。的确普通人中不乏人杰英豪,可是总体而言并不会超越了修行人,至少从当今岁月而言。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修行人就真的彻底超越了普通人吗?这也未见得,至少纵观当今天下乱世,修行人杀伐相争的本质,跟古往今来争霸称雄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厮杀手段从刀枪剑戟变成了道法玄通。 不同道统、不同阵营的修行人各有各的愿心与求证,谁也不比谁高尚,这最后不依旧回归了寻常凡夫相争之中?修行人欲求之超脱又在何方?难不成就是彻底将敌人全部铲除之后的孤家寡人吗? 再有一点,哪怕最后胜利者独尊天下又能怎样?道法修行不因独尊位业为有成,当然,也未必因独尊位业而无成,总之道法修行的成就与独尊位业、天下权柄没有必然关联。 从来没有哪条自然规律禁止道法修行人牵涉世间争霸、去做那天下独尊、拥有无上权柄的“主宰者”。但是“主宰者”永远只有一个,谁都去争,胜利者夺得如此位业之后呢?等着另一个挑战者来颠覆吗?胜利者又能完全独尊主宰到永恒吗?即便地仙高人驻世长生,也非永恒! 这是一个无法超脱的死结,也是葬送古往今来无数独尊妄欲者的杀劫!上古先贤能察,于是三皇五帝飞升不返,去求证那更为超脱的境界――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然而尚在世间的修行人毕竟还未能超脱,可既然在求证超脱的路上,就不该重返杀劫死结之中,一世修行不易,凡是有入门得道法传承者,这是众生中多么难求的机缘,复返杀劫是自毁修行,身在杀伐之中,谁能保证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 实际上在这场死结杀劫中,根本没有胜利者,独尊主宰到最后,该修行还是要修行,成与不成跟此位并无关联,或是机缘、或是劫数。 万千修行人相伤而无所积善,天地育化万物之道全然抛弃,这才是断绝修行传承之举。既然没有胜利者,那就将这虚妄的独尊主宰彻底打碎,将其从修行界中剥离,这才有了红山议会、分隔仙凡。 也不是说有了红山议会,修行界中便不再有纷争了,人与人相处,因知见心性彼此有伤,这是自古难免。也不是说有了红山议会,此后便万事皆休、一劳永逸了,该处理的麻烦还是要处理,该解决的纷争还是要解决。凡事皆是人来做,红山议会就是提供一个让各方畅所欲言的平台,将所有纷争摆上台面,追根溯源、去芜存菁,尽量做到和光同尘、挫锐解纷。 红山议会不仅仅吵架的地方,解决麻烦就要有解决的手段与能力、心力。千年以来,中土九州照样是有邪魔外道层出不穷,需要有人按剑诛邪;修行各派因大小矛盾纷争不断,依赖德高望重者安抚各方;如果没有楷模领导率身垂范,红山议会照样要分崩离析。 太华门一千多年所作所为就是如此。太华门虽为修行界楷模,但并非独尊主宰,或许在旁人看来,太华门要追求这种地位太容易不过,尤其是过去羽衣轻尚在之时,太华门可谓是一时鼎盛、气象恢弘。 不过太华门并没有追求这种主宰者的地位,而太华门人古往今来无不是修行同道中最为杰出优秀,有近乎严苛的律己之道,这一宗门能传承不断、风光如斯,凭的就是遇事挺身而出,事休隐归山林。 如果非要问太华门这般付出获得了什么?门外之人不解,云霄能够领会一二,这种付出的本身就是太华门人的修行,无论是所行成功、还是不幸身殒,都是修行成就。 这也是为何太华门即便门人弟子数量并非最多,可是历代能人辈出,能在门外行走的太华门人,一般不会有不长眼的妖魔邪祟招惹,几乎去到哪里都是倍受尊崇。 从此也引申出云霄这些年最大一个疑惑――不管是楚国还是天王教国,距离他们聚众起事,至今不过寥寥数十年,可以说连作为修行门派的资格都有所欠缺,可为什么他们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出这么多修为高深之人? 修行界门派传承与江湖散人汇集起来,当世修行高人约在百余之数,近数十年年轻一辈崭露头角,修为有所精进,所以数量应该在缓慢增加之中。但是如天王教,五方环与护教神将加起来,修行高人就足有十多名!楚国能与之对峙,想来数目也差不多。 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天南海北间修行高人都像韭菜一样长出来了,这可谓是匪夷所思了,估计不仅仅是云霄,修行各派对这两个国家的崛起经历都十分好奇。 如果、仅仅是如果,天王教国与楚国都有短时间内大量传授出修行高人的办法,那会对当今修行界内外造成多大的动荡? 然而云霄此念一起则灭,如果此两国都有这种手段,那么他们更应该积极施展下去,争锋天下多一分力量则多一分胜算,没有理由闲置。 云霄从齐德仲那里了解到,天王教最初只是在中原乡野间传播,其时教中长老也没有什么**力,也就是做些施药救人、书符化水的事情,渐渐招收信众多了,那些长老的修为法力也有所提升。 天王教擅长利用教众信徒的愿心愿力,这估计是一门新奇殊异的道法,来历很不好说,但是如此道法的根基落在天王教众多信徒愿力之上,一旦教国根基动摇腐坏,教中高人的道法玄功怕是会大打折扣。 天王教如此,楚国君臣又是用怎样的手段呢?云霄听着秦飞鸿讲述间,不经意运起《黄庭十三剑》中的道法――眼神章?明上见英玄。 双目神光含而不发,眼中所见,秦飞鸿身上居然有一束天光照射在身,沿着天光上溯而去,看不见待客厅的屋顶房梁,而是一片鸿蒙星河,天光来源就是万千星河! (本章完) ------------ 第269章 无敌军威 云霄看见这一片鸿蒙星河之后也是愕然不解,且不说现在还是白昼晴空,众人头上还有一层房顶遮掩,就算双目神光再好,透视所见随心念运转,应该是与秦飞鸿本人有所牵连的道法修为,怎么就成了这么一片星河图景? 而且这片星河天光与寻常夜空星辰截然不同,诸如北斗紫宸、黄道列宿全然没有,星辰光芒色彩各异,仿佛是一个个幽深旷大的境域。 寻常的元神感应是无法窥探到秦飞鸿身上所笼罩的这道星河天光,只有云霄刻意施展眼神章道法方可能察,这既说明秦飞鸿所修道法来历特殊,也说明云霄修为更上层楼,《黄庭十三剑》的道法在他手上有了更深一重演绎。 云霄收法敛神,阖目垂帘,脸上浮起一阵红晕,就好像美酒落喉之后的回味,不住笑了出声,似乎是因为自己修为精进而心生快意。 “真人在笑什么?”秦飞鸿看见云霄模样古怪,开口询问。 “哦,没事没事!”云霄赶紧收敛神容,朝秦飞鸿说道:“秦将军方才说到哪里了?好像是长生军的编制是吧?” 秦飞鸿点头说道:“不错,为了应对敌对修行众的侵犯,长生军这些年已经渐渐摸索出一整套布置策略――” 过往修行人行迹大多难寻,俗世凡夫多得是见面不识真人,只要修行人没有以道法修为惊世骇俗,修行人在世间行走跟普通人并无二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如此。 并且由于修行界长久以来都有红山议会守护安定,就算修行人之间因纠纷而起争斗,无法平和解决,斗法分定胜负也是可以的。而斗法本身并不一定要决定生死,只是当对错是非已经无法分辨时,仅有的最后手段。 修行人斗法比较的是修为境界、道法手段,可一旦上升到生死相争,那便是什么策略伎俩都能用上的了,过去修行人并不擅长,而这些年的战乱却使得以道法杀伤人命的伎俩不断演变增多。 普通人相比起修行人实在太脆弱不过,这种脆弱不仅仅单指形骸体魄,也包括心念神魂、精神意志上的脆弱,以及五官六识的短浅蒙昧。普通人能够借助的外物器用,修行人一样可以借用,而且能发挥得更好更妙。 好比一杆燧发火枪,交给一名训练有素的寻常兵士,能够迅速完成发射与填装的过程,但发射而出的弹丸能否命中目标,这就受到火枪本身极大的限制。可如果是一名堪能施法御物摄拿的修行人,火枪填装眨眼间就能完成,发射而出的弹丸能够施法操控其去向,受御物法力牵引的弹丸,威力足可贯穿多层轧制铠甲,直接将人体轰得血肉横飞。 这样的例子在十多年的战乱中不胜枚举,还能顽强存在于九州之上的势力,早已各自摸索出一套针对于此的战略战术。 长生军中不以道法修行为稀奇,哪怕是任何一个兵士都对修行人的手段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即便这些兵士本身并无真切的修行体会,可是体现在外的道法手段,终归是能可捉摸的。 在这个基础上,长生军中所有基层战兵,全员披甲,配发一杆长柄火枪、两杆霰射手枪,一柄短杆刀斧。除此之外,根据作战环境另外配发各种作战武器,从投掷炸药到肩扛式的散射火雷、火鸦,一应俱全,欲进取之处先以大量火力覆盖多次,然后再进军冲锋,尽量减少短兵相接的状况。 而军中的重武器,譬如火炮一类,基本是让已有内息外感的军官负责操纵,他们有远超普通兵士的元神感应,施法能够加快火炮的填装和击发,威力自然也是更上层楼。 到了营中将官一级,修为皆有真心全形,具备念动施法的能为,一般是作为战场指挥,也是冲锋陷阵时的主要核心,配合全军阵式,身居阵枢位置,更能发挥个人的能力。 至于主帅秦飞鸿,他本人就是全军中枢,除了发号施令、把握战局,平常无需他本人出手。因为长生军有秘传的阵法,秦飞鸿本人法力神气与阵眼相合,他一出手便是引动全军威势,沛然难当。同样的,能够借助全军之力,一般的修行高人根本无法直入阵中斩帅夺旗,就更不用说秦飞鸿本人修为高深莫测了。 战场局势发展至今,随军的修行高人一般都不会亲自出手,利用各种阵势与天时地利,修行高人所能发挥的能为往往惊天动地,这本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这也是秦飞鸿自信所在,一般的修行高人若是进入江陵城中,恐怕连飞天遁逃都做不到,所以他并不担心云霄等人会突然发难。 长生军的编制,按说应该是军中机密才对,没有必要对外人讲述。只不过云霄这一路走来,发觉无论是天王教军、还是江南军队,跟楚国长生军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这或许就是战场局势导致的结果。大家似乎不约而同选择了这类战术――将修行人的道法手段渗透入军队阵容中,而且军中兵员的素质不断趋至精简、集中,不再是过去千军万马两边对垒的情形。 然而长生军战兵看似不足万人,但是这支兵马的消耗,恐怕要比旧时十万大军更为庞大。每个基层战兵几乎都武装到牙齿,而且都是楚国中最精锐尖端的武器装备,每个兵士都是大量钱财砸出来的素质能力。 楚国国力再强,也不可能让全国上下都是长生军的规制,所以这样的强军劲旅仅有一支,甚至放眼中土九州,也不过寥寥。万夫一军镇守江陵,独对天王教国雄踞之势,这是何等胆魄?何等雄心?这恐怕不仅是楚国帝君与秦飞鸿的非凡自信能够做到,也包括长生军中那足可撼动天地的无匹军威、军心、军魂。 长生军中随便拎出一人,都是国中虎狼之士、精悍勇夫,由此组成的强军劲旅,难怪云霄放眼望气,能够看见天上有兵戈鸣金之相。 (本章完) ------------ 第270章 彼此试探 如此军威已近乎世间无敌了,恐怕在很多人的眼中也是真正的无敌,但云霄并不这么看,至少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天下无敌的存在,长生军也不过是因时势而鼎盛一时。 秦飞鸿就是一个为客人讲述庭院景致的家中主人一般,温润中多了几分自得之趣,他在讲述的过程中也在一直小心留意云霄,却是发觉难测对方深浅。 一番讲述之后,秦飞鸿将话题引向云霄:“云霄真人,修行界风传真人率众斩杀天师,不知此事是否有真切佐证?” 云霄微笑着点头,挥袖之间,面前出现了天师印剑,秦飞鸿见状不禁抱拳问道:“冒昧一句,本将能否借此印剑过目一番?” “呵呵呵,秦将军既然喜欢,那就拿去看看。”云霄没有动作,秦飞鸿手下一名亲兵将天师印剑捧起,端到主帅面前的桌案上。 天师印剑分别是阳平治都功印、以及斩邪雌雄双股剑,都是传承千年的古旧之物,如今现世众人眼前,仍旧璀璨如新。 阳平治都功印长宽三寸半,厚七分,通体玉质白如冰雪,以金璃为钮,印底丹砂朱红似血,凝而不散,带着十分厚重的气息,秦飞鸿虽未刻意御器,但已经能够感受到玉印隐然道威。 阳平治都功印是天师道诸印之首,历来由天师本人执掌。天师道专修符箓道法,符为接引天心,箓为合令成威。无箓则野修鬼画,无符则难契天心。 往深处去说,符是天师道门人道法修为呈现,箓是门人执掌法威道阶,以朱砂写就的符纸,还需落印合令,才能成就真正的符箓。 如此说来,阳平治都功印可以说是代表了天师道中道法修行的最高权威,不仅仅是个人权柄声望,也是对其人道法修为的承认。 天师道之外的修行人,就算拿到了阳平治都功印也不可随意利用,没有天师道传承法诀,轻易御器不仅效用大减,还有可能遭受无端遭殃反噬。 至于斩邪雌雄双股剑也不同寻常,雄剑暗紫金色、雌剑深铜青色,一者流云纹、一者古松纹,双剑有斩邪之威,鬼魅之流见其必定远避,双剑合璧之威更是强悍无匹。 此两物放在秦飞鸿面前,但好像与云霄还有着某种气息牵连,仿佛只要云霄一动念头,天师印剑就能随时被云霄收走。更特别的是,天师印剑本身也与云霄的气息冲突,似乎是要挣扎脱离,如果云霄不加以束缚,天师印剑就要飞脱而去。 “天师印剑,果然非凡,任凭是谁见此,都能确认真人所作所为。”秦飞鸿轻轻一摆手,不等亲兵将印剑端走,东西就倏然消失不见,云霄只微微一笑,东西也看不见在他身上何处所藏。 “云霄真人,本将虽然也有几分修为,但并不算得上是修行界中之辈,你与天师道的纠纷本不该由本将干涉。”秦飞鸿说道:“只是如今天师道与江南乾朝串连一气,长生军与之已有敌对之势,如果真人觉得有所顾忌,大可与我军联手合作,将天师道一门灭绝。” 秦飞鸿温润如玉的神容,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狠绝,这也不免让云霄讶异:“秦将军此言过重了,当初天师张应昌与我为敌,印剑之威连逼迫我不得不全力施为,如此才有了剑斩天师的虚名。其实我本人跟天师道没有什么仇怨,天师已死、仇怨已消,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如果他们想拿回祖传天师印剑,那就派人与我相见,说清楚当初发生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否则天师印剑一日不得回返龙虎山。” 秦飞鸿细眉微皱:“云霄真人可知,若天师印剑不回转龙虎山,天师道连掌门之位的传承都不可行,真人此举近乎要断绝龙虎山传承。” 云霄想了好一阵才回答道:“道法修行在于人,不在于物,没了天师印剑就不修行了吗?” “真人此言不该问本将。” “也对哦。”云霄傻呵呵地笑道:“那就不用管了,等天师道的人找我再说。” “真人倒是豁达,那联手之事……” 云霄摇头道:“秦将军还是将重点放在江陵吧,我送给将军的符器说不定近日就能用到。” 秦飞鸿问道:“本将愚钝,若是天王教国挥军南下,长生军自诩还能抵挡,多此一物未必见用,莫非是有世所罕见的修行高人插足此战不成?” 云霄摇头晃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朦胧间有此预感,秦将军就别多问了。” 交谈至此难免沉默,秦飞鸿良久不语,云霄见识一番也打算离去,秦飞鸿带人亲自将云霄一行人送出江陵地界,目送他们远远离去。 看着云霄等人的背影,秦飞鸿麾下有一名将官不解问道:“大帅,为何不直接将云霄他们几个拘留江陵?我就不信星云锁阵留不下他们!” 秦飞鸿摆手说道:“不可妄动,云霄此人已经身处漩涡之中,贸然将其强留江陵,反而招引无端灾祸,如今长生军首要还是防备北方强敌,没必要为这么一名修行散人浪费精力。再说了,连我也看不清云霄的修为,谈何拘留?” “什么?连大帅也看不清云霄?” 秦飞鸿面露疑色:“云霄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但周身律动绵绵不绝,仿佛与方寸天地吞吐自在。方才对谈,我发现他也在窥探于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些什么。加之其人确实有斩杀天师的能耐,长生军真要强留此人,付出代价怕是不少,更何况他还有一众同修。 他不肯留、我不敢留,那便放其任由江湖,看他的方向,我料定必是红山议会。到时候修行界自然有大乱,也正是我辈可趁之机,就让云霄去搅乱时局,消耗修行界的力量。 云霄出现江陵的消息,不久之后便会传遍天下,你们趁这个机会,将那些潜藏的谍子刺探统统掌握起来,不必惊动他们,待得我一声令下,将其一网打尽!” (本章完) ------------ 第271章 白帝双刀 轻轻擦拭着两柄精钢短刀,何双刀脸色深沉如死水一般,只有透过窗外阴暗天光映照在刀身上的反射,才能勉强照出凝固的面容。 何双刀没有正经名字,出身卑微的他,自幼拜在巴东白帝城何家帮的门下,跟了何姓,一身武艺也是何家帮传授。 说起这白帝城何家也是传奇,据说在楚国帝君起事之初,何家就已经看中彼时尚是散兵游勇的帝君本人,不仅大力出钱出物资助楚王义旗,甚至派遣何家子弟投身参军,就连何家的大小姐都下嫁给帝君。 楚国起事之初,对湖广各地的地主土豪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无论良绅劣绅,一律斩尽杀绝、金银粮草全数充军所用,只有白帝城何家稳如泰山不倒,风光鼎盛至今。 何家是白帝城主要的宗族势力,家产基业遍布方圆长江南北,在乾朝末年之时,宗族为自保而创立何家帮,钳制长江峡道,以此家业更为丰厚,俨然是土皇帝一般。 为什么这样的一支势力没有被乾朝消灭?谁也说不清楚,据说当年乾朝国师冯华真人都曾经莅临白帝城,这样一位游走红尘内外的修行人到底来此有何意图?众人猜测白帝城是否也有修行高人庇护? 何双刀对此也只是略有耳闻,他卖命于何家,甘心做何家帮的一条豺狼,主人指向哪,他就往何处发狂地撕咬。今天他取出双刀,就是因为又有不长眼的货色惹到了何家帮,需要他何双刀出手。 将双刀收入肋下皮囊,何双刀走在路上,两旁行人商贩纷纷退避,在白帝城起居生活之人谁不知道何双刀的狠辣?周围一带的赌局妓院,如果有不识时务的江湖豪客惹是生非,往往会请何双刀出手。 双刀出鞘必定见血,至于是剁碎了喂狗、还是削成肉末喂鱼,那就看何双刀的心情了。 只不过今天何双刀听到的消息,并不是那些在白帝城撒野的无知游侠,而是一伙外地来的行脚郎中。 何家帮把持了附近方圆百里的医药,习武之人多有跌打损伤,何家帮不许外人随意在此行医,只许交了丰足例钱的医馆药铺能够开门经营。也不知道这些外地人为何这般不长眼,治病救人还闹得门庭若市,让不少人上门求医。 兴许也是近来天候回暖、湿气渐生,年迈体衰之人往往易在此等时节得病,若是不加调理,恐怕会在白帝城一带造成疫病蔓延,久居于此的老人都知道,可是并非谁都有这闲钱求诊买药。如今白帝城突然来了一伙行脚郎中,药到病除不说,而且不收钱财,这自然是一大喜事。 对老百姓是喜事,对白帝城的医药铺子可是坏事了,不少何家子弟经营的医馆旧无人至,联合起来跟何家帮求何双刀出手,废了那帮行脚郎中,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何双刀习惯了独来独往,虽然在他身后远处有一帮何家子弟跟随,但没有人敢轻易靠近,实在是因为何双刀浑身上下都有一阵悚然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白帝城并非一片平坦,沿路而下,何双刀看见一座废旧道观,黛瓦上乱草丛生、灰墙边藤蔓纠缠,无有匾额,两扇木门早已被不知何去的破落户拆走去当床板,剩下的门槛也是腐朽不已,是一处本该香火断绝的破旧道观。 楚国帝君辟佛辟道,建国方略之一就是废除所有宫观寺庙的供田产业,然后强迫所有出家人还俗,必须参与劳作生产,而且禁止一切传教行为,一经发现,地方衙署官兵可以先斩后奏。 这样一来,楚国上下一夜之间,似乎所有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全都消失不见,少数顽强驻守的,大多也被官兵缉拿处斩,一应产业被充公,那些较为偏远的宫观寺庙自然破败,成为破落户与乞丐聚集之所。 而此时这座破旧道观之中,却是人头攒动,观外空地上也挤满了等待的病人,道观内中有阵阵药香随烟飘荡而出。 何双刀一出现在此,不少等待之人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有一些病情不太严重的,偷偷摸摸地打算离开。何双刀没有理会众人,自己推开人潮,走入道观内中。 道观三进院落,前院是病人等待之地,有几个衣着光鲜洁净的人在维持秩序,将不同类型的病人分类,他们看见何双刀之后,视线几乎是同时集中在何双刀身上。 从无数次生死中挣扎过来的敏锐知觉,让何双刀立刻明白这些人绝非寻常,自己指尖微颤,尚未提腕抽刀,却仿佛已被对方察知接下来的动作。 如果我此时出刀,真的能够杀死他们吗?――何双刀心中自问。 这样的疑惑还真是第一次浮现心头,何双刀所经历的厮杀中,无不是将对方斩尽杀绝,出刀劈落没有丝毫犹豫,刀锋没入对方身体之中,撕破皮膜、切开筋肉、斩断骨骼,这干净利落的快感,让何双刀既有怪异的清晰体会,又有一种无法割舍的回味感触,使得他渐渐沉浸于此。 正当何双刀伫立前院一动不动,中庭有一名身负铁锤的汉子走出,看见何双刀之后,眼神好似实质般贯穿何双刀上下,见他皱眉上前,抱拳问道:“这位好汉,你是有哪里不适?如果不急的话,请到外面排队稍候。” 何双刀好像被这番话从沉思中惊醒,身形微微一颤后,面容又复阴沉,声音沙哑说道:“你们这伙人到底是从何而来?不知道白帝城的规矩吗?每月上交例钱方可开门经营!坏了规矩,小心你们的性命!” 身负铁锤的汉子环顾一下众人说道:“这……我还真是头回听说,治病救人还要先交钱?我是不太懂你们这里的规矩,不过你找错人了,这里不是我管,中庭是大夫坐堂的地方,你去找他谈谈,他给不给钱那是他的事了。” 说完这话,那汉子丝毫不理会何双刀,迈步走出的道观,也不知往何处去了。 (本章完) ------------ 第272章 刀出断刃 那汉子离开之后,何双刀把定心思,那几个下人模样也没有拦阻自己,只隐约看见有说不清的笑意,何双刀紧了紧双刀皮囊,迈步进入道观中庭。 中庭空阔,摆着几张竹编桌椅,靠西墙是一排药罐,熬煮着汤药,有几个人在细心打理,药香便是从此飘散在外;东墙脚下有一排竹竿挂架,有藤蔓攀附在上,也有几人在修剪,剪落的藤叶装在筲箕中,捧着带到后院去,不知作何用途。 而院落正中,除了几名伤患,另有两人、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着广袖鹤氅,正在为病患把脉,细声询问病情;一旁的女子面容柔媚,穿着艳红裙裾,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男子所说一切,最后包括病情药方,都是由女子写就。 看见这幅场景,何双刀并没有急着动手,他虽然是何家帮中专门负责干脏活的豺狼,但他不是那种全无眼力见识的浑人。在这个破旧道观中施药行医的一伙人,怎么看都不是一般行脚郎中。 这帮人看见何双刀之后,没有像何双刀过去所遇见的对手那样,或惊惧求饶、或强作愤怒,而是十分镇定从容,甚至对何双刀有几分轻蔑无视,这样的气度,就算是何家老爷也未必有。 等这一拨病患离开之后,趁着一丝空闲,何双刀赶紧上前,压低着声音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白帝城行医?” 这时鹤氅男子好像才知道何双刀的存在,有些愕然迟缓地转过身来:“你是在问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鹤氅男子朝何双刀抱拳拱手,然后上下打量何双刀,手托下巴微微点头:“上好的筋骨,可惜了,就是性情有些狠戾。”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何双刀眼角抽动地问道。 “哦,对对对!”鹤氅男子以手击额,“我们就是路过之人,如果非要说是行脚郎中也行。至于凭什么在白帝城行医……凭本事呀!否则还能凭啥?要是不能把病患治好,我行医干嘛?” 何双刀胸中似有火焰翻腾:“少在这里给我卖弄口舌!白帝城有白帝城的规矩,在此开馆行医者,每月例钱……二十两白银!” 鹤氅男子好似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后仰,然后转身看向红裙女子,那女子掩嘴轻笑,没发出半点声音。鹤氅男子来回踱步,跟何双刀说道:“这个……二十两白银,我倒是有,可是这个数目会不会太多了啊。一间医馆每月二十两白银?这得干多少活?白帝城内外每个月得多少人得病吃药才能维持医馆生计?满城病患是好事吗?若非如此,那就是贵医贵药由老百姓负担,最终还是百姓困苦呀!不妥、不妥……” 二十两白银这个数目,当然是何双刀随意一说,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一间医馆每个月例钱是多少,只凭着直觉往高了说。要么逼对方吐出这么些钱财,自己顺便也能赚到,要么对方不肯接受,那就是何双刀出刀之时了。 何双刀见鹤氅男子不情不愿,双臂抱在胸前,这个动作方便他随时抽出肋下双刀,听他再问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每月上交例钱,可保身家性命!” 鹤氅男子不依不饶,碎嘴废话极多:“不对呀不对,白帝城属于楚国疆域,如果是衙署兵丁上门收税,那我没话可说。但是你们仗着白帝城何家帮的势力,逼迫商户上交例钱就有问题了。此举可是超出一国法度之外,徒使百姓困苦无依。 我一路走来,发觉楚国百姓虽然劳作艰辛,但勉强能得温饱,怎么到了白帝城一带恍如隔世?想来想去,这恐怕是楚国帝君的手段策略呀!故意放纵白帝城败坏法度,待得时机成熟,一举抄家灭族,白帝城何家积蓄多年财富为楚国帝君所用,自然赚了个盆满钵满,你说是不是……” 何双刀牙关紧咬,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鹤氅男子所言对错不说,但他的废话源源不断,以何双刀沉默孤寂,简直是几辈子的话今天都听到了,宛如魔音灌耳,就算不为何家子弟出头,他今天也要砍了这厮。 只听得仓啷啷双刀出鞘之声,何双刀没有张嘴喝声,双刀顿时如连绵弧光斩向鹤氅男子。 何双刀出刀迅猛,这是他一向自信所在,双刀求快,招在意先,往往是双刀砍到对方身上之时,出刀本人才察觉过来。何双刀为追求此等境界,打熬筋骨、磨练武艺,好不容易才达到。 然而今天出刀,却没有了这种招在意先的玄妙感应,反倒是何双刀自己的知觉变得异常灵敏,五官六识好像超越了身体的局限,即便视线并非聚焦在双刀之上,但是双刀斩出的轨迹、去向,都清晰落在心中、眼前。 可是比自己知觉更快更敏锐的,是眼前那名鹤氅男子。在何双刀出刀之后,鹤氅男子身形一动不动,可是在何双刀知觉所察之中,这名男子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在刀锋去势变得迟缓的状态下,鹤氅广袖自然卷动。 广袖表面云纹流转,就好像有一副清晰的山水云海景象飞掠眼前,伴随着广袖飞扬,轻轻扫在双刀之上。 何双刀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双刀居然被绵柔的衣袖直接扫断,双刀从笔直、到刀身渐渐弯曲,再到刀中钢芯难承雄力,发出双耳难闻的细微震颤,随后崩断碎裂。许多细小的刀身细屑飞散开来,伴随着广袖飞扬卷动,两根断刃飞旋而出,堪堪在何双刀耳边划过,飞到中庭屋檐下的梁柱上,钉没而入。 迟滞缓慢的状态只维持了一瞬间,这一瞬间在何双刀知觉中却变得异常漫长,最后以断刃钉入屋檐为止,整个过程就是何双刀出刀的一个动作。 在前院偷摸观瞧的何家子弟还不知发生何事,钉在他们头上屋檐的断刃都无人察觉,只有何双刀亲身经历了这一切,才知道彼此乃云泥之别。 (本章完) ------------ 第273章 双臂失感 何双刀手里握着两根刀柄,与刀身连接处的断口平滑干脆,仿佛本来就铸造成这样,根本不像是被衣袖扫断。 卷袖扫断金铁,这样的武艺功夫在武林中闻所未闻,何双刀握着刀柄动也不敢动,倒是让那鹤氅男子不明所以: “你怎么了?怎么不动了?莫非是魔怔了不成?不好不好,习武之人气机亢奋,容易阳火攻心,要是不好好调理,反而酿成折寿遗祸……你且坐下,让我把脉一番。” 鹤氅男子双手一托何双刀的臂膀,何双刀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气力都被对方所制,两条腿甚至连拿桩生根都做不到,被鹤氅男子拖着走动,然后被他轻轻一掌拍在肩膀上,膝盖不自觉地一软,整个人就瘫坐在竹编躺椅上。 “哎呀,这刀就别拿着了,你手指头都僵了!”鹤氅男子一伸手就抽走两根刀柄。 按说习武之人手持刀兵,掌心虎口并不是绷紧僵硬,手要运劲、外紧内松,兵刃交接时才不会伤及手掌,一味僵紧反而会震伤手臂筋骨。何双刀武艺精深,本该是熟知此理,然而不知为何,被鹤氅男子卷袖扫断双刀之后,两条胳膊如同枯槁之木一样,十指攥紧松软不得,甚至连手臂的触觉也渐渐麻木。 鹤氅男子没有强行掰开何双刀的十指,伸手按腕把脉,一阵皱眉眨眼之后说道:“不妙、这可真真不妙!” 此时,从后院走来另外一名短须男子,穿着相似的广袖鹤氅,上前问道:“大师兄,什么不妙了?” “老三啊,这位小兄弟的两条胳膊,筋骨虽强,但是不注意调养,气血不畅、伤及经络,已经动弹不得了。” 短须男子上前给何双刀另一条手臂把脉,沉吟一阵后说道:“我看这位小兄弟两臂修长、肩宽背厚,不是久习弓弦、便是善使双兵之人!” 鹤氅男子指着何双刀的双手虎口:“老三,你看他虎口的老茧,一看就是用惯双兵的高手。他虽然没有道法修行的指点,却自悟成才,气贯双臂经络,如斯双刀同出,一般人连看都看不清。” 短须男子点点头:“厉害固然厉害,可是此法却有坏处。我等修行筑基,炼形之功大多先行气贯通任督,以此为枢,渐行其他经络,如此可达退病炼形之妙。如今这位小兄弟却是自行气贯双臂,不知不觉间洗炼双臂。只可惜双臂仍是此身形骸一部分,不可割舍看待。洗炼双臂功成之后,周身气机有异,反伤经络……难怪师兄你说不妙。” “那老三你觉得怎么处理呢?” 短须男子一掌拍在何双刀手臂上,只见皮肤一阵青白,然后慢慢现出红印,但这个过程要比普通人慢得多,短须男子见状:“要是再这样下去,这位小兄弟的两条胳膊就算废了,而且为防经脉之伤败坏腑脏,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双臂未废之前,将其连根截断!” 何双刀自方才被鹤氅男子拍了一下肩膀,就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挤眉弄眼做出些许表情,可惜周围几人对他毫不理睬。后来何双刀听见他们谈及道法修行,就猜到这些人恐怕是传说中修行道法、能飞天遁地的世外仙长。而当何双刀听见他们要将自己两条使刀的手臂连根截断,他的心砰砰乱跳不已,胸中一阵气血急促翻腾,向上冲举,猛然间好像突破某种关隘,大叫一声,两臂运劲一挥,将两名男子推开。 何双刀吓得浑身冷汗,站起身来,抬手直指鹤氅男子,正待喝骂,视线不自觉回转到自己两条手臂上,缓缓低头观视,刚才僵硬麻木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常,除了有一点点如针刺的细微疼痛,但十指、腕肘都能灵巧活动,就好像获得了新生一般。 “你、你们到底是……”何双刀看着鹤氅男子,心乱如麻说不出完整话语。 鹤氅男子乐呵呵地笑道:“让小兄弟受惊了,方才你运劲过甚,经络气机失序,一时间让双臂僵硬无感,如果放着不管,过几个时辰就能缓过来的。不过既然我等在此行医,不可坐视不管,说几句耸人听闻的话语,激你自行运劲收束气机,自然恢复双臂知觉。这个该怎么说来着……哦!对,惊吓疗法。呵呵呵――” 何双刀惊惧未休,问道:“那你们刚才说得都是假的吗?” 鹤氅男子眼珠子转动,边想边说:“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尽是虚假。你熟练双刀武艺,筋骨强而气血旺,双臂经络气机的确异于常人,如果不让你自己恢复,我亲自施针也能够帮你收束气机。而今天这种事,你能遇上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到时候我未必在你身旁,你如果能学会自救,说不定未来能够救你一命。” 何双刀闻言又是一阵后怕,如果方才鹤氅男子卷袖扫断自己双刀之后,不是拖着他把脉问诊,而是选择杀了自己,何双刀绝对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擅使双刀之人双臂被废,哪怕是一瞬间,往往会是生死界线的划分。所以鹤氅男子用言语惊吓何双刀,逼他自己重新收束双臂气机,这其实就是在教他怎样自救。 不知为何,即使是这短促的经历,还是让何双刀彻底学会了如何收束失序的气机,他也隐约领悟到,这种手法不仅可以用在急求上,同时也是习武之人的内功心法。若是应用在全身上下,气机尽摄不散,这就是内功大成的标志了。 联想至此,何双刀算是彻底明白,眼前这些人绝对不是一般行脚郎中,或许如他们自己所言,的确是道法修行人。自古传说,修行人行走世间,随心点化世俗凡夫,何双刀今天是不是就有此机缘了呢? 看着鹤氅男子乐呵呵不说话,过了一阵又来了几名病患,鹤氅男子没有理会在一旁观手沉思的何双刀,依旧照看众多病患。直到那几名何家子弟轻声叫唤之后,何双刀才醒悟自己此番前来的缘由。 (本章完) ------------ 第274章 摄心炼形 “何双刀、何双刀!你发愣作甚!”中庭之外,好几名何家子弟低声呼喝,方才的经过在他们眼中看来十分古怪,一贯心狠手辣的何双刀不知为何,被那名行脚郎中拖着把脉问诊,嘀嘀咕咕说得不知是什么,就让何双刀愣在原地久久不动。 何双刀听见叫唤之后,心中思绪纷乱杂扰,他眼角余光看见两根刀柄,随即紧闭双眼,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身往中庭之外走去,来到几名何家子弟面前,挥手低喝: “你们几个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可是――” “少废话!” 几名何家子弟还欲多言,可是看见何双刀阴森面容就觉得后颈一凉,纷纷离去,没有一个敢回头顾盼的。 待得何家子弟走光之后,何双刀倚在墙角处不发一语,看着鹤氅男子等人施药救人,过了没多久,那名身负铁锤的汉子从道观之外回转,手里提着一个竹筐,内里盛满了药材,很多药材的根系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刚采集而来的。 铁锤汉子经过中庭时,扭头看见了何双刀,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又是一阵颇有深意地笑容,没有说任何话,提着一筐药材往后院而去。 破旧道观中,这一伙总共十余人,一整天进出忙碌,待得天色将暗,道观内外的病患大多已经处理完毕了,送走最后一名病患出门,道观霎时间清静下来,隐约能够听见虫鸣声。 道观没有大门,这伙人似乎也不在意,原本在中庭的那些煎药的小炉,此时变成了烹煮围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堆锅碗瓢盆,还有各色食材,这伙人直接就在中庭做起饭来。 何双刀一直仔细观瞧,这伙人当中,就属那名鹤氅男子隐约为众人头领。说是头领不太准确,单论相貌气度,鹤氅男子并非最高贵雍容,但是就让何双刀有一种莫名的巍峨感。就好像看见一座山,无论多远多近,都能觉得其高耸巍峨。 这伙人煮的晚餐素菜居多,但气味却很诱人,何双刀从来没闻到过这种气味,仿佛将内心深处所有**都勾动了,但他依旧坚持着没有走进,到底是怎样的原因,连何双刀自己都不知道。 除了食物还不够,这伙人还温酒,那名鹤氅男子从一个不太大的葫芦中,接连倒出了十多斤酒。如同琥珀色的酒液,被姹紫嫣红的炉火微微一烫之后,酒香动人,何双刀就算不想闻,满心满怀都是美酒香味,这是一种过去前所未有的体验。 后来的事情,何双刀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朦胧之间,好像自己也跟着众人喝酒吃菜,各色美味佳肴已经超出何双刀所能描述的极限,不仅仅是味道上的享受,自己全身心都浸润在此等境界之中。 何双刀过去几乎不曾酒醉,作为何家帮杀人的刀,他时常警戒,他招惹的仇家不少,如果不能保持清醒,自己随时都可能被人所杀。杀人者人恒杀之,就算何双刀不想理会,但他不能否认,想杀自己的人很多。 可是在今天晚上,何双刀彻底忘却了这一切,过去种种纷扰杂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其沉淀,意识不随心念游走。或者说,在这种境界下,已经无所谓心念,只剩下纯然通透。到最后,何双刀连自己形体也忘却了,但那并不是昏沉的睡眠,他一直很清醒,但内心没有任何一丝浮泛。 不知不觉间,何双刀发动了收束气机之法,具体因何会有此举,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仿佛是发自本能之举。鼓荡的气机在身中各处渐渐变得清晰,忘却的形体在纯然通透境界下再度浮现。 但此时重现的形体十分奇妙,没有任何色彩可言,也不是平坦的图景,而是具现完整的形体轮廓,内中是自身生机流转,清楚明晰。 何双刀就这样看着自身生机流转整整一夜,当他再度清醒过来,耳边正好传来雄鸡鸣啼,日出东方、元气滋长,何双刀全身气机收束有序、随念而行,仅仅一夜,他竟然已达内功大成之境! 然而比起这一切,何双刀眼前所见更让他吃惊。此时的他盘坐于破旧道观的中庭正中,此地空空荡荡、杳无人迹。 何双刀猛然站起身来,吃惊得四处乱转,翻遍了后院前院,都看不见一道人影,就连昨天病患盈门、夜晚煮酒笑谈的痕迹都全部消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吗?绝非如此!在何双刀盘坐前方,两根刀柄静静放在地面上,回首屋檐,两处细长孔洞,便是双刀断刃钉没之处,昭示着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无误的! 何双刀收起刀柄,发疯了般冲出道观,道观之外没有脚印痕迹,无法追寻,他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白帝城中到处找寻,最后在城西一处鱼贩口中,打听到天色微亮之际,有一伙形色怪异之人往西而去。 往西!何双刀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什么白帝城、什么何家帮、什么卖命豺狼,此时此刻在何双刀心中尽数抛却,他本来就是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的落魄之人,没有什么不可抛弃的。 白帝城沿江筑城,沿江也有官道,何双刀一路狂奔,气机收束、贯通全身之后,何双刀仿佛觉得有用不完的气力,狂奔百里之后,隐约看见那一伙人的背影。 再往西去,就离开了白帝城何家帮的势力范围了,但何双刀根本不曾回头反顾,朝着那伙人迈腿飞奔。 然而那伙人动作不大,速度却是极快,无论何双刀怎样奋力追赶,他们依旧在视线可及的最远处。 一天狂奔追逐下来,何双刀已经是满身汗污、一身泥泞,看着那伙人仍旧在远处,何双刀却是两眼金星闪烁,两腿似灌铅沉重,最终口吐燥气,瘫倒在一条溪流旁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爬,试图能喝一口水。 当何双刀的指尖碰到溪水之时,他的意识已近迷蒙,视线中只有鹤氅下摆微微摆动,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本章完) ------------ 第275章 易经洗髓 何双刀是在眉间一阵细微针刺感觉后,昏沉的意识渐渐复苏清醒,当他艰难地睁开双眼之后,便发觉自己躺卧在地,身下不知是床是榻,总之绵软温暖,仿佛整个人都飘在云端一样。 眸子移转,能够勉强看见那名鹤氅男子在自己身边默默注视,待得视线清晰之后,鹤氅男子一挥广袖,何双刀就觉得眉尖针刺感消失不见,脑门也一阵轻松清爽,好像有清风从头上吹拂而下。 “你……”何双刀心中既有疑惑、又有惊喜,刚张口想说话,就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鹤氅男子开口了:“不必焦急,有什么话迟些再说。你先前奋力疾奔百里,气血沸腾、游走全身经络,不知不觉洗炼形骸体魄,意外地完成了炼形退病。如此行功十分凶险,如果没有尊长同门护法,退病历劫完成之后,易经洗髓这一步是人身最虚弱的时候。偏偏你又缺少道法修行的指引,最后这一步只能由我帮你完成了。” 鹤氅男子的声音直直透入何双刀的心神深处,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让何双刀麻木无感的躯干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 何双刀眼角余光扫过,自己身上如今扎满了金针,鹤氅男子手上也捻着一根。手上的金针发出极细微的颤抖,仿佛也带动了何双刀身上的金针微微震颤,发出一阵无形的力量化入何双刀四肢百骸,让他的筋骨经络同受震动。 何双刀没有说话,闭起眼睛稳住心神,不经意间摄心返照,自身形体轮廓再度浮现。明明经历过奋力狂奔的消耗,但此事身中经络流转的生机元气,比昨夜更为勃壮,而且可以见到金针刺落的位置上,另有一股玄妙的力量传导身体各处,将流转的生机元气理顺抚平。 久而久之,何双刀已经对这种生机流转完全熟悉,即便睁开双眼,无需内视返照,一样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中状况。看似虚弱的形体,每一根骨骼、每一束筋肉、每一寸腑脏皮膜,这一刻都尽在何双刀心念的掌控之下,这便是武林中人所谓的内功修为,或称内劲。 内劲并不是直接向外打击出去的力量,而是对自身形体完美的掌控,行走坐卧、饮食呼吸之间,力量不会有丝毫的散失浪费,精元内敛。如果一定要运用到武功招式之中,内劲本身的确可以极大增强个人的力量、速度,以及对外界事物的观察判断。 金针微颤维持了很久,到后来就不仅仅是调理何双刀身中生机元气这么简单了,而是以十分缓和的方式,引导何双刀呼吸吐纳,勃然萌生的内劲,开始巡行肢体各处,往往能够游走到最细微处、是平常起居中完全不会留意到的角落。 何双刀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原来这么“巨大”,当细节尽现眼前之后,纤毫之间亦如汪洋无际,形骸体魄就是一个独立的天地。 内劲巡行一个周天,何双刀铭记在心,他察觉到,这是鹤氅男子在无声无息间传授自己的一门内功心法,以后只要凭此法行功巡行内劲,内功修为就会越来越高,成为武林高手指日可待。 实际上何双刀本身的刀法武艺就很是犀利了,现在兼修高深内功,更是不同凡响。只不过在见识到更为精深奥妙的境界时,这些仿佛都不重要了。 行功完毕,鹤氅男子再挥广袖,何双刀身上的金针同时被收走。何双刀只觉得身形一松,四肢躯干完完全全受自己所掌控。 何双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团白云上,脚踩其上并不是一片虚无,就和地面没什么差别。 看见何双刀一脸惊叹呆滞,鹤氅男子两手抄在袖中,乐呵呵地笑道:“你醒了?看来还挺精神的,不用看了,那是我的法器。” 何双刀迈步走下白云,脸上惊讶神色还没褪去,鹤氅男子一个深呼吸,这团如床榻大小的白玉骤然消失,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不知藏在何处。 噗通一声,何双刀跪倒在鹤氅男子身前,什么话也没说,先是磕了好几个头,鹤氅男子伸手将他扶起,嘴里说道:“大好男儿,跪下磕头作甚?” 按说鹤氅男子道法非凡,想要扶起何双刀不过是一拂袖的事,但此时伸手没有法力,单凭筋骨之能,反而没能将何双刀扶起,何双刀磕头一番后,脸色尽是坚毅: “小人自知触犯仙家,加上过去作恶无数,合该千刀万剐。今天仙家不嫌小人纠缠,亲自出手拯救性命,大恩难谢!我何双刀再坏,也知道个好歹,别的话不敢多说,这条性命从此便归仙家所有!” 鹤氅男子本来满脸笑容,此时也变得深沉起来,良久不语,反倒让何双刀生出忧虑,直到何双刀忍不住抬起头后,鹤氅男子才振袖将他扶起,由不得何双刀想跪。 “一个人的性命就是属于他自己的,不会因为我修为如何便归何人所有。”鹤氅男子语调平和:“我救了你,你感激我,这很平常,若要谢恩也无大碍,但不应轻易说出托付性命之言。” 何双刀低头惭愧:“小人知错了。” “不必自称小人。”鹤氅男子仰望观天:“你如果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为何还要将性命托付于我?你过去卖命于何家帮,伤害了白帝城许多无辜之人,如果要恕罪,应该去找他们。” 何双刀脸上愧色更浓:“小人……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随便说。” 何双刀沉思一阵之后回答道:“我隐约还记得仙家所言,何家帮独霸白帝城,与楚国法度不合。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何家帮不可能永远风光下去,他所能依仗的,无非像我这种卖命豺狼。何家帮就算不被楚国扑灭,迟早也会被白帝城中百姓颠覆,让白帝城归于白帝城百姓,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恕罪办法。” (本章完) ------------ 第276章 无名怀殇 鹤氅男子直直盯视着何双刀许久,似乎在审视他所言是否出自真心,然而何双刀心中虽有愧疚,此时此地却有直视鹤氅男子的勇气。 或许不该说是勇气,何双刀觉得,只有正对鹤氅男子的眼神,才能照出自己的真心,那是被过去种种罪孽蒙尘的明澈性情。 “能说出这话,你悟性却是不差,心性也有可造之机。”鹤氅男子点头承认道:“但是世间事不会单纯因为你这么说就会改变,你的罪孽也不会因为何家帮的覆灭而消失。” 何双刀咽了一口唾沫后说道:“我不敢死,还请仙家悲悯……替白帝城的百姓出手!” 鹤氅男子眉尖一挑,看着何双刀缓缓放下两手,缓慢说道:“你既然求死恕罪,那我也不好辜负……” 伴随着话语声,鹤氅男子缓缓抽出身后剑鞘其中一柄剑。此剑一出,天地声色尽失,何双刀全部精神心念仿佛都被此剑所摄去,放眼打量,若远山绵延、似万川洪流,不可方物、不可思议。 鹤氅男子手握此剑,一身气质不再是那种傻笑滑稽,骤然变得顶天立地、高山仰止,如飞龙在天、不见首尾,只有一鳞半爪在风云中隐现,玄奥莫测。 话声一毕,身动剑出,看不清鹤氅男子有怎样的动作,这一剑到底划过了怎样的弧度,完全无法捉摸,仿佛根本不是这个世界所能容纳。 一剑过后,天地复归寻常,鹤氅男子仍旧站在原地,两手空空,那柄不可思议之剑仍旧在他身后剑鞘,似乎从未出鞘。 至于何双刀,他什么都没感受到,没有开膛破肚的剧痛、也没有剑锋封喉的微凉,他缓缓低头观瞧,身上没有一丝伤创,细细感应,形体内中也没有任何异常变化。不禁抬头看着鹤氅男子,疑惑不解。 “何双刀已死,世上再无此人。”鹤氅男子说道:“人生在世,能够升华、也能够堕落。今日你之心境,便是未来一世修行根基,若自损根基、堕落沉沦,那一剑会发自无名元始,让你形神俱灭,你可记得?” 此时何双刀、或者说这个新生之人,再度跪拜在鹤氅男子面前:“不存之人,求仙家赐名。” 鹤氅男子脸色少有地严肃:“你罪孽未尽,须谨记在怀。旧过陈殇,新生无名,那便叫做――怀殇。” “怀殇谨记。” 鹤氅男子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有名字了,也要知道我是何人。我入道修行,早已放下俗世名姓,今生以云霄为名,是一名江湖散人。” “拜见云霄仙家。”怀殇叩拜道。 云霄扶起怀殇说道:“仙家二字不必提,我尚未求证仙道,世人过誉之言不必当真。” 怀殇最初的想法是拜云霄为师,可是如今这个念头反而不那么强烈了,二人理所当然结下缘法,都没有主动提及此事。 云霄带着怀殇穿过一片林木,此地离白帝城百里之遥,其实当怀殇昏厥倒地之后,云霄一行人就没有再远去,而是在附近寻得清静之地落脚。 怀殇这才知道,云霄一行人是自江陵一带西行而至,路过白帝城时暂歇,顺便施药治病、救助百姓,恰逢何双刀上门寻衅,这才有此怀殇新生的机缘,说来十分离奇,也非常凶险。 如果这过程中,怀殇心念稍有一丝偏离,他不仅没有如今新生机缘,甚至会遭受祸殃。 其实自从何双刀迈入道观的那一刻开始,云霄就开始注意他了。怀殇能够凭自修自悟气贯双臂经络,这就说明他有修行道法的资质,只是欠缺正传指点。 云霄一眼就看中了怀殇,暗中与众人通了消息,当天就在不知不觉间试探怀殇,用云中觞的仙酿施法,引怀殇摄心内视,没想到一试就成,初摄入境,如此更让云霄惊喜。 而包括后来离开道观,引怀殇来追,也是在试探他的根基、智慧、毅力,到最后怀殇力竭昏厥,也在云霄预料之中,将他救醒的过程,就是传授了修行筑基的道法。 之后两人的一番交谈,云霄是在试探怀殇的悟性、心性。这一关最为玄妙,如果怀殇有一星半点的回避闪烁,云霄不仅不会收留他,甚至为了防止怀殇重新堕落成何双刀,有可能当场将他击杀。 不过怀殇都渡过了这些考验,这就是他一世修行的机缘发端,未来只要小心护持道心,修行有成便在眼前。 回到众人落脚的山中温泉边上,云霄为众人引见了怀殇,同时向怀殇介绍一众同修。怀殇一一见礼,却见众人都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不过怀殇也没有多问。 道法修行之人,哪怕在山野荒郊,一样是泰然安处,九鸣真人让弟子们收拾环境,怀殇自愿帮助,云霄没有拦阻,任由其去。 剩下的几位长辈坐成一圈,表面看上去静悄无言,实则都在以识念传音―― 最先发问的是九鸣真人,识念中还带着几分兴奋:“云霄道友,你收的好徒弟呀!我当初虽然看出何双刀的资质上佳,但他那时性情暴戾,不堪造就,没想到道友寥寥几语就让他幡然醒悟,为师匠徒,我远远不如道友啊!” 王启年附和道:“一人独私之道法修行与传法授徒、大道传承并非一致。人生在世,因知见积习,行止可正可邪。为师辈尊长,仅仅不受传人恶习邪行染化,这不算什么能耐。可如果能将凶恶之徒带上正道,这才真正具备传法资格,而不是单纯看待法力修为。” 杏鸾轻摇纨扇说道:“云霄你修为高深,收徒传法更需谨慎,你虽与怀殇结缘,却没有收他为徒,想必是要继续试探他吧?道心磨练非止一日,这样也好,干脆也带着他往红山议会,让他遍观天下高人,那里更能试探出一人本来面目。” 云霖也说道:“想当初我们弟子五人拜在师父门下,也当了好几年记名弟子,后来是接连修行有成之后,才真正按仪轨拜师授戒,大师兄你不妨效法师父。” (本章完) ------------ 第277章 声色过眼 修行人收徒传法讲究很多,细究深入可以分为门生、弟子、传人等等说法。 怀殇如今跟云霄结缘,只算是云霄的有缘门生,但尚未受戒,不能算是正传弟子。云霄、云霖等人都是齐德仲的弟子,但未必人人都能算是传人。真正的道法传人,是能够承接前人修行精髓、并且发扬光大之人,每一个修行门派也并非代代门人弟子都能培养出道法传人,能够做到宗门传承不绝就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是仙家尊长也不指望弟子能够继承道统。 自古以来,修行人寻觅弟子传人,无不是千挑万选,道法修行的资质、悟性、心性、定性等等要素,缺一不可。如果仅有上佳资质,而心性顽劣,这样的人也难修行有成,甚至未来会因道法修为误人误己。 当然也有一些修行门派,门中尊长本身修行尚无高超成就,为了壮大门派势力,稍有名声就急忙大开山门广招门徒,这些人为的不是传承道法,而是希望招揽门徒供他们驱使而已,九鸣真人过去也一度行止踏差至此。 修行界自古有师长为弟子传人设下种种考验,试探弟子悟性心性的手段,后来经过演变,有八考十试种种传说。 其实这些试验本身不仅是师长为了看清弟子传人的本性真心,也是一种修行成就,渡过了境界自然超脱,怀殇就是如此。如果怀殇再回白帝城,哪怕面容未改,其人气质行止,恐怕已经看不出当初何双刀的痕迹了。 众人在温泉边把盏谈笑,怀殇在一旁环侍斟酒,一整夜少有言语,只听着云霄等人谈天说地,话里话外都是修行界的种种事物。不知不觉间,怀殇只觉得心神专注,如守一念不散,耳旁所过一切声息,入耳清晰不忘,在心念中随音化转成声色万象。 这样似静非静、似定非定的状态下,怀殇自然摄心内照,心念神魂清明开阖,相合相融,照见内外大千,元神显现。 云霄在一旁早有感应,默然点头。怀殇心念中化转的声色万象,其实是云霄以云中觞做法引动,随人心七情六欲变幻无穷,就连云霄自己都不能完全了解这种法术会在怀殇心念中有何等演变。 万象声色萦心,可能是爱欲缠绵、酒池肉林,也可能是金榜题名、丰功伟业,将一人**演变到了极致。 如果心念沉迷其中,很可能会无法自拔。其实对于亲身经历之人来讲,这也未必是坏事,人生在世无非是因欲念而行,所行根本无非是填满欲壑。心念化转的万象声色,就可以完全满足一个人所有**,因为**本身不会超出其人知见以外。 但如果想要修行道法,就必须离欲念之勾牵。修行人并非无情无欲,但不可为欲所困、为欲所苦,化所欲为所愿,为所愿而实行,这就是破关精进的关键。 万象声色过眼无痕,知见自足而不挂心头,定心在而元神现,怀殇这一步迈过,看似风平浪静,可内中凶险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云霄也帮不了他,只能在他发生意外之时将他强行唤醒。可如果这样做等于前功尽弃,甚至会在心念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损伤,导致知见异坏,甚至成为堕落之源。 当怀殇从此声色幻境中超脱而出之后,又是一日清晨。接连两天,自一名门外汉连连破关至元神显现,这既是怀殇本来资质悟性上佳,也是云霄点化之功超凡脱俗。 太阳东升,生机滋长萌发,怀殇行功运转元气,元神显现之后,有一种玄妙的力量在形神中渐渐衍生,虚实难分,好像是发自元神、又好像是来自形体经络之中,这就是法力。 怀殇知其妙却无所作为,他只是静静观察法力的隐现舒张,直到初有熟悉后,形神收敛,站起身来收拾杯盘。 一夜交谈,修行人自炼形之功完满后,精力充沛,只需静坐调息便无须沉睡。每天清晨吞吐日曜,更是采天地生养之用,滋养身心形神。 云霄领着众人在不远一处朝东山坡行功,怀殇自主收拾好行装之后,静悄来到山坡附近,却没有靠近。 而此时山坡上有一幅奇异景象,东方日出,紫气红霞贯达天穹,以云霄为首的一众修行人,结阵静坐,吐纳一体,随着神气吞吐开阖,形成一团霞光环绕众人。 霞光明亮而不刺眼,而且富有生气,鼓荡间隐约有钟鸣之声回响,山坡上的霞光与东方初升的太阳彼此感应,似乎有无形的连接。 怀殇看了好一阵,自己身心也同受感染,当他也不自觉地想静坐调息之际,抬眼就看到太阳光芒中有几个细小黑点。 太阳怎会有黑点?怀殇运极目力,眼中太阳光辉不再剧烈,那几个黑点反而变得渐渐清晰――居然是好几名凌空而行的人影,朝着此处飞驰而来! 修行人飞天而行,怀殇也是第一次看见,此时也不禁满脸讶异,可是不等他开口提醒,耳边就传来云霄的声音: “你当初说过,何家帮所能依仗的,是何双刀那样的卖命豺狼,如今我告诉你,其实不然。” 话声落尽,山坡上的众人同时站起身来,此时远处飞天而至的修行人也已将近,凌空而立于远方高空,凭肉眼望去只能判断出大致人形,远远站定没再靠近,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天空中总共有七条身影,云霄放眼打量,为首三位老人须发皆白,身穿锦缎,法力神气丝毫不加收敛,元神感应中就好像三股洪流蓄势将至。至于另外四人之中,有三名头上留着寸许短发,身披大红僧袍,坦露右臂,肤色古铜,为首者立掌胸前,另外两人各持经幢金杵。最后一人则是玄赤双色皮甲覆身,腰间一柄长刀斜挂,这种服饰云霄曾经见识过,因为长生军主帅秦飞鸿也类似如此装束。 云霄站在地上,两手抄在袖间一派悠然,笑呵呵地说道:“好大的阵仗,我道是谁,原来是何家老祖亲自出马,难怪这么威风!” (本章完) ------------ 第278章 拦路截途 站在中央的老者鹰眉挑鬓,双目精光爆散,穿越遥远距离直达云霄众人阵式之中,音容如亲临眼前,怒意逼近方寸咫尺。仅此一眼神光,就让怀殇觉得双足发软,但周身有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保护自己,不至于跌倒失态。 “原来你也知晓老夫来历。”鹰眉老者不用开口说话,声音直接在众人元神中回荡,语气十分嚣狂:“既然如此,想必也知道老夫此番所为何来。” “我还真不知道,还请老人家指教。”云霄浑然不觉对方怒意,抬头开口,直接将众人元神中回荡的意境击碎,重归风轻云淡。 鹰眉老者冷哼说道:“少在这里装傻充愣,云霄,交出天师印剑,自封法力,随我等前去龙虎山俯首认罪!” 云霄伸手挠头问道:“老人家贵姓?” “你觉得此时卖弄口舌还能救得了自己吗?”鹰眉老者冷然说道:“白帝城何氏一族向来与龙虎山张氏天师交好,数百年来结交缘法不绝。应昌天师年少时在老夫门下求学,如今不幸遭难,老夫怎可坐视不顾?你云霄猖狂横行,毫不掩饰经过白帝城,真以为老夫没办法治你不成?” “老人家辈分真高啊。”云霄眼珠子乱转,“年纪都这么大了,就应该息心养气、少涉干戈,否则对心肝不好……我这可不是挑衅,是真心实意的话。” 鹰眉老者脸色冷如冰霜,根本没有理会云霄的胡言乱语,伸手示意一旁三位板寸短发的红袍僧:“这三位是佛门密宗高僧,今日特地受邀助阵,为修行界降伏邪魔。” “贫僧破贪。”、“破嗔。”、“破痴。”三名短发僧人朝着云霄众人立掌,脸色平静无波。 “瀚海三破,听说过。”云霄说道:“密宗高人在西荒高原结庐修行,少涉尘俗,今日走出大日殿,也算是万里迢迢了。” 鹰眉老者再指着另一位玄赤皮甲的刀客:“这位是楚国神兵部的首长――沉镡,今天特地作为仲裁,省得让世人以为老夫以老欺幼。” “仲裁?”云霄不解问道。 鹰眉老者自信说道:“你我都是修行人,理应知晓修行不易,没必要轻易毁损。老夫今天前来,不是要跟你们群起厮杀的,你云霄修为虽高,面对我等,你这一伙同修必定死伤惨重。 老夫也不愿多造杀业,今天跟你云霄定下规矩,斗法分胜,若你败在老夫手上,交出天师印剑,随我等往龙虎山认罪。你的这帮同修任其自由,不伤一人。” 这话一出,地上已经有不少人面浮怒色,鹰眉老者此言分明是仗势而来,拿修为不高的晚辈弟子来要挟云霄。而众人跟随云霄这段日子,也已经明白云霄的心性,他是绝对不愿意让众人因他而身陷险境的。 九鸣真人心念一动,正想说话提醒云霄,没想到对方一摆手,地上众人竟然发现自己都说不出话来,就连识念传音都做不到。 云霄脸上还是那副傻呵呵的笑容,朝着鹰眉老者说道:“既然是要斗法,为什么老人家要带这种阵容来?我云霄像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道理?”鹰眉老者冷笑道:“你谋害应昌天师,如斯大凶大恶,天下修行人遇之,本该护道诛邪!今天老夫就是来跟你讲道理,你若不从,仍凭你修为再高,难逃天罗地网!” 此言一出,天地间一阵纠缠之力渐渐清晰,天上七人竟然不声不响布下一个巨**阵,天罗地网将方圆十里笼罩住。 云霄见状满脸惊奇神色,张大着嘴巴四处打量,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根本不像是修行高人。 过了好一阵云霄才收敛了失态形容,干咳几声问道:“老人家,你真要这么做吗?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跟天师道结下仇怨吗?” 鹰眉老者拂袖喝道:“住口!此时此地狡辩已迟!等你束手自封到了龙虎山,自然有你开口时机。” 云霄愁眉不展的说:“老人家,我可是让你有机会知道了,是你自己选择不想了解……最后一个问题,老人家你的名号?” “何天冬!”鹰眉老者朗声说道:“如何,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何天冬,好……”云霄缓缓自背上剑鞘拔出青鳞仙剑说道:“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话声甫落,云霄原地消失,何天冬元神一动,周身法力鼓荡,一圈白芒向外推开,只见一道寒冰剑气似蛟蟒卷缠住白芒,瞬息间的变化让天上众人为之一惊。 “好贼子!居然行暗袭之举!”何天冬喝道:“如此一来,是你自寻死路!众人一同出手!” 何天冬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暗惊不已,云霄出手实在太过迅猛难测,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寒冰剑气向内一压,何天冬就已经觉得全身筋骨颤动难抵。 有何天冬一声令下,其余众人一起出手,瀚海三僧朝着地面众人飞去,经幢与金杵迎风而涨,梵呗佛唱、金光雷音如山压下。 九鸣等人见状各持法器正欲出手,耳边又传来云霄的声音:“不必!” 地上众人听见话语的同时,一阵雷霆霹雳也在半空中炸响,彻底压过梵呗佛唱,金光雷音散碎成屑,一个云纹葫芦兀然出现,抵住经幢金杵,一样迎风暴涨,而且变得硕大无朋,瞬间填满了三僧眼前视界,只剩下一片迷蒙卷云之相。 而从何天冬方向看去,无数卷云带着雷光将瀚海三僧吞没,雷光卷云随即往回吞收,只剩下一个如山葫芦悬空而立,如琉璃剔透的云纹葫芦中,除了迷蒙云相,还有无数金光激荡回旋,搅出一片混沌,但声息却不甚大。 何天冬咬牙不语,暗道云霄师徒炼器之功实在太高深,这等神妙法器天下少见。心念及此,何天冬已经有杀人夺宝之意。 此时距离云霄骤然出手不过短短数息,另外两位何家尊长各御法器,并作一道雄浑镇山威势,定住周围虚空。沉镡反手持刀,长刀飞芒开天辟地一斩裂空,云霄身形在虚空中被逼出现身! (本章完) ------------ 第279章 自证无觉 云霄现身,冷眉按剑,足下铁舸悬空,何天冬周身寒冰剑气被破,与另外两位何家老祖联袂施法,镇山法力自四面八方向云霄挤压而去。 于此同时,天罗地网引动灵犀激荡,化作无数铁索,带着勾刃尖锥,向地面上九鸣众人飞射而去。九鸣传令众弟子结阵合力,浑和青光变幻,挡住铁索飞射,以阵斗阵。 此时何天冬看着悬在半空不得动弹的云霄,冷冷笑道:“小小年纪,法力倒是高深,不过量你双拳难敌四手,分心御器去困住瀚海三僧,就真当我们几人老迈昏沉不成?” 说话间,何天冬祭起一根金光闪闪的双股叉,另外二老分别御使扣魂镲与夺魄铃,三人法力汇聚一体,使出了合器一击! 经年深功,合器之威不可小觑,云霄被无形镇山之力困锁不得逃脱闪避,化作浩荡金光的双股叉直接贯穿了云霄身躯,在半悬空中轰然巨响,镇山之力由内而外瓦解。 金光曜日,众人只觉目不能视,无边浩瀚之威向外席卷,纷纷四处闪避,天罗地网大阵隐约欲破。 何天冬自己也很吃惊,何家三老证离形去知多年,尽管修为进境机缘难求,可道法玄功经年深修积淀,又专门修炼了这一门合器道法,今天也是第一次对修行人施展,威力大大出乎此前演练的情况。 金光回荡有雷鸣之声,绵延了足足半刻钟才消停下来,此前周围天地间都是一片混沌,就连元神感应都难以探查周围情形。 何家三老稳住身形缓缓落地,春芽萌发的山坡原野,此时早已是地形丕变,各自把持神气暗暗调息,合器一击消耗甚巨,如果能够将云霄击杀,也算是不负一番辛苦。 金光收尽之后,除了天上一片飘零的精芒飞散,云霄任何一点存在痕迹都已消失不见,就连那个硕大的云纹葫芦都凭空消失,与云霞同行的一伙修行人也不见踪影。 在这片战云余烬尚未散尽之地,只剩下何家三老与沉镡,四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何道友,你们好高深的法力啊!”沉镡嘴角渗血,方才金光一击让他形体受伤,此时语气中也充满对何家三老的忌惮。 何天冬这才从惊诧中清醒过来:“沉镡首长!你误会了!合器道法今日是第一次对人施展,我等也未曾料到威力如此强劲。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沉镡问道。 何天冬疑窦难解:“云霄受我等一击而亡,这不稀奇,但是余波席卷之威连他的一伙同修也凭空抹灭而去,就连困住瀚海三僧的法器都消失无踪,这一点不该是合器之威导致。” 沉镡一挥手,周围天地中一阵鸣金声回荡,好似天地景致倒卷收摄,最后只见一团回旋交缠的锁链落在沉镡手中,精巧细致的锁链中,还有不少裂痕锈蚀,他皱眉说道:“没想到连天罗地网都有损毁,何道友,此番我出手助阵已经违制,甚至还动用神兵部的法器,不论此事结果如何,请你等一同随我往渝巴帝都解释分明!” 何天冬暗自叹息:“如此该然,只可惜此番未能寻回天师印剑,损失也如此严重,唉!我白帝城何家愿意为此承担一切罪责!” 语毕之后,四人飞天离去,径直往楚国帝都而去,留下这一片荒芜之地。 过了足足好一阵,天地气息渐渐平复之后,虚空中一阵精芒聚散,一道身影凭空迈步而出,竟是古圣原当代传人楼银章,他现身之后凌空而立,眼帘微阖沉思良久。 又过了一阵子,楼银章不远处的天空中,一道紫黑色的涡旋扭曲化现,一名道人现身于此,楼银章看见他之后也不打招呼,直接说道: “我们都来迟了一步,方才此地分明是有高人斗法,但是我算来算去,最后竟察觉其中一方就此飞升而去,这怎么可能?” 另外一名道人抬手掐算,面容就像亘古冰山不曾改变,最后一闭双眼,开口说道:“不是飞升。” 楼银章眼中精光爆散:“不是飞升?能得天机阁门人开金口,看来是确凿无误了。莫非是有人离开了九州世界?而偏生此地经过斗法,莫非是有异界邪魔被修行高人察觉,所以斗法将其逼走?” “不是。” “不是?”楼银章再度吃惊说道:“不是什么?不是异界邪魔,那就是九州修行人自行脱世而去?天下间的地仙高人就那几个,你我都知道,不可能是龙霄佩!其他几个玄功火候还差了点。再说了,脱世而去何等凶险?稍有不慎迷失于无涯之间,想回都回不来!” “新晋之地仙。”天机阁道人又说了一句。 楼银章听闻此言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羽衣轻求证地仙位业百年,独占九州世界气运玄机,强留凡间,道法玄功已是千年来……不,可能是自太华祖师之后,人世间功境最深的地仙。你我都很清楚,羽衣轻驻世长留,九州世界就如他家庭院一般,反倒是我等隐约受斥,如此异数修行难说好坏,倒是飞升超脱对彼此都好。 羽衣轻成就仙道,对天下修行人而言,等同大开进境门庭,就连你我修为也见精进,有后进之人境界突破并非稀奇,但为何我浑然无觉?再说了,能够逼得一位新晋地仙脱世而去,又是怎样的强者?我遍观此地气息残存,不似地仙斗法。” “他亦无自觉。”天机阁道人摇头说道。 楼银章笑了一声,好似听见什么笑话一样:“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求证地仙位业而不自知的人?凡是久证离形去知圆满知常者,隐约能知地仙位业之妙趣所在,焉能有证者无觉之言?除非……这不可能!” 楼银章最后脸色惊变,一抬头就看见天机阁道人已再无疑惑神色,自言自语道:“难不成、难不成此人机缘滔天,接过了羽衣轻气运玄机不成?一步直证人间地仙?这算什么修行?人世间会有这种事情?” (本章完) ------------ 第280章 云霁入世 天机阁道人淡然说道:“这也是修行,并非是此人无端奇遇造就,世间气数不依人或存或散,他能得之祸福难料,如今脱世而去,能否在无涯之间不失不忘尚在未定之天,你我想去相帮也做不到。” 楼银章面露惊异:“安九宫,你少有说这么多话。” 安九宫不置可否,只朝着楼银章一点头,凌空退步,紫黑涡旋再度浮现,将安九宫的身形吞没之后便再不可见,天地复归寻常。 楼银章长叹一声,眼神似乎穿透了天地,捻须良久不发一语,最后身化精芒消失风中。 …… 东海,仙壶洞天之中,作为如今此地主事之人,云霁也不忘每日行功勤修,似乎与云霄有着某种默契,他也在仙壶洞天中朝着日出方向吐纳养气。 仙壶洞天自成一方天地,自在独运,像这种仙家洞天,内中四时节气、天光变化是依循最初开辟之时,造化玄功与推衍斡旋。仙壶洞天没有晚上,当东海之上一片黑暗之时,仙壶洞天内中则如黄昏日斜,浑天气息经久不绝。而当东方海天一线日阳升腾,仙壶洞天中一样可见日出景观,也正是洞天内中生气焕发的时刻。 云霁在仙壶洞天中隐世修行近十年,终于在不久之前进境离形去知。跟其师齐德仲不同,云霁修为进境并无太过剧烈的劫数。 后来回想,云霁破关精进竟是在掌管洞天内诸事务过程中,面对诸般纷扰繁杂,不起离弃之心,自然而然进境无碍。哪怕进境之后也无需闭关温养,就在日常事务中且修且行,修为境界自然圆融通达,道法玄功无心而足。 云霁定坐之处,日曜映照如身披瑞霞,伴随气息开阖舒张,瑞霞化如仙山之相,仔细观之,竟然是仙壶岛的微缩之形。 此时云霁两手抱托丹田,一座小山模样的法器悬浮身前,这就是他的随身法器——尊山印。 这件法器最初原貌乃是一枚金砖,当年经过齐德仲重新祭炼后赐予云霁。此器所用材质名曰寒鎏赤金,无论炼制成器与否,都可以经过法力祭炼,以炼器真火变化器型。后来在云霁手上这些年,炼成一座小山模样,器型外观跟仙壶岛如出一辙,托在手上宛如仙人移山。 清晨行功已毕,云霁刚刚站起身子,突然元神一阵莫名感应,心血来潮察觉有异,他轻点尊山印,仙壶洞天内外情形瞬间如掌上观纹,反觉异象并非来自洞天内外。 正当云霁不明之际,仙壶岛西北的观云亭处,一阵奇异律动传出,那里是齐德仲闭关养伤之所,是洞天禁地,旁人不可靠近。 云霁当即明了,足生云光飞驰而至,在观云亭外的竹林帷帐跪下询问: “弟子云霁拜见师尊,不知师尊有何谕示?” 竹林帷帐中没有传出话语声,而是竹林本身摇曳晃动,发出极为玄妙的神息律动,直接透入云霁元神之中,一息之间便了悟在心。 “大师兄出事了?”云霁微微一惊,但心潮未受牵累:“但弟子似乎觉得大师兄并未殒落,冥冥之间尚有一丝联系,师尊还请放心闭关养伤,弟子会亲自负责调查。” 竹林帷帐再度摇曳,好像打开了一丝缝隙,随后有事物飞出,分别是一对猫儿玉坠、一片九色凤羽、一柄紫青宝刃、一杆金丝拂尘。 云霁叩拜说道:“多谢师尊与二位前辈!多谢云舒师弟!弟子暂借器物往九州而去!” 说完此话之后,云霁拂袖收走四件事物,转身驾云光飞走。 如今的仙壶洞天较之过往,已多了不少变化。其中在玄武峰下,有接连成片的修行静室,都是云霁率领飞云门人筑造而成。岛上东南有占地广袤的药田,岛上还有很多散落各处的奇花异草,任由适宜之地生长,其实都是云霁等人经营结果。 来到玄武峰下的承气阁,德源正指点几名飞云弟子习练御剑术,看见云霁飞天落下,众人纷纷上前行礼,云霁回礼之后说道:“德源师伯,弟子奉师命要离开洞天行走一段时日,事先跟你疏通一番,不知近来可有什么难处?” 德源连连摆手道:“这可真的没有。仙壶洞天乃不世福地,众人能在此地修行都是莫大福缘,哪里会贪得无厌?若有所求也会依洞天景况各取所需,太让师侄你操烦了。” “哪里的话!”云霁说道:“只是吾师依循仙壶一脉前辈仙家所设试炼戒律,非自行炼制榄核法舟者不可离开洞天涉世,还希望德源师伯与飞云门众同修共守之。” “这是当然。”德源稽首回应:“听闻云霁师侄你要往出外行走,可需我等协助?” “不必。”云霁微笑回答,然后发出一声悠扬长啸,承气阁中有一名健硕大汉迈步奔至,跨步行走间似乎地面也微微颤动。 仙壶洞天中四时如春,这位大汉却是不管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厚重雪绒,云霁看见他之后微微笑道:“云缘,你在洞天中少见俗世光景,今日我便带你随行。” 云缘的身子比云霁高大许多,在云霁面前却是十分恭谨,俯首抱拳:“明白。” 此时云霁另外两名师弟云霭、云霂也过来了,云霁跟他们吩咐几句,随后驾起云光带着云缘飞天而去。 两人驾云向西,沿着海面一阵飞掠之后,云霁祭起胸前榄核法舟,他所炼制的法舟名叫“天波”,有飞天妙用,也是开启仙壶洞天门户的枢键。 不见云霁怎样动作,前方天地一阵波光涌动,云霁与云缘消失在洞天边缘。 出得了仙壶洞天,云霁不顾其他,祭起天波法舟将自己二人托在半空中急速飞驰,云霁脸色此时才变得深沉起来,转身对云缘说道: “小师弟,此番你我行走世间可不是为了玩耍,稍有不慎可能身陷凶险,你修为不俗,我现在给你两件法器护身。这片九色凤羽跟我的天波法舟一样,有飞天妙用;这柄紫青罡斩锋芒无双,配你强悍体魄最适合不过。” (本章完) ------------ 第281章 玉篁染尘 云缘在仙壶洞天中修行不过一年时间,但道法进境超乎想象,如今已有真心全形修为,很多法术他都能无师自通。云霁代师传艺,并无藏私,只不过道法修为都讲究一个知常圆融的境界,不是紧靠一味精进迅猛。 尤其是齐德仲师徒最擅长的炼器之道,云缘的成就尚不显著,此番离开洞天入世行走,云霁干脆将两件法器交给云缘使用。 九色凤羽是洞天同修红尘酒的法器,这些年红尘酒在仙壶洞天中闭关历劫,出关之后修为高深莫测,却正好遭遇齐德仲回归。红尘酒受齐德仲师徒庇佑,如今正是报恩相还,打算长留仙壶洞天为齐德仲护法。 无论是对远在九州的云霄、还是此番出山入世的云霁,红尘酒都拿出了珍藏的法器珍宝相助。这一片九色凤羽已是不可多得的上品法器,修行人持之知晓具体御器法诀,能够化现九色彩凤护体飞天,堪比齐德仲当年的青龙玉杖。 而紫青罡斩则是侯亚夫随身宝刃,此刃锋芒毕露,蕴含武道罡气凝炼其中,御器施法威势极强,但是对御器之人的形骸筋骨也有要求。云缘天生神力、体魄强悍,最适合持有此刃。 至于另外两件法器,分别是齐德仲的玉虎双狩与云舒的金丝拂尘。玉虎双狩上还附带着齐德仲的一道识念,允许云霁随意祭炼这件法器,并且将此件法器的所有妙用都传授给云霁,这种举动在修行门派中,基本就是尊长赐器给门人弟子了。 此外,云舒的金丝拂尘也是妙用无穷,此器是以云舒的金尾鼠原身中一部分炼化而成,经过天劫淬炼,蕴含天地之威,成器机缘难寻,运用适当威力可能是最强的。 不得不说,以齐德仲为首的修行众,似乎个个对炼器之道都有相当见地,光是云霁二人此番入世,随身携带的法器就相当于一个修行门派所有基业,而且还未必有这么好。 云霁一边驾驭天波法舟飞天而行,一边传授云缘御器法诀,让他尽快熟练两件法器的妙用,而他自己也一心多用,将新到手的法器琢磨通透。 天波法舟御天飞游速度极快,不受风云所阻,当云霁看见九州陆地之后,阖眼入定,以天波法舟的默默感应。仙壶洞天中的榄核同出一株,除却本身是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这些榄核本身就具有同根感应,若是经过适当炼制,甚至能够彼此传讯互通。 然而来到九州之上,云霁运功感应良久,却怎样都找不到大师兄云霄所在,最起码他已不在江南之地。 云霁向来谨慎,他寻一处杳无人烟之地按落天波法舟,落地之后一挥衣袖,身上的雪青鹤氅变成一件藏青色的破旧道袍,手上捧着的尊山印,鎏金色变作铜绿锈,臂间挽着的金丝拂尘,也变得陈旧黯淡。 “小师弟,我传你一门易容化相的法术,你就扮作我身边的护法力士,平日里不用多语,有何警觉识念传音便是。”云霁一扫拂尘,云缘身上的雪绒皮裘成了杏黄绣袄,活脱脱一员黄巾力士。 云霁虽然已经将近十年不曾履足江南之地,但是他大致了解此地变化,此番入世并不像引人瞩目。他变化形容之后,带着云缘神行远去,不过多久就已经探听出方向位置,直奔玉篁山而去。 齐德仲与云霄都曾经在玉篁山结庐修行,当云霁前来之后,此地却不再是过往山水灵秀的修行福地,而是一片破败荒芜。玉篁山上本该遍布的竹林此时全数枯焦而死,没有半点生机滋长气息,原本经过梳拢的地气如今完全紊乱,对于感应敏锐的修行人而言,此地就跟乱葬岗差不多。 云霁脸色不起波澜,两三步轻轻点落在地,身形就已经进入了玉篁山中。来到深处可见一片残垣败瓦,篆刻着卧云斋三字的匾额被人一剑两段倒卧在废墟中,内中仅有的一点起居痕迹都大多业已磨灭。 “二师兄,山外有修行人前来,不怀好意。”云缘的声音在元神中响起,识念中还带着山下的景观,有三五名修行人各持法器火枪,一脸警惕靠近了玉篁山,其中有两人还躲藏到山下阴暗角落,似乎要伏击某人似的。 “我知道了。”云霁一挥拂尘,山中破败气息渐消,云霁没有多留,转身径直下手,完全不将远处状况放在眼里。 “道友请留步!” 不出意外,云霁两人刚下玉篁山,面前就有三名修行人抬手拦阻:“请问两位道友名号,从何处而来?”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对方语气充满针对,云霁也不在意,稽首说道:“贫道尊山子,这位是贫道的护法力士。行游天下各方,闻听得玉篁山中有炼器宗师,本想前来探访一番。” “尊山子?没听说过。”对方指着玉篁山问道:“我想你眼睛也不瞎吧?没看见这座山都荒废了么?为什么还要进去?” 云霁答道:“贫道行走山野、消息不通,本不知道玉篁山破败如斯,今日来此一见,也想着能否寻得前人遗存。” “哈哈哈!又是一个拾荒汉。”那人连连挥手:“自从那云霄遁逃之后,玉篁山几乎每天都有像你这样的江湖散人,以为能够找到什么奇珍异宝、道法经典。你们也不想想,如果玉篁山里真的还有好东西藏着,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来寻残羹剩饭?” 云霁笑而不语,对方一张嘴就像放开了水闸说个没停―― “其实不光是你,我们兄弟几个当初也上过玉篁山,在里面转了不止一次,到头来什么东西都找不到。我也是奇了怪了,那齐德仲和云霄怎么就待在这种地方,如果说修行福地,玉篁山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地方。现在想来,只能是他们眼光不济。” 云霁问道:“哦?我只是听说过齐德仲曾经是乾朝太子,其他的事情还真的不太清楚。” (本章完) ------------ 第282章 末法始兆 “看你这破衣烂衫的,就知道是躲在哪座破观的道士,对世间变化一窍不通。”那人口若悬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朝着云霁历数沪海江南这几年的变化,涉及方方面面,说到后来他的几个同行都已经面露不耐。 云霁脸上装作苦笑,心中却是另有算计,念头闪动间,已经大致摸清这些年大师兄的作为以及去向,至于对方言辞中充满对云霄的忌惮愤懑,云霁一概不去理会,世间总多得是这种不自省悟之辈。 从当年齐德仲北上玉京城、到后来东海一战弃乾朝太子之位而去,到后来飞云门恶战、沪海江南改旗易帜,以至于云霄抗势出走、剑斩天师等等,中土九州种种变化在云霁元神推演中,渐渐有了一片清晰且联系密切的大网。 云霁并不在意这张大网上每一个节点具体是什么人物,反正总归是会有人深入局中、有某种契合大网局势的行止。 师尊齐德仲面对这张大网曾铩羽而归,如今仍在仙壶洞天中闭关养伤,而大师兄云霄却在这片大网中左冲右突,已经撕开了一个口子。按照云霁的推想,云霄在失却音讯之前,应该已经逼得这张大网难以承受,如此必定会引来强势反扑。 难道云霄也像师尊齐德仲一样遭受到世间高人的围堵伏杀?但照云霄的修为来说,应该不至于会将如今局势搅乱至此,剑斩天师之举也让云霁匪夷所思,除非云霄本人的能为大大超过了所有的估量,也包括齐德仲的预料! 云霁此时身在局外,尚未真正接触到这张弥天大网,但他也不能真正看清如今局势的境况。然而此时此刻,云霁所想的并非是如何找到大师兄云霄并加以解救,因为在他看来,仅仅找回云霄是不够,真正让他们师徒众人身陷窘迫的,并非是道法修为粗浅,而是没有掌握天下的权柄。 云霁和齐德仲、云霄并不一样,说到底,甚至在仙壶洞天中,他也显得极为独特。云霁心心念念都是想立足仙壶洞天开宗立派,要开创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仙家传承。 而要实现这一点,云霁自知根本在于道法修行超脱凡俗,这一点他并不希冀自己能做到,而是要依仗齐德仲与云霄,所以他们二人的立身安危才是云霁最最关切之要,如果有谁试图让他们师徒陷入凶险,云霁就不打算让那些人好过。 但如今云霁的想法更深了一重,仅仅是仙壶洞天开创传承还远远不足,因为如今天下战乱,各方豪强割据一方、各显道法玄通,齐德仲与云霄并没有从根本改变这种局势的作为。 若论降伏妖魔、利剑诛邪的护道威严,云霁不如他们两人,可是要利用时势、改造时势,云霁有一种无来由的自信。 云霁对什么江山社稷全无兴趣,齐德仲都能抛弃的帝业,云霁更没必要重新拾起,但是如今形势,由不得修行人不插手,如果真想让后世修行辈安享太平、清静修行,就应该要有人出手断绝乱源。 而在云霁看来,如今这些什么楚国、天王教国、江南乾朝,统统都是乱世祸源,没有一个是无辜之辈,全部都该彻底覆灭! 不过即便内心念头浮动如斯,云霁依旧脸色不改,倒是那位滔滔不绝的修行人还在乱扯东西,甚至还说到江南乾朝几时光复九州。 “道友今天真是让贫道长见识了。”云霁拱手说道:“今日方知天下高人无数,不是贫道行走天下的时机,这便遁隐山中不再出。” 云霁说完带着云缘迈步走开,谁知那人抬手指喝:“慢着!哪里容你说走就走?” “道友还有何事?”云霁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点好脸色。 “来到江南就要守此地规矩,凡是来历不明的修行人统统都要记录在册,随意路过乾朝疆域的修行人,都要缴纳过关税贡……当然不是寻常金银,而是要缴纳助益修行的奇珍,不管是天材地宝还是法器丹药,修为越高需缴越多。” 云霁闻言说道:“修行人来去踪迹难寻,如果是飞天高人你们怎么拦得住?” “飞天高人那就不是我们来拦了,自然有供奉院高人负责。我们在这一带巡视,就是为对付你们这些偷摸潜入乾朝疆域的修行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他国刺探?” “说实话,这算不得是一个好办法,修行人不是驻守关隘的兵卒,天下之旷大,哪里真的尽阻修行高人来去?”云霁环顾眼前几人说道:“修行人不遵清静无为,杂务冗积,哪里还有工夫修行了?这个主意到底谁出的?这分明是在挖道法修行的根本!” 话及于此,那个话多的修行人一阵愕然,他身后另外两人也是面露难色,分明是被云霁一语点破。很显然,像如今这样四处巡视之举,并非出自他们本意。 同样是修行人,云霁自己就很清楚,一个人无心于事,是根本办不好事情的,而心念是否在此,这是外力无法强迫的,只能看一人性情好恶如何,不是说凭强权或法度就能让修行人遵守的。此理放在俗世也一样,如果巡境兵卒若心不在此,那防备无异于千疮百孔。 一队兵卒犯错可以替换,可是修行人并非无穷无尽,常在修行界行走之人觉得修行同道数不胜数,但如果将眼光放到整个中土九州、前后百年,全天下修行人也就那几万人,死了一个修行高人,并不会立刻有人顶替而上。 光是如今十多年乱世,已经有不少修行传承在战乱中彻底断绝,不幸殒身的修行高人更是与日俱增,可见未来相当一段时日里,修行界传承气象会有式微衰弱之虞。 加上今天见识到的状况,云霁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刻意针对修行界,要动摇天下间道法修行传承。如果战乱不能尽早结束,那么未来被卷入其中的修行高人、门派传承将会越来越多,最终无法遏制,所有人彼此攻伐,结果只是末法时代到来。 (本章完) ------------ 第283章 损道废法 末法时代是佛门之语,九州道家仙修大多对此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千古以来,因世间动荡而导致传承道统失落断绝者,不在少数,若当乱世纷争激烈至不可消减,将天下众生皆卷入其中,那且不说道统断绝之虞,更可能是整个中土九州因修行高人的纷争而沦为广漠焦土、重返洪荒。 过往世间每逢乱世,大多数修行人都是选择遁入洞天福地避世清修,这并非是修行人忌惮俗世刀兵之祸,而是本欲超脱其中,便无必要重新入局深陷泥足。而且修行道法现世,往往对无知俗人是一种强烈的煽动,会将战乱推向更为剧烈的状况,如今情形便是如此。 而面对这种情形,不是简单冷眼看待、任由其发展就能遏制得住的,至少云霁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涉足其中,将局势完全反转过来。 那名几个修行人被云霁一句话挤兑得无言以对,最后居然还耍起横来―― “我不管你怎么想,进出乾朝疆域就要缴税!这跟你有没有道法修行无关,这本就是世间法度,你在世间行走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云霁沉默一阵:“当然不是。” “那你还废话什么?” 云霁直直盯视眼前之人久久不语,看得对方不得不回避云霁眼神。实际上云霁也很清楚这种败类小人,无非是利用法度规制中饱私囊,以自己仅有一点细微利益便自以为高人一等。 如果云霁真要动手,莫说是眼前三人,包括那隐藏在阴暗角落的两名伏击者,都能在瞬间拿下,让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云霁看来,这些人已经算不得是真正的道法修行人,而是一群有几分法力修为的地痞流氓,他们已经成为某种组织或团体内中冗积的成分,言行举止完全依照尊卑强弱的关系、以及自身利害权衡的角度为判断,非常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视作为利益关系链条上的一部分。 活脱脱的俗世官场、**裸的江湖绿林,修行人有此机缘体悟大道,本该自珍惜,却有人义无反顾一心扑在这种利害纠葛之上,真是自取灭亡。 “两枚九还丹,道友请拿好。”云霁不跟他们废话,拿出两枚九还丹,这足够他们同行过关了。 对方一把抓过九还丹,当场喜形于色,连连挥手说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云霁问道:“道友不是应该将贫道名号记录在册吗?” “烦不烦?我都收下过关税贡了,还不会弄好这些吗?哪来这么多问题?山野之人没见识过大世面,再不走我就以妨碍公务将你拿下了!” 云霁一拱手,转身带着云缘神行而去,转眼间便不见身影。 那巡境之人拿着两枚九还丹说道:“今天可真是时来运转,我赶紧找地方服丹行功。” 旁人闻言问道:“师兄,这丹药难道不该上交吗?而且那尊山子的来历也没有问清楚。” “你管这些作甚?像他这种江湖散人,每天出入江南不知道有多少,你以为就我们这几个巡视就能全部挡下不成?意思一下就差不多了,量他也知道好歹,不会再有出格之举。我也懒得追究这些人,他的丹药我就当做是同道结缘,谁也说不了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你放心,要是上峰追究下来,我一个人担起就是!” ――这是云霁远离之后所能感应到对方的交谈,闻言如此,云霁心中不住冷笑,就在他递出两枚九还丹的同时,就已经暗中施下了法术,如果此人真的急不可耐地服丹行功,那么九还丹中暗存的法术会在形骸体魄中爆发,巡行经络腑脏,彻底废了那人一身修为法力。 这种毒辣法术是云霁自己琢磨创制而出,不少修行门派都有这种废去修为的法术,专门用于惩戒违反重戒的门人弟子。而且由于这种法术往往伤及经络腑脏,会连同受术者的修行根基一同废坏,十分狠毒,一般都是门中尊长秘传。 云霁有心开宗立派,这种法术自有创见,今天也是第一次施展,依附在九还丹上有一定时效,若是急忙服用此丹,行功运法吸收药力,这就是催动法术的引子。 可叹的是,这种法术对没有道法修为的普通人毫无效果,此人依仗自身道法修为行止有偏,那就废了他的一身修为,让他重新沉沦凡尘之间,好好体会自己过去对他人所施的一切作为。 云霁离开玉篁山之后,施了道隐迹法术,与云缘二人不露身形行走,一路搜索探寻云霄的行踪,渐渐往西而去。 …… 云霄无端失踪,看似只是因天师印剑引发的修行人斗法,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可能都没料到,此举引起的波澜,在修行界各处都引动了不小的动荡,后来甚至不止楼银章、安九宫这样的地仙高人前往斗法之地探查。 就在云霁入世不久之后,太华洞天中,青空浮峦、仙霞吞吐不改。太华当代掌门寒空正端坐松柏之下,静心行功,安享松风天籁洗炼形神。 这位辈分年岁在太华门都不算高的门人,能够成为当代掌门,在太华门内也引起了不少震动。毕竟羽衣轻座下修行有成、名声在外的弟子不止一人,可以说谁都有领袖一门的胸襟手段。但最后羽衣轻选择隔代传位于寒空,也着实出奇。 然而羽衣轻最终求证仙道成就、飞升而去,作为修仙宗门,一众太华门人自然唯有敬佩尊崇,仙家谋断自有道理,这也是寒空初时能够立足坐稳掌门之位的缘由之一。 门外不晓之人,往往以为太华掌门传承如同人世间帝位继承,门人弟子有种种勾心斗角,实则不然。太华门终究只是太华门,是守护红尘内外的一个修行门派;太华掌门也不是手握独尊权势的君主,这个位置对于欲求清净无为之功的修行人而言,功业莫测,不是谁都能坐、欲坐、愿坐。 (本章完) ------------ 第284章 无涯彼岸 寒空作为太华掌门,有此心、有此愿、有此行,肩负担当并不回避,但作为太华掌门,守护红尘内外并不轻松,甚至会有种种凶险,而世事变迁往往并不如人心意,行事能否有成也不因寒空修为成就如何。 行功完满,寒空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有一丝不解与沉思,放眼打量,他所能看见的并不是太华洞天那浮峦青空之景,而是一片无尽的星河灿烂。 这就是寒空炼就的独门法器――浑天星斗,当年依照云霄传授的采星道法,兼容自己创出了“璇玑周天”,以陨铁之精为中枢,采炼浑天星斗炼就成器。 浑天星斗一器万化,御器展开可化浑天星斗,也能化作飞流陨星,正合了羽衣轻当年留给寒空的考验。炼成浑天星斗之后,寒空自然而然求证离形去知,回转太华门继任掌门之位。 当初云霄等人在杏花岛与黑风鬼仙斗法,高人相争引动天地气机激变,寒空手握浑天星斗法眼观世,在数千里外发陨星轰灭鬼仙法身,相助云霄等人。 这件事除了云霄本人有所察觉,知道陨星来历,旁人恐怕都不了解,而那时云霄与寒空也没有直接照面相见,其实自那时起,寒空一直暗中留意云霄的去向。 作为太华掌门,面对纷乱之世,寒空事务繁忙,也不可能时时回护云霄,只希望云霄届时能前往红山议会自证清白。 但当云霄路经白帝城后不久,何家三老率众围攻云霄,惊世合击道法之威九州有感,更是将云霄一行人自世间抹去。 寒空这些日子除却处理门内外事务,就是在太华洞天中借洞天仙灵之气,催动浑天星斗,将元神感应扩展到整个中土九州,却依旧无法找到云霄的踪迹。 照理来说,就算云霄众人不幸形神俱灭,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连半点气息都无法存留。而且云霄与世间尚有一丝玄之又玄的牵连,具体为何,寒空也说不清楚。 而作为太华掌门,寒空了解许多修行界古往今来的隐秘,其中就包括凡尘万界、血日魔潮等等,虽然寒空本人境界未至,不能真正见证万界纷呈之相,但他此时此刻却有一种莫名感应――如果云霄不是在中土九州世界,而是意外穿越到其他世界会如何? 不得不说,寒空掌门的确是见地非凡,与地仙高人所揣测已然接近,这一点连云霄本人也是事后才明白过来。 那云霄到底身在何处?这恐怕要从头说起―― 当初面对何家三老合击法术,云霄并不是全无抵御之力,但他并无抵御之心,因为在那一瞬间,云霄修为境界仿佛又有突破,眼前所见不再是天罗地网笼罩、也不是中土九州广阔,而是一片更为浩瀚无边。 何家三老合击而去,云霄顿时豁然开朗,纵然此一击贯穿云霄形体,但是在那一刻,云霄已经不在世间,只是一道残存于世的痕迹。 随后爆发的激荡,的确不是何家三老所能做到的,而是云霄洞穿了中土九州世界,引动天地灵犀紊乱异动。激荡混乱之中,跟随云霄的一众修行人、还有困住瀚海三僧的云中觞一同消失不见。 中土九州世界之外是什么地方?要脱世而去,并非飞天冲升,世间修仙之人所言飞升是赞誉之言,绝非是向天上高飞,即便飞出寰宇罡风之外,也只是天外虚空,并不是九州世界之外。 在九州少数修行门派中,对九州世界之外的境域有寥寥几句的隐语,大多晦涩难明,后世传人将其称为――无涯之间。 无涯之间不是任何一个世界,甚至不能简单以语言形容,笼统而言――不可思议、不可名状。 无涯之间是凡尘万界之间的“虚空”,但是修为至云霄这般,虚空也是一种具体,可体会、可思议、可名状,无涯之间却是怎样也不能描述。 一切事物来到无涯之间自然化为乌有,因为此间是“存在”的对立面。那云霄又为何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地仙位业,形神自成一方天地世界,这可不是溢美之言,而是真切超然的证悟,若非如此,云霄的存在会立刻消失,连思考也不可有。 也就是这一刻,云霄才明白过来,自己的道法并不是过去一直以为的离形去知,而是已然求证造形化物! 很惊奇吗?云霄此时此刻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清明,其实自他炼成神剑玉霄观云时,就已经打下求证地仙的根基,这一步迈出,而后炼成仙家法宝云中觞不过是自然而然,直证造形化物。 而杏鸾、怀殇那一众同修,此时此刻就在云霄的形神之中,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中,若非如此,云霄也保护不了他们。实际上,云霄此时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天地世界,但这个世界还是一片混沌,云霄虽已证地仙位业,但不代表他已达到世间法的极致。 念头及此,忽明去处,愿心发动,玉霄观云自动,随云霄形神一剑斩出。 无涯之间一无所有,一剑斩出如同开天辟地,云霄顿受感应,元神气息开阖,已经来到一片全新天地。 这里并非中土九州世界,但景致却有相似之处,随着元神感应延展开来,有无尽起伏的山岭、生生不息的琼花玉树,飞瀑三千丈、洪川九万里,飞禽走兽自在而处,一片盎然生机涌入云霄形神之中。 云霄似乎只用了一念之间,就已经明了这个世界的玄妙,这方天地世界一切自然玄理跟中土九州十分相近,然而当云霄到来之后,有一丝看不见的无形“丝弦”出现在他的元神世界之中,仿佛只要云霄动念拨动,这方天地世界的运行规律就会随他心意而动。 但这根天意丝弦不是能轻易拨动的,一旦动手则要运动无穷无尽的推衍之功,要让运行规律有自我融洽的方式,否则这方天地世界会陷入破败毁灭,在无涯之间渐渐化为乌有。 (本章完) ------------ 第285章 驻世地仙 此时云霄仿佛进入了某种极深极静的定境,所见所闻不单纯这一方天地世界,而是无数玄奥繁复的世间构建玄理,光是看见这根天意丝弦便有这般无尽玄理涌入,如果云霄尚未求证地仙位业,这等浩瀚玄机足可将他元神吞没。 不过话说回来,修为境界未至地仙位业,也绝无可能见此天意丝弦。道法修为重重境界如穿堂过室、移园换景,摄心炼形内视返照,内息外感触动天地大千,真心全形收摄灵犀为我所用,离形去知道法自然,若证造形化物修为,上与天同、下与地合,共天地若一息,驻世长生。 云霄这才明白,地仙高人能够驻世长生根本玄妙在于何处,就如太上所云――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地仙的的确确不再是凡人了,甚至连修行人餐霞饮风、辟谷绝粒的道法都不必刻意施展,形神开阖间自在逍遥,元神感应之处皆可穿行遁空而去,心念一起,不说随心所欲,但天地玄玄之变亦可契合愿心化转。 但有一点,地仙驻世长生,形神仍旧驻留世间,化转天地玄机变化不能悖逆天地本来自然玄理。 实际上,地仙位业与此前重重次第不再是道法修为的差别,而是真正意义上境界之别,甚至连性情心境都产生了本质改变。 地仙高人不可能随意颠倒天地玄理,因为在地仙高人眼中,天地世界就是自身穹庐,世上可有无端自坏肢体躯干的人?或许有,但这些人也不可能修行有成,更遑论地仙位业。 境界未至的修行人很难理解,地仙高人不仅仅是不会去肆意动摇天地玄理,而且是连此念头都不会动。 如果动了此念会如何?云霄不知道,因为他的元神世界中,那根天意丝弦已经消失不见,如果他真的试图拨动天意丝弦,那么眼前这个天地世界、与他这一身地仙位业也会随之发生无法预测的沉沦劫数。 这是一场考验,也是一场拿整个天地世界来考验云霄的劫数,如果他行差踏错、念头行偏,那么云霄自己就会伴随这个一同湮灭在无涯之间。 再度回神放眼天地,这方世界已经日升日落三次,此地天光变化与九州世界一般无二,而此时云霄乃是现出了数百丈高的仙家法身,站立在一片原野上,就像天地间一根柱子。 云霄法身一转,霎时间变回本来形神,同时有十几条身影出现在半悬空中,分明是杏鸾与九鸣等人。 眼见九鸣等人形容神情还停留在之前结阵斗法的状态,所有法力激荡都被凝固不动,云霄一念尽收地仙法力,一股沛然青光朝自己扑来,不待九鸣众人反应,云霄拂袖喝道: “收!” 一声收,漫天法力激荡之威消弭于无,九鸣等人一阵元神恍惚,阵式凌空瓦解,被云霄再施道法环护周身,这才缓缓落到地面上。 只有以本尊形神放眼观视,才察觉这方天地的旷大无垠,元神感应中尽是清明透彻,吐纳间尽是洗涤身心的仙灵之气,云霄伸手一摄流风,游走众人形神之中,不过一阵众人便已稳住心神气息。 “这、这里是何处?何天冬那些人呢?”众人清醒之后一阵茫然错愕,四处环顾远眺,远山飞瀑垂、漠野洪川过,根本不是之前斗法的那片山坡,此地只有一片祥和平静,哪里有半点杀伐气息? 云霄看着众人好一阵疑惑诧异,让他们稍加平复适应后才说道:“诸位既然平安无事,那我云霄也安心了。” 九鸣真人在众人中修为最高,隐约察觉出这片天地的不寻常,赶紧问道:“云霄道友,此地是何处?我看来看去,不像是九州任何一处。” 云霄问道:“真的不像吗?” 九鸣沉吟说道:“不是不像,只是……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此地生机盎然、仙灵之气充盈,显然是一片布置上佳的修行福地,我还从未曾听说过海内九州有如此旷大的福地洞天。而且……我察觉身处此地,元神感应无远弗届,但即便在感应尽头,也无半点人烟痕迹,这也太不寻常了。” “九鸣道友厉害!不过转眼间就判断出此地特异。”云霄来回踱步,似乎做下了某种抉择:“正如道友所言,此地不再是九州境域了。” “可是……九州之外会有这么旷大的仙灵福地未被修行人发现察觉?” 云霄问道:“诸位觉得,九州之外会是什么地方?” 王启年这时说道:“九州之外不是蛮荒便是汪洋,我早年间曾有幸听紫霄宗高人**,言及中土九州,如同一片大岛孤悬寰宇汪洋之上,纵然旷大,但自古大多存而不论。” 云霄挠头说道:“不能这么看,我是想问,如果将中土九州看做一处仙家洞天,那洞天之外是什么地方?”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云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怀殇身上。怀殇近来才接触仙家修行诸事,对此可谓是一窍不通,但云霄的眼神分明是让怀殇有所表示。 怀殇上前朝云霄深施一礼,直言道:“洞天之外,犹是洞天。” “哈哈哈哈哈――”云霄听见此言顿时哈哈大笑,笑声良久不绝,惊得原野上飞禽走兽纷纷奔逃远去,不敢靠近。 也不知云霄为何这般发兴大笑,所有人都觉得奇异不解,看着云霄笑得眼角都挤出泪水,这才稍微压下笑意,不住鼓掌说道:“好一句洞天之外犹是洞天!师父当年收徒所感意境,今日我也终于碰上了!怀殇,你有此一言,你我师徒缘法已定!上前拜师吧!” 怀殇没有废话、没有犹豫,来到云霄面前跪下叩拜:“弟子怀殇,拜见云霄师尊。” “好好好!”云霄伸手将怀殇扶起,然后朝着众人说道:“那我也不隐瞒诸位了,此地确实不是九州境域――” (本章完) ------------ 第286章 他方异界 九鸣等人远远未有地仙境界,很多道法高深之处、涉及到天地自然的玄理,云霄都没有多提,只是展开元神妙境,将当初跟何天冬斗法的最后一瞬重新在众人眼前展现。 地仙散则为气、聚而成形,驻世形神有独到妙趣,长生不是虚言,也不仅仅独指寿数无尽,一般修行高人根本连碰到地仙本尊形神都做不到,境界之别如隔天堑。 其实云霄早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就在他炼成仙家法宝云中觞后,其人形神就可以如同风云聚散,只不过一开始他并无自觉,以为是仙家法宝妙用,却忘了若无地仙造化之功,他怎么可能炼就仙家法宝? 仙家法宝能与修行人形神相融、随元神变化无穷,这其实就是地仙修行妙趣,所有仙家法宝的成就都是地仙高人赋予的造化妙用。 在形神化散的一刻,云霄将九鸣等人全部收入形神之中,这看似矛盾的描述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只能说妙不可言。 云霄就是在那时脱世而出,在无涯之间感应自回,以玉霄观云开天辟地,自然而然就来到这方天地世界,是与中土九州世界隔绝的一方新天地。 至于云霄是怎么来到这方天地的?众人能否回转中土九州、甚至此后该怎么办,全是一无头绪,众人听闻云霄的讲述,脸色神情已经来回变幻,惊诧错愕交错浮现,一时之间都无法完全理解。 “我、我不太明白……”九鸣真人再镇定,此时也脸色发白:“云霄道友你是说,我们来到了另一处、另一处……” 眼见九鸣真人难择措辞,云霄乐呵呵笑道:“道友你应该这么想,我们过去所处的中土九州,只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仙家洞天,现在只不过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浩瀚无垠的洞天福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修行人自称世外之人,可此处所言乃是俗世之外,不是身处的一方天地世界之外。当真正离开了原本的世界,与过往的一切彻底割裂隔绝,会有一种无端的恐惧与绝望充斥心中,这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更糟糕的是,来到这方天地,很可能是全无人烟,俯仰无垠天地唯有眼前这寥寥十数人,如同凡人受困孤岛,有生之年不会再得获救,此间孤寂能够将人活活逼死。 有趣的是,在场十余人,只有两人神态镇定自若,一个自然是云霄,另一个则是怀殇,两人修为正好是众人中最高与最低。 “怀殇,你好像并不害怕?”云霄见状问道。 “害怕?”怀殇作思索状:“弟子应该害怕么?其实人生在世,谁都是孤独一人,如今放眼这方天地,我反而觉得有无边自在,要大舒胸臆。” “你这性情在过去就算是孤僻了。”云霄笑道:“正好,你未来就在此地修行吧。将这片天地融入心中方寸,自然开朗。” “弟子遵命。” 听见云霄师徒这番对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杏鸾,听她问道:“云霄,你可是有回转中土九州的办法?” 这话让大家也听懂了,众人纷纷问道:“对呀!云霄道友能将我们带来此地,就应该能带我们回去!” 云霄苦笑道:“你们这么快就想到了?方法的确是有,可是我还需时日斟酌推演。此前作为实乃机缘巧合,如今方觉后怕。” 九鸣真人长叹一声,摇头苦笑:“云霄道友莫要再如此一惊一乍了,真的太考验我等心性了。对了,还未恭贺云霄道友求证地仙位业。” 众人方才只顾着心惊胆战,忘记了一个关键――那就是云霄本人已有地仙修为,这在九州之上本该是惊世骇俗、近乎不可思议的道法境界,此刻在穿越异界的激变前也平淡了几分。 但这仍然是最为紧要之事,因为如今所有人能否回归中土九州世界,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云霄身上,云霄修为境界越高,希望自然越大。 而再细细往前回想,众人还在为能否从何天冬等人手下生还逃脱而犯难,现在境况虽然大有变动,但也算是死里逃生。 擦下点滴冷汗,众人就要开始为如何在此地生存而考虑。不得不说,这片无名天地可说得上仙灵之气盈野、奇花异草遍地,如果稍加经营,就是大片的修行福地,自然不愁修炼补益之物。 况且在云霄的彩凤囊中,之前行走世间就带了不少路菜干粮,一方面是为了众人闲时野外饮宴,一方面也有因应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还真的用到了。 只要能维持一阵,合众人之力,不愁无法打造出一处适合长久逗留的修行福地,修行人适应能力远超凡夫俗子,不仅仅是心志上的适应,也包括能力上的适应。 这方天地的自然规律跟中土九州十分相近,只不过气候更为缓和,就算是刮风下雨也是柔和缠绵,无时无刻的盎然生机,就算是修炼辟谷之术也更为轻松。 九鸣带着众弟子在原野边缘的山脚下修建屋舍,就地采用附近山林中的参天巨木;杏鸾则是四处搜寻适用的草木花果移栽到福地一带,加以栽培繁育,渐渐形成药田灵圃,为众人提供必要饮食;王启年为众人打造各类器物;云霖效法仙壶洞天设下种种法阵禁制环绕福地。 作为晚辈弟子,怀殇没有具体任务,凡是哪一方有需要帮忙的人手,怀殇都去协助,一边帮忙一边学习各种道法与经营手段。 至于云霄,他修为最高,由他远行各方探索最为安全,挪移遁空之法施展开来,千里之外四处穿行几乎就是抬脚迈步的功夫,很多道法在这方天地施展都变得更加轻松自如了。 穿越异界半个月后,云霄再度祭出云中觞,从中拿出经幢与金杵,那就是瀚海三僧的法器,交给众人随意研究。至于瀚海三僧,他们的形神早已在这段日子中消融在仙家法宝里的无尽风云之中。 再过两月有余,那一片山脚福地已经初成规模,而云霄也对地仙位业摸索通透、境界知常,终于找到了返回中土九州世界的办法。 (本章完) ------------ 第287章 天外云板 地仙位业看待世间万物的眼界超然物外,普通人受限于五官六识,知觉蒙昧,不要说看破种种道法幻境,甚至仅凭一些色彩图景的构造,就能捏造出让视觉出现偏差错判。 这也是为何修行人筑基入门,最根本的衡量在于能否摄心内视。只有将感知收敛至能够透彻身体内外,这才是真正修炼种种法诀秘术的根基。若否,连自身情形也不能完全掌握,行功有偏、气息走岔,恐怕自救也做不到。 当观照自身形体完满之后,元神显现可见外界大千天地,道家仙修追求飞升成仙,入修行门径渐要通晓天地阴阳,由此内息外感,知觉不仅能见闻外物、甚至能加以触动,如此方为“感应”。 但无论是外界天地、还是内在形体,都只是实有实在,修行若想再有进境,则要照见自心清明,复归印证于行止之间,如此求证真心修为。以感应天地灵犀之法,外景内摄为我所用,还转洗炼自有全形之功。 内摄之外景再度逆照于天地间,经过自身形神洗炼之真心元神,可超脱庐舍之限而自在行走天地,如此为离形神游;亦可行形神合一之法,身心神气混元浑一,这样便是去知之功。 道法玄功至此,似已无路可进,即便师传法诀也难有印证。但实则眼前皆是路,因为修行人立身在世,此身仍旧是此身、天地仍旧是天地。 修行人收摄天地灵犀、采炼万物灵性,以此有种种玄妙道法与诸般器物,此身与万物都在天地之间,独属自我的真心元神若脱舍而去,仍旧不免生机尽绝,尚未是长生久视之道。 所谓地仙位业,就是自我与天地同一,合周流千百之气、无尽造化玄机,这一步迈出,自然与天同寿、驻世长生。 同样的形骸体魄,地仙高人生机不绝,他们的形体庐舍仍然是人,却不再受岁月之牵,心境如何则形容如何,身与心同、相安自在。 同样的五官六识,地仙高人所见所闻无不精微幽深,却又不受万象纷扰心念,见所欲见、闻所欲闻,身体与**完美和谐。尽管不是全知全能,但随心念一起无不透彻了悟。 而且当一个人有了可以说几乎无尽的寿元与岁月,很多事物与欲念都已经能够放下慢慢对待了。然而更实际的情况是,九州世界中的地仙高人,在印证此等位业之前,大多业已经历足够漫长的时光,尘缘已了、俗事已尽,像羽衣轻和云霄这等异数,几千年来也是寥寥无几。 更重要的是,地仙高人并非是会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之辈。修行境界未至,根本不了解地仙高人所欲究竟为何,这绝不仅仅是一世修行为飞升超脱,而是眼前所见的一方天地,实则就是自我内心构成的一部分。 修为境界至此,有些道理复归于朴素平凡,就像一名正常的普通人,没灾没病不会拿着刀子伤害自己,地仙高人也是一样。地仙高人放眼所见的天地世界,是自己修行求证的根基所在,他们更明白肆意兴造杀业、颠倒天地玄理就等同于自取灭亡。 云霄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回想当初新至此间世界,那条天意丝弦其实就是印证地仙位业必须经历的考验,若心念有偏,结果将是万劫不复。 地仙修为相当奇妙,奇妙得云霄已经无所谓是否一定要回归九州世界。因为他根本没有普通人所要面对的寂寞,放眼天地辽阔、万象缤纷,哪里会有寂寞孤独可言?哪怕是他自己一人独处于此,要是没有牵动心念与缘法的大事,云霄可以在这片天地永远地逗留下去。 但同样的,地仙高人绝对不是无情无欲之辈,他们只是在面对世事种种,道心守一以应万象,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不会矫情饰意,甚至有时候会比普通人更直接。 要穿越不同世界,没有地仙位业根本做不到,至少在如今道法传承范畴内,没有地仙位业甚至连脱离九州世界都不可能。离形去知能得飞天之能,修行高人哪怕飞出寰宇罡风之外,飞行无数岁月,也只是在浩瀚太空中飘荡。 但是脱离九州世界之外,跟穿越其他世界又是两回事了。云霄之前能够脱世而去,但即刻陷入无涯之间。地仙位业只能使得他守住心念存在不灭,如果不能起念溯源、回返九州世界,那他有可能就在无涯之间永恒地迷失下去。 云霄当时有所感应,拔剑开天辟地,自然而然来到了此间天地,绝不代表他也能随便自此脱世而去,能够轻松回归九州世界,更不代表其他可能存在的世界能任由云霄前往。 地仙之所以为地仙,含义则是驻留一方天地,视一方天地世界为广漠洞天而长居,上古仙真所言之十洲三岛,大多为此隐喻。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此间天地与九州世界极为相像,这说明两界确实互有通达之源,否则云霄不会无来由的感应至此,而这也是云霄回转九州世界的把握。 这段日子里,云霄又炼成了一件仙家法宝,器型是一面云板,还外带一根紫金槌。云板是敲击用的乐器,形似祥云舒展,为尊师道法脉之意,云霄为之号名“天外云板”。 天外云板是采用雪山苍玉炼制而成,云霄一边炼器,一边运转天地烘炉道法,感应这方天地世界,天外云板炼成之后,这件仙家法宝可以在天地间隐去形迹,融入天地灵犀不见。 这件仙家法宝不是用来斗法的,而是云霄所做的一个试验,因为他未来还需要再度经过无涯之间,必须要与此间天地有所感应。天外云板就是云霄留下的一丝痕迹,若依照推演无误,哪怕云霄身在九州世界,只要有人敲响天外云板,云霄也能够有所感应,甚至可以一步脱世穿越而去。 只可惜这件仙家法宝不是谁都能敲响的,云霄只好为其另配一根紫金槌,也是非凡的上品法器,御器施法可使天外云板现形,甚至能够击打无形无质的阴灵鬼魅。 (本章完) ------------ 第288章 元始长生 云霄炼成天外云板之时,这一片修行福地也初见规模,因为无人烟繁杂所扰,众人几乎是各尽所能发挥能为,所以这一片福地纵横十余里,除了大部分是药田灵圃,众人行功静室各自分散,无需担忧彼此惊扰。 众人经过商议,将这片福地叫做“长生仙府”,其意所指可谓直抒胸臆,因为此番穿越异界,连同怀殇在内所有晚辈弟子,都已经精进至外感修为,众人道法玄功更是尽展不少,是难得之仙缘。 而且因为这方天地无名,正合“无名天地之始”,众人为此间起名为“元始界”,后来被云霄听见谈论之后笑道:“此地并非无名,而是未命名。不过元始界这名字我倒是喜欢,若未来能够接引修行同道至此,确实会让人有元神始现的感悟。” 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云霄召集众人商议回返九州世界的事情,因为此前穿越实因机缘所致,这一次回转即便云霄修为高深,但也有莫测凶险,所以云霄不打算直接让众人一同离开。 经过一番商讨,只让杏鸾、九鸣、王启年这三人跟随云霄一同先行回转九州世界,云霖则带着怀殇等一众晚辈弟子在长生仙府修行,静待尊长消息。 其实外人不知,云霄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只不过此番回转九州世界,说不定会有一些俗务缠身,云霄带回的人都是有一定自保之能的,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应对。 在离开长生仙府百里之遥的一片旷野之中,云霄等人凌空而立,云中觞悬浮半空,伴随云霄行功至深,变得隐约朦胧。云相舒张、瑞霞喷吐,云中觞将杏鸾三人卷入其中,葫芦随即尽收风云,落在云霄掌中倏然不见。 “窈冥恍惚,应气成象,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上无复色,下无复渊,自然而有,非所造为。”云霄并指如剑立在身前,低声吟诵一番之后,天地间忽生激烈动荡,无尽光彩如八角垂芒,不可省视。 天地灵犀似乎向内收摄、又像是向外开阖,似是向上升腾、又如向下沉沦,没有一种方向去处能具体描述这玄妙变化,风云激荡维持了数十息的时间,所有激荡又化作精芒飘零天地之间,半悬空中再无人影。 在此体会无涯之间,云霄又有更深一重领悟,“无名万物之始”或许更适合形容无涯之间。 只此一念起伏,云霄形神再现,就已经重返中土九州世界,一应大千感应如倒悬回旋,云霄缓缓自天落下,放眼自处,前方是一座破碎的山石封堆,颇为眼熟,原来正是云霄斩灭黑风鬼仙之处。 “哈哈哈――原来如此!”云霄一击掌,山石封堆中有一道光芒涌现,一道与云霄一样的身影走出,气息更为鲜活灵动,元神感应与真人无异,那是云霄当初留下的一道分化身影,此时已经成为显化分身。 也正是因为这点牵缘,云霄穿越回转,一念升起受感应而来到此地,依循此理,云霄如果要前往元始界长生仙府,以天外云板为指引,一样也能来去自如。 联想至此,云霄收回了这道显化分身,一念之间遍观此地这段时间以来周围的一切变化,突然出声说道:“老二?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云霄解开形神,让杏鸾等三人离开云中觞而现身,当他们看见此地景象后大多疑惑,正想询问云霄,自己元神中自然浮现起云霄方才所见所闻。 地仙修为高深玄妙,不再需要识念传音、展开元神妙境回现种种,同在天地间的生灵,只要地仙高人心念一起,无论对方修为如何,都能让对方感受到需要了解见闻话语,但看各人理解体悟到何种程度了。 杏鸾三人虽然修为有成,但是较之云霄还相差甚远,这一道地仙心印就让他们好一阵愕然沉默,细细体会才逐渐明白过来―― 此地乃是云霄当初斩灭黑风鬼仙的地方,云霄当时施法轰碎了黑风洞,发现了火浣灵袍与一口深井,云霄不明所以,施法分化身影镇守于此,并且移山封住深井。 黑风洞远离尘嚣,本该是世俗之人难近,但是在云霄众人身在元始界的这些日子,有两个人曾经探寻至此,那就是云霁与云缘。 前来之人改头换面,云霄能够判断出对方身份的原因,就是云霁来到此地之后,用榄核法舟探查了一番,加上他手上的尊山印法器,云霄一眼就猜出了此人身份。 可惜云霄当初留下的分化身影,只是为了防备有人前来冒险试探深井奥秘,加上异界所隔,云霄也不可能动念让分化身影有所言行。 不得不说仙壶洞天一脉的修行确实有独到之处,云霁察觉云霄的失踪,走遍各处最终找到了黑风洞的原址,这里的确是跟云霄留在九州世界所有痕迹最深刻的一处,否则他不会穿越世界来到此地。 “这位是云霄道友的师弟?果然不同凡响!”九鸣最早体会清晰:“看来这些日子以来,为寻道友行踪,中土九州也有不少动荡。” 云霄说道:“我这个二师弟智计无算,他此番出山肯定是受到了吾师之命,他身后跟随的那名大汉,应该就是云霖所说的小师弟了。” 杏鸾此时轻摇纨扇说道:“这天气可比元始界热多了,如果两界时日无差,如今九州已经入夏,过不多久便是夏至了。” “红山议会?”王启年突然醒悟问道:“云霄道友,我们现在还要去红山议会么?” “去!当然要去!”云霄说道:“说实话,我还想将元始界的消息告知天下修行同道。” “你说什么?”其他三人齐声问道:“这、这样贸然传扬天下怕是不妥吧?” 云霄反过来问道:“你们是担心九州修行人跟我们争夺元始界一方清净无波妙境不成?你们放心好了,若无地仙修为根本无法穿越他界,我放出元始界的消息是另有想法,你们就不必再劝了。” (本章完) ------------ 第289章 了断生死 九江城,此地是乾楚两国征战交锋的核心,双方军阵你来我往,以至于九江城几番易手,饱经战火碾转,这座四方通衢的江城此时已经显露破败凋敝景象,即便眼下并无战事,但城内外时刻都有滚滚浓烟弥漫上空,主要的烟火来源是城外焚尸场。 走在九江城中,当年那酒旗扬空、商贩遍地、行人接踵的繁华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十室九空非虚言,还有许多房屋已经坍塌焚毁,剩下接连成片的残垣败瓦、焦土废墟。 许多乾朝兵士脸上裹着用药水烧煮过得白巾,在废墟中找到一条残破得无法辨认的尸骸后,随便扔过一张污脏的草席将尸骸卷走,然后扔到驴车上。车轮疑似在血水积塘、肉糜垫道之上碾过,载着满车焦臭尸骸缓缓出城,朝着早已挖好的硝尸坑卸下。 这就是九江城如今的情况,道一句人间鬼蜮也丝毫不过,不论是仅存的零星城民,还是已经驻守此地的乾朝将士,大多数脸上的神容只剩下麻木与空白,整座九江城弥漫着浓郁得无法化开的凶煞之气,几乎能让所有修行人远避。 云缘看着眼前此景,心绪升起一阵涟漪,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是悲伤还是愤怒,行走九江城,恐怕只有他不为氛围所染,但却另有感触,具体为何他也说不出来。 此时云缘身后是一个跟书柜般大小的麻包袋,里面是九江城仅存几间还未倒塌的药铺中,被藏在地窖里的药材。云缘取来药材没有花半点钱,因为药铺掌柜不是逃亡去了,便是在战火中遭殃。 如今城中伤患极多,很多重伤城民都无法顾及,甚至只能将其安置一同,等得他们自行咽气,就直接送去焚尸场一把火了结,云缘取来这些药材都是为乾朝兵士所用的。 穿街过巷,九江城当年文人墨客屡屡光顾的酒肆浔江楼,成为了如今九江城中少有尚未损毁的建筑,因其视野开阔,被设为乾朝驻守九江城军队的将军府,附近一带都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能随意靠近,但这不包括云缘。 云缘背着一大麻袋的药材来到浔江楼不远处的一片营房,远远就能听见因为伤痛而发出的惨叫哀嚎之声,来到最大的一间营帐之中,里面躺了一片乾朝兵士,有一名道人正在指导医士拯救伤患。 那道人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也似,直接转过身来对云缘说道:“把东西放这就行……来几个人,把药材分好,哪里有急需就往哪里送……你随我来。” 道人一挥手让云缘跟随,两人来到一处集中了重伤垂危的营帐,道人脸色深沉得发黑,营帐中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一人站立,似乎连其他医士对此间伤患都已无能为力。 道人不发一语来到一名奄奄一息的兵士旁,掀开与血肉模糊肢体连成一片的军装,道人振袖捧出一杆拂尘,飘飘然扫在兵士身上,无声波动洗涤全身,兵士居然清醒过来,但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神色,看见道人之后说道:“仙长……仗打完了吗?” “九江城已经拿下了,你现在就在城中。”道人的话语平静无波。 “哦……”兵士微微皱眉:“我怎么躺在这?我、我的腿呢?” 兵士试图挣扎着起身,但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兵士,让他连扭头扫视也做不到,此时就听道人说道:“你的腿受伤了,如今营里缺医少药,就算能把你的腿治好,恐怕以后也上不了前线作战,我是来问你,你是想保命还是保腿?” 兵士脸色木然:“没了命,有腿还能干什么?” “好。”道人点了点头,此时看向云缘。 没有任何话语,云缘似乎已经明白,从腰间抽出一柄宝刃,刃上锋芒紫青之气回旋激荡。刀光只一瞬闪现,随即归刀入鞘。 再观那名兵士,血肉模糊、伤创腐坏外翻的双腿几乎连根与躯干分离,断截处平整干脆,连一点血液也没有滴淌出,道人再扫拂尘,断截处淋漓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至于两两条断腿,骤然被无色无光的翻滚真火焚灼干净,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向外扬散,转眼间只剩下一滩灰白粉尘,随风飘散开来。 那名兵士在云缘出刀劈斩的瞬间就已经昏厥过去,但气息已经渐渐恢复,虽然还很虚弱,但还不至于顷刻便亡。 处理完这一个,道人随即去照看另一名哀嚎不绝的兵士,那名兵士已经吓了一只眼,半边脸庞都是烧伤和焦黑,缠绕包裹的绷带已经浸血。但这还不是伤势最重之处,而是他的右臂几乎被连根炸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触目惊心。 “别叫。”道人一扫拂尘,瞎眼兵士这才勉强止住了惨嚎,他一看见道人就喊道: “仙长,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 瞎眼兵士涕泗横流,瞎掉的焦黑眼眶中不住涌出浑浊血水,不过一阵他又哀嚎起来,道人再扫拂尘,却发现已无用处。 道人阖眼一阵,再睁眼时,怀中拂尘竟有一丝流转金光,交织成一串电蛇。拂尘无风自动,电蛇直扑瞎眼兵士眉间,哀嚎声瞬间停歇,瞎眼兵士身子一抖,血水不再涌出,怒睁独眼中渐渐失去神采,眉间有一道淡淡的焦痕。 云缘在旁观视,他察觉到道人有一阵极为强烈的情绪,如同洪水咆哮而至,但却有一道拦江水坝将其遏制,只在拂尘射出电蛇的瞬间有所倾泻。痕迹看似轻淡,但云缘发觉自己恐怕挡不下那电蛇之威。 一营帐重伤兵士,合共六十八人,道人一个不落地观视探问,最后活下来仅有十七人,而且全部肢体严重残缺,至于死者,则统统是道人出手为兵士了断痛苦。 当道人走出营帐,脸色已经发白,脚下步伐也有些虚浮,然而当道人与云缘刚刚走出,抬头就看见前方有一群将士按剑肃立,为首之人紧皱眉山一言不发,直视道人似有拷问之意。 (本章完) ------------ 第290章 江上清风 “尊山子仙长,辛苦了!”为首将领按剑良久,看着道人好一阵才吐出这句话。 这名游走在乾朝营中伤患间的道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山入世的云霁,他稍整仪容,朝着将领稽首道:“原来是梁涛将军,贫道有礼了。将军军务繁忙,为何会来伤兵营?” 当年齐德仲在越王乡曾与梁涛结识,但两人并无太深交情,齐德仲只是曾对梁涛稍加点拨,却不料梁涛手段狠辣,居然弑杀家长,齐德仲嫌其心性,所以没有继续深入结交。 梁涛弑亲之举使得江南商盟大受震惊,当即将他逐出家门,梁涛也因此失却了家族的庇护,来到了江南与楚国战事的前线,这些年打熬下来,不仅能在屡屡硝烟中存活下来,而且地位也越来越高。 在江南改旗易帜后,梁涛因为战功卓著而被提拔,成为进军九江城方向的将领之一,手下颇有一批久经战事的老练部卒,这此前不久的战役中,彻底将九江一带的楚**队击溃,稳稳站住九江通衢之地,可是也损失惨重。 乾朝保皇党由一众修行人组建而成,他们也有派人随军助战,但是战事结束之后,修行人也要行功涵养,或者往其他方向奔赴、搜索战场等等,战后的整理就不太可能让修行人协助料理了。 幸好不久之前,有一位自称尊山子的道人前来投奔梁涛,说是擅长医理,这对于战事频繁的梁涛来说是最好不过,便让尊山子协助救治伤患。 “末将方才已布置好军务,只待众将士戮力同心,不看我一人繁忙与否。”梁涛朝着云霁躬身抱拳,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本无必要相助自己,更何况对方耗费法力救治伤患。 云霁示意身后营帐说道:“天候渐热,尸骸久置易生疫瘴,将军速派人将将士尸骸安葬料理,也好空出床位给其他伤患。” 梁涛手一挥就有亲兵去处理此事,伤兵营中除了古怪的药味便是血腥味,梁涛早已习惯如此,云霁却是觉得有点气闷:“将军,贫道想到江边透透气,不知可否?” “末将随仙长一同。” 两人来到江边,看着浩荡江水滚滚川逝,江上清风一洗血秽煞气,云霁阖眼尽展元神,江风灵性洗涤心境,这是他近段时日以来自悟的采风之法,以师传的采日月为根基,元神收摄九天神风,能洗炼元神、重现本来面目。 梁涛知道云霁行功涵养,没有打岔,一直等到云霁主动开口说话:“劳烦将军为我护法,还要陪同我等山野之人浪费时辰,多谢了!” “末将当不得仙长感激。”梁涛面容较之当年沉稳许多,“只可惜末将无有仙缘,不得证悟修行门径,此生浑浑噩噩、面目可憎。” “将军何必妄自菲薄?”云霁淡然说道:“我等悟道修行之辈知天地、晓阴阳,更明人生在世力有尽时。伤兵营中贫道也未能尽数救治,道法玄功终究只是独私成就。” 梁涛闻言一阵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方才仙长照料将士,为何有些伤势沉重、几无可救者,仙长宁可让他们截肢断体成为废人也要保住性命,而那些反倒尚有一丝清明神智者捱不下痛楚自求了断,仙长就毫不犹豫地下手?” “在将军看来,贫道如此作为有悖常理,是否?”云霁无悲无喜,望着江水说道:“其实在贫道看来,这些伤患都没有区别,人生在世,性命就是最大之欲,纵使有千秋功业、万世传颂,照样难免一死。世人无法选择生死,但至少可以选择如何面对生死。贫道不过是依将士所求,欲求生者得生、欲求死者得死,心安理得。” “好一个心安理得!不知仙长自己又作何想?” 云霁问道:“梁将军是认为贫道做得不对么?不必介意贫道有无道法修行,直言便是。” 梁涛酝酿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末将对事物判断都是出自战场局势、正奇利害,如果那些有一丝挽救之机的将士只因一时痛楚蒙蔽的心智,就要顺其随口之言而杀之,未免有损军心!” 云霁低头道歉:“是贫道失之计较了。” “仙长没有做错。”梁涛叹气道:“只是六十八人中仅有十七人存活,而且终此一生皆是废人……末将是靠着将士用心才能打下这九江城,我不希望他们送命在病榻之上。” “马革裹尸,实为征战将士之愿。”云霁说道:“难道梁涛将军就没想过,除了战场上争锋,自己能否有别的功业成就?” “哦?还请仙长指教。” 云霁点头道:“有些事,贫道一介山野之人本不该多问多说,但是这些日子看在眼里,贫道也非愚钝无知。九江城中近来各营调动,怕是打算继续西进?” 梁涛说道:“末将只是军中先锋之一,并非朝中决策谋主,具体方略末将也不知道,不敢妄加揣测。” 云霁没有理会梁涛,继续说道:“如果要沿江西进,面对来自楚国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大,一旦逼近江陵,长生军肯定会有所动作。不瞒将军,贫道行走天下,也曾远远见识过长生军威势,一旦乾朝进逼过甚,长生军必然会调转矛头针对乾朝各军。将军坐镇九江通衢之地,说不定又要转眼易手。” 梁涛深吸一口气,兀自镇定道:“要真是长生军过来,末将也只能率军抵御,至于命数如何,但看天定!” “长生军横扫九州半壁之威,天下军旅莫之能御,能与之较量者寥寥,依照贫道看来,天王教**师白莲生麾下,颇擅征战,也是长生军最大的敌人。”云霁猜测道:“现在无论是乾朝还是天王教国,都希望彼此能够先牵制住长生军,然后进军薄弱之处,这样好趁机大展雄图。” 此时梁涛似乎也耐不住好奇心:“那仙长觉得,两方谁会先有举动?” (本章完) ------------ 第291章 立身处世 云霁视线沿江而上,迷蒙江面中看似平常,但是在他眼中却是杀氛未散,俨然有一场大劫即将来临。 “不要指望长生军会因为后方攻袭而首尾两顾分散兵力。”云霁说道:“想要真正保证进退自如,长生军必定会对率先动作的一方高歌猛进,彻底消灭对方主力之后,再挥军回击。不过要是贫道出谋,恐怕会是让天王教国先行进军。” “仙长为何如此料定?” “天王教国不会放过此大好机会的,楚国内部生乱,正适合天王教国多方联动,秦蜀间自古咽喉要塞之地,如今反因内乱而驻守渐弱。若天王教国再无举动,那才是大失先机。” 梁涛说道:“据传巴蜀之地麻匪滋生,更有稀世妖王率群妖入世行凶屠戮,就连渝巴山城也隐然受制。此时向蜀地挥军的确是好时机。” “但仅如此未必成事。”云霁判断道:“巴蜀自古有金汤关隘难越,不是少数几个修行高人飞天行空就能随意破坏战局的,楚国对此也早有防备,最重要的战场还是江陵城一带。只要谁立足江陵,就如同牵制万里长江龙脉七寸要害,以此逆流而上可堵塞巫云,顺流而下直达九江、乃至沪海江南。 以白莲生的聪明才智,他必定心心念念要拿下江陵。向巴蜀关隘的进攻只是助长声威,一旦能够夺占江陵城,楚国帝君如同困兽,腹背受敌难以脱困。这也是贫道一直以来的不解,楚国帝君为何要将帝都设立在渝巴山城,那里作为国之根本并不适当。” “仙长周游天下,觉得何处该是楚帝定都之地?莫非是蜀中蓉城?”交谈一番,梁涛兴致渐长。 只见云霄连连摇头:“不妥,蓉城固然位处天府、物产富饶,但九州终归尚未一统,定都蓉城等同偏安一隅,未来进取饱受掣肘。此地只适合派一心腹要员镇守,安抚百姓、加紧生产,为前线各方源源不断提供补给。 别看现在巴蜀麻匪与妖魔作乱,但这背后必定有阴谋家谋划良久,骤然生事。此举不啻釜底抽薪,让巴蜀与湖广各自孤立,长生军再强,也不可能撑起整个楚国,未来终究独木难支。” “仙长还是没说哪里适合定都?”梁涛追问道。 “实际上长江以南固守容易,向北进取难上加难,贫道所言不是修行之事,而是征战谋术,但从其中利害而言,楚国帝君当年湖广起事,不趁天王教军未站稳脚跟、北上拿下秦川,此为失策之一。面对江南攻势减缓,这是失策之二。” 梁涛问道:“第一点末将认同,可是末将不觉得楚国对江南的攻势有稍缓迹象。” “上兵伐谋,在江南易帜之前,楚国完全可以展现对江南的诚意,修改过往一些不适宜的方略,对江南商盟和沪海修行众加以妥协。”云霁说道:“楚国帝君在这一方面显得尤为顽固、甚至相当不智。当年贫道经过楚军辖地,长生军对修行人全无好意可言,这一点做得过了,已经超出了俗世争霸的界限。” “末将也觉得楚国对修行人的排斥十分迥异,就算修行人未必认同楚国君臣挟道法威势凌驾俗世,但碍于境况也不会干预,除非是像太华门那般仙家宗门出手,各门各派大多无心也无力阻遏楚国兴盛。”梁涛按剑说道:“当年楚国长生军剿灭许多修行门派,彻底与世间修行人划清界限,全无半点转圜,加之屠戮地方宗族……” 说到此处梁涛止住了话头,因为类似的事情他自己也干过,如今回想并无悔憾,而且这些年渐渐有一整套完整而明澈的思路,不仅能够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 云霁说道:“世间无千年之宗族,每逢朝代更替、江山易手,总难免会有种种兴衰,每当地方宗族硕大难改,自然有来自外界的力量将其推翻覆灭,楚国当年屠戮宗族一方面是聚敛钱粮民心,一方面也是为了未来治下顺从而不得不为。 但是当他们开国定都之后,谋划方略就不该一成不变了,只要国家根基权柄在手,有些事情不是不可妥协,而且事后清算料想也不困难,何必死守着顽固信念不改?只有不断改良自我,才能一步自困境中超脱。 至于排斥其他修行人,估计是与楚国君臣短短时日内能够聚引这么一大批修行有成之人有关,贫道并不了解楚国高人道法来历,猜想其中必定另有奥妙……不知将军对此有何想法?” 梁涛摇头道:“末将无缘仙修,不解其中奥妙。” “人生在世本就在修行,不是非要道法玄通不可,我看将军就颇有远望愿景,不知可否与贫道诉说一二?”云霁请教道。 梁涛此时脸色才稍稍放松:“惭愧,末将当年曾受旧太子指点,后来经过这些年的厮杀,才逐渐明白内心所求。末将不求功勋卓绝,只图九州安而天下定,民生自安、物力富足而分配公,民心自主、各有所求而不相伤;老幼病残、鳏寡孤独能得养育呵护,男女和睦而等相交,人在其位各司其职;无所谓王侯将相,不分贵贱而等贫富,天性能得焕发、人人皆见本来面目。” 云霁说道:“将军所言一切,不出‘立身处世’四字,只可惜知易行难,人生在世要与自我相处、与他人相处、与世间相处,我在他人眼中亦是他人,我与他人皆在世间之中。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自诩立身时刻秉持真心而实行?” “听起来就像是痴心妄想。”梁涛长叹一声说道:“其实就连末将也不能以此时刻约束自己,只能尽己所能。” “好,去做便是。”云霁点头认可。 而不等梁涛有所回应,远方一阵旁人无法感应的激荡,在云霁胸前的榄核法舟产生了呼应。云霁当即有所感应,回身望向南方,视线似乎穿透了天地。 “将军,抱歉了,贫道突有要事,先行告辞!” (本章完) ------------ 第292章 兄弟重逢 云霁说完这话之后,根本没理梁涛讶异神色,凌空踏步飞天而去,云缘方才一直跟在远处,此时也一挥九色凤羽,乘着一只九色彩凤跟随云霁远去。 这时梁涛的亲兵才赶过来询问道:“将军,为何你要让尊山子离开?” “这难不成轮得到我说了算?”梁涛反问一句:“尊山子仙长匆匆离去必然事出有因,像他这种修行人做事不会无缘无故,本将军不指望他能够为我等在天上厮杀,不辞劳苦救治伤患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军中也无法强留飞天高人,就让他去吧。” 梁涛与一众将士对谈间,云霁已经飞出十余里,在空中只看见一道急促云光,其后有一只九色彩凤紧紧跟随,一前一后飞遁向南,不多时便至潇湘连绵山林之中,俯首鸟瞰就已见到地上变化。 云光尚未落地,在半悬空就现出云霁身形,变幻的形容也恢复本来真容,只见他面露惊喜地问道:“大师兄?” 地上站立的几条人影,正是方从元始界归来不久的云霄众人,他们在此显然是在等待着某人,而云霁十分及时地赶来。 云霁跟云缘接连落地,众人相见也是一阵感慨。除了师兄弟二人彼此相熟之外,他们对彼此身边之人都不了解,一番相互介绍之后,云霁赶紧问起了云霄这段日子以来的去向―― “大师兄,你怎会出现在此?我以榄核法舟一脉溯源之法,找来找去只在此处能发现蛛丝马迹……你可知师尊对你也十分担忧,特地派我前来找寻。” 云霄呵呵发笑:“让师父和师弟们担心了,说实话,这些日子的经历我也觉得挺离奇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哪怕是把天捅破了,我们师兄弟几人都能一起面对。”云霁伸手扬袖十分自信。 云霄闻言面露诧异:“把天捅破了?师弟你是修炼了什么未卜先知的道法不成?” “怎么?” “一言难尽,我就不开口了,你且留意了!”云霄随声运动心念,将他炼成玉霄观云与云中觞、意外求证地仙位业的经历开始,从玉篁山中的经历、到离开江南剑斩天师,以及一路以来种种经历知见,至于最后不自觉间穿越至元始界,如今再度重返,一切的一切在云霁元神中重演。 云霁元神中猛然涌入无数讯息,即便地仙心印不会损伤心神,但是要消化完全内中一切,仍旧局限于元神清明精微,足足花费了四五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云霁才有了一丝醒转,不住倒退两步,仿佛神气大耗一般。 “新悟的地仙心印,用起来还有些不太熟练,师弟你不用急着重演,大致了解便可了。”云霄这才笑着说道,但并没有太多担心,显然很清楚云霁的修为境界。 云霁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惊喜神情,伸手捂额思忖良久,苦笑不止地说道:“我自诩入修行门径十余载,至今有飞天之能堪为当世高人,多少也算是年轻才俊了,没想到大师兄这下还真是当头棒喝。” 云霄满脸笑嘻嘻,浑然没有半点当世地仙的尊严举止,反而一日既往地洒脱欢乐,甚至就像当年烽烟驿之外拦路比武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大师兄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大好事!”云霁最后语气咬牙切齿,“大师兄你这样出现,让师弟我的很多预想大有变动啊!” “哦?师弟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云霁看着众人,深知与云霄有此冒险经历,此地都是足以托付信任之人,这便说道:“师弟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勘察,察觉江陵一带大战一触即发,到时候会有一场大杀劫,我正准备从中找出当今修行界动荡的布局阴谋家。” “哦,这个我也料到了。”云霄说道:“我之前经过江陵城时心血来潮,炼制了一件符器送给了长生军主帅秦飞鸿,至于未来吉凶我也不可能尽帮。当然了,我没有师弟你这样的聪明才智,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哈!好一句随心所欲,大师兄好高的境界!”云霁感叹道:“你说聪明才智不如我,那是因为以你如今的境界,以无需才智谋略,所思所行暗合玄机,原来早早就有安排……看来我还需谨慎,楚国并不会因为此役一蹶不振,相反,可能是有人会在此番杀劫中遭殃了。”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云霄撑腰挺胸,撇着下巴一脸自豪。 云霁则是面带沉思之色,来回踱步,手上掐算不止,嘴里也在低声念诵,还时不时皱眉摇头:“师兄,现在可容不得你置身事外了。” “事内事外,总归是有事,有事便说。” “首先还是关于你剑斩天师之事。”云霁睁眼说道:“你失踪之事如今传遍九州,白帝城何家四处传播你已伏诛的消息,我知道大师兄你不在意,可是你如今就在此处,不管如何,总归先要让师尊了解情况。” 云霄一挥手,一阵虚影在身外闪现:“放心,我已经告诉师父了,他也能安心闭关养伤了。” 云霁一怔,随即说道:“我忽然才明白过来,你的修为已经比师尊还高了。” 云霄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在师父面前卖弄,我有如今成就若无师父指点传授,恐怕还是当年懵懂无知。” “但你如今已证地仙的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更何况你打算将那……元始界的消息放出,我也很好奇,元始界到底具体是何等景致。” 云霄捧着葫芦说道:“你要不去看看?” “就算要看也不急在一时。”云霁斟酌说道:“不过关于元始界的消息的确可以说,此时修行界动荡不安、战事胶着,师兄你发现这么一片新天地,又去而复返,这足够引起修行界的留意。” 云霄耸肩说道:“其实不是谁都能前往元始界的,我就担心放出这个消息也并无太大用处。” 云霁沉吟良久:“未必……我心中已有一丝愿景,只不过眼下为时尚早,我们还是关心红山议会上该如何面对天下修行同道吧。” (本章完) ------------ 第293章 世事如棋 “老二你心机多,你觉得怎么办才好?”云霄直截了当将问题抛给了师弟。 云霁反问道:“大师兄,再怎么说你也是当世地仙,是世间罕有的修行高人,怎么性情还是跟过去一般?” “因为修行进境跟性情是否变化无关,而且有过元始界一遭经历,我也觉得地仙位业不是多么了不起。我出现在红山议会,世人反而会怀疑我是否假冒。” 云霁笑道:“你是不是云霄已经不重要了……据说天师印剑被你夺走,现今可还在你手上?” 云霄扬袖现出天师印剑,云霁细心打量一番:“果然,我劝师兄你还要好好保管天师印剑,即便红山议会时面对天下同道的逼问,也不要轻易交出。” 云霄饶有兴致地问道:“师弟何出此言?” 云霁手托下巴:“此番往红山议会,我等绝非自证清白,这是必须先确定的立场!所谓清白者,必定有罪责无端加身,然而师兄你从未有错责。当初是天师道少主欲行拦路杀人之事,起因是天师父子触犯红山议会规戒,这个天下可有强盗行凶不成,反而斥责无辜者回击致命的道理? 要我说,天师张应昌该死、而且死得好!不仅仅是他,连他那个遁逃生还的儿子也该死!天师道出了这么一对父子,此宗门传承也大有偏差!天师印剑落在他们手中才是坏了祖天师道统清正!” 云霄此时脸色一正,众人元神中出现了当年齐德仲身为乾朝太子时,护送百官公卿出海半途被修行高人阻拦,经历一番凶险斗法,其中一名修行高人也与天师道有关联。 云霁闻听这一番经历,抚掌冷笑道:“好一个天师道,看来此番就该拿他们开刀了!” “师弟有何打算?” 云霁眼中闪过凌厉:“天师道如果在红山议会上仍旧指责师兄为凶手,那么世间也没必要留此一门传承。真人立身世间不是来平白受辱的,对这样一门传承也不必客气,白帝城外那场斗法足堪说明一切,挫锐解纷、和光同尘已不可得,那就只有行鼎革教化之举,若再不行,夺志、诛心、驱逐、斩杀!” 众人闻听云霁此言,都不由得后脊梁阵阵发冷,跟云霄经常乐呵呵傻笑不同,他的这位二师弟云霁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果决,而且怕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如果不是云霄在此,说不定云霁就要往龙虎山布局设计去了。 “无奈啊!说实话,师兄我并不希望天师道一脉传承就此失落。”云霄说道:“在元始界的日子里,我特地借天师印剑参悟了一番天师道法,深觉其中精妙玄奥,只是后人不太争气,重术而忘道法根本,不体悟天心自在,反而落入旁门左道,我觉得这里面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便按师兄所言,在红山议会上先立威一番,再看天师道是否由悔改之意。” “立威?如何立威?”云霄不解问道。 “除了天师道,也有其他应该惩治的对象,如何家三老、瀚海密宗,以及**明府、虚神谷。” 云霄说道:“瀚海密宗不用去管了,密宗三大高人已被我化尽形神散于天地,失了传承栋梁,此门也将凋敝零落。” “那好,至于何家三老,有传言他们已经投入楚国帝君麾下,要找他们麻烦等于跟楚国敌对,料想他们也不敢上红山议会。”云霁来回估测道:“**明府怕也不好对付,这一门派蛰伏许久,突然有此大举动,如今俨然成为江南乾朝幕后之主,门中高人必定涉及其中。剩下虚神谷是最容易下手的方向了。” 云霄问道:“师弟你是不是漏算了哪家?朝凤山呢?他们当年也派了门中高人截杀师父。” 云霁没来由地问起别的事:“师兄,红尘酒前辈是不是借老三之手交给你什么了?” 云霄从袖间取出一个彩凤囊说道:“对呀,这个法器是老三替前辈转交给我的。” 云霁走近云缘取来一物,正是那九色凤羽:“红尘酒前辈也给了我一件法器,我忽然有些不合理的猜测,但不敢在师兄你面前妄言。” “拿来给我看看。”云霄接过九色凤羽,两手握着红尘酒的法器,阖眼感应良久后才说道:“我明白了,朝凤山之事就由师兄我来对付就好,个中因果的确不是你们能应对的。” 云霁听见这话自然闭口不言,云霄将两件法器都收起来,然后取出一片竹叶似的法器,仔细看有阴阳两片叶子,碧绿通透,而且极为轻薄,送给云缘说道:“第一次见到小师弟,不能白拿你的法器,这件‘飞花叶’是师兄我在元始界炼成的法器,天成具备飞天妙用,今天就送给小师弟。” 云缘虽然健硕高大,但却是向来沉默不语,看着大师兄送来的法器不敢抬手去接,抬头看了看二师兄,直到云霁微微点头,云缘这才半跪在地接过法器。 “老二,小师弟都被你管得不敢乱动弹了,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云霄笑道。 云霁淡然说道:“大师兄你莫要责怪,小师弟修行特别,而且入门时短,我这也是依照师尊之意,让小师弟遍观世间万象,好好磨练心境眼界。小师弟未来可不会在仙壶洞天内清修。” 云霄赞叹道:“老二你就是厉害,字字句句仿佛不离世间大势,中土九州在你眼里不过是一盘棋而已。” “师兄莫要夸赞,中土九州、寰宇内外又如何?且不说我的修行尚未成就仙道,世外之世也没有亲眼见证,世间之大,远在你我眼界之上。”云霁说道:“师兄你此番元始界一行,让我想起仙壶一脉中的藏书,似乎对此也有提及。” 云霄惭愧摸着后脑勺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文章,仙壶岛上的藏书又大多辞意晦涩,你这些年也该遍阅岛中藏书了吧?” 云霁正色说道:“所谓遍观只是读书不求甚解,有些内容如今回首,与知见相合方有证悟――” (本章完) ------------ 第294章 乾坤莫测 在齐德仲师徒来到仙壶洞天之前,此地仙壶一脉远世隐修,传承一千多年,其中传承的根本道法为《碧波渡海诀》,在绝大多数修行同道看来,此法正合仙壶一脉远在海外修行,毕竟传人修习有成,总归要渡海往九州行走人间。 不过在云霁看来,仙壶一脉所言之“渡海”,绝对不仅仅是仙壶洞天跟九州海陆这几千里的距离,对于世间修行高人来说,几千里飞天来回不过是稍耗神气,也不算太艰难。那对于境界更为高妙的地仙高人来说,“渡海”所指又是什么? 仙壶洞天中藏有许多历代传人的手稿、笔记,里面不是什么高深的修行典籍,而是一些行走世间的琐碎知见,其中不乏言辞晦涩、捕风捉影,在后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这其中就有一段关于仙壶传人“飞升”去而复返的记载。仙道修行一世所求正是为了飞升超脱,那飞升而去的仙真能否回返人世间?按说应该是可以的,至少在红山议会定鼎之前,中土九州仙踪未绝,更有传说太华祖师在飞升后不止一番下界,在尘俗行走指点凡人、救苦济世。 但飞升之后,那传说中的仙界又是何等景象?这就没有正统的说法了,甚至绝大多数修行门派中都不会有典籍提及。哪怕是有,也只是用来暗喻修行间种种次第,不是真正的超脱仙界。 其实前人祖师不说也是对的,毕竟对于后世传人弟子,境界未至多言仙真事迹,并不会对道法修行有益处,甚至会因为理解不足而暗生知见之障,久而久之反成祸端。就连获得太华灵墟此等仙缘的齐德仲,也并不了解真正的超脱仙界是何等超凡高妙。 那么这位仙壶传人飞升而去的又是什么地方?书中所载寥寥几句―― 无水汪洋、苦海无边,此身为舟、心作穹庐。 这段话似佛近道,其实也不奇怪,历代仙壶传人行走人世未必都是道人,留给后人难免驳杂。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仙壶传人所去的绝对不是传说中的仙界,按照洞天中留下的传人册录,这位传人一世修行并未成就仙道,而是在留下这段话不久后闭入死关而坐化。地仙位业驻世长生,但也会因为种种不可测的劫数而仙去,此间玄妙外人难言。 一句“无水汪洋、苦海无边”,道尽了那方去处的寂寥死肃,而“此身为舟、心作穹庐”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地仙形神能在飞升之后维持存在,也是凭之回转中土九州世界。 如果跟云霄经历对比一下,这位仙壶传人应该也有过脱世而去的经历,但他只是体会过无涯之间的寂寥,并没有能力前往其他世界,直接退回了中土九州。 渡过如此无涯之海,恐怕就是仙壶一脉传承所求证的极致,而如今云霄能够来回两界,修行已经超越前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可成为一代宗师。 无涯之海中万界浮沉,即便是地仙位业能进出九州世界,充其量也只是在无涯之海中打转,要真正成就超脱之仙道,就必须渡过此无涯之海,这才是仙壶一脉《碧波渡海诀》之真意! 但渡海之说也仅仅是记载笔墨隐喻,真正要如何做到,还是靠道法修行、一步一步进境求证。 就跟云霄曾经有过的疑惑一样,地仙位业仅仅是能做到脱世而去,并不代表一定可以穿越到其他世界,云霄能够降临元始界,那是他另有玄妙感应,而这或许正是因为云霄身上有仙壶一脉传承的根基,换作是别的地仙高人也未必能做到。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片新世界被发现,如果在红山议会上被陡然传扬开来,恐怕会引动修行界大震,至少穿越此界要比飞升成仙还简单点。 然而要穿越至元始界,跟人世间行走完全不同,即便同为世间地仙,没有云霄主动指引,很可能根本无法感应到元始界的存在。仅此一点,云霄就有资格与天下高人交涉。 因为面对九州乱世,很多修行人并无心思争锋厮杀,不少人只是因为师门传承而被卷入杀伐,九州之大避无可避,如果能够让他们选择,元始界浩瀚广漠的清静境域,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而云霄也有能力携带他人来往两界,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一大批修行散人依附云霄。 云霄自己当然没有想得这么复杂,他求证地仙后心念纯澈,这种种谋算都是云霁代为思量,师兄弟二人也在元神中无声交流。 星河斗转,来日东升,众人在黑风洞原址附近逗留了几乎一日一夜,到最后云霁这才理顺了种种思路,对云霄说道: “大师兄,老三和你的弟子尚在元始界,趁着红山议会还有几日,你不如先回转一番,告知他们你尚有要务。而我也要再回九江城一遭,将一些事情处理好,两天后在此地再会,如何?” 云霄点头道:“可以,我来去两界不过一念之间。” 正当云霁要带云缘离开,一直无言的云缘却突然开口:“二师兄,我想往元始界一遭。” 云霁闻言凛然皱眉,云霄赶紧上前一拍他的肩膀:“老二,以你的智计,没有小师弟也能处理好九江城的事。既然小师弟开口了,我倒觉得这是机缘已至,不可轻易小觑。我在元始界的长生仙府如今初见规模,也需要有人出力凿建,小师弟身强体壮,正好为我帮手,为兄能不能将他借走一段时日呢?” 当世地仙、门中嫡传,居然对同门说出这样的相求话语,也就是这对师兄弟会发生的事了。云霁沉默了好一阵,他看着云缘有些不放心,就听云霄再劝道: “老二你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那为兄今天也跟你做个交换……九鸣道友,当初你提出的请求,我现在应承还来得及吗?” 九鸣真人朝着云霄深深一礼:“这是当然。” “好!”云霄转向云霁说道:“九鸣真人座下有十二名弟子,如今其中五人已有真心修为,我对他们有传法指点的缘法,今日我将他们收在门下,但师弟你要替我约束门人。将来这些弟子与仙壶洞天中的飞云门人,都将是你开宗立派的根基。” (本章完) ------------ 第295章 未雨绸缪 在元始界的那段日子,九鸣真人曾经与云霄有一个私下的请求,在对比过彼此之后,九鸣真人觉得云霄在传法授徒上比自己高明得多。 门人弟子修行固然是要看个人资质悟性,但世间修行不乏传法师长眼界手段有所欠缺,虽然未必至于误人子弟,可是也会使得弟子缺少最精妙的指点。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话不假,但总归要让传法师长领到正确的大道修行上,入了门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九鸣真人自己修为不俗,已是修行高人,可是在云霄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九鸣真人都见过齐德仲与云霄师徒,如果对比一下,九鸣真人在点化弟子上长进的确不大。 修行界中对门人弟子另投门户忌讳颇深,除非是原本传法师长允许,又有别的门派传承肯收留,别的情况容易演变成叛门弃徒,发生种种冲突纠葛。 九鸣真人自知欠缺,愿意将自己十二位弟子交给云霄传授指点,但这种事不是两人交情好就能轻易应承的。因为是云霄收徒传法,责任在云霄身上,是云霄要付出心血点拨教化,所以在元始界之时,云霄并没有即刻答应。 其实云霄带着几位尊长离开元始界,留下一帮晚辈弟子在长生仙府,就是想趁此机会考校众弟子的心性,能否在没有尊长的环境下慎独修行。如果能够一如往日不改,那说明可堪雕琢;如果就此放纵松懈,那未来也没必要传授更深道法。 而现在云缘请求前往元始界,云霄倒是觉得机缘可赐,反而是云霁有所忌惮。云霄很清楚他这位师弟,如果尚是穷困,能够与众人共患难,可一旦手握权柄,往往对身外人事物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在云霁眼中,元始界长生仙府已经近乎独属云霄的势力,如果云霄能够念在同门情谊,共谋开宗立派的大计,那的确长生仙府就是未来根基之一。可如果云霄一心要自作主张,在九州世界外独开一门,云霁也没法阻拦,但这对于云霁的安排无疑重大影响。 而云霄正是了解云霁这种想法,同时他也不强求云霁能够放下愿心,所以干脆展现了作为宗师高人的胸襟,收下九鸣真人弟子,但未来由云霁约束。 修行门派传法收徒当然不是一味靠人数庞大,可如果门人太过稀少难免传承凋残。如今长生仙府中的晚辈弟子中就将近一半有真心修为,这样的力量聚集起来已经相当于一个门派,完全不亚于飞云门了。 在云霁心中,一个宏大长远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那些来到仙壶洞天避劫的飞云门人,云霁可不希望他们有朝一日重新延续飞云门。与其让齐德仲及其弟子未来认祖归宗,倒不如让飞云门并入一个全新的门派之中。 而现在这个门派的雏形,已经包括了仙壶一脉、飞云门、长生仙府三个主要组成部分,单论福地洞天、道法传承、奇珍异宝等等都已不缺。 但云霁如今还不能把握所有变数,长生仙府在元始界中,仙府众修为大师兄云霄马首是瞻;仙壶洞天中真正主人仍旧是齐德仲,云霁只能算是一个打理内外的弟子;更不用说飞云门人,大多崇敬齐德仲,也是因他得以生还。 云霁当然不会对齐德仲和云霄有一丝不敬与嫉妒,而且他也没有丝毫隐瞒开宗立派的想法,只是齐德仲无心于此、云霄道法自然,自然所有事都让云霁干了。 如果未来齐德仲的弟子要开宗立派,云霁心目中最好的开宗祖师乃大师兄云霄,而且从现在情况看来,这个打算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一代地仙宗师,还能有谁能比云霄做得更好? 云霁设想的这一切,云霄都很清楚,地仙高人心念一动自然透彻,所以他干脆将长生仙府弟子交给云霁,如此不过顺势而为,反正长生仙府的弟子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元始界,终有一日要回返九州世界,那到时候自然照样有一个福地洞天留给他们。 “好!”众人良久无言,就一直在等云霁想通一切前因后果,仿佛是坐下一个如何重要的决定:“云缘就随你去一遭元始界,不过未来师弟我可能还需要他出力,到时候大师兄可不要推脱。” 云霄连连拍着云霁的肩膀说道:“好好好!你有什么难处都来找师兄,我们兄弟联手还有什么事情对付不了?为兄脑子不好使,你尽管出谋划策使唤为兄便是!” 云霁一点头,然后转向云缘说道:“小师弟,你去到元始界后不可放纵心性,切记勤修不辍!师兄、几位道友,云霁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云霁顿足跺脚,身形化作一缕云光飞天远去,转眼间只剩下一线光华在天际。 “云霄道友,你这师弟好深的心机啊。”九鸣真人摇头叹气说道:“我还隐约察觉到他身上有杀气未散,不知道他来之前做了些什么?” 云霄苦笑道:“老二他本来不是这样的,师父说过他更像白莲生那一类的人物,与其放他入世搅乱局势,倒不如将他束在红尘之外,开宗立派就随他之意吧,只要他立足修行界,那总归有办法控制。” 杏鸾上前挽住云霄手臂嗔笑道:“你们师兄弟同出一脉,性情脾气怎会差这么多?你这二师弟可一点都不讨好!” 云霄笑呵呵说道:“这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厉害之处了,什么样的徒弟都教得出来。” 杏鸾有些担忧:“那、那我以后也能到仙壶洞天中拜见齐仙师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师父这些年都在闭关,不见外客。”云霄笑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便带你去仙壶洞天,师父他老人家说不定一开心就指点你修行了。” “你的修为不是比你师父更高吗?”杏鸾怯生生地问道。 “话不能这么说、道法修行也不能这样比较。”云霄一点头:“好了不多说了,我这就带小师弟去一趟长生仙府,你们就在此地稍歇,我去去便回!” (本章完) ------------ 第296章 十年之会 就在云霄云霁这对师兄弟交谈之际,一道无形虚影跨越数千里来到东海碧波之上,面对一片海天辽阔,海面上突然现出一阵水波风云回旋,贴海现出一道洞天门户,虚影飘然进入,门户随之合拢,在海天间浑然不存。 无形虚影的进出没有引起仙壶洞天中任何法阵禁制的回应,甚至洞天中没有任何人察觉门户开闭的变化,无形虚影径直来到仙壶岛西北乾天位上的观云亭外,此时此地只有一片连绵碧绿的竹林帷帐,寻常视线根本无法穿透洞察。 但是这道无形虚影只停留了短短一阵子,然后好像抬脚迈足,竹林帷帐自行分开,避让出一条小径。无形虚影走得越深入,形体越渐明显清晰,显露出云霄的形容。 当云霄穿过竹林之后,就看见一片绚烂缤纷的山海奇观,明明方才还是踏足山林,此刻低头脚下又变成了汪洋碧波,放眼远眺至目力极处,一座巍峨碧山破海耸天。 云霄驻足不前,朝着海中碧山跪下叩拜,随即从山中传来一阵欣慰的叹息,云霄跪倒说道:“弟子不肖,让师父挂心了。” 碧山中不见人影,却有话语在云霄元神中回荡:“当初为师回援飞云门,斩妖除魔气空力尽,仍旧无法挽救恩师,满腔悲愤抑郁难解,今时今日才真正明悟,回首感慨无尽。如果你此番真的不幸遭劫,为师此生修行怕也将尽了。” “师父!”云霄不禁深深哀恸,此身虽无泪水,却将方圆染成一片哀色悲肃。 “你修行进境远在为师预料之上,这的确是莫大之喜,如今成就地仙位业,足可与古今高人比肩并论,有些过往你们不适合了解的仙家秘闻,为师也可以放心告诉你了……” 山海奇观中一阵光影闪烁,云霄当即明悟种种,静心观照。齐德仲所提及的,可以说是自他修行入门至今,所有的一切都通过此玄妙方式传授给云霄,其中包括凡尘万界、血日魔潮、太华灵墟这些普通修行人一生都不可能了解的秘闻。 除此之外,就是以**明府府尊龙霄佩为首的一众修行人,他们过去蛰伏隐藏,如今伴随乱世终于显露痕迹,已经成为齐德仲师徒最大的敌人,现在也可以安心告知云霄。 “你既已与云霁重逢,那师兄弟好好扶助,替为师料理这一切,利剑诛邪、直行不避,你能做得比为师更好,也算是为云霁未来开宗立派积累人心缘法。” 云霄再拜道:“弟子遵命。” 碧山中传来笑声:“你不必如此,你如今道法境界已远超为师,这些事就算没有为师的命令,本也就是你之所愿。” “师父的境界弟子要终生仰望,如此方不失精进之心。” “你我本就互为师友,相交无半点机心,你之成就亦成就了我,今日重逢相见,未来进境或不再远。” 云霄闻言问道:“师父还要闭关多少日子?” “说是不远,那也是对于你我修行辈而言……十年,为师至少还要闭关十年,火候自足才会出关。这不仅仅是为师自己的修行,也是对你等的考验。” “那好,弟子十年后再与师父相见。”云霄话语也十分干脆。 “去吧。” 此声之后,云霄身形消散无踪,山海奇观复归自然,在外界看来,就仅仅是一片无法洞察的竹林帷帐。 …… “尊山子仙长欲前往红山议会?” 九江城中,梁涛满脸惊疑之色,看着云霁问出这句话。 云霁稽首道:“当今修行界内外动荡,本来只有名门大派能够参与的红山议会,今年少有地向天下同道广发邀请,贫道既然也是修行之辈,也该去一观究竟,知晓世间祸福、趋利避害也是修行。” 梁涛收敛惊色:“也对,末将不该强留仙长在此,辛苦仙长这段日子救助,末将不知如何回报。” “不必了,非是贫道做事不求回报,而是贫道明知将军处境,此番前来相助本就不会有所贪图。”云霁话锋一转:“但是临走之前,贫道还有一事要提点将军。” “仙长请讲。” “关于楚国长生军,贫道劝谕将军,不要贸然进军。哪怕上峰有令,也不可急切冲动,多派斥候探路,摸清江陵一带情况。贫道料定楚国气数不会轻易断绝,反倒是江北的天王教国有可图之处,将军若想功成名就,往北方是坦途。” “哦?”梁涛好奇问道:“较之楚国四方受敌,天王教国虽不至于金汤一片,但至少千里安然,此刻军师白莲生坐镇荆襄,一派虎踞南侵之势。就算不与白莲生正面对敌,天王教国也不是好易与的。” 云霁淡淡笑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天王教国根基有偏,只需集中一点坏其根本即可。其实此理不仅适用于天王教国,世间无论家国社稷、道统传承皆是如此。望将军谨记!” “末将记住了,仙长还有什么教诲?” “教诲说不上,将军的功业终究还要将军自己去求。” 此时梁涛向云霁躬身一礼:“若……若末将未来能有得天之幸,希望能拜仙长为国师。” “将军莫要出此言。”云霁冷然反驳道:“将军未来成就与天无关、与我无关,世**福自求自承,积善余庆、积恶余殃。国者、民也!何须有师?国师之位坏我道行!” 梁涛低下头去,不敢与云霁视线相对:“末将明白了!” 云霁转身仰望苍天:“如今总有些祸乱世间的邪魔外道,未来修行界将有一番大杀劫,此劫过后,不知人间存留道统传承还有几许。这个中所代表的,或许这不仅是我等修行人要证悟超脱的困局,也是世间苍生要面对的最终劫数,不是一世一代能够解决的,更不是几个道法修为无双的高人能够了断的。偏私独爱,救不了众生,无私博爱,一样救不了!此言留给将军与贫道共勉,再会!” (本章完) ------------ 第297章 红山巍巍 红山,地处川滇群峰之中,此处自古凡夫行迹难至,千山万川相互割裂,隔江对视的两座耸立山头,很可能沿江上下百里都找不到跨越之法,猿猴难攀、飞鸟回旋。除却地形险要,群山峰峦之间更有数不清的凶险幽深境域,如恶龙沉眠的火山不时会有沸腾岩浆翻滚而出,伴随着地动山摇波及方圆。 就是在这种宛如洪荒未定的环境中,红山屹立不倒,如同受天雷地火洗炼通透,成为一座巍峨灵山,点缀在九州大地上,成为古往今来修行人公认的圣地。 一千八百多年前,传说人间有众仙下凡,化解了延续不断的战乱纷争,由太华门牵头主导,自此方有红山议会。 当年发生的种种隐秘,后世传说纷纭。而如今九州战乱,波及修行界内外,已经不亚于当初红山议会未立之时。天下修行之辈人人自危,太华门连同修行各派商议论定,今年红山议会面向天下同道,只要有能力来到红山,都可以参与商讨未来修行界走向。 时近夏至,中土九州各门各派、江湖散人纷至沓来,乃至于一些不世出的隐修高人、化外妖王这次都陆续现身,阵仗要比历届红山议会都更为浩大。 红山议会每十二年召开一次,此间空隙由九州十二宗门轮流派人驻守红山,负责居中传递各路消息,必要时也是监督天下修行各派的力量。而太华门几乎是所有时候都有派遣门人弟子驻守红山,如今更是俨然大会的主持人,安排所有前来红山同道。 除了那些早已是彼此相熟的面孔,这次红山议会也来了不少出乎众人预料的人物,其中就包括了天王教五方环长老之一洪金田,与楚国宰相孙子航。 此二者代表了当今天下两大势力而来,皆是当世修行高人。洪金田长发披散不束不簪,脸上皱纹沟壑累累、皮肤枣红,看面相气度倒像是赤足扶犁的乡间老农。但他身上衣衫却异常华美,通体锦绣、明黄缠金、珠玉环腰,手上持金玉神杖,杖顶雕饰精美,一个虚悬金球外有十多道向外延伸的金玉枝条,仿佛象征着煌煌大日光明普照,神杖杵地比洪金田本人还高,不断散发着侵染元神的热力与光明。 反观孙子航倒是朴素简单得多,短发疏整,一身窄口修长衣裤,与九州自古历来广袖长衫不同,但也不是武者紧身束腰的劲装,衬得孙子航高挑笔直,站在人群间也似剑锋笔直刚正,衣衫通体浅淡米黄,不耀眼但很受人瞩目。孙子航两手空空,只在胸前挂着一枚连带银链的怀表,据说此物乃是楚国技工新制钟表,较之过去沉重的水钟高明得多。只不过修行有成之人,元神外感自知天时,就算无日晷时钟也不会忘却时日。孙子航的怀表恐怕也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南北双雄重要的主事之人先后出现在红山,他们各自皆有十余名修行有成的同僚跟随,声势不可谓不大,甚至盖过了好些传承近千年的悠久门派,也没有人敢上去与之搭话。 红山山脚有一处接连成片的屋舍,是历年来修行各派修建而成,如今成为了接待天下同道之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此时都不在客舍之中静养,反倒是纷纷聚集在山门附近,仰头观望高耸孤傲的红山,以及那一条蜿蜒而上的万仞石阶。 传说红山本身乃受天地造化自成大器,世间寻常劈山开凿之法根本无法动红山半分。这条万仞石阶据传乃当年太华祖师一剑斩出,剑势浩荡如龙飞九天,剑势尽而道终成,后人观之各有感悟,皆觉叹为观止。 若心中无物无韵,就算有缘来到红山照样什么也看不出来,放眼所见不过是一条寻常上山阶梯,但修为境界越高明者,看见这条万仞石阶,所感所悟则越是玄妙难测,如此方知世上仙道成就非虚。 正当众人默然观景之际,远天一阵清朗啸声传来,沛然清风恢弘而至,红山脚下一众高人回首望去,天上三十六道人影联袂飞来,乘清风潇洒超然,威仪自成,不管是天王教长老还是楚国执宰,在这群人面前都没有了过往意气,看着各路高人纷纷行礼,他们也不自觉抱拳拱手。 “见过太华门众高士!” 山门之前,千余修行人同时出声,回音冲霄,好像连天地也微微震颤。 “诸位同道不必多礼。”太华门三十六人为首者正是当代掌门寒空,见他飘然摆手,带领同门落地回礼。 太华门一千多年来作为修行界楷模,其实过往行事不算太高调,但是如今一改往日作风――掌门寒空身披素青道袍、头顶悬梁垂玉冠、足踏登云芒耳鞋,左手托一玄黑晶球、看不真切内中光景。而寒空身后一众太华门人也是威仪合度、风采照人,众人神气相合,形成一股无穷无尽的浩然力量,虽无逼人威势,但明者自知,此等阵势天下间无双无对! 的确天下无双,尤其是那些修为功候精深之辈,能够察觉到这次太华门竟然派出了总共十二名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这个数字可谓是惊世骇俗了,就算是天王教国与楚国,各自国中高人尽数集合起来,怕也只是十数出头。而太华一门修行高人足可敌国,更别提驻守宗门道场的隐修之辈! 在场有些心思阴沉者见状如此,不免作阴谋之想,如果太华门打算趁红山议会之际,将在场天下高人一网打击,凭此十二名高人布阵合力,估计能够脱逃生还者寥寥无几!恐怕当世地仙出面也讨不了好! 身为修行界楷模,太华门从来不会依仗威势逼压天下修行同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应对天下纷乱,太华门也不会失却机巧通达、徒作迂腐之举,自然光明正大彰显宗门气象,若有阴谋宵小之辈,想要在红山议会上作乱行凶,太华门自然有降妖除魔的能力! (本章完) ------------ 第298章 荡荡太华 寒空陆续跟天下各派同道见礼一番,最后来到洪金田与孙子航面前问好:“二位肯折节降阶来此边陲荒野之地,寒空先行谢过,若有任何见解,红山议会上自有机会让二位畅所欲言。” 洪金田与孙子航皆是不凡人物,在各自国度中更是手握大权,一言一行可牵动天下局势,但此时在寒空面前却没有半点倨傲神色,都不自觉地收敛几分,向寒空回礼。 众人相见一轮之后各自离去、回转客舍之中,太华门众人自然早有安排,来到一片松柏环绕的园林中,此处早已有太华门人等待。 “寒烟师弟,这几年辛苦你了。”寒空看见同门后说道:“这几年怕是涌上红山的修行人一直不断吧?” 寒烟躬身行礼道:“让掌门师兄牵挂了,师弟我还应付得来。只是这几年的情况大家都晓得,很多事情碍于时局变迁无法料理清楚,只能在红山留下卷宗以待日后梳理,还有好几单妖魔肆虐的事情还没能派人处理。” 寒空闻言微微皱眉:“这些我已料到,未来一段时日会非常忙碌,还劳烦师弟你继续辛苦,议会秩序不可乱。” “谨遵掌门谕令!” “好了,你先去忙吧。” 送走寒烟之后,寒空与一众同门落座歇息,这次寒空带来的修行高人中,除了有两名是寒字辈的师兄弟外,其余九人都是门中尊长,如今作为护法长老辅助寒空执掌宗门。 “我可真没料到,那**明府居然还敢派人来,就不怕当场受戮么?”宝匣长老怀里捧着洁白如玉的鲸骨杖,抚须冷眼说道。 寒空感叹道:“其实如今形势,前来与会本该是掌门玉真子,现在派来的不过是门中随意一人,显然不将红山议会放在眼里。这样也好,届时我等定下了何种结论,他们皆无反驳之能。” 而跟羽衣轻同辈的太上护法餐风则说道:“玉真子不来,无非是依仗府尊龙霄佩,但我想情况不会这么简单。掌门你方才一路走来也看见了,天师道也没派什么重头人物与会,就算天师张应昌被斩、印剑失落,天师之位空悬无主,但也该有主事者明白事理才对。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他们几派是打算一同现身、以势相逼了。” 寒空神色不改说道:“仗势而来太华门上下无所畏惧,哪怕他们想要以道法争锋厮杀,凭诸位同门合力,太华天罡阵足可诛灭当世地仙,龙霄佩亲至我等也能应对。 只可惜如今之事,哪怕杀了龙霄佩也不能解乱世困局,杀了一个龙霄佩,反而只会使得他聚引的势力提早土崩瓦解,这些心怀不轨者鸟兽散后各奔东西,南北双雄争锋将达极致,战乱还是战乱。” 宝匣阖眼叹气:“血日魔潮未至,世间人劫先动,怕是届时异界门户大开,那些异界妖邪所见的已是一片废墟焦土了。” “九州地脉四十九处龙升之穴我们已经摸清,门中如今已经开始炼制镇龙锁脉的禁制,只可惜数目之多,太华一门也无法应对。”寒空说道:“这次我会与紫霄宗、七星剑派、桃花源这三家掌门商讨,转让出禁制炼制之法,让他们相助解决一定数量。” 餐风说道:“桃花源尚可,只不过他们也帮不了多少。倒是紫霄宗与七星剑派,近来屡受赤云鬃麾下妖军骚扰,他们怕是也无此空闲相助了。” 宝匣抬起眼帘,只见一阵杀意闪过:“那赤云鬃不过是祸世妖孽,红山议会中就要判他死诀!我愿意会后亲率门人至蜀地斩妖诛邪!” 寒空抬手劝谕:“宝匣师叔莫先动杀意,九州板荡、妖氛染尘,赤云鬃祸世之举也不仅太华门要对付,这次楚国宰相孙子航肯来红山,就已经表达此意了。” “掌门,你要留意了。”餐风提点道:“太华门千八百年以来守护红山议会论果,不涉社稷更替,如果你明确表达要相助楚国除灭妖魔祸乱,那在天王教国看来,便已是择主而事,太华门之立场将此有偏。” “我明白,如此结果正是龙霄佩设局所致。”寒空说道:“若太华门无所作为,放任天下乱局牵累无尽,红山议会自然形同虚设,修行同道渐渐淡忘;若太华门有所作为,等同涉身其中,届时百口莫辩,太华门立场有失、红山议会威严不存。” 宝匣冷笑道:“龙霄佩蛰伏几百年布局设计,若非正逢九州战乱,岂有他如今得逞?倒是那天王教与楚国帝君,如果真是出自异界方外,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新人应新事,上古先贤面对异界邪魔侵犯,自然无需犹豫。譬如后来天竺雷音世界佛修法门传至,若无邪行恶障,我等也不必戒惧。”寒空说道:“天王教所传之法我亦曾有所参悟,发觉此教光明清圣意境倒是与佛门有几分相近;可是又多了一丝尊神威赫,与天师道法有相通之处,但不求尊神真形、似是而非。我想此教根基法门传至九州世界,应该被洪金田等人加以改造过了。 至于楚国将相所修道法,由天机阁的安九宫前辈探听,就无需我等牵涉了。” 有些事情是寒空作为太华掌门的隐秘,就连宝匣、餐风这些尊长都不了解。世间修行人皆知天机阁门人精擅推演之道,却不知道这样的修行人也极擅长遮掩天机气数,所以自九州有天机阁这一门派传承至今,几乎无人知晓天机阁宗门道场具体位置、也不知天机阁有门人几许。 不过寒空是了解的,这些都是羽衣轻飞升之前口口相传――天机阁的确是有宗门道场的,但并不似太华洞天、养生谷这般名响天下,其具体位置就在渝巴山城之中,正是当今楚国帝都。 就寒空自己所知,楚国上下君臣,恐怕无一人知晓自己建都立国之地,正好就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的根基所在,而天下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当代天机阁主安九宫也有地仙位业之修为,足见此门立世之隐秘难测。 (本章完) ------------ 第299章 红霞紫气 东方既白、天光破暗,经过一夜静心调息,众人皆觉神气冲和盈满,暗道不愧是千古修行圣地,红山大器不可轻执,也是多得古时仙真定下规矩,让红山成为天下修行同道共享之福地,若非如此恐怕会因这片修行福地引动无尽杀劫。 初升阳光照耀下,红山通体映射出漫天红霞紫气,山不动而气回旋,不少人走出客舍之外仰天观瞧,不住啧啧惊奇。 夏至乃是一年中阳气生发极致,至此阳消阴长,但沛然阳和生气鼎盛充沛,万物强旺运作,几乎所有道法修行都会在今日得到天时助益,更不用说身处红山附近。 众人观瞧一阵,却发现整座巍峨红山一阵细微震颤,红霞紫气本来是如太极回旋,震颤过后自行分散,如道生之一、分剖阴阳,化作两条霓虹飘带、垂天舞荡,浩浩道威向东,似湍流、似飞瀑、似滚洪,照得整片初青天空绚烂缤纷。 红山之下此时尽是各路修行人齐聚,皆知此景绝非寻常,各自揣测是否又有不世出的高人现世,只不过这种声势较之昨日太华门更为夸张,连红山灵犀也为之牵动,好像是为了迎接这位高人一般。 当即就有好几名修行高人飞天而起,打算要窥探来者真容,而太华门众人则更为敏锐,三十六人结阵而起,隐然有擎天之威,目力神光更是直逼远方天际。 来者数目不多,仅仅五道人影,为首一人吞天吐地,足踏红霞紫气,逍遥自在,动作不大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来到太华门人前方数丈站定,朝着寒空掌门拱手施礼: “江湖散人云霄携同修好友拜访红山,见过太华门众高士!”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在场所有人,而且伴随话语,云霄其人的音容形貌也浮现在元神中,好高妙的道法! 红山上下闻言顿时一阵死寂,谁也没想到,来者竟然是剑斩天师的云霄,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冲出客舍仰天观瞧,有能耐的各自飞天凌空,欲一睹来者风采。 寒空看着云霄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他自己惊诧未定,还是刻意让众人错愕消缓过来,总之待得在场众人都看清云霄和他身后几人之后,寒空这才稽首还礼:“几年不见,云霄道友修为愈加精进,少时说不得要向道友多多请教。” “呵呵呵,没问题!” 这两人在天上交谈的声音众人清晰可闻,寥寥数语却让众人起伏多变。 首先是寒空直言“几年不见”,这说明寒空可能在继任太华掌门之前就与云霄结识,这一点大出众人意料。除了少部分太华门人还记得云霄曾与其师齐德仲拜访过太华门养生谷外,绝大多数修行同道只是通过剑斩天师此事知道云霄此人。 云霄出现在此已经够震惊了,如果寒空跟云霄有私交情谊,那对于云霄的判断是否会因私情而有所偏颇不恰?而那些与天师道有结交缘法的门派,如果要针对云霄,是否会引来太华门此等强援? 再者,贵为太华掌门,寒空当众说出请教之语,这可绝不寻常。先不说寒空本人已有离形去知修为,当年寒空在太华门中可是经常受到羽衣轻当面指点,此等仙家福缘自不必多提,加之太华门还有这么多尊长前辈驻世,向谁请教不行,非要跟门外散人请教? 作为太华掌门、修行界楷模担当的人物,寒空的一言一行,无形中都起到一种率先模范的作用,谨言慎行在寒空身上不是一种规度,而是一种切身实在的修行。说出请教之语,这难道不是分明在说云霄修为堪比羽衣轻吗? 然而最过分的是,云霄浑然不将寒空此言当做是修行同道的礼赞过誉之语,一脸理所当然地认可了,如此冒犯之举,几乎在场所有修行人都要出言指斥了。 不过诡异的在于,与云霄面对而立的太华门人却是没有多少忿色,尤其是那些辈分越高的尊长,看着云霄一脸暗惊思忖,默然不语。 外人不知,此时太华门人之间元神识念传音早就如俗世菜市场一样纷杂―― “掌门,你看出来了吗?这云霄的修为……”宝匣抬手抚须假作镇静。 寒空默然回应道:“不错,这样的感觉,我只在师祖面前体会过。” 餐风长老也不住惊叹:“这云霄分明是有造形化物的地仙修为,他凌空而立并未施展飞天法力,这就是地仙挪移遁空的根基!立身处世方寸内外自成天地,穿行各方无所滞碍!” “不会有错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消除了。”寒空说道:“张应昌有何犯戒之举且不说,他们父子撞上云霄意图行凶,能够脱逃一人反而是幸运了,云霄彼时应该已证地仙位业,否则寻常道法要与天师印剑对敌,不该是连山川都不曾崩毁动摇的结果。” 宝匣说道:“莫非真是如此?先掌门飞升之后,我隐约感应天地有变,仿佛藩篱渐开,求证地仙修为变得容易了几分。” 餐风苦笑道:“我亦有此感,但难证仍旧难证,感触最大的应该是其他几位驻世地仙,如果云霄在此时求证地仙位业,那也是他的玄功火候已至……唉,看来我们都看错了,或许连师兄他也看走眼了。” “不,师祖他老人家并没有看错。”寒空反驳道:“当初我炼成‘浑天星斗’后回山,师祖考校我修行时,对我能够炼成这件法器似有意外之感,向我问起此器缘法来历,我自是和盘托出、没有半分隐瞒。也是那个时候,师祖他才真正确定,云霄或许才是太华门真正要等待之人。” 宝匣剑眉一凛:“什么?难道不是齐德仲吗?怎么是他的徒弟?” 寒空恍然大悟道:“也是此时此刻看见云霄我才明白过来,或许正是因为云霄此生可能要经历的劫数难以应对,在他未成气候之前,要有一人为他遮蔽天机、拦阻劫数,只是此法连我们也瞒过了,祖师的仙家手段,果然玄妙难言!” (本章完) ------------ 第300章 太华道德 不提太华门人如何惊愕诧异,寒空将云霄等人迎落在地,带着他与一众修行同道结识,让云霄有些出奇的是,寒空见到自己似乎比料想中更为兴奋。 云霄现身红山种种不必多提,当世地仙自然没有人敢去欺辱,更何况有太华一门庇佑,而与此同时在东海仙壶洞天中,也发生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仙家隐秘。 …… 仙壶岛观云亭,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山海奇观所笼罩的神妙境域,齐德仲如今的修为境界不太好形容,从表面上看,形骸损伤只用了半年就痊愈了,元神染秽如今也基本恢复。而仙壶洞天中仙灵之气充盈,最适合静养行功,短短时日内,齐德仲就已经重修显相法身山海奇观。 可是如今的齐德仲柔弱得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身道法完全是凭仙壶洞天的天地灵犀为继,一旦他步出洞天之外,恐怕伤势会立刻发作,当即形神俱灭。 这样的古怪情况最是急切不得,就算外界天地大乱,齐德仲此时也无力应对了,只能安心修行温养。幸好不久之前云霄分化身形来到,齐德仲既惊又喜,干脆将自己所有修行知见传授给云霄,而自己则彻底放下所有心思,在仙壶洞天中闭关。 齐德仲甚至有些暗喜,云霄能求证地仙位业,那本就说明自己传授的道法并无偏差,修行界中的师徒传承,很少会有师辈尊长忌惮弟子修为超过自己的,若是有此心念,也合该这门传承式微。 而云霄有地仙修为,那在如今中土九州上,就远远不是自保之能那么简单了,甚至能够代替齐德仲去应对龙霄佩那些意图君临天下的阴谋邪魔之辈了,到时候该担心的不是齐德仲,反而是龙霄佩了。 齐德仲已经有所预感,双霄未来必有一战,龙霄佩在云霄面前未必能占尽上风,云霄的手段比如今的齐德仲还要多!更何况云霄身旁还有智计绝伦的云霁相助。 “呵呵呵,龙霄佩,你到时候可别后悔,我的这些徒弟比我这个师父出息多了!” “夫君在笑什么?”齐德仲自言自语,被身旁的侯亚夫听见了,这些日子都是由她在一旁守护齐德仲修养,此时正在摆弄着一壶香茗,轻轻端给齐德仲。 齐德仲接过如白玉一般的茶盏笑道:“我想起了大弟子云霄,收了这么个徒弟还真是难得的机缘。” 侯亚夫倚在齐德仲身旁,看着远天碧波说道:“你收的这几个弟子个个不凡,这也是你这个师父调教得当啊。” 齐德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抬眼远望,眼神好似穿透了山海奇观、也穿过了仙壶洞天。 “有客来访,你先回避,”齐德仲说完此话后,山海奇观骤然消散,侯亚夫就已经站在了竹林帷帐之外,见她面露疑色,身后就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亚夫妹妹,发生何事了?” 来者正是红尘酒,只见她较之当年初遇齐德仲更为香艳动人,身上裙裾九色变幻,让人看不真切。 “红姐姐。”侯亚夫上前亲切问好:“夫君方才说有客来访,然后就将我送出来了,不知是哪路高人,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红尘酒阖目拈指,过来小半晌才说道:“这……仙壶洞天门户不曾有动,可是齐道友不该会此误判,看来来者的确非凡了,我们不必多想了。” 侯亚夫与红尘酒在竹林帷帐外护法,观云亭中,齐德仲面前有一位道人迎风而立,面容清癯、神淡似风,道袍下摆不像是随风飘动,而是先有道袍摆动才有流风回荡。 “人间修行晚辈,拜见太华上仙。”齐德仲看见这位道人后,脸色微微一怔,随即后退两步俯身下拜。 道人问道:“你怎知我的名号?” 齐德仲抬起头说道:“晚辈纯属猜测,晚辈弟子云霄求证地仙位业后,晚辈亦有证悟,料想仙缘将至。” 道人呵呵笑道:“那就算你猜对了吧,不过你要知道,我在人间就仅仅是太华道人,不是什么太华上仙。” 齐德仲眨了眨眼,点头道:“是。” 太华道人说道:“这次特地来找你,一是道谢、二是道歉。” 齐德仲赶紧行礼:“前辈此言折煞晚辈了。” 太华道人拂袖间,两人就已对面而坐,自然而然全无半点异样,仿佛一开始就是这种状态。听太华道人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你已有几分领悟,那我也不必隐瞒,你那弟子云霄,前世乃是我门下首徒。当年如你们师徒一般,他也曾随我周游天下、斩妖除魔,后世多有俗人传颂我一人功业如何,却不知我门下首徒亦有无上之功德圣行。” 齐德仲默然聆听,太华道人开口就是普通的话语,没有带任何元神心印,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太华道人当年在太华山结庐修行,门下得授道法传承的一代弟子总共五人,首徒姬无痕天资拔俗脱尘,而且追随太华最久,只不过太华祖师声威太盛,以至于后世许多关于太华本人的作为,其实是他大弟子姬无痕当年之行。 姬无痕之所以在修行界并没有留下太响亮的名声,就是在于他本人并没有继承太华门,而是为了协助太华祖师完成一件隐秘要事,反遭劫数而陨落。 这件事就是当年遗留九州的异界妖魔残骸,太华祖师走遍中土九州,将这些妖魔残骸收集完全,并且一路上勘察山川,寻觅适当的封印之地,最后确立了北荒与东海两处地方。 这件事实际上是姬无痕代替太华祖师完成的,在封印好东海的那一部分后,赶往北荒的途中,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修行人伏击了姬无痕。当年姬无痕已有地仙修为,纵然斩尽敌人,自己却仍旧负伤,只得尽快赶往北荒将妖魔残骸封印。 太华与姬无痕定下的封印之地无人知晓,所以最后姬无痕的去向也无人了解。当时太华初证仙道不久,在感应到弟子遭劫之后,赶紧下界找寻,可那时的姬无痕却已是油尽灯枯了。 (本章完)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 第301章 仙家玄妙 太华祖师开宗立派初年,当时的中土九州也不算安稳太平,修行人相互斗法杀伐实属常事,太华师徒降妖除魔、仗剑世间,自然也招惹了不少仇敌,只不过碍于太华声威名望、以及其人高深修为,大多数心怀怨愤者不敢彰显表露。 而当太华飞升之后,世间邪魔如脱枷锁,个个蠢蠢欲动,当时就颇有一批邪魔败类要置太华门上下于死地,这才有伏击姬无痕一事。 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连有地仙修为的姬无痕也身负重伤,可见来者实力之强,但好在绝大部分参与伏击的修行人都被姬无痕独力反杀,料理干净之后这才前往北荒深处,不顾伤势封印妖魔残骸。 地仙高人虽有驻世长生之功,但也并非不死不灭,足够强大的力量和布置严密的计划、再配合种种阴毒手法,地仙高人一样要受伤。加上此前姬无痕大耗法力入东海施加封印,斗法死战一番之后,又远赴万里行封印之事,形神内外之损已无可遏制,太华祖师下界赶到就已经是这幅场景了。 即便太华当年已证仙道,但遭逢此时也不免动念哀恸。太华门下五位弟子,就属这位大弟子姬无痕最有仙缘,性情脾气也最合太华所好,太华也一直希望姬无痕能求证仙道,却不料因世道纷乱而中途夭折。 姬无痕在临终之际看见师尊,他自诩此生再无遗憾,修为至此生死不过自然,他不会对世间有太多眷念,也不希望会因此牵累师尊的仙道修行。 姬无痕之死让太华想了很多,此后百余年间太华并没有再度飞升离开人间,而是返回太华山,以仙家**力开辟了太华洞天,并且指点门人弟子。在那段岁月里,太华门人仙缘丰足、当世罕有,太华门人依循仙家祖师训令,行走世间仗剑诛邪,隐约有天下第一门的声威。 当太华门终于在九州站稳脚跟、世间也稍微安稳之后,太华祖师这才动念飞升,在临别之际,他给太华门人留下一句嘱托,那便是要寻觅姬无痕的转世新生,若其人可堪造就,那便点化其入门修行,以全一世师徒缘法。 九州仙修不太讲究转世之说,对于绝大部分没有道法修行的凡夫俗子而言,前世来生没有任何意义。而对于修为高深之辈,心念神魂经过锻炼,即便形骸生机散尽,元神也未必尽灭。 有人依此另辟蹊径走鬼仙之道,不过大多数修行高人还是选择顺其自然而去,神魂与众生间飘荡无踪,不知投往何方,即便太华祖师已证仙道也未能尽知,只是能够摸索出一丝痕迹而已。 太华门守祖师遗训,几千年来寻觅这有缘之人却不可得,渐渐地已经成为一种门中尊长才知晓的秘闻,最后不过顺其自然,依循机缘而不强求。反倒是因为此举,太华门寻觅到不少根骨资质上乘的弟子,传承气象兴旺。 太华祖师在尘缘了尽之后,再度飞升离去,游历诸天、行走万界,修为另有精进领悟,察觉不少散仙零落凡尘、居无定处,于此发愿心,而后经过多年参修,这才有太华灵墟的仙家成就,接引九州散仙落足栖身。至于太华祖师再度下界,消弭九州乱世根源,那则是后话了。 此时的太华祖师修为境界也不同于往日,对大弟子姬无痕的遗憾也不再强求,虽然中土九州自古以来便有太华祖师行走世间点化凡人的传说,但姬无痕的转世机缘仍旧难寻。 而后来太华祖师再度下界,大约是在近百年之前,他动念下界是因为他的传法师长太华三仙突然在仙界中消失不见,这自然惊动了太华。 说起这太华三仙,其实这个称谓是后人赋予,因为这三位上古仙家名不见经传,反而是他们的弟子太华祖师名声更响,功德回向称其为太华三仙。 太华三仙皆有仙道成就,却不似太华祖师本人这样热衷下界行走,在仙界中安享清静无为,几千年如故。百年前三仙齐齐无故失踪,太华祖师当然要下界寻觅。 这一找就是几十年的时间,而也正是此等机缘,太华祖师就真的在世间找到了姬无痕的转世,也就是如今的云霄。 当年在烽烟驿外,太华祖师以游方道人身份出现,指点云霄几人,究其根本除了是想指点云霄修行,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太华三仙在世间的玄妙痕迹。 说到这里太华道人闭口不言,让齐德仲好好消化方才听闻仙家事迹,过了半晌,齐德仲才主动发问道:“晚辈抵达烽烟驿时,云霄他们已经在那里留守了几年。而在此之后,前辈才到了长林郡仙霞观,留下了灵墟枢键的。也就是说,太华三仙跟晚辈有所牵连,让前辈察觉到,这才有后来一番点化指引,对否?” 太华道人捻须笑道:“确实如此,但有些话我不能说,只能由你自己告诉我,太华三仙到底是谁?” 齐德仲苦笑道:“仙家下界玄妙非常,晚辈虽有几分修为,却也只是一介凡人,哪里能轻言仙家之事?” “那我提醒你一下,除却我与太华门,你有今时今日的成就,是得何人所赐?”太华道人问道。 齐德仲闻言正襟危坐:“晚辈有幸大道仙修,是师父常清传道引路,此其一;晚辈如今修行有成、安享一片仙家洞天,是壶洲客前辈遗泽。” 太华道人点头道:“常清赐养、壶洲客赐成,还有呢?” “人生在世无非赐生、赐养、赐成。”齐德仲说道:“前辈所言总不会是晚辈的生身父母?可惜晚辈自出生后不久便险遭劫难……” 齐德仲一阵沉默,太华道人这才说道:“你可明白了?” “晚辈的性命,是当年国师冯华所救,若说赐生者,非冯华莫属。” 太华道人说道:“冯华救下你的性命,将你送到常清的手上抚育成人、传道修行。而冯华也与壶洲客有救命之恩,他们二人缘法纠缠,最后鲸骨杖经你之手送至太华门,而你也因鲸骨杖获得这一片仙壶洞天。此间种种,妙不可言。” (本章完) ------------ 第302章 在世则劫 冯华、常清、壶洲客,这三个人可以说是齐德仲此生修行关联最紧密的三人。也不是说太华门跟齐德仲没有缘法牵连,但这牵连的根本却是太华祖师发觉三仙下界痕迹之后才做出的应对。 “如今回首方才醒悟,这是三位师尊给我的考验。”太华道人说道:“仙家修行你如今尚未能尽知,境界至此已无口诀心法可言,考验即是点化,境界未至根本无解,所修所行随缘随愿,我动念下界伊始便是历劫,如今见你一念通明,我此番也算历劫圆满了。” 齐德仲讶异问道:“飞升成仙之后也要历劫吗?” 太华道人笑道:“未必,仙家修行各自皆有独到之处,所谓劫数也未必是什么拷问心性、洗炼玄功的经历,我的修行不能类比其他仙家,反之也一样。如果深究,凡下界仙家皆在劫数之中,本已超脱而去,何必自回?人间仙踪难觅不是没有道理的。” 齐德仲闻言深思了一阵,自觉尚未能领悟此等境界,然后问道:“晚辈想请教一件事,太华门羽衣轻前辈几年前飞升而去,不知是否已求证仙道?” 太华道人笑道:“你这句问话就是彻彻底底的凡夫眼界,其实以你如今的修为,羽衣轻飞升成与不成,你又能如何?无论结果如何,你照样什么都做不了,徒然扰动清修心境罢了。” 如果齐德仲尚无今日修为境界,恐怕他会问“难道做不到便不做了吗?”之类的问题,可是今时今日的齐德仲已经有一种隐约朦胧的感悟――仙人面对世事到底会如何看待、又有如何作为? 或许对于超脱之仙家而言,“做不做得到”跟“做不做”,其实是一个问题。凡夫在世,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事可以说是没有止境,**与心念往往超出了自己的能力和手段之外,这是最寻常不过的情况了。 “做与不做”是**推动,“做不做得到”是考验能力,然而超脱之仙家却是将此二者合一,做不到的事情,自然不动此念,做得到的事情也必然是愿心所求。 即便是尚在世间的修行人,绝大多数也仅能做到“愿为而有实行、真心不违自性”,至于面对世事能否凡事如愿而成,那绝不仅仅限于修行人欲念愿心如何。 齐德仲就算能勉强领悟仙家修行境界,但也无法真正印证,因为他根本做不到。只要是“做不到”,那就不是超脱之仙家,因为对于仙家而言,没有所谓的“做不到”,也没有“想不到”,是无为而无不为。 仙家境界果然非凡俗可求,光是动念揣测便觉得遥不可及,如果是普通凡夫动念思索,只会是落于文章字眼的臆测而已。 某种意义上,超脱之仙家的确可以说得上是“为所欲为”了,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根本不了解仙家之所欲,若所欲跟所为不能完全契合,那便是仙家之劫数。 而太华道人还说到仙家下界则在劫数之中,看来人世间也不是仙家能够“为所欲为”之地,至少证明仙道成就不是凡间之事。 “那太华三仙……”齐德仲问道:“仙家下界来到人间是怎么变成我师父他们的?” 太华道人说道:“无中生有,化身人间,仙家法本仍超脱世外。待得三人或修成飞升、或不幸中途殒落,自然回归。” 齐德仲沉思一阵:“难道我师父他们从一开始不曾存在于这个世间吗?” 太华道人反问道:“在你还没有出现,你在哪里?” 齐德仲恍然有悟,说道:“我明白了,果然是仙家修行,要是我没猜错,等晚辈印证地仙位业之后就能明悟其中奥妙了。” 太华道人说道:“恐怕未必,你所能解只是九州世界的修行玄妙,仙家化身入世,并非这般寻常。” 太华道人居然将这种化身入世说为寻常,也的确只有他有资格这么说来,齐德仲默然笑叹。 “常清在世间就是常清,冯华与壶洲客亦然。”太华道人解释道:“或许在他们内心深处保有仙家妙境指引,但这并不会让他们必定修行有成,他们在世间就是一个普通人,资质悟性随自然而定,行事随缘法而往,一切都在有意无意之间,并非是受仙家道法所驱使的傀儡。 我也只是在人间摸索到一丝半分的痕迹,溯源探究才发觉你身负此三人的牵连,所以才给你留下太华灵墟的指引。” 齐德仲说道:“前辈指点,晚辈感激不尽。晚辈只是不太明白,我不过区区一介修行散人,为何前辈会将云霄托付于晚辈?由前辈亲自传法,岂不正合当年师徒之缘?” 太华道人说道:“三位师尊有意无意成就于你,我怎么会不解其中缘由?如果由我传法云霄,那他还是姬无痕、而我还是当年的太华,两者皆无进境。唯有超脱于此,仙家劫数方才历尽。我虽给你留下种种指引,但道法修行还是你自己的成就,传法于弟子也是你的师道功德,这不比我只传法云霄一人更好?” “前辈谬赞了。”齐德仲说道:“云霄天资拔俗,如今已证地仙位业,倒是我还踌蹴不前。” 太华道人说道:“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吗?有件事我一直没说,云霄此生修行本该颇有劫障,我让你收他为徒,等同让你担负弟子之劫。这一点我明知而故作,是我与你有所亏欠,不可不还。” 齐德仲不解道:“晚辈替云霄受劫?但弟子所经历的难道不是因自身行止所造就的劫数吗?怎会有替人受劫一说?” “是吗?你所经历的一切,完全都由你自己操控吗?”太华道人笑道:“仙家道法之玄妙不在于移山倒海、斗转星移,你应该很有体会才对。” 齐德仲闻言深思,太华真仙这十多年以来,几乎对齐德仲的命运经历了如指掌,甚至在暗中不断加以推动,可以说自己很多经历都是太华真仙刻意造成的,替人历劫一说,太华真仙有责任表明,这也是仙家修行。 (本章完) ------------ 第303章 九天仙游 无论是对于齐德仲还是太华道人而言,根本不存在“假如当年如何如何”的设想,太华道人就是出手干预了齐德仲的命数气运,而齐德仲也因自己的种种行止造就了今日的自己,既是替人历劫、也是自己挺身受劫,齐德仲已经为自己的作为复出应有的代价,而太华道人也一样要如此,否则便不是仙家修行。 从齐德仲的角度,他更能体会仙家修行的高妙,或许很多境界未至的修行人总在揣测,世外仙家有何等强**力,随手天地颠倒、阴阳翻覆等等,其实这些事情对于修行高人而言并非不可捉摸。 以御物道法摄拿起一块石头跟施展**力移动山川,在道法玄理上没有区别,吹熄烛火和湮灭星辰也是一回事,只看法力手段强弱而已,并非境界上更有进境,也绝非仅凭修为无休止地精进便能有所突破。 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道法玄功,只是凡夫俗子局限于眼界知见与能力手段,待得世道不断演变之后,有些事情会变得更容易实现,但若没有前人的智慧,后世的创见不会凭空出现。道法修行人只是在一些特定的方向与道路上,走得比普通人更早一点,但他们也未必就无所不能。 而世外仙家就是超脱了这一点,至于在手段与能力上仙家是否要比未来无尽岁月中的不断演化的文明与时代更强大,此二者没有根本无法对比。凡夫受欲念勾牵驱动,既是立身处世的根本,也是永恒的考验。仙之所以为仙,便是有欲而不受勾牵,所行合愿而能成。 太华道人此番与齐德仲相见,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传授道法。按说齐德仲已是修行高人,修为至此法诀已无太大意义,只是作为从旁参悟印证自身修行,但太华道人毕竟是下界仙家,传法自有玄妙用意。 太华门人修习丹道,内丹为炉鼎金丹、外丹为黄白烧炼,其中仪轨讲究颇多,重重次第进境皆有师门考验,不足为外人道,而太华道人要传授给齐德仲的也不是太华门的丹诀,而是这些年依据齐德仲的情况,新创的一门道法――《九天仙游》。 太华道人当年在世修行的经历跟齐德仲也有几分相似,所学十分博杂繁多,周游天下更是增进眼界,对各门各派不同修炼之法都有独到见解,以此兼容并蓄之后,方有太华一门传承气象。 齐德仲身怀太华灵墟枢键,等同有一群散仙高人指点他修行,各类法术可谓是层出不穷,兼之齐德仲精擅炼器之道,遍观世间物性,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修行知见。 稍有不同的是,早在太华道人离开太华山闯荡红尘前,他就跟着三仙修习道法,打下了无比稳固的根基,眼前可谓是一条坦途,不需要像齐德仲这样后来自行总结。 修行散人往往就容易在这种地方上出差错,道法可不是有了心法口诀就能修成的,灵墟散仙指点的是“术”,齐德仲自己摸索的是“法”,但是却无人对齐德仲传“道”。 世间修行道法术三者不可或缺,如果当年齐德仲没有犯戒被逐而自废修为之事,那么传道之人就应该是常清道人,很可惜到最后齐德仲都没能等到这个机会。 而现在太华道人就是来弥补齐德仲修行上这点欠缺,《九天仙游》不谈法与术,直指修行根本与重重关窍的突破,齐德仲虽然已有离形去知的境界,但该印证的根基还是要重头来过,过去的修行需要一应放下,好在齐德仲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了。 齐德仲之前给自己十年的时间,现在得到太华道人传授,那正好趁此岁月重头修行,反正仙壶洞天中不觉岁月流转,外面的事情自有弟子们担负。 太华道人传授道法完毕后,向齐德仲问道:“我察觉你最近在炼制法器,能否借我一观。” “当然可以。”齐德仲没有伸手动作,而是坐在原处默运玄功,观云亭基座上出现了一圈波光,随即一柄神弓从内中缓缓悬浮而起。 这柄神弓就是齐德仲近来试手炼制的法器,所用天材地宝就是广寒仙子赐赠的弓形木玉,而弓弦则是玄水之精与燧人火精交缠而成。 太华道人伸手拿过神弓观瞧,弓形木玉已经被齐德仲祭炼变形,反曲化弧,而且木质色泽更为深沉,已经变作赭红色,略微泛紫。弓身比起最初木玉更为纤细坚韧,而且有一种尽蓄罡劲的灵性意境暗含,只要此弓静置修行福地,它便会自行温养自身,非常玄异。 至于水火之精交织成弓弦,这一步就是齐德仲正在用功之处,如今水火之精仍是彼此互缠,并未融合为一。只不过这件尚未完全成器的神弓已经足够犀利,已经近乎仙家法宝,而且论威力,可以说没有上限可言。 只要御器之人道法修为足够,凭此神弓可以牵动世间一切阴阳水火为己所用,神弓之箭就是以纯粹的法力和天地之威凝聚而成,而且在御器之人元神感应之中,此弓所发之箭必定能命中目标,只能强行抵御、避无可避。 太华道人轻抚神弓说道:“好厉害的神弓,尚未成器便有如斯神威,我想你是打算将此弓留给后世弟子吧?” 齐德仲点头道:“前辈所言无误,之前晚辈在古圣原楼银章前辈那里了解到万界动荡相通境况,不禁为九州世界未来安定担忧。楼银章前辈希望我重炼九龙神火罩,而晚辈则觉得此法还能更进一步。” 太华道人说道:“古圣原的设想我能猜到,他们肯定是打算将九龙神火罩化作九州世界的屏障,可若是如此,几乎没有人能够御使神罩。你以炼器之道参悟地仙修为,推演出此法的缺陷,于是打算以另外一器为引,即便九龙神火罩化于天地间,凭借此器能够重新将九龙神火聚引而出。但是神火之威骇世难当,稍有不慎可能会牵连九州生灵,所以你还需要以玄水之精,化转天地水华收摄神火。” (本章完) ------------ 第304章 灭世神弓 太华道人继续说道:“神器不可轻执,如果你这件神弓真的炼成了,地仙持之御器,拨弦射出九龙神火之箭足有灭世之威!你怎么会动念炼制这种法器,我记得你并不喜欢这种杀伐意境太重的器物。” 齐德仲感慨道:“守护世间需要有震慑世间之威,神弓只要存留传世即可,本身并不需要用,真的到了要用神弓之时,恐怕九州世界覆灭已至眼前。” 太华道人闻言良久不语:“你在这件法器上费了很多心血,如果你是这么想,那就继续做下去便是。不过按你的设想,神弓炼成之后,便不可能被带出九州世界了。” “那岂不是更好?” “未必,此神弓只尽杀伐破灭之威,成器之日便是羁留尘世之时,届时神弓便不能再有祭炼改进……其实这么说来,这柄神弓并不算仙家法宝了。” 齐德仲说道:“晚辈炼制神弓本不是为了成就仙家法宝,如同重炼九龙神火罩,弟子照样要将其化于九州世界中。” “辛苦一场两手空空,这就是仙家不羁于物而善假于物的境界,你已初窥门径了,就好好体会吧。”太华道人笑道:“倒是你的徒弟云霄,他已经炼制了好几件仙家法宝了,外界都在风传他的炼器之功比你还高了。” “云霄有云霄的机缘,我有我的修行。”齐德仲从容不迫地说道。 太华道人不住笑道:“好!能说出这句话,看你火候也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就在洞天里好好修炼吧,你的徒弟们指不定会把天地间搅得多乱呢,我可要去看热闹了。” “晚辈恭送太华上仙!”齐德仲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再抬头,眼前已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人都没来过,只有一柄神弓静静悬立。 …… 云霄的到来,让红山脚下一阵惊乱,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有不少修行同道上前主动与云霄见礼,而且无不是当世高人。其中就包括如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古圣原传人楼银章等。 “云霄道友。”倚天歌一如既往地豪气干云,大步流星上前问道:“不知令师如今可安好?” “好好好,家师近日以来正在闭关深修,特地派晚辈前来参加红山议会,让诸位同道挂心了!”云霄朝着众人拱手一圈。 楼银章也开口询问:“去年惊闻妖魔攻袭碧亭山飞云门,令师虽被逐出门墙,却也奋力回援,不知当时情况如何?” 云霄看了楼银章一眼,他当初分化身形至仙壶洞天时,齐德仲就将之前经历一五一十统统告诉了云霄,所以他很清楚楼银章当时也在场,根本不需要询问云霄,此言不过是想借云霄之口告知天下修行同道。 “劳前辈费心,家师不忘出身根本,在碧亭山上鏖战妖魔,斩落宿敌金圭上人,同时也侥幸击杀天狼城叛徒苍鱼,另有一无名邪类金川魂师也在此战中伏诛。”云霄说道:“此番云霄前来红山议会,也正是要将此事前后经历诉说清楚,让天下通道知晓幕后阴谋之辈尚未伏法。” 天狼城这次也有派人前来,正是主事之一的苍鹤,他闻言后朝云霄作揖道:“苍鱼殒落一事,我已听闻城主所言,云霄道友此言确凿无误,看来叛徒遁逃行凶,必有同谋串联。” 云霄一点头道:“确实,至于飞云门的道友,也因碧亭山道场崩毁、门人折损,而不得不暂迁他处清修,如今不得空闲派人前来,也托付云霄代为见证红山议会。” 此时桃花源金枝仙子款款上前:“云霄道友,金枝欲探访令师,望道友成全。” 云霄张了张嘴没说话,看了身旁的师弟云霁一眼,对方微微点头,云霄这才说道:“金枝仙子既然有此请求,云霄自当相助,不过此事还要等红山议会过后再详谈。” “如此该然。” 寒空见云霄光是站在这里就有这么多人想跟他结交对谈,还有不少是怀抱着质问与疑惑来到的,再下去场面恐怕就要混乱了,寒空也不得不站出来说道: “诸位道友,红山议会正是开怀畅谈的场合,既然前人留下一片福地,我等便无须空耗时光,有什么话都等上山再说。请了!” 说完这话,寒空带着太华门人陆续登山拾阶,在场千余修行人见状也不再多言,纷纷上山。 此地多得是修行高人,亦可结阵飞天,但红山圣地自古禁止修行人随意飞天而上,如此是对前人与议会不敬。而实际上等众人登上红山之后就有感触,红山天成大器,本身蕴藏着极为浩瀚的禁制,想要在红山一带试图外感天地自然而施法,都会被红山灵犀所镇慑。 对于修行有成者而言,攀登红山并不算难,来到峰顶是一片极为空旷的广场,如同被仙人一剑削平,剔透琉璃漫地,看似光可鉴人,但踩踏其上并不会滑溜,反而是感觉到自身气息与红山相连,知觉感应都变得比过去更为敏锐,如同初证内视之功一般,既熟悉又新奇。 广场靠背是一片屏风般的山壁,耸立似笔架起伏,无树木花草,山壁之下是一座巨大的石砌宫殿,气势雄浑壮阔,放眼观去好似地火升腾、岩浆流动。 宫殿无名,因一千八百年来召开红山议会而得“议殿”之名,众人进入议殿之后便见内中总共四面高阶,每一面五层阶梯,每一层已经安置的坐垫几案可以容纳三十到九十人,向高处依次递进,总共可以容纳一千二百人,另外还有很多空余位置。正中心处则是一片平台,可随意面向任何一方。 此番前来红山议会有千余人,议殿正好能够容纳,然而这是千年以来红山议会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可见世间纷争已经到了一个将修行界完全卷入的程度了,各方各派都不得不面对。 众人纷纷落座,九州十二宗门之人都在靠北一排,东西两侧是修行界各门各派,哪怕是因战乱而失去宗门道场的也安置在此,孙子航与洪金田分置于此。而像云霄这样的江湖散人,大多在靠南一排的阶座上。 (本章完) ------------ 第305章 再闻前尘 议殿之中并未满座,还有零星空座,似在虚待某些缺席同道,但是议事已经开始,很多来此的修行人还是第一次见识红山议会,都在暗暗期待接下来的场面。 只见太华掌门寒空起身走到中间平台,环顾四方各稽首行礼,然后众人皆觉议殿内中有莫名神息伴随种种声色滚滚而至,在元神中自然化成各种光影景象。 此番红山议会参与千余人,无论辈分高低,至少都有外感修为,否则连穿山越岭来到红山都不容易,而且身处红山议殿之中,元神感应尤为清晰,就算过去很多纷繁驳杂的心印识念,此时安神静气都能领悟, 寒空没有张口废话,立足平台间元神妙境自然展开,众人元神所感并非其他,而是自四十余年前乾朝帝都宫变开始,冯华真人受封国师之位,但与此同时,乾朝江山渐现分崩,政令难达四方,各处皆有作乱。 像天王教这种组织,便是在当时穷苦乡野之间,渐渐集聚人心、发展信徒,一步一步将天王教发展壮大。而当时的楚国君臣,大多也还只是小地方上的普通人物,偶尔有几个修行不成的江湖散人,落魄乡野四处行走,跟未来的楚国帝君有私下结交。 元神妙境并不是一幅完整的画面或者旁观经历,而是大量复杂而难以言述的玄妙感应,因在场之人各自心念思绪,彼此牵连起来,化作各自能够明悟的识念,在元神世界有不同的表现。 众人不禁感叹,太华门不愧是修行界楷模,此等道法精妙不说,没想到他们连楚国与天王教的发展历程早已看在眼里。 那洪金田最初不过是乡试科举尚且不成的落第学子,回到家乡后因事事无成而饱受乡人讥笑。一夜辗转反侧间,忽然有所领悟,然后四处寻仙访道,却没能遇上有真修为的修行人,反而摸索出一套怪异的修炼之法。 洪金田也不藏私,找到几位同乡一齐研究琢磨,此后岁月里,他们也不困守在乡野,而是四处游历行走,有时扮作道人、有时则为郎中,施药行医,假借天王之名济世救人。 初时洪金田等几位创教长老并没有什么高深修为,无非就是在凡夫俗子面前施展几手幻术以糊弄,凭此渐渐有一伙忠心追随的教徒。其实在这个时候,太华门的巡山护法宝匣长老已经开始暗中观察洪金田等人了,可是就连宝匣长老也无法试探出洪金田等人的道法来历,探寻一番无果,太华门并没有干涉洪金田等人立教之举。 往后短短几年间,天王教初成规模,在乡野间行医救治的举动早已不能满足此教发展,渐渐向地方上的长官有所联系接触,甚至不少乾朝官员都开始供奉天王教。 这种作为很快就被国师冯华真人所察觉,当年帝都供奉院甫创立不久,冯华真人当即派人扫荡尚在发展的天王教。 供奉院中能人不少,天王教如受当头一棒,很快收缩势力,不得已重归乡野山林之间。但也因为供奉院的行动,催使地方上的官吏对天王教信徒的迫害。 其实寻常百姓对教派信奉哪里有什么真知灼见,他们大多不过是受过天王教几分恩惠帮扶,庸庸碌碌地挣扎求存间,自然而然会将心灵信仰托付给天王教。昏官胥吏迫害下,并不会让黎民百姓觉得信仰天王教有错,反而更突显乾朝失政失德。 加上几场席卷中原的饥荒,天王教的声势当即死灰复燃。其实这远远超出了洪金田等人的预想,因为他们自知实力不如冯华麾下供奉院,并不打算这么早聚集民心群势举事起义。 可是没料到,大量流民饥民只偶尔听说过天王教的善行功德,不加判断就蜂拥投奔。更甚者,有些野心之辈根本不认识洪金田等人、更不明白何为天王教,直接自称是受天王降下启示,举旗起兵要渡尽世人。 这样一来就容不得天王教毫无作为了,洪金田等长老短短时日内收拢了大量教徒信众,而且很快就组建了一支简陋羸弱的军阵。在面对那些自称受天王启示的散兵游勇时,天王教长老亲自出手施展道法,大显神威一番后,中原乱兵如风行草偃,居然纷纷拜服在天王教麾下。 也是从此时开始,天王教几位长老发觉自己的秘法修为越来越高,而且有不可遏止的精进之势。加上天王教发展势头无法压抑,洪金田与几位创教长老商议改革教派,设立长老环、考核教众、设立教谕秘法传承,并且另立护法神将一脉,举旗起事之心昭然若揭。 此时的天王教固然还不能说横扫九州,但已经独立中原之地,俨然自成一国,乾朝屡屡发兵攻打剿灭,即便能够在正面战场上多有取胜,但是真正收复的疆域却不多。 天王教军往往不与乾朝大军硬拼,触之则退,但乾朝大军却无法长久治理新占之地,经常会出现被乾朝大军重新收复的城池,城中百姓纷纷外逃投奔乡野的天王教。在面对四面八方看不见的围堵下,城中乾朝大军粮草断绝,不得已重新突围而出,城池又让给了天王教重新占领。 在天王教军起事的头几年,一城一地来回易手的事情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天王教也不热衷于占领高墙厚壁的城池,乾朝大军在屡次吃亏后,也已经无法跟游离零散的天王教军纠缠。 而这个情况在一名白莲生的文弱士人拜访洪金田后发生了转变。 外人并不了解白莲生与洪金田等长老有怎样的隐秘的交流,总之此后白莲生秘密成为了长老环之一,而且开始随军参谋,也是一步步出谋划策,为天王教军的进取攻略付出了很多心血。 当白莲生被正式拜为天王教军师之后,天王教与乾朝的攻守之势便已逆转。汴洛会战之中,乾朝骠骑将军侯亨率大军与白莲生对阵。 那一战极为惨烈,侯亨大军被白莲生用计困在死地无法突围,侯亨自知绝无生路,不求自己外逃,带着亲卫拼死也要斩杀为天王教运筹帷幄的白莲生,只可惜殒身于白莲生帐前百步。 (本章完) ------------ 第306章 旧事纷纷 汴洛会战后,乾朝仅有的可进取之军也已败亡,天王教一改散兵游勇之势,在白莲生筹谋下,东进青鲁、西塞函关、北攻晋阳,此后形势颠倒,天王教已大致掌控北方局势,乾朝已经苟延残喘。 反观南方,在国师冯华真人大有作为之前,巴蜀、湖广都已是匪乱遍地,其中有些声势浩大的匪帮更是有修行人相助,甚至连九州十二宗门都会出手诛杀这些凶首。 但修行界一般不会主动干涉世间乱局,就算诛杀有道法修为的匪首,匪乱形势并不会得到根治,根本原因还是归咎于乾朝治御出了差错。 楚国帝君楚江卿出身一般,家庭是湖广之地的农户,有几分薄瘠水田,据说祖上是书香门第,可是几代之前已然衰微,不过楚江卿的家教还属严格,至少他本人并无陋习恶行。 楚江卿父母早逝,在料理完丧事之后,楚江卿本人大病一场,可能就是因此番变故,此后性情大变,仿佛变了一个人,再卖了自家祖产之后,楚江卿做了一件跟洪金田一样的事――寻仙访道。 自红山议会后,修行各派行走俗世大多不会公然展现道法玄功以惊世骇俗,指点凡夫入门修行只看缘法,不会强求故作。不过这也无法阻止世人有寻仙访道、志在烟霞之心,楚江卿如此作为很是寻常,尤其是世道昏昏,难免让人生出远世之心。 不过楚江卿运气比洪金田好一些,他亲眼见识过一个叫做伏虎门的修行门派,还跟伏虎门人有过一番结交,可惜的是,楚江卿本人固然悟性超凡,却无修行道法的上乘资质,光是静养摄心的门槛都过不去,连伏虎门的尊长也连连叹息。 楚江卿失望下山,之后的经历就比较奇怪了,他先是到了九江城中当了泥瓦匠的学徒,后来又学了酿酒、裁缝、木工……总之以楚江卿的悟性和天赋,这些俗世手工对他来说几乎是过眼便通,可是他却没有在任何一行中停留太久。 往后的几年中,楚江卿开始在湖广各地游历探访,也不是过去的寻仙求道了,而是游走在城乡各处,探问的都是一些普通俗世中的零碎琐事,譬如每家每户圈养牲畜多少、每年产粮几何、各地财货来往沟通等等。 这些作为看似毫无意义,甚至以楚江卿的交游手段,能够直接进出官府衙署翻看经年卷宗,不因别的,当年湖广吏治早已荒废,楚江卿所求的也不是什么机要隐秘。 然而到了后来楚江卿挥军横扫湖广之时,众人却发现楚军对哪家哪户、哪座城池财货储粮多少几乎了如指掌,而且行军进击无不是守卫驻防薄弱之处,楚王义旗过处宛如鬼神,甚至在乡间传出楚军乃阎王鬼卒的话来。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神奇之处,在楚江卿四处交游的那几年,他也与不少修行人有过来往,凭话术机锋与言谈魅力,问出了不少道法修行的要点关窍,后来更是凭一己之力编出了一卷修行典籍――《星河万世诀》。 这卷典籍听起来就像是三流修行门派的传世法诀,而且出自一介凡夫之手,又怎能让修行人真正信服修行?更何况写出此卷道法的楚江卿,他本人并未有半分道法修为。 楚江卿也知此法未经实证,于是拿给了当年结识的伏虎门,让他们参悟修行。伏虎门当作此为玩笑之举,众人当然一笑了之,并没有刻意讥笑楚江卿,而是一番安慰。 但不料这卷《星河万世诀》被伏虎门中一名杂役所得,他依照其中所修炼,短短几年间精进神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已经超越了伏虎门上下。 这名杂役没有正经名字,在卷走伏虎门中多年珍藏的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后,脱身离去,改头换面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孙子航。 孙子航下山后没有忘本,直接找到了楚江卿,直言自己凭《星河万世诀》修炼有成,二人相见深谈良久,一拍即合,都打算干一番大事业。 不过楚孙二人并没有直接举旗起事,而是探访了当时湖广一带的乱军匪帮之后,找到了一伙适合两人发挥的阵容,当时那帮乱军的头领姓秦,正好要为膝下独子秦飞鸿延请西席教师,楚江卿就是那时候上门的。 楚江卿不仅教秦飞鸿识文断字、圣人文章,还包括经世济民、天文地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知识。而孙子航则更干脆,直接指引秦飞鸿修炼《星河万世诀》。 也就是在这些年,楚江卿跟秦飞鸿的族亲、家将来往结交,纵横捭阖间,将秦老军头逐渐架空,加上孙子航的秘密传法,那支本来只是靠着占山为王、四处劫掠的乱军,演变成了后来骇人听闻的楚王义旗八百强兵。 有天王教中原渐成大势在前,巴蜀麻匪四起纷乱在后,楚江卿见时势已成,于是正式举旗起事。然而第一战却让人匪夷所思,并不是任何财货丰足的劣绅土豪,而是当年曾与之结交的伏虎门。 伏虎门不过是一个修行界不起眼的小门派,连正经的门派道场都没有,一门上下二十多名弟子在一座道观中清修,连掌门都没有真心修为,八百强兵杀至,伏虎门一夜覆灭。 后来楚王义旗四处横行,扫灭所过之处所有富户、地主、乡绅、豪商,湖广一带其他乱军匪帮见状,有的是担心不是楚王义旗的对手而投降,有的是觉得跟着他们能够大赚一笔,一时间让楚王义旗势力大增,更为横行无碍。 楚江卿平日里除了指挥作战,更擅长的就是研制各种新式器物,楚王义旗凭之更是所向披靡,最后扫尽湖广,西征入蜀,巴蜀麻匪难以对敌,轰轰烈烈的麻匪乱象轰然瓦解,楚江卿也正式在渝巴山城称帝开国。 与此同时,白莲生用兵也已围堵乾朝帝都玉京城,乾朝江山社稷已至西山残阳之际,齐德仲就是在这样的局势中,从江南北上玉京城。 (本章完) ------------ 第307章 金印在手 为什么红山议会上要谈齐德仲?因为在场还有些修行人并不知晓,太华门在此也将所有情况公之于众。齐德仲就是当初甲子年帝都宫变,被皇帝齐镐沉井溺杀的小太子,因其被国师冯华秘密救走,送往九州东北的修行门派飞云门中养育成人。 齐德仲是如今九州乱局中无法回避的一个焦点,因为无论是天王教长老还是楚国君臣,他们的道法修行一直没有明确的师承来历,红山议会向来只约束与保护参与定约立戒的门派传承,所以天王教和楚国的修行人如果因战乱杀伐而丧命,只能自受承负,红山议会各派不会为其有任何扶助救援。 而齐德仲出身飞云门,虽然因为犯戒被逐出师门,但修行缘法不是这样轻易断绝的,即便他后来成了江湖散人,照样有出身来历,如果轻易犯戒作恶,按照修行界的规矩,飞云门照样有责任要出手料理。 然而也因为齐德仲身份的特殊,后来因种种原因,一夜之间成为了乾朝太子,这样的变化更是让红山议会各派瞩目关切。如果齐德仲当时真的选择继位登基,那么是否就意味着存在一条钻红山议会规戒的漏洞? ——先将门人逐出师门,让其作为江湖散人在俗世争霸牟利,然后以此反哺本来师门。 不光如此,过去仅是冯华身为修行高人担当乾朝国师之事,就已经颇让修行界同道忌讳,凭国师身份与道法修为,冯华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已经超出了红山议会规戒之外,无非是因他也是江湖散人、师承约束已绝,这才没人管束。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年帝都宫变,洪国公背后有修行人参与辅佐的痕迹,若非如此冯华也不必祭出九龙神火罩此等仙家法宝。 事后除了冯华大力搜查无果,太华门也有搜寻线索的举动,只可惜当年之事十分隐秘,而且显然有高人隐蔽天机,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不过齐德仲的出现,可以说是彻底打破了这重被蒙蔽已久的天机,就在齐德仲携百官公卿出海之后,在东海之上遭遇修行高人的拦阻逼杀,而目睹这一切经过的人,在场就有两个——云霄、王启年。 如果说冯华在玉京城上空的一战还只是被邪魔外道报复逼杀,那么东海一战可就算是彻底暴露了来者的不凡身份! 这个时候,寒空的元神妙境一收,众人离境回神,寒空朝着云霄方向拱手道:“还请云霄与王启年二位道友上前,诉说当年经历……在赤心台上展开元神,知见通明无可伪作,二位道友无需担忧同道见疑。” 红山议会之所以有千年权威,不仅仅是可以在众人面前直抒胸臆、开怀畅谈,更重要的是红山灵枢赤心台上,展开元神身心便会不自觉与红山大器一体,根本容不得修行人言谈有半分虚假。站在赤心台上要么沉默不言,要么开诚布公,没有别的选择。 云霄与王启年二人下场,云霄从袖间取出彩凤囊,抬头看了看天师道派来的一位长老,笑着从囊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金虎玺印:“云霄此处有一件事物,还请诸位同道过目。” 说是过目,根本不用拿到众人眼前,只要在赤心台上展开元神感应,议殿中所有人都能清晰感触到金虎玺印,也包括玺印底部的篆刻——鹤鸣神山太清玄元。 “这是……鹤鸣山治印!”殿中当即有人忍不住低声叫唤,随即赶紧收声,众人心中大致都有几分明悟了。 “这位天师道的道友,这枚鹤鸣山治印可是天师道之物?”云霄问道。 那名天师道长老额上冷汗不断:“这、这……的确是我教传承千年之印,只不过在几年前随门人张谷环一同失踪不见,没想到竟是为云霄道友所得,不知天师道怎样才能拿回此印?” “呵呵、不急。”云霄笑着展开元神妙境,浮现起当年东海之上,齐德仲对峙三位高人的斗法情形,其中就有一名身缚咒带的怪人,以此鹤鸣山治印施法,而且显然是符箓道法,只不过较之天师道法,多了几分诡谲邪异。 与此同时,王启年也一同展开元神,众人只觉得仿佛有两处不同的视角来回归当年的东海之战,其中齐德仲经历之凶险,不少修行人高人也在暗暗思忖,若是自己亲身遭遇能否自保而退? 而当最后齐德仲呼唤绝云剑千里而至,驱动漫天云气一剑斩出,就有一些眼力高明的修行人看出这是飞云门秘传禁式断云斩。 不是说齐德仲已被逐出飞云门了吗?为何齐德仲又能施展出飞云门秘传?难不成当年被逐只是假意之举? 但是齐德仲施展断云斩威势极大,众人元神中最后竟是一片混度迷蒙,差点要离境而出。没料到时隔数年以元神妙境旁观,居然还能有此震慑心神的感触,可想而知当年斗法之险,而能够逼得齐德仲施展如此手段,来者之凶悍也可想而知了。 那咒带怪人自销形神强施邪法之后,被齐德仲一剑斩灭,最后落下一枚金虎印玺,正是鹤鸣山治印,而那咒带人施展的偏偏又是符箓道法,出身来历不言自明。至于那化形巨鸦的覆面客,九州之中只有一个门派有此道法传承! 元神妙境自此一收,云霄手上依旧端着鹤鸣山治印冷冷不语,直视着天师道长老眼神如刀锋一般,逼得对方不敢抬眼观瞧。至于朝凤山此番派人也不是掌门,而是长老风中隼,见他脸色铁青,正襟危坐似雕像一样没有说话。 这时寒空再度下场朝众人拱手一番说道:“红山议会规戒分明,参与定约立戒的各派,不得涉足俗世社稷更替之争。我等修行悟道之辈,不讲究俗世讼诤之言,直指关窍所在。此番天师道、朝凤山、**明府公然违逆规戒,依照红山议会论果,合该受惩!” 寒空十分干脆,既然天王教与楚国的道法来历说不清楚,那就先搁置一旁,只谈红山议会各派内部,犯戒者自然要受惩。 (本章完) ------------ 第308章 在劫难逃 寒空继续说道:“天师道与朝凤山此番业已派人前来红山议会,如今正是开门见山之时,请先对东海一战做出解释,为何要对齐德仲与沪海众修下此狠手?” “太华掌门不必着急逼问。”此时红山议殿之外,一道浑厚声息传来,隐含风雷之声。 来者好高的修为,红山天成大器,想要传音入殿并非轻易,此时竟然有如此高人现身在外,看来此次红山议会又起变数了。 寒空站在赤心台上一拂袖,议殿的墙壁穹顶渐渐透明,露出外界声色,红山之外的远处空中,有数十条人影凌空而立,结成阵式,却没有太靠近红山。 为首一人乃**明府掌门玉真子,他身旁两侧则是天师道少主张谷衡与朝凤山掌门孤星鸾,如此阵容丝毫不输太华门,殿中那些同门见状,纷纷欲起身离开议殿。 寒空脸色一寒:“你们当得红山议会是什么地方了?率众挟威而至、凌势不留辩白就想离去?若是此时此刻出去了,那就你们这就是与红山议会自分泾渭,你们可想好了?” 寒空这番话也展露了道法修为,话语出口声音伴随红山灵犀回荡而出,震得天光微颤、流风散逸,那些正欲起身离座的几派门人被寒空一句逼回座位。 “太华掌门好气势!”玉真子众人缓缓落至红山顶峰,来到议殿之中浑然不觉众人视线,本该是一片泰然自若,但是看见云霄之后顿时停下脚步。 “云霄,是你!”同时喊出这话的不仅仅有天师道少主张谷衡,还有陪同前来的何家三老。 云霄眯起双眼笑呵呵说道:“怎么?看见我你们很吃惊吗?” 何天冬须发微颤,抬手指喝:“你、你怎会……你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形神俱灭了――是这样吗?”云霄问道。 “你――”何天冬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而张谷衡更是骇然,直接喝问先前派遣而来的天师道长老:“这厮前来红山议会你为何不传讯!” 那名被喝问的长老脸色发白:“我、我传讯了啊,我还一直在等少主的回讯……” “怎么?你们还想着互通消息?”云霄站在赤心台上展开元神妙境,众人元神之中浮现出一道无形的讯息,那是以传讯法器凝聚的识念,就是云霄突然出现的消息。 张谷衡脸上青筋跳动:“你怎会知晓我天师道的秘传道法?” 传讯法器不似修行人彼此以元神识念传音,为了保障隐秘不泄,传讯法器通常是以门中秘传道法祭炼,就算不幸落在门外之人手中,也不可能轻易破解,云霄所展现的,分明就是将外传讯息截留的手段,这怎能让张谷衡不惊不怒? 云霄笑着没有说话,寒空看着云霄的笑容,眼角余光扫过间,发现古圣原传人楼银章脸上也是一阵悠然笑意,寒空当即明白过来,这样的道法境界必定是地仙高人方能掌握。 地仙位业与天地同息,境界高妙总摄万法,想要在地仙高人面前偷摸施展法术传讯于外,任何一点细微变化律动都会被地仙高人捕捉明细,哪怕是不显外在声色的元神识念,地仙高人照样可以窥听清楚。甚至只要动念束拢,施法传出的讯息就可以被地仙高人所截留。 云霄在来到红山的时候,早就察知这一点,所以暗中将所有对外传出的讯息加以判别,绝大部分都被他一念之间截留下来,就是等眼下这个时候所用。 “张道友!”寒空一跺脚,议殿大门自行关闭,一下子整座议殿与红山连成一体,将一千多人全部困在内中。 “既然各派尊长都已到齐,那现在就能够好好解释了!” 伴随寒空声令传出,太华门人一齐动作,分立议殿四处角落,四象绝空阵立成,在场一千多人皆觉自己被无形绝空压迫,仿佛稍有异动就会被击杀当场。 “太华掌门此举何意?”玉真子眼角杀意含而不发:“如此困锁威逼之势,是我等修行人相处之道吗?” 寒空直言道:“太华门人立世修行不为争锋,遵祖师依循守护红山议会规戒。如今你等数派勾结公然破戒违约,又有陷杀同道的恶劣行径,怎可姑怠纵枉?太华门不愿不教而诛,如今让你等在红山议会上直陈己见,任何罪恶惩罚皆在此地见证分晓!” 玉真子脸色似冰山一般压住熊熊烈焰:“太华掌门似乎太自信了,何必抱着陈词滥调不肯撒手?嘴上说着太华门不求争锋,实际上做得倒是锋芒最盛之举。” “哪来这么多废话!”此时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说道:“我知道你玉真子无非是依仗府尊龙霄佩才有这说话的底气,但是现在龙霄佩自己也脱不开身,被我派执剑长老青干断追得满天下乱窜,你们先顾好自己再说其他!” 倚天歌一向如此直接性情,不禁直接将两派地仙高人的行踪抖出来,还顺便揶揄了玉真子的祖师一番。 玉真子听见这番话后也不得已住嘴不言,倒是张谷衡脸上怒色不减,朝着云霄说道:“云霄,速速交还天师印剑,除此之外我与你无话可说!” 云霄手上端着金虎玺印,不住把玩道:“那鹤鸣山治印你们还要不要?我听说张谷环可是你的堂弟,你连他的去向也不打算问清楚了?” “鹤鸣山治印!”张谷衡这才反应过来,迈步上前就想动手抢夺。 “放肆!”寒空见状一声大喝,鸣金之声回荡议殿内中:“所有人都退回本座!堂堂修行高人连半点威仪气度都不要了?真的都把自己当成地痞流氓不成?就算要自甘堕落,红山议会也不是尔等撒野之地!” 寒空不愧是太华掌门,该有威严时自然让在场众人折服,不论是张谷衡还是玉真子,统统都没了本来气势,只得按照寒空所言寻空位落座。 待得场面重归清静之后,寒空向云霄抱拳说道:“既然方才张道友提及了天师印剑,那就不得不向云霄道友讨取了。不论彼此恩怨如何,如今为证事情发端源流,还请云霄道友交出天师印剑,让天下同道共同见证!” (本章完) ------------ 第309章 对错分明 云霄一挥广袖,天师印剑连同鹤鸣山治印都交给了寒空,在红山议殿内中,天师印剑与龙虎山的感应竟也被隔绝开来,几件事物安置在赤心台上,众人皆可感应,印剑道威如暗夜萤火,就算是未曾见识过天师道法之人,也不禁要暗赞一句。 张谷衡坐在北侧阶座上,看着天师印剑双目怒火沸腾,偏偏此时境况容不得他发作,在他周围的修行同道侧眼观瞧,心里都在思量着天师道少主威仪尽失,怎会是如此行止无端、形容失措之辈? 寒空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让一名太华门人下场,讲述起去年沪海剧变的经过。太华门人不算太多,道俗弟子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四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经年在山外行走监察各方的,只不过这些太华门人大多不曾显山露水,这也是为何太华门对修行界许多隐秘情况了如指掌。 当年齐德仲在江南与寒空相遇,据寒空所言便是前往江南拜见一位同门,如此可知太华门在九州各处都有门人落脚据点,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这位下场至赤心台的太华门人比寒空辈分还高,却只有真心全形修为,而且形容老迈,恐怕此生修为境界止步于此了,但眼神依旧清明透彻,站在赤心台上一边展开元神,一边将过去所观察到的情况娓娓道来,细致入微。 众人比较好奇的是,**明府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找到所谓乾朝皇裔?动机为何不必多言,太华门人只负责冷眼旁观,得到的结果却异常骇人。 **明府并不是真的搜寻到了乾朝太祖的血脉,而是一项深谋远虑的计划。早在两百多年前,乾朝太祖驾崩,太祖诸子早年间便有夺嫡之争,其中一脉失势被废,皇孙被放逐至山越之地幽居。 皇孙从此郁郁寡欢,不过数年便一病呜呼。皇孙育有一子,其时尚是孩提,按乾朝礼法应该送回帝都受宗学抚育。只可惜这位皇孙在归国路上突遇山洪,连同护送甲兵依仗全数埋没。 当时自然有人怀疑是太宗皇帝派人暗施手段,只不过这位皇孙羽翼未丰、靠山尽除,对稳坐帝位的太宗无半点威胁,最终一应调查搜寻皆是不了了之。 然而世人不知,当年太华门就察觉到此时隐约有异,于是开始派遣门人暗中搜寻线索,后来干脆派人长久驻守,打探这一支皇裔血脉的去向。 果不其然,在一百多年间断断续续地调查后,太华门终于发现,这一支皇裔血脉仍然存世。此事回报门中,当时羽衣轻新近继任掌门之位,亲自过问后却是将其搁置,原因无他,实乃调查已经无法进行下去。 这支皇裔血脉在俗世间早已不是帝室宗亲,反而是成了**明府的一名弟子。说是弟子,这支皇裔血脉并没有出现多少修行有成之辈,反而是代代庸碌平常,这并不稀奇,绝大多数世俗凡夫皆是如此。 只不过**明府当年已是龙霄佩中兴之后,何必要在门中养着这么一支皇裔血脉?而且一应规制礼数堪比王侯,若不是身居世外,早就要被僭越礼法抄家灭门了。 羽衣轻在了解到情况后,没有过分声张,以太华新任掌门的身份走访修行各派,在亲上**明府奇岩谷道场时,就询问了这件事。 **明府当年的回应,是府尊龙霄佩在俗世行走时曾偶受夺嫡皇子之恩,只可惜碍于红山议会规戒没有出手救援,后来小施手段将受难皇孙带出红尘之外,让他们这一脉皇裔享尽王侯之福,以为报答。 羽衣轻对此不置可否,也曾言想拜访龙霄佩,只不过**明府言明龙霄佩闭关深修,两名地仙高人始终未曾有过一会。 之后的事情便是去年的沪海剧变了,**明府将这一脉乾朝皇裔重新推出,将其扶植登上帝位之后,统揽江南权柄,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沪海江南幕后之主。 而这个时候**明府开始对江南之地大肆搜捕,对一切来路不明的修行人施以强硬手段,太华门人不得已只好撤离,如今随同掌门寒空前来,才将这段旧事展露众人眼前。 回首如经百年,这次元神中浮现的光影经历不再繁复,却是悠长深远得多,众人闻后各自沉浸良久,不得不对太华门又多了几分敬佩。 古时医家有言“上医治未病”,兵家则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其理如一,皆是出手于未料未发之间,太华门布置安排动辄以百年计,**明府看似经久绸缪,却不料一举一动早已在太华门眼皮底下清晰可见。 而且此番讲述,可以说处处针对皆是府尊龙霄佩,就差公然给他戴上一个阴谋家的帽子。以此为枢轴,看待世事眼光自然通透,包括当年帝都宫变背后的来龙去脉,如今业已梳理清楚,**明府与龙霄佩都是这背后一切的始作俑者。 至于天师道、朝凤山、虚神谷都有门人参与其中,天师道在其中出力甚多,当初门人张谷环伏杀齐德仲不成,后来更试图对其弟子云霄出手,结果却是颠倒,天师张应昌反遭斩杀,少主张谷衡伤败归山,连同几位门人也折损于此役。 这时寒空再度下场:“天师道两番主动截杀齐德仲师徒,行凶不成反遭挫败,天师张应昌受戮伏诛并非云霄道友之过,实乃正行除凶之举!” 寒空一语定性,先不提**明府重新扶植乾朝对错与否,直言其同谋天师道门人行止近于邪类,拦路行凶被人反杀怎能怪责对方反抗?对错是非分明,不因其人身份地位而有所改变。 由此延伸,云霄斩杀张应昌后夺天师印剑,更不是杀人夺宝之举!既然云霄有能力收走天师印剑,天师道就应为门中尊长过错思过悔改,而非鼓动同道再次行差踏错! 白帝城外何家三老伏击云霄及其同修,不论结果如何,错责仍旧不在云霄,天师道若要求回天师印剑,也不该依仗同道之力强取! (本章完) ------------ 第310章 赤心照性 寒空环顾众人说道:“我等皆是修行悟道之辈,凡事直指根本,不依俗世成王败寇、强存弱亡等丛林之言,云霄道友所遇非是他一人之事,而是我等共处世间之事。如有人觉得此间对错是非难定者,请下场直陈。” 寒空这番话还有一重隐含的意味,红山议会就是给众人直抒己见之地,自古以来在此确立的约定与规戒,是绝不允许打破的,否则就是挑战整个修行界,将众人合议共商的威严置若无物。 红山议会给予了展现见解要求的环境,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还藏掖隐瞒,那么事后订立的盟约就不要反悔违背!否则太华门与修行各派都有责任出面惩戒。 道法修行之人不是应该言行如一,而是不言行如一者修行无所成、自损道基功果,如果真的有人不惜自损修为也要悖逆众议定约,那也怪不得别人要按剑卫道,就算是修行人,也一样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相应的代价。言出必诺这本就是处世原则,谁也不想生活在满是欺瞒诈骗的世间,既然如此那便遵守共议之约。 如果共议之约、共商结果有人无法接受,那就在红山议会直接提出,红山议会已经是修行界中最能展现大小门派传承各种见地之处了。若无此公平论处,仅凭宗门势力行走世间,谁又能比得过太华门?而千年以来,恰恰是传承气象最盛的太华门,最为积极维护红山议会权威尊严。 可现在偏偏有人意图打破红山议会规戒,各凭实力争锋世间,长此以往对大道传承并无益处,只不过是满足少数人独私之欲。 这些话寒空并没有直言,只是在各人元神中各有领悟,至于能听懂多少、又愿意听进去多少,全看各人自己。 “我有一言。” 此时北侧阶座上,一人挺身而起,不是玉真子也不是张谷衡,而是虚神谷掌门点苍生。 虚神谷一门比较玄异,传说发源自上古巫傩,没有哪一位特定的祖师,而是效法自然,最初甚至没有成文的道法卷籍,一应仪轨法度都是后来于九州各大修行门派效仿而来。 虚神谷道法专注于元神,而且深信万物皆有其自然灵性,以元神契合自然化作图腾,最终所求并不是飞升超脱。 这不过这一门传承可以说一直都不太有起色,虽然不至于断绝,但也只是维持着九州十二宗门之一的虚名,像如今这般在红山议会公开发言,数百年来还是头一回。 寒空让出赤心台,示意点苍生下场。点苍生身披斑衣、腰系骨带,形貌十分古朴,只见他略一抱拳:“诸位同道,今时今日再谈此等道德文章再无助益,世间纷争甚嚣尘上,我等修行之辈亦难置身事外。我承认云霄道友斩应昌天师或为自保,但是究竟是何等原因导致双方纠葛,难道这不是我等最应细究之因吗? 单纯孤立看待剑斩天师之事,根本无益如今局势之变。云霄是旧太子齐德仲之徒,也曾受乾朝先帝册封为弘法真人,这样的身份本就参与在社稷更迭之中,怎能轻易揭过不谈?若**明府有责是因其有违红山议会规戒,那江湖散人纷纷涉世祸乱便可不加约束么? 红山议会至今已是陈规,约束无力、章法难行,不能真正代表天下修行界,若再是自缚手足固守陈规,待得大乱无可遏制之时,则天下修行同道无一寸安身之所!” 云霄沉默着没有说话,此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眼神扫划间正好与楼银章看一个对脸:“这个点苍生好大的口气,一开口想废了红山议会。就这么急着要当出头鸟吗?是嫌虚神谷混得还不够惨?云霄,这种人你还看得下去吗?” “地仙之眼见所欲见,能看见的都是愿意看见的,不愿看见的自然看不见。”云霄说道:“不过这位虚神谷的前辈,在我眼中也只是世事之一,没有什么看不看得下去。” “你果然承认了!”楼银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我之前听闻你与何家三老在白帝城外斗法,你却不知我事后曾经前往该处,发觉有地仙高人脱世而去的痕迹,原来那人就是你!” “能得前辈探寻是晚辈之福,今日得见前辈境界也是晚辈之幸。”云霄这么说,是因为他们二人以地仙心印彼此沟通,即便在红山议殿也不会被其他人窥听得见。 “不必夸我,地仙修行不可以常理推论,你进境非凡当世仅有,谁也评断不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失踪的这半年时间里,到底去了何处?”楼银章询问道。 云霄面不改色,心印中述说起自己穿越至元始界的种种见闻,一念之间闪现出无数高深修行境界,若非楼银章也有地仙修为,恐怕此刻早已元神溃散,是一般修行人无法容纳消化的庞然知见。 这时赤心台上的点苍生也已洋洋洒洒大说特说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引至云霄身上,似乎要求他回应当年身为弘法真人却要庇护“逆贼”王启年的事。 云霄还没开口,王启年怒然起身指喝:“好一张利嘴,王某不过是沪海一介修行执事,你们骤然起事不留余地,稍有逆意便以杀伐了断,我另外十二位好友惨死在你等同谋手中,如今居然还要莫名背负叛逆之名!乾朝如斯复辟,我等凭什么不能反抗?难道乖乖站着给你杀光不成?” 一般来说红山议会发言者应该要站在赤心台,这不仅是一种形式,而且也是借赤心台妙用。但实际上只要有离形去知修为,移神御器自然可现元神追眼回照,没想到王启年居然此时此刻突然进境破关,这一点连云霄也吃了一惊。 其实这次红山议会所讨论的事情,王启年也有亲身经历,对他来说不啻为一次修行机缘,回首过往种种凶险、恩怨,一念之间参透知常明关,自然便有离形去知修为。 (本章完) ------------ 第311章 时局之变 寒空闻言起身相邀:“王道友莫急,且至赤心台上开诚布公,一切因由众人过目观境自知分寸。” 王启年收敛怒意,来到赤心台上运动元神,沪海剧变的经历当即在众人元神中浮现,当初九死一生的险境如亲身体会,不少修为稍浅者早已是汗湿重裳。 在场也有不少修行散人,也认识部分沪海执事,江南易帜之后消息隔绝,这些人还以为沪海执事已经投入乾朝保皇党麾下,所以断绝了往来,今日再次见证,方知好友同修惨死剧变之中。 江湖散人固然没有稳定的宗门传承,可是不少散人同道彼此有所联系,偶尔相聚互通有无、交流讯息,在修行界中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只是这些人平日里各处天南海北,修行途中劫数不断,偶尔断了来往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可这次却不是什么意外殒落的劫数,而是**明府与供奉院合谋,将这伙沪海执事一同击杀,如果不是王启年侥幸逃脱,哪里有今日传递消息而出? 更重要的是,王启年逃亡玉篁山投奔云霄,其实也正好落入阴谋家的算计之中,趁着局势混乱未明之际,直接发兵攻打玉篁山,派高人行刺,往后一系列交战厮杀,这才引出天师道与云霄斗法、剑斩天师的后事。 这样一来,南侧阶座上的江湖散人们绝大多数对**明府与天师道绝无半点好脸色,如果不是身在议殿之中不可造次,恐怕早就祭起法器打得昏天黑地了。 王启年回归本座之后,寒空再度下场:“如今前事已明,天师道因与明府合谋,拦阻截杀不成而致应昌天师丧生,此为天师道之过,非云霄道友之责。天师道印剑失落,理所当然应归云霄道友暂摄,若天师道欲索回印剑法器,应先向云霄道友赔礼认错,对相应门人依戒惩处、昭告天下同道。” 这时天师道门人行列中业已出现了分歧,那名先行抵达红山的天师道长老赶紧起身朝云霄行礼道:“云霄道友,此番……的确是我们天师道管束不严。应昌天师与少主张谷衡等人之举,长老院众人一概不知……” “你――”张谷衡呲目欲裂:“现在图谋不成就像撇清关系吗?” “少主,我现在还这么叫你是不想在天下同道面前丢尽颜面,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号令天师道上下不成?”张家长老脸色也深沉似水,现在的情况对天师道可谓是大大不利。 本来张应昌父子连同门中部分弟子与**明府勾结,这本就瞒过了天师道上下,如今作法自毙牵累一门上下,本来身负罪责者就不应该再身居高位。 眼见场面又要失控,寒空喝声如钟磬:“够了!天师道内部事务无需在红山之中商议,而天师道认错也不急于一时,现在还有更紧要的事务!” 说完这话,寒空一摆手将天师印剑连同鹤鸣山治印都送还给云霄,然后一指玉真子:“现在该是**明府好好解释,打破红山议会规戒,公然插手尘俗更迭、复辟乾朝帝业,此举你们打算怎样了断?” “了断?”玉真子气度沉着:“死守一个早已腐朽过时的规矩条令,对世事新局之变,当然怎么看都是错处。我**明府上下奉府尊谕令行护世大业,不会顾忌陈旧眼光。如果你太华门真要在此行杀伐之事,我玉真子躬逢其盛!” “好一条癞皮狗!”楼银章的声音再度响起云霄耳边:“直接抛开红山议会,混淆是非对错,真以为太华门不会杀人?” 云霄没有回话,寒空眉宇渐冷,对玉真子说道:“道友真做此想?我等遵守红山议会,并非仅是其绵延千年、久经考验,而是我辈置身事外与俗世相安而无伤之功德,无为无执自然无所伤,道友所言新局之变,难道就是以道法修为凌驾世间不成?若是如此,与邪魔无异!” “好一句与邪魔无异!”玉真子眼角间隐约有忿色萦绕:“难道与你们所求不一便要被打作邪魔?” “那还请道友言明你等所求!”寒空一摆手,示意玉真子下场,红山议会就是说话的地方,但也要说得清楚明白,含糊吞吐、言辞闪烁也没资格让天下同道聆听。 玉真子走至赤心台,看着在场千余修行人,脸色沉重,眼神扫视过洪金田与孙子航二人更是不加掩饰地敌意。 “诸位同道,上一次红山议会于此地召开,天机阁高人展现推衍之功,测出九州天下将有大劫!”玉真子说这话时,故意看向太华等各大门派。 “所谓大劫者,绝非寻常俗世战乱,而是一场波及世间各处、足可覆灭此世的无边灾殃,自古有名曰血日魔潮!” 玉真子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修行晚辈都面露疑色,向各自师长询问起这上古灾厄,而不待尊长们私下回应,众人元神中自然浮现起玉真子的讲述―― 如同齐德仲最早听说血日魔潮的解释,大多数九州修行人并不了解,在他们所身处的九州世界以外,还有无可穷计的大小世界并存无涯之间。 万界并存如同汪洋中无数浮沫一般,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浮不定,有一些世界无法自我延续下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自生自灭。 然而除此之外,万界本身也可能发生交互,如同海面上的浮沫相互聚集成团。可是这种事情对于各自世界内的生灵却是无穷灾祸,轻则引起天灾,重则整个世界灰飞烟灭、彻底不存。 而九州世界上一次经历的万界交互,正是洪荒初定之后,三皇五帝治世的岁月。当时天现血日、地起魔祸,上古先贤们各显玄通将异界邪魔或驱逐、或斩杀、或封印,在经历了漫长的斗争之后,终于将这段灾祸消弭下去。 后来血日魔潮成了人人忌惮讳言的极端恐怖,除了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只言片语的模糊记载,其余大多数都是真假难辨的传说。 (本章完) ------------ 第312章 伊甸圣器 而像在场的九州十二宗门,其中不少自上古之时便有道统源流,其门人先祖大致了解血日魔潮的因由来历,也知道万界并存的状况,但碍于传人道法修行境界未至,就算是门中弟子也非尽知,就更别说那些在红山议会之后才陆续新兴的门派传承。 九州之外的大小世界并不是单纯理解中的内外相对,未至地仙位业无法明白天地若洞天的玄妙境界,就算是玉真子下场讲述,也只是简略带过,但这一点在场不少高人也可作为旁证。 十二年前也是在此地,天机阁门人安九宫出手推衍,言及血日魔潮将至,提醒天下各派留意九州内外各处异动。然而绝大多数门派对血日魔潮根本无能为力。当时羽衣轻尚在,代表太华门亲自应承处理此事,各派同道早已习惯太华门肩负重担,对此态度理所当然,除了嘴上说点迎奉话语也没有太多表示。 如今羽衣轻已求证仙道飞升而去,应对血日魔潮的责任仍然在太华一门,这些年太华门人积极行走九州内外各处,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回头也渐有领悟。 只不过在玉真子的话里,他**明府似乎对此出力更多,而原因则更是稀奇――府尊龙霄佩察觉天王教与楚国的修炼之法,乃是得到异界指引,其中楚国帝君楚江卿更是异界邪魔转生而来! 这个消息一出,天王教长老洪金田脸上神容深沉了不少,却是依旧扶着金杖不言不语,倒是楚国宰相孙子航如同受力绷直的钢刀猛然起身―― “住口!辱及吾皇,真当本座能坐视不管吗?” 玉真子此时变得一派从容:“怎么?你们难道想不承认?你所修炼的《星河万世诀》正是异界邪法,不过是以你一体为枢,接引万界玄力的邪门道法而已!” 孙子航周身星芒闪烁,照得脸面发白:“怎么?难道你想一尝本座能耐,就如此迫不及待出言挑衅?” “煌煌九州道威,焉有你等黄口小儿撒野之处?”玉真子朗笑以应。 “定!” 红山议殿中,一声黄钟大吕之音,孙子航与玉真子二人即刻动弹言语不得,一旁寒空抬手虚指,太华天罡阵有禁制之功,即刻束缚住两名当世修行高人,而且是让对方半点反抗之力也无。 “如果要斗法,届时自有机会给你们斗!”寒空来回扫视此二人,然后又看了看洪金田,说道:“异界修行之法,并非必有邪魔之定义。在场同道须知,当年佛家法门传入九州,也正是天竺雷音世界高人发愿之功,如今不也有两派佛脉传承在场共议?何来邪魔之说?” 众人闻言这才将视线移至北侧阶座边缘上,正是明王院与南海观音阁的门人各自立掌合十。明王院只有男身修法,观音阁则多是女修,其中以观音阁融汇九州道法仙修最为多。 不论俗世佛道两家此起彼伏,九州修行界长久以来都是道家仙修占主导,佛脉传承也大多不涉纷争,除却这两家之外,西荒高原大日殿的密宗高人也曾一度显赫,只可惜如今瀚海三僧失踪,传承亦将凋敝。 佛法修行在红山议会前夕传入九州世界,适逢当时俗世混乱不安,世人向佛避世以求心安,佛脉传承在九州世界站住了脚,也被后来红山议会纳入其中。 如果仅凭是来自异界的修炼之法便定义为邪魔,那么九州佛脉是否也算邪魔同流? “是否邪魔,以行止论定,上古之时异界来者意图侵吞九州世界,自然是妖魔,于是才有上古先贤护世度人。”寒空说道:“九州道法仙修层出不穷,修正传道法而心性入偏、邪行恶障者亦有,难道邪魔便仅是出自九州之外?不自醒悟、一味谤斥,玉真子道友,这真的是你我修行悟道之辈该有之心胸吗?” 寒空话是对玉真子这么说,但隐含之意也在指责楚国与天王教。楚国起事灭了不少修行门派,如此举动已经不是谤斥,而是确凿的血腥恶行。至于天王教,虽然没有明确针对修行各派,但是教中信众狂热愚昧,不加以约束,反而有放纵其冲击俗世佛道,如此铺张排外,也说明此等作为亟需省悟。 至于各自所修炼的道法,仍然是看其具体作为,如果是有屠戮无辜、掠夺他人之举来壮大独私道法之威,那自然也是邪行恶障,不可饶恕。但现在看来,楚国与天王教也不至于有这种极端作为,否则太华门早就出手除魔了。 但同样的,不能因为太华门没有主动针对,这两方就可以将所有责任与义务全然抛弃,十二年前羽衣轻就曾经邀请过他们来红山议会亲自解释,只可惜他们放弃了那个机会。现在有幸红山议会尚能延续,要是此时此刻再不作解释,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解释什么?寒空也不需要他们公开道法修炼的隐秘,但是必须要承认道法启示的来历,在场多得是修行高人,朝夕之间顿悟大道的话就不必说了,如果有任何具体的传承经历,都需要在红山议会中解释清楚。 寒空随手撤去法力,玉真子与孙子航都觉身形一松、束缚顿去,但是也都没有继续挑乱的心思了,但是彼此警惕戒备依旧。 最先有所动作的不是孙子航,反而是洪金田低叹一声,顺手一推,金杖自行飞至赤心台上,旋即金光映照满堂光辉,更有无数闪现的奇异图案、龙蛇字符凌空飘悬。 金杖上悬浮晶球回旋不定,似乎有无数金丝飘带渐渐浮现,同时听见洪金田的话语:“此物乃我当年于山中深涧偶然寻得之物,以手触之则闻启示之声,连同几件伴随出现的圣物,我将其分与其他几位长老。我知此等圣物非凡,所以过往极少凭此彰显能为。” 寒空见状也是暗暗吃惊,于是问道:“洪长老可知此物真名来历?” 洪金田说道:“具体难言,只在初时有迷离之音回荡脑海,不似九州之语,若强译号名,约莫是――伊甸。” (本章完) ------------ 第313章 五器成尊 按照洪金田的说法,他当年科举不成寻仙访道,意外在深山中迷失了方向,加上天雨路滑不慎跌落深涧之中,本以为注定一死,却是在一片异样境域清醒过来。 金玉神杖飘带回旋聚结,慢慢凝聚成那片异样境域的状况――那是一片极为空旷广大的“山洞”,山洞不仅深邃,而且高低落差极大。 但是山洞内中并非漆黑,沿着地面与墙壁,分布了许多细长规整的光带,散发着明亮而不刺眼的蓝光,光带勾勒之下,似乎形成特异阵式,与九州各派传承皆无相通之处。 在光带照耀下,洪金田才发现这处山洞有明显的人为雕琢痕迹,因为无论是山洞内壁、穹顶、地面,都十分平整,山洞内中几乎没有曲线弯弧可言,全是干脆直接的线条。而这些构造也不像是寻常土石砖瓦,轻轻敲击如闻钟磬,但更为深沉结实,看上去整个山洞用料来源一致,让人产生一种被困在巨石内中的错觉。 洪金田当时就以为自己果真有天大仙缘、误入仙家洞府,欣喜若狂之际,他连连跪拜呼祷,却没能看见任何一位仙家高人,失望踌躇之际,自行一探山洞究竟。 议殿众人也不得不感叹洪金田的胆量,一般修行人要是真的误闯了仙家洞府,可绝对不会这样四处乱走,否则不小心触发某种禁制法力,凡夫俗子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这片山洞也的确怪异,九州各地从未曾听说过有此洞天福地的传说,不过在场不少人都听说过齐德仲得上古真龙水府的仙缘,洪金田真的撞上这种大运也不是不可能。 洪金田一番游历,发觉山洞内中空泛无物,除了地面墙壁的曲折光带,就没有任何一件孤立于外的器物可以拿取触碰,这下就让洪金田着急起来,万一自己真的是被困在此间无法逃脱,那恐怕连饮水求生都做不到。 沿着光带一路前行,洪金田发现光带渐趋密集,就像无数绳索朝着同一个终点汇集,最终发现了一处宛如祭坛的地方,地面上一面光圈,当洪金田来到的时候,发出一阵微弱的变化,似乎察觉到来者。 祭坛中央是一根四方棱柱,直到腰际,洪金田伸手触碰,顿时如遭雷亟,身体内中似乎有什么事物被抽摄出去一般,当他痛楚消除清醒之后,祭坛尽是隆隆作响,四方棱柱自中心四分剖开,整座祭坛渐渐后撤,显露出下方一片金光,几件事物缓缓升起,照得山洞内中光华满天。 洪金田就是在这个时候,脑海中仿佛出现了无数奇文异字,虽然看不明白,但自然而然就能领悟明白,也是在此时,洪金田知道此处山洞叫做“伊甸园”。 至于那从地下升起的几件事物,便是主宰此间的伊甸圣器,是维持伊甸园良好运行的中枢操控之物,掌握圣器之人自然便是伊甸园之主。 伊甸圣器总共五件,分别是杖、剑、珠、幡、金字塔。这五件圣器妙用各有不同,在洪金田看来就是仙家法宝,初时掌握运用,就可以影响他人心智六识,伴随着启示指引逐步修炼精进,伊甸圣器的用途可谓是数不胜数。 神杖有号令天地之威,甚至足可以重改山川之序。神剑能发飞芒,凡夫持之以一当百,高人御剑足可分破混沌。神珠能干预心智、幻化无穷,可以说天王教每每调用教众信徒愿力,转化为天光破敌,靠的就是这枚神珠。神幡有护体保生之效,只要不是腐朽只余骨骸,凭神幡裹身甚至能死者苏生。至于金字塔,则是伊甸园这片境域的操控枢键,凭之可随意出入伊甸园。 洪金田在来回摩挲五件伊甸圣器之后,稍一触动了金字塔,整个人就消失在伊甸园中,再转念,自己居然还在半悬空中往下掉落! 跌落山涧之中筋骨损伤,可是当洪金田将神幡裹在身上时,种种外创内损就在肉眼可见之下痊愈,无需药石,其神用之妙让洪金田瞠目结舌。 洪金田没敢带着五件伊甸圣器回家,而是找一个隐秘之地收藏起来,然后找到四名最要好、最忠诚的亲朋,暗中告知了他们,很显然那时洪金田已有一番大作为的设想了。 五人分配了五件伊甸圣器,然后开始在各处乡野展现神迹法力,平民百姓以为仙真下凡,顶礼膜拜者不计其数,很快就聚集起一帮信徒,洪金田也择性情纯良者传授启示教谕。这样不出几年,天王教渐渐形成一股势力,往后之事众人皆已明了。 赤心台上金光一收,神杖自然飞回洪金田手中,这位天王教创教之人,丝毫没有半点出身来历暴露的悔憾神容,面如重枣、皱纹深刻,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端坐之姿如同神坛上的雕塑。 众人缓缓敛神专注,大家闻听此等经历,内心揣测思量也是纷呈各异,其中羡慕嫉妒者不在少数,毕竟光是听说伊甸圣器的妙用,就足够引动某些人夺宝猎奇的心思了。而洪金田本是一介凡夫,短短数十年间就聚集了几乎是九州世界中最庞大的修行组织,与伊甸圣器的关联可想而知。 不过一些修为高深的耄耋尊长则是更为谨慎,其中紫霄宗道荷真人朝寒空抱拳问道:“寒空掌门,方才我听洪道友提及神幡妙用,难道世间真有如斯法器,能使死人复生不成?” 寒空闻言面不改色,内心却是暗道不妙,如果伊甸圣器的妙用真如洪金田所言,光是围绕着几件圣器的争夺,恐怕又是一场难以消弭的杀劫。 寒空起身拱手对众人言道:“红山议会让天下同道开怀畅谈,所言皆为各自真知灼见、不虚不妄,但我辈皆在修行半途,未有超脱飞升之成就,生死之事唯有自知,天降神器有缘者得之,不得者不可强求! 至于死者复生一说,太华门不知则不言,不对伊甸圣器妄加评断,若是救死扶伤之公责,太华门自有担负。” (本章完) ------------ 第314章 一家之言 寒空作为太华掌门,在红山议会这种场合上,不适合、也没资格下这种判断。伊甸圣器来历诡异,显然不是九州本土之物,洪金田能够得此机缘,那是他个人之事,他愿意与同乡亲朋共享也碍不着太华门,一切祸福自行承担。 寒空也同时在暗示,伊甸圣器是否真如洪金田所知具备如斯神妙功用,也不完全依洪金田一己之见。毕竟这几件器物来自异界他方,洪金田所传达的讯息固然不假,但也仅仅局限于他自己所了解的。如果伊甸圣器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譬如施展起来有何特定要求,这一点不仅寒空不知道,很可能连洪金田也受蒙蔽。 除此之外,寒空也承认伊甸圣器如今属天王教所有,不论天王教此时是否归属红山议会行列之中,如果有不轨之徒试图抢夺属于天王教的伊甸圣器,那么此举便是杀人夺宝的邪恶行径,太华门自然会秉公处置。 其实依照洪金田所言,伊甸圣器固然来历古怪,但类似的妙用,九州修行法器也不是没有相近之物。如洪金田本人所持的金玉神杖,光是移行山川、改写地气脉络,太华门中不仅有相应的法器,甚至还有配衬的独门秘法。 至于飞芒神剑,对于在场剑修高人来说也算不上多高明。神珠迷幻神智、幻化无穷,云霄与杏鸾一同炼制的紫晶石花也做得到。金字塔则跟小洞天法器如出一辙。 唯独那件传说包裹死者便可复生的神幡,看起来颇为独到,若是长久披挂在身,是否便可驻世长生? 对于在场有数的修行高人,谁不想印证地仙位业?但谁都知道这一步迈出何等艰难,多一丝人间寿数往往便是多一分希望。当然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也不相信仅凭一件异界之物便可轻易求证长生道果,但如果能有一番亲眼参详,或许会有与众不同的感悟。 而握有神幡的天王教,不说能否守护圣器安然,光是在此时抛出圣器妙用的消息来,就足够引得一批修行同道未来与天王教结交,有如此缘法,还愁天王教未来无法在修行界立足不成? 一些回味过来的修行高人都不禁暗赞洪金田的高明,本来是天下同道逼问的局势,一番奇遇解释之后,颠倒翻转,成了未来结缘互通的因由。这洪金田看似粗犷愚鲁,但却一点都不傻,心机可精明着呢! 洪金田已经交代完了,现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孙子航身上,依照寒空和玉真子先后的讲述,楚国帝君楚江卿只是一介没有道法修为的凡夫,但他却是异界之属的出身。 其实对于这一点,修行同道也不是真的那么难以接受,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云云,对于修行人来说,族类之别尚可超脱,更何况异界也不是只有邪魔,也有能衍生出佛门修法的雷音世界,说不定楚江卿的来历也与此差不太多。 楚江卿没有来红山议会,其实就算他来了也没用,如果真是一介凡夫,那他也说不出众人想了解的事实状况。而孙子航作为楚国宰执,又是第一个修炼《星河万世诀》之人,理应对楚江卿有相当了解。 不过孙子航却没有直言的打算,面对众人目光,脸上浅笑不语,其中一些悲愤中带着仇恨的眼神,孙子航也全然不加理会。 寒空下场朝孙子航一作揖:“孙道友,你若不愿开口讲述道法来历,那我太华门也不强求,但有一事,不论你等出身来历、道法修为如何都是必须要问的――楚王义旗起事之初,于湖广一带灭修行门派逾三十,屠戮各派门人数百,夺占各派道场、器物不计其数,惨遭长生军杀害的江湖散人亦有数百。近二十年来,据我太华门统计,因楚国而丧命的修行辈已有千人之数。” 寒空说到这里也不禁一顿,让众人闻言沉思追忆,千人之数在俗世虽然算不得什么,可是放在整个修行界却是一大折损,可以说绝大多数门派都没有千人数量的门人弟子,而很多小门小派充其量也就是几十名门人。 这些门派没有称雄九州、争霸天下的心思,只是想守好自家修行福地、远避刀兵灾殃而已,于世无伤无害、远避人烟甚少交往,楚国登门踏户、血腥屠戮,一些有结交缘法的门派散人看不过去,也曾试图要跟楚国君臣议论,却不料反陷长生军伏击之中,围攻之下无人生还。 如此几番,楚国境域之内,剩余的所有修行门派无不是紧闭山门、封印道场,凭此才保住宗门传承最后一点底蕴,但是这对于各个门派都是重大折损,近十多年不敢轻易行走俗世,唯恐招惹长生军伏杀。 “我太华门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寒空所问也是众人之疑,千年以来俗世朝代更迭无数,固然也是有些朝代君王行灭佛辟道之举,意图断绝修行界根基,但真正做到者寥寥,除了给世俗带来混乱之外,难有真正成效。 而道法修行之辈对此的态度也相对冷淡,像太华门在红山议会订立之初,俗世王朝也听闻太华门仙家修行,曾屡次封赏当时的太华掌门。但太华门一概不理,不朝不觐,一应封赏谢绝不受。 久而久之,太华山一带除了剩下偶尔的仙真足迹之外,俗世君王对此地热衷也慢慢冷淡了下来。一次两次没有回应,世人还当做是太华门的真人自恃身价,但一千八百年没有回应,这就不是一般的修行心境了。 太华门作为修行界楷模,固然没有强求其他门派必须像自己一样,但是太华门的作风多多少少影响了天下同道,逐渐仙凡分隔成为具体实在的状况,俗世内外有一条不可见的界限,成为修行界各派公认的处世规度。 而现在不仅有人打破了这条界限,要冲入俗世中登临至尊、凌驾苍生,也有人在修行界中祸乱逞凶,造成惨烈结果。 (本章完) ------------ 第315章 观苦身受 九州内外,修行门派林立繁多,数千年来彼此共处,难免有所纠纷争执,若是不加以制约,彼此攻伐无度、波及俗世,也只是颠覆了世间各派的立足根基,无益于彼此修行,红山议会设立的根本原因,就是为化解纷争,无论门派势力或大或小、传承气象是衰是旺,皆有一处立身之地不受破坏。 而楚王义旗的凶悍举动的确让和平已久的修行界大受震动,毕竟不是所有修行人都擅长斗法厮杀的,而且许多小门派本身也立足修行界与俗世界限边缘,并非有彻底隔绝世外的洞天福地,只要有迹可循自然能够被大军扫荡。 但是这些修行门派通常不会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大多数也只是以宫观寺庙、山庄园林作为掩护,一方面融入俗世,一方面也与世无争。固然不能说他们会对楚王义军望风而降,但他们也不会对乾朝社稷有太多的忠孝之心。 其实很多小门派因为传承浅薄,所以经常与俗世有所往来,或作地方豪族的食客幕友、或为宗族大户供奉庇护,但如果俗世颠覆混乱,修行门派也不会干预过甚,毕竟红山议会的存在也是有相当震慑。 如果说楚国举事之初要扫荡地方豪族以充军备,那么大可去做便是了,古往今来灭绝更迭的豪族富户不知有多少,修行人就算有道法玄功也不会用来跟大军对抗,而且也不是谁都能跟大军对抗的。 可现在问题出在举旗起事的并非单纯义军,而是一帮来历独特的修行人,其声势之大,连乾朝连番大军围堵、供奉院高人接连助阵都无法阻挡,在多次折损人手之后,乾朝对楚王义旗更是十分忌惮,无形中放纵了楚王义旗的壮大,以至于后来登基开国不可阻挡。 寒空作为太华掌门,当然不是要以此为理由指责楚国立国不正,当楚国本身俨然是一脉道统纯正的修行传承,有责任为过去的行为作出解释。 孙子航身姿修长、笔直如枪,一手背负腰后、一手微屈在前,拇指与食指不住捻动,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对方良久不答,寒空也没有再问,当一些人因悲愤正欲喝骂孙子航之际,却被在场一些修行高人赶紧按住收声,大家这才渐渐察觉,寒空已经正在施法逼问。 这是一场彻底的元神较量,寒空立身赤心台上,滚滚洪流如同火山爆发,沛然印入孙子航元神内中,化作无数惨烈幻境,竟然皆是楚军扫荡屠戮大小门派之后的状况。其中还包括了许多修行人身死之后的积郁怨念,全数在这一刻汇聚成元神法力攻入孙子航元神世界。 在场的修行高人,也只能凭一丝隐约痕迹揣测出二人斗法状况,而像云霄这种地仙高人,反而能够清晰旁观寒空运化的元神法力,化现出的无数惨景也能亲眼目睹。 云霄脸色悲悯,他并不单纯是为无辜身死的修行人动念,也包括对行凶厮杀的楚国修行人感叹,他已经大概明白楚国这种离奇举动的根源发端了。 说到底,这是一种“危机感”,楚国以孙子航为首的修行人,对同样身处世间的其他修行人,怀着极为强烈的不安全、不信任,无法忍受、也无法面对可能威胁自己的存在。 其实孙子航此番来到红山议会,一言一行的表现,可比洪金田差远了,远不如洪金田之豁达,外表的从容镇定完全是凭着心念坚定强作支撑,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元神明净。 寒空施展元神法力,孙子航不可避免地受到惊扰,指尖的来回捻动将他此刻的焦躁心境表露分明,可见此人修行仍有莫大缺陷。 云霄虽然不知太华道法,但以他如今之境界,也可窥见几分精要,他知晓太华门所修丹道,除了汇流道家仙修种种精髓,亦采择了佛门修法的一些高妙之处。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寒空这门元神道法就是太华门吸收佛修观法后演化而来,收摄天地间诸般苦难之景,但根本落足又与佛门修法大相径庭。佛法观苦,乃是求因业归空、舍生解脱。太华道法观苦,乃是见身证真、长生超脱。 至于孙子航所修的道法,出自楚江卿奇闻异识,不伦不类,虽非旁门左道的邪法,但精进之迅猛世所罕见,而今日一番试探,看来也显露出《星河万世诀》的缺漏所在。 与孙子航一同前来的还有楚国几位重臣,他们修为虽然不如孙子航,但也颇为不俗,此时此刻却是动弹不得,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拘束住,只有一些狰狞的表情流露。 “咄!”寒空一声低喝,敛神收法,议殿内中一阵清朗松籁拂动,众人皆觉身心舒朗,而孙子航的神色也渐渐平复。 “如何?孙道友可愿意解释了?”寒空问道。 孙子航直直盯视着寒空许久,抬手握住胸前悬挂的银链怀表,这个动作一出,与之同修的楚国重臣一同起身,几人法力契同一气,运转无比圆融通畅,周身星芒闪烁。 寒空脸色不改道:“如果道友执意不肯解释,非要以道法较量高低,那我太华门可以奉陪,议殿之外更为空旷,不如去那里如何?” 孙子航冷笑道:“太华门来者众多,我们岂敢造次?我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见识闻名遐迩的红山议会,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无非是太华门独掌操弄、恃强凌弱还要假作宽宏的把戏而已!” 寒空抱拳说道:“道友如此看待,我太华门也无法强改观感,也不会因道友之言另有举措,只是现今天下同道共聚于此,希望借此机会偃平祸乱。机缘难得,谁也不愿轻纵,孙道友何必急于离去?” “我等不需要这所谓的机缘!”孙子航说道:“九州修行界被你等庸碌陈旧之辈把持,我等不屑与之同流!楚国兴业更无须你等认可,臣服或者败亡,这是给你仅有的选择,若试图在我国大业之前行阻拦之事,莫怪未来刀兵相见!告辞!” (本章完) ------------ 第316章 弱者损道 孙子航十分干脆,带着数人直奔议殿大门而去,但自玉真子等人进入之后,议殿大门就一直紧闭不开,半点缝隙也无,就像一面完整的琉璃石壁一样。孙子航迈步自此,一身星芒回旋成涡流,在掌中蕴而将发。 “孙道友真的打算就此离去?”寒空问道:“红山议会召开不易,召集天下同道共商众议乃是难得场合,若是就此离场,以后商定何样结论,将与贵国上下无关。”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寒空一抱拳,议殿大门缓缓开启,山外清风吹拂而入,孙子航身上衣衫却无半点飘飞。 孙子航头也不回直接迈步走出议殿,转眼间身影消失在红山之外,让在场众人陷入肃静之中。 “一千八百多年以来,这是第二批中途离会之人。”这时,一向沉默不语的天机阁门人安九宫突然开口说话,让不少大派高人面露诧异。 天机阁门人向来极少开口,每言必与未来天下格局大有牵连,如今却是极少有地说起旧事,自然让不少晚辈弟子问起故旧往事,自然也有一些前辈尊长提起―― 在红山议会创立之初,天下局势纷纷未定,当年太华门为守规戒,所行的杀伐之事也丝毫不少。而就在第三届红山议会时,有一名为竹山教的修行门派,不忘俗世权柄之利,屡屡有教中门人凭道法修为左右当时九州战乱之局,甚至已经将几个割据豪强纳为外围道场,此举大大悖逆了红山议会。 太华门在那一年指斥竹山教种种作为,要求竹山教召回所有在外的门人弟子,不允许再有干涉俗世战乱的作为。数番言语交锋之下,竹山教主愤然离场。 然而就在红山议会结束后不过半月,太华门人一齐出动,九九八十一人结成太华天罡阵,直接飞天万里进攻竹山教本山道场,运起诸般足堪禁忌二字的道法,让竹山教本山道场“罗浮雪峰”重返洪荒,竹山教门人只要有元神显现修为者全数诛杀,其余在外地的门人也分批陆续被斩灭。 太华门手段之凌厉、干脆,彻底定鼎红山议会之权威,竹山教一战灭门,一应道法传承直接在大战中灰飞烟灭彻底不存,太华门直截了当将这个门派从九州世界上抹杀干净,如今很多修行人都不知晓这段往事了,只有九州十二宗门的尊长还听前人提起过。 如今的太华门,比起当年太华门可以说是温和多了,估计孙子航恐怕也没法打听到太华门这点往事,就连洪金田听了之后也是眉山沉重,因为天王教当年就曾派辛无量试探过羽衣轻,太华门的态度他也算领略一二。 安九宫说这番话,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但众人听在耳中,却觉得像是隐晦的提醒,这是在让其他修行门派明白,不要看见寒空没有强留孙子航等人、对九州乱世无能为力,就真的以为太华门柔弱可欺了。 当年竹山教拂袖离场,落得个教门尽灭的下场,现在楚国宰相也是一般作为,结果又会是如何?安九宫此言颇为耐人寻味。 “师兄。”云霁此时暗中传音与云霄问道:“你觉得太华门真的会对楚国下手吗?” 云霄说道:“为兄不通智计谋算,你问错人了。你觉得呢?” 云霁沉吟一阵:“我看未必,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九州乱世不可能无休止地延续下去,但血日魔潮却是迫在眉睫。对于太华门来说,现在更主要的力量必定是放在针对未来九州大劫之上。再说了,太华门也没有必要针对楚国上下大动干戈,因为本来就有与之对垒的天王教和江南乾朝,若是我来应对,大可放任他们捉对厮杀,最后看情况稍加挑拨撩动,逼得各自损伤惨重,届时再遣门中高人联袂铲除,则天下可定矣!” 云霄哑然无语,良久方有回应:“师弟你是真这么想的?” “恐怕不止我自己这么想,那洪金田、玉真子,哪怕是孙子航也都是这么想的,太华门独立俗世之外,如同利剑高悬无人能抑,换做是谁也都有所忌惮!”云霁说道。 云霄叹息道:“若无为,则无可畏惧戒慎。师弟你也曾见识过当今乱世,众多修行有成之辈纷纷下场厮杀,这样的状况怎么会是好事?彼此各自都认为能够将世道引导至正确坦途之上,可坦途未至,乱世先来。 太华门有此大能大力却无意天下争锋,世人皆以为其有大损大失,白白浪费这宗门鼎盛之势,殊不知自居俗世之外,这就是太华门最大所得。妄图力强势盛便凌驾世间,沉沦者不知几何?” “师兄此言却似弱者之语。”云霁摇头道。 云霄却是从容:“损道者弱,这没什么不好的。面对天下乱世,为兄自认也是弱者,因为我没能力也没意愿改变。而世人常常妄想有英雄豪杰、强者伟人改变昏乱世道,此念何尝不也是弱者之语?强者自强,天行健也。若想改变世道,那便自己亲身去做,不要妄求他人作为。” 云霁深思熟虑一番后说:“师兄,我明白了。” “哦?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 “太华门引导天下各派红山议会,如此作为实际上就是在为天下修行人谋求清静修行的机缘,俗世或治或乱总是俗世之人自求。修行人能避灾祸战乱是一得,俗世太平修行人亦可安享,如此又是一得。”云霁说道:“若下场厮杀、争锋逐鹿,那清静已不可得,治世之太平也未必可得,毕竟天下修行人不止一家。你能干的事我也能干,你能得天下我也能得天下,如此不过复返俗世之争。至于天下道统传承归一?这怕是比九州独尊还要困难,人世间思想欲念何曾统一过?又怎可能一统?” 云霄这才点头道:“不错、不错,既然我不争,那大家就都别争了。仅凭此点居然有人以为太华门柔弱可欺?这是为兄听说过最好笑的话了!” (本章完) ------------ 第317章 替己行道 柔弱者未必可欺,太华门能传承数千年,这本身就是最为不凡的体现。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太华门可谓是处处贯彻了道家修行。 孙子航离开之后,议殿中也有些人蠢蠢欲动,玉真子看着敞开的大门,看来红山议会让他如坐针毡,比起跟寒空等人口舌交锋,他更愿意即刻回转**明府的道场中。 “玉真子道友。”这时云霄起身说话:“现在两家主事之人都已有所表示,结论如何各在众人之心,而你此前言之凿凿,认为是天王教的启示教谕和楚国帝君都是异界邪魔,不知现在是否仍旧坚持?” “那是自然!”玉真子轻抚乌黑长须说道:“今日各派同道皆有见证,还需要我多费口舌解释么?” 云霄问道:“那贵派府尊龙霄佩所言之护世大业,就是要将这些异界邪魔驱逐而出,横扫妖氛、澄清玉宇?” 玉真子脸色一派雍容沉着:“明知血日魔潮将近,九州世界又有此等异界邪魔潜伏而至,我等修行之辈岂可坐视不理?楚国帝君与天王教国席卷天下,颠倒俗世常理,如果此时仍旧固守陈规、自缚手脚,岂不是拱手将九州世界让与外邪?此事府尊早有窥觉,我**明府多年来为此绸缪已久,如果红山议会真要以此定罪与我,但来无妨!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寒空这时也说话了:“既然贵派府尊早年间便有感应,为何不与天下同道共商?道友你也知道此事重大,恐怕不是单单几个修行门派能够应对,而是应该合天下同道之力。” “不错!但还不够!”玉真子说道:“既然血日魔潮席卷九州,那就不仅是修行人要面对,而是九州苍生共同面对!凡夫蒙昧不知大劫将至,随波逐流放任乱世尘嚣,对天下同道修行也无益处!府尊之护世大业,便是从苍生俗世下手!我**明府上下追随戮力!” 玉真子说出这句话,跟随而至的**明府门人大多脸上带有狂热激昂的神色,而其他阅历较多的修行高人却是脸色深沉。 龙霄佩与**明府这种作为,是否真的要主动应对血日魔潮另说,但是抬出九州世界、苍生大义,这种言行在其他修行同道看来已是近于邪魔败类了。 因为龙霄佩修为再高,也只是九州世界的苍生之一,他不能代表九州世界的众生做出决定。修行人悟道直指根本,龙霄佩的一言一行或许可以用来指导门人弟子,也可以点拨他人,但不能强行要求世间苍生随他欲求而运转,因为这个世间从来不特别因为谁而存在运行。 有些话、有些事,道法修行人与俗世凡夫理解并不一样,俗世兵战举旗言“替天行道”,那就是一个口号,怎么喊怎么理解都无所谓。但修行人却不能说这种话,莫说替天行道,替谁都不可行道!任何人立足世间,身心言行能够完全契合自我意愿而发,这已经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修行了,妄图替他人行道者,大多只是仗势之言,假借伪装而有邪行恶障。 血日魔潮的确是一件大事,但太华门之所以没有传遍天下,甚至连修行各派都只有少部分尊长了解,那是因为从切实出发,能够参与到应对血日魔潮的修行人的确不多。本来近几十年九州局势便已不定,若再添变数徒然增加乱象罢了。 至于俗世凡夫更是没有必要了解,血日魔潮爆发至少还在数十年后,以俗世更迭变化,当权者恐怕也换了不知几何,现在知道并无必要。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够应对。 玉真子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却是狡辩,他们不谈在预防血日魔潮等等灾祸有何建树,却是狂言要九州苍生一同应对,驱使蚍蜉撼树、螳臂当车,那不是宏图伟业,而是蓄意谋害!小孩子不知火烛危险,大人不知防备却在一旁劝诱孩童玩火,此等邪行恶障简直悖逆天理! 寒空作为太华掌门,他并不反对血日魔潮要九州苍生一同面对,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不能简单一言了结,而是要亲身实行指引俗世,也正是如此,寒空很清楚俗世苍生有何担负。 太华门传承数千年,在红山议会创立之前,见证了太多类似的道统传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与口号,干涉俗世战乱,甚至是一手制造了俗世纷争。 或许这些道统传承有着各自的求证,也不全是矫饰伪作,但往往正是因为其真心愿求,反而将纷乱推到一个无法缓和的极致,这不是单纯的成王败寇、也不是为了利益需求,而是彼此修行不得不为的证悟之举。 只不过到头来谁也争不过谁,徒然留下一片战乱不定的九州世界,没有血日魔潮,照样苍生受劫。 太华门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主动挺身而出,引导天下各门各派、道统传承确立红山议会,既然谁也争不过谁,与其彼此相伤、立身无安,那不如彻底断绝乱源,从今往后谁也不许为俗世纷争下场厮杀,一切矛盾在俗世之外了断干净,不可牵累苍生。 就如同龙霄佩是九州苍生之一,而天下间的修行人也都是九州苍生的一部分,一损俱损,要是真的打到生灵涂炭、重返洪荒,到时候断绝了修行道统的根基,也无所谓什么悟道修行了。 不过红山议会只是防止了修行人的争斗牵累俗世,却没有解决引起争斗的根本问题――是否能有一家修行传承独大九州世界?甚至足可统治九州苍生? 这个问题经历千年,如今又在众人心中再度浮现而起。如果答案是“可以”,那这一家修行传承又会是谁?而纷争往往就是从此一刻开始的。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云霄翩然来到赤心台上,微笑看着周围四方同道,抱拳拱手:“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 (本章完) ------------ 第318章 世外境域 云霄站在赤心台上,笑容颇有深意,眼神扫过众人,没有张口说话,元神妙境缓缓展开,众人所见乃是一片广漠旷大的修行福地,妙境代言此地乃元始界。 元始界跟九州世界不一样。中土九州位处寰宇汪洋之上,混圆独立于太空之中,受寰宇罡风包覆庇护,海陆众生得以繁衍生息。而在寰宇罡风之外,则是无尽广阔的太空外域,日月星辰各行其道。自古修行人对外域之境一向存而不论,也有一些修行高人仗着道法玄功飞离寰宇罡风之外探索,但是较之中土九州之纷纭万象,太空外域实在是寂寥空洞。 而元始界则不然,此方世界天圆地方,陆洲纵横十余万里,陆洲之外汪洋波涛绵延无尽,日月星辰行迹与九州世界相近,但却无寰宇罡风。 云霄探索元始界时候就发现了,元始界就像被一个没有具体边界的罩子扣住,哪怕向天高飞万里之遥,眼前还是青天朗朗之色,日月高悬难以触及,显然是与九州世界有相近之处却别具一格。 元始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仙家洞天,但此广漠浩瀚的规模根本不似寻常所见。元始界中并无人烟,一派洪荒初定之后的原始蛮荒,但是气候天象要比九州世界更为温和,生机盎然。更难的是,元始界可谓是天材地宝俯仰可得、奇花异草盈野遍地,九州世界中那难求难得的种种奇珍异宝,在元始界仿佛寻常之物。 在元始界中,修行福地根本不用怎样花费心思去经营,云霄的一众同修几个月间就打造了方圆数十里的长生仙府,虽是简陋,但已成规模,由此可见元始界的安宁清静,以及随手可得的修行奇珍。 更难得的是,身在元始界中全无俗世沾染纷杂,对行功修炼大有裨益,一应道法玄功在元始界精进更为迅速,可心无旁骛专注修行。 元神妙境似回味无穷、如余音绕梁,除了杏鸾、九鸣这种有切身经历者外,在场千余修行人无不同时陷入长久的静默肃静之中,即便是楼银章方才事先听云霄提及元始界诸事,但此刻也才真正领悟他方异界之妙。 在场不少门派尊长,他们对万界之说也只是局限于门中前人的口口相传,可以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亲身穿越异界的经历,更遑论对异界的认识,他们不是不愿意了解,实乃不能也。 地仙位业方能脱世而出,但脱世而出后滞留无涯之间,如陷孤寂、迷失自我,如无灵妙感应,不可能穿越至其他世界。所以九州世界中的历代地仙,大多数不会主动离开九州世界。 如今云霄得齐德仲传授指点,明了地仙位业以上,飞升之后会有分径去向,要么飞升超脱成就真仙,要么飞升有偏沦为散仙,如同放逐九州世界之外,流落无涯之间或各处异界,修为难有继续精进。 散仙的本质其实跟地仙相近,他们在过往漫长修行中,重重境界次第中出现了某种偏差,在飞升之后成为散仙,并未真正超脱凡尘万界,反而是受九州世界天地玄理所斥,不得回转。 散仙也未必能自如行走万界无碍,因为凡尘万界各自独运,各自有着一套运行生灭的规律玄理,若无真仙超脱之境不可一窥全貌,自然不可轻易穿越万界行走。 如果说地仙是在家攻读诗书、将近科举大考的书生,那么散仙就是落魄流离的学子,本质上都未有真正超脱不朽、长生久视的仙道成就,但各自处境不一,也有各自知见修为的局限。 可即便如此,地仙位业在九州世界中已可谓是高不可攀了,不是简单的修行便可精进破关,当今之世地仙高人恐怕不过十指之数,而且也不是谁都能求证仙道成就的。 云霄有些话没有直说,让众人自行揣摩思考,而在场不乏高人,当即就有猜出云霄已有地仙修为。 此念一起,惊骇难当!本来肃穆安静的红山议殿当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许多古怪视线往云霄周身打量,却又似担心对方察觉,不敢正眼相瞧。 而像玉真子、张谷衡、何天冬之流,此时更是脸色变幻不定,张谷衡干脆吓得两股战战,瞪大双眼看着云霄,身子不断试图向后躲藏。 “你……怎么可能?”何天冬血气翻涌,满脸异红,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可能?”云霄一脸纯然淡漠地看着何天冬:“有哪条戒律法度不许我云霄进境地仙位业了?难道仅凭你喊一句‘这不可能’,世间事就如你所愿了?何老前辈,如此心境不宜深修精进啊。” 云霄摇头晃脑,如此姿态更是让何天冬怒火难抑,然而当初施法合击造成的内伤还没痊愈,此时被怒火一激,伤势顿时复发,仰天惨叫一声,口中吐出瓢泼也似的飞血,两臂一甩倒地不醒,议殿之中场面登时大乱! 一番混乱之后,太华门派人将昏厥的何天冬送至山下客舍安置,而红山议会依旧继续。 这下可热闹了,修行界自羽衣轻飞升之后,大家都难免会猜测谁会是下一名新晋地仙,而如今出乎意料之外,最近声名鹊起的云霄,居然在短短时日内突飞猛进,已不可以常理论断,但这终究是一大幸事。 之所以是幸事,这说明世间修行所求的长生久视之道,并未因天下战乱而气数断绝。羽衣轻飞升、云霄进境,这一前一后说明仙道有凭,仙道成就不是全然虚无缥缈。 更重要的是,云霄甫一成名便是剑斩天师之举,如今前因后果梳理清晰,更显得云霄是秉承气运之人,是为护持道法清静修行而来。 在场有不少修行人最初只是知晓其师齐德仲,没想到如今弟子云霄青出于蓝,这自然更让人揣测齐德仲如今已经到了怎样的修为境界。 而之前最让玉真子等人所依仗的,无非就是龙霄佩那地仙修为,此时云霄所展现的,已是完全不亚于龙霄佩的高深玄功。面对这种阴谋家,就应该用最堂皇直接的手段去对付。 (本章完) ------------ 第319章 万界大劫 玉真子等人此刻的心思可想而知,但更多与云霄并无纷争纠葛的修行同道,更关心的则是元始界的状况。因为按照云霄的讲述,他是有能力带着别人穿行两界自如,若真是如此,其他修为未至造形化物之人,或许也能前往元始界清修。 尤其是在如今九州战乱未休,甚至有将修行各派尽数卷入之势的环境下,有不少一心欲求清静的修行人,对九州现况可以说全无兴致,甚至生出几分离弃之意。尤其是那些缺少宗门传承庇佑的江湖散人,已经流露出与云霄的结交之意了。 就连寒空和一众太华门人也没有料到,云霄会在此时抖出这种消息,无疑是给已经暗潮涌动的九州修行界再添变数。 “诸位同道切莫急躁。”寒空及时出面打断了纷扰的会场:“时近黄昏,一日议事亦耗心神,不如暂且先作歇息,明日继续。” 别看红山议会上说话不多,可凡事皆以元神观境讲述,闻听之人往往不觉天光变幻,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虽说修行高人精神充沛,但一天下来情况变幻不定,众人也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重新回味梳理。 送走各派同道之后,寒空与云霄尚还留在红山顶峰,看着天色黯淡、星辰渐现,寒空这才长出一气:“没想到半天功夫就已经将纷争推近极致,如果不是云霄你及时出面,恐怕玉真子等人真就会不顾场合动手了。而你方才一番坦白,估计几天之内就会传遍九州了。” 云霄笑道:“传就传呗,我本就是有地仙修为,没什么值得隐藏的。” 寒空问道:“你这种自信,我也从师祖身上瞧见过,是不是地仙高人都是如此?” “这可不好说,像龙霄佩那种不露痕迹、匿踪潜藏之辈也不是没有。修为境界与胸襟气度并非全然有关。” 寒空看着漫天星辰默然不语,思忖良久之后才说道:“刚才听你讲起元始界的状况,倒是让我想起太华祖师当年飞升之后,在万界之中以造化玄功开辟灵墟圣境之事。你能受元始界感应而往,其中必有缘法关联。” “太华门秘传甚多,我也不好探究得太深,不过听你这番话,似乎觉得元始界也是太华祖师的杰作?”云霄抬手掐算:“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 “怎么说?” “有些事你境界未至我也没法说得太明白,就略微描述一下――” 云霄在元始界停留的那段时间,一边探索天地奥妙,一边体悟地仙修行,就是在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云霄察觉到元始界有人为刻意凿炼的痕迹。 这种“人为”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为手工,实际上元始界广漠浩瀚,在普通人看来就是完完全全的原始自然状态。可是在云霄这种地仙眼中,看到的却是天地自然被人以**力改造拼接的痕迹。 云霄有一种离奇的直觉,他认为元始界的本来面目,恐怕并不是在无涯之间不断生灭的独立世界,而是由几个小世界融合而成。 不同世界相互接触交融,那场面绝对算不上轻松平淡,而且交融之后的结果不一定是拼合成一个大世界,更可能是这些小世界相互湮灭消散,至于有幸拼合而成的大世界能否育化出生机繁衍,那完全是另外一说了。 云霄虽然没有穿越过其他世界的经历,但是以他如今境界加以推衍,万界之中真正能够育化生机的世界恐怕并不算多,因为要在无穷生灭中演变成适合生灵繁衍的条件十分苛刻,更多在无涯之间独运存在的世界,都是杳无生机、混沌死寂。 而元始界与其说是幸运,倒不如说是有人刻意为之。在几个小世界拼合交融之后,有人、甚至不止一人,以**力重新构建出这片天圆地方的世界,使得本来互斥混乱的规律逐渐归于有序,而且使其具备育化生机的条件,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加快生机的繁衍演化,在达到遍及全境的规模后,又使其缓和下来,与九州世界有所契合。 云霄来到元始界的第一种感觉就是“新”,好像这个世界只是刚从混沌蒙昧中脱胎而出,如同俗世凡夫来到一间新近装潢完毕的房屋中,还能闻到一丝刷浆未干的气味。 一个世界自无中生有,到混沌蒙昧、洪荒初定、育化生机、物种繁多,动辄便是亿兆年计,所以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绝对不可能是新世界,必定是有无数沉积掩埋的痕迹。 这种痕迹并非是指树木年轮、地壳分层云云,而是在天地玄理中留下不可见的痕迹,唯有地仙高人能可察知一二。 云霄估算了一下,元始界从各小世界拼合而成到如今境况,以九州世界岁月计,恐怕不会超过三千年,但元始界所经历一切似乎都被人为的加快了演进速度。 那到底是谁要这么急切地将元始界演化完善?又有谁能够做到? 由此延伸出更多的困惑,既然一个世界的演进是这么的漫长,那么万界彼此交互触碰就应该是短短几千年便有一次不成?长此以往恐怕绝大多数世界都会陷入新生不久便重归湮灭的状况。 那么既然元始界的诞生可能是人为的操纵与控制,那么下一次来势匆匆的万界交互,是否存在着某种不可知的庞然力量加以推动?若是如此,元始界的急切诞生又代表着什么? 话及于此已经是诸般仙家隐秘了,就连云霄这等地仙高人都觉得玄奥难测,更不用说寒空这个小小的世间修行人。 如果说真的存在一股庞然得足可以万界为棋子随意挑动的力量,那么绝对不是九州世界的修行人能够应对的。而且如今看来,万界交互带来的血日魔潮,只不过是此等万界大劫波及九州世界的小小涟漪而已,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而且就算知道又如何?九州世界的修行人根本无能为力,绝大多数人连穿行万界都做不到,徒然烦恼罢了,对此仙家之事不如不知。 (本章完) ------------ 第320章 忧者自忧 寒空听完之后,抬手揉着快要皱成千沟万壑的眉头,低声说道:“修行人首要自知,九州世界以外的事既然管不了就不去管,太华门如今要务仍旧是落在应对血日魔潮上。既然你说元始界是有人刻意演进至此,那说明世外仙家确实已有所动作,我也不用去多想了。” 云霄点头道:“你这想法是对的,血日魔潮之事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这可是你说的。”寒空浅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箴递给云霄:“这里面是天衍玉锁的炼制之法,以及所需的一切天材地宝和炼化火候,全部都在其中。” 太华门在这些年考察探索九州世界后,发现四十九处龙升之穴,依循门中古籍记载方位,其中不少地方与上一次血日魔潮时出现异界门户有所重合。为了预防异界门户出现动摇九州万里山川,太华门需要炼制镇龙锁脉的禁制,这就是天衍玉锁。 每一件天衍玉锁都是法器,而且需要的炼器功夫只高不低,要求的天材地宝之繁多、炼制步骤之复杂,就连太华门倾尽千年传承也无法独力完成,此番红山议会上,寒空就希望天下同道合力完成。 寒空此前最担心的,就是在九州世界中短短时日内无法找齐这么多的天材地宝,而且炼器耗费玄功时日,也绝非一次功成,要是途中还有折损,等于浪费了许多炼器材料。更别说此举需要数量众多的修行高人合作,等同占有他人修炼行功的时日。 而现在好了,云霄放出了元始界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寒空希望云霄能在元始界采集尽可能足够的天材地宝,以弥补九州世界的不足。 更重要的是,如今修行界谁人不知齐德仲一脉精擅炼器之道,有云霄的帮忙,炼制天衍玉锁的压力应该有所减缓。 寒空又说道:“我看你等下可有得忙了,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找上你的同修,估计就是在打听元始界的情况,说不定已经准备好趁这个机会一走了之。” 云霄拿着玉箴猛然醒悟道:“我有办法了!” 寒空笑道:“我们想的兴许是一样的。” “嘿嘿!”云霄偷笑道:“天下高人欲弃九州而去,他们的想法我也明白,我也可以出手,但是不能白帮。等他们到了元始界,就要相还九州天地的育化之恩,为炼制天衍玉锁出力才行。” 寒空摇头道:“或许他们会有怨言,但他们并不明白,万界大劫、九州动荡,元始界看似清静,也难免受到波及,劫数并不会因为他们躲到元始界就没有了。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能让人躲到元始界去就一了百了,该出的力还是要出。之前我还琢磨怎么才能让众人出力,现在好了,他们亏欠于你,在元始界又无根基,只能听命与你。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聚集起一批庞大的势力。” 云霄说道:“我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估计是足够让玉真子他们难为好一阵了。” …… 夜色垂暮,红山脚下连片客舍,都是一幢一幢的园林宅院,朱漆大门之外有两座石雕明灯,映出一片柔和橘黄的光晕,安宁中带着一丝充盈饱满。 太华门给云霄等人安排了一座三进宅院,足够容纳与他齐至的同修,云霄刚一进门,就隐约听见内中深处的欢声笑语,还有一个大嗓门,笑声中竟然蕴含剑意激荡,震得云霄两耳嗡嗡鸣响。 “倚天歌前辈,何事能引你这名动天下的剑仙捧腹大笑?”云霄迈步直入,就看见十余人三三两两坐在后院曲水流觞,除了有七星剑派的倚天歌,还有桃花源、紫霄宗的其他门人尊长。 众人见云霄到来纷纷起身相迎,云霄分别见礼,那倚天歌摸着胡须笑道:“我是在笑那玉真子和张谷衡,每每想起他们两个那张脸就忍不住,看他们一开始威风凛凛,到后来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今晚不知还会怎样焦急,恐怕都还急着将此处消息向外传递。” 云霄说道:“那且让他们去急……对了,晚辈听说贵派执剑长老青干断前辈追踪那府尊龙霄佩,已经过了一年有余,此事当真劳烦贵派上下费心了。” 倚天歌摆手道:“呵呵,小友不必如此。青干断祖师也是受羽衣轻前辈之托,更何况那龙霄佩多行不义、阴谋算计,我七星剑派立足世间铲妖除魔,自然不能放过他!应为之事说不上劳烦。” 云霁在一旁听完也说道:“师兄,我已经听各派同道讲述了龙霄佩当年的种种举动,此事牵涉师尊,我们做弟子的理应为师长分忧。那龙霄佩是一切祸乱根源,若不将其斩除,恐怕未来遗祸不断。” 云霄苦笑道:“师弟你说得轻易,地仙高人斗法不比寻常,我不惧龙霄佩,他也不会怕我。地仙位业驻世长生,想要杀他哪里容易?他要是刻意躲藏,我们恐怕不是短短时日内能分胜负。” “这……” 倚天歌也笑着说道:“此事的确不急于一时,需要从长计议。我派执剑长老当年与另外两位高人联手也只是伤及龙霄佩,却也难强留。” 云霄则说道:“龙霄佩现在估计已经得到我的消息了,以他之慎重肯定不会来主动招惹我。再说了,光是杀龙霄佩一人还远远不够,天下乱世已成定局,龙霄佩之性命无益消缓乱势。孙子航愤然离会,楚国难以约束,恐怕日后变数还将更多。” 云霁沉吟间还待深谈,倚天歌打断众人思路:“嗨!现在想这些作甚,为邪魔败类浪费心思,倒不如趁着辰光正好,痛饮狂歌一番才对。我早就听说云霄小友你的云中觞盛满了难得仙酿,现在你来了可不许随便就走,我们俩不喝上个痛快就算白来一遭!” 云霄也是干脆,哈哈笑道:“好!今天先来个不醉不归,就让该烦恼的人烦恼去吧!” 云霁看见他们二人这般疏狂性情,不禁摇头苦笑,只好端着酒盏与之奉陪。 (本章完) ------------ 第321章 护世之法 次日天明,红山议会继续,虽说昨日有过种种跌宕起伏的经历,然而除了楚国宰相孙子航等一行人理会,剩余人等今天仍旧继续到场与会。 说是夜间让各派同道歇息,实际上昨夜有心思静养行功者寥寥无几,修行界陡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不少人都要将消息传往各方,一些交情好的江湖散人更是在商讨未来应对之策。 而当众人来到红山顶峰之上,不少人都纷纷主动向云霄问好,云霄应对从容,大有宗师风度。或许有些心怀郁愤者认为云霄这是故作姿态,但是其人已证地仙位业,如此成就已经无所谓别人的眼光了。 何天冬经过一夜调养,今天算是勉强苏醒过来,但是内伤尚未痊愈,本来不必参与今天商议,可是他仍然坚持要来参加,不过看他的气色较之过往颓丧许多,比起形体损伤,心境上的打击才是真正要害。 至于天师道少主张谷衡已经完全没有昨天初时现面的嚣张,其实自当初截杀云霄,他强行召唤尊神登坛,就已经有疑法之心,事后父亲毙亡于云霄之手,连番重创之下道心倾危,此时的张谷衡虽有一身道法修为,但是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此劫如不能堪破,今后将沦为凡夫。 倚天歌看见他们俩,朝着玉真子说道:“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脸来?玉真子,你的脸皮厚得可以啊!” 玉真子依旧那副沉稳淡然,目不斜视,对倚天歌的讥讽浑然不觉,径直迈步进入红山议殿。 经过昨天纷杂的议论后,今天红山议会的重点集中在两处,其一是波及中土九州的血日魔潮,其次便是当今九州战乱局势。 寒空率先下场,详细解释了万界交互、血日魔潮等隐秘,讲述了血日魔潮可能带来的动荡与破坏,并且将太华门的解决方案、以及如今准备的成果公之于众,这其中自然包括了这些年太华门人行走九州内外,探索发现的四十九处龙升之穴。 所谓龙升之穴,其实就是指龙脉地气聚拢升腾之处,而且这些遍及九州的龙脉地气乃是共联一体,数千年前的血日魔潮,其中不少异界门户就曾在这些龙升之穴一带出现,对于现在世人而言,不得不有所防范。 太华门人穷思竭虑,结合门中千年传承菁华,创制出天衍玉锁此等法器,总共四十九件,按照天道缺一之数,布置排列在各处龙升之穴中,镇龙锁脉。如同龙升之穴共联一体,天衍玉锁也是一体同气,能够凭此汇聚九州天地山川之力,镇守九州世界本身。 之前玉真子扬言**明府涉世之举是为护世大业,但却没有半点具体明确的护世行止。如今太华门不惜将门中珍藏多年的道法秘传、修炼窍要公之于众。此举并无显耀之心,纯粹为守护九州世界而作,而且所讲所述无不精致入微,在场众人之震撼可想而知。 寒空同时也提及了,如今紫霄宗、七星剑派与桃花源三派同道愿意协助一同炼制天衍玉锁,另外云霄也会参与其中,必要之时可以从元始界采集相应天材地宝相助九州同道。 连当世地仙都参与其中了,其他人当然不好拒绝,而且这种事不能算是帮忙,而应该是自保。九州世界乃修行人根本所在,若九州世界在未来大劫中轰然湮灭,那谁都是死路一条。太华门传承气象最为兴旺,他们的行动自然最为积极,也不需要别人的监督。 太华门已经拿出他们的应对策略了,作为自称为护世大业而奔走的**明府等门派,是否也该有所表态? 玉真子等人态度则比较暧昧,在他们看来,守护九州世界、应对血日魔潮,与如今九州战乱局势是相互关联的。 首先,四十九处龙升之穴有不少位于战火硝烟密集之地,如果任由战事反复不断,那么对于安置镇龙锁脉禁制有百害而无一利。 其次,玉真子等人对于太华门的策略并不抱持信任态度,天衍玉锁镇守九州世界能否真正应对血日魔潮尚未可知,万一不成岂不是白白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玉真子道友。”寒空脸色清冷:“贵派同道口口声声指责九州禁制无用,那你们又打算如何防范血日魔潮?” 玉真子笑道:“我就问你们一件事,当年三皇五帝那等圣人是如何应对血日魔潮的?” 寒空直言道:“遇邪诛邪、遇魔除魔,先断异界邪魔来路,驱逐而出封堵门户,可诛杀灭却者不留于世,死而不亡者裂解封禁,前人先圣可为,我等后世修行之辈亦可做到。” 玉真子眉宇轻动:“看来寒空掌门也承认我等后世可以效法前人先圣,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派府尊所为正是有此大愿!” 根据玉真子的描述,龙霄佩在过去数百年间的游历中探幽寻秘,考据出三皇五帝当年一门修炼秘法,此法乃是引敛世人崇正心念为用,成就上古帝王的根本。 上古之时,“皇”、“帝”二字并非单纯指代统治天下臣民的君主,而是具备灵应神性的崇高存在。一方面需要有观世洞明的眼界,另一方面要有圣人垂范天下的道德威仪。 三皇五帝之所以被称为天子,在某种意义上可称得上是“天之子”。要达到此功业成就,除了要有地仙修为,见天地玄理若掌纹,而且还必须要容纳众生心念,不如此无法治世。 那众生之所愿如何传达到天子心中?这便是祭祀的由来,上古之时,万民按天时地利而劳作声息,凡事不离天地,所祭根本亦是天地。天子形神契合天地,无形之间自有天听,此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上古天子是真切确凿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三皇五帝为方便治理天下,确立天子为国之主祭,所以后世即便人皇帝主不再是有地仙位业的高人,但仍旧延续了国之主祭的担负。 (本章完) ------------ 第322章 九州主宰 龙霄佩驻世数百年,详细考据了上古的国祭之法,也对后世历朝历代的祭祀礼法颇有深研,更何况**明府本就属儒门法脉,对祭法一途颇有见地。 根据玉真子的讲述,**明府复辟乾朝,就是希望以乾朝为根基重新安定九州内外,然后恢复古今国祭之法,汇聚众生崇正心念,塑造天子功业。唯有如此方能掌握护世之力,切实做到守护九州苍生!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众人方知龙霄佩不仅要做凌驾苍生的谋后主宰,而且还打算公然登临九州,成为苍生万民顶礼膜拜的国祭之神! 倚天歌性情直接,当场起身指喝:“好你个龙霄佩、好你个**明府!成就地仙位业不知珍惜,还妄图要称神作威?在场多得是修仙之士,你可知国祭神道绝非轻易能够担负!若是妄自称神,与邪魔无异!” 自古以来中土九州不乏牛鬼蛇神、妄称神灵之辈,如果是俗世凡夫无知盲从,那只是世人不自省悟,但道法修行之人却不可如此。 所谓不可,不仅仅是严禁以道法玄通作威、矫称神灵,而且也是戒绝修行人受鬼神惊扰入邪。 如果说道法修行是个人独私之事,那么香火神道就不是一人之事了。因为凡是涉及神道,就不可回避地与生灵心念有所牵扯,古往今来受香火愿力而有几分法力的鬼神之流,若无众生心念感应,甚至连现形于世都做不到。 仙道可以说是世人自觉证悟的超脱之道,但神道则必定是归附于众生心念愿力所求的处世之道。道法仙修可以远世遁隐,香火神道则绝不可如此。 倚天歌所言并非是指香火神道是邪门歪道,但是这一门精进途径必须谨慎对待,而且自古以来凭此道邪行恶障,往往煽动广大,稍有不慎则如野火燎原。 如今九州修行各派中,与香火神道有所牵连的便是天师道,但天师道所祭者乃是与修行道基密切相关的上界尊神,其中不少就是门中历代天师,个中奥妙不足为外人道。而且天师道出了名是仪轨繁复、次第严谨,这本身就是一种对天师道法的保险手段,外人无所谓偷学窃密。 至于也是利用信徒愿力的天王教,有趣的是,他们教中并无具体神灵真形名讳,“天王”二字只是粗略指代,更何况他们是利用伊甸圣器才能化转愿力为用。与其说是香火神道,倒不如说是俗世君王之道。 此二者所祭者,都不是活生生的世人,而现在龙霄佩所追求的,显然就是要以地仙位业,窃据众生之神的神道功果。 活人受众生之祭会怎样?不好说,毕竟有三皇五帝珠玉在前,似乎也是一种无上成就的根基。可是此法断绝数千年之久,在修行人看来自有其不存于世的原因。 寒空这时也说道:“上古圣人受众生之祭,是因其有圣行,福荫众生才受享祭,切不可倒果为因,妄以众生之祭而成圣人天子功业。” 就在众人争执之际,云霁又悄然向云霄问道:“师兄,你已证地仙位业,你觉得龙霄佩这种做法可行吗?” 云霄也是一脸好奇,怔默良久后才暗语回答:“你还真别说,如果不谈有什么后果,光凭龙霄佩的修为境界,成为国祭之神的确做得到。而且汇聚中土九州苍生共愿,他的道法玄功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到时候别说是我,恐怕是当年羽衣轻前辈也不能与之抗衡!” 云霁闻言眉尖一挑:“真有这么厉害?” “厉害二字已不足以形容……”云霄沉吟道:“师弟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我想师父也只是略微察觉过,难有深入印证。凡夫俗子的心念看似虚而无质,但是亿万众生汇聚,那可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庞然力量,对于地仙来讲反而更为真切实际。 更重要的是,如果龙霄佩真的做到这一点,他所能汇聚的绝不仅仅是九州万民之念,还包括飞禽走兽、蛇虫鼠蚁、花草树木、流水飞云、山川汪洋,九州世界一切在者之物皆受其感应操弄……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仅仅是神坛上的众生之神,而是万物主宰!” 云霁紧皱眉头:“那我们绝对不能让龙霄佩如愿了!” “可是……不可能呀。” “什么不可能?”云霁虽然追问,但却没有听见云霄的回应。 不是云霄听不见,而是他并不打算太早跟师弟提及修行关窍,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参悟,如果太早点破反而成为破关障碍。 其实当云霄甫穿越至元始界时的经历,就让他明白,地仙位业想要在一片天地世界中成为万物主宰,这本身就与道法修行相悖逆。云霄当初见证天意丝弦的出现,如果他试图拨动,那他在那一刻就等同成为元始界的主宰。但是做到的同时,云霄也会遭劫殒落。 按说龙霄佩求证地仙位业也有百八十年了,怎么会稀里糊涂地想成为九州世界的主宰之人?以他的修为境界不至于会犯这种过错才对,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外人不知的隐秘? 九州世界的生灭存亡不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但如果说九州世界中的万事万物存在某种超然的意志,甚至成为了九州世界整体的意志,那是否可以自行抉择世界的延续? 云霄隐约明白了,为何龙霄佩要这般曲折成为九州众生共祭之神,因为他一个人的意志不足以成为九州主宰,甚至九州众生也不足够,他必须将自我意志融入整个九州世界,成为那俯瞰万物的超然神灵。 可要是如此,九州众生未来结果会是如何?九州面貌又会变得如何?这恐怕不是龙霄佩一人之修行劫数,也是九州众生必须面临的共同灾厄。 至于龙霄佩这样做是否能应对血日魔潮,云霄也说不准,毕竟他尚无仙道成就,但是龙霄佩为此经营谋划数百年之久,想必他是有相当的自信了。 (本章完) ------------ 第323章 独指一门 不管云霄揣测如何,玉真子在红山议会上提出的想法,当即受到修行各派的反对。绝大多数同道考虑的并不是龙霄佩能否做到,相反的是,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龙霄佩阴谋得逞,若结果真是如此,那么九州世界恐怕再无其他修行人立足之地了。 太华门认为,龙霄佩此举并非是为守护九州世界,而是以此为名,窃据人神之位,妄自称尊,实乃不妥。修行人不罚未作之恶,但立身处世不得不为长久思量,万一龙霄佩成为九州众生之神,那么到时候他有过错恶行,谁来阻遏?甚至可以说,到了那个时候,九州修行界已无法与龙霄佩相抗衡。 玉真子闻言反问:“寒空掌门此言差矣,若是实力强大者犯错无以惩戒,那么修行高人犯错,甚至――当世地仙犯错,又有谁能阻遏惩治?” 寒空听见这话脸色也沉了下来,玉真子这句话一方面是针对已证地仙位业的云霄,另一方面也是在暗讽羽衣轻。当年羽衣轻隐约有天下第一人的声威,龙霄佩求证地仙位业虽在其前,但是却远不如羽衣轻玄功精深。加上羽衣轻担任太华掌门的近百年间,无论是他还是太华门,都可谓是占尽风光,行事虽非刻意高调,但众人对其难免敬畏交加。然而这种辱及师门尊长的话语,寒空可不打算轻饶。 “玉真子道友,有话说话,不要缠夹揪扯,是哪位修行高人犯错直说就是,言辞闪烁不该是我等修行辈应有之状!” 玉真子见讨不了好,干脆说道:“我**明府的态度业已表明,天师道、虚神谷、朝凤山,还有一众江湖同道也都支持,你们不同意也只是你们的事,护世大业我们仍旧会做。” “看来我们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了?”寒空扫视那几个门派,除了天师道的门人有些回避之外,其他几派仍旧坚持态度不改。 “怎么?寒空掌门辩道不成,就打算强行留下我等吗?”玉真子身形一肃,似乎也准备好拼死一搏了。 此地是红山议殿,太华门又有一众高人结阵护法,一旦要斗法相争,玉真子等人恐怕还真不是对手。可是在场这么多修行高人一同出手,结果恐怕会是死伤惨重,红山议会设立就是为了消除纷争,如果反而因为议事不成大打出手,那才是红山议会形同虚设的象征。 过去红山议会中,不是没有发生过因为商议无果而以斗法论定的经历,可那是在天下同道公证的情况下,少数高人进行的演法较量,不一定是生死相搏。 “且慢!” 正当议殿内中形势一触即发之际,云霄突然起身高喝,声如雷霆霹雳,震得议殿中千余人都眼花缭乱、两耳鸣响。 “呃――呵呵呵,抱歉,一时没留意,诸位见谅、见谅。”云霄这才察觉自己运起了法力大喝,此等神音乃是丹家啸法要旨,他这位地仙高人施展出来足可晃动他人元神世界。 众人被这雷鸣神音震得元神生波,好一阵才平复下来,寒空收摄心神问道:“云霄道友,你有何事?” 云霄走到赤心台上,一脸新奇地看着玉真子,然后对寒空说道:“我觉得……倒是不妨让他们一试?” 寒空眉头微皱:“云霄道友此言何意?” 云霄挠头说道:“我是在想,当今世道之演变,的确是九州世界数千年之未有。实际上纵观古今,每一段时代都有其特定的状况与机遇,潮流所向为何,既是要世人自行探索,同样是世人的一举一动所造就。红山议会定鼎一千八百余年,屹立世外,我觉得也应该参与到世道潮流的演变之中。” 寒空闻言本欲反驳,但是回想起祖师遗训,顿了一顿后说道:“道友继续。” 云霄干咳两声环顾全场:“我所说的,并非是要天下同道涉足乱世纷争之中,但九州乱治确实与我等修行根基密切相关。现在既然有**明府的道友愿意涉世止纷,我觉得大可以让他们一展身手,这并非是为世间显耀道法玄通的超凡脱俗,而是为世道之变探索一条崭新路径。” 寒空一直从旁静观,而议殿中也有不少人深觉稀奇,云霄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为**明府之人说话? 只听云霄继续说道:“我是在想,与其让九州纷乱波及修行界,倒不如修行界中先行正本清源。从今之后,倒不必刻意以宗门传承论定是否受红山议会约束,不论何门何派、有无师承,凡有元神显现修为者,一律皆在红山议会行列之中,同受约束、彼此监督。 至于今后之事嘛……红山议会指定一门,专为俗世之争出面干涉,天下修行同道若有心涉世,可与此一门派相商共谋,也只允许与这个门派合作。至于其他宗门传承、江湖散人,欲清修者自在世外便是。 不过这个负责涉世止纷的门派,也要担负起守护世俗内外的责任,它可以邀请天下同道参与大事,但是不能行强迫威逼之举。无论大业成败,此一门派自行担负,大家看这样如何?” 云霄说了这一番,让在场众人皆是疑惑不定,仅有少数几人思量一阵恍然大悟,却也都没有表明态度。 寒空问道:“云霄道友的意思是,红山议会各派并不全面涉足俗世纷争,只由其中一个门派全权代表红山议会出面,其他门派同道若想参与其中,只能与这个门派共商合谋。” 云霄点头道:“不错,但有一点,无论结果如何,都只是由这个门派承担。大业能成,该有功德权柄亦是由其掌握,若不能成,但看自保手段便是。” 玉真子听见这话,当即面露兴奋之色,一派跃跃欲试的模样,但是不等他说话,天王教长老洪金田一顿金玉神杖: “若是如此,那老夫就不奉陪了!” 云霄抱拳说道:“洪长老莫急,指定门派涉世止纷,不一定只凭杀伐征战,如果相商恰当,在世间共谋和平并无不可。” (本章完) ------------ 第324章 涉世止纷 洪金田脸面皱如干枣,听见云霄这话之后摇头冷笑:“黄口小儿,虽证地仙位业,奈何不通人间之事,如果和平安定是这样轻易交涉得来,那也不是真和平!这种傻话就不要再说了,一切就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眼见洪金田也欲离场,寒空赶紧迎上说道:“洪长老不急,此事只是提议,尚未受各派同道应允,如果结果真是如此,事后再走也不迟。” “那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洪金田一脸不耐。 寒空环顾议殿众人,发觉云霄这个提议显然是目前打破僵局的唯一出路,寒空与几派尊长接连商议过之后,认为这个提议可以让各派同道参与抉择。 在场九州十二宗门,加上中土九州传承尚存的二十七个大小门派,以及数百名江湖散人推举出的十名德高望重的代表人物,在天下同道面前公开表态。 这并不是简单的赞成或者反对,而是对提议有任何疑虑和补充,都可以在此时表明态度,这样持不同意见的彼此都可以公开公正地聆听对方的想法。 有趣的是,作为提议人,云霄自己并没有参与抉择商讨的权利,只能够逐一面对或赞同或反对的声音。 经过将近一整天的探讨,红山议殿中超过六成之人赞同云霄的提议,除了像**明府这样野心勃勃之辈,居然连太华门也认可了云霄的提议。 至于反对的声音也很明确,显然是以天王教以及大部分江湖散人为主,他们并不认可红山议会公然插足俗世事务,因为此议一旦通过,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江湖散人,而是一同被纳入红山议会的行列之中。 提议通过还要付诸实行,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选定某个门派全权负责俗世事务。说是选定,其实众人心目中无非两个――太华门与**明府。 很多人都在猜测,太华门之所以会出乎意料地赞同云霄提议,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防堵**明府如今坐大一方的势头,与其让**明府与龙霄佩阴谋得逞,倒不如干脆让太华门来担负起涉世止纷的重任,毕竟太华门历来在大家心目中都是修行界的楷模,由它来担当最适合不过。 然而更为出乎预料的是,太华门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退让,掌门寒空主动让**明府专责全权,他的理由也很单纯―― “**明府已有江南基业,太华门不便置喙,望天下同道澄心净性、共守宇内。” 言下之意便是**明府为此反正准备了这么多年,太华门要是现在中途加入,那么事前事后的准备恐怕还要大费周章。**明府在江南的布置不可能这样拱手相让,如果到头来行事饱受掣肘,终究一事无成,那倒不如不做,让**明府全权处理。 不是哪个门派都能像太华门这样急流勇退的,如果太华门真的选择担当此任,恐怕以眼前形势,**明府也没办法阻挠,如果**明府试图违逆共议,那么太华门说不定就趁势将**明府就地铲除了。 然而看着玉真子一脸大事将成的从容神色,有些人却是心中冷笑不止,其中就包括云霁。 当他听见师兄云霄突如其来的提议,云霁也十分吃惊,因为这个举动他们师兄弟并没有事前商量,跳脱多变、无法揣测,一向是云霄的作风。然而地仙高人一言一行绝非无的放矢,云霁经过一番深思,这才明白云霄用心深远。 云霄很清楚当今九州局势,各路修行人亲身下场相斗相伤,这已是既定事实,就算要挡也是挡不住的,如果真要凭武力强行阻遏,那么不过是重复红山议会创立之前的境况,如此不过是自损修为,毫无意义。 当今时势如同洪涛滚滚袭来,强行封堵不仅无法奏效,甚至有可能将乱势推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程度。所以与其封堵,不如疏导。 云霁忽然明白云霄为何会突生此念了,想想他们师兄弟二人最早遇见太华门寒空是什么状况?正好就是因为鲸骨杖,引来了九鸣真人与齐德仲发生纠葛,齐德仲无心争斗、九鸣真人非抢不可,寒空面对这样的状况,以太华门威仪迫使二人在求仙集外斗法决定鲸骨杖去向。 当年之事,寒空就是当事人,以他的智慧心机,说不定当云霄说出这个提议之时就已经省悟过来,这也是为何太华门在全权涉世这件事上选择了退避,因为出面的门派,就等同当年登上擂台斗法的齐德仲或九鸣真人,谁也无法料定自己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当年的太华门寒空,之于今日红山议会上的云霄,只是不知道现在要登擂相斗的又是哪家哪派?能够从擂台安然走下的又会是谁? 既然明知现在大乱之势不可挡,云霄的做法则干脆是敞开门路,让想涉足争斗者自有去处。既然想斗,那就给这帮人摆好擂台、设下彩头,斗得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以天下为棋局、世人为棋子,捉对厮杀,斗得最后棋盘上空空如也,自然归于清静。 按照云霁旁观的设想,这一局的结果要么是彻底斗出一个真正的胜利者,能够重新梳理九州世界的种种秩序;要么则是彼此两败俱伤,延续红山议会规戒,继续守护俗世内外彼此相安。 然而在这之前,总会有无数不可避免的惨烈杀伐与征战,将无数生灵卷入其中,和平安定遥远得几乎不可见。 “哦,对了!”云霄在场上突然又说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玉真子道友。” 玉真子方才还沉浸于太华门退让的喜悦中,现在云霄突然开口让他有些心惊,深知此子心念跳脱不定,无意中又提起几分戒备。 “方才我说的是公事,现在要谈的是私怨。”云霄满脸笑意:“放心,跟玉真子道友你本人无牵……就是家师去年在碧亭山中,遭遇邪魔围杀,最后试图出手者正是贵派府尊龙霄佩。出于各派共议,我不会对**明府下手,但是为护师道尊严,龙霄佩此人我可不会放过!” (本章完) ------------ 第325章 寰宇星空 玉真子闻听此言赫然怒道:“云霄你――出尔反尔!” “玉真子,看来你知道这件事啊。”云霄目光深邃:“贵派府尊龙霄佩亲自对家师出手,这件事哪怕是在场同道也没有几个知晓实情的,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了?那我要问你,家师对于贵派大业理应受到怎样的对待?” 玉真子当场就被问住了,现在谁不知道齐德仲乃是乾朝旧太子,按照皇裔血脉、帝室法统,齐德仲无论如何都是最有资格复辟乾朝的人。**明府既然扶植乾朝齐氏,那也不应该是找那种流落江湖的偏远旁支,而是找最符合乾朝帝室身份的人。 如果说**明府单纯就为扶植俗世傀儡,那是不是乾朝帝室皇裔也无甚必要了,云霄这一问就是要让天下同道认清状况,至于一切是非褒贬,各自在心。 可是有一点,龙霄佩曾试图对齐德仲出手,云霄作为弟子不可能坐视,现在各派共议已毕,他不会去寻**明府的麻烦,但是龙霄佩这个人跟云霄有私仇,他也坦白分明。 “贵派道友请放心。”云霄看着玉真子说道:“如果我真有一日能杀龙霄佩,肯定会提前给你们通报,而不是玩那遮蔽天机、引君入彀的把戏。” 当初碧亭山上的大战,齐德仲之所以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前往碧亭山,就是因为龙霄佩暗中施展的手段。 修为至离形去知,凡若玄功精深者,自然有对天地玄理的精微感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察知世事变化,即便事物在元神感应之外,却也能有心血来潮般的特殊知觉。 然而证地仙位业者,天地玄理若掌上观纹,甚至能够轻微地加以触动变造,以达到遮蔽天机、隐匿命数。龙霄佩就是利用这一点,让齐德仲暗生感应,故意将他引至碧亭山,被金圭上人一同围杀。 如果云霄真要对付龙霄佩,这样的小手段恐怕就不管用了,所以他干脆也不打算隐瞒自己要对付龙霄佩的想法。此举一方面要阻止龙霄佩本人亲身入局,另一方面也是对**明府与另外几派的一番震慑,让他们明白,并不是有了专事之权就能任意妄为了,修行界对他们的做法仍然可以监督管束。 说到底,云霄跟龙霄佩两人的私怨,别人也根本插足不得,境界上的差别根本无能追越,他们二人要真的争斗起来,谁也阻止不了。 玉真子看着云霄忍住怒意,心中还在思考如何应对未来诸般情况,而寒空则向众人传达,要尽快将红山议会的结果向天下同道转告,毕竟这次商议的结果,有一重大前提,那便是凡有元神显现修为者,皆属红山议会行列。 寒空刚说完话,云霄就笑着说道:“此事不劳烦诸位同道,既然是我云霄提出来的,自然由我来解决。” “还请道友详解。” 云霄问道:“我能不能向寒空掌门借法器一用?” 寒空立刻就明白了,反手间现出随身法器浑天星斗:“道友若有用处,拿去便是。” 众人见状纷纷赞叹太华掌门气度不凡,随身法器就这样出借他人,却不知浑天星斗这件法器,若无云霄传授指点,寒空还未必能够炼制功成。在这件事上,寒空对云霄可谓是十足信任。 云霄接过浑天星斗,这件法器表面上看已与当初的陨铁之精大不相同,捧在手上轻若鸿毛,通体晶莹,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玄黑晶球,仔细观察会发现内中有星星点点不住闪烁。 可如果有修行人不知深浅,直接以元神感应法器御使,恐怕会当即被吓一大跳,元神探入浑天星斗内中,顿感身心割裂,好似元神被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深黑暗之中,而浑天星斗也会变得万钧之重,手持不得。 云霄体会一番,不住阖眼摇头:“这件法器经过羽衣轻前辈的祭炼吧?” 寒空点头道:“的确,云霄道友好眼力。” 浑天星斗绝对算得是上品法器,而且离仙家法宝只有一步之遥,其中变化玄妙让云霄也甚为赞叹。太华门虽然不以炼器之道闻名,但是天地生杀造化之妙,太华门却能以门人炼器体会展现。 “这里位置不好,不如我们出去摆弄。”说完这话,云霄自顾自地走出红山议殿,各派同道也甚觉惊奇,纷纷走出殿外要看云霄弄何玄虚。 红山顶峰是一片空旷平台,是过去为各派同道演法而设,云霄来到平台正中,手捧浑天星斗,身长玉立,只见周身星芒兀地浮现,回旋环绕,好似星河倒卷。 云霄不发一语,浑天星斗被祭在半空,错眼一瞬,仿佛这件法器凭空消失,再定睛,竟然已是天穹幽暗、漫天星斗! 此时尚是白昼,云霄这般御器施法,并不是在众人面前施展幻术,而是真切地将方圆境域笼罩在一片星空夜景之中。 只见云霄步踏罡斗、凌空飞身,星空夜景倏然外展,原本只是笼罩在红山方圆境域的景致,霎时间延展至无尽远处,仿佛星空夜景真切地与天空相融。 在这一刻,中土九州之上,凡是有元神显现修为之人,无论族类原身为何、修为境界高低、领悟知见深浅,眼前所见,天空顿时化明为暗,被一片星空夜景所笼罩。 伴随星空夜景浮现,另有一道心印直入元神之中,其中所述,竟然是这一次红山议会的种种,不管能不能明白,只要日后详加领悟参详,这道心印都会牢牢留在元神世界之中,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烙印。 笼罩寰宇的星空夜景一闪即逝,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红山之上也重现天日,云霄捧着浑天星斗也缓缓落地。 “嗨呀,好气啊!”云霄低声骂了一句,转过身来却是满脸歉意地看着寒空说道:“寒空掌门,这……我可能弄砸了。” 众人还在震惊于云霄方才那无远弗届的**力,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寒空收敛心神问道:“道友怎么了?” 云霄支支吾吾,揣着浑天星斗满是愧疚:“我……我可能把你的法器炼成仙家法宝了……” (本章完) ------------ 第326章 抱残守缺 仙家法宝何其难得,对于绝大多数红山议会创立后才出现的修行门派,仙家法宝几乎等同于传说,哪怕是九州十二宗门,仙家法宝也仅是局限于镇山重器之流,不会轻易现世。 如同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亦能通灵修行,受修行人玄功炼就、饱受天地菁华的修行法器,也是具备了非凡的灵性,尤其是那些传说中的仙家法宝,更是有着独特的感应,非是一般修行人就能御使操纵,甚至有传说,仙家法宝会自行择主而事,其中玄妙难言。 一般来说,谁炼制的法器,自然是谁最了解法器妙用,甚至炼制法器的经历就是其人修行的一部分,不是简单的取器物之用。修行人炼制法器,不比俗世匠人打造器物,而是要倾注自身心血与知见,将自己最完好全备的一面体现在外、并加以固化,不存在说炼器之时可以分心于外、少出气力,炼制法器必定是尽其人全功。 这也是为何世间极少有新炼制成的仙家法宝,因为无地仙位业不可能炼成仙家法宝,但即便是地仙高人也未必能精通炼器之道,成就仙家法宝除了炼器玄功、天材地宝,更注重的是不可多得的窥道机缘。 不得不说,云霄在修行途中总是有着意想不到的机缘,玉霄观云、云中觞这等不可多得的仙家法宝先后成器,而之后在元始界炼成的天外云板,如果不是有穿越异界的机缘,仅是在九州世界中玄功再如何精深,也照样无法炼成。 至于眼下,云霄“不小心”将寒空的浑天星斗炼成了仙家法宝,这种事情的发生实在是玄之又玄,而且也不尽是云霄一个人的责任。 在寒空炼成浑天星斗之后,回归太华门继任掌门之前,羽衣轻问及此器来历缘法之后,重新将其祭炼,法器妙用不变而有所加深,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在云霄这种炼器宗师看来却一点都不简单。 这就好似一个皮球吹起饱胀,而羽衣轻继续往里充气,凭空让皮球变大,超越了本来材质可以达到的极限。这就是造形化物境界中,“造形”玄功的极致,从根本上改变事物。 造型玄功与炼器之道有所相通,也难怪以羽衣轻的手段可以做到,但即便如此,那时的浑天星斗仍然不是仙家法宝,这就好比皮球变大了仍然是皮球,本质并未发生转变。 而云霄现在这一手,便是领悟了羽衣轻所施展的造形玄功,随之延伸的“化物”玄功。 造形化物虽被成为地仙修为,但其中奥妙繁复可谓穷尽天地玄理。 所谓“造形”,如果落实到道法施展上,那便是在不改变事物本质的情况下,采摄天地之精,造物延形。如此虽非凭空造物,但是对于世人而言也差不多了。 至于“化物”,道书有云:“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其中意境只可体会、难以言传,如果要强作解释,大概可以理解成在一定界限内改变天地玄理。 天地自然自有其运行规度,地仙高人虽能体察,但不能强行改变,实际上顺势而为所得更多。然而大道缺一,天地间仍存一丝细微可变的玄机,地仙高人所把握的就是这一丝玄机,如此可谓“抱残守缺”。 天地之大不以道里计,缺一玄机看似短浅,但只要拿捏巧妙仍旧大有可为,炼制仙家法宝其实就是守缺之道,考校的不仅是炼器之功。 抱残知全而能造形,守缺通玄方可化物。地仙位业无法诀可言,这只是云霄顺手拈来的方便之语。 云霄借浑天星斗施法,元神广照寰宇内外,施法运转合以守缺化物之功,直接将浑天星斗祭炼成仙家法宝。 如此炼器之功,云霄只传心印于寒空,其中玄妙之处让寒空除了错愕之外便是惊奇,因为他深知浑天星斗此器绝非能轻易祭炼,普通修行人连御器也难。 不过寒空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如果云霄真的又炼成了一件仙家法宝,对他来说只要私下跟寒空解释便是,根本没必要在红山议会这场合公开,如此言行必有深意。 “云霄道友莫急。”寒空先施一礼:“仙家法宝乃得天地育成,本为幸事,不知浑天星斗妙用可有变化?” 云霄挠头斟酌:“原本的妙用有增无减,只不过我方才御器炼器,将浑天星斗契同寰宇,此器未来将于九州寰宇一体运化,修行高人持之御器,元神感应可监察九州寰宇,如同日月星辰高悬在天、方寸洞明。” 寒空听完云霄的解释后,心潮涌动似骇浪滔天,强忍着自得笑意,惹得脸颊不住抽动: “这……呵呵,道友炼器深功,当世……果然少有。” 这下不仅寒空听明白了,在场各派同道也都听明白了,云霄将浑天星斗炼成了仙家法宝,使其能够成为一件监察中土九州的神妙法器,只要持有这件法器,太华门等同拥有足不出户而知天下的能耐。 看着云霄将这件仙家法宝递换给寒空,不少修行人都露出了垂涎目光,尤其是方才云霄分明展示过的道法修为,就算与之再有芥蒂,也该明白这件仙家法宝的妙用并无虚言。 面对当今时局,一件可以监察天下的仙家法宝,其用处不言自明,太华门虽是在涉世专权一事上有所退让,可是现在得到了这么一件法宝,可以说对九州内外的把握并未失却,反而比过去更为精妙了。 每当玉真子想起自己头顶似乎总有一双眼睛不停窥视,内心是否真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认可?这种无声的威慑比怎样凶戾手段都更为管用。 而作为炼成仙家法宝的云霄,自己完全不在意方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如今仙家法宝已经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太大差别,嫉恨怨愤之人且由他去,云霄犯不着跟这些人纠缠。 日落西斜,红山议会也在一片艳色霓虹中结束,各派同道怀抱着不同心思,各自告辞而去,留下一片清宁圣境、气象不改。 (本章完) ------------ 第327章 金川山寨 红山议会虽然已经结束,但事后的波澜只是刚刚浮泛而起,在临别之际,云霄与在场多个修行门派的同道约定,未来一段时日将会陆续上门拜山、印证道法。 堂堂地仙开口拜山,这是何等道法机缘?对于某些门派弟子来说,这几乎是一辈子都无法奢望的,哪怕门中亦有耆宿尊长求证地仙位业,其地位跟祖师宗祠里的牌位没什么差别了,不是谁都能见面求教的。 而云霄比较特殊,此人修为进境之迅猛、道法玄功之精深,放眼天下能与之比肩者恐怕不出十指之数。更难得的是,云霄绝对算得上是年轻晚辈,不像是那种要小心敬奉的祖师爷,在天下同道间崛起蹿升,总归能给人以亲切感,仿佛连求证地仙境界也不再是虚无缥缈。 如果能得地仙指点一二,说不定平庸之人也能登时脱胎换骨,加上云霄精擅炼器,此番红山议会上,已经展现出超越其师齐德仲的炼器之功,要是让他点拨几句,那更是求之不得。 当然,云霄可不是什么门派都打算去拜访的,也不是所有门派都愿意云霄登门。 …… “师弟,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看着手里的一整套夜行劲装,云霄愁眉苦脸:“为兄好歹也混成了当世地仙,没想到居然要跟着你当夜行飞贼,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被天下同道笑死?” 夜深,川滇交界一处名为金川寨的所在,云霄跟云霁两人藏身茂密林木的阴影之中,云霁紧盯着远处山寨房屋,眼神中带着一丝凌厉与幽深,当他听见师兄云霄的话语后不禁绝倒: “师兄你混成地仙这话可别对外人说,指不定多遭恨呢!”云霁收敛神色:“好了,不闹了,我这不是为了谨慎起见吗?师兄你只要为我压阵,由师弟我出手料理就好。” 云霄叹气说道:“点苍生也是够倒霉了,他可能怎样也想不到,我们师兄弟最先对付的会是他。” “如果不是师兄你看破了,我也不会动念追踪,现在真相已明,更该有所作为。”云霁回头望向金川寨:“真没想到,虚神谷如今竟然已经沦为给龙霄佩麾下培养修炼邪术妖人的巢穴,当初碧亭山外出现的金川魂师,料想便是此地出身,但更没想到,金川寨正是虚神谷的外围道场!” 九州十二宗门传承久远,除了各自的本山道场、隐世洞天,大多也有外围道场,或是在本山道场外围拱守,作为洞天门户的掩护,或是远离本山道场,派门人弟子驻守。 像太华门外的求仙集、天师道外的龙虎别苑、虚神谷外的金川寨等,都算是外围道场,只不过有的是天下同道皆知,有的则是名声不著。 云霁当初就打算要先对虚神谷下手,所以在红山议会结束之后,他先行一步跟踪虚神谷掌门点苍生,一路蹑踪潜行,在一片起伏山岭中跟丢了对方,位置就是在这金川寨一带。 云霁早已从云霄那了解到当初碧亭山大战的全部经过,知晓其中有一位自称金川魂师的邪道高人,只不过此人未曾在修行界闯出名头,想必是碍于自身邪术不敢显露。 而云霁现在找到了金川寨,难免与金川魂师联系一同,所以当即传讯大师兄云霄,师兄弟二人在寨外山林密会,这才有方才那一幕。 云霄有地仙位业,他一听到金川寨当即就明白过来,而等他来到此地,更加确认此地的不同寻常,若非如此,云霄也不会真的选择帮助云霁动手。 金川寨沿河筑寨设坝,是远近闻名的淘金之地,河流泥沙之中往往夹带着自上游金矿而下的金砂,故名“金川”。 和川滇群山中其他大小村寨一样,此地大多数百姓终其一生不曾离开群山,只在村寨一带自给自足。山野乡民因各种原因诞生了许多古怪特异的风俗,金川寨的特点,便是无论男女老少,都留了一头乌黑长发。 蓄发并不稀奇,只是金川寨的乡民不知为何,似乎生发之势极强极猛,女子若是蓄发一世不加修剪,寿终之后头发长度很可能是身子的四五倍,梳盘在头缠了一圈又一圈,好似顶着黑帽一般。 云霄站在寨外,元神一扫而过,对于金川寨中的古今往来已经有大致的了解。金川寨这个不大的山寨,存世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百代生民起居的痕迹在这片地方不断垒砌,那看似隆起在河川两旁的小山包,在千年之前并不存在。 按说以正常的生息繁衍、族群迁徙、山川变化,这片村寨不可能存世这么久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具备一个超越了凡夫寿数的存在,在暗中操弄着这个村寨、甚至是附近这片山川,使其在漫长岁月中不致灭绝。 如此想来,也就不难猜出金川寨乃虚神谷的外围道场,这种事也就只有传承悠久的修行门派能够做到。如果云霄没猜错,说不定金川寨最早的乡民就是虚神谷的门人亲族。 沿着金川寨环抱的河流往上,便是一片幽深莫测的古老山谷,那里就是虚神谷的本山道场,但自古虚神谷都是生人活物莫近之地,向来诡谲莫测。 云霁在此地跟丢了点苍生,但他并不打算就此退却,也不愿意轻易犯险闯入虚神谷深处,那就干脆先拿金川寨动手。 计划是云霁制定的,那么也该由他来实行,云霄作为地仙高人,只是应师弟的请求来压阵,如果云霁遭遇到无法抵挡的敌人,云霄会将他救走,却未必会帮着云霁将对手斩杀。 地仙高人行事自有玄妙,云霄言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云霁也不强求,在他看来,师兄对他这种作为视而不见,已经是一种无言的庇护了。 穿好夜行劲装后,云霁用黑巾包覆头面,然后带上一张青铜面具,形若兽面。 “师弟,这不是江南乾朝的东西吗?”云霄见到此物忽觉熟悉。 云霁点头道:“不错,师兄看看这件东西――” (本章完) ------------ 第328章 玉猫夜行 只见云霁一摆手,不知从何处甩出一杆长杆火枪,表面雕饰精美,篆字勾勒、云纹阴刻,显然是一柄经过各种符术法力祭炼加工的火枪,本身已经算是法器了。 云霄见过类似的东西,当初在玉篁山外还亲自领教过这种火枪的威力,惊奇问道:“师弟,你都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事物的?” 云霁带着青铜兽面看不出表情,只传出森冷话语:“之前师兄你在元始界逍遥,我在江南一带寻访,时不时撞见我如今这般打扮的江南卫戍。偶遇一队卫戍人马围攻两名江湖散人,久战过后,两名散人身赴黄泉,卫戍人马也几乎死绝,我顺手将他们杀尽,然后清理了战场,将这一套装束拿走。这杆火枪我也重新改造过了,还有一把师兄要不要?” 云霄看着手上一沓夜行劲装,打了个冷战说道:“这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来的?” “师兄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一点也不好笑,当年我们在乱军丛中也没少扒死人衣服,我施法清洁过了,你还担心什么?”云霁说道。 云霄苦笑不言,心中却是暗自叹息,方才云霁对过往一语带过,可是云霄却能想象出他这位师弟在暗袭杀人时是何等干脆利落。江南卫戍也算是少有的强兵悍卒了,对斗法厮杀最是熟稔不过,没想到面对云霁连毁器同归都做不到。 云霁摆弄了一下火枪,然后朝云霄点了点头,纵身一跃便已融入夜色之中,连一丝流风也不曾散逸,即便在修行人的元神感应中也只有细微得难以察觉的波动。 金川寨中也有修行人,沿河两岸各有一片小山包,东侧山势平坦开阔,主要是普通民居,西侧沿江山势如斧劈入水,显然是有修行人施法化泥为石成山,只有零星屋舍,即便入夜仍有幽幽灯火不灭,那便是金川寨修行人的居所。 云霁贴地潜行,宛如砂上蛇行、悄无声息,神气律动融入地脉流转,掠地潜行并非径直,就好像汪洋波涛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而不翻覆。 但是云霁的身形来到西侧山包附近就立刻停住不动了,因为再往前地气受修行法力布成法阵,要是贸然闯入只会引动警觉。云霁俯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枚猫儿玉坠,弹指射往远处,玉坠落地一滚,变作一只憨态猫儿,通体泛起月白荧光,阴刻斑纹并不明显,如同墨痕流转在身。 这只憨态猫儿轻迈猫步,小心翼翼地走入西山屋舍群中,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野猫一般,时不时停留下来舔毛捋耳。 过不多久,一名粗布麻衣的修行人路过,正好碰见街角处的小猫,正生疑惑间,发觉这小猫浑身散发殊异气息,似乎是稀世罕见的灵禽瑞兽,也不去想为何会有此等生灵窜入西山道场,只顾着动念思索生擒瑞兽向尊长邀功。 麻衣弟子小心谨慎、轻声迈步,看着小猫浑然不觉,猛然扑落,整个身子将小猫压住,然后四肢往里一夹,小猫自然就落在怀里了。 远处以元神观察的云霄看见此状差点没笑出来,心中暗道:“就算真的当成是瑞兽灵禽也不是这样捕捉的,明知不是寻常野猫还敢这么扑,就不怕被开膛破肚吗?看来金川寨的修行人也没什么厉害角色,该有的指点教化甚是不足。” 再观那麻衣弟子,抓住小猫之后偷笑不止,见那小猫温和可爱,似乎带着一丝通晓人性的疑色看着麻衣弟子,那麻衣弟子说道:“小猫乖,我不会伤害你的,待我将你献给大师兄,一定能求得精深道法加以研习。” 麻衣弟子抱着小猫原路赶回,他冲入一座竹楼,还没说话就被呵斥:“放肆!一点规矩都不懂吗?连敲门问话都不会,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脚!” “大、大师兄!”麻衣弟子吓得低下头去,捧起小猫说道:“我刚才出去巡夜,突然捉到这只小猫,觉得不似寻常凡物,特地献给大师兄。” “嗯?”只见一名麻衣褐带、面带黑纹的古怪人物走到门口,看见麻衣弟子手上的小猫,一招手将竹楼门窗关起,接过小猫之后细细端详。 “这……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麻衣弟子回禀道:“没多远,就在山脚一带,我察觉到有东西触动了法阵,所以出去巡查,正好碰见这只小猫。大师兄,这只小猫是不是传说中的瑞兽?” 那位大师兄哪里识得猫儿来历,更何况这只小猫乃玉虎狩变化而来,根本不是世间生灵。但是在同门晚辈面前,这位大师兄自然要端起架子、装腔作势,清咳两声说道: “这……恐怕是传说中的玉夜狸,按《异种图志》的说法,此兽昼伏夜出,暗夜生光,不喜血食而好吞服月华光辉。我观此兽形体尚小,说不定还是幼年,懵懂无知,察觉我等道场福地灵气祥瑞,便误闯进入…… 也是师弟你有好生之德,没有直接伤了这瑞兽性命,瑞兽虽然非凡,但幼雏一样弱小,经不起我等巫蛊之术,你如今将此兽进献于我,不知想要怎样的报酬呀?” 麻衣弟子抓耳挠腮:“我、我就是想学大师兄你的摄命蛊,就是不知――” 听见“摄命蛊”三字,那大师兄眼神中竟是闪过一丝杀意,但旋即堆出满脸笑意:“原来如此!师弟有此精进之心,实乃本门之幸!可是……摄命蛊修习门槛极高,就算是师兄我也要得谷中仙长的指点,而且修炼时的蛊引也要从谷中仙长求来。 这样吧,我待得天明,立刻往谷中一行,将师弟你捕捉瑞兽的功劳上报,这样也好让仙长们赐下蛊引。” “好的好的!”麻衣弟子作揖不断:“那师弟就不打扰大师兄安歇了,这就告退。” 正当麻衣弟子内心雀跃、转身欲离之际,那位大师兄悍然出手,猛然一掌带着蛇嘶之声,直接印落在麻衣弟子脑后要害,劲力一吐,麻衣弟子的脑袋就似香瓜一般,狠狠砸落在门框之上,溅出一地红瓤。 (本章完) ------------ 第329章 巫傩蛊术 那大师兄甩走掌心粘黏的血肉浆糊,神色森冷看着麻衣弟子的无头尸体说道:“这便是摄命蛊的威力,当年你们这帮乡野之民拜在师父他老人家门下,就已经种下了摄命蛊,与你们血气融合。只要我稍催法力驱动蛊引,摄命蛊自然会在你们四肢百骸内中移走破坏,就像现在这般!” 麻衣弟子脑袋轰然炸裂,将竹楼内中染出一片血腥,大师兄浑然不觉污秽,从腰间掏出一枚鸣哨,吹动之后并无声响,却有无形声波向外急促传递。过不多久,竹楼门窗之外就发出一阵密密麻麻的敲击声,好像外面下起了一场小雨。 然而从门窗外钻进的并不是雨水,是无数色彩斑斓的虫兽,蜘蛛、蚂蚁、蝎子、蜈蚣等等一应俱全,而且大多数虫兽的体型远比寻常要巨大,甚至堪比硕鼠。 无数虫兽涌入竹楼内中,就好像突然有一股彩色潮浪翻涌而起,将麻衣弟子的尸骸和血迹全数覆盖。当彩色潮浪退去之后,竹楼内中一洗污秽,重归洁净干爽。 大师兄怀里的玉猫看见这幅场面,好像雏兽受到惊吓,身子蜷缩一团微微颤抖,大师兄见状不禁微笑:“看来你是吓着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瑞兽,但献给谷中仙长总是没错的的。” 说完这话,大师兄伸手招来一个精铁铸造而成的笼子,没有锁孔枢键,直接以御物法力开合,将玉猫关在内中之后,大师兄继续行功静修。 一直看着方才过程的云霄脸色微沉,那个大师兄出手狠辣、心机阴险,麻衣弟子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大师兄口中的“师父”,极有可能便是金川魂师。 由此看来,这金川魂师所修所学十分驳杂,除了有炼制行尸飞僵、摄魂夺魄的邪法外,还有养炼蛊虫、役使虫兽的奇异道法。 但是这些看似不相干的驳杂法术,本质上来源却是一致,都是需要体悟自然生息的元神法力,而这恰恰是虚神谷一脉所擅长的。 虚神谷发源自上古巫傩,信奉万物皆有灵性,不重形骸养生,追求元神契合自然万物。传闻上古之时,不乏神威通天的大巫,举手投足便是移山倒海、风雷呼啸、驱使万兽、召唤亡灵。 比起后世完备的道家仙修、追求形神俱妙的长生久视,上古巫傩更注重对自身修炼力量的运用。盖因上古之民俯仰天地,深觉自身之脆弱,希望自己能够利用自然界中强大的力量,以此改善族群生存的环境,所以在一段时期内,巫傩之法可谓是传遍中土九州。 如同许多修炼之法断绝传承一样,巫傩之法并不是后人无能而至式微,实际是因为世道种种演变。一方面是洪荒之后,天候地理的变化减缓,九州生民因天灾而导致的灭绝危机大大降低;另一方面也是世人智慧渐启,能够不断适应世道演变,甚至以自身智慧参与到世道演变之中,这样一来,自然不需要强行以修行法力来改变环境。 道家仙修追求长生久视,虽是逆天而行,但修行人立身处世却是要暗合天地、道法自然,顺逆一体,天地自然有其运行玄理,长生之道亦蕴含其中,没必要强行改变天地自然。 尤其是在云霄这样的地仙高人眼中,天地自然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守缺之道躬行不易,再多妄求是祸非福。 巫傩之法经过乱世颠簸之后,正统道法传承就剩下虚神谷一脉,其实今时今日的虚神谷道法,与上古之时也大有不同,后世传人的演化也各有抉择,金川魂师就是其中一条道路。 巫傩之法承认万物皆有灵性,而天地间最具灵性者,非生人莫属。然而生人灵性难以凭外力强取,道法修炼本身就是焕发自我灵性最直接的方式,单纯吸摄活人生机的邪术,算不得修行二字。 金川魂师炼制行尸,采用的都是新死之人的完整尸骸,魂魄将散未散,一丝蒙昧真灵存留在世,以自身元神感应收摄,辅以种种禁制拘锁,成为驱使行尸飞僵的元神心印。然后再以各种奇花异草、蛊虫药物,将尸骸锻炼得金刚一般。 纵然金川魂师修为高超,但是直到他殒落之前,也只是连成了一金一银两具飞天神僵,在炼制过程中有多少失败作可想而知,需要多少修行人的尸体、这些尸体又是何方提供,如今看来,答案不言自明。 飞天神僵不可多得,随便一头都堪比有飞天之能的修行高人,形体难毁,也就是当初齐德仲以龙鳞子化作覆身鳞甲,拼命恶斗才能消灭。而为了弥补不足,金川魂师显然又琢磨出役使蛊虫之法。 驱使蛊虫的法术也是极为古老,甚至在上古巫傩行列中,蛊虫法术就是一大分支,往往是整个族群男女老少都在修习蛊虫法术,一旦遭遇外敌,这些修炼蛊虫法术的族人不是用刀兵迎敌,而是直接释放出用自己血肉育养的蛊虫,不惜玉石俱焚。 而在云霄看来,现今的蛊虫法术,不完全是虫,而是一种极精微的养炼道法,要配合各种外丹饵药的手段,炼制成蛊。真正的蛊无色无味,甚至近乎无形无质,否则的话,不可能凭借各种手段化入其他修行人体内而不致察觉,毕竟修行筑基的第一步便是内视返照,要是形骸体魄中有何异物存留,总归会被人察觉疑惑。 蛊虫法术虽然总给外人一种阴险诡谲的观感,但法术本身并无善恶,甚至蛊虫法术也不尽是用在敌人身上,一些经过精心炼制的蛊虫,完全可以看做是需要独特秘法才能服用的丹药,只不过从炼制之法到服用之法,其内部自成体系,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然而往门人弟子体内种下能随时夺命的蛊虫,这一点在云霄看来极为恶劣。收徒传法是为弘扬大道修行,让世人有缘长生,不是为了多几个可以驱使利用的帮手。这样动辄以性命要挟、稍有悖逆便取命震慑,在云霄眼中已与邪魔无异。 (本章完) ------------ 第330章 虚神圣谷 以云霄如今的修为,完全可以推演出一门效果与摄命蛊类似的法术,只不过云霄根本没这意愿,无愿则无所行,别说去做,云霄连这念头都不会动。 那个大师兄行功半夜,过了子时起身离座,拿起了一个香炉似的器皿,往内中放进各种奇花异草,还有虫卵蝉蜕一类的事物,然后捧在手上,运动真火烹炼。 香炉内中升起冉冉青烟,青烟浓稠不散,就好像一条无风自动的青色薄纱,绕着大师兄身子一圈一圈,最后化作一个青烟云罩,让大师兄的身子都照出一片阴青之色。 捧炉进火足足一个多时辰,最后那大师兄已经是汗如浆出,青烟猛然一收,他就好像从深海中挣扎而出般急促喘息,但仍旧不放心地端着香炉,打开之后看见里面只有一枚蜡丸大小的丹药。 说是丹药,可是等大师兄端详在烛光附近观察,就能够发现蜡白外壳内中隐约有黑团蠢动,就像一只尚在孕育成长的幼小生灵,说不出的诡异。 “辛苦了这么久,终于将化蜕蛊炼成了,老家伙死了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独力炼成化蜕蛊,这下终于能够跟谷中仙长交代了。”大师兄仰卧长叹,然后转头看向蜷缩沉眠的玉猫:“等天一亮我就带着这瑞兽入谷,双喜临门说不定能直接传我上乘道法……” 就在这大师兄喃喃低语之际,却没有留意精铁牢笼中,那只玉猫的双眼正在不断闪烁,将此地变化完整地传向远方阴影之中。 这一变化让云霄察觉到,他点头暗道:“师弟不赖啊,玉虎双狩互为阴阳、互有感应,作为传讯法器最是精妙不过,阴阳交感,不用移神远见,省却了被修行高人发觉的可能。” 自从放出了玉猫之后,云霁就一直躲藏在西山一条路径旁的树林阴影中,伴随夜色漫漫,云霁的身形竟然彻底融入了周围光影之中,这不是单纯的幻术,而是真切地将自身形体气息、颜色、味道、温度与周围环境融合一致。 云霄不禁感叹,其实他这个师弟的悟性也非常高,只不过比起云霄证悟直指大道,云霁的参悟更注重道法之用,像这种潜行道法,一般修行人没事根本不会去修炼,而云霁却是在这短短一夜间领悟通透。 辰光移转,很快就是次日清晨。河川东山百姓逐渐起居,袅袅炊烟升腾而起。而在西山竹楼中,大师兄行功一阵后,换了一套整洁衣衫,将化蜕蛊收好,拿一张水布盖在精铁牢笼上,顺手提起便独自离开西山,下山半途居然正好经过云霁面前,但大师兄却浑然无觉。 大师兄一路沿河而上,运起缩地神行的法术,穿行在险峻湍急的河流上,入谷渐深,不久便看见一条飞垂而下的瀑布。大师兄飞身站到一块水面巨石上,朝着瀑布跪拜道: “金川弟子乌藤,进献灵蛊瑞兽,求见神谷仙长。” 只见那瀑布内有一阵强烈而有序的律动缓缓展开,瀑布也似帘帐一样向两侧挑开,现出后方一片迷蒙,只见一名披发兽皮的中年男子步出,神情严肃地指问道: “乌藤,今天不是进献之日,你怎么来了?” 乌藤跪拜在地,头也不敢抬起:“仙长恕罪,是因弟子昨夜炼成化蜕蛊,深知此蛊非凡,不敢轻易动用,欲趁早进献神谷。” 那中年男子看向乌藤身旁被水布盖着的牢笼,语气不变地问道:“化蜕蛊?看来你这段日子的修炼也没有荒废……那又是什么东西?” 乌藤知晓对方所指,掀起水布谄媚说道:“或许真是神谷有灵,引来了这只瑞兽幼雏。弟子昨天巡夜,发觉这只瑞兽闯至,费尽气力才捕获得到。弟子知晓瑞兽颇具灵性,非灵瑞福地不驻、非丹芝药实不食,想来想去,只能是神谷圣地引来瑞兽。弟子侥幸得之,哪里敢僭越侵吞?又正逢炼成化蜕蛊,所以今早一并进献神谷。” 中年男子闻言,严肃面容也终于露出一丝喜悦,但随即收敛起来,朝着乌藤教训道:“我等修行人得天之幸,你切不可因此恃宠而骄,要知大道修行并非易行坦途。今天见你有此精诚之心,也罢,随我一同入谷吧!但是要记住,切不可忘形失态!” 说完这话,乌藤捧起牢笼,跟着中年男子步入瀑布后的迷蒙之中,抬脚迈步的时候,乌藤还有些欣喜激动,差点没摔了一跤。 当两人的身影都没入迷蒙之中,瀑布如同传下的帘帐,重新遮掩住了后方,而那股强烈的律动骤然倒卷。 云霄的元神感应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他是当世地仙,但仍旧无法穿透洞天门户的另一侧。 根据方才情形,想必那两人就是进入了虚神谷的隐世洞天内中。仙家洞天乃是成就仙道之后的造化玄功,如同无中生有而出另外一片小天地,依附于九州世界。 想要前往仙家洞天,无所谓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仙家洞天独运自足,如果找不到出入门户,就算是将那片瀑布河川夷为平地也照样无法进入。 仙家洞天不在九州世界之中,却也不是脱离九州世界之外的另一处世界,不是云霄有穿越异界的能力就能轻易前往的。更何况仙家洞天门户只要开启,哪怕是凡夫俗子都能进出,这样的开辟手段才是仙家成就的奥妙所在。 由此一点,云霄联想起自己穿越异界,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是以自身形神偕同他人前往,如果未来再有精进、求证仙道成就,能否开辟一个穿行门户,任由凡夫俗子前往?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云霄明白,所谓门户便是供人来往的,九州世界的生灵能够前往异界,那异界事物是否也会沿此进入九州世界?若是如此,岂不是血日魔潮那样的灾厄? 自己可不要修炼有成了就肆意用九州世界来试验手段,这样跟龙霄佩又有什么区别?云霄如是想到。 (本章完) ------------ 第331章 古朴洞天 如果不是仙家洞天能有此庇护、连地仙高人都不得不驻足其外,那么齐德仲也不会选择在仙壶洞天中修养闭关,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霄才放心在外行走。没有适当的门户开启之法,以云霄的修为想要破门而入,恐怕要耗费不止一代人的岁月辰光。 有洞天隔绝,云霄也无法窥探其中景况,但是仙家洞天与九州天地灵犀相勾连,彼此有着玄妙感应,云霁放出的玉虎狩被带入到虚神谷中,说不定就是怀着试探洞天内部情形的手段。 不过云霄察觉到,云霁他并没有急着施法感应虚神谷内部,而是在西山一带四处潜伏,偶尔在角落处掩埋下一些东西,随即匆匆离去,径直往虚神谷洞天门户方向赶去。 …… 乌藤是第一次有幸进入神谷圣地。他并不是金川寨生人,而是附近一处更为边陲偏远村寨中的成员,幼年时有仙长经过他家,看出此子根骨不俗,于是带他来到金川寨修行,掌握了种种蛊毒秘法。 乌藤小时候虽然不了解道法修行为何,但神谷圣地的传说却是寨中长者口口相传的,据说那里是最接近各族祖灵的神圣境域,能够栖身圣地中的人甚至可以长生不老。 后来乌藤入门修行,了解到道法修行的诸般窍要,也知道修行人也不尽然是长生不老,可是对于生存艰苦的乡野寨民,修行人的寿数已经十分长久了,更不用说身心上的自在与超脱,不是那些一生大半岁月都在为起居饮食奔波劳累的凡夫俗子可比的。 不过他在师父门下修行时,也经常听说过虚神谷的名头,据说那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是当今世上唯一留存巫傩驱鬼、祖灵神祭的宗门传承,普通修行人只要稍得其中几分指引,足可立足修行界,堪当一代高人。 乌藤还记得他拜师之后的第二年,有一位从北边来的老伯伯,须发皆白、身材瘦小,神情却是和蔼,师父管他叫“天城师兄”,据说这位老伯伯就是得到了神谷圣地中的指引,每隔十年都会到神谷圣地中拜见圣地中的仙长。 乌藤后来还见过这位天城叟几次,可惜后来听说他老人家不知因何折在山外远方,乌藤的师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很不好看,那段日子里对弟子们也十分严厉,日常功课稍有差错就会受到惩罚,乌藤本人甚至也因此受伤。 师徒间的嫌隙兴许就是在那时种下的,后来没过几年,金川寨偶尔来了一些面生的外人,跟师父秘密交谈之后,师父请出了他辛苦炼制多年的两具飞天神僵,只留下“仔细看家”的一句话,就这样一去不回。 虽然乌藤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师父的消失或许和当年天城叟有所关联,说不定他老人家也是因某种意外而丧命了。 师父失踪的事情,乌藤没有大肆传扬,神谷圣地的仙长对此也没有对金川寨的弟子作出解释,乌藤作为大师兄,自然担负起对一众师弟的管束责任,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对神谷圣地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求,或许他可以代替师父进入神谷圣地中,得到更高深的指引。 金川寨作为虚神谷的外围道场,其实有相当高的自主权,甚至某种意义上可以当成是虚神谷的附庸门派,虚神谷对金川寨的要求只有一年四季进献蛊虫药材,而神谷仙长偶尔也会给金川寨弟子提供修行上的指点,幸运之人甚至能进入谷中得到道法传承。 而乌藤辛苦炼制化蜕蛊,为的就是这个机会,没想到昨夜那个庸碌师弟还给自己送来了瑞兽幼雏,乌藤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口,将所有功劳归于己身,一并送给神谷仙长。 在乌藤迈步进入那一片迷蒙之后,周围气息微微一紧,好像有无数压迫向自己袭来,但是感觉并无痛楚,而这种压迫一闪即逝,随即便是一片豁然开朗,清新的草木芬芳充斥鼻间。 缓缓睁开双眼,乌藤看见眼前是一片蜿蜒林径,前行数十步,前方地势下陷,触目所见一片被大山环抱的清幽空谷,谷中溪流玉带、古木如桩,接连成串的修行静室并非砖砌夯土,而是直接修建在高耸巨木的枝桠间,宛若巢居,凌空而筑。 至于幽谷地面,除了靠北一片祭坛,其他地方多得是奇花异草肆意生长,缤纷绚丽的色彩让幽谷中的光芒也带着迷人变幻。 神谷圣地果然不同凡响,此地绝无外界的半点惊扰,随意一间静室行功修炼,就能体会到最纯粹的宁静与安定,更别说随手可得的这些补益之物,多得是乌藤过去未曾见识的奇珍异宝。 中年男子似乎对此景致早已熟悉不过,转身看见乌藤目瞪口呆的模样,浅笑说道:“不必吃惊,虚神谷洞天的景象哪怕遍观九州内外,也是相当独特,至于你有无此机缘能驻留此间修行,那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中年男子带着乌藤一路深入,幽谷深近十里,若是慢悠悠地行走,其实也是相当旷大的境域,比谷外金川寨要大多了。乌藤怎样也想不明白,神谷仙长们是怎样将这么大一片幽谷藏在瀑布之后的? 北边祭坛边上,还有一圈并不是筑造在古树上的房屋,这些房屋多以竹木拼接而成,建筑风格十分古朴,就算在乌藤眼中都已经说得上陈旧二字了。 其中一间似圆筒般的房屋中,有好几位仙长正在交谈争论,看见中年男子带着乌藤走近即刻收声不言,立刻端坐中正、低眉垂目,神色高深莫测。 “拜见三位师叔。”中年男子恭敬说道:“这位是金川寨弟子乌藤,他今日前来进献化蜕蛊。另外,据说他捕获到一只瑞兽幼雏,还请几位尊长过目。” 其中一位师叔微抬眼皮,斜乜了中年男子一眼,冷哼说道:“重光,想要邀功也不是这样做的,切莫忘了,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倒不如直接跟掌门请求,去给**明府助阵。” (本章完) ------------ 第332章 化蜕蛊用 被唤作重光的中年男子脸上憎怨之色一闪而过,依旧躬身低头:“弟子不敢妄议门中之务,只是掌门归山之后便即刻闭关,诸多事务还需几位师叔照料。如果这位金川寨弟子确实捕获到瑞兽幼雏,还请几位师叔按照门规赐下相应奖赏。” “门规怎么写,难道还要你来教我们吗?”另一位师叔呵斥道,然后朝着乌藤微抬下巴:“你就是那个金川寨弟子?还炼成了化蜕蛊?” 乌藤心中暗道:“原来这神谷圣地里的仙长们也分高低尊卑,而且这个叫重光的,似乎在门中甚是不讨好的样子,我可别与他走得太近。” “发什么愣?”那位师叔皱眉低喝,声音震入乌藤耳中让他一时惊醒,脑袋中好似浆水晃荡,神智也微微发昏,对虚神谷门人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弟子失礼了。”乌藤赶紧安定心神,从怀中取出化蜕蛊,还没递出直接被对方隔空摄走。 那位师叔端详着化蜕蛊仔细观察,沉吟良久后才说话:“嗯……你这制蛊的功夫倒是有几分火候了,看得出你是用心了,只是你可明白炼制化蜕蛊的真意?” 乌藤搜刮着肚子里那点见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化蜕蛊顾名思义,如蛇蜕皮、蝉蜕蛹,是修行炼形中,洗炼形骸至完善俱足、无缺无漏,必要之时,也是用来恢复形骸之缺的疗伤圣药。化蜕蛊不似其他修行门派的丹药,有需要时才服用,而是事先服下,使蛊虫与体魄气血融为一体,用修行法力加以温养,一旦形骸有损,可以即刻催动蛊虫造血生肉。” 师叔微微点头:“不错,你能有此见解,说明制蛊前后的领悟还是有的,只可惜还欠缺了几分。” “请仙长不吝赐教。” “蛇蜕皮、蝉蜕蛹,蜕下的皮壳便是无用之废料,若是仅是效法于此,岂能名为‘化蜕’?化蜕蛊更深一层的含义,乃是将洗炼耗散的残余加以升华,成为另外一种补益自身的修行圣物。”师叔说道:“人身奥妙无穷,哪怕是凡夫俗子视作平常的皮茧指垢,在我等看来也是经过身体形骸运作的事物,只因凡夫之身无法容纳吸收,如蜕皮离体。可是单纯将其抛弃,无疑是最大的奢侈浪费,化蜕蛊的妙用就在于将凡夫之弃化为我辈之用,炼得此身无漏,这才是真境界!” “原来如此!”乌藤跪拜而下,朝着神谷仙长连连叩谢。 那位师叔笑道:“看你这模样,料想魂师之前没有与你细讲,只考校弟子能为,这样如何能够?也活该他成就如此了。” 乌藤听着对话的话语,似乎对自己师父颇有些轻蔑,他没敢再问下去,只得后退几步掀起水布,现出精铁牢笼里的玉猫,说道: “弟子昨日巡夜,偶尔在金川寨外遇见此兽徘徊窥探,弟子察觉此兽不凡,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其捕获,不敢留在寨中,今天特地进献给神谷尊长。” 重光这时还想顺手帮助乌藤将牢笼递过去,谁料那位师叔冷哼一声,抬手隔空一摄,精铁牢笼立刻变得像擂锤一样刮过重光胸膛,发出一声闷响,重光咬牙不敢声张,巨震入胸痛得蜷缩倒地。 那位师叔对重光的状况丝毫不加理会,抬手掀起精铁牢笼,将那玉猫小心抱起观瞧,脸上却是有些疑惑。 自从玉猫进入虚神谷后,乌藤也小心打量过几眼,发觉这只瑞兽幼雏神气萎靡、无精打采,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他也担心自己没法照料,倒不如将这烫手山芋交给神谷仙长来处置。 “这……”那位师叔捧着玉猫觉得奇怪:“这不像是瑞兽,我怎么看着倒像是蛊化之物?” 乌藤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所谓蛊化之物,就是将蛊虫种入某些生灵体内,从而改造其生机活性,彻底控制受蛊生灵。蛊化之物本身不算是生灵了,其实就是没有丝线的傀儡木偶而已,完全由下蛊之人的心念操控,乌藤的师父炼制两具飞天神僵,其实就类似蛊化之物。 天底下擅长蛊化之物的门派传承,几乎就只有虚神谷,金川寨不过是其附庸,而蛊化之物对道法修为要求极高,不亚于炼制上品法器。这样的东西怎会落在乌藤手里? 另外两名虚神谷尊长闻言上前观瞧,就是在众人翘首刹那,萎靡昏沉的憨态玉猫陡然清醒,一阵巽气金风猛然刮起,几道锐芒在屋中横扫,只见几丝血光错闪而过,连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随后又是一声爆响,一个巨大的白影从乌藤头顶飞过。 白影落地之后,这才看清居然是一头斑斓大虎,獠牙利齿寒芒四射,昂起头颅、四肢杵地居然就有一人之高,不住隆隆低吼惊心动魄。 “怎么回事?”乌藤吓得两脚发软,虽然以他的修为,对付几只豺狼虎豹十分轻松,但很显然眼前这是突兀出现的斑斓大虎绝对不是什么寻常虎豹。 “你这家伙带了什么东西进来?”此时筒屋之中,那名对待重光甚是不善的师叔从一片尘埃中走出,伸手按在脖颈上,指缝中渗出汨汨鲜血,就连话语声也变得粗重起来。 “仙、仙长……弟子……” 乌藤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位师叔见他如此行状更是心生厌倦,一拂袖将他震飞数丈之外,直接让乌藤昏死过去。 “横丙师叔……”重光见状也赶紧起身,正想回去筒楼照看另外两位师叔的情形,对方直接喝阻道: “不必了,他们两个连囫囵尸首都没留下,迟些再收拾吧!” 横丙乃是虚神谷的长老,性情一向桀骜,他看着面前斑斓大虎冷笑道:“好在老夫当年也曾服用化蜕蛊,这对于凡人几乎是必死的伤创,老夫不过是咬咬牙就能缓过来的……” 横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运动早年间的化蜕蛊功效,脖颈上那骇人巨创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而当伤口只剩下寸许长度时,一阵巽气金风由内而外猛然爆散,将横丙咽喉再度撕裂! (本章完) ------------ 第333章 虎啸山林 横丙一阵惊愕,身子赶紧跪伏下来运转法力神气,脖颈上的巨创几乎要将头颅切下,也是多得虚神谷神妙道法,让他的形骸体魄拥有远超一般同道的强悍,哪怕是瓢泼般的失血,横丙仍旧神智不失,除了脸色有些诡异的苍白,眼神中发出熊熊怒火紧盯着前方的斑斓大虎。 而那大虎毛发耸立、呲牙咧嘴,栩栩如生的筋肉起伏,与腹中沉闷的滚动雷音发出一致律动,脸上居然有狡猾得逞的笑意,让横丙更是怒不可遏。 “你发什么楞?”横丙发出混杂着水流般的怪异嗓音,朝一旁错愕的重光低吼道:“赶紧叫人来援,发动洞天禁制!” 横丙虽然向来对重光少有善意,但此时状况不容他有所偏颇,虚神谷混入了这么一头怪异大虎,显然是有人蓄意作为。 重光闻言方才醒悟,惊惧地看着斑斓大虎,迈开双腿身影掠地疾奔,眨眼间便已不见。 然而这头斑斓大虎只看了重光背影一眼,随即再度看向横丙,横丙猛然一惊,心中暗道: “不好!这妖孽居然盯上了我!” 不待横丙有所作为,斑斓大虎奋力一扑,两条前腿十根利爪撕出十道芒刃,凝聚了致密的巽气金风,随即卷成一团乱流,朝着横丙立足之地扫荡而去。 一阵尘埃爆散,唯余疾风乱鸣的刺耳之声,只见横丙的身影落在远处一棵古木的树屋之外,脸上痛苦之色再度浮现,左侧衣襟已经被撕裂成破布,露出的手臂上仅是密密麻麻的细长伤痕。 “可恶!”横丙心中怒吼:“若不是方才被暗袭一击,以至于被这妖孽打入外邪锐气,老夫的体魄岂是能轻易受伤?” 斑斓大虎见横丙窜到树上,缓缓抬头一阵嘶吼,跑到树下一阵绕走,横丙见状暗喜道:“这妖孽不会飞腾纵跃,天助我也!” 横丙在树屋上紧咬着牙关,脖颈上化蜕蛊效力与巽气金风缠结成一块血瘤不散,勉强能让横丙缓和几分,一甩手祭出腕间的玄青蔓。 本来看上去只是一枚藤蔓缠绕而成的手镯,此时迎风暴涨,化作一个百丈罗圈,无数藤蔓延伸,朝着地上斑斓大虎如矢飞射! 斑斓大虎早有预感,不再理会树上的横丙,即刻转身狂奔远避,飞射的藤蔓追蹑而去,大虎左奔右突,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不用回头就能提前躲闪。 然而横丙祭炼多年的玄青蔓岂是这般简单?插地入土的藤蔓竟是沿地潜行,较之大虎狂奔更快,陡然从大虎面前的地面暴蹿而出! 大虎一声咆哮,全身白光爆散开来,巽气金风如同风暴向外卷袭,与漫天藤蔓交击,在半空中迸射出无数火星。 狂风肆虐,却又无处不有,斑斓大虎似乎在藤蔓林中找到一丝空隙,看似体型健硕的大虎凌空一滚变作憨态玉猫,从空隙处冲出,然后似一缕白光般直奔虚神谷门户而去。 横丙见状一阵气愤:“若非重创在前,妖孽岂能轻易逃脱?” 思索间,远处便已有几名虚神谷弟子纵跃飞掠而至,横丙赶紧指挥道:“不用管老夫!赶紧擒住那妖孽,洞天门户紧闭,它根本逃不出去!” “不好啦、不好啦!”这时又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金川寨被人袭击了,外面已经漫天烟火了,金川寨弟子死伤惨重!” 那些刚刚聚拢过来的同门皆面面相觑,看见在场唯一的尊长,纷纷投以求助的目光。横丙闻言既惊又怒,他当即明白过来,这只大虎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趁着虚神谷中混乱,则立刻有人在谷外的金川寨大肆破坏。 “不对!”横丙低喝自语道:“金川寨不过是外围道场,毁损起来意义不大,万一这才是对方用计之处又该如何?以此引诱我等打开洞天门户,一来放纵妖孽逃窜,二来逼诱我等出谷伏杀……” 正当横丙思索间,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横丙长老,有人在谷外施法冲击地脉!” 横丙怒意升腾间,脖颈处的缠结血瘤登时破裂,惨叫一声后差点昏厥过去,周围弟子赶紧上前扶住,好在横丙还有一线清明,赶紧推开弟子,咬牙切齿地骂道:“说什么鬼话?动摇地气岂是这般轻易……” 不等横丙说完,整座虚神谷洞天中,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一阵轰然巨响,仿佛有一座山峰崩毁坠落,虽然没有对洞天内部造成破坏,却将那些闭关深修的同门惊扰震醒。 这样一来,作为门中尊长的横丙也不好再无所作为,赶紧吩咐道:“将所有能够调动的门人全部叫来,我们结阵冲出洞天门户,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有这能耐!” 虚神谷中有离形去知修为的门人总共三位,其中掌门点苍生正在闭关,另有一位名唤陆漆巴,连同数十名修为各有高低的弟子,众人结成阵法,朝着洞天门户飞驰而去。 传入洞天的莫名巨响越加频繁,横丙与陆漆巴两位尊长皆了然在心,显然是有修行高人在洞天门户外以**力动摇地脉。 仙家洞天要在九州之上开辟门户,必须要选择在地气活跃的位置,如果有人在洞天门户之外破坏地脉,洞天内部虽然不会遭受破坏,但是洞天门户有可能会不稳定,如此作为完全可以视作敌对举动。 这也是为何拥有仙家洞天的宗门,往往要另外设立外围道场,其中一个用途便是保护洞天门户周围的地脉安稳。 现在有人在金川寨中大肆破坏杀戮,甚至破坏门户地脉,这分明就是破门攻山,红山议会订立以来,这种事几乎没有发生过,上一次还是发生在碧亭山飞云门,而飞云门根本没有仙家洞天。 来到洞天门户附近,横丙众人便已看见那头斑斓大虎在急躁徘徊,横丙冷笑祭出玄青蔓,无数藤蔓将大虎捆绑起来,借助阵法之力,斑斓大虎根本无法抵挡。 “打开洞天门户,我倒是要看看,是哪路高人胆敢进攻我虚神谷!” (本章完) ------------ 第334章 山崩地裂 在洞天内部施法展开门户,要比从外进攻简单太多,往往在仙家洞天开辟时,预留门户就已经蕴含了门户开启的法术,后人只需要依瓢画葫芦便是。 只见一道好似流云湍流飞旋成涡的门洞缓缓展开,朦胧看见门户之外的瀑布已经断流,外面河谷也已经满地疮痍,横丙暗语众人戒备,然后运起阵法之力一鼓作气冲出洞天门户! 冲出洞天门户之后,所有人心情都十分紧张,环顾周围山林,一阵淡淡硝烟气息弥漫。长老陆漆巴手持羊头骨杖,立持身前,散发出无声震颤,向外探查。 “小心地上!”陆漆巴两眼一睁,羊头骨杖直指地面,一道隔空脆响朝泥泞河滩击去,在地面上炸出一团泥花。 翻飞的泥土之下,一声虎啸传出,另外一头斑斓大虎朝天飞扑,像虚神谷众人奋力撕咬。 “妖孽尔敢!”横丙高声大喝,藤蔓飞旋如林,将这一头大虎照样束绑起来,两头大虎各自挣扎不定,却根本脱不出玄青蔓的困锁。 正当横丙打算严厉拷问两头大虎之际,河谷两侧山陵深处发出几声闷响,众人放眼观瞧,两侧高耸山陵竟是朝着中央河谷崩倒合拢! 虚神谷众人虽是结阵凌空,但高度却未超越两侧山陵,倾倒的无数山石瞬间向下陨落。 横丙也是急中生智,不高飞而下降,打算以玄青蔓结成木蛹保护众人,却不料此时身后一声巨响,竟是枪声! 不等横丙或陆漆巴抵挡,因为火枪弹子比传声更快,一枚炎流弹子已经窜入木蛹左近,轰然引爆,在半空中溅出一团血花,混乱中也不知谁伤谁死。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无数山石顿时将虚神谷众人掩埋起来。 本来两山夹飞瀑的秀丽景致,此时早已不见,只剩下崩毁的山陵、破碎起伏的地面,而突兀断流的崖壁上,还有一个回旋涡门,正是虚神谷洞天门户。 从瀑布的上方,一名身着夜行劲装、头戴青铜面具之人,跳落至洞天门户之外,手上提着一杆雕饰精美的火枪,正准备进入洞天门户,可身形却一阵停顿,周身筋骨倏然紧绷。 “厉害!果然厉害!”万钧山石之间,横丙跟陆漆巴一身尘埃,艰苦地站直身子,横丙看着青铜面具之人问道: “阁下是什么来历?为何要进攻我虚神谷?” 青铜面具猛然转身,抬手便是一枪,横丙抵挡不及,陆漆巴骨杖顿地,无形阻空之力挡下炎流弹子,沛然阳炎向四面激荡横扫,将山石烧得一片橘红,可见其威。 “铩羽铳、离火灼弹,这是江南卫戍的标注配备。”横丙低声说道:“可是老夫从来没听说过江南卫戍中有阁下这般修为的高手,还是说……阁下并非江南卫戍?” 青铜面具听闻此言毫无动作,只沉默了一瞬,身形飘然向后。 “不好!”横丙立刻察觉,原来对方不是要对付自己等人,而是要进入虚神谷洞天,正欲施法隔空关闭门户,地下山石中猛然刮起两股巽气金风,打断了横丙的举动,施法护身之际,便眼睁睁看着青铜面具飞入洞天门户。 横丙没有理会地下双虎施为,而是直奔往洞天门户。可此时天色陡然一暗,横丙忽觉头顶有巨物陨落,抬头一看,天上竟有另外一座小山莫名出现。 山陨之势已经不容横丙遁入洞天内中,而且见此势头,如果自己不与同门合力抵挡,恐怕都要折损在此。横丙与陆漆巴几乎是同时动作,运起各自法力极致。 偏生此刻时运不济,横丙脖颈伤创居然再度复发,巽气金风如铡刀切过,横丙头颅被体内聚压喷涌的热血顶起,带着惊愕神情的头颅高飞而起,旋即被小山黑影淹没。 陆漆巴刚好看见这一幕,他心中惊惧早已不知几个来回,羊头骨杖碎裂崩解,竟是不惜催动毁器之法,化作一头山羊虚影,朝天撞去。 霎时间,无可遏制的巨大冲击席卷八荒,几乎肉眼便可看见的气浪滚滚不绝。 金川寨东山民居中的百姓今天一早就听见了西山上的轰鸣爆响,无知蒙昧的山野寨民不知发生何事,以为是西山仙长发怒,当他们看见西山漫山烟火,心中惊恐更甚,纷纷躲藏在家不出。 后来东山寨民又听见了远处神谷圣地方向传来阵阵轰鸣,有些胆大的寨民跑出寨外远眺,最后所见竟是一座巍峨小山凭空出现,朝着河谷深处落下。 看着那朦胧的气浪如幕墙朝着金川寨推碾而来,那些围观远眺的寨民已经吓得两腿软颤,根本无所谓躲避。 就在这一刹那,金川寨的深处仿佛传来一声叹息,滚滚气浪席卷至金川寨百丈之外,顿时被无形力量阻隔,沛然冲击自此分流天地,大地与焉裂隙成峡、深不见底。 金川寨东山民居间,有一座古老的祭坛,云霄站在祭坛前,凡夫俗子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祭坛神龛上是一个粗陋的木偶,木偶披着一件艳丽红袍,而木偶头顶被人为粘黏了许多细长头发。云霄看着祭坛神龛,默然不语。 …… 虚神谷洞天中,云霁迈步不疾不徐,此等洞天景致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在云霁眼中,仙壶洞天便是他理想中开宗立派的根基所在,但是遍观天下各派精妙之处,也是很有必要的。 “可惜了,虚神谷坐拥宝地不知善用,遍地奇珍吝于赐赏,门内尊卑虽严却以惧治之,也合该此派式微。”云霁心下自言。 之前云霁分化识念依附在玉虎狩上,见证了金川寨、虚神谷的种种,察觉到这个门派内部师徒嫌隙十分显著,修行传承之中不该是以这种形式相处。对于有心开宗立派的云霁而言,这是他需要思考的地方。 修行人不是没有勾心斗角,也不是不能勾心斗角,可是当一个宗门传承需要以勾心斗角来维持师道尊严、威仪规度,那就说明门人弟子对道统传承并无真切领悟,看似兴旺的传承气象,实际上一触即溃,云霁一番应变谋划下,虚神谷门人折损,凭的不仅仅是道法修为。 (本章完) ------------ 第335章 大肆破坏 横丙与陆漆巴都是修行高人,云霁若是与他们单独相对斗法,虽有胜算,却也不至于能轻易取胜。可如果是设计伏杀,那么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开始云霁放出玉虎狩,凭此窥探虚神谷内部的情况,洞天内外之隔,仅凭元神感应是无法穿透的,必须有寄托识念之物进入其中。 当乌藤带着玉虎狩之一进入洞天之后,金川寨西山中剩余的修行弟子大多能耐不高,云霁趁机布置下火雷符器,只需动念施法便可引爆。 同样的手段,云霁在虚神谷洞天门户之外的两侧山陵中,以尊山印的移山法力,将火雷符器隔空移入山陵薄弱之处,同时以尊山印冲击洞天门户牵连地脉。 此后云霁潜伏在瀑布上游,暗运道法催动玉虎狩,突然袭击横丙与另外两位长老,当即让众人遭受重创,接着便是连连用计,逼诱横丙等人冲出洞天,撞进云霁布下的陷阱之中。 崩毁山陵、虎啸金风、火铳炎流、尊山印落,几乎是瞬间同时完成这一连串的攻击,任凭横丙与陆漆巴都料想不到,对方布置竟然如此严密。 云霁也十分干脆,为了对付这两位修行高人和一众虚神谷弟子,直接将尊山印与玉虎双狩留在洞天之外,就算接连攻击不能置之于死地,尊山印的移山法力也足可镇压住这些人一段时间。 而云霁真正的目标,其实正是身处虚神谷洞天中闭关的掌门点苍生。 就在红山议会那天夜里,云霁旁敲侧击打听了许多关于虚神谷的情况,他了解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虚神谷传承也陷于式微,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千年之前,虚神谷曾经出了一名叛门弃徒。 门人弟子背门叛教,自古以来饱受修行界忌讳,所以虚神谷当年经历种种,如今已经不能尽知。为数不多的信息,都是关于那位虚神谷弃徒行凶作恶,引得太华门联合数派高人围追堵截,最终在南方某处幽深山林中决战。 决战结果自然是凶首弃徒伏诛,但那一战折损的高人也很多,生还者大多不愿提及决战种种,只在当时的红山议会上确定此獠已灭。 虚神谷作为弃徒的传法宗源,自然也有责任参与诛邪除凶,但是结果十分惨烈,参与此战的虚神谷门人几乎死绝,仅存一名晚辈弟子苟存,而且还是当时虚神谷剩余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人。 就这样,虚神谷往后几百年的传承中,历代门人弟子的道法修为一直不见起色,只能勉强维持传承不绝,但是也不能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好在虚神谷地处偏远,也有仙家祖师留下的洞天作为庇护,所以也不会有邪魔侵犯。 根据古圣原楼银章前辈的转述,龙霄佩找上虚神谷大约是两百年前,当时龙霄佩的名望与如今云霄可比,这样一位高人莅临虚神谷拜访,上下门人自然是礼遇有加。 龙霄佩与虚神谷达成了怎样的隐秘约定,并无外人了解,但是龙霄佩与**明府出没虚神谷却是有迹可循,而且绝非寥寥。 也就是在约百余年前,虚神谷连续有几位门人进境离形去知,甚至还包括金川魂师、天城叟这种名义上不属于虚神谷,却显然受虚神谷道法指引的修行散人。 这种事情单纯对于一个修行门派来说,当然是无比幸运的好事,但是这些高人的陆续出现,并不是完全代表了虚神谷的兴旺,龙霄佩正是利用虚神谷的沉寂,为他培养了许多邪道高手。 有些事,发生的当时并无人知晓,这些潜藏隐匿的修行高人不作为,谁也无法定义其正邪善恶,可是真的待得他们出手,造成的破坏与损失往往是巨大的。 当年乾朝帝都宫变,那伙派往截杀冯华、相助洪国公的修行人,有不少都是跟虚神谷有所牵连。 跟**明府、天师道这些处于台面上的堂皇势力不同,龙霄佩借手虚神谷培养的一批高手,如同水下暗流,其人若不现身作为,谁也不知道是否与龙霄佩有所牵连,如此一来人人自危,修行界会自行覆灭于彼此的戒备与不信任。 所以云霁必须要趁早对虚神谷下手,几乎是赶着红山议会结束,云霁便已经来到金川寨外做好种种布置。 来到虚神谷洞天中的云霁,没有刻意探索周围环境,对漫山遍野的奇珍异宝更是不放在眼里,只见他环顾四周,抬起铩羽铳凝聚道法威势,离火灼弹好似旭日破云,直接轰在巨木树屋之上。 一枪过后又是一枪,眨眼间虚神谷中烟火燎天、烈焰滚滚,打造精致的修行静室毁于一旦,无数助益行功的奇珍异宝在炎流中灰飞烟灭。 仿佛倾盆而下的火雨,伴随着连绵震颤的轰鸣,绚丽多彩的虚神谷洞天竟而遭劫,历代前人艰苦耕耘才有的境况,居然在云霁蛮横的施为下,变得破败不堪。 如同仙家洞天极难从外界强行突入,想要从外界隔空破坏仙家洞天几乎不是人间道法能够做到的事情。然而要在内部损毁仙家洞天,虽然也不是这么轻易,可是要让这片洞天变得破败凋亡,云霁自诩还是能够做到的。 铩羽铳是江南卫戍的标配法器,经过云霁的改进,这样一杆火枪法器,已经达到了法器本来炼制材质的极限,铩羽铳发射而出的离火灼弹,也是云霁精心炼制的火雷符器,烈焰焚灼之威,连山石金铁都能蒸腾升华。 虽然仙家洞天内部也有法阵禁制,可是没有外敌时,一般不会催动运转,平常状态下,洞天内部就是一片清宁祥和的福地,哪里经受得起这般道法威势? 而偏偏应该身处洞天内部运转法阵禁制之人,刚才又被云霁用计逼诱出去,如今生死难料,虚神谷中剩下的便是那些尚在闭关而被惊扰的门人。 “放肆!” 果然不出云霁所料,北方祭坛深处,一个雄浑声音伴随乱神之威压迫而来,一阵蛇嘶铺天盖地随之席卷,竟是虚神谷掌门点苍生亲自出手! (本章完) ------------ 第336章 天劫灭顶 点苍生还是那副麻衣骨链的古朴样貌,但手上拿着一根四尺短杖,顶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蛇头,即便远隔数里,蛇头怪嘶一样清晰可闻,因为那并不是寻常声音,而是撼动元神的浩瀚法力。 点苍生自从红山议会归来后,就即刻闭关,将门中事务交托给同门料理,原因无他,如今云霄入世,当世地仙难撄其锋,点苍生不仅没有心思跟这样的高人争锋相对,也不想参与进龙霄佩的护世大业之中了。 所以点苍生干脆假借闭关修炼的说辞,就是为了避开各方耳目,面对天下乱局,点苍生也起了自保的念头,不再想着追随哪一方大获所得。 很可惜如今情况容不得点苍生埋头闭关了,之前他的确在闭关修炼道法,却不料被陡然惊动,花费了好一阵子才将激荡的气血调理平和,这才匆忙赶出闭关静室,一出来就看见虚神谷中门人离散、洞天破败的场景。 看见此景点苍生如何不怒?当即取出掌门法器蛇黄杖,乱中寻隙,当即便找到云霁所在,遥隔数里之外连连发出几道乱神蛇嘶,云霁开枪之势稍有停顿,点苍生操动洞天法阵,蛇黄杖化作一条粗径丈许的巨蟒,吐出如雨甘霖,将烟火扑灭消弭,这才减缓了洞天毁损。 “你――”点苍生按落身形,这才来得及领会方才发生的一切,点苍生几乎是一瞬间便有所感应,自己的不少同门以及弟子都已丧命,虚神谷上下饱受重创,竟然都是因为眼前此人。 点苍生足尖点地宛若蛇行蜿蜒,来到云霁面前十余丈外,巨蟒也盘踞在点苍生身侧,嘶吼不绝。 “铩羽铳?”点苍生一眼就认出来者:“你是江南卫戍?为什么要对我虚神谷动手?给本座一个理由,我让你痛快了断!” 云霁没有说话,铩羽铳毫无征兆地射出炎流弹子,出膛一瞬便已逼近点苍生面前,仿佛连他乱发飞舞都变得迟缓起来。 然而不见点苍生有何动作,炎流弹子便在他面前轰然裂解,仿佛那一瞬间受云霁元神牵引的火雷符器被夺去了主导。炎流弹子爆散的火焰没有逼近点苍生,而是反向扑往云霁。 云霁向后飞窜,身上只有一丝丝火星,并没有伤及自身。待得烈焰散尽,这才听见点苍生的笑声:“无知鼠辈,洞天之中本座能为倍增,立足此间便是一方主宰,居然还想在此地与我争锋,你这是自寻死路!” 点苍生飞身巨蟒头顶,双臂箕张,登时顶上风云集聚,隐约能闻鬼神齐唱,那是来自上古的巫傩咒乐,无数图腾凌空闪现,化作无数虚影直奔云霁而去。 云霁头戴青铜面具,冷然无声,眼见图腾虚影接连飞射而至,接连腾挪闪躲,却发觉身形隐约受阻,无论是掠地神行还是飞天游空,居然都有无形阻力牵制自身,想必这也是点苍生利用洞天法阵的效果。 好在云霁有备而来,他径直往地面开枪,炎流弹子爆散的巨大冲击,直接将他的身形震上高空,点苍生见状也是一惊,此人为了躲避自己的攻击,居然不惜自伤形骸。 火焰腾空,云霁身形眨眼便在百丈之外,在半空中他还连发数枪,咆哮的火雷在半空中引爆,将飞射而至的图腾虚影震散。 不等云霁落地,点苍生足下巨蟒一声嘶吼,血盆大口中吐出苦水,一条暗黄水柱冲天而起,聚压蓄劲的水柱如同刀刃,所过之处无不是平整切割,即刻便有十数株古木被削断倒下。 眼见水刃杀至,云霁凌空翻身,一团金光爆散开来,好似有无数丝线向外绽放,水刃靠近即刻瓦解碎裂。 看着这团如同太阳普照的金光,点苍生脸色阴沉,因为他察觉到来者修为之高深,已不是自己轻松能够取胜的了。 只见云霁凌空而立,随时身着夜行劲装,但身上却有一团朦胧金绒包覆上下,云霁缓缓抬手,天地灵犀顿时紊乱,云霁掌中产生无穷激荡,上引天雷、下起地火、周流风邪。 点苍生见状惊怒大喝:“《天劫毁道章》?怎么可能?你是玉真子?还是龙霄佩的其他弟子?” 眼见灾劫渐近,点苍生不顾一切地呼救:“我、我为府尊出力这么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虚神谷这几年的经历,如今亟需休养生息,难道我本人稍作休憩也不成吗?红山议会上你们也看见了,云霄那一伙人声势赫赫,虚神谷要是此时太过高调,恐怕便是灭顶之灾啊!” 云霁已经听到他想听到的消息了,虚神谷果然与龙霄佩有所勾结,而点苍生却有别的私心,希望能趁机保全虚神谷的实力,不至于被乱局完全卷入。 只可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云霁此时更是弦上之箭不得不发,点苍生已经看见自己这么多手段,定然不能将他放纵。 云霁当然不会龙霄佩独创道法《天劫毁道章》,然而云霁却是知道,《天劫毁道章》效法修行劫数,那是聚引天地灵犀紊乱之威,别说是门外之人,就连**明府内也并非所有弟子都有资质修炼。 巧合的是,云霁知道他那位妖怪师弟云舒曾经历过天劫,那柄金丝拂尘便是云舒原身经过天劫洗炼后的法器,本身就具备天劫之威,是极少数能够效法天劫威势的法器,在点苍生面前,居然被误认成**明府的镇派道法! 云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御使金丝拂尘、催谷天劫之威,云霁不惜损及自身形神,也要一击致胜! 高手对战,心境气势并非飘渺,毫厘之差往往分定生死,点苍生一开始见证洞天门人惨状,悲怆积郁难以发泄,后来又误认云霁为**明府之人要对其灭口,惊惧担忧占了上风,已经没了厮杀血勇,自然抵挡不住。 天劫降下,虚神谷洞天中大受震动,方圆数里尽成齑粉,雷火阴风四处肆虐,只留下一片焦土废墟、凄惨破败。 (本章完) ------------ 第337章 赶尽杀绝 看着一片焦黑板结的废墟,点苍生的尸骸只存下半身掩埋在焦土中,哪怕经受天劫之威,竟然也不能将他的形骸完全毁灭,但元神感应之中,点苍生的生机已然完全消散。 云霁缓缓落下身子,站在焦土之上两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稳,方才一番斗法,从横丙等人开始,云霁便已是拼着受伤换取斩杀对方。而面对点苍生此等高人,云霁更是不惜耗散生机法力,天劫之威倾尽而出,连收束聚拢都不及,否则的话不会造成这么大范围的破坏。 云霁自己也被天劫之威所伤,修行人斗法凶险往往就在于此,道法威势并不完全受自我掌控,环境的多变与种种不可测的因素,造成的结果也是相当难料。尤其是修行高人的争斗厮杀,因为彼此都太过强大,光是为了保全自我就不得不施展**力,而要彻底击杀对方,那更是惊世骇俗的天地之威。 尤其像是虚神谷这一门传承,道法由内及外、以神炼形,无形的元神法力扰乱对方心神意志,还有种种秘传蛊术洗炼形骸、强壮筋骨。像横丙那样的修行高人,哪怕是截肢斩首都未必能瞬息取命,更何况得一门传承精髓的掌门点苍生? 如果不是最后刹那间,点苍生心志有所动摇,云霁自知取胜还未必如此轻易,此番完全是险胜。 胜利者屹立在废墟之上,内心没有半点喜悦,因为云霁很清楚,他今次作为,等同灭门,虚神谷中百年精粹都被云霁一人设计斩杀殆尽,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异,一旦修行高人真心要杀戮破坏,造成的结果是何等可怖? 点苍生残尸不远处,蛇黄杖插在地上、布满尘土,虽然这件法器相当精妙,可云霁绝对不会夺取,因为这是虚神谷的掌门信物,云霁不希望留下任何可循之机。 默默行功化解了天劫余威在形骸经络中的缠结,云霁这才打算前往虚神谷深处探寻,可是不等他走远,一道薄利旋刃朝他后背飞斩而至。 云霁早有察觉,铩羽铳回身一枪,隔着几丈之外将薄利旋刃震飞,远处就听得一人痛呼之声。 修行人御器施法,法器与身心神气一体,法器受到的冲击震荡会一并反应在自身,所以有师承来历的修行人,大多了解斗法之时,不会用法器直击对方,而是利用法器辅助施法,否则的话跟江湖草莽拳脚搏斗没有区别。 铩羽铳的原理可谓是完美诠释此道,作为法器本身,铩羽铳的各项妙用中几乎就不存在法器直击的用途。而且在云霁手上,铩羽铳的威力可强可弱,炎流弹子不一定要爆散焚石烈焰,也可以是洞穿金铁的锐芒。 听见痛呼之声,云霁即刻飞身去追,便发现暗袭之人竟然是那饱受同门尊长轻视的重光! 原来不知为何,横丙当初率领一众弟子冲出洞天,其中并不包括重光,兴许是横丙对其人并不信任,留他在虚神谷中,而且他肯定也旁观了云霁跟点苍生的一战。 重光一边逃一边挥手御器,薄利旋刃再度飞斩袭来,而且一化为三、三化作九,转眼间竟成了连片银光如雨,带着蜂鸣般的细响围堵云霁。 云霁何曾惧怕,心中却是暗赞重光机警,回身扫出一片云光,并指如剑,将无数旋刃逼开,随即一抬火枪,根本不用瞄准,元神感应自然锁定重光。 炎流弹子疾飞出膛,任凭重光如何回避躲闪,炎流弹子依旧在茂密林木中紧追不舍,最后在一间树屋静室中轰然一爆。 静室由内而外爆散粉碎,重光的身子带着火焰坠落在地,只听见隐隐脆响,兴许骨头已经断了几根。 重光艰难地站起身子,惊觉自己的法器流光斩已经无法感应,一阵蜂鸣声从远到近将自己包围起来,眼看就要丧命于此,重光心中一叹合眼待毙。 流光斩如同五指合拢,朝中央一斩,但重光的身影却陡然消失,只余下些许精芒飘飞跃动,仿佛他本来就不存在于此。 云霁心中一惊,暗道重光绝无此等遁行法力,他回头望向洞天门户,就见云霄飘然进入,几步间就来到左近。 “师兄,那人是你救的?”即便四下无人,云霁也是以识念传音。 云霄叹息道:“那个人没必要杀,未来你与他自有一段因果要了断。” 云霁本欲争辩,但是听见云霄此话,他也放下戒备:“好,既然师兄你这么说,我不杀就是,反正此地状况也需要有一个人传话。” 云霄随手一抛,已经变回印玺与玉坠模样的尊山印和玉虎双狩还给云霁:“这两件法器都已受损,重新祭炼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师父赐器被你搞成这般模样,师弟你也是够狠心的了。” 云霁苦笑以应:“虚神谷高人岂是易与?师弟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点苍生的罪孽我已确定,其同门亦是帮凶。” 云霄说道:“如果我不了解这点,岂会让你动手?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师弟你今次也只是侥幸。” 云霁恭敬请教:“师弟谨听教训。” “原本金川寨有魂师驻守,如果是过往情形,你想要从洞天之外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就必须要先过魂师那一关。”云霄解释道:“只要外围道场有一名修行高人坐镇,以师弟你的能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了结对方性命,一旦暴露,虚神谷高人倾巢而出,你恐怕连逃跑也难。今天之事传扬开来,师弟你便不可能重施故技了。” 云霁回答道:“阴谲手段对付的也只是潜藏之辈而已,本来同样的手段换做其他门派就难以奏效。” 云霄笑叹道:“我原本也担心师弟你沉迷心机手段不得超脱,看来你也并非不能透彻,看来是师兄我多心了。” 云霁沉默了一阵:“如果……如果将来师弟我迷失心性、沉沦不复,还请师兄为我了断。” “为兄不希望如此。”云霄转过身去回避了云霁的目光。 (本章完) ------------ 第338章 鬼仙往事 虚神谷弟子并不算多,无非百十来人,其中有近半在山外行走,剩余的大多在虚神谷洞天中清修。云霁这番大肆杀戮,连同点苍生在内的几位师辈尊长都被斩杀,还有数十名修行有成的晚辈弟子一同葬送,虚神谷这一派可谓惨遭大劫,一下子倒退回百余年前的衰败状况。 重光被云霄救走,他必定会去寻在山外行走的同门转告此事,恐怕不过多久虚神谷遭劫灭门的事情就会传遍九州修行界。 云霁此举恐怕会引起极大的震动,因为自一千八百多年前红山议会创立至今,修行界虽有动荡,但九州十二宗门大体上都是维系稳定的重要基石,即便传承偶有式微,也不至于会到了灭门的程度。 也是虚神谷这么倒霉,千年之内两次遭受重创,上一次是叛门弃徒惹动杀劫,这一次是虚神谷勾结龙霄佩引来了云霁布局伏杀。 要彻底毁灭一个修行门派岂是这般轻易?云霄也为云霁点明,这次他是侥幸成功,过程中不乏赌徒心性,稍有失足便是云霁的劫数。而云霁请云霄助阵,也是为自己留的退路。 如今虚神谷中几乎没有门人存活了,还有几个本来就是在闭关深修,被云霁接连惊扰,气息错乱、内腑损伤,要是没有同门救治,情况也不容乐观,也不必云霁动手了结。 师兄弟二人没有停留太久,云霄最后施法抹去了二人来往的痕迹,地仙出手能蔽天机,一般修行高人难以窥察。 在云端飘飞的时候,云霁低头看见地面金川寨东山的民居一带,那些寨民聚拢在一座简陋的神龛前跪拜祝祷。 “师兄,那是……”云霁忽觉奇异。 云霄默然感叹,元神心印自然展开,竟是一段让人闻之哭笑不得的往事。 金川寨东山神龛中受寨民祭拜的不是他人,正是当年那位叛离虚神谷的弃徒,而此人也正是后来的黑风鬼仙。 那名弃徒本就是金川寨生人,俗名红软,乃是寨中长老的孙女,在她十六岁那年被虚神谷收为弟子。 红软天资聪颖,精进迅猛,入门十二年便已是当世高人,而且隐约窥见造形化物的门槛所在。 虚神谷出了这么一名女弟子,当然是门中的幸事。红软修行有成后行走天下,也与各派同道有所结交,她深感虚神谷巫傩秘法不如道家仙修精妙,于是开始窥探其他门派的道法精要。 如果说是同道间交流印证,那自是无碍,但红软所求甚大,她甚至一度改头换面,掳掠一些修行未成的别派弟子,拷问各派口诀,短短时日内汇总了一批各家道法秘传。 此举自然也引起天下各派关注,太华门更是广布人手搜寻此等邪魔败类。 红软参修各派秘传,一些特异变化自然也让虚神谷的尊长有所察觉。其实一门一派的道法岂是这样轻易便能偷学到的?一位成熟的师门尊长,给门人弟子的传授教导,大多是因人而异的,更不是所有道法都适合任何人修炼的。 红软心性偏颇,加上所得各派法诀残缺排斥,本来秀丽面容居然渐渐异化,变得狰狞可怖。虚神谷尊长终于察觉不妙,逼问红软暗中有何异举,一番争执之下,红软出手伤了师门尊长,远遁他方。 虚神谷遭逢此变,当然不能一味袒护门人,更何况红软此后更是作恶多端,甚至开始对其他门派地位渐高的门人下手,这样一来彻底惹怒了整个修行界,红山议会上各派联合,要将红软诛杀斩灭。 当时红软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甚至也有当世地仙出手,最后在潇湘一带的深山中爆发大战。红软奋命反击,化出元神法相力斗各派高手,导致各派死伤惨重。 这时众人方才惊觉,红软的修为居然又有进境,但不似寻常的地仙位业,而是完全凭元神施为,有几分鬼仙之流的气质。 当时的红软已经杀之不死,这所谓的不死并不是真的无法消灭,而是即便红软的神魂消散灭却,但总能汇聚天地间的阴煞再度复生。复生再现的鬼仙,却不再是红软,而是一团只保有怨恨与忿怖的怪异存在。 众人无计可施,还是当时的地仙高人出手,合力将红软形神封印在一处山洞中,以天地山川的生息循环,将她的神魂意志消磨殆尽。若岁月长久再度复苏,那鬼仙也不再是红软,至于能否斩杀,就看后人能耐如何了。 红软此人之所以极难对付,除了她本人高深莫测的修为境界,还因为她也是当时出名的炼器宗师。红软走遍九州内外,采集了大量龙蚕丝,辅以自己的心头精血,炼成一件火浣灵袍。这件护身宝衣之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已不足以形容,反正足够让红软对阵天下高人,形骸体魄没有半点外伤内损。 龙蚕火浣袍古今仅此一件,但是经历红软之乱,此宝的来历去向已经无人问津,云霄是从师父齐德仲那里听来的,而齐德仲则是自太华灵墟中一位散仙前辈处了解到的,因为当年设计封印红软形神的地仙高人,正是太华门狄子芳真人。 那红软明明是造成虚神谷式微千年的凶首,为何金川寨民对其祭拜,虚神谷门人也不加以阻止呢?云霄在感应到寨民的祝祷中了解到,或许虚神谷的后人也有所悔恨,如果当年不将红软视作仇寇,那么当年之乱是否就可遏制?有红软这样一位高人,虚神谷是否就能避免衰微? 虚神谷门人并未明言,但云霄能够体会,对这样一位前人,虚神谷的观感恐怕是非常复杂的,千年前的是是非非,对于未曾经历过的后世传人而言,往往容易忽略了前人所经历的悲惨与痛苦。 红软的作为即便在千年之后的今天,也依旧是过错,如此轻视前人之行、轻视是非对错,当代虚神谷门人修行立身不正,也难怪会轻易被龙霄佩干涉,与之同流合污。 (本章完) ------------ 第339章 轮回转世 金川寨百姓的祝祷祭拜或许是出于无知,毕竟红软之乱已过千年,世道几变,金川寨中的山野百姓也并不了解修行界真正的情况,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能够拜入神谷圣地的红软,对于历代寨民而言都是值得崇拜敬仰的对象。 但事实就是事实,有些事不能完全推托于俗人无知,金川寨就在虚神谷门前,甚至就是金川寨的外围道场,其中寨民膜拜对象竟是千年之前的邪魔之辈。 虽然时过境迁,但红软本人邪行恶障铁证如山,就算拿到今时今日也是穷凶极恶之辈,谁也不愿意与这类人物相处,却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寨民日夜祝祷、稳坐与神龛上的灵位。 虚神谷肯定很清楚金川寨的情况,而这么长久岁月以来不加以点拨指正,放任寨民膜拜邪魔。虚神谷这种做法不仅仅是纵容,而是对宗门传承的一种扭曲。红软作恶为祸本无必要隐瞒,错就是错,修行各派不提是为了虚神谷一派的立足颜面,但虚神谷自己却不应该轻视这其中的关窍。 自古传法在人,修行传承最根本就是人,没有人来修行,世间纵有大道长生也与彼此无牵。而衡量一个门派的成就,自然也是看门人弟子,这不仅是要看传人的修为境界,也包括其人立足世间的行止与作为。 如果一个门派出了行止不端的败类,纵使其人修为再高,为恶愈甚则对宗门传承有害无益,如果这个门派还试图袒护包庇败类凶徒,那么可以说此一门上下风气已坏,修行界应该合力将其矫正,必要时甚至要拔除恶根。 虚神谷已经出现了这种一门风气败坏的征兆,红软受祭一事便可看出端倪,要是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来日为邪魔翻案、颠倒黑白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说云霁的出手更多还是考虑权谋心计,那么云霄放手让云霁开杀,有几分便是不欲看见一个门派彻底沦丧。地仙高人不一定要有针对的作为,无为而无不为,云霄坐视师弟的举动本就是一种态度。 至于云霄救走重光,那是因为他看出此子并未受虚神谷风气所坏,哪怕门中尊长被杀,重光没有选择躲藏避祸,仍旧奋力一搏,此等心意真是可惜横丙等人视若无睹。 只不过云霄无意指点重光修行,他倒是隐约看出此子与师弟云霁的几分缘法,至于未来发展如何,云霄也看不甚清楚,且顺其自然便是。 云霁听完师兄说起那红软与鬼仙的往事之后,良久叹息:“虚神谷态度不正、门风有偏,真是可惜了,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前尘缘法,师兄你能斩灭黑风鬼仙,道法修为已经远超前人了。” 云霄听见这话也有些腼腆:“嘿嘿,这倒不是,黑风鬼仙受山川地气封印,那既是禁锢、也是他的立身之本。如果说红软当年有十分能耐,后世黑风鬼仙所剩不过六七。我当初其实是窥破封印奥妙,用玉霄观云斩破封印,鬼仙积怨尽散,自然消亡于天地之间。不过……” “不过什么?” 云霄摇头晃脑说道:“鬼仙修为已有玄妙之处,我隐约察觉到一丝奥妙,我未来或许会见到一个人。” 云霁不解问道:“见到一个人?师兄是指那红软的转世之人吗?” “不不不,红软已在千年前身死道消,或许还剩下一丝痕迹,但那绝对不再是红软了。”云霄说道:“至于转世投胎之说,其实也不全对,每一个生灵在世间都是新生而来,或有生而知之者,被附会成转世云云。在我看来,那些都不过是消散于天地间的精粹又重新聚合。如同一瓢清水蒸腾成云雾,飘散风中,化作雨雪重归大地,水还是水,但已经不再是那一瓢了。” “此言颇有道法自然之风,师兄境界我远远不及。” “我也是近来才有所悟,说着容易,可是切身体会就十分玄妙了。” 云霁问道:“师兄此言,似乎体会过转世轮回。” “众生万物皆是新生,却也都是无数次轮回中再度呈现,如果师弟你也想领会,那就继续在炼器之道上用功吧,我是在给寒空掌门祭炼仙家法宝时想到的。”云霄说道。 “说起寒空掌门……”云霁醒悟道:“如今经过师兄妙法,浑天星斗具备监察寰宇之功的法宝,那我等方才作为,是否会被太华门察知?” “怎么?你怕了?”云霄问道。 云霁正色道:“我的作为导致何种后果,自然由我一并承担,自然不惧天下人之目光。” 云霄点点头:“你也不用太担心,红山议会这才过去几天,太华门还要忙着梳理各方事务,想要动用浑天星斗监察寰宇也不是随意施为,而且浑天星斗一样无法窥探洞天之内的境况。” 云霁苦笑道:“以寒空掌门的智慧,只要看见金川寨的情况,恐怕他就有大致定见了。” 云霄说道:“坐在太华掌门那个位置上,寒空也有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尚未能似羽衣轻前辈那般潇洒从容,我估计你们两个挺合性情的。今次你的举动,他估计也会视而不见,但不会再有下次了。” 云霁点头道:“的确不会有下次了,灭了一个虚神谷,震慑就足够大了……” 说话间,云霁脸上浮现异红,云霄取出云中觞递给他说道:“你内伤不轻,近段日子便在我身边养伤吧。” 云霁喝了几口仙酿:“也好,下山之后几乎没有正经修行了,尽是在运用智计心术,实在烦闷。” 云霄在天上朗声大笑:“等你哪一天不觉得烦了,那就说明你修行又有精进了。走吧,香云山庄很快就到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这套夜行衣换了再说。” “不用换了,直接毁了干脆,这杆铩羽铳也不留了。”云霁直接一转身,夜行劲装化作灰烬飘散风中,而手里的那杆雕饰精美的火枪,如同砖瓦碎裂,彻底化为乌有。 (本章完) ------------ 第340章 香云山庄 在红山议会结束之后,云霄受七星剑派邀请,来到一处名为香云山庄的地方落脚。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前往七星剑派的本山道场砺剑峰,按照倚天歌的说法,是因为执剑长老青干断本人想与云霄见面,而青干断现在还不知身处何方追着龙霄佩四处赶。 青干断求证地仙位业在羽衣轻之前,道法修为堪称当世剑仙,在七星剑派中并不是单纯清修遁隐的前辈尊长,而是负责执掌七星剑派的传世仙剑――无锋。 手执无锋仙剑,青干断足可凭此对龙霄佩紧追不舍,甚至让对方无暇涉世,而且以青干断的心性毅力,这件事一干就是一整年。 云霄作为齐德仲的弟子,自然要对青干断与七星剑派的援手表示感谢,而且楼银章事前也有表态,龙霄佩的事由他接手,青干断也好给门人晚辈一个交代。 在此之前,七星剑派还有一些杂务要料理,所以在青干断归山之前,七星剑派将云霄安置在香云山庄,这里是七星剑派的一处世俗产业。 九州十二宗门,如果单论俗世产业财富之丰,为首者主要是天师道与七星剑派彼此较量。七星剑派的外门弟子,为历代王朝培养了不知多少将帅之才,有时甚至会发生同门弟子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情形。而天师道张氏依仗宗族势力,且多有官卿王公将子弟送往龙虎山修道求学,历代君王赏赐金银财帛不计其数。这两个门派的存在,倒是显得太华门有些清贫了。 不过俗世浮财往往经不起乱世的考验,像当今的九州战乱,七星剑派的不少俗世产业,早在十几年前就毁得差不多了,而这座香云山庄还是因为地处西蜀山中,方才躲过一劫。 香云山庄地理位置特殊,坐北朝南,东西山岭如同椅把,整座山庄就像是一张安稳座椅,南面是山崖峭壁,下方是滚滚江水,对岸又是绵延山岭,突出如同连肩人形,仿佛有一位巨人隔江对弈,尽显山庄雄浑气度。 香云山庄中有不少七星剑派的外门弟子,这些外门弟子虽然没有道法修行的资质,但个个都是身怀上乘武艺,而且兼修兵法战阵诸般战事,一旦有变随时可以转变为战场将士。且不说香云山庄本就受七星剑派庇护,一般修行人不敢擅闯,就算是俗世军队想要攻打此地,不说山川险阻,光是山庄中的外门弟子就十分难缠。 云霄在香云山庄中的头几日闭关清修,这对于山庄弟子而言太寻常不过,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与云霁曾经离开,当二人再度现身时,就是在山庄中的一处校场中。 香云山庄建在西蜀山间,深冬覆雪、如同天云,因漫山遍野的白梅欺霜傲雪,更有馥郁芬芳,故名香云。但这个山庄却不是寻常人理解中的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内中校场刀兵一应俱全。 云霄作为贵客,在香云山庄中来去自如,他一早出来四处闲逛,正好看见校场内有百十名健勇之士列队操演。 这些外门弟子操演的蕴含了阵法与武功,简洁直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云霄看得入神,山庄管家、也是七星剑派外门执事温良上前行礼:“拜见云霄真人,鄙庄陋艺,让真人见笑了。” 云霄连忙摆手说道:“不笑不笑,贵庄这套武阵的确精妙,云霄过去没见识过,一时间看得忘乎所以,打扰诸位练功了。” 温良知晓云霄修为高深,于是也动了请教的心思:“鄙庄这套‘擒龙阵’乃是自内门剑诀中演化而来,经由几代山庄弟子入世参悟修校,最后才有这般特异阵式。山庄弟子皆是俗世武夫,不敢与当时修行高人正面较量,所以擒龙阵本身也是针对俗世军阵而设,也参考了当今战场器用的种种演变,将火枪阵列、刺刀拼杀、火炮掩护等等融入阵中,光是阵势变化就有三百六十种,未来估计为了适应战场变化,还会有更多改进。” 云霄听了也觉得大有所得:“说实话,我过去对战事杀伐几乎完全不了解,排兵布阵更是一窍不通,生在乱世庸庸碌碌,除了远世修道,别无他长。” 温良明白跟修行人打交道的方式,了解云霄这话不是故作姿态:“真人过谦了,我等凡俗能得真人指点一二,已是无上福缘。” 云霄抬手掐算,缓缓说道:“当今之世,用兵已不再是单纯陈兵列阵,我觉得凡事不过三,以象数为引,三者之外还是三。最小阵式以三人为一组,左右为翼助;其次三组再结阵式,彼此左右掩护,如此类推,前后、左右,乃至于未来上下高深,阵式不可孤立独存。 军阵要如流水不绝之势,不可涌聚成团,阵式运动生生不息,但攻势却要汇聚一点。我方阵势看似松散,实则是为分割对方而设,攻则如尖刀插入、无可滞碍,退则如江水退潮、徒留礁滩……” 云霄运起元神推演,一下子无数战场图景变幻,仿佛瞬息千年已过,但云霄所见的不止是旧时战争,还有无数变化神奇的未来征战――或火雨腾空万里而击、或铁甲如洪滚滚怒啸、或铁鸦展翅翱翔寰宇,更有那诸般声色动荡,一切既遥远又接近。 那些操演擒龙阵的山庄弟子闻言靠近,伴随着云霄的讲述,不少人拿来纸笔速记而下,聆听仔细、记录详尽。 云霄讲到最后,周围除了山庄弟子,连云霁和杏鸾等人都已聚拢过来。 眼看周围这么多人听着自己讲述,云霄赶紧对众人解释道:“大家可不要当我有几分道法修为,就把方才所说就当成真知灼见,我这毕竟是嘴上谈兵、未经实证,真到了战场上,还需诸位戒慎务实。兵战凶危,希望大家谨记。” 温良闻言十分感叹,今日山庄弟子受益良多,他赶紧带领众人向云霄行礼致敬,此等指点十分难得,再多的感激都是理所当然。 (本章完) ------------ 第341章 麻匪十恶 云霄在香云山庄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很快七星剑派就找来了,来者是一位女长老,法号听雪,亲自来香云山庄邀请云霄等一行人前去砺剑峰道场,但另一个重要任务,便是传达虚神谷突遭灭门之劫的大事。 重光将消息传出的速度比云霄料想要慢,像七星剑派这种坐镇西南的修行大派,居然现在才得到消息,长老倚天歌已经第一时间赶往虚神谷道场一带勘察情况。 但现在七星剑派无法抽出更多的人手了,眼下巴蜀麻匪作乱如火如荼,匪首妖王赤云鬃实力强劲,处处针对七星剑派,就连听雪长老也是刚从战场上空赶回,身上还隐约有剑气萦绕,可见局势紧张。 按照听雪长老的说法,青干断不日即将回归砺剑峰,云霄可以事先在道场中游历一番。 云霄心中清静,自然直接答应,但师弟云霁却听出几分微妙。七星剑派在面对巴蜀麻匪那几个身具**力的匪首,居然略显劣势,虽然不至于被人堵着洞天门户攻打,但七星门人行走世间也变得困难重重。 云霁开口询问道:“听雪长老,恕晚辈冒昧一问,如今蜀地麻匪中,除了那妖王赤云鬃,可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听雪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立刻就明白云霁的意思,直言回答:“估计道友听说过巴蜀麻匪十头领,俗世平民不知修行诸事,将其称之为‘十恶’。实际上这十位头领并非固定,譬如反骨虎、潜夜蜂这等先后事败逃亡,几乎没了作乱根基,不是被各派同道诛杀,便是改头换面隐匿不现,这些头领没落败亡了,自然有别的恶徒来代替他们的位置。” 云霁听见潜夜蜂的名字,不禁与云霄对视了一眼,因为这个人他们犹然记得,当年他们追随齐德仲寻找仙壶洞天,就是这潜夜蜂试图拦阻,后来还是红尘酒出手救援。 “让晚辈猜一下。”云霁说道:“麻匪十恶从最早有此名伊始,恐怕当年匪首绝大多数都已被诛杀剿灭,但十恶之名如同顽疾不解,过不多久便有邪魔败类身居其位、行凶作恶,七星剑派的同道屡屡下山诛邪除恶,却总觉得这等邪祟杀之不尽,对否?” “道友高见!”听雪一看就是直爽女子:“另外,不必自称晚辈,我与太华掌门平辈论交,我也不想被人喊做长老前辈什么的。” 云霁点头抱拳,倒是云霄差点没笑出声,因为不管世间女子道法修为如何,绝大多数都乐意修习驻颜之术,而且跟俗世女子一样,不喜欢被人叫得老气。叫一声“仙子”那是仰慕之意,叫“长老”那就有些惹人嫌了。 听雪继续说道:“麻匪十恶较之当年已经不知还了几拨,我等也十分好奇,天底下到底是从何处冒出这么多的邪门高手,后来跟太华门的同道咨询对比一番,察觉其中一些人百多年前便有凶名恶行,而大多数都是引来各派同道剿杀之前,骤然失却了音讯行踪。如今想来,只能是某些阴谋家将其刻意收罗隐藏,或为臂助、或授传人,待得时机一到,便一齐放出,让我辈应接不暇。” 听雪没有直言,但是在场众人都听得明白,有这样的手段与岁月布局,只能是龙霄佩。 云霁稍作思量后说道:“修行高人可不是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就算是邪门道法也要一步步修炼精进,连百年前的邪道宿老都搬出来了,说明阴谋者的家底也差不多到底了,越是这种时候,反扑挣扎之势自然越强。” 听雪看着云霁连连点头,云霁继续说:“而且我料想,七星剑派的同道并非没有办法对付,但是要彻底了断凶首,非有一番大斗法不可解。而巴蜀天府,自古人烟稠密、物华天宝,为了铲除凶首却打得生灵涂炭,如此并不值得。” 听雪叹气道:“然而我等总不可能坐视放任,麻匪十恶肆意作恶、累累血债,纵恶等同为恶。如果只是俗世匪盗,无需我等彰显道法之威,光是让香云山庄的弟子下山扫荡都能应付。可十恶凶首确实并非一朝一夕能够除去,拖延日久是世间万民众生之苦,死决斗法更是毁坏一方,实属两难。” “所以,七星剑派希望青干断前辈归山坐镇,这样其他门人可以放开手脚对阵麻匪十恶……”云霁直视听雪说道:“如果能请到另外一位地仙高人,请他出手斩除凶首,那更是苍生之福,我说的可对?” 听雪看了看云霄,又看向云霁,发觉眼前这人似乎彻底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想法,不禁心中暗道:“世人皆以云霄证地仙位业是无上成就,却不知道他的师弟也一样非凡,这一脉传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咳咳!”听雪略显尴尬地干咳两声:“这……鄙派浅见让道友说破了。” 云霁摇头道:“不,道友与七星剑派的想法是对的,如果羽衣轻前辈还在,估计你们也上门去求太华门相助了……师兄,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云霄浑浑噩噩地说道:“我没所谓,就是四处走走看看,要是碰着碍眼的石子,往路边踢开就是。” 云霁很清楚云霄的言行作风,他这么说就是表示自己答应七星剑派的请求,但是云霄只负责最后出手斩杀凶首,事前的设计谋划、事后的安抚平定,云霄一向没有这种细腻心思。 云霄表现云淡风轻,却不知听雪心中像是大石落地一般,因为驻世地仙大多数已经不涉尘俗种种了,哪怕是宗门传承都交托给晚辈门人了,门中晚辈也不敢轻易请地仙尊长出手。 像青干断追赶龙霄佩,那还真是与七星剑派没太大关联,完全是当年羽衣轻用私人交情换取青干断的帮忙。所以七星剑派让青干断回山,也只是坐镇道场安稳,不是让尊长身负前线厮杀。 现在七星剑派能够请到云霄这位声名鹊起的新晋地仙,对于纾缓巴蜀危情大有助益。 (本章完) ------------ 第342章 砺剑无锋 有云霄出手,对付赤云鬃此等凶首妖王,不说手到擒来,至少七星剑派已是胜券在握。虽然依照红山议会最新商议结果,指点**明府为涉世专权,然而赤云鬃此等妖魔作祟,不仅是俗世生灵遭殃,也大大损害到修行界,诛杀此獠不需要经过**明府的同意,除非赤云鬃公开表明自己与龙霄佩、**明府的关联。 如果赤云鬃真敢这么做,那楚军说不定会立刻调转矛头,将江南吞并蚕食,绝对不愿意**明府跟巴蜀麻匪勾结串联,甚至有可能当即将**明府连根拔起。 能不能做到是一说,要是情况发展至此,那么楚国最大的敌人将不再是天王教国,而必定是江南乾朝。 经过几天前的红山议会,各派修行同道深思熟虑已有定见,且见解逐渐泾渭分流。一派主张入世,认为道法修行总归要有个用处,就算不为建功立业,也应该为抚平浊世尘埃出力。另一派则主张维持世外清静,世间之乱任由其乱,世人自然会做出抉择,至于结果如何,也由世人自行承担。 听雪与七星剑派所赞同的态度乃是后者,遁隐守静的作风似乎与此一门剑仙颇不相衬,然而对他们来说怒而拔剑诛妖邪,并不是入世涉足,只不过是将前尘所积之怨秽洗消干净。而积怨不净本就是发源自修行人的种种作为中,自然是从源头了断干净。 七星剑派的做法也值得同道效仿,赤云鬃之事,倚天歌长老在红山议会上就曾提及,玉真子不知府尊布计深浅,当时没有直接干预,而且**明府本就在争取涉世专权,要是在这个关头急忙包庇妖魔,那么**明府一门公信也会随之葬送。 按照云霁的设想,七星剑派请云霄一同对付麻匪十恶,宜快不宜慢,在十恶还没有完全发觉形势有变之前,将其逐一消灭,不让**明府有暗中作祟的可能。 只是不等云霁与听雪商议,列席一同的九鸣真人出言问道:“听雪道友,方才我听说虚神谷灭门,如此大事其他各派难道就没有回应吗?” 仔细想想,虚神谷遭受灭门之劫,这是修行界一千多年未有之变,似乎作为同道门派,对此事不该是这样轻易揭过。 听雪惭愧答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如今情况复杂,虚神谷灭门灾厄甫生,听闻风声的化外妖魔已经往虚神谷而去。我派长老倚天歌赴虚神谷一行,就是要挡住这些不知情况的妖孽,然后等各派同道前去调查。” 云霁明白过来:“所以听雪道友觉得,待得各派遣人关注虚神谷时,七星剑派与麻匪十恶的战斗也应该开始了,这样一来既是尽早了断,也是想借用虚神谷遭劫,来阻止阴谋家那还有其他助力。” “不错!”听雪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少有体会到心境坦荡,云霁句句正中关窍,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那我们更不该拖延了。”云霁对云霄说道:“你不是很想到砺剑峰一贯究竟的吗?现在就该出发了!” 修行人说走便走,在香云山庄管家温良的拜别下,云霄等人跟着听雪一路向西飞驰。 听雪身化剑光、飞遁速度极快,只在半空中留下一段极细微的光线,几乎连身形都快散入风中。不过多时,便在前方一片虚空中散出一片如虹剑气,展开了无形洞天门户,众人这才得以见识七星剑派的真容。 七星剑派的本山道场就是一片笼罩着西川高峰的仙家洞天,虽然只有砺剑峰一个名字,但实际上是接连几座山峦,分别是由锻、炼、铸、淬四堂占据一处山头,环绕着最中央、最高耸的砺剑峰。 这听起来分明像是铸炼兵器的步骤,其实就是喻意七星剑派门人修行磨砺,如同铁石打造成各色兵刃,发挥各自最大至极所能。 四堂首座皆是七星剑派中的修行高人,听雪年纪轻轻便已进境如斯,担任了淬堂首座,而倚天歌则是锻堂首座。 比较有趣的事,七星剑派虽然与绝大多数修行门派一般师徒传法,但师辈尊长只传授门中根基道法,之后的日子中,门中弟子可自由往四堂参修剑派各种精要。 四堂除了传授各种与剑术相关的修行手段外,还会给门人弟子安排各种劳作,无非是挑水砍柴、烧炉看火、铸铁炼钢。至于铸炼剑器,打造一柄属于自己的飞剑,这种事在七星剑派中有着十分厚重的崇敬意味,不是寻常弟子都能做到的,这与炼器之道并不完全相关。 云霄之前就了解了不少七星剑派的情况,但是来到砺剑峰道场方才明白,洞天竟然也可以这般高旷。 若说洞天规模大小,太华洞天浮峦圣境自是独到,仙壶洞天海山仙山也不遑多让,而砺剑峰道场则是在“高”之一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四堂山头即便各有特色,但是比起中央砺剑峰笔直通天,气势就大为不如。哪怕是放眼仰望砺剑峰全貌,胸中仿佛便有剑气充盈、不吐不快。 云霄向来行事顺其自然,刚进入砺剑峰道场便长啸一声,周身法力与砺剑峰通天剑意勾牵互动,各有感应,这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虽然云霄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冒犯,但听雪并无责怪,因为从砺剑峰上延伸出一条剑虹大道,直达众人脚下,一个高挑瘦长的身影伫立大道彼端,音容直直印入众人元神: “七星剑派执剑长老青干断,欢迎云霄真人!” 因为近来七星剑派门人忙碌,所以不能安排八僮八仆持祭器古剑列道迎宾,所以青干断也十分直接,亲自出面迎接云霄到来。 当世地仙相见,一上来便不同寻常。云霄甫一抬眼,便觉剑虹大道的彼端,一股沛然剑意如洪流急湍,不可遏止地朝自己一人涌来,对周围他人全无半分影响。 云霄淡淡一笑,凝神散息、洞虚若无,洪流剑意如落无涯之间,顿失目标。二人谈笑间,竟然已是有过一番较量! (本章完) ------------ 第343章 剑虹开道 地仙高人彼此相处另有玄机,并不一定都是闲情雅致,也有可能像青干断这般,一见面就先试探彼此深浅。 听雪带着云霄等人一路沿剑虹大道而上,来到绝剑坪上,此地一向是门人祭祖、尊长演法的重地,青干断约在此地与云霄见面,此等礼数已经堪比当年的羽衣轻。 听雪行完礼数后,云霄等人分别上前拜见,众人这才看清楚七星剑派执剑长老青干断的模样。面前这位清癯老者,斑白长发随意束起,只用一根树枝做发簪,面容清瘦但棱角分明、剑眉入鬓,山羊短须打理随意。身材挺拔如苍松傲立,破旧的灰青长衫迎风飘动,负剑身后,用麻绳缠作负带,足下一双草鞋踏三山游五岳,两只干瘦手掌迎风抱拳,十指关节粗大突出。 这般武夫剑客打扮,哪怕是在俗世中行走也太寻常不过了,恐怕很多人都无法想象,这位修行界扬名数百年的剑仙前辈,居然是这种模样。 云霄也有地仙位业,他很明白地仙高人形神相符,体现在外的仪表就是内心对自我的审视,是将最完美的自我向外展现,加上地仙高人的道心安定,外表形貌恐怕不会有太多变化,青干断这种打扮不是故意迎奉做作,地仙高人也不可能这么做。 “前辈道法精深,晚辈佩服!”云霄行礼道。 青干断受赞自得,捻须笑道:“剑虹铺路、划界成道,不过是凝聚虚空剑意的小术,不值一提。” 一旁闻言执礼的听雪苦笑不语,青干断的剑仙修为已臻极致,反摄万物灵性、凝聚虚空剑意,这等几乎无中生有的绝高境界,即便是听雪也难窥奥妙,也就是青干断有资格说这话了。 不过这话传入云霄耳中,他却有了另外一种体悟,因为青干断的话语中,还包含着当年羽衣轻拜山的情形。 …… 羽衣轻初证地仙、继任太华掌门,当时他挟东海斩巨鲸之余威,巡视九州、造访各派,来到七星剑派拜山之时,一众剑派门人在砺剑峰道场之外相迎,而青干断也是在绝剑坪上独自迎候,如今日一般,剑虹开道试探羽衣轻。 和云霄洞虚玄功、化有于无不同,羽衣轻剑指相对、直撼剑虹,两位地仙高人相对竞锋,整座砺剑峰道场竟也微微一颤,漫天剑气激荡回旋,顿时锋芒交错不绝。 极强极烈剑气并没有伤及到任何人、乃至于破损一丝草木土石,但却好像充斥了除此以外的所有地方,在场其他剑派门人各自屏息凝神,仿佛神气稍有松懈就会立刻被风暴般呼啸的无尽剑气撕成碎片。 羽衣轻空手应对,剑指温润如玉,轻轻向前一指,剑虹大道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羽衣轻身前一丈。 “这便是青干断前辈的待客之道?”羽衣轻不用张嘴说话,元神心印在肆虐的剑气风暴中直接窥破青干断所处位置,传入对方心神深处。 青干断此时已经不在绝剑坪上,而是身化大千无穷剑气,形神离散仿佛不存于世,寻常的元神感应根本无法找到青干断的存在,而羽衣轻这一动念,几乎是将青干断的形神逼回原形,在高空中强行使其现身。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哈哈哈哈,果然是青年俊彦!青干断有礼了!”青干断身化剑光落在绝剑坪上,正欲挥手散去漫天剑气,不料羽衣轻竟是提前出手,松针切指划随心,竟是将狂暴奔流的剑气转化为春雨仙露,滋润了整片砺剑峰道场,就连经历方才竞锋之境的剑派门人,霎时间觉得身心一净。 如果说刚才剑虹开道还只是地仙高人间的互相心证,那么这一手剑气变甘霖的化物玄功,彻底在剑派同道面前展露无疑,此等道法境界,可谓是望尘莫及。 …… 青干断给云霄展现这么一段往事,就是告诉云霄,即便是世间地仙高人,不同人的行事手段,道法玄妙也都是有所不同的,哪怕羽衣轻当年的妙法施为云霄也能做到,但是云霄没有选择这种直面相抗的方式,这就是差别。 境界至此,心性意志也是一种实质的力量,是道法修为的一部分,而他人心志不是能轻易窥见的,只能凭不同的行止作为加以判断。况且地仙高人不易得见,羽衣轻已然飞升,对于世人而言便是仙家,他的种种作为能够经过青干断转述领悟,这便是人世间不可多求的仙家缘法。 青干断这种作为或许是给来访客人一个下马威,但这并非仗势无礼之举,相反,值得青干断以这种方式相迎的,云霄之前就只有羽衣轻,这本就是一种极高的认可。其他修行同道来了,道法再强、辈分再高,较之青干断又如何?且让门中晚辈去应付便是,地仙高人自有其处世之道。 绝剑坪很大很空,远处还有阶梯像峰顶延伸,那里便已是七星剑派的祖师宗祠了,除了祭祖仪式这些庄严场合,平时那里都是门中禁地,青干断就在这一片地方清修,平时没有门中晚辈打扰。 青干断邀请众人到峰顶脚下,此处有几棵仙枣树,长得歪歪扭扭,枝叶十分繁茂。树下摆着几个蒲团和杯盏,一个错金博山炉青烟缭绕、熏香调神。 据听雪暗中介绍,这几株仙枣树乃是七星剑派开宗祖师宋明玉手植,受砺剑峰数千年仙灵气息滋养,仙根不凡,人称“火枣”,树上仙枣每六十年结果三枚,自然是修行补益佳品。 仙枣果肉属气燥烈,凡夫不可食用,但是给修行人服用可壮五内真火,适合调配炉鼎、炼气化神,哪怕是太华门、紫霄宗都会上门以礼求药,用来入药炼丹。至于枣核也甚是不凡,虽说枣核也能移栽成株,但却不可能种出砺剑峰的仙灵火枣,只是有几分灵效的寻常枣树罢了。 仙枣核除了用于入药,对于七星剑派最大的功效就是以此为引、炼就剑丸,玄功火候大成的剑丸,介于有形无形之间,以剑修本人一念隐现出没。 (本章完) ------------ 第344章 无锋无用 众人只听说过采五金精英,以修行人自身元气法力长久祭炼成剑丸,这还是头一回了解到草木之物也可以当做剑丸坯料,七星剑派屹立九州剑修顶峰,看来自有其独到之处。 青干断邀请众人在仙枣树下落座,众人这才感觉到环境有变,仙枣树下不亚于任何一处仙家洞天,在此定坐自然而然就能摒弃外缘纷扰,草木有灵更能抵御外邪侵袭。 青干断翻手变出一枚香瓜大小的朱红果实,笑道:“几年前太华门与紫霄宗上门求药,我依照惯例,各给他们一枚,本门自留一枚。只不过当年上门求药的是羽衣轻,他劝我留下这枚仙枣以待后人,今日便知时机已至,可以拿出来招呼客人了,省得世人责我轻慢贵客。” 云霄赶紧笑道:“前辈宏量心胸,胆敢笑你的都是龌蹉鼠辈、妄自揣测,前辈不必为了这些人动念。” 青干断爽朗大笑:“宵小仗势上梁,不过尔尔!火枣性烈刚强,需要有佐使之配。” 听雪也在一旁,她正欲起身说道:“弟子这就去将碧渊寒露取来。” “不必。”云霄抬手阻止,效仿青干断翻手变幻,云中觞出现在掌上:“前辈一说我就明白了,仙果妙品怎可无佳酿相衬?否则韵味大减!晚辈有一壶云海万方酿,请前辈品鉴。” 说一声品鉴,云霄提着葫芦一挥,众人跟前的玉酒盏就盈满了琥珀色的酒浆,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光是轻嗅便感几分醉意。 青干断微笑点头,他也随之露了一手,只见那硕大的朱红仙枣自行分裂,数十碎块轻轻飘到众人面前的小碟,任凭各人随意服用。 在场皆是眼力通明之辈,看出仙枣分裂飘散,其中就包含了青干断几路剑诀精髓,将仙枣切碎却无半点汁液飘散流淌,干爽清脆果块就像一枚枚整体,连同药力功效都分割完整,看似随手而为,但也是最最精妙的剑修奥要。 像九鸣、王启年已经是满心惊喜激动,却丝毫不敢表露失态,至于听雪则是暗自喜悦,毕竟此番她只是为七星剑派邀请云霄众人,事前并没有想到自己也能一同见证祖师妙法、享受仙枣灵效,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 听雪能在这里落座,方才起身欲离而不得,这就已经是青干断对她置身此地的默许了,至于听雪本人能否领悟,那就看各人缘法悟性了。 青干断性情直爽,向来有话直说,跟这种人交流,迎奉恭维反而会惹对方不喜,云霄说没多久也不摆晚辈架子,二人谈天说地,说得最多的自然是那方外元始界。 从二人对话看来,青干断对元始界也颇有兴致,但也不至于到了非见证不可的程度。因为七星剑派自古立足九州,门人弟子即便不刻意涉足俗世更迭,但是也不允许邪魔外道之辈擅自扰乱世间,按剑卫世之举千年不绝,是除却太华门以外作为最积极的修行门派。 其实以青干断修行岁月长久,九州世界有什么东西是没见证过的?像这种久岁深修的地仙高人,所思所求无非就是飞升超脱、成就仙道。 只可惜此途说易行难,光是求证驻世长生的地仙位业,就是多少代修行人求之不得的成就,青干断也知晓修行至此是绝高境界,能否真切成就仙道,但看此生缘法,不强求不妄求。 而现在了解到有人真正脱世而去,见证到他方异界的境况,青干断也微微动念,或许九州世界求道至此,若打开眼界放眼无涯之间,未尝不能再有进境。 至于青干断是否一定要去九州世界,又是什么时候去,那起码要等到如今乱世已现定数再说,若能平乱止纷自是最好,要是大潮难逆,青干断遁去元始界也无不可。 听雪闻言小心问道:“若是如此,我七星剑派弟子该有何作为?” 青干断捧盏笑道:“我就不是七星剑派的弟子了?万一事不可为,何必强求锋芒毕露,藏锋于匣亦是门径。” 青干断这句话是给在场众人的提醒,毕竟都是修行有成之人,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很不容易,寿数长久不说,身心的超脱自在远非凡俗可比,没必要身陷争斗中拼个你死我活。求道长生之辈夭亡半途,这是何等讽刺?尤其是所求目的根本与长生超脱没有半点关系。 是否真没关系,旁人也不好多说,至少从青干断的境界而言,那劳什子人皇帝主、独尊宝座、众生神宰,就算夺占在手不还是要自己修行?且看看龙霄佩,不还是已有地仙位业方才动此念头?那其他修为境界远远未至的修行人,何必跟着掺和纠缠?拼杀到最后自己所得又是几何?比较起生死劫数,此等风险与积累的杀生恶业又是否值得? 俗世凡夫无道法修行,当然任意作为,种种理由层出不穷,修行人一般不去干涉,毕竟世间是非对错不是这么轻易论定,修行人若仗道法威势,其实也与丛林竞逐没什么两样。 苍鹰搏兔、虎狼奔逐,固然强大,可仍然在天地生息循环之中。地仙位业法力高强却也并非无敌,身陷厮杀争斗中,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最后生还,强者亦有敬畏,所敬畏者并非独指一事一物,而是这沉沦积业,世上只有无知者方才无畏。 青干断是七星剑派的执剑长老,名头很大、声威也很重,但很多人都忽视了他所执掌之剑――无锋。 剑何以无锋?无锋之剑何以用?不用即用、无用为用,青干断深修多年,也是看遍了人世间杀伐争斗,这才明白无锋仙剑的无用之道。 所以青干断自任执剑长老以来,无锋仙剑就从来没有出鞘过,就算与龙霄佩对敌,青干断也只是以身心为剑,就足够追杀龙霄佩天下八荒。 说起龙霄佩,云霄就动了心思,因为有趣的是,即便到了如今,龙霄佩的大名早已听过无数次,云霄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布局天下、权倾九州的高人是什么模样,当即就向青干断请教。 (本章完) ------------ 第345章 天劫何来 “假正经、臭穷酸。”青干断放下酒盏,拍着大腿笑骂道,给龙霄佩的评价多是讥讽。 龙霄佩的具体出身已无人知晓,在他名扬修行界的时候,已经是游历天下的修行高人了,其后更是引领**明府中兴,在人生顶峰之际遁隐,世人对其崇敬,称之为“府尊”。 根据青干断的描述,龙霄佩的仪表风度不管是谁都觉得是当世高人,跟青干断的疏狂不羁、楼银章的古朴深沉、羽衣轻的飘渺清绝皆有所不同,龙霄佩就是雍容华贵、仪轨精严的代表。 其实地仙高人往往很容易辨认,不仅是对神气法力的感应,也包括这种气质的彼此共鸣,而这也往往决定了地仙高人彼此间的相处之道。 青干断注定是不能跟龙霄佩好好相处的,以这位剑仙前辈疏狂自任的心境,与凡事必言圣人教诲的龙霄佩,有着发自心性根本的排斥,而修为至此,彼此夺志已无可能,更不会无缘无故斩杀对方,那就只有老死不相往来。 在场其他人都觉得十分有趣,地仙高人的性子怎么跟小孩也似?仅凭眼缘就决定彼此是否能相安而处?其实地仙位业较之赤子童心还要更进一步,小孩相处还有几分蒙昧的俗世功利,但地仙高人的心境是超然此外,立身处世追求随心所欲,心不随境、境不萦心。 青干断还说了,他追赶龙霄佩这一年多以来,曾经一度跟丢,如今溯源探求,原因竟然与云霄有关。 “哦?还有此事?”云霄十分好奇。 青干断抬手指着云霄的葫芦说道:“刚才你拿出这件仙家法宝之后,我就一直用心留意,现在终于确定。我要是没猜错,你是在东海波涛上,借风云生势炼器,没说错吧?” “前辈好眼力!”云霄夸赞一句,元神妙境浮现起当初炼器景况。 “摄天地造化之灵性炼器,也算是匠心独运了,这等境界旁人可学不来。”青干断说道:“你炼器功成,最后引动天劫之威,你虽不惧,却不知引动的天劫在我眼中是多么显眼。龙霄佩独创《天劫损道章》,我还以为是他突然出手,所以即刻转向东海,去到之后才发觉似是而非。” “天劫?”云霄晃荡一下葫芦,里面一条电蛇灼光游弋不定,却怎样也无法突破至葫芦以外。 青干断环顾众人,最后望向云霄:“你可知道何为天劫?” 云霄说道:“一般的修行人认为,道法修行逆天而上,此道不容于天,但凡境界精进悖逆天道者,引动天劫亟灭形神,若能渡过则修为进境。” “是这样吗?” 云霄摇头道:“至少晚辈认为,天劫本身就是一种修行成就,天劫也绝非仅是天雷地火之流。人生在世,偶得机缘闻道修行,天道于我便是此身俱足,逆天之举先是逆我,反摄心念内视己身,不如此不可入门,实际上这本就是一劫。” “哦?”青干断示意云霄继续。 “修行入门返照内视,此劫考验的是世人能否醒悟自身,人生在世,先要有身再谈其余,有身而不自知、习以为常者,是为凡夫。”云霄解释道:“若如此,世人皆在此劫之中,而即便修行有成之辈,若不能时刻醒悟自身,一样会再度沉沦荒废于其中,天劫便在天地间,有灵智开悟者见劫能破,方为超脱。 此后重重境界次第精进破关,皆有玄妙劫数应运而生,不同道法所求所证,所面对劫数也大不相同。其实与其说是天劫的不同,倒不如说是人的不同。世上每一个人都有所不同,因各自知见经历造就不同的人生命运,天劫就蕴含其中。或者可以说,身在世间便是历劫,千万劫尽方可超脱。” “人间千千劫,修行路难行。”青干断长叹一声,仰头喝酒。 云霄笑道:“就算不行,也在劫中,天劫之所以是天劫,就在于其不可测、不可避。” 青干断突然抬眼直视云霄:“天劫真的不可避吗?或者有人代为历劫是否可行?” “代人历劫?”云霄闻言恍然有悟:“这不存在,或许有人试图代他人历劫,殊不知一动此念便是应劫,是他自己的劫数,不是别人的。”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云霄语气确凿。 青干断缓缓说道:“我明白了,我想有人也明白了。” 云霄问道:“前辈这个问题,是替别人询问的吗?” 青干断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而云霄也没有追问,似乎彼此都心知肚明,倒是其他人听得一脸糊涂,却也不敢深究。 “还是谈回龙霄佩吧。”青干断结束沉默:“他独创道法《天劫损道章》,其中玄理参悟天劫,能够逆化消解世间万物,寻常道法在他面前几乎不可奏效。” “那前辈是怎么做到的呢?” 云霄当众询问起对方道法秘要,青干断也没有藏私:“剑意纯粹自然不生不灭,秉持纯然剑意自然能够应劫而上,我不怕龙霄佩,可是他也不怕我,但是这种境界你学不来。” 青干断的解释简单直接,甚至几乎可以当做口诀心法,但是别说效仿,连往这个方向修行都难窥门径,一旁专心聆听的听雪微蹙柳眉地不断默念,脸上难色似乎愈加沉重,因为只有同为剑修,才真正明白青干断这种境界是何等难以企及。 “若是如此……”云霄转眼看向云中觞。 青干断点头道:“不错,你这个葫芦就别往龙霄佩身上招呼了,这件仙家法宝可演化无穷云相、造化风云,可偏偏就是会被龙霄佩的道法所克制,要是被他所反制,恐怕反增三分威势,对你大大不利。” 云霄挠头苦恼:“莫非就真的没办法治他了?” 青干断笑道:“这也未必,我见你背上双剑玄妙,不知能否给老夫一观究竟。” 云霄闻言先是一怔,他本想拔剑,但却又半途停手,想了好一阵后才将负带接下,连同玄龙乌木鞘一同递给青干断。 (本章完) ------------ 第346章 剑上极致 青干断颇具深意地笑道:“怎么?拔不出剑来,要老夫帮手?” 云霄笑道:“是呀,晚辈力气不够,要劳烦前辈出马了。” 青干断接过剑鞘说道:“唔,一整块的玄龙乌木,如此天材地宝用来做成剑鞘,你也是大手笔了……” 当世剑仙何等眼力,一眼就认出剑鞘材质,正好一手搭在玉霄观云的剑柄上,青干断就沉默下来了。 以青干断的眼界阅历,世间剑器莫说入手接触,光是能让他看上一眼的剑器恐怕都是莫大荣幸,七星剑派传世的仙家法宝就在青干断的背上,若说世上还有较之更为精妙的剑器,以青干断的眼界岂会不知? 不过这次青干断还真是看走眼了,他之前只是隐约察觉到玉霄观云不同寻常,但具体特异在于何处却是不甚了然,毕竟云霄擅长炼器,炼制出这样妙用特殊的剑器也并非不可能。 但只有真的拿到手上才感觉到,这柄剑已经不能算是简单意义上的法器了。 就如同仙家法宝都不是单纯的法器一样,玉霄观云或许算是仙家法宝,但又似是而非,在青干断这样的剑仙高人看来,此剑能得剑之真髓极意,仿佛任何人持之皆能剑意通明、运剑随心,立地成就剑道高手。 但事实又并非如此,玉霄观云仿佛就像是一柄活生生的剑,他会选择自己的主人,甚至剑与人不能简单以何方为主来诠释,至少不是什么人都能拿起玉霄观云的。 此所谓“拿得起”,并非是指玉霄观云有千钧之重,而是有一股源自剑上的遏止之意蔓延,对于不适合持此剑者,这柄剑根本动不了,是从根本上影响一个人的意志,而且无可抵御。 地仙高人道心坚稳,世上真的有能够影响此等高人意志的事物吗?还真的有,那就是这片天地! 地仙位业驻世长生,可以说是与天地同寿,然而只要身在这片天地之中,就不可回避地受到天地的影响。然而天地不仁、无亲无私,天地本无意志,又要如何干涉生灵、甚至是地仙高人的心智? 青干断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如果天地有灵,托一剑昭显感应,那么这就大大改变了自古以来的所有修行人的认知,甚至可能会颠覆世间道法修行,至于这其中是福是祸,青干断也不敢妄下结论。 “我明白了,难怪你拔不出来。”青干断说道:“这下好了,我也拔不出来。” 地仙位业造形化物,所求无非抱残守缺,而此时玉霄观云如同天地之一,青干断与云霄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将整个天地拿动,这跟力气无关,纯粹是境界未至。 “这倒是奇怪了,你是怎么炼成此剑的?”青干断问道。 云霄弹指现出湛渊山炼剑的经历,众人观之啧啧称奇,青干断则是捻须沉吟:“上古铸匠传言甚多,以至于奇诡,今日所见便知传言非虚,至少云霄你能做到。” 云霄苦笑道:“只可惜晚辈至今还没弄懂,这柄剑怎么就炼成了?” 青干断说道:“道法修行次第严谨,境界未至往往难有真切体会,不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这柄剑权且当做是天赐之物,毕竟大道玄玄,非你我一目可以尽见。” “说得对,那就先放着不管吧,反正时不时还能拔出来的。”云霄笑嘻嘻地说,全然不将此当做什么紧要之事。 青干断点头道:“如此该然,哪怕是人间至宝,能拿得起也要放得下,如此方为窥道门径,否则徒然烦恼无益修行,更别说什么超脱成就。” 云霄心性一向如此,哪怕是云中觞这样的仙家法宝,在云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装酒的葫芦罢了。云霁在一旁听闻此言,隐约有所领悟,沉思不已。 青干断没有再试图拔出玉霄观云,而是另外抽出青鳞仙剑看了一眼,略微点头然后归剑入鞘,可想而知此等剑器与七星剑派此等行家门前也不过略得认可。 七星剑派的门人对剑有一种执着,其他修行人的道心在他们那里成了剑心,金丹真元被他们称为剑元,道法秘籍成了一部部剑经剑谱,仿佛世间唯有剑。 这不是疯魔癔症,若无超凡脱俗的成就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修行有成的门人弟子,这种对剑的执着是另一种境界的修行,除非入门穷究,否则门外之人很难领悟,这也是为何青干断说他对付龙霄佩的办法云霄学不会。 虽然云霄也可以从头开始参悟剑修之法,但是能否像求证青干断这种剑仙境界完全是另一说,同样是地仙位业,但彼此所求证的方向是不同的,云霄对剑修之法也仅限于触类旁通。 一枚仙枣服完,众人皆觉神气充盈,光是这沛然药力恐怕就要慢慢行功化尽,正当众人酒酣之际,青干断突然看向在云霄一旁的杏鸾,出言问道: “小女娃,你师尊是路三娘吧?” 杏鸾突然一惊,轻点螓首说道:“正是家师,前辈……” 还不等杏鸾说完,听雪猛然起身,欲擎出身后宝剑,脸色苍白说道:“你、你竟是那妖女的弟子?” 本是雅兴正浓之时,没想到此言一出剑拔弩张,看见听雪的作态似乎对那路三娘极为忌惮,云霄不明所以,问道:“道友,你这是――” 云霁紧皱眉头,一拍云霄肩膀说道:“师兄你先别急,这话头是前辈挑起的,且看前辈怎么说?” 青干断朝听雪招手道:“不急着拔剑,我既然提及此事,就不是简单要寻仇的。” “寻仇?”云霄沉吟一阵,看向身旁的杏鸾,发现对方竟是双唇紧抿,似乎颇有惊惧之色,悄悄伸手抓住杏鸾的小手,好让他安心一阵。 云霁起身拱手,朝着青干断与听雪两人行礼:“晚辈曾有耳闻,路三娘乃是邪道中人,精通媚术与欲乐双修之法,喜猎男色,但是几年前已在帝都一战中与乾朝国师冯华真人一同殒命,不知与七星剑派有何牵连?” (本章完) ------------ 第347章 七星天遁 青干断看了杏鸾一眼,捧杯说道:“陈年旧事了,听雪,你来说。” 听雪忿色渐退,但神情十分凝重,说起一段与七星剑派有所牵连的往事―― 百余年前,七星剑派有一名惊才绝艳的弟子,名叫天遁子,入门不过几年,便已有离形去知的修为,而且对剑修一道见解颇深、创制繁多,很早就被定为掌门弟子,只待历练足够,便可安然传位与他。 当时青干断已经担任执剑长老,对门中事务已少插手,唯独对天遁子颇有青睐,时常有点拨传授,七星剑派上下对此人重视可想而知。 天遁子身为掌门弟子,奉命下山游历,行侠仗义之举不计其数,更难得的是其人性情温润,并无剑修高人的凌厉气度,更是有不少女修对其仰慕万分。 七星剑派门人并非出家道士,天遁子有无道侣师门并不干涉,后来在一次游历中,他遇见了路三娘。 路三娘出身一个叫做娉婷阁的小门派,内中门人皆是女子,路三娘外出采药被妖怪袭击,是天遁子路过将其救起。当初路三娘受伤沉重,又地处荒郊,天遁子为救路三娘不得已有肌肤之亲。 两人相遇偶然,但后来相处日深,彼此生情,二人结为道侣,天遁子也打算将路三娘带回门中让尊长过目。 当时七星剑派中的尊长也没有太多异议,虽说儿女私情未必会败坏道法修行,只不过剑修一道心系于剑,剑派内中很少有人主动寻觅道侣。但天遁子毕竟是难遇奇才,得一门上下重视,他此举也自然得到默许。 天遁子与路三娘相处了一段时日,二人修为皆有精进,按说这是好事,然而不久之后,七星剑派中发生了门人失踪的事情,一些长老外出巡查,竟也被来历不明的高手伏击身亡。 七星剑派即刻戒备起来,开始调查种种线索,发觉被伏击的高手是毙亡于同门剑气之下,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终究瞒不过剑派上下。 一番调查过后,又是几名门人接连折损,似乎是有人在警告七星剑派不要在调查下去,一门剑修岂能受此威胁?掌门亲自出手,最后一番布局设计,引出伏击之人竟是天遁子! 众人惊愕,只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此时执剑长老青干断现身,点明此子已被媚术外邪染乱了神智,早已不复当年惊艳剑修的风骨,沦为某些人操弄的傀儡而已。 当时七星剑派的掌门爱惜弟子,几番激斗之下犹然不肯下重手,反而还被天遁子所伤,青干断见状不可挽回,直接一剑递出,斩灭了天遁子元神,只剩下一具生机静寂的躯壳。 七星剑派遭遇此劫,掌门弟子中途夭折,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变,一直以来陪同天遁子的路三娘自然受到质疑,剑派门人纷纷上门逼问,却不料又陷入另一个险境之中。 路三娘不止从何处招来一帮凶狠毒辣的修行散人,前去质问的弟子损失大半,幸好另有尊长及时赶到,一番激烈斗法之后,那群如死士般的散人纷纷死绝,只剩下路三娘一人遁逃。 但路三娘已非当年羸弱,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弱女子,施展出的妖冶媚术,就连剑修高人也神智昏沉,稍有不慎便是脚踏死门关。 后来七星剑派长老齐齐出动,联袂追杀路三娘,将她逼到老巢娉婷阁,一番惨烈激动后,鲜花凋零、落英成泥,娉婷阁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太华门及时赶到,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场面。 然而路三娘并没有死在娉婷阁中,她趁激战混乱中逃亡他方,竟然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自此消失无踪。 严格说来,娉婷阁并不算是一个修行门派,因为这只是一帮女修散人聚集一同的组织,或许是有开宗立派的打算,但此前尚未列入红山议会的行列中。按照太华门的计划,本应是当年的红山议会便要邀请娉婷阁女修前来加盟,却不料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此等祸事。 而且这件事牵涉非常麻烦,最开始是天遁子对同门出手,而七星剑派指责是路三娘以媚术染乱天遁子神智所为,娉婷阁剩余门人则矢口否认门中有此媚术传承。 除此之外,路三娘显然还与其他修行同道有所勾结,因为此番作为分明是要削弱七星剑派,哪怕是后来两番追杀,甚至到了娉婷阁内中,都有来路不明的修行人出手伏击。 经过太华门调查,这些死士来历不一,而且大多数修为不算太高,一身法力神气似乎都只为暗袭伏击,追求一击制胜,所以在面对剑修高人时,要么暗袭成功,要么一击不成被激流剑气绞成碎片、不留全尸。 修行高人眼界自然不同,很显然路三娘这次的行动是蓄谋已久,因为关于娉婷阁的情况,大多数修行同道都不了解,这么一个新近浮现的修行门派,怎么会突然涌现这么些高手? 仅是这点质疑,就足够阻止娉婷阁开宗立派,而且残存的一些门人都是些修为不高的晚辈弟子,这一门传承尚未兴起便已衰败,在修行界中几乎没留下只言片语。 七星剑派经历此时,对宗门传承打击甚深,但是好在本山道场根基犹存,青干断这样的剑仙高人还在,不得已再度出山点拨晚辈门人,像当代倚天歌、听雪这些长老,其实都是天遁子以后才崭露头角的弟子,对当年门中变故记忆清晰。 然而当年的调查,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很多线索死无对证,而且有时候线索会无故中断,太华门也帮不了多少忙。后来七星剑派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培养出新一代的门人弟子,这才渐渐恢复传承气象。 由于天遁子引发的变故极其深刻,七星剑派后来对门人弟子的筛选与教导中,对门人在外结交看得十分谨慎,有时候跟江湖散人也会明确泾渭,这也是为何当年在南巢泽外,倚天歌对沪海众修似乎颇为不屑,想来也是因当年之故造就。 (本章完) ------------ 第348章 布局深沉 并不是修行散人便是凶恶之徒,毕竟依仗宗门之势胡作非为者亦有之。但红山议会设立之后,其中一条重要规戒,那便是作乱之人,其出身师门必须担责料理,该如何惩戒处罚,至少各门各派都是有一定的典章制度,这也是一个门派传承可以创立的基本。 修行散人往往就是缺乏师承的约束,一旦邪行恶障,没有师门出面收拾,要么依赖红山议会各派出面镇压,要么就是在江湖中自生自灭,往往作恶者逃遁不再少数。 最主要一个问题是,对于大多数有师门出身的修行人而言,讨伐这些行凶作恶的江湖散人完全是费力不讨好。习惯了江湖散人间的险恶厮杀,要对付那些公正堂皇斗法演练的门派弟子,有时候会变得十分轻松。 这也是为何太华门会设立巡山护法,代宗门行杀伐事,甚至在很多时候,是代天下同道行杀伐事。更何况此等杀伐,除了多点虚名之外,只有生死凶险,并无半点修行助益。 以青干断的境界,他当然不会有门人散人这种肤浅的区分,至于晚辈弟子,他该教的已经教了,一个人有怎样的处世之道,终归还要自己摸索,他是执剑长老,是超然传承之外的剑仙高人,没理由什么事都要他来担负责任。 至于云霄等人听完听雪的讲述后,大多神色沉重,尤其是杏鸾已经不敢抬头观瞧,唯恐惹怒剑派门人。 云霁见状如此,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听雪道友,依你所说,七星剑派这百年间都未曾找到路三娘,是否?” “不错!”听雪说道:“我等门人凡修行有成,皆要下山游历,一方面增长见闻,另一方面是打听路三娘及其党羽。” 云霁说道:“倒是玉京一战,路三娘公然现身云端,更有传闻其夺舍乾朝公主之躯,看来当年一战,她并非全身而退。” 听雪沉声说道:“娉婷阁激战混乱,剑气横空呼啸,道场崩毁破碎,具体情形我也不知,就如今看来,道友所言应合实际。” “那么关于路三娘的党羽,想必现在也该明朗了?” 听雪说道:“如果料想无差,路三娘在结识天遁子前,她与娉婷阁便和龙霄佩有所勾结,那些搏命死士恐怕也是龙霄佩的鹰犬。” “鹰犬、死士……”云霁思量再三:“我想我已有几分头绪,我也明白前辈为何称龙霄佩是假正经了。” “哦?”青干断好奇抬眼。 云霁解释道:“暗蓄死士、培植鹰犬、收罗邪魔、扶植傀儡,龙霄佩此人做事几乎从来不会亲自出面,我想就连培植娉婷阁,也未必是他本人作为,只消隔了几重关系,想要找到龙霄佩的线索难之又难,更何况他本就是当世地仙,自然有手段趋利避害。 龙霄佩有所求,却多是假借他手、驱使麾下,哪怕死得人再多,也不是他己身之损。我或许能够猜想,龙霄佩麾下那些势力,也并非契同一心,而是各怀鬼胎,龙霄佩之所求他们亦能大获其利,这才能走到一起。” 青干断点头示意:“继续说。” “当年天遁子前辈和七星剑派的经历,我猜想可能是龙霄佩的一次试探,他明知道自己的所求必不会被天下同道所容,于是打算先下手为强,欲一举铲除可能成为阻力的修行门派。”云霁说道这里微微一顿:“恕晚辈冒犯一句,龙霄佩当年布局设计,龙虎山、虚神谷、朝凤山皆受制约,剩余大小门派中,古圣原、天机阁最是隐秘,几无针对之方;明王院、南海观音阁则为佛门传承,也不容易插手其中;桃花源、紫霄宗远世遁隐,太华门气象鼎盛,自然不必多提。 唯独七星剑派,外门弟子与俗世关联甚密,剑派门人锋芒无匹,如果未来两家相争敌对,那么无论俗世内外都会对他龙霄佩所求的大业带来极大阻力,所以七星剑派是必定要铲除的对象。” 青干断听完了没说话,倒是听雪不解问道:“难道龙霄佩设局如此,不是为了扼杀我派英才吗?” “此局乍看之下,似乎只针对天遁子和剑派门人而来,但我觉得这仅是次要。”云霁说道:“天遁子只是撬动此局的一枚楔子,如果单要对付剑派门人,那为何龙霄佩不直接出面与青干断前辈相对?此局是釜底抽薪,要从根本上瓦解宗门传承,只可惜此局也仅能做到如此了。” 听雪闻言感叹:“幸亏有师祖坐镇宗门,否则我七星剑派危矣!” 青干断却否认道:“不对,小子他说的不是我,对吧?” 云霁抱拳点头:“前辈法眼如炬,其实在我看来,此局不能一尽全功、颠覆贵派,恰恰就在于龙霄佩行事之道,他从来不肯亲自出手,每有布局设计,必定隔了几重门庭,这样一来,麾下党羽如何能察知布局真意?龙霄佩既然只想着试探,那么结果也不会是剑派覆灭。如果龙霄佩真心实意要覆灭七星剑派,恐怕就连青干断前辈出手也难挽颓局。” “唉――”青干断说道:“这小子没说错,单打独斗,老夫不惧龙霄佩,可是此人心机极深,真心要行那灭门之举,七星剑派未必挡得住。” “不过他也恰恰败亡在此!”云霁说道:“在他选择这种行事手段开始,就注定结果难如其意,龙霄佩之大业成于斯、亦败于斯!” 云霁此言掷地有声,仿佛一言敲定了龙霄佩的命数,青干断指着他和云霄笑道:“你们这对师兄弟,老夫算是佩服了。齐德仲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龙霄佩也真是倒了血霉,招惹了你这俩煞星。” 云霁从容一笑,朝着青干断与听雪深施一礼:“既是如此,我想前因后果已经明了。杏鸾道友在潇江杏花岛上隐修数十年,不知其师当年邪行恶障,而凶首其人已然伏诛,陈年恩怨难涉无知后人,不知如此可否?” (本章完) ------------ 第349章 蜀郡太守 听雪闻言看向青干断,而对方却说道:“门中事务由你们处置,我不干涉,你已经是淬堂长老了,这种事不要找我。” 听雪说道:“事关重大,此事恐怕还要让掌门过问方可。” 青干断说道:“掌门此时正在巡弋巴蜀州郡,防堵麻匪十恶逞凶,哪里有时间料理这事?” 听雪沉思一阵,看向云霄众人说道:“我觉得不如让几位道友现在砺剑峰中做客,我派也需要诸位相助。” 听雪不谈如何处置杏鸾,因为这种事的确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但眼下这个情况没必要将旧事挑起,弄得人心惶惶,七星剑派需要云霄的助阵,而看情况他与杏鸾显然关系亲密,此事处理还需谨慎。 而且特殊的是,此事最初是青干断提起的,如果不是他看出杏鸾与路三娘的关系,听雪也不可能察知内情,地仙高人言行绝不会无的放矢,这背后暗藏的深意需要七星剑派与云霄等人自行领悟。 闲谈自此,众人也不再打扰青干断清修,下了绝剑坪后,听雪将他们安排在一处离淬堂很近的小院子中,平日里也不会有剑派门人前去打扰。 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忙碌的不是云霄,反倒是云霁,绝剑坪上一席话,让听雪深知此人智计深远,而且比起云霄无心俗务,云霁更加热络与各派同道结交。 尤其是在七星剑派的晚辈弟子眼中,无论是齐德仲还是云霄,都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前辈高人,江湖上流传的他们的传说离奇多变,仿佛遥不可及。 而云霁则不同,云霁待人接物从容有道,言行举止中正恭谨,不吝点拨晚辈弟子,最近七星剑派为应对麻匪十恶严阵以待,需要加紧炼制一批剑符,云霁对此也颇为精熟,不时出手指导,很快就得到剑派门人的敬重。 绝剑坪会面十天之后,云霁跟随听雪,以及另外六名七星剑派弟子离开砺剑峰,前往蜀地首府――天府蓉城。 蓉城古称锦城,出产蜀锦,积财巨富者数不胜数。巴蜀自古以来便是物产丰饶之地,不亚江南,而且平原四周皆是崇山峻岭笼罩,易守难攻,向来是一国财帑后援。 当年楚国西征拿下巴蜀,长生军一路平推,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过去巴蜀麻匪往往一触即溃,谁也没想到如今竟会死灰复燃,而且来势更猛。 蓉城作为蜀地首府,高城厚墙,府库仓储还有不少自乾朝时期存留下来的财货,加上楚国这些年的积累,蓉城即便与帝都间的来往断绝,仍可维持相当一段时间,也是楚国在此地的力量重心。 现在驻守蓉城的长官是蜀郡太守,名唤吴卞。说是太守,但楚国内部典章另有称谓,只不过蓉城百姓早就习惯这个叫法,顺理成章还是叫蜀郡太守。 吴卞本人是乾朝士子出身,但过去只是一介穷苦书生,在衙门里当过书吏,对蓉城状况可谓是成竹在胸。所以后来楚军攻入蓉城之时,旧太守一家上吊自杀,楚军缺乏了解蓉城状况的人,于是让吴卞暂时担当蜀郡太守。 这一当就是将近十年,当年的暂时代理变成了正式任命,吴卞也已成了一方大员,是过去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成就。 吴卞在蜀郡太守的位置上也是兢兢业业,秉承了过去担当书吏时的谨小慎微,在经世济民一途上颇有政绩,蜀郡一带很快就恢复了战乱前的繁华,直到这次麻匪卷土重来之前。 巴蜀百姓饱受麻匪之苦,吴卞当年就曾上书楚帝,认为当年如火如荼的麻匪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希望楚帝派军搜查蜀地群山,另一方面也是为未来开凿进山的路途作考察,化通天蜀道为人间坦途,这也是吴卞的理想。 只可惜后来与天王教军和江南的几番对峙,让吴卞的提议耽搁下来,今日麻匪爆发,各方回首,这才明白吴卞的用心良苦。 而即便麻匪中有法力高强的邪魔外道,但是在吴卞的指引下,蜀郡蓉城一带很快就组织起自保的力量,将大多数民众收拢至蓉城内中,不少修行人都集中在此,布下各种法阵禁制,防止麻匪进攻。 但蜀郡数百万民众,不可能全数收容在蓉城内中,还有许多百姓在各地村野,不少无辜民众便是被凶悍的麻匪屠戮殆尽,根据斥候传回的消息,麻匪之中还有形态怪异的妖魔,寻常军阵兵士根本无法抗衡,更别提团练民夫了。 吴卞向帝都求援,但他也知道援军不可能一时半日便抵达,其实现今帝都的情况恐怕比蓉城更不乐观,因为麻匪主力日益聚集,朝着渝巴山城慢慢接近。至于那些飞在天上的修行人,早就不知道斗过多少次了。 吴卞了解楚国策略,那些跟随帝君起事的亲随,对绝大多数修行人并无敬意,吴卞也听说过他们对修行门派大肆残杀的举动。面对如今窘境,吴卞不免揣测,如果不是楚国当年起事之初的举动,现在是否会有修行人降临阻遏麻匪的攻势。 深夜坐在书案后的吴卞不禁摇头苦笑,虽说世上真有这些飞天遁地的修行高人,可他根本没能力调动指挥这些人,就连楚国内中那帮有法力修为的将相官员,实际上也不与吴卞此等俗世官员同流。 就连吴卞自己也觉得,或许有朝一日战乱结束,蓉城治理安定,自己蜀郡太守这位置恐怕也会坐不长久,那些修行高人一脚就能把自己踢开,辛苦耕耘多年的成果轻易被他们摘取,届时或许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对影叹息,吴卞看着如山案牍,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忽然觉得自己仍然只是当年那名小书吏,封疆大员这种位置,或许命中注定与他无关。 夜色深沉,一个脚步声突兀响起,就在吴卞面前不远处,一个沉稳声音发问道:“吴大人,深夜劳于案牍,何故叹息啊?” (本章完) ------------ 第350章 一念之间 蜀郡长官的府邸自然有重兵把守,甚至还有修行人暗中坐镇,能够这样悄无声息、没有触动任何警戒便轻易进入之人,绝对不是一般修行人,至少吴卞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手段境界。 吴卞面前书案上有一盏套着无色琉璃罩的煤油灯,方便他夜里办公,灯光柔和,却好像无法照透眼前那人的身影,仿佛是无边黑暗漫涌而至。 吴卞稍作镇定,起身作揖:“不知来者是何方高人,下官有失远迎。” 书吏出身的吴卞早就习惯了声色逢迎,不过来者并不在意,只听见一阵细微破空声响,橘黄灯光仿佛照遍四周角落,让房中骤然堂皇明亮,也让吴卞看清眼前来客。 那是一名穿着藏青色破旧道袍的中年人,右手托着一枚小山模样的事物,左手捧着一柄拂尘,容貌看不甚清楚,似远还近,难以捉摸。 “贫道尊山子,一介游方道人。”来者说道:“我见吴大人深夜叹息,想必是苦于麻匪作恶,故尔上门。” 吴卞赶紧绕过书案,他办公的房间另有待客的偏厅,用一面屏风隔开,他请尊山子落座,正想叫人奉茶,尊山子却说道:“吴大人不必了,此间声息外界不知,你我言谈不入六耳。” 吴卞深知来者不凡,如果有心加害自己,方才就可以动手,于是赶紧问道:“仙长可有剿匪妙计?” “妙计算不上,但是此法只与吴大人商议。”尊山子说道。 吴卞沉默一阵,面色犯难:“若是有悖逆君上、害民不仁之举,恕吴某无能为力了。” 尊山子笑道:“吴大人果然英明,国难之际犹然忠心。但是吴大人请放心,贫道策略亦不会妄伤人命,只是需要吴大人配合一二。” “仙长请讲。” 尊山子一扫拂尘,两人面前地上浮现巴蜀疆域图景,如同略缩沙盘一样,一应山峦起伏、河川流逝全部具备,十分精致细微。尊山子抬手点指,在位处蓉城东北三百里,有一座东郭城,现今已被麻匪攻占,是牵制蓉城的一大要害。 东郭城往南可截断蓉城出路,往北可以遁逃进入群山峻岭,现今麻匪大军有许多军备仓储都集中在东郭城,如果能够一举拿下此城,那么蓉城之围可解大半。 根据尊山子的描述,如今的麻匪早已不同往日,不再是一触即溃的流寇匪盗,而是有着严谨指挥的军阵,其中不仅有修行人助阵,更有妖怪之属参与其中,大兴杀戮。 东郭城防备森严,而且自蓉城往东郭城的一路,皆是麻匪驻扎的关隘,想要在地面上重重突破简直异想天开。毕竟眼下蓉城能够据城自守已是不易,孤军出阵只会立刻被四方包围,蓉城反入敌手。 所以尊山子并不指望吴卞能够派遣大军进攻东郭城,而是希望他能够调动城中一批修行人,集少数精锐之力,奔袭扰击东郭城。 吴卞闻言摇头:“仙长此计……唉,下官愚鲁,且不说下官能够调动城中修行参谋奔袭东郭城,就算到了东郭城,以麻匪之防备恐也不是轻易能攻下,更别说攻下之后的驻守防备,也不是寥寥几个修行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此仅为诱敌之计。”尊山子说道:“蓉城的修行人据城结阵,虽难进取,却可固守,与袭扰之麻匪成均衡之势,而这恰恰是麻匪所求。一旦蓉城众修离开据守之地,麻匪必定不会轻纵,届时自然有大批邪魔围堵拦截,若是截杀成功,蓉城则是囊中之物。” 吴卞眼神深沉:“那仙长所说的诱敌……” “此言有二。”尊山子竖起两根手指:“一者,前往围截蓉城众修的麻匪邪魔,贫道亲自应对,纠集同道之力,里应外合将麻匪邪魔格杀半途。为就近调动,这批麻匪邪魔必定是从东郭城出发,到那时东郭城自然空虚。 其二,麻匪见蓉城据守众修离开,必定派兵进攻,东郭城一方人手调遣,自然会有高手从更远处奔袭而至,届时另有与之对阵之人。” 吴卞闻言微惊:“这、这如何能够?仙长此举岂不是要将蜀郡万民置于险境?仙长视麻匪若无物,下官却不能如此轻易!” 确实,尊山子这等设计,完全是出自一己揣度,几乎是不考虑蓉城百姓与此地修行人的状况,真正负责诛杀麻匪凶首的都不是楚国高人,既然不受楚国制约,万一半途出了差错又该如何?吴卞对尊山子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尊山子也了解吴卞的难处,点头解释:“麻匪作乱,声势虽大却不可长久,有些事情吴大人可能还不了解,如果等到麻匪归附于某一方,我等便不可这样轻易出手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深夜登门也是贫道不得已而为之。” 吴卞虽非修行人,可是也听说过此前不久的红山议会,据说有某位高人传讯于世间所有修行人,其中谈及似乎与修行各派涉世有关。 麻匪凶首虽然有道法修为,但他们不属于任何一派,严格来说只是江湖散人,只不过如今作乱逞凶,不仅是俗世饱受其害,就连修行同道也一样受损。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办法,自然是将麻匪凶首彻底诛杀。至于俗世匪乱,没了这些法力高强的凶首支持,楚国应该可以自如料理。 尊山子――或者说云霁,他所担心的就是麻匪凶首不顾一切,彻底投向**明府,到那个时候,红山议会共商论果不仅受到质疑,而且修行界也会乱象更甚,云霁打算要在此之前,彻底将麻匪凶首斩除。 这些日子云霁已经摸索出一套计策,跟七星剑派的同道商议已久,甚至也有不少修行散人愿意相助。可是此战不能声张,因为云霁必须要将麻匪凶首分离诛杀,不能让他们聚集一同,否则那种状况天下间没有几人能挡。 “计已在此,望吴大人多加思量。”云霁说道:“贫道得到消息,麻匪不日将挥军往东,万一到了那种时候,北方天王教国同时紧逼,楚国社稷将断送于此,一切皆在吴大人一念之间!” (本章完) ------------ 第351章 慧剑倾空 阴沉的天空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云层中隆隆作响的闷雷如同洪荒异种的嘶吼咆哮,仿佛被困锁在牢笼中不得挣脱。 青华集中,一片凋敝破败,野狗、乌鸦、鼠虫肆意横行,偶尔能在街头巷尾看见倒卧的残尸,被这些生灵啃得只余白骨,弥漫在集市中的腐臭气息尚未完全散尽。 而在集镇西北一座破庙内中,数十名修行人聚集一同,这些人看似衣饰寻常,实际上却是神华内敛,为首一人文士打扮,低眉垂目盘坐于地,横剑膝上息心静气,正是七星剑派掌门、人称“秋水一泓”慧剑君。 论辈分,慧剑君是当年天遁变乱中少数仅存的晚辈弟子,其人资质根骨并不算太出众,他的亲族长辈当年也是剑派外门弟子,诸般恳求之下才能让年少的慧剑君拜入七星剑派,却一直不受门中尊长重视。 当然,慧剑君的生平中并没有经历那种饱受同门欺辱轻蔑、从而一番逆袭颠覆的跌宕,实际上七星剑派门中除却天遁变乱这等经历,门人弟子不曾有私争内斗。 慧剑君习武练剑循规蹈矩,在入门前二十年,修为进境只能说是“平平”二字,绝无半分出奇。天遁变乱之后,七星剑派门人折损,部分尊长受伤闭关,四堂首座经有三位无法理事,不得已从晚辈中挑选担当,慧剑君便是在此时渐露头角。 宗门甫经重创,慧剑君的规矩行事方是上策,此后岁月中慧剑君且行且修,剑术境界突飞猛进,但其人剑意却有独到之妙。 约莫在八十年前,七星剑派元气稍复,邀请天下同道论剑问道,慧剑君代表七星剑派连战各派高人,受到各方公认的剑修成就,逐渐有了“秋水一泓”的赞誉。 这些年麻匪十恶逞凶作祟,慧剑君率领剑派门人主动下山除凶,已经跟那班魔头有了几番激战,其中七邪刀与蛛母都被慧剑君重创,若非妖邪党羽甚多,再进一击或能********。 慧剑君本人因忙于此务,并没有参加红山议会,不过后来云霄施法昭告天下,慧剑君也了解到当前情况,而且转念间便已明了,如今的麻匪十恶到底是从何而来。 与云霁看法相似,慧剑君也认为麻匪十恶应该尽早诛除,否则拖延越久、变数愈增,对巴蜀百姓则是祸害无穷。 双方约在青华集会面,像这种经历过麻匪摧折、百姓离散、生灵涂炭之地,根本不适合修行人静养行功,但慧剑君在此番厮杀中悟出一门“慧剑破苦海”的道法,趁机传于门人弟子,对他来说,修行无所谓福地洞天,一观一念皆是修行。 天阴无雨,云霁自青华集外赶回,慧剑君及时迎上:“云霁道友,一路上可还顺畅?” 云霁一抖拂尘,冷笑道:“杀了几个不长眼的麻匪,耽搁了一阵,抱歉了。” 慧剑君神容平淡:“现今巴蜀一带多得是匪寇为患,有一些本只是寻常百姓,也因动乱与时势之变而沉沦堕落,从而为非作歹。” 慧剑君指出现今巴蜀麻匪作乱的关键之处,其实麻匪行列之中,真正有法力修为的终究是少数,这些人或许有煽动作乱的能力,但能够让现今巴蜀形势如此恶劣,根本在于时局不安混乱。 可以说自从乾朝末年至今,巴蜀匪乱就从未得到彻底的平复,巴蜀天府之地纵然物产丰饶,但百姓连年贫苦,失地民夫除了苟延残喘,便只有作乱劫掠一途。 其实楚国开国之后,巴蜀一带的百姓困苦已经得到稍微纾缓,吴卞治理有功,但凡事并非一蹴而就,更何况当年麻匪遁逃蜀山深处,早已是为今日之乱准备长久。加上九州总体仍陷战乱割据,想要根治麻匪之乱,楚国上下可谓是掣肘甚多。 当然,从七星剑派的角度,他们并不会参与俗世战争,但麻匪十恶乃是修行界的邪魔败类,若不是他们主动为恶,七星剑派也无意按剑除魔。 云霁向剑派众人解释了一番自己之前的经过,慧剑君沉吟问道:“那蜀郡太守到底是否答应了道友之计?” 云霁说道:“他没直接答应,但我看得出来,此计可成!” 慧剑君说道:“那好,我这便率弟子前去准备,道友你也辛苦了。” 云霁点了点头,破庙中数十名七星剑派门人一齐结阵飞天,剑气呼啸冲天而起,很快便看不见身影去向。 云霁一人在破庙中尚未离去,身后一阵云光扭曲闪烁,内中一人翩然迈出,正是云霄。 “师兄,你吓着我了。”云霁转过身来,神情却是淡定自若。 云霄抄着手说道:“哦?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被吓到了。” 云霁笑道:“我本想在此逗留一阵,试试那龙霄佩会不会上钩,没想到师兄你先来了。” 云霄本是一脸笑意,此时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要是敢,那我自当奉陪。” 对于地仙高人来讲,云霁此番布局设计并不算太过隐秘,虽然未必能尽知局势,但天机演变有迹可循,而且当年龙霄佩就做过亲自出面针对齐德仲之事,云霁今日作为,实则是以身为饵,试图要将龙霄佩引出,或许是因为云霄的从旁暗护,让龙霄佩没有现身。 “师兄,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云霁好奇问道。 “我没跟着你呀。”云霄说道:“直到刚才我都一直在砺剑峰道场里,只不过我也看见你跟蜀郡太守的交谈了。” “师兄是否觉得此计可行?” 云霄说道:“这个你问错人啦,对我来说,成不成只有做了才知道,不会无故作出预测。” 云霁朝云霄行礼道:“那师弟这次便冒犯请求师兄,为苍生百姓行杀伐之事,往蓉城遁逃的一应凶徒,不可姑息纵放。” 云霄耸肩笑叹:“你可真会使唤人……行了,我就在蓉城上空躲着,要是有哪个倒霉蛋不知好歹撞上了,就让他有个好死便是。” (本章完) ------------ 第352章 赤云妖王 一声马嘶传空,火烧云中几声巨响震动,随即便是一道如流星急坠的火光斜插入地,顿时山川震动、列宿动摇。 地面上尘埃散尽之后,一名玄甲红袍的武人缓缓站起,身上甲胄裂纹无数,面甲之下鲜血渗出,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小子,感觉如何?”火烧云中,传出一个雄浑声音,宛如天将擂鼓,马嘶伴随而至,一辆驷马牵引的火云辇腾飞空中,驾车之人乃是一名体型健硕、毛发旺盛的男子,一头红发如血,颌下连鬓胡子,十分豪迈狂野,身上赤金战铠坦露着古铜色的胸膛,另外一手提着一杆月牙戟,杀气腾腾、血光冲霄。 此地往东不远,便是楚国帝都渝巴山城的西陲屏障桃夹关,最初只是用来摒守江城的军镇,而此时却变成了抵御麻匪大军的前沿阵地。 修行高人可飞天而行,按说地面上的军阵关隘无法阻挡飞天,但如今麻匪作乱、逼近帝都,楚国神兵部一众修行人布下天罗地网大阵,将帝都方圆一带笼罩其中,其中一处大阵门户便是桃夹关阵地。 楚国确实有强大的立国之本,天罗地网大阵笼罩纵横数百里,看似无形无相,但只要有飞天高人试图经过,大阵便可引动天锁地枷加以困杀,麻匪大军中的凶首也无法突入其中。 然而如斯大阵却非轻易能够施展,如今镇守桃夹关的楚国将领已经将自身命息与大阵相融合,无法离身,只得从帝都继续派遣高人助阵,而来者正是神兵部首长沉镡。 楚国政制迥异于历朝历代,在各大小政署之上,另设神兵部独属楚帝麾下,该部并不是单纯的军队或者政务长官,而是为楚国修行道法加以改良精研的机构,具备相当大的自决权。 神兵部首长沉镡,在楚江卿尚未起事时,便有所结交,本是一名修为不高的江湖散人,后来得到孙子航传授法诀,修为境界一日千里,后来更是担任了神兵部首长,专门为楚国收纳、改良种种道法秘诀。楚军起事之初征伐的那些修行门派,收罗了大量道法典籍,一律被神兵部所掌握。 可以说,楚国神兵部便是集合楚国修行道法精要的所在,能够担当神兵部首长,沉镡的修为也是绝高,与宰相孙子航、长生军主帅秦飞鸿,并称江楚三英。 只可惜这次麻匪作乱,就连沉镡也铩羽惜败,赤云鬃强攻桃夹关,地面上两军作战,沉镡主动出击与赤云鬃对阵,两人在天空中各展所能,斗了三天三夜,最终竟是以沉镡被打落云端结束。 纠合神兵部众人之力炼成的巨灵玄甲,在此番斗法中为沉镡挡下了不知多少致命攻击,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寸寸龟裂,就连沉镡本人也负伤沉重。 赤云鬃一如过往彪悍狂野,在天上御辇大笑:“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便想与我并驾齐驱,实在异想天开。我见你也十足勇悍,倒不如来本王麾下效力,那楚江卿不过一介凡夫,寿数不过百载,楚国社稷迟早衰颓,你又何必死守护持?” 赤云鬃在这次大举进攻桃夹关前,自封血云王,传书楚国命其献让帝都并且臣服,妖王之蛮横无理可见一斑。 沉镡身上的巨灵玄甲缓缓散碎,露出内中紧趁利落的玄赤皮甲,手中倒提一柄长刀,眼神没有半点屈服迹象,冷冷说道: “无知妖孽,逞凶作乱还要口出狂言,今天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踏进桃夹关。” “哈哈哈哈――”赤云鬃在天上狂笑不止,笑声传至地面,远处麻匪大军呼喝以应,士气更是大旺。 “小娃娃,方才我就察觉你的修为很古怪了,按说你不可能与我僵持足足三天,如果你将《星河万世诀》的法诀给我,我可以饶你性命。” 赤云鬃表面狂笑,暗地里却传音于沉镡,识念中带着一种强烈的震慑与胁迫意图,这位看似狂野的妖王,实际上也有着阴险深沉的一面,绝非无知妖孽。 沉镡微微一怔,随即冷笑回应:“赤云鬃,你这化外妖王连这也不懂吗?修为至此,法诀已与修行心境相合,你就算问出来也没用,这门道法你修不成的,别妄想了!再怎么逼迫你也问不出半点精髓。” “啧!”赤云鬃撇嘴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既然不想活,那我也干脆给你一个了断!” 话声一落,月牙戟暴涨万丈,如天降血瀑轰落地面,沉镡大喝一声,长刀反手劈出无数芒刃,旋搅如涡,只抵住短短一瞬,就被巨力击飞百丈,在地面上打着飘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将激荡法力化解,连身形都把持不稳。 沉镡张嘴吐出一道血箭,心中怒极恨极,深知赤云鬃法力修为极其深厚,身上月牙戟、赤金战铠与火云辇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品法器,攻守兼备、来去如风,欲防难防、欲擒难及,更别说彻底将其击杀。 眼见沉镡飞坠远处,赤云鬃也没了继续追及的意愿,驾着火云辇奋起神力,月牙戟扫出一片新月弧光,宛如开天辟地,直直击向桃夹关方向的天罗地网。 轰然一击,气浪四散,半空中浮现无数交织的铁链,一层一层结成网状,极力抵挡赤云鬃月斩之威,就连桃夹关后方的山岳竟也发出微微震颤和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仿佛阵内天地都被这股庞然力量揉捏压迫,即将崩溃。 但即便如此,天罗地网大阵仍旧坚韧不破,赤云鬃渐生不耐,忿然飞跃而起,化出数百丈高长的显相法身,竟是人身马躯、通体血赤,忿目怒相、三头六臂,各执不同兵刃,齐齐一挥,万千刀兵血影如飞瀑降下。 地面上的麻匪大军看见此状,个个狂热不止,挥军再杀,丝毫不惧火枪铁炮之威,在留下一片尸骸之后,朝着桃夹关发起悍然冲击,其中更有形貌怪异的妖魔夹杂其中,一时间尸山血海充斥桃夹关内外。 (本章完) ------------ 第353章 剑符裂云 正当赤云鬃眼见得逞之际,西方天际一道浩荡剑气如九天飞瀑而至,在血赤火云中撕出一片朗朗青天,朝着赤云鬃直击而去。 剑气破空急速,越声超音,即便在妖氛满布的血赤火云中丝毫不减去势,赤云鬃暗自一惊,深知来者不凡,攻势顿时调转方向,万千刀兵血影迸射如雨,直撼浩荡剑气。 浩荡剑气应锋直冲,刀兵血影竟而化散碎裂,强烈的激荡在半空中炸出一串炮仗也似的气浪,激荡之威并未在空中消散,反而助长了剑气如湍瀑咆哮。 赤云鬃见状大喝,血赤火云中有如万丈神人立影耸天,喝声传震方圆,刀兵血影凝聚成一杆月牙大戟,凝空碎宇,轰然一击,漫天血赤火云好像无数硝药火雷引爆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滚滚排浪。 天罗地网大阵受此余威冲击,桃夹关上空现出无数交织锁链来回颤动起伏,将绝大多数压下地面的冲击消弭于无。 激荡过后,空中闷雷响动兀自不绝,随即便是一声悠长马嘶,赤云鬃狂笑之声依旧惊世骇俗。战云尽散,不见人身马躯的异种法身,赤云鬃重新落在驷马火云辇上,持缰提戟,傲然狂态远眺西方,喝骂道: “七星剑派的杂碎,打不过本王就用这种背后偷袭的手段吗?可惜你们末日将至,看招——” 赤云鬃狂喝一声,月牙戟肆意挥舞,血赤火云居然再度凝聚生成,伴随月牙戟的舞动,翻搅成一片冲天云涡,云顶一分为九,如同九头龙蛇盘踞乱舞。 此时远处天边,数十条人影也渐渐浮现,周身剑气萦绕回环,正是慧剑君为首的七星剑派门人。 面对赤云鬃强悍妖法,慧剑君面无惧色,剑指微抬、神气沉凝,罡斗剑阵汇聚众人剑气,在慧剑君导引之下,剑气变得如秋水澄净,仿佛融入天际碧青之中,化出一片通透无暇,正是慧剑君显相法身——秋水剑界! 九头龙蛇飞越天际直扑剑派众人,然而稍有接近,九头龙蛇居然凭空被摄走头颅,不似被锐芒切割,而是飘忽消散。 “这剑修的显相法身有古怪,本王的法力一入其中居然全无感应,看来不可小觑!”赤云鬃心中暗道,脸上狂傲丝毫不改,继续挥舞月牙戟卷动血赤火云,同时驾起火云辇直冲剑派门人而去。 修行人斗法厮杀大多相距甚远,若无必要绝不会轻易贴身搏杀,毕竟道法威势远比形骸体魄强大,最上乘的护身之法不是如何坚不可摧的防御,而是遥知趋避。 这一点缺乏正传师承的妖怪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妖怪原身多是飞禽走兽,在丛林间竞逐厮杀早就习以为常,即便后来知我通灵有种种超凡能为,仍旧保留丛林习性,以自身原躯扑杀。 加上妖怪大多体魄强悍,近身搏杀有着明显优势,赤云鬃此番显然就是要舍短取长,凭着手上的法器打破剑派门人的阵式。 慧剑君早就窥破此点,秋水剑界恢弘展开,只见半空中一片澄净,一刚一柔两道玄妙剑气无端自生,即刻缠上赤云鬃,妖王舞动月牙戟,漫天兵影抵住刚柔剑气,却是觉得十分难受。 刚柔剑气来往、攻守、属性不断变幻,明明前一瞬还是足可震碎山岳的刚猛雄力,下一瞬就变成阴柔缠卷之力,各种纠缠、扭曲、卷绕、虬结的力量不断拉扯,而且从所有方向袭来,其中又伴随着雄沉刚力。 刚柔双力不是简单的外在攻势,甚至牵动了赤云鬃体内神气法力,这位妖王只觉得体内仿佛有无数擂锤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内中冲出。 赤云鬃一咬牙,强自按捺苦楚,一抖缰绳,身下火云辇就像一枚流星直直撞向剑派众人。慧剑君见状微微一惊,心知妖王就算拼着玉石俱焚也要撞破剑阵,这火云辇甚是强悍,慧剑君不敢让众人硬接,刚柔剑气一收,回旋成两仪剑阵,凝聚虚空定住火云辇不使其继续冲进。 “受死!”赤云鬃见计策得逞,狂啸一声,身化血火直扑慧剑君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慧剑君身形气息丝毫不改,身后却有三五道犀利剑气川逝而至! 赤云鬃只觉眼前视界一片青白混沌,自己仿佛成了激流前的礁石,只得硬生生接下此击,被滚滚剑气正面冲刷。 奈何赤云鬃身上另有赤金战铠护体,命悬一线现出金刚壁垒,滚流剑气在金刚壁垒上炸出无数星火,强大冲势将赤云鬃也一并推开。 “这、这是方才那道剑气!难道不是慧剑君所发?”赤云鬃一惊,察觉七星剑派此次可谓是高人尽出,抬眼穿透青白混沌望去,却看见是几名晚辈弟子握着银白色的剑符,发出方才那几道剑气。 七星剑派除了本门剑修精髓以外,也兼收并蓄各派精妙独到之处,其中参悟了天师道符箓符器之道,七星剑派的前辈炼制出剑符。 剑符的玄理并不深奥,就是简单将剑修凝聚的剑气剑芒压缩在符器上,然而这个过程并非一步完成,剑符的炼制可能是一名剑派门人连续多次剑气击发的汇总,考验剑符炼制的并不是炼器或符箓道法的火候,恰恰是剑派门人对自身剑修道法的掌握把持。剑符如同缸桶蓄水,炼制之人需要不断往其中加水,却又不能让水满溢出,这里面的拿捏十分精妙。 而如此炼制完毕的剑符,一旦击发开来,则相当于炼制之人经久苦功一瞬迸发,若是炼制者修为玄功愈加高深,剑符的威力可想而知。 赤云鬃惊讶于七星剑派居然能让晚辈弟子毫不吝啬地使用此等威力惊人的剑符,却不知道这批剑符是七星剑派早年间便留存下来的。 放在过往平常时日,就算是剑派门人下山游历,也未必是人人都能有一枚剑符傍身,这次为了对付赤云鬃,七星剑派可以说是动用了宗门多年珍藏。而方才一剑撕开血赤火云的那道强大剑气,就是天遁子当年所炼制的剑符。 (本章完) ------------ 第354章 各显神通 剑符威力极大,但是击发剑符去只需要最寻常普通的御器法力,而这次面对赤云鬃形势凶险,所有剑派尊长必定要慎重对待,他们众人修为足可自保,所以将剑符交予晚辈弟子,让他们伺机而发。 就在赤云鬃被剑气击开的空当,慧剑君也以秋水剑界困住了火云辇,融融秋波将火云辇包覆起来,驷马凭空消失,原来这件法器的驷马乃是赤云鬃法力所化。 其实就算无法看破赤云鬃原身族类,凭他的行止性情,大致也能看出他乃是马妖化形,只不过这匹烈马极为暴戾,莫说降伏,就算是和颜悦色待之,恐怕也会招惹到无名忿火。 数百年前,彼时赤云鬃还只是西域一匹通灵野马,浑身血赤,吞吐了沙漠荒野中的无尽阳炎精华,炼就这一身血赤火云的天赋异能,在西域逞凶作恶,肆意杀戮。 后来是龙霄佩游历天下之际,深入西域荒野之中,察知妖马作恶,龙霄佩布计设伏,将妖马擒捉后,这头妖马终于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发自野兽崇拜强者的本能,跪伏于龙霄佩之下。 从此之后,妖马得名赤云鬃,成为龙霄佩座下护法侍者。得到主人的指点,在沙漠中默默修行。龙霄佩每隔十几年才来看望他一次,每次前来除了指点修行、教导世事,就是传授他如何收罗部众、指挥征战,显然要将赤云鬃塑造成龙霄佩手下最得力的战将。 而赤云鬃也没有让龙霄佩失望,在历经数百年的沉寂的苦修之后,赤云鬃已经有离形去知的妖王修为,化形人身行走九州内外,期间结交了不少妖怪,并且将其慢慢收罗拉拢。配合龙霄佩的布局,在巴蜀深山中设下不少秘密营寨,聚集妖兵妖将过千员。 后来**明府根据龙霄佩的要求,集宗门之力打造了三件上品法器,就是赤云鬃所持有的月牙戟、赤金战铠、火云辇。此三者配合施展,能够最大发挥赤云鬃妖法威能,世间除却地仙高人,恐怕已无敌手。 即便像七星剑派此等擅长剑锋杀伐之辈,几乎也要倾尽一门底蕴来与赤云鬃相抗衡,不得不说,龙霄佩在赤云鬃身上的投入十分充裕,此妖能为也十足骇人。 反之,为了针对赤云鬃,七星剑派对他的了解自然十分到位,若是不能将其一举斩灭诛除,未来必定遗祸无穷,想要留住赤云鬃不使其逃脱,首先要将他的种种臂助割裂开来。 火云辇飞天极快,首先就要将其截留下来,否则赤云鬃藉此飞遁,想要将他留下就不容易了。 而赤云鬃也察觉到剑派门人的用意,当即默运妖法,却发现火云辇的感应飘忽不定,好似被困在秋水剑界中不得脱离。 “呔!”赤云鬃大喝一声,月牙戟横扫出一片血芒,卷得漫天血云回旋,云涡中,一名马头巨人飞跃而出,只扑慧剑君而去。 七星剑派门人见状也是暗暗吃惊,方才桃夹关上,赤云鬃现出人身马躯的显相法身,此时的马头巨人也是显相法身。需知显相法身乃是元神内景外显之相,想要炼就显相法身本就耗时良久,而想要修炼出两种迥异法身之相,更是千古未闻! 马头巨人狂嘶不止,声响摄魂夺魄,弥散入剑阵之中,一些晚辈弟子当即元神恍惚,好在有尊长及时稳住元神定力,护持剑阵不散,催喝弟子施展剑符。 然而这次赤云鬃不再躲闪防御,赤金战铠中有金水流出,汇入月牙戟中,顿时金赤双色聚集一点,直向慧剑君而去。 慧剑君默运玄功困锁火云辇,看似毫不设防,但并非全然不知状况,只见他身后尘封古鞘微动,一泓秋水乍然现世! 慧剑君被修行同道赞誉“秋水一泓”,而他的剑则命名为“一泓秋水”。飞剑出鞘不见真容,竟是化现出另外一片澄净秋水剑界,欲图困锁赤云鬃。 “卑鄙!”赤云鬃心中狂喝,他修出两道不同的显相法身,却没料到慧剑君竟也是两道显相法身、两片秋水剑界! 赤云鬃岂能让慧剑君如意,当即狂喝道:“速来助我!” 赤云鬃只是麻匪十恶之首,这次进攻桃夹关,还有不少麻匪凶首与赤云鬃麾下妖将助阵,现今状况容不得他一人逞强,当即召唤众人出手。 只见地面上几团青烟黑云冉冉高飞,正欲向剑派众人攻来,此时更远天边又有两股攻势抵住凶首妖将――其中一道是紫烟团云瘴、另外一道是陨星火流。 其中有一名肥头大耳、双臂黑钢髯的妖将,飞在半空被两股攻势夹在其中,当场形神俱灭,连半点灰烬也不留!可见攻势之强! 赤云鬃见状惊怒交加,心知此战对方预谋已久,不少人暗中关注、出手相助。 而慧剑君则更加清楚,远方助阵者分别是紫霄宗掌门道芙真人,以及太华掌门寒空,他们二人都没有现身,而是以各自法器千里遥击,看来是早有准备。 好几名本来想着飞天相助赤云鬃的凶首都被这两股攻势压回地面,而此时就听得地面上一阵绵密嗡响,随后金光流溢,一尊金光佛像缓缓升起,佛像四面八臂、各掐手诀,庄严气象中另有几分妖异,一阵迷离梵呗传唱不休,让人不自觉生出困顿疲惫之感。 佛像不断变大变高,霎时间竟是法天象地、蔚为壮观,八臂手诀现出咒文,盘旋成咒锁射向赤云鬃,竟是洞穿秋水剑界进入其中,试图将赤云鬃拉扯而出。 慧剑君见状暗自诧异,正欲遣人攻向佛像,此时却听得一声佛号,传遍桃夹关天上地下,悲悯中蕴含威严,桃夹关中厮杀的两方人马不自觉地停下动作,抬头观望便见一名灰袍老僧凌空盘坐,闭目合十,朝着顶天立地的伟岸佛像缓缓叹气: “当年你便不该离开,否则不会有今日之劫数,徒叹奈何!” 灰袍老僧说完这话,缓缓抬手虚按,干枯寻常的手掌化作如山佛手,弥天盖下! (本章完) ------------ 第355章 人间佛踪 耸天佛像巍峨鼎立,但是老僧如山佛手更为庞然无量,桃夹关天空已是一片金蒙,光凭肉眼已经看不清高空中的斗法状况,地面上更是被各方激战之威引得飞沙走石。 慧剑君全神施展法力,秋水剑界困锁赤云鬃,那妖王还在不断挣扎反扑,眼见佛踪现世,慧剑君把定心思,号令门人催动剑阵,竟是逼着赤云鬃一路西去,渐渐远离桃夹关战场。 七星剑派中还有些晚辈弟子暗暗讶异,向尊长问起那如山佛手究竟是何人所发,一番解释之后才明白,那名灰袍老僧竟是明王院一代神僧――舍尘。 明王院号称是九州佛门宗源,明王院更是中土初现佛踪之地,对于九州修行界中的佛门中人,明王院可谓是圣地。 明王院中皆是出家僧人,而舍字辈门人足可追溯到八百多年前,这位舍尘大师的辈分极高。佛门修行虽然不讲地仙位业,也未必追求驻世长生,但这位舍尘大师并无门第之见,甚至在久远前亲上太华门问道求教,驻世至今已经是九州佛门中当之无愧的顶峰人物。 舍尘大师佛踪难寻,就算是明王院弟子也未必能亲见,其他门派之人也只是了解有这么一位佛门高人的存在,却不曾真正目睹大师出手。 本来进攻桃夹关的凶首中有人施展佛门法术已经够稀奇的了,而且声势还颇为浩大,没想到竟还能惹动舍尘大师出手。 如山佛手压下,耸天八臂佛像轰然瓦解碎裂,半空中好像一片巨大的琉璃晶体碎裂,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传震开来,但是强烈的激荡却没有丝毫波及地面战场,金光辉煌的如山佛手不住吸纳溃散余威,这等修为世上少见。 八臂佛像散碎之后,如山佛手也渐渐淡化消失,舍尘大师合十低诵佛经,抬手虚摄,从地面人群中飞出一名矮胖头陀。这名头陀浑身油腻,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面目狰狞,但是被舍尘大师抬手虚摄,什么反抗都做不出来。 地面上还有一些邪魔败类与妖怪想要出手救回矮胖头陀,但是没有没有一丝法术能够靠近渐渐高飞的矮胖头陀,只能看着他渐渐被带走。 不过一阵的功夫,矮胖头陀消失于高空中不可得见,而地面上的战事则再度延续,楚麻两方兵士亲眼见证方才那不可思议的斗法,凶首妖王赤云鬃与矮胖头陀先后被摄掳而走,显然麻匪助力大减,原本处于艰苦守势的楚军顿时士气大旺,桃夹关厮杀胜负渐渐明显。 …… 高空之中,舍尘大师看着地面厮杀,眼神悲悯,超度佛言兀自念诵不绝,而在他身旁不远处,矮胖头陀凌空漂浮,好像失了落足重心一样,扭动着身子却发现怎样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舍尘老秃!”矮胖头陀喝骂道:“老子今天算是认栽了,要杀要剐给老子一个痛快,少在那里假惺惺!” 舍尘闻言叹息道:“恒慧,你还不知悔改吗?我见你脖子上的苦黎数珠较之当年又多了几枚,看来这些年你作恶不绝,是老衲错了。” “呸!”恒慧头陀骂道:“这些都是一帮不长眼的倒霉后生,以为自己有几分修为便想铲除老子,老子正好拿他们的脑袋祭炼宝贝,本想着有朝一日杀回明王院,没想到现在就碰上你这老秃,算老子倒霉!” 舍尘说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投入龙霄佩麾下?” 恒慧头陀哈哈笑道:“府尊圣明远见,只要老子为他效力,日后便可一同铲灭明王院,并且许了老子未来九州佛主之位,这不比你们这帮老秃苦熬苦业好多了?哈哈哈――” “九州佛主?佛为觉者,何来主宰?龙霄佩一己执求,你等蒙昧盲从,纵然有得也抵不过所造之业。” “陈腔滥调,说了几百年就不嫌厌烦吗?”恒慧头陀道:“要杀便杀,老子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了!” “非也。”舍尘说道:“恒慧,你还是不懂何为生死,这一次老衲还是不杀你。” “你――”正当恒慧惊喜之际,以为舍尘又要像当年一般自缚手脚放过自己,却见对方缓缓抬手按在自己顶门。 “你有生以来所造一切业障,如今一应返照自身,此境将成你之无间炼狱,待得你真正参破生死,便可自此解脱,届时是生是死,你自己抉择去吧。”舍尘沉声说完这话,再一抬手,恒慧头陀的身形竟然凭空消失,仿佛是被周围天地所吞噬掩盖了一般。 “好高明的法术!”一个声音传入舍尘耳中:“大师佛法精深,晚辈谢过!” 舍尘听见这话并未惊讶,面朝西方合十回礼:“云霄小友谬赞,老衲此等不过是微末伎俩,难入天下高人耳目。” 云霄虽然身在远方,但却一直密切关注着桃夹关战事,舍尘大师与恒慧头陀方才的经历也印入元神中清晰可见,舍尘修为堪比地仙位业,而且佛门修法另有独到之处,他对恒慧头陀所施展的佛门秘法,在云霄看来仿佛就是将对方推出九州世界之中,用**力将恒慧困在无涯之间。 如此神通,既不让恒慧在无涯之间化为乌有,同时又让恒慧困囿于自我恶业轮回之中,除非恒慧未来有所证悟,否则将在无限的未来中继续沉沦苦海之中,不得超脱。 而舍尘的回敬之语中,也蕴含了当年他与恒慧头陀的种种纠葛―― 原来在一百多年前,恒慧本也是明王院杰出弟子之一,只不过恒慧的天资并不全然在佛法经义上,而是对佛门法术更有兴致,他不好与人辩论经义,而是追求斗法争胜,那段时日里在修行界中闯下了不少名头。 恒慧如此行止,倒是吸引了不少修行散人前往明王院求法,所以明王院内对恒慧初时微辞渐渐消失,认为恒慧此举亦是弘法作为,对九州佛门的立足与传扬颇有助益,所以也对恒慧多有扶助,让他修习各种秘传佛法。 (本章完) ------------ 第356章 宗门风气 恒慧得传高深秘法,修为自然更有精进,后来更是屡屡挑战各个门派,只不过大多数修行门派的尊长都婉拒了恒慧的挑战,毕竟无论是何门何教,修行都不是为了好勇斗狠。 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当年恒慧拜访太华门,正逢太华门祭祖仪典,本来在那个场合就有晚辈弟子斗法切磋,也是门中尊长考校弟子道法修行,恒慧旁观良久,心绪难平,恳求之下与一位晚辈弟子斗法,结果竟是大败亏输。 也不是恒慧技不如人,而是斗法双方都是一时英杰,对方也不得不出尽全力以应,所以到了最后败者一方输得很惨,可以说恒慧自剃度修行以来,从来没经历过这种败绩。 而后的数年中,恒慧精进修行,不止一次找上那位太华门人,几次斗法或公开或私下,没有一次胜利,而且无论恒慧怎样进步,与对方的差距仿佛是越来越远,最后一次竟然连接近对方都做不到。 恒慧屡战屡败,心境动摇,而那名太华门人似乎也对恒慧屡次挑战感到厌烦,提议恒慧回返明王院精修佛法经义,不要孤求法术之威。 恒慧闻言没有半分服输之意,反倒是更为执拗,指出那名太华门人斗法间种种疏漏,认为自己只是一时之间法力精纯不如对方,但是斗法争胜一途上他并不认输。 那名太华门人也没有与恒慧争执,劝阻不成便飘然离去,恒慧忿怨之下,求法旁门,开始修习威力强大的各路邪术,甚至不惜暗中杀害修行同道,以其生机法力来炼制法器,也就是他后来所佩戴苦黎数珠,那都是由一个个修行人的骷髅头炼制而成,期间经历可见凶残。 其时东海巨鲸为祸,天下同道汇聚东海之滨,合力抵御海啸袭岸,所以恒慧作恶之举并没有引起注意,事后还是明王院考察弟子戒律,发现恒慧屡次缺席,这才引起尊长留心。 不过恒慧十分机敏,面对明王院同门的追查,他留下隐晦的线索,一步步将过往同门引入险境之中,然后将其逐一伏杀,所用法术也不是明王院真传,而是自己参悟的旁门邪术。 修行人也不尽是诸事通晓,面对恒慧的伪诈,明王院一开始也搞错了目标,以为他也像其他门人一样,无故遭受邪魔败类的伏击,因此失去踪迹。 明王院门人不多,不似太华门有遍布九州的人手,当时的明王院主持请求太华门协助,经过一番调查与找寻之后,竟然发现此事与恒慧有所牵连,其原因很简单,因为调查这件事的人就是当年屡屡击败恒慧的那名太华门人――羽衣轻。 羽衣轻其时刚刚接任太华掌门不久,寻访各派、游历九州,因为当年他与恒慧多番交手,对其甚是熟悉,反施算计之后,恒慧自然暴露现身、一网成擒。 不过羽衣轻并没有公然宣扬此事,他将私下将恒慧交还给明王院,当时明王院内中已无能制服恒慧的高手了,还是隐踪多年的舍尘大师再度出现,将恒慧留下,并且以佛门真言困足于明王院。 按说恒慧做下屠戮同门的罪孽,本该依戒惩处,但是舍尘大师亲自出面,谁也不好再多干涉,恒慧便从此销声匿迹。 舍尘大师并没有长久逗留,将恒慧困住之后,也超然离去,恒慧在真言枷锁中经过数十年煎熬,不但没有回心转意,反而炼就了更为坚韧强悍的意志,最终挣脱困锁,逃离明王院。 按照舍尘大师后来猜测,恒慧并不完全是自己挣脱佛门真言的,而是有人以外力干扰,但舍尘大师并没有找到那人。而恒慧虽然脱困,但此后也没有再生事,仿佛此人又一次消失于世间,如今想来,也只能是龙霄佩那瞒天过海的作为了。 如同世人中有作奸犯科之辈,修行门派中也不尽然都是良善正行。有时候尊长行止偏颇,门下弟子有意无意间受其熏陶影响,以至于弟子犯过;若弟子邪行恶障,尊长师辈亦有错责。若是一门风气有偏而不加以矫正点化,很有可能导致门人集体沉沦。 不过这些话羽衣轻不可能这么清楚明白地对明王院说,当年羽衣轻巡访天下各派,其用意就是观察各个修行门派的风气,一切防范于未然。 而恒慧当年已经有过一次宽恕的机会了,如果不是舍尘大师出面,以羽衣轻挟斩灭东海巨鲸之余威,他如果要求明王院依戒惩处,恒慧估计不会活到今天。 “原来如此!”云霄恍然大悟:“晚辈受教了,多谢大师今番出手相助!” “老衲只为斩断恶业因缘而来,如今事情已毕,便不再逗留,老衲告辞。”舍尘大师也是干脆,合十颔首,然后身化金光消失不见。 麻匪十恶中,赤云鬃自封为王,实力最强,麾下近千妖兵妖将,凶首当之无愧。至于其余九人,就数这恒慧头陀法力最强,斗战威势不亚于赤云鬃,如果这次不是有舍尘大师出手,七星剑派众人恐怕还有吃亏不少。 云霄隐匿身形于蓉城高空,伸手摄取地上人间俗世烟火气息,无形律动缓缓散扬开来,放眼远眺,天边那一抹血红渐渐逼近。 按照计划,真正动手将赤云鬃诛灭之人是云霄,但是要彻底斩杀赤云鬃并非轻易,如果仅凭七星剑派出面,那么能够毕其功于一役尚是疑问,更重要的是双方斗法波及巴蜀之地,这才是真正投鼠忌器之处。 一开始慧剑君等人并不同意将战场定在蓉城一带,毕竟那里正是人烟稠密之地,稍有不慎便是百万生灵覆灭,不过云霁一再坚持,因为这才是为斩杀赤云鬃精心布置的陷阱。 眼见蓉城将近,慧剑君等人法力稍缓,赤云鬃察觉变化,暗道七星剑派等人气力不济,一奋神威冲出秋水剑界,连同火云辇化作一道火流直奔往西。 赤云鬃当然知道那里是蓉城,而他也在不久之前受到消息,说是城中修行人要前往东郭城袭扰,如今正是防备空虚之时! (本章完) ------------ 第357章 妖中极致 在赤云鬃看来,巴蜀之地百姓万民,都不过是合该在地面上匍匐挣扎的蝼蚁草芥,如果不试图阻挡他之霸业,赤云鬃也懒得跟蝼蚁计较,至于他麾下那些妖兵妖将想以血食增进修为法力,屠灭几个城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赤云鬃自己早就超越了需要依赖血食魂魄来增进修为的境界了。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赤云鬃倒是多了别的想法,他深知这些有着正经道法传承的修行人,对于杀生恶业十分忌惮,平日里不仅要少施杀戮,甚至不愿意因斗法波及普通生灵,如此自缚手脚的作为,对于赤云鬃来说正好利用。 赤云鬃从秋水剑界中挣脱之后,察觉到来自蓉城方向的强烈人烟气息,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解决七星剑派的追击,但俗世人烟与众生意念最容易隔绝修行人的元神感应,如果有必要,赤云鬃甚至要拿蓉城众生来做威胁。 “哈哈哈哈!七星剑派的杂碎,你们也不过尔尔!”赤云鬃狂笑一阵,驾起火云辇化作一道流星直扑蓉城方向,在空中撕出一条长长的明亮焰尾,带着如雷震吼破风穿云而降。 蓉城中许多百姓正常日常起居,忽然听见天空中光明大放,还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巨响,双耳仿佛受到巨压冲荡,不仅纷纷抬头观望,就见一道比太阳还耀眼的光华近在眼前! 就在流星飞陨坠地一瞬,蓉城中万千人烟气息回旋成烟云朦胧,霎时间变作一片笼城白云,流星撞入白云之中,乍然无声,飞陨撞地的巨响爆鸣全然不闻,倏然出现的笼城白云渐渐回旋倒卷,如同云涡集聚,最后收成一个云相变幻的小葫芦,掉落在蓉城深处的清静街巷内中。 蓉城百姓不明所以,突兀出现的剧烈变故猛然由变幻消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世人纷纷惊异不止。 而七星剑派众人也很快赶到蓉城上空,却没有发现丝毫斗法激荡的气息,一名长老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赤云鬃还声势浩荡,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慧剑君思忖说道:“袖里乾坤、掌中天地,此乃仙家移山倒海、斡旋造化之玄功,似我炼就秋水剑界,不过是初窥几分妙趣而已,光是逼使妖王退避都要借助众人法阵之力,没想到云霄轻而易举便化解了妖王如斯雄威,难怪他有此自信。” “那我们该怎么办?” 慧剑君竖起剑指默默感应:“云霄并非凭空消失,必有一物一灵寄托去处,我们速速找寻、加以保护,莫让其落入无辜之手。” 嘱托几句之后,七星剑派门人纷纷落地四散开来,在偌大蓉城中找寻一个不起眼的小葫芦,方才那浩荡战云之势也消散不见。 …… 迷蒙之中,赤云鬃驾着火云辇飞速前行,却发现无论怎么走,四面八方全是流转的云雾、丝毫不绝,火云辇飞遁速度极快,眨眼功夫便可是数十里,怎么可能还冲不出这片云层? “是谁故弄玄虚?”赤云鬃放声大喝,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细如蚊呐,传入耳中就像有人在远处奋力喊叫,但听见的只是风中的微微响声。 赤云鬃陡然一惊,因为这种情形他曾有所经历,当年他被龙霄佩降伏之后,虽然有所收敛,但性情依旧桀骜,自己修炼有成之后,加上身负三件法器,自然起了独断专行的心思,不想受龙霄佩束缚。 但赤云鬃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这样轻易摆脱龙霄佩,所以干脆正大光明地挑战龙霄佩,二人一番斗法,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破灭激荡,龙霄佩一出手就将赤云鬃困在一片混沌境域之中,一点都挣脱不得。 如同读透了赤云鬃心中所想,云海苍茫中一个声音缓缓传来:“怎么?看见此情此景,是否觉得有熟悉之感呀?” 赤云鬃咬牙怒吼:“我管你是什么人,敢挡本王霸业者,死!” 话语一落,赤云鬃全身血气暴蹿,张狂暴乱的法力肆意向所有方向激荡开来,无数虚影散射四方,如同云海中红丸旭日暴涨升腾,搅得云海一片浪涛翻滚。 “哎呀呀!”那个声音再度传来,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你也是够厉害的了,道书佛经中有云――心猿意马,你这头意马果真难束,云海浩瀚,你又能跑哪儿去?” 言出法随,云海猛然泛卷,一阵风雷交相呼啸,云中竟有苍龙隐现,巨大庞然的龙躯已超越寻常大小范畴,一鳞半爪之中皆是一片晶莹世界,龙吟回荡间,赤云鬃奋力爆散的血气雄伟,当即细若微尘、不可得见。 地仙位业,形神既是洞天世界,万物居焉而自处、天地独运而长存,效法天地自然、造化阴阳,赤云鬃固然是强悍,但云霄根本不必与之正面相斗,将他困于一方天地之间,自然万事可定。 这一手其实就是云霄新近领悟,他见证舍尘大师将恒慧头陀困于无涯之间,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便是纳须弥于芥子,任凭赤云鬃怎么挣扎狂怒,云海苍茫依旧。 赤云鬃不断变换各种法术威势,显相法身、合器共击、离形神游、去知金身,最后甚至化出红鬃大马的原身本相,腾云驾雾横冲直撞,在云海中斗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期间没有半点停歇消竭,若是此等斗战之威发生在现世,几十个蓉城也被他夷为平地了。 “厉害!”云霄赞叹道:“赤云鬃,人间地仙位业以下,便数你为第一人!” 只可惜这样的赞誉之言对于此时此刻的赤云鬃,反而是莫大的讽刺,只见他的妖马原身血肉离散,积蓄已久的妖身元气化作无数血光精芒,在云海中不断爆裂,竟是不惜自毁原身命元的手段,试图反扑挣脱。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面对如斯骇然手段,云霄也不得不谨慎以应,这样一头稀世妖王真要自毁,足可引动天地动荡破碎,他也全力稳定云海世界。 而在现世之中,蓉城西南一个偏僻街巷中,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子恰巧经过,在野狗出没的腐臭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精致玉白的小葫芦,不住地微微抖动。 (本章完) ------------ 第358章 蛛母烈毒 这个小孩子捡起了葫芦,发现入手清凉温润,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而且即便葫芦从角落中拾起,也丝毫不沾尘泥污秽。 小孩子捧着葫芦仔细观瞧,发现葫芦通体无缝,而且仿佛能看见“里面”的情形,表面云纹并无凹凸刻文感触,舒卷云纹深处,有一点极细微的红光闪烁,约莫跳蚤大小,若非是在光滑剔透的葫芦上,恐怕肉眼也难以察见。 伴随着细微红光的闪现,葫芦竟然也微微抖动,握在手里就像一只小老鼠试图挣扎,小孩吓得一跳又不敢松手,揣进怀里不敢显露,飞快地离开深巷。 …… 在云霄化身葫芦困锁赤云鬃、七星剑派在蓉城四处寻觅之际,距离此地二百多里的一处荒郊野地之外,正发生着一场生死角逐的斗法。 在蜀郡太守吴卞一番恳求劝说之下,蓉城众修奔袭东郭城,一路上小心潜伏,唯恐惊动麻匪凶首察觉,在距离东郭城不过数十里的荒野却被突然袭击,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驻守蓉城的修行人都是自楚国帝都委派而至,因为地处腹地、相对平静,所以这帮修行人实力并不算太突出,虽然同为起事之初的功臣,但是在朝堂上并无显著作为,派来驻守蓉城似乎也是一种贬斥。 当年追随楚江卿等人起事的队伍中,大致分为几类――一者是秦飞鸿寨中兄弟,乱军匪徒出身,如今都成为楚国各方军中长官;其次便是早年投效孙子航的江湖散人,他们大多缺乏正传道法指点,孙子航对修炼之法从来不吝啬传授;其三则是各行各业手工艺人,这些人后来成为楚国大力振兴工商百业的根基,但大多数都只是没有道法修为的凡夫俗子。 蓉城众修便是其二,一方面并非楚国君相嫡系人马,二来征战进取不如长生军一脉,所以在斗法厮杀一途,他们都不算是楚国精锐。 在吴卞治蜀的日子里,蓉城众修没少得好处,毕竟他们大多数是传统的修行人,俗世太平、安享供奉觉得理所应当,这也是为何在吴卞恳求之下,这些修行人愿意出手奔袭东郭城。 可惜没料到的是,麻匪似乎看破蓉城众修的意图,在他们行进半途就暴起袭击,反倒像是蓉城众修落入麻匪的伏击中,来自三面的包围除了有修行法术,还有枪炮的轰击,在留下几具同修的尸体后,众人打算从缺口处突围。 要是长生军主帅秦飞鸿在此定然要讥讽嘲笑,用兵伏击包围,围三缺一乃是必备之策,此计意在诱敌只从一方突围,使敌甫出虎口、再入狼群,包围缺口处往往就是更强大的伏击。 果不其然,这伙修行人在迎着炮火突围之后,面前看见的是一头犍牛大小的蜘蛛,其背上还有一名妖娆女子侧腿安坐。 “蛛、蛛母――”有修行人认出这位女子,当即叫喊了出来。 麻匪十恶中,仅有一人是女子,便是凶名远扬的“蛛母”洛思。据说洛思自幼便有天赋异能,可以与蛇虫鼠蚁沟通,如此天赋让亲朋邻里感到恐惧,使得洛思自幼饱经苦难。 洛思的父母双双早逝,洛思一人被邻里抛弃驱逐,她不得已流落街头,市井中各种煎熬经历可想而知,几乎要将这个年轻女孩折磨致死。后来一次惨痛经历中,洛思悲愤交加,天赋异能大为增强,驱使蜘蛛毒死了对方,她才发现自己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 后来洛思流落江湖,偶遇“毒乞”,那人也是一名邪道高人,只不过当时已经被追杀重伤、命在旦夕,生前最后一段日子里,将毕生所学传授洛思。 洛思得到毒乞真传,配合自己驱使蛛虫的异能,炼就了一身邪门毒功,她所施展的蛛毒已经不是寻常毒物,而是能够腐蚀生机元气的阴邪异术,寻常修行人稍微触碰也会肉销骨朽,可见毒辣。 洛思并不是龙霄佩亲自出手收复的,而是赤云鬃在行走天下时,收罗各方妖兵时因故偶遇,双方出手斗法,赤云鬃麾下好几只妖怪都被毒得只剩一堆腐肉,不得已要正视这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 当年赤云鬃早已修炼大成,原身生机强旺,硬受蛛毒剧烈竟也能生擒洛思。赤云鬃深知此女手段能助其霸业,于是让洛思效忠于他,二人一拍即合。平日里赤云鬃驱使妖兵劫掠,所得生人活物交给洛思试验毒物,甚至是炼制成丧失心智的药人,在征战时作为死士冲入敌阵中散播剧毒。 所以凡是蛛母洛思手笔所过之处,莫说遍地尸骸,有时候可能是剧毒盈野、寸草不生,其骇人程度更盛凶首赤云鬃。 不过蛛母本人斗法威势却不算强横,所以进攻桃夹关并未参与,而是坐镇后方。而且此前七星剑派之人也曾与之相斗,慧剑君深知蛛母之害,亲自重伤于她,只可惜毒物凶戾,慧剑君躲避一时,却让蛛母遁逃而去。 今番蓉城众修欲奔袭东郭城,蛛母早就收到来自蓉城的谍报,与同是十恶的七邪刀、蓑衣客,带着一帮麻匪设伏围堵,果然将蓉城众修杀得七零八落。 “几位道友,何必这么急着走呢?”蛛母洛思虽然凶名远扬,但其本人却是娇艳十足,黑纱雪肤双腿裸呈,春光毕露,端坐硕大蜘蛛背上颇有一种危险的诱惑意味。 有些急切惊惧的修行人不管不顾,直接祭起法器发出道道光华向蛛母攻去,然而攻势却在蛛母前方受到阻隔,一重坚韧无比的蛛网缠护住蛛母方圆。 蛛母捧手面前,轻轻一吹,一片幽绿磷光飘散开来,瞬即化作一阵腥臭阴风,往那修行人身上一扑,直接将护身法力瓦解,身体化作血水,以肉眼可见消融殆尽,竟然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 眼见在场没有几人能够反抗,麻匪凶首正欲再进,就听得天上一阵惊雷霹雳,一道雷光降落于地,散作无数电蛇四处奔涌! “邪魔外道,天理不容!” (本章完) ------------ 第359章 伏中有伏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在天上隐去踪迹、蓄势已久的云霁,他早早就在天上等候观望,正待蓉城众修伤亡惨重之时,突然出手,引风雷、扫妖氛,激散的电蛇肆意舞动,将十余名修行败类击杀当场。 按照原本计划,云霁应该是与七星剑派的听雪长老一同,与蓉城众修呼应,在麻匪凶首伏击之时再行出手,内外合力彻底瓦解凶首之祸。不过云霁却临时起意,让听雪先行突袭东郭城,认为要防备麻匪是否还有其他暗藏手段。 听雪长老一开始并不认同,她认为铲除为祸凶首才是此行根本,但云霁则认为不可将麻匪十恶孤立看待,想要彻底解除麻匪为患,首先就要从根本上解决乱象根源,让麻匪自行消散,剩余的十恶凶首不过就是修行界的邪魔败类,逐一剿灭反而比原本更为轻易。 东郭城乃是麻匪粮仓之一,而麻匪再强终究只是依仗凶首之威,本质上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后勤供给被破坏,大量的麻匪大军不过就是饥民饿殍,以楚**威自可应对,十恶凶首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至于前去伏击蓉城众修的麻匪凶首,云霁自认有办法应对,而且从一开始布局中,他就是作为铲除凶首的主力,听雪长老屡犯劝说无用,只得依照云霁计策行事。 而听雪长老所不了解的是,云霁面对蓉城众修被伏击截杀,冷眼旁观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就是希望借麻匪凶首的力量来铲除扼杀。当年这些人也参与到了楚军剿灭修行门派的血腥征伐中,本也不是什么善类,死便死了,也算是为修行界重整风气。 云霁不出手则已,一有动作便是雷霆之势,丝毫不让对方有反扑可能,金丝拂尘舞动,招引天雷地火,两相合击之威,让许多修为浅薄的麻匪当即身亡。 蛛母、七邪刀、蓑衣客三人见状,即刻飞天而起,竟也都是修行高人,各施手段围攻云霁。 蛛母座下的蜘蛛喷出一片墨黑蛛网,瞬间遮蔽方圆数里,意图拦阻云霁遁逃方向;七邪刀旋身飞冲,身上七柄邪兵散发着骇人杀意,并作刀阵旋搅而至;蓑衣客弹指飞丝,鱼线细长近若无形,刁钻毒辣。 “不过尔尔!”云霁朗声笑喝,天波法舟化现,足下一片迷蒙混沌,随即两声虎啸传出,巽气金风吹动,抵住七邪刀阵,半空中炸出一片火星。 此时百丈鱼线扫至,银色的鱼钩饱淬剧毒,即便元神感应也能察觉到腐蚀元气的强烈毒性,云霁不与力拼,尊山印轻轻一抛,迎风暴涨如小山一般撞向鱼钩,轰然巨力炸出漫天气浪。 “好功力!可惜了你这百丈龙筋!”云霁一语道破,那蓑衣客的鱼线法器,其实是以龙筋炼制,看似纤细,实则坚韧无比,御器催动可以发出龙身巨力、鞭笞万物,反倒是那淬毒的银钩略显下乘。 “厉害。”蓑衣客受力反震,含住一口热血下咽,低声回敬。 “哪里来的野种,敢坏你爷爷的好事?”七邪刀性情凶残暴戾,看着云霁抬手喝骂。 “你就是七邪刀?”云霁立身高空垂目俯瞰,一派淡泊泠然:“慧剑君一剑之威,看来你还没伤愈,逞口舌之快对你并无益处。” 七邪刀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救下面那帮死鬼?可惜你救不了他们,反倒把自己赔进去了!看招――” 七邪刀一看就是能动手绝对不多说的人,七柄邪兵飞旋成一片刀网,云霁不退不避,抬手摄回玉虎双狩,居然现出了三头六臂之相,齐声冷道:“你们有什么能耐,尽展便是!” 一时之间四人齐齐出手,半空中虎啸龙吟、雷鸣风吼,战得漫天愁云惨雾、列缺分崩。 而地面上的战斗也没有停歇,除了被云霁一现身就击杀的麻匪之外,剩余人等继续包围蓉城众修,不断发动攻击,但声势远不如先前强烈,因为天上的斗法余威不断波及地面,众人更多的是要自保,这反而给了蓉城众修一个保全性命的机会。 天上斗法维持了将近一个时辰,此时东北方地平线上有火光冲天,蛛母率先自战团中挣脱而出,惊讶道:“不好!东郭城有失!” 七邪刀也察觉异状,当即明白过来,朝着云霁骂道:“臭小子,你算计我等!” “我说过了……”云霁三头六臂之相威严肃穆:“逞口舌之快并无益处,是你选择跟我斗的。” 七邪刀咬牙道:“蛛母,你速速回防东郭城,我跟蓑衣客拖住这小子,一定要将他剥皮剔骨!” “哦,是吗?”云霁冷笑未止,东郭城方向便有一声巨鸣传至,一道浩然剑气磅礴而现,甫要脱离战圈远去的蛛母不及躲防,连同坐下蜘蛛都被剑气吞没身形,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这是――七星剑派!”七邪刀怪叫一声,他在七星剑派上吃亏可不止一次,很显然这次他们伏击蓉城众修的举动,也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用蓉城众修引诱他们离开东郭城,然后再以此伏击七邪刀等人。 此等用心深沉,不惜以蓉城数十名修行人为代价,就是要破坏麻匪大军后勤粮仓、甚至斩杀凶首,就连七邪刀也感觉到阵阵寒意,眼前这人根本不似七星剑派等人矜持。 连撤退也不喊,七邪刀根本不想理会地面上的同党,直接虚晃一招便想遁逃而去,云霁哪里容他如此,玉虎双狩化作两头带翼飞虎,一高一低扑咬七邪刀,金丝拂尘扬动风雷再赞一击,正中七邪刀背后命门,麻匪凶首当即气绝,身形坠地摔出一片红白绚烂。 而那蓑衣客则更是狡诈,干脆断臂求生,龙筋鱼丝变作一条蛟龙,施展毁器之法朝云霁攻去,自己变作一只鱼鹰疾飞远处,他居然是朝凤山出身,这一点连云霁也疏漏了! 云霁一推尊山印,仙山图景乍现,尽收毁器破灭之威于山峦之中,而远处听雪长老与一众七星剑派弟子也及时拦住蓑衣客,剑气呼啸间再除一恶。 (本章完) ------------ 第360章 用计不绝 最后剪除凶首三恶看似简单,但实属斗法双方用心不同。七邪刀等人与云霁在天上斗法,云霁实际上一直处于下风,仅凭法器众多勉强维持形势。 然而当东郭城失火,蛛母跳出战圈就已经生出脱身之念,此时面对听雪施展剑符骤击,不及反应加上旧伤未愈,当场形神俱灭。 同党身死,七邪刀与蓑衣客锐气战意尽消,都只想着怎样脱离此境,却不想如何同心合力,自然被云霁与听雪分而治之。 眼见凶首逃的逃、死的死,地面上的麻匪纵然有几分修为,此时也不禁意气大衰,不少人干脆就此遁逃,也不管剩余的几个蓉城众修了。 云霁为了降伏蓑衣客毁器之威,一心御使尊山印展开镇山法力,没有余力应对地面情况,只得趁隙传音听雪,让她不要放过那些逃跑的麻匪。 听雪与六名剑派弟子结成北斗剑阵,御剑飞天速度极快,飚然剑气锐芒扫荡,来此伏杀的麻匪大多只是些修为不高的乌合之众,无人是剑派门人的一合之敌。 七星剑派精擅杀伐之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战场扫荡一空,粗略点算之下,这片荒郊之地伏尸过百,其中大部分都是麻匪,而且都是有几分粗浅修为的精锐。 云霁凌空御器、降伏法威,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毁器余威堪堪消弭,但尊山印一时之间却收不起来,只得变作一座小山落在荒野,落地之时还引起地面一阵颤动。 听雪飞身赶来:“云霁道友,你可无恙?” 云霁缓缓吐纳,脸色微微发白说道:“我无事,只是那蓑衣客不惜毁器遁逃,要将此等余威化消殆尽,还需耗费一段日子,我可能未来一段时日都不能轻易法力了。” 听雪闻言微愠道:“我当初便说了,一同合力剿灭凶首方是首要,并非是我七星剑派意图居功,而是凶首势盛,没必要单枪匹马好勇争胜……道友快服用丹药调息。”说着便取出一枚碧青丹药给云霁。 云霁服下丹药后闭目调息,听雪便遣门人清理战场,并且给生还的蓉城众修治疗伤势,那些麻匪尸首则付之一炬、回归天地。 听雪一开始还打算斥责云霁几句,因为道法修行终究不是为了能杀多少人,七星剑派精擅杀伐,更不是为杀伐而杀伐,而是杀伐中求生死真意,手持利器心境更要通明,否则堕落沉沦跟麻匪凶首无异。 虽然这次剪除麻匪凶首,听雪与七星剑派弟子连斩双恶、功劳甚多,但出谋划策之人是云霁,本应感激,但听雪却觉得他心机太深,尤其是看见蓉城众修的伤亡后,她大概明白一些状况了。 看着云霁静坐调息,听雪没有出言打扰,她忽然觉得有些慨叹,自己最初对云霁还颇有几分好感,但伴随结识越深,越觉得此人难以亲近,一种纠葛矛盾的心理不断反复。 而此时云霁却主动传音道:“听雪道友,且让我与蓉城来的几位同道单独交谈可好?” “你的意思是……”听雪不解问道。 “麻匪凶首对蓉城动向了如指掌,所以我怀疑他们之中有人与麻匪勾结,待我试探一番便可。” 听雪闻言心中一紧:“可是你――你现在这般状况,万一他们其中之人真有异心,你岂不是以身犯险?” 云霁暗语解释:“不错,唯有如此,才能让潜伏之人曝露,我自有应对之法,道友你不可显露警惕戒备。” 听雪默然叹息,但也知道云霁此计是为了祛除遗患,只得依计行事,请生还的几位蓉城同道去到尊山印化成的小山之下,与云霁私下密谈。 “几位道友,我等救援来迟,抱歉了!”云霁先行说道:“在下江湖散人云霁,听闻麻匪作恶,遂与七星剑派的同道前来救援,只可惜力有未逮,以至诸位同道死伤惨重,是云霁之过!” 一位面白无须的男子行礼道:“道友不必如此,我等久受吴大人之恩德,今番回报奔袭东郭城,本就是自愿自发,无所谓牵累他人。至于筹谋不当以至于身陷危境,实乃我等准备未足,道友不顾凶险前来救援,我等只有感激,绝无半点怨怼。” “这样就好。”云霁面露欣慰:“在下有些好奇,几位道友为何要奔袭东郭城?如今巴蜀麻匪肆虐,依仗高墙厚壁固守城池不是更好吗?” 对方叹息道:“道友怕是初来巴蜀,不知麻匪祸乱之剧。东郭城乃是麻匪劫掠各地之后,财货粮草集中之地,如果能够截断麻匪后勤,这帮不事生产的匪类自然瓦解。实则此计吴大人早有设想,只是碍于战局未明不敢轻易派兵攻袭。我等知晓吴大人有此愿求,为偿还知遇之恩,这才甘冒奇险,不料麻匪早有预谋,唉……” “道友节哀。”云霁问道:“只是诸位道友并非声势浩荡的军阵,若是潜行出城、不动声色,一路哨卡关隘应该无法察觉才对,怎会这么巧合撞上麻匪凶首?” “这……”几位修行人闻言皆面面相觑,有些话彼此都说不出来,但又似心知肚明。 “是在下冒昧了。”云霁摆手道:“诸位道友甫经惨烈,本不该急躁追问,我――咳咳……” 云霁话至中途,脸色一阵变幻,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剧烈咳嗽之后口呕朱红,几位修行人赶紧上前搀扶,其中一人按上云霁手腕:“哎呀!道友你怎生如此重伤,快快抱元守一,我来助你行功调摄。” 云霁呕血之后整个人昏沉不已,就似傀儡一样任人摆弄,那几人动作极快,分别在云霁身上连点几处大穴,那位切脉之人伸手按在云霁后背渡气梳脉。 正当此人发现云霁脉相愈加虚弱,他焦急神色终于露出一丝狰狞,本来轻柔的手掌猛然运劲,一掌推出青芒乍现,云霁后背发出一声爆响,云霁猛然再吐血,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人并指若刀,直直捅向云霁后背。 然而此时听得一声虎啸,那人手臂连根扯断,痛楚一瞬即逝,浑身如坠冰窟,视界中所见最后一刹是云霁回身拂袖,将自己扫往小山石壁之上,随后便不省人事。 (本章完) ------------ 第361章 穷街陋巷 云霁云手拨弄,背袭之人如受涡流牵引,整个身子被压入小山之中,山壁石痕渐渐包覆此人四肢百骸,如同石化一般,转眼间与小山一体,宛若浮雕。 然而不等尘埃落定,一阵阴沉灰紫染透方寸天地,云霁身上再添伤创,雪青鹤氅表面发出裂帛声响,一道血光崩洒,一柄钩镰剜入后背,行凶之人竟是那名面白无须的男子,方才还和颜悦色,此刻竟是狰狞骇目,手上钩镰不断散发阴森气息,将灰紫色彩染上云霁形神。 “抓、住、你、了――” 比起男子狰狞面容,云霁缓缓扭过来的神色更为可怖,男子正欲抽出钩镰,却发现勾刃如老树盘根、不得抽退,甚至连自己的手臂也受到莫名缠束,定睛观瞧是无数细密金丝,已经贯入自己手臂筋骨经络之中。 不等男子断臂求生,金丝如同蛰伏已久,瞬间钻透男子周身,固锁周身神气、封印法力,云霁旋身拂袖,金丝拂尘赫然在手,无数金丝缠绕成蛹,轻轻一绞,那男子四肢登时齐断! “啊――”惨叫只发出半声,云霁挥动拂尘,那男子整个人就被拍入小山石壁,与之前那人一样,渐渐被山壁石痕所同化固结。 至于剩下的另外一人,眼前变化早已目不暇接,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为何明明一派修行同道雅趣相谈的景况会变得如斯冷残血腥? 血气腥味尚未散尽,云霁背上钩镰仍旧深入骨肉,勾柄之上还带着一条残臂,任谁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云霁看向最后一人,只随意挥动拂尘,一道电光直射眉心,那人毫无防备,电光直击紫府泥丸,横尸当场。 “不可――!”听雪阻喝之声比云霁动手满了一瞬,飞身而至却只看见尸体倒地,看似完整的尸体,五脏六腑都被那一缕电光烧灼得焦炭一般。 “云霁道友,你……”听雪面容苍白,看着云霁不禁眼角泪水微泛,“我先为你疗伤。” 云霁脸色灰白,缓缓盘坐于地:“不急,这钩镰上的法力甚是邪门,若是直接拔出恐怕伤势难愈,我已用尊山印引动地气镇住自身气脉运转,不使邪力侵入腑脏,我还能坚持一阵,你先去传讯同门,让他们请我师兄来,他定有法子救我。” “你先别说话,我让弟子速去请云霄道友赶来便是……你、你后背上都是血,我先替你擦擦吧。”听雪看见云霁伤重之时不忘心思缜密考虑现况,心中不知为何猛地一紧。 安排好门人弟子传讯,听雪帮助云霁清理后背上的伤势,说是清理,实际上也仅是将干结血痂擦拭,而那入肉颇深的钩镰却不敢稍动。听雪稍加估量,钩镰锋刃应该已经捅入云霁心室之中,阴邪法力顺着血气游走全身,极可能会败坏全身生机。 所以云霁当机立断,用尊山印镇锁妙用,将自己的生机气息定住,陷入一种极深的蛰眠状态,气血几乎停滞不动,仿佛一块石头。 如果是并无伤患,如此闭关深定或许可以,然而云霁甫经斗法、身心俱疲,又接连两次受到重创,每一次都是险死还生的境地,若是拖延不治,迟早会生机消竭,就此坐化。 听雪看着云霁定坐身影暗自叹息,眼前这名男子智计非凡、手段迭出,而且其师其兄都是当今修行界受人仰望的高人,按说他所能享受修行福缘必定繁多。而且看他们师兄弟相处,云霄可谓是十分仰仗他这位云霁师弟出谋划策。 云霁本无必要亲身参与到这般厮杀之中,甚至以身为饵、诱敌出手,不惜以性命也要换取擒住对方,这样的心机与手段,根本不像是一个道法修行之辈。 听雪心中烦闷,催问同门为何还没有云霄的回讯,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云霄与妖王赤云鬃斗法,消失在蓉城之中不见踪影,如今慧剑君正在率剑派门人四处找寻。 …… 天色渐暗,二小揣着葫芦回家。 那其实根本不能算是家,只不过是一片低矮的破茅房,是蓉城内中最为贫苦之人居住之地,在此地混迹的大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寻常百姓无论昼夜都不会接近此地,久而久之成为蓉城内中一片灰暗的缺失地带。 至于二小,他自记事起就住在这片破屋之中,也没有固定哪家哪户,只要找到一间没有死尸的空房,找点破布干草就能对付一夜。 二小就叫二小,无名无姓,他是这片破屋之中黑老大的手下,具体干的活计,无非是坑蒙拐骗偷,一时装作卖身葬父的小孩,一时跟着同伙打家劫舍,偶尔上街划破别人口袋赚些外快。 近来蓉城中涌入了不少四处来避难的百姓,市井中比较动荡混乱,对于二小的生意十分有益,加上今天又捡了一个神奇的葫芦,这宝贝他可不愿意交给黑老大。 葫芦一开始还不停的颤抖,后来抖动缓缓减弱,最终安静下来,似乎比原本要沉重了些许,摸上去清清凉凉,如果是炎热的夏夜抱着睡觉,说不定还没那么遭罪。 二小穿街过巷,打算先将葫芦藏起,没想到半路上突然撞到一人,正好是往日里十分不对付的黑三,他身后还有四五名狗腿子,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 二小看见黑三,心里就不住发憷。传闻这黑三不喜女色、而有断袖之癖,看见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就一定要弄到手,二小不怕被人饱以老拳一顿胖揍,但绝对不希望被黑三这种货色来一套谷道通畅的把戏。 “哟!这不二小吗?”黑三被撞得踉跄,正准备骂街,就看见二小不同往日,那一脸黑灰褪去大半,露出白净肌肤,当场胯下硬烫,面容猥琐。 二小心里一惊,抬手一摸脸颊,发觉自己刻意抹在脸上的炉灰全然不见,而且好像还越擦越干净,看着黑三步步毕竟,二小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此时反而感觉葫芦发出一阵醇和热力,让他胆气一壮。 (本章完) ------------ 第362章 市井凡夫 想要在这种穷街陋巷、龙蛇混杂之地自保,首先一点就是明珠自晦,寻常女子混迹此地,易窥男女之事,莫说稍有姿色,就是相貌平平也易受觊觎。至于像黑三这种有着独特癖好的另类,众人大多是避之惟恐不及,特别是二小。 二小他娘是暗娼,至于他爹是谁就不好说了,日夜与他娘亲来往的男子可多了,有时候甚至成群结队地来,二小的娘亲就是这样死的,最后身子都被玩弄得不成人形,只用草席一卷,扔到巷尾,自然有收尸人捡走,也不用二小去办什么丧事。 二小他娘说了,二小男生女相,从小细皮嫩肉,要是让街巷里那些家伙看见了,指不定会被拐卖到什么鬼蜮,所以从他娘就教二小如何用炉灰掩面,只有这样才能在险境中屡屡自保。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积年炉灰就像蛋壳剥落,露出了连二小自己也久违的嫩白肌肤,不仅如此,连指缝的尘垢、干枯的稀疏的头发,由头到脚焕然一新,就像到了澡堂里来回擦拭了几百遍,白净得连二小自己都吓一跳。 “二小――”黑三佝偻着身子垂涎不已,两眼发出跟野狗一样的光芒,“我以前算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漂亮,来来来,大爷请你吃香喝辣,老大那里我来替你解释……” 二小在心里骂遍了黑三十八代祖宗,实际上却怕得说不出话来,连腿脚也不灵便,心想末日将至,耳边却听得一个声音: “莫怕,我来助你!” “谁?”二小吓了一跳,喊了出来。 黑三也吓了一跳,转身喝问:“什么谁?谁来了?” 然而小巷中除了他的几个狗腿子,再无他人,黑三以为二小这是引开自己注意、试图逃跑,然而再再转过身来,二小却还是瘫软倚墙。 “吐气屏息、沉肩坠肘!”那个声音再度回响二小耳边,而且另有一股沉稳的力量,引导着二小身体内外变化:“抬手松指、虎口向人,力贯脊柱、虚灵顶劲,目视前方、所见虚空……” 转眼间,二小浑身气势骤变,就连眼神也深邃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黑三见状调笑道:“怎么?从老大那里学到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真的以为是大爷我的对手了?乖乖跟大爷去放松,否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二小无声以应,黑三挥手道:“给我打!只给我留下脸蛋和屁股,其他地方随意招呼!” 那四五名狗腿子闻言一齐涌来,二小不动如山,抬手、进足、抖肩、摔肘,只在方寸之间以最短的距离施展动作,看似轻盈的击打,却是无可阻挡的怪力,四五名狗腿子在狭隘小巷里四处乱撞,眨眼间已经头破血流、鼻青眼肿,倒在地上哀嚎不绝。 “你、你你你――”黑三又惊又怒,从腰间掏出匕首,朝着二小胸膛一刺。 看似用力迅猛的一击,在二小眼中被拆解成无数图景,发乎本能一样的动作――退步尺余,将匕首让入怀中,递手托住黑三腕后,另一手并掌如刀切在肘弯,轻轻一拍匕首登时调转方向,而黑三前冲势头未消,心窝直接撞上匕首。 热血喷涌、死尸倒地,黑三濒死之际一脸不可置信,而自己还握着那柄匕首,呈现一幅自杀模样。 人死气绝,二小这才从朦胧中渐渐清醒过来,看见黑三死不瞑目的模样,他又吓得两腿发软,只一心想着尽快逃跑,但双腿却不听使唤。 “你是自保,惊惧作甚?”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谁?”二小喊道:“你是什么人?刚才发生什么事?” “不急不急。”那个声音从容不迫,二小只觉得怀里的葫芦一阵微颤,然后不受衣衫阻挡自行飞窜而出,随后便是一道白光耀眼,再瞩目,眼前一名身披鹤氅男子,打着酒嗝出现。 “嗝――”鹤氅男子脸色就像醉酒一般,摇头晃脑道:“这酒……可真够烈的。” “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二小满脸惊讶。 鹤氅男子醉眼朦胧,一挥广袖,那葫芦出现在手里:“喏,就这,小孩子不学好,到处划人家腰包,我一边赶着马,一边还要忙着把钱还给人家,这很累的好不好!” 二小伸手入怀,发现自己这一天偷来的钱全数不翼而飞,而且什么时候消失的完全不知道,捡来的一个葫芦居然还大变活人,现出了这么一个怪人。 “死定了,这下死定了。”二道:“钱没挣到,一不小心还把黑三给杀了,我这下算是死路一条了。” “噫!”鹤氅男子已经醉得满口胡话:“死者,生之途也!不知生焉知死,不知死焉知长生?死路才是活路,活路就是死路,撞入死路方是生机所在,大道就在眼前、始于足下,就不知道你肯不肯走了。” 二小再糊涂,这下也知道眼前这名鹤氅男子绝对不是一般人,赶紧跪倒说道:“神仙!求神仙救我!” “救你,不不不!”鹤氅男子摇头道:“你只能自救,不过嘛……我可以指点你一条出路,就看你有没有这缘法了。” “请神仙指点!” “城北乱葬岗,你要找到你母亲的尸骨好生埋葬,天亮之前完成此事,自然得救。”说完这话,鹤氅男子如风飘散,不留痕迹,只留下二小一人。 周围清冷凉风一吹,二小心神顿时清明,连滚带爬逃离此地,只留下一片寂寥。 …… 云霄的身形在蓉城四处闪烁,一时东街打酒,一时西市买肉,连吃带喝好不舒坦,浑然一俗人四处游走,逍遥自在。 待得夜深更响,路上行人稍少,七星剑派门人才找到云霄的踪迹,慧剑君即刻赶至,就看见云霄坐在桥边仰观星辰。 “云霄道友,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慧剑君抱拳道:“不知妖王赤云鬃……” 云霄一摆手,众人面前立起一杆月牙戟,其上已再无妖气流转的感应,赤云鬃下场必定是形神俱灭。 “多谢云霄道友,七星剑派众门人铭感五内!”慧剑君连同一众门人弟子恭敬执礼:“对了,我们方才接到消息,说是令弟受伤沉重,需要云霄道友前去救治。” (本章完) ------------ 第363章 红尘如烟 云霄晃荡着葫芦说道:“不必,那是他的劫数,要他自己渡过,而且他还有事要做,还需忙碌一阵,倒是劳烦贵派听雪道友为他护持了。” “理应如此。”慧剑君话锋一转:“此番各派合力剪除麻匪凶首,赤云鬃、恒慧头陀等五人伏诛,另有众多妖魔败类被灭,麻匪乱象大减,云霄道友当居首功。” 云霄笑道:“说这些就见外了,倒是此番楚国修行同道折损甚重,还需劳烦慧剑君掌门与蜀郡太守通报一声,好让他明白战况,这月牙戟便作为证明奉送楚国君臣。” 慧剑君笑叹道:“当初我听说楚国宰相孙子航半途离开红山议会,就曾担心天下各派是否会坐观麻匪乱象继续蔓延,若非今日云霄道友挺身而出,恐怕巴蜀万民还要遭受不知几许苦难。” 其实麻匪凶首之事,究竟算是修行界的纷争、还是俗世的战乱?当今之世此二者最易混淆难分,也的确有人刻意利用现状,加剧两者的混乱,唯有如此他们才可依凭各自能为肆意夺占。 麻匪凶首聚集了大量修行界的邪魔败类,其中不少是龙霄佩多年经营绸缪,方能聚集如此人力,与江南乾朝一东一西、一明一暗夹击楚国,如此布计不可谓不高明。 但是麻匪凶首为患作恶,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俗世战乱,虽然众人皆心知肚明,麻匪凶首乃龙霄佩的助力,但恶便是恶,如果赤云鬃这帮人物有着泽披众生、利化万民的功德盛行,何至于如今修行界各方合力剿灭? 当年乾朝国师冯华真人,道法修为高深、身怀仙家法宝,影响较之今日赤云鬃或更胜半筹。而其人身居国师之位三十余年,为何修行界同道并未与之干戈相对?须知乾朝彼时早已见衰。 冯华出世以来,行事谋划虽工于心计,但其人亲身实行,祛邪诛恶、弘扬正气,也曾亲自斩杀过南侵九州腹地的北荒妖魔,如果赤云鬃此等邪类过早曝露,冯华也绝不会纵放姑怠。 这也是为何推动复辟乾朝的**明府,并没有承认与赤云鬃等邪魔败类同谋原因,邪行恶障天下同道有目共睹,如果**明府真要自甘堕落,那么需要被剪除的就绝不仅仅是麻匪凶首了。 云霄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青干断对龙霄佩的评价是“假正经”,所谓九州主宰的功业远在未定之天,但推动大业的助力却是如麻匪凶首这一类人物,这样的功业成就中,无不包含着邪类恶行的种种后患。如果说龙霄佩要开创的,是这样一片凶恶鬼蜮,那么云霄也无话可说,但很显然并非如此。 不能简单断言龙霄佩是虚伪卑劣之人,地仙位业行止与心性必定一致,龙霄佩会有这样的选择与做法,不仅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也必定是他的心性之一,他既是在利用麻匪凶首,也是一手塑造了这些人。这些人的邪行恶障,已经成为龙霄佩的一部分。 云霄从来没见过龙霄佩,但是对他之揣测已渐趋明了,地仙高人同在一方天地,彼此了解不必正面相对,各人在世间的一切行止作为皆会留下痕迹,麻匪乱象就是龙霄佩在九州世界留下的斑斑烙印,对云霄来说清晰可见。 慧剑君等人深夜潜入蜀郡太守吴卞的官邸,将月牙戟奉上,并且告知战况,吴卞得知蓉城众修无一生还,当场昏厥倒地、一病不起。 云霄得知此事后微笑不语,另外取出赤金战铠,送给七星剑派,此番激战,七星剑派上下出力最多,虽然没有门人折损,但是大量消耗宗门库存珍宝。赤云鬃伏诛,留下的战利品自然也要有所分配。 慧剑君并未矫情,顺理成章收下赤金战铠,同时问道:“不知云霄道友要如何处置火云辇?” 云霄心说慧剑君也是玲珑心窍,顺口反问:“那不知慧剑君有何提议?” “紫霄宗同道一贯喜腾云登高,不如就将此物赠予他们如何?” 云霄捧着葫芦笑道:“正好,我新近炼制的仙酿还欠缺几味灵药,过几日便上紫霄宫求药!” …… 子夜已过,蓉城北郊乱葬岗,磷火飘忽宛如鬼灯,阴风愁惨,偶尔有几声土石刨挖的声音,还伴随着细细哭声。 二小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在他的记忆中,娘亲已经是个模糊的印象,娘亲的死他并没有刻意掩藏悲伤,而是他已经感受不到悲伤,艰险的生存根本容不得他伤心流泪,只要稍稍流露出软弱,便会有无数豺狼虎豹欲图将自己拆碎。 眼下找寻那具早已陌生的尸骸,却让二小觉得无比地沉重,满腔的苦楚无处宣泄,此刻流下的泪水比过往都要多。 “你在哭什么?”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二小没有被吓到了,因为那名鹤氅男子就在他身后。 “我、我不知道……”二小两手皆是泥土,还有些许滴淌鲜血的伤口,“我就是想哭,我、我找不到我娘亲……” 鹤氅男子环顾周围,抬手按在二小的脑袋轻轻抚摩,然后凭虚一摄,说道:“你抬头看看。” 二小闻言抬头,只见一道虚影浮现眼前,母亲那婉柔的目光正好与自己相对,二小奋力往前一扑,摔倒在地,一阵木然之后,便是放声嚎啕大哭。 鹤氅男子没有说话,看着二小哭声不竭,如同雕塑般站立不动,直到二小哭得泪水干透、双目血红,这才说话:“你现在知道了吗?” 二小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不用找了,我娘亲就跟我在一起、在一起。” 说完这话,世间只有二小能够看见的虚影淡淡一笑,旋即消散不见,二小伸手欲牵,依旧无可捉摸。 鹤氅男子扶起二小,一拍他肩膀,那指间的泥土血污全数不见,听他说道:“红尘至此如烟散,你要是想明白了,就跟我来吧。我叫云霄,至于你……从今往后,便叫做怀乙,人生再世,此等福缘不可求。” (本章完) ------------ 第364章 紫气冲霄 紫气冲霄、祥云千重,地上宫室连绵叠沓,巍然壮丽,更有青松苍柏、竹荫柳影,丹华百气萦绕成霞,这便是仙家洞天紫霄宫。 紫霄宗乃是上古仙家道统源流之一,在红山议会之前,紫霄宗一直都是上古仙修圣地所在,此一门奉炎黄二帝为祖,以神农百草、黄帝内经为修身养性宗旨,擅长炼制外丹饵药助益修行。 故旧之时,紫霄宗仙长炼制的灵丹妙药,若是流落凡俗,往往价值连城,甚至有传说一枚紫霄金丹便可登云长生,服摄丹气便可形体轻盈、禽兽通灵。 很长一段时间内,紫霄宗的炼丹功夫一直都是天下第一,直到太华门后来居上,这才与之并称丹道双尊。只不过太华门更著名的丹道乃是以自身形骸为炉鼎、养炼神气的内丹术,而紫霄宗则是烹调炉鼎、黄白烧炼的外丹术。 紫霄宗的洞天道场叫做紫霄宫,是一整片连绵十余里的堂皇宫观,皆因紫霄宗前人积累甚多,修行同道欲求灵丹也必定奉上各种奇珍异宝,数千年积攒下来,基业之丰厚可想而知。 然而这一代紫霄宗门人却不甚多,加上紫霄宗向来少涉俗务、远世清修,这才显得紫霄宗传承气象不太兴旺,实则大谬。 当今驻世之地仙高人,一门一派能有一人,已是宗门传承兴盛,像太华门那般更有成就仙道者,可说得上是门人皆有仙缘。但大多数修行同道并不了解,紫霄宗中,尚有两位地仙高人驻世。 这两位地仙高人的法号分别是英芝、琼石,而且是一对道侣,五百年前成就地仙位业,至今相携,可谓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两位高人仙踪难觅,谁也不知道他们平日身处何方,实际上也不需要晚辈门人担心,两位高人同心合力,天下何处不可去? 如今执掌紫霄宗者乃道芙真人,是一名清冷女冠,平日里不喜交游,所以紫霄宗近数十年来也极少与修行各派主动往来,似乎对当今时局之乱早有预判,紫霄宗可以说是各大小门派中折损最少的一家,在纷乱时局中遗世独立。 这些事是云霄在路上讲与怀乙听的,云霄有心收怀乙为徒,但眼下尚未传授他道法修行,只是讲述一下修行诸事,让他增长一些见闻。 在离开蓉城之后,云霄顺便带走了怀乙,两人行迹飘忽不定,花了两个多月的时光在巴蜀之地随意游走,见识了种种战乱景况。当年齐德仲也是这样带着弟子行走中原,云霄今日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眼见麻匪乱象稍减,楚军扫清麻匪余党,巴蜀气象渐清,云霄这才带着怀乙北上秦岭,秦岭大山深处,便是紫霄宗道场福地。 紫霄宗的外围道场是一座不起眼的道观,位处山中几无香火,只有几位道人洒扫,而紫霄宫洞天门户就在观中后院的一座石碑上。 进入之后,看见的便是紫气腾空的仙修奇观,云霄暗暗赞叹,而怀乙更是大开眼界、不可思议。 连绵宫观之前,仅有一名乌衣女冠怀抱如意而立,女冠神容清冷如霜雪,低眉垂目不发一语,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之意。 “道友久见。”道芙真人遥遥拱手,不卑不亢、言辞简略。 云霄拱手说道:“云霄疏懒,行游巴蜀不知时日,让紫霄宗同道高士久候了,如今特地上门拜访,特有一礼相赠。” 话声一落,一团如同凝固的火云出现在云霄身旁,就像一架没有马匹的战车,车体赤金雕饰勾勒,双轮有如火云浮托,好似稍一催驾便能远遁千万里外。 道芙真人看见此物神色丝毫不改,只说道:“紫霄宗收下了,请道友入内。” 怀乙不敢说话,但心里却是在嘀咕:“这冷面道姑也太不给我家师尊面子了,一句多谢也不说,好似给了她多大面子似的。师尊也真是的,这么好脾气作甚?” 道芙真人领着云霄师徒进入宫观,不亲自进入不知紫霄宫构建之繁复精妙,移步换景、亭台楼阁,仿佛将不同时代的构筑精妙融合在一体,又不见错杂相悖,合乎玄理,如同履世渐深渐远。 紫霄宗门人不多,可是怀乙却看见几乎处处宫室殿堂中都有人影值守,大片的药田灵圃也有人打理,显然不像是传说中那样传人稀少,扯动云霄衣袖正想发问,师尊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觉得稀奇是不?那些并不是人,至少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紫霄宗一门秘传道法,用竹木土石化作的道仆,有点像是傀儡,但无需丝线牵引。只要与其留下元神心印,指引其日常举动,便可代替人力。 只是这些道仆没有灵智,又不是一直受修行人元神操控,随心印指引的行动不可能十分繁杂,只能一人一职、专司一项,所以我们路过的宫室殿堂、药田灵圃几乎处处都有这些道仆。 紫霄宗的道仆秘法,与虚神谷的蛊化之物、飞天神僵有所不同,这些全无灵智与自主活性的道仆根本无法离开紫霄宫而独存,他们依托紫霄宫洞天灵犀而动,一旦出离此境,只是一些毫无生机的木胎泥塑。” 怀乙四处打量,发觉这些道仆大多是童子童女的模样,一个个青春少艾,脸上都是幸福之色,十分精致细腻,一点都看不出他们是傀儡木偶,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有些渗人。 “不用怕。”云霄说道:“他们不会伤人,各门各派作风不同罢了,以后我带你去仙壶洞天,那里干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你到时候可别嫌累就行。” 怀乙朝着云霄紧握拳头,虽未开口说话,却是用力地点头。 走在前面的道芙真人似有察觉,但也没有出言,带着二人来带一片小院,在这一带走动的就不是道仆了,而是正经紫霄宫门人,这些人看见掌门之后的云霄,大多面露崇敬之色,纷纷驻足停步、躬身行礼,怀乙走在云霄身旁也是挺胸抬头,颇为享受。 (本章完) ------------ 第365章 交梨仙药 道芙真人领着云霄二人来到紫霄宫洞天中门人起居的抱朴院,如今聚集了紫霄宗绝大多数门人弟子,也包括道字辈的尊长,道荷、道蓉两位真人亦有离形去知修为。 紫霄宗道法并不追求斗战勇胜,而且自古以来也极少听闻紫霄宗门人有出手经历,像此前道芙真人千里施法遥击麻匪凶首,如果不是慧剑君点明,恐怕大多数修行同道都不知道是何人出手。 道芙真人性情冰冷,不谙交际,却当了紫霄宗的掌门,来到抱朴院后,看见两位同门便说道:“两位师兄,这位便是云霄道友,你们依照礼数接待便是。” 说完这话,道芙真人甚至不多看云霄一眼,径直深入抱朴院中,转眼不见身影。 “呵呵,真是让道友见笑了,我家掌门就这性子,还请见谅。”道荷真人身材微胖,面容白净、须发乌黑,一看便是擅长养生驻容的修行高人。 方才掌门道芙真人称呼是两位师兄,此言不分男女,另外一位道蓉真人亦是女修,从外表上看是一名妙龄女子,虽也是一身乌衣道袍,但身姿玲珑有致、风采照人,一颦一笑皆有大家气度。 依照道荷真人的介绍,道蓉与他乃是道侣,紫霄宗不似太华门,中并无出家仪轨,所以同门男女结成道侣夫妻甚是寻常。 道荷道蓉伉俪二人负责接待云霄,将他与怀乙邀请到一处依山傍泉的清雅小院,奉上各种仙露灵饮,还有几味适合直接服用的灵药,其中就包括灵药交梨。 修行界天成灵药中有两味最出名,并称“火枣交梨”,火枣就是七星剑派砺剑峰洞天中,祖师于绝剑坪手植的仙枣树,其药性燥烈。而出产于紫霄宫洞天中的玉树交梨,属气温润醇和。 然而交梨更为独特,本身结果玉树之上,果实质地如软玉,凡夫得之恐怕无处下口,如果真要服用,还需要以能够断金切玉的宝刃法器割开果实外皮,让其中琼浆流出,或用净露化开、或用玉醴调和。 交梨并无籽核,服用完毕之后会留下一层软糯玉色的果皮,紫霄宗门人一般用之炼制驻颜药散,配合秘法服用,能使肌肤玉白剔透,冰肌玉肤不是空谈。 道荷真人切开交梨所用的不是寻常刀刃,而是太华门独有的松针切,云霄见状问道:“这不是太华门信物松针切么?为何道友会有此物?” 道荷真人微笑道:“这根可不是寻常的松针切,三千年前,太华仙家尚未飞升之时,与当代紫霄宫主交好。彼时尚无紫霄宗一门,但宗门传承根基已有。紫霄宫主深知太华仙家有澄清玉宇、重定人天之心,赠送了一批稀世灵药,还亲自编撰外丹道书《云华丹箓》,以此为结缘之物。太华仙家当时感叹,将随身松针切回赠紫霄宫主,可以说这根松针切是有史以来第一根松针切,也是太华仙家一世修行炼制的唯一一根。” 云霄闻言一阵默然,阖眼思量许久,众人都没有打扰他的沉默,最后还是云霄深深呼吸,开口问道:“冒昧一问,当年那位紫霄宫主可是女子?” 道荷真人微微一怔,旋即答道:“此事不载史册,紫霄宗、太华门亦未刻意彰显,道友是怎么猜到的?” “猜嘛,随心所至。”云霄挠头笑对。 道荷真人点头赞叹:“的确,道友说得没错,当年紫霄宫主名号云华夫人,也是太华上仙之侣,后来亦求证仙道、共享逍遥。” “太华、云华,如此神仙眷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云霄感叹,然后看向面前二人,捧起玉杯中的交梨琼浆:“那在下也借物以敬,祝贤伉俪亦能同证仙道。” 道荷道蓉二人一同还礼相谢,云霄服下交梨琼浆,只觉得全身清明通透,当即眼界空冥,仿佛外缘内景合一无二,形神之轻盈好似就要从此超脱飞升而去。 道荷二人仔细观察,不禁对视一眼,发觉云霄竟是在一瞬之间化尽交梨琼浆药力,哪怕是像他们这般修行高人,有此稀世灵药补益行功,也足够消受多年了,当世地仙果然非凡。 在场总共四人,怀乙面前也有一个稍小的玉杯,道荷没有忘了他,给怀乙也盛满一杯交梨琼浆,但是怀乙看着杯中不住自行回旋流转的交梨琼浆,有几分迟疑地看向云霄。 云霄还在摇头晃脑不住回味,倒是道蓉真人温婉说道:“小道友,交梨琼浆药力温润醇和,哪怕没有道法修为也能服用。只是服药之后,莫要大肆进食荤腥辛酒。” 怀乙看着温柔恬淡的道蓉真人,莫名回忆起自己娘亲,微微点头饮下交梨琼浆。这如玉流转的奇妙灵药异香扑鼻,一入口便自行化散,好像都不用怎样吞咽,不住朝四肢百骸冲散回荡,就像燥热的夏夜中捧着一大碗冰镇的酸梅汤,解渴消乏。 怀乙服落交梨琼浆之后,便端坐在原地不动,心念神魂遁入虚静空明之中,道荷二人何等眼界,当即就看出怀乙这是修行筑基、初证内照的关窍,最需同门师长护法的时候。 道荷二人也不住赞叹,云霄不仅本人修为高绝,而且在传法授徒也能随缘点化,怀乙能够伴随他一同来拜访紫霄宗,期间种种玄机缘法,恐怕也在云霄的推演之中,他就是想趁此机会引怀乙入门。 其实早在此前两个多月的游历中,云霄就在不断试探考校怀乙的心性,也包括来到紫霄宫洞天中,从红尘战乱一步来到世外仙境,试看怀乙是否会无法把持、失态忘形。 在传授了修行诸事后,面对交梨琼浆此等仙家珍宝,怀乙犹能守住心念,直到尊长指点教化后才动用,这本就是一种对未来修行的奠基。若无此心境定性,就算服下交梨琼浆,恐怕怀乙也未必能如此轻易遁入虚静。 云霄自己修为固然是高超,但也不是必定能让随便一人入门修行,摄心筑基这一步,终究只能世人自己迈过,再多的教导指点也没用。 (本章完) ------------ 第366章 腾空外域 交梨琼浆本身不能催使凡夫摄心内照,如果换一个无窍庸碌之辈,仙家灵药喝了就喝了,徒然药力空耗大半,更别说是否真有此福缘。 怀乙能够在此渐入修行门径,那是因为他自己心性凿磨已足,就算没有交梨琼浆,借这紫霄宫洞天的仙家气象,也足可遁入内视清明。 交梨琼浆本身药性就能洗炼形骸,如果怀乙这一步迈得足够深远,或许能够直接炼形完足,这也算没有浪费稀世奇珍,为怀乙未来修行打下优越根基。 云霄回味良久,轻轻拂袖用法力收拢洞天灵犀护住怀乙,不让他受外界声息惊扰,然后向道荷真人询问:“如此修行逸品,贵派取之待客,云霄真是倍感荣幸,只是有些不解,为何道芙掌门不一同享用?” 紫霄宗内有不止一株交梨玉树,但结果采摘也是漫长岁月方能有得,单独一枚交梨用来待客,也是十分豪奢之举了。 道荷真人捻须笑道:“这倒不必了,掌门她性情一向如此,我们能以交梨待客,也是掌门应允。” 云霄抬手掐算,笑问道:“道荷真人是否有一位叫做浮生子的高足?” 道荷真人闻言发愣,随即说道:“是曾经有这么一名弟子,但是早年间便已离山,至今未归――” 根据道荷真人的说法,浮生子的亲族本来也是紫霄宗门人,因宗门缘法托付给道荷真人为徒。紫霄宗擅长炼制外丹饵药,道荷真人便安排浮生子护持丹鼎,这种事在紫霄宗内便是对门人弟子的心性凿炼。 浮生子在道法修行上资质不显,入门长久也无甚进境,紫霄宫洞天固然旷大,但是也不养此等庸碌之辈,道荷真人便遣浮生子下山游历,并且给他留下一个考验,除非能够找到一枚成色精纯的寒晶玉髓,否则不可回返紫霄宫洞天。 师辈尊长给弟子留下种种考验十分寻常,而且一般不是无故作为,大多都是希望在考验过程中磨砺弟子,如果能够通过考验,那么弟子本身往往就会有所精进。这种进步不仅是道法修为上的进展,也可能是心境上的解脱。 道荷真人的做法,其实就是变相地让浮生子在俗世红尘中打滚,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道法修行的上乘资质。与其空耗岁月在远世离尘的仙家洞天中,倒不如到世间一遭,有什么作为成就都是自己挣得,不是说人生在世就只有道法修行这条出路。 而浮生子离山之后便没了音讯,其实传承悠久的名门大派多得是这些俗世弟子,只挂着一个门派弟子的名头,算不得真正的传法徒众。好在浮生子也没拿紫霄宗的名头有什么邪行恶障,至于其人作为带来的后果,当然是自己一身承负。 “有趣。”云霄听完后说道:“家师当年被逐出门墙后不久,曾在九州东北长林郡相遇浮生子,只不过当时结识遭遇并不算太好,而且事情也正是因寒晶玉髓而起……” 云霄这便向道荷二人转述了齐德仲当年在长林郡提剑剿匪的经历,以及那枚寒晶玉髓的去向。 “不知紫霄宗当年需要寒晶玉髓是何缘故?”云霄问道:“若有用得着云霄之处,二位但讲无妨。” 虽然说齐德仲的出现让浮生子没能夺得雪龙珠、以至于无法回返紫霄宗,这也不代表齐德仲师徒对紫霄宗有所亏欠,但当年紫霄宗显然有心求得寒晶玉髓,还曾经与沪海城往来,求得一枚寒晶玉髓。 “唉,不必了。”道荷真人脸色微沉:“云霄道友不知,本门道字辈中,原来还有一人,是我们的大师兄道莲。” 道莲、道荷、道芙、道蓉,紫霄宗道字辈中的杰出英才,他们都修习了紫霄宗秘传的紫霄腾空术,飞天高远足可突破罡风大气之外,周游寰宇星河。 道莲性情不似三位师弟妹那般清淡,他最喜欢的事便是飞天寰宇之外,游历星空各处,往往几年不见踪影,回来之后带着一堆域外事物,与同门一起钻研。 道莲有心从这些外域事物中,探求出天地开辟、寰宇生成的至奥玄理,至于成就有多少这不好说,毕竟道莲自己也在中途摸索。 寰宇之外的星空外域并非一片安然,道莲也是凭着高深修为来回飞遁,但长此以往终究会有意外。 在最后一次游历中,道莲试图接近一枚焚灼将熄的星辰,结果突然生变,星辰向内骤然坍缩,道莲不断扎挣试图脱离,却又被崩解裂散的暗涡所伤,破碎星辰蕴含的毁灭之威沛然难当,道莲当即重伤。 如果不是道莲还带着门中秘传的紫霄印遁空而回,恐怕就此殒落域外。 但是回到紫霄宫中的道莲也仅是残存一息了,道荷等人竭力救治,却发现道莲形神中有星辰火煞无法祛除,唯一解决之方便是用寒晶玉髓化解火煞。 道莲重伤约莫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的日子里紫霄宗四处寻觅寒晶玉髓,只是此等奇珍十分难得,就算开遍九州山川矿脉也未必能有,反倒是寰宇之外那些沉寂冰封的星辰中能有一二。 道芙当时便打算效仿道莲亲赴域外,后来还是英芝琼石两位祖师现身,指点道莲之伤已然无解,就算求得寒晶玉髓救治,一身修为亦将尽废,而且未来寿数亦不长久。 后来紫霄宗在沪海城的府库中求得一枚寒晶玉髓,但结果就如两位祖师所言,道莲则是在几年前已经身殒。 道芙此后继任紫霄宗掌门,本来清冷的性情则更是孤冷,这样的人本不适合继任掌门之位,但门中亦无人有心相争,而紫霄宗内外也没有太多繁杂俗务。 云霄听完之后也是沉默良久,修行本就不是一条坦途,紫霄宗门人不求斗战争胜,但道莲身赴险境,本就有可能遭遇此劫,这也不过是世事而已,无所谓幸与不幸,一世修行半途夭亡,太正常不过,哪怕是在场众人,谁又能确定自己此生就能求证仙道、长生久视? (本章完) ------------ 第367章 英芝琼石 紫霄宗门人坐享如斯洞天福地,又有身心自在之逍遥,已经是世间多少生灵无法企及,但即便如此也绝非无敌无畏,紫霄宗面对九州乱世选择独避洞天福地,这本就是一种趋利避害的做法,外人评断与紫霄宗无关。 云霄此番拜访紫霄宗,一方面是为了感谢道芙真人在桃夹关大战及时出手,其次就是来相谈关于元始界之事。 红山议会时,紫霄宗就曾表态愿意前往元始界一探,细问一番后云霄才明白,紫霄宗所图绝非一窥异界风貌,而是打算整个宗门迁移至元始界。 “贵派是要打算彻底离开九州世界?”云霄惊讶问道:“可是元始界杳无人烟,贵派迁移他方异界之后,宗门传承又该如何延续?” “不如何。”道荷真人直言道:“云霄道友,你观九州世界修行门派、道统传承林立有何见解?” “缤纷呈现、各有所长。” “却怕也是纷争不断根源吧?”道荷真人说道:“传承传承,既要有前人传授、也要有后人承担,世上本无紫霄宗这一门传承,若紫霄宗不复于世也是寻常,我这么说,云霄道友可明白?” 云霄闻言默然不语,千古以来,世间修行传承常有断绝,其原因各有不同,但是像紫霄宗这样对道统传承看得这么淡泊的,云霄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论传承家业、宗门福地,紫霄宗固然丝毫不缺,只要道荷真人等愿意收徒,那么肯拜倒真人门下的修行人必定众多,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要收徒? 这也是对修行传承最大的拷问,盖因道法修行乃独私求存之事,师辈尊长固然有指点之功,但并非师长代替传人修行,世上也多得是不愿收徒传法的江湖散人。即便是修行大派中,也不是随便哪个门人可以收徒,一方面是行止要服从意愿,另一方面则是考校为师匠徒的能力。 真正具备收徒传法资格的大道传人,无不是对自我修行有着发乎本能的信奉,如果没有扎实坚稳的道心意志,也不可能弘扬道法。只有在此根基上,以传授道法、传人成就,回向返照,有如修行筑基摄心内视,是一种对自我修行的反复检验。 这也是为何传人不等同于门人弟子,道法传人既能一肩挑起前人根基,也能向后世弘扬,道法传人不是一个名头,并非由什么人来评断烘托的名声,而是要靠亲身实行,用一生一世的修行与传承来印证。 江湖散人之所以散,不仅仅是他们没有稳定的师门,也是他们修炼道法并非出于传承本身,他们并无这种用一世践行来检验大道修行的责任。 可一个具备正传道法的修行门派,如果长久不出大道传人,那对宗门传承并不是好事。名门大派之所以对门人弟子考校甚严,绝不是单纯因为宗门稳定、立足于同道云云,而是传承本身就注定要如此,否则便是自归断绝。 当一个修行门派已经渐渐丧失自我检验道统传承、道法修行之心时,这个修行门派业已行将末路,或遭遇种种外来侵夺,或是门中传人离弃背叛。 而紫霄宗比较特殊,除却早已不问俗务的两位地仙祖师,道字辈高人辈出,然而除此之外,紫霄宗门人中并没有出众之辈,这问题恐怕就是出在道字辈高人,甚至是一种早已根扎紫霄宗内的传承风气。 紫霄宗实在是太过远离俗世了,已经到了一种即便传承就此断绝也淡若烟云的程度,因为这个宗门传承对于俗世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的,就算宗门传承断绝,对俗世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很难说这种宗门风气是非对错,因为就连紫霄宗门人也不将此看做是危机,连宗门尊长对传承早已看淡,门外之人又何必替他们忧烦? 紫霄宗门人不多,几年前早已全数召回紫霄宫洞天,不愿或无法归山者,便任由其在门外,紫霄宗也渐渐不与之来往,显然与九州俗世断绝的作为,并非因云霄提出元始界才有。 根据道荷真人的想法,紫霄宗门人全数离开九州世界,前往元始界后另行开辟修行福地,只重眼前此生清修,之后的晚辈弟子是否要另外收徒传法,那都与紫霄宗再无关系,无论两界境况如何,紫霄宗一脉也就此不存。 那么接下来便是重大的问题了,紫霄宗门人尽离九州世界后,这偌大的紫霄宫洞天、以及大量无法带离的洞天景致又该如何处置?有些灵药或许还可试图移植元始界,但是像玉树交梨这种跟紫霄宫洞天连成一气的仙家奇珍,就算是云霄也没办法带走。 道荷与道蓉两位真人对视一阵后,对云霄认真说道:“掌门与我等、还有两位祖师商榷过了,紫霄宫洞天托付给太华门与云霄道友。” 云霄说道:“托付于太华门这个我理解,但是与在下又有何干?” 道荷二人沉默一阵没有说话,只见他们目光越过云霄肩后,云霄当即转过身来,就看见另外一对男女翩然而至,男子玉树临风、女子秀丽清纯。 便听那男子说道:“无他,祖师遗训而已。” 这对男女来去绝无声息,连云霄也无法察觉,但他立刻就知道来者身份,起身行礼:“晚辈云霄,拜见英芝、琼石二位前辈。” 这两位就是紫霄宗内的地仙高人,英芝身披紫衫、轻摇纸扇,琼石一席青衣、手挽花篮,二人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 英芝抬手虚扶:“我乃化外之人,不必多礼。方才我与内子还在南海跟薄馥大师交游,疏懒成性,回来得迟了。” “哪里,能见二位前辈仙踪,是晚辈之幸。” 琼石看见一旁定坐入静的怀乙,从花篮中抽出一根杨柳枝,上面还有几滴露水未散,朝怀乙轻轻一挥,霎时如春雨甘霖,浸润怀乙周身,助他化尽交梨琼浆药力,洗炼周身形骸,本来白净的肌肤此刻更是冰肌玉肤。 (本章完) ------------ 第368章 前世今生 看着怀乙的变化,云霄再度拜谢,琼石点头回道:“道友收的好徒弟,如此上乘资质,根基一定要打好,这也算是我们紫霄宗的一点礼数。” 这可不是“一点”礼数,能得当世地仙出手相助行功,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福缘,此间助益,未来修行中便可见种种妙处。 几人再度落座,云霄问道:“方才前辈言及此为祖师遗训,恕晚辈不解其意。” 英芝说道:“小友应该了解到,我紫霄宗前身是为仙家下界清修开辟的清静仙府紫霄宫,紫霄宫主不是简单的一门之主,更是具备承接仙凡的重要身份。当年紫霄宫主云华夫人与太华仙家结好,其中一名紫霄纨司也拜在了太华仙家门下。” “紫霄纨司?”云霄微微皱眉,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此名早已不传世间了,以今世之言,权且当做是修行门派里的侍奉童子。”英芝说道:“不过当年紫霄宫中典章制度与今日不同,修行法诀无尊长传授,一律典籍书简可以随意翻看,修得成便成、修不成便不成,无人苛责勉强。 紫霄纨司即便是门中从侍,但也可随意翻看各类典籍,当初有一个名叫姬无痕的紫霄纨司翻遍宫中典籍,道法修为已是宫主以外第一人,但他仍觉不足,认为紫霄宫中并非大道所在。所以当太华仙家拜访紫霄宫时,便恳求拜入太华门下。” 英芝说这话时也在注意云霄的神色:“当年云华夫人深知姬无痕天资超凡,属意让他担当未来紫霄宫主,但姬无痕无心于此,最终还是选择追随太华仙家而去。姬无痕修为进境不断,后来亦证地仙位业。” 云霄说道:“如此人物我竟未曾听说,我记得太华仙家之后的太华掌门,并非是这位姬无痕,还是说这位前辈已经飞升而去了?” 英芝摇头道:“可惜,姬无痕一世修行并未成就仙道,而是半途因劫数殒落,当年之事非常隐秘,云华夫人只知当年是太华门的仇家纠集一同,对姬无痕布计伏杀,你们大概也能明白,当时九州内外并不算安定,修行人斗法厮杀、仇怨相报十分寻常。” 云霄点了点头:“晚辈大概明白了,姬无痕出身紫霄宫与太华门,如果不领太华掌门,或可为紫霄宫主,只可惜一代英才殒落,晚辈猜想也是在那时,紫霄宫改制开宗,成为如今这般的修行宗门的吧?” 英芝回答道:“不错,云华夫人飞升之后,让传人弟子自行开宗立派,当世之时,九州动荡,紫霄宗开宗立派却也难免卷入俗世之争,也是后来太华门相助,这才免于紫霄传人深陷泥潭。” 紫霄宗与太华门自古交好,这一点修行界同道尽知,但具体原因却没有太多人了解,今日云霄听英芝一番解释方才明白,两派自祖师伊始,便已有极深的缘法牵连,有些不长眼的妖魔败类试图侵犯紫霄宗,往往不用紫霄门人出手,太华门便先行料理,可见两派关系之紧密。 所以紫霄宗要从此离开九州世界,偌大的紫霄宫洞天,最理所当然便是托付于太华门,至于跟云霄的关系,他已经隐约明白了,但是没有明说。 云霄唯一不解的是,他师父齐德仲为何会给自己起这个法号?云字辈自然是对飞云门出身之敬,那么霄之一字呢?修行人的法号并不是随便乱起的,必定有玄妙缘法,或是出身来历,或是对一世修行的戒慎点化。 当初云霄见识了虚神谷传人红软到黑风鬼仙的变化,偶一动念便想印证轮回,没想到今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姬无痕是否便是云霄?当然不是,姬无痕所经历的一切,方才造就了姬无痕。而云霄之所以是云霄,并非是他有没有忆起前世种种,而是此生此世一切知见行止成就的自我。 英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暗示,当年姬无痕虽然遭劫殒落,但是真灵不昧、转世轮回,便是如今的云霄,既然当年云华夫人有意将紫霄宫传给姬无痕,那么三千年轮转,云霄再度履足此地,便可顺理成章接掌紫霄宫。 如果是不解此中真意的修行人,陡然天降如斯仙缘,恐怕早就狂喜难抑,但是对于云霄来说,此事不啻又是一次修行劫数。 之所以是劫数,全因云霄是否能够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姬无痕。这种承认绝不是口头说说而已,而是需要全身心的回归到姬无痕的知见,以紫霄纨司身份继任宫主,否则紫霄宫洞天对于云霄而言,只不过是又一处仙家洞天而已。 来生复归前世,这到底是否可行?对于云霄来说,真要做到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但仅此一念便是鸿沟天堑。 云霄并不愿意成为姬无痕,哪怕从外在表现,云霄恢复姬无痕的前世追忆并无变化,可是这样等同毁弃今生修行,宛如姬无痕“夺舍”了云霄。 修行至此,劫数就是对自我意志与存在的拷问,避无可避,其实哪怕没有姬无痕这段前世缘法,地仙高人也总归会面对,因为这不仅是简单前世今生、生死轮回,而是如何看待自我与世间相处。 云霄忽然有悟,其实也无所谓前世今生,万物可齐而道通为一,此生是来生之前世、是前世之来生,要印证轮回,今生今世就是最好的时机。 心念及此、自然通明,姬无痕就仅仅是姬无痕而已,世间谁都可以是姬无痕,他或存或灭并不重要,又或者说最终的答案就在姬无痕的名字上,在世而无痕,这就是他所要求证的成就。 姬无痕求证是否真正有成,这并不是造就云霄的原因,就连云霄此生修行也与前人无关,或许他的成长被某些人默默关切,但最终切身作为者还是云霄自己。 到头来,紫霄宫也仅仅是紫霄宫,至于要托付于何人,祖师遗训中那个人已经不在,而是否选择遵循遗训,也只是后人的抉择。 (本章完) ------------ 第369章 紫霄云变 英芝诉说完毕之后,场面沉寂了许久,似乎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云霄的回应,而云霄也深思足够,方才回应: “原来如此,只不过有太华门同道在,在下也无需涉足太深,若需我辈绵薄之力,自当有所作为。” 云霄对紫霄宫洞天并不看重,如果是远世清修的洞天福地,仙壶洞天也未必差了,更何况这么大一片洞天福地,还需要用心经营,云霄可没有这等闲心,太华门家大业大,且让他们多劳。 尤其是当今之世,紫霄宫洞天骤然无主,万一消息泄露,恐怕还会引来有心之人窥探窃夺,太华门一向为修行界楷模,而且与紫霄宫缘法牵连极深,交由他们掌管最是恰当,也能服天下同道之心。 英芝闻言叹息:“也罢,这是你的选择,我们不强求,那么,关于元始界……” 云霄翻掌现出云中觞,对两位地仙说道:“请入境观之。” 话语一落,周围风停树止、万物凝静,一般的修行人恐怕并无明显感触,但是如道荷真人等却觉得元神世界一阵积郁难消,仿佛有莫名庞然无端出现,明明什么异状变化也无,但自己置身之地变得异常狭隘,好像被缓缓逼迫而开。 而英芝琼石两人则是沉静以观,身形虽然端坐不动,但渐渐淡化模糊,如同不存于世,明明视界中能以得见,但元神感应却遥远难及,已经不能以寻常道里计。 云霄这一手其实就是将洞穿九州世界的门户展现出来,然而穿越异界会造成极剧烈的动荡,云霄甚至要以自身形神笼罩住这片激荡,这种事也就只有地仙高人能够做到。 天地激荡足足维持了几个时辰,最后风云渐息,寂静氛围才恢复如常,而云霄也不禁阖目运转神气,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斗法。 经此一事云霄明白,地仙位业偕同他人穿越异界并非随意而为,尤其是不能连带其他地仙高人,因为天地世界不能够彼此嵌套,如果强行相触,结果便是类似万界交互。 英芝琼石二人倒是消耗不大,琼石一扫杨枝甘露,云霄神气登时充沛如常。 听英芝说道:“多谢小友引路,元始界去处已明,只待门中拾掇停当,我与内子自会领一门上下脱世而去。” 云霄提醒道:“方才二位业已见证长生仙府,不如往此处落脚,晚辈已与众弟子言明。” 夫妻二人对视而笑:“那好,就当一段日子花匠便是。” 有两位地仙高人和一众紫霄宗门人前往长生仙府,自然需要不断拓展仙府规模,而在那里修行的云霖和怀殇等人也可以趁此良机获得指点,双方各取所需,自然最妙。 像这种举派迁离的举动,一般来说都需要长久的准备,不过好在紫霄宗早有设想,而且与俗世中牵连极少,甚至此事太华掌门寒空也已了解,紫霄宗门人完全可以说走就走。 不过紫霄宗门人疏懒成性,事情确定下来却又不急于一时了,而且云霄好不容易来到紫霄宫洞天,自然也需要有人带着游历一番。 跟寻常同道结交不同,紫霄宗这次可谓是门户大开,所有宗门禁地、传承隐秘都展示给云霄,丝毫不将他当成外人,这已经不是待遇二字可言,分明是让云霄随意处置洞天福地。 而云霄也的确不客气,因为此前他应承了寒空炼制天衍玉锁的事情,原本手头上没有这么多天材地宝,现在来到紫霄宫洞天可谓一应俱全。 本来紫霄宫也在炼制天衍玉锁,现在有云霄助阵,天材地宝的炼化、不同材质的相互融合,以及各种精微细致的加工,有这么一名炼器宗师在此,进度自然大大加快。 云霄在紫霄宫中逗留了三个多月,眼见又是一年岁末,怀乙的修为也至元神显现,云霄则为他授戒传法,让他正式成为自己弟子。 在炼成三件天衍玉锁之后,紫霄宗的准备也差不多了,正当他们打算举派离开之前,云霄却突然离开了紫霄宫洞天,原因是他的师弟云霁终于渡劫功成,从蛰眠中复苏过来。 …… 尊山印化成的小山之下,听雪抱剑而立,岁末天寒,天降薄雪,听雪默然观景,肃冷意境铸就剑意锋芒,含而不发。 此时小山一阵颤动,半年以来在山中栖息的鸟兽一阵奔散,尘埃飞雪松动洒落,听雪飞身上前,就看见一人缓缓步出,衣衫褴褛不改形容端正,正是云霁。 “你、你终于出关了。”听雪迎上前去,却发现云霁神容气色较之过去略有不同,不再是深沉内敛,反而是更为锋芒毕露。 云霁朝着听雪行礼道:“多谢听雪道友这段日子的护法,哦……师兄来了――” 云霁一出关,远方的云霄就有所感应,即刻遁空挪移,一步踏出来到小山上空,落下之后看见云霁的变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道:“师弟,你出关的日子比我料想得要早,看来你的修为又有精进了。” “惭愧,略有寸进,不敢与天下高人并论。”云霁此番的确是大破大立,不过还远未至地仙位业。 云霄转眼看向尊山印化成的小山,眼神似乎穿透了山体:“咦,原来你还困了两个人进去,差点连我也瞒住了。难不成这半年你就跟这两人同处?” 云霁点头道:“师兄明鉴。听雪道友,有一事需要道歉,当初我设计一人独对麻匪凶首,本意就是要引出这暗藏之人,只是没想到你在东郭城的动作这么快,使我不得不以身为饵。” “快别说了,你这话分明是在责怪道友。”云霄打断道:“值得师弟你断绝外缘,跟两名暗袭者沉寂相对,看来你所获甚多。” 云霁一点头,不等他说话,听雪就看出这对师兄弟要私下详谈,赶紧拱手道:“听雪久未归山,今日见云霁道友出关深感欣慰,往日后多有切磋,先行告辞。” 听雪御剑飞走之后,云霁这才说道:“师兄,你猜猜我擒住的这两人是何来历?” (本章完) ------------ 第370章 劫尽当空 “还用猜么?必定是三才剑的刺客!”云霄自信笑道。 云霁点头道:“不错,当年师父屡遭三才剑刺客窥视,就连师兄你也不例外,我深觉此乃大患,不可不除,刻意用计引诱,若是他们无所作为还则罢了,既然有所动作,那就怪不得我用手段拷问一番了。” 云霄问道:“你问出什么了?” “比如说三才剑的各处分支驻地、联系方式,甚至包括组织架构,也已经摸出几分深浅了。”云霁相当自信:“此前我与他们的形神困于尊山印中不得脱身,一应道法施展不出,在冥冥之中较量彼此元神定力,消磨他们的意志精神,接连百日不停的冲击拷问,方才得到这些情报。若非如此,仅凭**上的折磨,恐怕还无法从这些死士嘴里问出什么。” 云霄赞许道:“这也是个办法,只不过能够成为三才剑的死士刺客,元神定力必定难以动摇,也是苦了师弟你了。” 修行人的心志本就要比普通人坚定得多,甚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意志强大,而是能够包容接纳极大极广的元神世界,不是单纯口舌之利就能够动摇得了的。 尤其像是三才剑的刺客,除了要有暗伏刺杀的手段外,必要之时还要有死士作为,不能暴露来历与机密。 其实要训练出这等死士刺客,比指点一名修行人更难。因为世上有此资质入修行门径之人总归是少数,而且道法修行所求无非长生超脱,而不是为了杀生害命,修行之辈不是死士刺客,逆天求生的过程中并不包括残害性命,这只是世事利害所驱而已。 而且三才剑出身的死士刺客,并不一定在斗法厮杀上比普通修行人更胜一筹,既然是刺客,无非是静待时机一击毙命,擅长的是暗袭伏击、出其不意,一身修为法力往往只为一击,如若不成遁逃千里,或者败亡身殒。 这种刺客在正面战场上作用并不大,尤其像是天上地下都有高人斗法对峙的场面,如桃夹关、晋阳城的激烈战事,纵然是刺客高手也难以展现手段。 而刺客所擅长的潜伏蛰藏,更适合将他们分散布置,尤其是江湖散人来往聚散之地,既可以作为刺探消息情报的耳目,必要之时也是行刺的尖刀角色。 云霁深知三才剑潜伏暗刺之害,如果不早日拔除,未来隐患可能比虚神谷更甚。对付三才剑云霁并无任何道德上的负担,龙霄佩本就不欲彰显的暗藏手段,被人摧毁消灭也无话可说。 齐德仲师徒一脉早已成为龙霄佩的心腹大患,云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而如今齐德仲远避仙壶洞天,云霄已证地仙位业,都不是三才剑刺客能够轻易应付的了,而作为推动破坏龙霄佩功业、屡次出谋划策的云霁,必然会成为针对的目标。 云霁就是要这种环境,如果三才剑的刺客一个个都蛰伏不出,那他再有修为法力也没法将他们找出,更不可能审定未作之恶,说不定其中一些人表面上还是友善的江湖同道。 比起将爪牙慢慢寻觅拔除,云霁更倾向追根溯源,从源头上截断这股潜藏的暗流,剩下的耳目党羽如果没有来自上峰的指示,定然不敢随意作为。若是长久下去,修行界风气渐变,这些耳目党羽自然而然烟消云散,三才剑也不存于世了。 可是三才剑到底是怎样一个组织或者宗门,有多少人手与势力,如今还是一片漆黑无法探明,所以云霁以身为饵,钓出两名刺客,并且用尊山印封住他们形神法力,让他们连自裁封口的机会也不留,单纯以元神冲击拷问三才剑的诸般秘要,将他们的意志打垮摧残,让他们连隐瞒欺骗的选择都没有,只得直面云霁的冲击。 长达百日毫无停歇的折磨,超越一切**痛苦、直达心灵的煎熬,最后那两名刺客的形神已经渐渐枯槁石化,不用云霁施法,便已化作尊山印的一部分,一身修为法力与血气精元都被炼化彻底。 由于云霁当时也在尊山印中,被炼化的法力精气自然被云霁所吸纳,不仅治愈了形体损伤,而且增长法力,还学会了这些刺客的部分法术。 云霄知道这些情况后,神色严肃道:“师弟,道法本无正邪,在于世人作为。尊山印封镇生灵,你却可以将其炼化吸收,此法施展一定要慎之又慎,若无必要最好别用。” 云霁诚恳道:“师弟明白。” “为兄知道你一心开宗立派,未来传人弟子众多,你若要传法赐器,一定要言明其中利害、立戒警告,否则邪法遗祸,徒然引火烧身。”云霄指明道。 云霁下拜道:“谨遵师兄教诲。” “你既然问出三才剑的状况,那么这事就由你去代劳了,可否?” “这是自然。” 云霄再说道:“既然三才剑是死尸刺客,必定狡兔三窟,你问出来的也未必是实情全貌,未来行动还需要谨慎,不要再以身为饵了,这样不是修道求仙该有的行止。” 听见这话的云霁却是稍有迟疑:“师弟不敢保证。” “我就知道。”云霄叹气道:“该劝的我已经劝了,该受的你也受了,你我都是悟道修行之人,道理都明白,就看是否能付诸实践,你既然有此抉择,为兄也不多说了,善自珍重。” 云霁默然无语,云霄一转笑脸:“行了,不说这些废话了。我方才见听雪道友对你、似乎……” “师兄不必多说,云霁无心于此。”云霁心思通透精明,怎么会不明白听雪的态度,但他的想法也很直接。 云霄摇头道:“啧啧啧,这又是何必?你我又不是太华门那样的出家道士,师父当年虽然也有立色戒,但你我如今境界早已无需避忌。何必让佳人空盼?” 云霁正想解释,云霄却忽然有所感应,猛然望向东方,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诧: “不好!白莲生……死了!” (本章完) ------------ 第371章 白莲凋谢 云霄当年跟随齐德仲闯荡玉京城之时,就曾经见过天王教军师白莲生,当初齐德仲就曾看出白莲生气色欠佳,若无道法修为在身,白莲生也只是一介凡夫,纵然智计通天,生机寿数恐怕也不绵长。 如今回首不过五六年时间,白莲生这一生终究也走到终点,人死灯灭。 本来世间生灵无数,世人生死不绝,在云霄眼中不过是自然循环,但白莲生这人并非寻常,此人命数气运与天王教关联甚密,完全可以说是他一手造就了天王教今日之辉煌基业。 修行人对人皇帝主之位多少有些避忌,其中玄之又玄的气机牵扯、命数纠葛对道法修行未必尽是助益,反而会衍化种种不可测的劫数,这也是为何当今九州战乱无可遏制,各路修行人亲自下场针锋相对,但表面上各方君王仍是凡俗之辈。 而天王教就更特殊了,五方环长老分置权柄,洪金田纵然是创教传法之首,地位尊荣却也不是教主。在现今战乱动荡中,白莲生手握重兵,为天王教规划治国种种,与这一教派的联系可谓是根深蒂固。 气运一说虚无缥缈,修行人对此也是模棱两可,但大多数人不会逆潮流而行事,可是当世道昏乱,就无所谓大潮去向,自然也有一些修行人自以为是弄潮儿。 天王教根基乃是汇聚教众信徒的精诚愿力,修身炼神为之用,护法传教广扬教谕,此教气运与信仰愿力息息相关。云霄就在是天地玄理间察觉到此等运数的变迁,这才感应到白莲生的离世。 天王教堂皇铺张之势,宏量信仰愿力动荡在地仙高人眼中极为明显,云霄能够看见,那如龙霄佩、青干断等人自然也能看见,如果是精擅观云望气、推衍玄理的修行高人,估计也能揣测出几分端倪,所以白莲生的死讯应该是无法隐瞒的。 云霁在一旁听见,脸色来回变幻:“看来大战将起了。” “怎么说?” 云霁紧皱眉头:“白莲生的死讯在天下高人眼中不是秘密,就算天王教国试图隐瞒,但只要楚国稍有窥察,就一定会挥军北上加以试探,驻扎江陵的长生军必定要参与此役。 然而以白莲生智计,生前也肯定有所遗计,为了保证军政大权平稳转移,天王教军一定要大打一仗,彻底慑服来自南方的进攻,只要争取到一丝空当,让天王教国内部得以一丝喘息,未来一切仍可徐徐图之。 倒是江南乾朝,我估计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此等机会,沿江沿海大军北侵,又将是接连漫长的战线,战况定然激烈。” “楚国方历麻匪之乱,巴蜀之地还没整治好,就一定会趁此机会进攻吗?据守江陵一带岂不是更安全?”云霄问道。 “相反。”云霁咬牙道:“正是因为楚国经历内乱,此刻正值虚弱,民心涣散、军心疲弱,如果再不振作、戮力进取,很有可能一战就被打垮,届时楚国上下灭顶之灾。万一天王教国发现有可趁之机,绝对不会半途收手,而是一鼓作气拿下楚国,唯有如此方可遏止白莲生死后带来的种种隐患。此战对于南北双雄而言,皆是死战不退。” “听你这么说,好像**明府他们要占大便宜了。”云霄问道。 云霁反问道:“真是如此吗?师兄你莫要忘了,麻匪凶首已经被你我铲除,龙霄佩麾下的暗桩被逐一拔除,台面上**明府能够依仗的,除却自己门派这些年笼络的散人同道,就是原本乾朝供奉院和江南之地的执事院,若论军力,江南乾朝可是最弱的一方,就算要进取,恐怕也要等另外两家分出高低来。当然,如果双雄两败俱伤,这种结果对**明府是最好的。” “那师弟你觉得事情会如何发展?” 云霁沉默许久,似乎这个问题也确实难倒他了,最后回答道:“我还是更看好楚国一方,倒不是因为楚国更加强大,而是我担心天王教国祸起萧墙。” 云霄点头道:“我明白了,看来长老环中早有人对白莲生坐大不满意,现在白莲生一死,就等着争权夺利了?” “师兄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先动作?” “五件伊甸圣器中,洪金田执掌神杖,杨琦持神剑,萧云贵持神珠,冯天山得神幡,韦景耀握金字塔,若论修为都是当世高人。”云霄抬手掐算:“杨琦觊觎白莲生手下强军劲旅已非一日,其人性情亦最嗜权势,我觉得问题会出在他的身上。” “师兄你见过杨琦?” “没见过,但是伊甸圣器之中,神剑威势最盛,我能够察觉到它与其主的蠢动之态。”云霄说道:“要是杨琦起事,天王教说不定就此分崩离析了。” 云霁沉思一阵:“师兄,当初红山议会上没了解真切,那伊甸圣器到底是何来历?那洪金田怎就会无端无故成为如今这般修行高人了?” “异界之物,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云霄不太在意:“至于是什么人带来的,其实也不重要,九州世界自有天地玄理,只要是能入得此间天地,便不可有悖于天地玄理,无非是一些有独到奥妙的仙家法宝罢了。 在我看来,洪金田本来也是有修行资质的,只不过他所得到的启示法门让他另辟蹊径,方有如今境界成就。说到底这也终究是九州世界的修行之法,与伊甸圣器本源来历已无太大关联,甚至彼方世界的超脱之法具体如何,恐怕在九州世界并不通用。” “我明白了,权且将伊甸圣器当做是久不世出的仙家法宝,无所谓异界奇珍。”云霁一念通明。 “善哉此言!”云霄说道:“所以杨琦执掌神剑,具体有何作为,并不与启示法门、天王教谕有何关联,那终究是他自己的抉择。至于会给天王教与当今乱世带来怎样的后果,我们坐而观之……不过,师弟你慢慢看吧,我还有事,就不理会这些了。” (本章完) ------------ 第372章 神剑飞芒 云霄大致了解到今后时局的变化与动荡,但他无心于此,杨琦要造反,造反便是,不因为他有没有法力修为而变,古今谋朝篡位者不在少数,无非利益驱使而已,洪国公如是、杨琦亦如是。 如果说齐德仲是从俗世红尘解脱而出,那么云霁便是从世外清静重入红尘纷纷,而云霄则是从头至尾一直处于世外。所谓世外非指此身行走落足之地,而是心境上超脱于俗世,云霄一直都是世外之人,或者说他甚至已无所谓红尘内外。 云霄一步踏入虚空遁去,自然是要为紫霄宗举派脱世做准备,无论是出手相助还是从旁护法,云霄这段时日都要留在紫霄宫洞天。 云霁看着师兄的离去,也长长吐出胸中浊气,时局之变往往超乎想象,云霁自认心性凿炼远不如师兄。 抬手一摄,如同小山的尊山印收回掌中,云霁气度依旧,一扫拂尘,身上的破烂衣衫幻化成藏青道袍,仍是尊山子道长的面容。 当初被三才剑的刺客袭击,云霁的雪青鹤氅损毁,这件相当于齐德仲一脉的标志信物,云霁当然希望重新炼制一件,但鹤氅材质乃是取自仙壶洞天的白阳千丝草,此等奇珍几乎只有仙壶洞天大片栽种。 不过目前还不是回转仙壶洞天的时候,云霁还要对付三才剑,不想浪费眼下这大好时机。 白莲生一死,宣告南北对峙局势结束,双方必起大战,这样的场面正是刺探情报的良机,三才剑也将有所动作,有所举动也就能可捉摸,云霁打算趁此顺藤摸瓜,一口气铲除三才剑。 云霄、云霁,这对师兄弟分别处于红尘内外,却相映得彰,云霄对师弟处处扶携,云霁对师兄崇敬爱戴,虽然彼此各有所求,但往往所作所为互有补助,也难怪青干断说龙霄佩倒霉。 …… 天京城,大雪纷飞,满城银装素裹。 神剑府,原本是乾朝王公府邸,后来天王教入驻,此地归属于五方环长老杨琦,因为杨琦执掌天王教圣器神剑,所以此地也被称作神剑府。 每日忙完政务,杨琦必定会归府擦拭打理神剑,其实圣器非凡、不染凡尘,根本不需要擦拭清理,也会灿然如新,杨琦此举不为洁净,只是对剑思量一日作为。 身为天王教五方环长老之一,杨琦出身比洪金田更低,当年的他只是一介伐木烧炭的贫苦农人,跟洪金田比邻为居,自幼相识交好,在洪金田有了那番奇遇之后,是最早被告知之人。 杨琦执掌神剑,威武刚猛,在起事之初,是他凭神剑之威与一身血勇,屡次挽救颓势,战功卓著。就连后来的护教神将,其中不少都可谓是杨琦门生,包括辛无量、横宗镇。 但杨琦毕竟只是寻常农人出身,就算得到教谕启示,修炼出这一身强横法力,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却非他所专长。后来白莲生主动上门自荐,一番舌绽莲花,让五位创教长老认可赞同,这才有后来教国基业。 然而本来属于杨琦调度的兵马队伍,也因为白莲生的指挥筹划,渐渐被分散剥离,杨琦还曾一度沦为要被白莲生所调遣,他心中愤懑可想而知。 手按神剑,用上好丝绒织造成的纤薄短巾,轻轻擦拭神剑表面,透过织物,杨琦的指肚能够清晰感受到神剑表面起伏的条棱与纹路。 伊甸神剑制式不似九州剑器,剑身更长,剑柄足可双手持握,通体四尺有余,剑锷处刃距近一掌宽,剑锋处却只余不足二指粗细,剑脊寸许之厚,整柄神剑如同斩马刀一般。 除此之外,神剑材质色泽也与寻常金铁截然不同,通体金玉之色,但是要比铅石更重,表面金丝纹路凹陷成槽,如同以剑脊为主干,发散出的枝条。纹路中的金丝好似缓缓流动,稍驱法力则流转更快,甚至在锋刃表面生出淡淡芒刃。 以剑为器,妙用无非用于征战杀伐,伊甸神剑也是如此。神剑所发飞芒极为强劲,杨琦持之全力一击,甚至可以扯动虚空乱流,斩空飞芒不仅是单纯的光与热,而是裂断的虚空,足可穿越世间万物,以臻“无物不斩”的境界。 这样的剑器,在当今九州修行界也堪当上品,更有传言伊甸圣器比肩仙家法宝,杨琦持之自然威势难当,他也十分爱惜此剑,所以哪怕每日政务处理完毕,回转神剑府也不是去与一帮姬妾享乐,而是面对神剑修身养性。 “报――”府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来者有修为在身,足尖轻点雪地只有浅浅痕迹,但从语气听颇为急切。 杨琦何等耳力,他最恼的便是此刻遭受打扰,府中众人皆知长老日常,这段时间一切作为休止,待得长老悟剑完毕方可动作,谁曾料会有人贸然闯入、通报消息。 府门外的兵丁正欲拦阻,传令之人急切不已,直接喝声传入神剑府:“长老,有急事,南方出大事了!” 杨琦额间青筋跳动,一拂袖震开全府门窗,雪风寒流呼啸,显然怒意炽烈。 “大事?”杨琦提剑迈步:“在我眼里,只有楚江卿暴毙才算得上是大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胆量敢叨扰本座!” 传令官冲入府中,跪倒杨琦面前,递上一张纸条,身子哆嗦地低声说道:“军、军师大人――殁了!” 杨琦双目猛睁,神剑飞芒吹开满地积雪,地面青石板裂痕渐生,已经刮得院中一片呼啸,传令官被压迫得身形蜷缩,眼见纸条险些要被飞芒撕碎,杨琦骤然收敛意气,接过纸条细细观瞧。 “这个消息,可靠么?”杨琦一动念,元神锁定府中上下,收拢一切声息光影。 传令官跪倒在地,头也不抬:“观星司的诸位大人已经反复检验,确认无误才让小人前来传讯,如今观星司已经封闭,小人不得回转,还请长老救命!” “观星司封闭了?洪金田好快的动作!”杨琦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好、很好!白莲生这厮终于死了,本座手中神剑,早就期待饱饮鲜血了!” (本章完) ------------ 第373章 灵台道心 杨琦反手负剑,一握拳纸条化为灰烬,低头望向传令官:“你传讯有功,本座自会护你周全,报上名来!” “小人荆酬,是观星司行走。” “本座记得了,今后你便是神剑府机要秘员,随我左右传递消息。”杨琦笑道:“本座见你有几分修行、步履如飞,应该不是司祭环出身吧?” 天王教司祭环十八位长老负责传扬教谕、指点修行,绝大多数天王教众都是经过司祭环长老传授的,但伴随天王教势头渐增,也有一些外来投靠的江湖散人,这些人大多隶属教务环。 “长老明鉴。”荆酬连连点头:“小人四年前投效我教,只求尽绵薄之力。” 杨琦笑道:“不必奉承,本座出身卑劣,岂会不知你等所想?欣羡高人修为法力不过常事,本座也不是不能另有点拨,但这就要看你日后的表现了。” 荆酬拜伏道:“小人誓死追随长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杨琦忽觉意气上涌,心中暗想:“白莲生已死,为防楚军趁势北上,荆襄大军必定大举进攻,想要一战功成,非我手上神剑不可,洪金田啊洪金田,你我最后这一点情谊,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 白莲生身殒,消息虽然被严密封锁,甚至连前线军中都无人知晓,但天京城却已是暗流涌动、变数不定,甚至天京城内外军阵调动频密,甚不寻常。 至于白莲生原本驻扎的襄州城,此刻清冷肃穆,兵丁士卒把守都督府,府中却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凄清。 横宗镇倚着柱石沉思不止,他眼前一直是白莲生生前最后一息的模样,来回闪现,竟是如魔怔般烙印在元神深处,巨大的不安和惶恐无法消退。 作为天王教中炼成不灭金身的横宗镇,心志之坚定宛如铁石金刚,就算不在战场最前线拼杀,横宗镇也绝不是看见死人就会腿软的孬种,甚至尸山血海贴面相处都不会让他皱一下眉头。 但是白莲生的死,真切让横宗镇感受到擎天之柱的倾倒,作为白莲生的贴身护卫,横宗镇也担负着监视白莲生的任务,关于白莲生的一举一动都要秘密传讯回天京总坛。 但是对于白莲生来说,这也谈不上秘密,横宗镇的监视举动早就被白莲生点穿。之所以如此,纯粹是因为白莲生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军中机要,横宗镇看也看了、听也听了,难道外人还能指望从护教神将口中刺探道什么不成?所谓监视,其实是对白莲生忠诚的怀疑。 白莲生其实并不算天王教的教众信徒,白莲生是一个没有明确信仰意向的人,他对权势名利的追逐几可忽略,道法修行更是与之无缘。自白莲生入教以来,他翻遍了所有教谕文书,但是对天王教的信仰没有半句指摘。 这样一个心志精神上极度虚无的智者,才是最让洪金田等人警惕的原因,白莲生在天王教内就像一个异类,他无所谓好恶喜怒,行事决策纯粹以天王教基业利害为本,仿佛是一个纯粹为算计而生的器物。 横宗镇跟着白莲生这些年,他也不清楚白莲生加入天王教到底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大有作为、名留青史?似乎都不是。 白莲生的身子骨很虚弱,早在刚加入天王教之初,便已是一介文弱书生,后来劳于案牍,更是元气衰弱,最后这半年时光,甚至不时要横宗镇化转生机元气渡入白莲生经络之中,勉强为继他日常处理军务。 但此法不可长久,毕竟横宗镇的生机元气是属于他自己的修为,白莲生病弱体质没有发生根本改变,仍然一天天衰弱下去,横宗镇只能尽最大努力延缓这个过程,但那也不是他所擅长。 横宗镇曾一度向天京城求助,希望五方环的冯天山长老持重生神幡前来,兴许能为白莲生延寿一阵。然而这个诚恳的求助只得到驳斥的结果,那个时候横宗镇就已经明白,五方环内部,几位长老已经渐生嫌隙。 五件伊甸圣器妙用各不相同,掌握在五个人的手中自然等同将天王教的权柄也瓜分开来,司祭环、教务环,以及天京总坛、各地分坛,涉及五位长老的明争暗斗早已开始,反而是面对着南方大敌的荆襄都督府一片宁静,谁也无法插手此间,无非就是白莲生治理有方。 这样的结果或许才是白莲生最不愿意见到的,当初白莲生曾借横宗镇之口,直谏这种状况,表面上说是地方各处吏治与教众管理,实则在告诫五方环长老。 横宗镇确实畏惧了,他隐约察觉到潜伏在天王教内中的危机,这种畏惧进而转化为怀疑,是对信仰与自我成就的怀疑。 道法修行不可疑师疑法,这一关在摄心筑基就要经历。修行戒律所立,不是为束缚心灵,相反,是要将受外界变幻而无所定处的意念,化为纯粹清明的心灵意志剥离而出,如此方称得上“摄心”,这样才能以通透清明的眼界,看待自我与观察世间万物。 修行人的怀疑猜测,是一种建立在坚稳道心下,对世事变化的揣摩与推演,可一旦沦为对自我成就的怀疑甚至否定,那便是道心不稳、灵台蒙昧,对于道法修行十分凶险。 凡夫心随境转,真人境随心转,但并非求证大成就之后便一劳永逸,此等拷问与劫数是伴随修行的永恒,就算横宗镇拥有不灭金身的强横能为,也不代表可以无视这种劫数。 然而作为依托万众精诚愿力以修行的天王教,这种劫数有可能会演变如瘟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从而将整个教派的意志摧折打垮,以至于彻底沦亡。 所以白莲生之死,横宗镇严密封锁消息,不仅要封住都督府,他自己作为护教神将,也绝对不可以流露出疲弱衰颓的意气,否则其他教众信徒受到染化,大战未起军心先灭。 (本章完) ------------ 第374章 将不进军 此时的襄州城可谓是战云弥天,以横宗镇的修为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从江陵方向逼迫而至的刀兵气息,修为越高者感应越明显,甚至有些压得艰难喘息。 白莲生虽然已死,但是他已经留下完备的方案与策略,几乎事无巨细、逐一详数,包括楚军进军人马、开拔速度、进攻批次、扎营位置等等,在广袤的荆襄江楚之地布下了一片巨网,无论楚军有何作为举动,都可以在白莲生留下的方案中找到对应的策略,加之各种复杂交替的布置,仿佛只要看见那汗牛充栋的策略卷宗,任谁也觉得胜券在握。 但长生军秦飞鸿也是用兵高人,横宗镇虽未与之正面交锋,但冥冥中的感应颇觉不善,白莲生生前面对长生军都仅是对峙态势,谁能知道长生军真正发威又是何等情形? “报——”都督府外,传令兵飞奔而至,横宗镇径直走出,听对方禀告:“禀告将军,连江三十六营已全部整装待毕!火炮五营业已推进到位,请大都督下令!” 横宗镇浑身气度倏然一变,如同高山仰止、难以尽窥,沉声似瓮:“连江三十六营交替行军,斥候不绝,一旦探得敌军位置进入火炮射程,即刻发射烟讯!本部兵马亦将推进,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 江陵以北,长生军浩浩荡荡,战兵八营向北推进,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虽偶尔有零星枪响,那也不过是来自北方的斥候轻骑冲得太过深入,被长生军所察觉发现。 秦飞鸿依旧那身玄赤劲装,仿佛不是在凶险的战场上,而是纵马闲游的武林侠客,身旁只有几名精干亲兵跟随,站在高地上俯瞰进军情形。 “大帅!”一名亲兵打马上前,说道:“襄州城方向动兵了,连江三十六营全数出动,向我们这里缓慢推进。” 秦飞鸿闻言微微颔首示意,但没有说任何话,看着远方天际沉默不语。 那名亲兵面露疑惑:“大帅,那天王教的军师白莲生真的死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挥军南下?” 别的亲兵斥责道:“亏你还跟着大帅身旁这么久,连这点粗浅战术都不明白吗?弱者示其强以拒止,天王教国越是底气不足,才越是要打,我们长生军早就盼着打这一仗了,迟来不如早来,一鼓作气灭了白莲生余部,直捣天京城、一统九州指日可待!” “莫要轻视了。”秦飞鸿语气温润:“连江三十六营是白莲生与天王教国巨耗国力打造的兵马,人数也是我长生军数倍,接下来必定是苦战。” 秦飞鸿神色中有一丝飘忽,眼神好似穿越至远方,那些周旋在外的游击斥候此时就等同他元神感应的延伸,北军训练有素可谓历历在目,他对白莲生留下的军队没有丝毫轻视。 白莲生的死在秦飞鸿的预料之外,尽管派往北方的探子不计其数,但白莲生显然也是精于此道之人,各种军事机要密不透风,荆襄都督府更是如铜墙铁壁,丝毫渗透不进,对白莲生此人的具体情况也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传言。 而且作为长生军主帅、江陵防线的首脑,秦飞鸿其实是楚国高层中极少数不主张过早北伐的人。因为在他眼中,南军北攻天然居于弱势,加上如今楚国尚未得长江以南全境。 在红山议会上,楚国宰相孙子航愤然离席,显然是将楚国孤立于修行界之外,这一点是秦飞鸿最为不满之处。 秦飞鸿过往屠戮修行门派甚多,但他对修行人并无大恨,实际上他的作为不过是取世间物用,那些修行门派守不住的东西,被长生军拿走也是该然,而对于那些能够与长生军抗衡的势力,都应该要慎重对待的,如果可以,合作、拉拢、结党皆无不可。 弱肉强食是秦飞鸿立身处世的原则,那些被他覆灭的门派与修行人,杀便杀了,他绝无半点罪责忏悔之心,因为弱肉注定要被强者吞食。那么在世间要面对的,就仅仅剩下强者之间的问题了。 虎豹在决斗厮杀之前,总会酝酿很久,彼此观察对方,有时候未必会真的生死相拼,无非划定领土界线。修行界不是哪个具体存在的国度,既然这帮修行人自居俗世之外,那也没必要赶尽杀绝,而实际上也不太可能做到。 同样的,白莲生治下的天王教军绝非弱敌,渊渟岳峙、威赫动天,秦飞鸿对之甚至不敢自诩胜算,这样的敌人不宜急切进攻,需要缓缓消磨对方意气、瓦解根基,最后趁隙一击。 秦飞鸿已经窥出天王教国的问题要害,所以他在得到帝都密讯之后,反而向帝君进谏延缓进攻,认为长生军应该固守江陵。 然而帝都反馈的回应也相当强硬,直接派孙子航的弟子前来督军,秦飞鸿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命令、进军北伐。 秦飞鸿也很明白朝堂上那班同僚的压力,楚国此时此刻太需要一场胜利了,自从麻匪作乱、乾朝西侵以来,楚国内部屡遭重创,国家财富与人口大量流失,开国以来的建设毁损严重,几乎一战打回当年的贫苦困境。 而且比起当年如流寇般的征战,现在是要治理大片凋敝国土臣民,举措失当便有可能亡国灭族,届时可没得让楚国君臣逃遁流窜的去处了。 或许白莲生也察觉到楚国的困境,所以即便身死也要余部发动进攻,至于结果如何,死人自然是没办法控制的。 而就在秦飞鸿思量间,长生军进军已远,又有一支北军斥候被发现,在接连枪响中人影倒下,只有一个身影挣扎着拉动一个竹筒引信,登时金黄色的烟火冲天而起,轰然一爆。 秦飞鸿如同从定境中被惊醒,一股莫名洪流袭入元神世界,他赶紧传讯全军停驻,而连绵火雨霎时从天而降! (本章完) ------------ 第375章 三轮炮击 火雨来势极快,肉眼不及察见,破空急鸣尚在坠陨之后,轰然落地爆散出宏大气浪,挟裹着滚滚火流与无数破片飞散开来,落入军阵之中当即激出一片血潮。 巨大的爆鸣声连同大地也为之颤动,漫天尘埃向外席卷,秦飞鸿元神大震,身居阵枢的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军阵的状况,仅此一番轰击,长生军便已折损数百,地处空旷的军阵死伤惨重,秦飞鸿即刻下令众军寻觅高地掩护。 “大帅,那是怎么回事?”即便身在远处,也能遥遥看见那飞陨轰击带来的巨大破坏力,不少亲兵面露骇色。 秦飞鸿脸色微沉,他没料到两军尚未接触,对方便已率先动用如此手段,此等炮击威力绝对不是寻常火炮。 一念及此,秦飞鸿方才领悟,此前他派往北方的探子,曾经提及天王教军中,似乎有一个隐秘的营部宛如吞金巨兽,消耗的财货与钢铁极多,只是这个隐秘营部直属白莲生管治,一些不明真相的外人以为这是白莲生贪墨军款所设。 今日一见,秦飞鸿方才明白,白莲生为了打造这支秘密的火炮部队,可以说是倾尽全力,不惜大量拨款。而从这一波炮击的成果看来,白莲生果然有先见之明! 秦飞鸿暗自咬牙,楚国过去正是因为帝君本人极力推崇工商百业,所以军中武备较之天王教军更为精良,神兵部除了收罗各方修行道法以外,也是不断精研各种军品武备,力求楚国大军的每一个士卒都能有远超他国的实力。 天王教国一向给人以大而无当的观感,固然天王教是最终颠覆乾朝者,可是国力的建设与复苏上却颇不到位。据秦飞鸿的探子回报,如今中原地带不过稍复元气,百姓们仍然要负担大量税赋与劳役。而除了天京城以外的地方,困苦依旧未得改善,跟乾朝末年差别不大,边陲之地照样有流寇肆虐。 天王教国教众信徒无数,只要为首之人振臂一呼,自然有大量狂热之众追随,成军人口自然庞大,可是这些在秦飞鸿看来就跟炮灰没什么两样,在真正角逐胜负存亡的战场上,只是徒增伤亡而已,根本无益国家建设。 秦飞鸿能明白,没理由白莲生不明白,所以驻守荆襄的天王教军虽然比长生军人数更多,但绝非动辄数十万的大军,可是供养这支军队的消耗却远远超出秦飞鸿的估算。 “大帅,第二批炮击!”亲兵的呼喊打断了秦飞鸿的思绪,他猛然抬头,又是一阵火雨飞陨而至。 好在长生军转移神速,已经远离了方才的空旷之地,炮击落在无人之地,炸出一个个坑洼,将泥土炸得松软焦热。 秦飞鸿眼帘低垂,联系起方才那支北军斥候,他隐约明白此中玄机,白莲生费尽心血打造的火炮部队,兴许只是在器用上有了长足进展,无非是火炮能射得更远、威力更大,但部队的典章制度、治军用兵还未完全适应这种器用。 “我们下去看看。”第二轮炮击就像一阵骤雨,下过之后复归平静,秦飞鸿以元神传讯各部兵马,继续隐蔽驻守,自己则驱马欲往炮击之地而去。 几名亲兵没有拦阻,他们都十分清楚秦飞鸿本人的实力,这种炮击的威力,秦飞鸿抬抬手就能化解,但对于大多数长生军兵士来说,这可是灭顶之灾了。 来到炮坑附近,秦飞鸿下马勘察,被第一轮炮击命中的兵士,基本连全尸都留不下,甚至在第二轮炮击之后,直接变作肉糜碎末卷入松软的泥土中。 硝烟未散,犹然能够嗅闻到一丝焦臭气味,那是铠甲被消融、骨肉被烧焦、兵器火药焚灼后的余烬。秦飞鸿站在炮坑之中,缓缓推演解析此地发生一切的经过,将炮弹的威力重新在元神中回溯体会。 就在这时,第三轮炮击已至! 火炮来势极快,几名亲兵根本尚未察觉,只见秦飞鸿缓缓抬手,他们才意识到天空中的变化,火雨飞陨而至,根本来不及上马躲避。 秦飞鸿身上星芒闪烁,刹那间星河飞散,如同天人垂幕,一片星河笼罩住上空,炮击进入其中,就好像撞入一片凝稠浆液之中,死命钻入却无法突破,这才能看清炮弹的真容。 一根圆锥也似的铜铁事物,滴溜溜不住旋转,好似木匠的钉凿一般,光是凭此冲势恐怕穿几层铁甲都挡不住。 “大帅,为何炮弹没有爆炸?”一名亲兵在缓过方才的紧张之后开口询问。 秦飞鸿仰头说道:“我已定住这枚炮弹的内外,正在解析其内在构成,若能仿效,对我军也是极大助力……嗯,我知道炮击从哪里来了,居然在五十多里之外,就算现在派遣轻骑奔袭也来不及了。” “难不成就让天王教的贼子这样放肆吗?”亲兵咬牙切齿道,方才的炮击已经让他们不少弟兄折损,难免愤慨。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王教军依仗火炮远击之威,我们不必直撄其锋,且让各部兵马分散潜行,找寻机会与地方短兵相接,如此一来天王教为防伤亡,必然不会发动炮击。”秦飞鸿说完之后,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继续在原地逗留了好一阵。 “果然。”秦飞鸿说道:“他们的炮击并非观察目标后发射,而是纯粹以远程传讯计算射击诸元,至于炮击成果根本一无所知,三轮炮击之后便不再放,恐怕他们的炮弹贮备也不算丰厚。” 秦飞鸿作为长生军主帅,绝不仅是修为法力的高超,而是对战场环境的把握细致入微,仅是三轮炮击,就已经大体摸索出天王教军的情况,研拟出的对策也不止一种,元神推演一番后,便下令全军继续推进。 既然这场战事不可避免,那秦飞鸿也绝不是那种姑怠退缩之辈,兵战凶危,不战则已、奉战必胜,这是秦飞鸿立身准则,若有违背,身死道消! (本章完) ------------ 第376章 紫华霄汉 正当江楚大战如火如荼之际,终南山中紫气冲霄、罡风激荡,那座山中道观此时如受风暴笼罩,地基以下的山石泥土被风暴渐渐刮走,显露出一层玄阴光华,竟是一头巍峨如山的玄石神龟,将整座道观驮负而起,背上正中恰好是紫霄宫洞天门户的那面无字石碑。 云霄站在无字碑前,双手高举如托天,周流风云被他的法力牵引冲举上天,如斯神风之威,若是降临俗世人烟之中,恐怕成片州郡城池都会被连根拔起、夷为平地。 深处风暴中央的云霄仰望天空,一片混沌迷蒙正渐渐成型,如同阴阳两仪回旋不定,那是英芝、琼石两位高人以自身形神法力汇聚而成的通道,彼方直达元始界长生仙府,云霄早就跟对面打好招呼了。 云霄身后,一百二十多名紫霄宗门人屏息以待,众人结成阵式,法力神气融通如一,缓缓飘飞而起,混杂错乱的风暴没有波及到他们半分,都被云霄以巧妙法力牵引化消。 紫霄宗门人遁入那片阴阳混沌之中,旋即没入不见身影,甚至连元神感应也探查不到,而风暴中的阴阳混沌也渐渐消散坍缩,云霄一鼓作气,将蓄势已久的乱流推向天际,融入高空罡风之中,随天地自然冷暖干湿分散开来,唯有如此才不至于破坏九州天象气理。 看着紫霄宗门人遁去,云霄运转法力,猛然跺足,留下一道元神心印在玄石神龟之中,然后飞身一跃,身化精芒消散,不存九州世界。 眼前一新,所见便是长生仙府圣境,紫霄宗百余门人也缓缓降临,各自调息涵养,对眼前所见也难免惊讶。 “多谢云霄小友。”英芝琼石两人身形化现,朝着云霄深施一礼。 众人落在地面,云霖、云缘与怀殇等人也已上前恭候,各自纷纷见礼,云霖带着紫霄宗门人熟悉周围环境,而云霄则顺便考校云缘与怀殇等弟子的修为。 在云霄离开的这段时间,众弟子修为亦各有精进,虽然不一定破关神速,但道法修为本就是日积月累、门庭渐进的功夫。 元始界虽然天成如洞天福地、仙灵盈野,但对于修行弟子来说,寥寥十余人守着旷大无垠的异界天地,这等寂寞空虚也是对心性的极大考验,如果不能把持得到,很有可能就此颓丧松懈,对修行无益。 好在这一关他们都能迈过去,那么未来不论修为成就如何,总能保持心境不失,而不至于彷徨无措。 云霄自己修为虽高,但是他却不能凭意愿让弟子也修行有成,甚至他们此生修行会有怎样的成就,云霄也无法完全预料,成或不成,影响的因素不可测,如同天劫一般。 云霄所能做的,就是按个人天资禀赋的不同,给予不同的点化与教导,就像齐德仲对云霄所做的那样。云霄在意弟子们是否修行有成,这无需讳言,但他却没有强求。 紫霄宗门人落足长生仙府,即便此地空旷辽阔,他们也不会跟云霄的弟子争抢,在长生仙府东方山头的一处雪窟中,成为紫霄宗门人暂时栖身所在。 门人多的好处就是建设修筑更加快捷,元始界中可取用的天材地宝俯仰可得,修行人想要在此安住,需要考验的更多是心性,而非行走世间的凶险。 英芝琼石两位高人与云霄随意闲谈,身形已经远离长生仙府,足踏虚空至万里之外,乘云气、御霄汉,游赏元始界各处。 “这元始界的风貌,颇有上古纯朴之风,门人在此修行也算福缘深厚了。”琼石说道。 “这次还要多谢云霄小友了,说不定以后要来的修行同道怕还不少,如果需要我与内子相助,但讲无妨。”英芝说道。 云霄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这元始界日后恐怕还真有不少人要来,我想请二位与紫霄宗的同道掌控一下局势。修行同道前来是为远离尘俗而清修,不愿重新卷入祸乱之中,意图在元始界生乱作乱者,应该成为各方公敌。” 英芝回应道:“九州修行界各派皆有戒律,红山议会也有种种规戒,我觉得大可以为借鉴。” “既如此,便劳烦紫霄宗的同道了。”云霄补充道:“我门下弟子日后还要回转九州世界继续游历修行,长生仙府就作为接待诸位同道的落脚之处,可能还需要贵派门人打点上下。” “如此自是无虞,小友心胸着实少见,你打算现在就带门人离去吗?” “现在倒是不急……”云霄话说一半,身形忽然一震,脱口而出:“龙霄佩来了!” 英芝二人齐声问道:“龙霄佩?他怎么会知道元始界?” “不不不,他不是来到元始界了,他是到了紫霄宫门前了!”云霄吓了一跳,方才他在玄石神龟留下一道元神心印,就是为了可以直接回转紫霄宫,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龙霄佩就“找上门”来了。 英芝琼石对视一眼,问道:“莫非龙霄佩察觉我等离开,打算谋夺紫霄宫洞天?这不大可能呀。” “不管如何,既然贵派同道有意将紫霄宫托付于在下,我也不可能坐视洞天福地无端落入他人之手,我这就回九州世界一遭,长生仙府就劳二位照看了。”云霄作揖道。 “小友且去,我等自可保元始界清宁。” …… 形神遁去,重见天日,终南山中神龟伏地,气象非凡,紫气回旋不改,此刻却另有几分玄妙。 云霄身形倏然降临,就在无字碑前,见一人峨冠博带、雍容华贵,一枚墨云龙霄佩悬挂腰间,身份来历呼之欲出。 “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没错吧?”云霄闲庭信步,仿佛看见路边一人,两手对抄在袖中,寒暄道:“**明府中兴之主、府尊龙霄佩。” 那人静默无言看着无字碑,听见云霄的话语之后才缓缓转过头来,一动一静皆有玄妙韵律,好似天地也随之变化。 “我想……应该是吧?” (本章完) ------------ 第377章 唯心独运 云霄看见龙霄佩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仿佛唤醒了尘封的记忆,但他却十分清楚,在此之前,自己这一生中绝未与龙霄佩碰面相见。 有趣的是,龙霄佩本人也有这样的感应,二人似不约而同地停步驻足,仔细观察着对方。 “得了吧,我都被你看得发毛了。”云霄耸肩道:“怎么?出现在我面前是活得不耐烦了?” 龙霄佩没有理会云霄的调笑之语,抬头仰观喝道:“不用躲藏了,都现身吧!” 此言一出,漫天云气翻涌如潮浪不绝,天空中现出数十道人影,恢弘气势与庞然威压将玄石神龟上的道观与外界隔绝开来,宛如自成一界。 来者并非无名之辈,都是当今修行界名动一方的高人,太华门以掌门寒空为首,三十六名门人结成太华天罡阵凌空而立,位处正北;七星剑派执剑长老青干断与掌门慧剑君等人结成北斗剑阵,镇守西方;古圣原当代传人楼银章鼎立南方;天狼城主龟虽寿护持东天。 四方合围之势,混元流转不息,数十名修行高人各自展现道法玄功,封天绝地、镇山截川、日月停滞、星河固塞。 云霄身在阵中,察觉到此间天地灵犀被尽数剥离抽尽,形成一片绝对真空,龙霄佩所修《天劫损道章》最擅借引天地之威,此举显然就是针对龙霄佩而来,让他绝无半点可借用之力,如龙困浅滩。 而且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元神感应反而变得异常清明,世间万物如纤毫毕现。这并不是完全的好事,对于元神定力稍有欠缺者,心念根本无法把持,元神世界中立刻浮现的万事万物会立刻震得元神退守、道心恍惚。 云霄忽然察觉,此地的状况有点像红山议会的赤心台,任何人只要发动元神,在场所有人都能够清晰感应。就譬如云霄此刻一动念,所有人都明白现场环境的特异。 但此时此刻,道观上空却是一片清明静肃,所有人心念不动、一尘不染,形成古怪的对峙场面。 “好大的阵仗!”龙霄佩首先开口,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张口说话,此时声色光影已然无法传递,只是纯然的元神妙境。 “如果你们是打算在此彻底了断,那本座奉陪。”龙霄佩没有丝毫的畏惧退缩,他的情绪所有人都能感应到,是一种如高山千万年巍峨不改的从容自信、安稳泰然,是一种对自我审视与省悟后的向外展现。 此时此刻,能够说出来的,只能是真心话,谁也无法隐瞒。 “前辈。”太华掌门寒空抱拳拱手:“今日之会,我等非为杀伐而来,实为断绝乱源。当前九州乱局尚未明朗,前辈何必多加涉足、徒增业数?” 龙霄佩根本不看寒空,直言道:“上古之时血日魔潮,先贤诸圣奋力以应。后来九州战乱绵延不休,各路仙家下界涉世止纷,太华门促进红山议会创立。如今九州之乱、血日魔潮交相叠至,祸乱劫数仍然未得根治,我辈却只得随乱而作,如此可称得上超脱?” 龙霄佩的话语中,隐含了他对世间万事的一种看法,今日有九州战乱、明日有血日魔潮,世间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麻烦与困惑,道法修行为求超脱,同样的问题不得彻底根治,在数千年中不断重现,困扰着一代又一代的凡夫俗子或修行高人,这样根本算不得是超脱。 道法修行为求成就仙道,这无非是独私一人的超脱,九州世界仍旧是九州世界,凡尘俗世的战乱并没有得到根治与改变,万界交互的灾殃劫数只能被动应对,在龙霄佩看来,这样的飞升超脱,不过是畏难惧事的逃避。 真正的超脱,不该是对世事的逃避,更不应是对灾殃与困苦的疲于应对,而是要从本质上改变人与世间万事万物的相处之道。 凡夫俗子心随境转,修行高人境随心转,地仙位业心境超脱自在、不碍于物,这些境界在龙霄佩看来都不过是求证更深的根基。他所希望的,乃是世间万事万物的变迁与演化,需要依循人心意志的需求而进行,人心是这个世间与万物的中心。 血日魔潮、九州战乱这等境况,显然都不是万众生灵所希望的处境,他们所改变不了,龙霄佩可以出手改变,而他的做法,则是成为九州世界的万物主宰。 龙霄佩的话语中还提到了,九州主宰只是一个开始,他未来还打算要成为凡尘万界的主宰,引导一切具有自我意志的存在,走向万物中心的过程。如此一来,便无所谓飞升超脱、仙道成就,因为在这个世界,意志已经是存在的主宰,无物不可求、无物不可得。 此言一出,天光变幻不知几许,光是接纳庞然复杂的元神妙境,众人就花费了半月光景,而玄石神龟附近天地也被混沌法力所笼罩,成为一片世所难察的神秘境域。 声息稍止,寒空蹙眉言道:“我辈尚在修行途中,不该妄言仙道成就,飞升超脱是否逃避世事,轮不到前辈论断。至于前辈所求之愿景,恕我无礼――此番相会,不知是否在前辈所求所愿之中?” 疑问一出,斗法已起,虽然只是寒空开口说话,但是拷问与质疑的压迫来自所有方向,冲击龙霄佩元神,稍有把持不定,便是元神散灭之虞。 寒空的质问十分直接,龙霄佩所求乃是世间万物以世人的意志为中心,那么寒空等人是否也是具备自我意志?既然是,那么他们在这里包围封困龙霄佩的举动,是否符合龙霄佩本人的意志? 如果是,那么龙霄佩的意志并不能主宰世间万物,因为他连主宰其他人都做不到。如果不是,那么龙霄佩眼下还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妄言未来如何,甚至不要狂妄替万众生灵开口抉择。 于此同时,寒空也在暗中点化在场众人,以自我意志为中心、从而运转万物的境界,不在凡间,恰恰正是超脱世间的仙道成就! (本章完) ------------ 第378章 九年之约 在场众人说到底都仅是凡间修行人,即便其中有几位都是久经世事几变的地仙高人,但终究尚未求证仙道,更遑论寒空本人。 不过太华门传承自有其独到之处,当年太华仙家飞升之后去而复返,驻世百年指点传人,这在上古之时也是极为少有。 仙家飞升之后与世无牵,道法传承兴衰成败在于后人,传法祖师功德圆满,本无需此举,实际上几乎所有仙家飞升之后都不会重返人间,至于具体原因,境界未至不便臆测。 寒空提醒龙霄佩,他所求的境界与仙道成就只有一线之隔,但此等状况并非是指龙霄佩距离求证仙道飞升剩下一步之遥,反而是此关劫数凶险难测,稍有差池则是形神俱灭、身死道消。 地仙位业以上,并非就是直证仙道、长生逍遥了,且不说飞升时可能引动天劫,飞升之后去处恐怕也不是真正的仙界天庭。 求证仙道有偏者,古籍有言称之为“散仙”。之所以被称为散仙,是因为此等人物被九州世界天地玄理所斥,既未求证仙道,却也不得回返九州世界,自此流落凡尘万界,飘零散落。 在场高人大多对凡尘万界有一定了解,云霄更是穿行两界自如,但作为地仙,他所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无涯之间的其他世界,云霄莫说穿越前往,甚至连感应也无,自然不得其门而入。 至于散仙的下场,飞升有偏、脱离九州之后,偶得玄妙感应前往异界还算幸运,上古有道法传世至今,更多的散仙前辈干脆是迷失在无涯之间,永恒地飘零下去,不死不活、也没有任何感知与自觉。 而为何散仙会被九州世界的天地玄理所斥?问题根源并不在九州世界,因为这片天地世界育化了无数生灵万物,散仙高人本质也是发源于九州世界。 究其根源,恐怕在道法修行过程中,重重进境间有所偏颇,散仙非是受天地玄理所斥,而是自居其外、自生悖离。 寒空暗示,龙霄佩此时此刻的修行,已经渐渐入偏,九州世界的运行、天地玄理之造化,并不是依照某人的意志而存在,地仙高人能够抱残守缺、窥一线生机,已是多少生灵求之不得的机缘,如果还不懂得善自惜守,妄作凶祟,那莫说未来仙道无成,恐怕连散仙道果都求证不得。 “你之修为不过离形去知,有何资格与我问论仙家成就?”龙霄佩冷笑以应。 寒空神色淡然:“确实!前辈道法玄功精深,修行岁月长久,区区后生晚辈当然差之甚远,那不知前辈较之古往今来之仙家,又是如何?” “少拿仙家威赫来压我,本座不会比你知道的少。”龙霄佩笑道:“任凭尔等舌绽莲花,想要动摇本座志向,未免浅薄!想要动手且来便是,本座恭候!” “口气还真大!”这时云霄笑骂道:“用不着大家一起动手,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你。” “你?黄口小儿,真的以为自己求证地仙位业之后便无敌于天下了?”龙霄佩笑道:“地仙亦非不灭不朽,当年太华祖师的大弟子姬无痕,不照样遭劫殒落?” 云霄闻言没有说话,倒是寒空脸色微沉:“哦?看来前辈对我太华门历代门人也颇有考据,那你可知,在姬无痕先师殒落之前,曾凭一己之力几乎斩灭当时三位围攻的地仙高人。不知前辈与之相比又是如何?” “终于耐不住要动手了?”龙霄佩笑道:“若想动手,一起上便是。” “且慢!”云霄喝阻道:“龙霄佩,你我皆是当世地仙,真要打起来于世无益,这样吧,我看你也被追得挺烦的了,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干脆一点,一战分定胜负,如何?” “一派江湖草莽之习气。”龙霄佩不屑道:“你说的话却也未必管用。” “如果前辈能与云霄道友定约,太华门不干涉。”此时寒空主动开口。 七星剑派掌门慧剑君点头道:“七星剑派附议,但看龙霄佩前辈。” “天狼城无异议。”龟虽寿缓缓道。 楼银章摆手道:“我也嫌成天盯着龙霄佩烦心,要是能干净利落料理,那自是最好。” 云霄环顾各方:“在场各派高人在场,虽不是整个九州修行界,却也有相当分量了,如此一来你可满意?” 龙霄佩脸色渐冷:“你要一心求死,本座自当奉陪到底,就看你有没有这胆量了。” “急什么?”云霄笑嘻嘻地说道:“我答应了师父,要在他出关之前对付你,算算时间还有九年。我的意思是,当初我在红山议会上,倡导独指一门涉世止纷,**明府有此担当,我倒觉得没必要在这种关头大起干戈。 这样吧,在这剩下的九年里,你我都不要参与其中,就让世事自行运转,九年之后东海一会,分定胜负,如何?” “云霄,要是这九年里龙霄佩飞升成仙,你又该如何?”楼银章一脸不怀好意地笑道。 云霄回应道:“能证仙道,那是无上成就,从此超凡脱俗,也不需要打了,晚辈自然认输。” “那这九年里,谁又能约束你们?”青干断也开口问道。 “相互约束。”云霄说道:“我分一化身,寄托在龙霄佩身上,他也一样作为,这九年里我们二人身心如一,这样可好?” “你――”龙霄佩当真没想到云霄会提出这种建议,分化形神寄托于别的地仙,如果对方有心作恶,斩灭这道化身,等同大大折损本尊修为法力。更重要的是,化身寄托在地仙形神中,彼此的一举一动等同亲身体验,再无隐秘。 这门道法是云霄不久前刚从英芝琼石二位前辈那里学到的,人家那是伉俪情深、神仙眷侣,这种做法只会显得更加亲密无间,助益彼此行功修炼,万一对方身陷险境也可以及时救援。 但龙霄佩和云霄二人仇怨难解,突然来这么一手,反而让人觉得怪异莫名,就连龙霄佩都觉得云霄性情恶劣,是在故意作弄自己。 (本章完) ------------ 第379章 何为所欲 “地仙开口,焉有虚言?”龙霄佩没有认可云霄的办法,说道:“但你们想让我开口,怕也没这么容易。” 云霄故作叹气说道:“这就没意思了,我说的你不听,你要的我不肯,彼此不可夺志,打又打不起来,那就只好这样耗下去咯?” 光是从言行举止上,云霄丝毫不像是寻常修行人揣摩的地仙高人形象,然而此言一出,他已经展开自身形神融入四方大阵之中,合力困住龙霄佩,不使其离开。 这种法力玄通的对峙并不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大爆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机与律动外泄,内外声息光影尽数被隔绝,但外界变化却能直接印入在场众人的元神之中,仿佛法眼观世、通明无碍。 …… 云霄与云霁道别时,并没有说他自己要去做什么。云霁只知道师兄在游历各方、造访同道,但是并不知道他要接引紫霄宗门人穿行元始界,更不知道事后在紫霄宫洞天门户之外,发生了这等高人齐聚的盛况。 云霁先行前往蓉城,跟蜀郡太守吴卞解释了之前自己的遭遇,作为剿灭麻匪凶首的设计之人,云霁也设计陷害了蓉城众修,这一点他虽无负罪之感,但吴卞却是为他担下了罪责,如果不是麻匪凶首被剿灭、匪患剪除,吴卞恐怕也要为蓉城修行参谋的全数身亡复出惨重代价。 当然,吴卞能够继续坐在蜀郡太守的位置上,也是楚国朝堂上竞逐一番的结果,甫经大战的楚国上下亟需恢复生产、治养臣民,吴卞治蜀多年,此时贸然将其调离无益于纷乱时势。加上天王教国骤然挥军,此刻正需要全国上下一体同心,吴卞也担负着调度蜀地财帑的职责,一时之间要找到胜任之人也不容易。 吴卞虽然经历了此前的跌宕,但气色神容较之过去反而好了不少,即便案牍文书一点不少,可他还是专心致志在政务之上。 云霁化身尊山子再次暗访吴卞,二人没有多谈过去之事,而是说起了巴蜀之地的生产治理、物资调动。吴卞没有料到眼前这位道人竟有此等经世济民的手腕,虽然用计设想不乏苛厉,然而乱世当用重典。 尤其是在麻匪之乱过后,虽然麻匪凶首、妖兵妖将基本都被剿灭,可是被打散的麻匪大军还有不少散落在巴蜀各地,或在乡野山林、或潜伏于穷街陋巷,终究是不安定的因素。 尊山子认为,若要根治匪患,一者自是致力生产、纾解贫困,让饥寒者得以生养,自然不会有贫苦之人闻风作乱;其二则是重视法度,要使民知法。 不仅要知法度之严,更要知法度之益。无法度规戒则寸步难行,法度规戒若定则万事和睦。特别是当下大乱放过,各地百姓惶恐不安,更应该趁机推行法度,将过去一些陈旧腐朽、不适眼前的规制乡约彻底废除。将那些根植于乡野宗族的私刑私法彻底打破废除,让法度深入人心根本。 云霁在说这些之前,可谓是做足了关于楚国的功课。他了解到楚国重视工商百业、大兴生产,此间自是讲究规矩度量。若是散漫稀松,那生产出来的器物不仅低劣物用,甚至有可能危害百姓日常起居。 法度非为约束,而是为保护百姓安居乐业。正如同修行戒律并非为束缚徒众,实乃是为从纷乱红尘中透析本来真我。 云霁境界虽然未至,却隐约有一丝领悟,他渐渐明白,为什么他的师兄云霄看似行止作为受天地玄理、人间法度所约束,却一点都没有被束缚的困恼。 凡夫俗子不解修行真意,妄自揣测有了超凡脱俗的**力之后,便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不仅凡夫有此念想,就连不少深修多年的高人也会动念及此,甚至从此行差踏错、邪行恶障为祸人间。 这些人往往忽略了一点,为所欲为,此中所欲所求,真是出乎自我意志吗? 世间生灵都需要摄取营养水气以供性命延续,这只是本能,而非**。当世人从洪荒蒙昧中,开始探寻延续存在的方向时,则是文明诞生的伊始,从此开始,渐知分辨利害、好恶、善恶、是非……诸如其类。 有人喜山珍海味、鄙夷粗茶淡饭,是真的粗茶淡饭不如山珍海味吗?都是世间之物,本无高低,只是世人赋予其价值不同。但与此同时,被赋予其上的价值也在影响着世人,成为一种判断的标准,或言食山珍海味者富足、食粗茶淡饭者贫穷。 而世道的演变是不会停歇的,山珍海味终究不是人间滋味的全部,在食厌了山珍海味之后,又回转头去品尝粗茶淡饭,美其名曰“调理身心、清静无为”。由此又得一判断――食粗茶淡饭者高雅,食山珍海味者低俗。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人们总是在各种需求中来回颠倒,所求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知觉与感官的满足吗?满足了今天的需求,明日又有变化,无穷无尽、无可止歇。 所以道法修行在漫长岁月中演变,其实也是在探寻此等世道精髓,为什么云霄会将修行人的界限以元神显现为划分?因为元神是超脱了本来感官与知觉的存在,是最纯粹的自我。 元神无欲,因为元神没有满足知觉的需求,只有从寻常的感官需求剥离开来,真正体会到自我意志的存在,方能明白自我真正的欲求所在。 世人所求的为所欲为,绝大多数都不是“所欲”,只不过是受感官知觉的种种冲击,以及身处世间红尘被大众所染化,形成一套似是而非的价值判断,便以此分定是非善恶。 当然,道法修行、元神显现之后,修行人的判断与认知并非从此与俗世相悖离,人世能够延续至今,本就是一种不自觉的改良与省悟。修行人元神显现,就是要将这种不自觉转为化自主自觉,将对万事万物、天地玄理的感悟加诸在身,这个过程,便是修行。 (本章完) ------------ 第380章 世道治乱 就像美味佳肴与粗茶淡饭之别,哪怕是元神显现的修行人,只要尚未辟谷绝粒,该吃还是要吃,但心性超脱凡俗知觉驱动,自然不会碍于眼前食物味道如何。 但同样的,修行人绝非不分好坏之辈,相反,修行人能够体会到比凡夫更多的美好,不会强行驳斥粗茶淡饭就一定更美味,超然物外的眼界与感悟,这是修行人与凡夫的差别。 实际上即便没有法力修为,凡夫俗子也未必没有这种超然的感悟,古往今来多少哲人达者,格物致知、顿悟明觉,境界的超然与道法修行无必然因果关联,这是一种世人皆可求证的境界,也是世人脱离洪荒蒙昧后,超脱于飞禽走兽的精神本质。 只不过这种境界不可强求,即便是有道法修行传世,也并非所有修行人都有此心性境界,反而会受欲念牵动、再度沉沦,这也是修行劫数,而且伴随修行经历的一切。 既然明知世人受知觉感官所牵,那便不可轻纵欲念无休止的膨胀,世人自丛林出,却不可再入丛林、以丛林法则沦为奔逐功利,否则千古文明毁于朝夕。这也是为何先贤圣人定规戒、设法度,就是为了保存文明精髓,以传于后世可得弘扬。 法度规戒根源于文明,海内九州如今看似风气传统相近,若在上古之时,怕是相差甚远,不同族群在不同环境中繁衍生存,诞生出各种各样的文明萌芽,也造就了各不相同的法度规制。 其实这些在历史中渐渐湮灭埋没的族群文明,并不是彻底断绝,而是在不断演化中相互融合、渗透,最终形成如今九州风貌。 文明传承如此,道法传承亦是如此,九州修行界门派林立,各执己见,最后也是以红山议会的方式,订立规戒条令、各派共守,和光同尘、挫锐解纷。 只不过云霁的眼光并不局限于过去,尤其是了解到凡尘万界以及各种仙家隐秘之后,他的眼界与想法自然也得到延伸。 九州之中尚且朝代更迭、战乱频仍,那么其他世界是否相似?且不说那些并没有生灵活物的死寂世界,只要是具备自我意志的事物,看待世间的方式就未必与九州生灵一致。 上古之时的血日魔潮,除了是万界自身交互,也是不同意识存在的碰撞,云霁意识到,未来这种碰撞只会更多,他的师兄云霄可以穿行他界,未必其他世界的高人就不行,像楚国与天王教国就是这样的存在。 血日魔潮、万界交互只是主菜,预先的前兆已经蠢动,其他世界对九州世界的渗透与干涉早已开始,无论是楚国还是天王教国一统九州,实际上都是来自九州以外的干预,在云霁眼中看来,就像家中冲进了两名外人,兀自在主人屋中争斗。 云霁忽然有些认可龙霄佩与**明府那套“护世大业”的说辞了,然而也仅仅是说辞,龙霄佩真正的图谋一样可怖,很可能是将九州世界推向毁灭的一步。 其他世界可以对九州世界加以干涉,仙家高人是否也能在其他世界传弘大道仙修?按理来说应该可以,佛门修法便是这样出现在九州世界的。 而现在云霄不正是找到元始界了吗?这就等同于九州世界的一个外延,谁先抵达彼方,便可以留下各自的传承与指引,这样一来,欲往元始界遁隐清修的九州同道,也不能单纯看做是逃避乱世,相反,那里极有可能是未来大劫的前沿阵地。 “仙长。”吴卞的话语打断了云霁的沉思,听他夸道:“没想到仙长道门仙真,却也懂得这么多刑律法度,当真少有。” 云霁在与云霄等人结识前,也久在俗世中磨砺,和云霄等人出身武馆不同,他自幼混迹江河码头、漕运帮派之中,熟知底层总总黑暗与恶劣,但同时也明白规矩与制度的重要。即便是地痞流氓,行止作为也有一定之规,混乱无序只能是谁也无法延续长久。 “游历见闻而已,不是什么名师传道,郡守大人姑妄听之便是。”云霁一扫拂尘。 吴卞笑而不语,这位尊山子仙长布计,让巴蜀麻匪旦夕覆灭,不仅是他个人智计,也是其背后牵连的修行界势力,对于这样的人物,楚国高层向来是十分忌惮的,吴卞本人之所以没有被立刻摘掉乌纱,未尝没有以此引出尊山子的用意。 不过这位仙长来去无踪,至少新近派遣的修行参谋根本没有察觉尊山子,二人相谈之事不入六耳。 以吴卞察言观色的境界,他隐约能够看出尊山子对楚国并无好感,他会出手剪除麻匪凶首,并无私心作祟,而蓉城修行参谋的集体丧生,估计也早在他的设计之内。 后来吴卞也想明白了,蓉城内中必定也有麻匪的谍子潜伏,否则尊山子的计谋不可能实施,他的作为可以说是清楚明白编织一个牢笼,逼着猎物往里面钻,然后悍然拔除麻匪凶首,凭的自然是直截了当的实力。 对于这样的人,吴卞倒是没有惧怕之意,他本人没有半点道法修为,丹经道书在他眼里就是蝌蚪爬文一般,看也看不懂,自认此生无缘仙修。 但吴卞并没有嫉妒怨怼,在他眼中,道法修行其实就像一门手艺,世间总归是有人学不会的。学不会就学不会吧,人生一世谁能长生不老?持身中正、处世有道、待人以仁,这就是吴卞所求,经历了此前之乱,他才渐渐有些明悟。 吴卞在观察云霁,却不知云霁也在观察他,吴卞有着经世济民的大才,如果是在安定岁月中,必定能发挥大用处。 不会话说回头,如果不是此番乱世磨砺了吴卞,他本人也无此机缘巧合有如今成就。 云霁摇头苦笑,世事因果缘法之巧妙,他也仅是窥见万一。临别之际,云霁留下了一枚剑符,那是他效法七星剑派的路数炼制而成,交给吴卞随身佩戴,一旦遭遇凶险,剑符自然会救他一命,而云霁也会有所感应。 (本章完) ------------ 第381章 冲杀陷阵 离开了蓉城之后,云霁直奔砺剑峰洞天,与九鸣等人重聚。云霁嘱托几人安心清修,然后借走了杏鸾的紫晶石花与王启年的空明锤,离开砺剑峰洞天便不知所踪。 玄石神龟上,元神妙境照摄九州寰宇,各人感应玄之又玄,不论遥隔千山万水,只要是心念到处,自然可见。而且一人所见,众人皆可得见。 云霄只是动念想起师弟云霁,这段时日以来云霁的一举一动便尽入眼底,众人方才明悟,原来拔除麻匪凶首背后设计之人非是云霄,那么云霁现在又欲往何处去呢? 云霄动念刹那,外界时光已过半旬,他息心止念,与云霁的感应乍然消失,众人自然不得观视。 云霄关心同门自是理所当然,而他念头一止,众人元神又现妙境,居然是太华掌门寒空上体天心,照见九州全境,一念纤毫毕现,众人却不觉元神冲荡恍惚,想必是浑天星斗的妙用。 寒空并无私心杂念,所观之境就是天王教国与楚国的江楚大战,这场战事相当紧要,极有可能决定了未来九州形势的未来走向,在场高人相互对峙,谁都无法插手其中,却又偏偏入境旁观,仿佛身临其境,也是对心性的巨大考验。 …… 在天王教军发动三轮炮击之后,长生军快速分散开来。 以秦飞鸿为全军阵枢,长生军几乎不存在旧时军旅调度迟缓的问题,每处营队仿佛就是秦飞鸿元神感应的延展,如同自我身心的一部分,秦飞鸿完全能够做到自如掌控每一个兵士的状况,用兵如臂使指在秦飞鸿身上不是夸辞。 在窥破天王教军火炮的缺陷后,秦飞鸿勒令全军分散推进,战兵八营如同八根箭矢往北射去,穿山林、越河川,终于在沧浪滩一带爆发了第一场战斗。 天王教军连江三十六营推进缓慢,步步稳扎稳打,力求四平八稳。长生军则是奇兵迭现,一举奋力冲杀,两军如同虎狼撕咬。 此战秦飞鸿意在试探,两营战兵强行突进敌阵,如同尖刀突破连江军的阵型,力求两军人马交织一同。天王教军火炮威力虽大,但距离遥远、难求精准,只能炮击散面,如果两军人马短兵相接,自然不会贸然发动炮击。 而长生军兵员素质更为突出,即便在激烈混乱的战斗中,也能各自三五成阵,远程对敌则火枪齐射,贴身近战凭刀斧砍杀,往往几下功夫就能杀得连江军如稻禾收割。 不过连江军在人数上毕竟更占优势,眼见两军前锋陷于绞杀,连江军后军散列成阵,退守后方,排成三面三重人墙,各持火枪,成半包围之势,一声令下,同时开枪! 飞蝗如雨的弹子扫入两军之中,不分敌我当即倒下一批,秦飞鸿见状并未下令前锋后撤,而是命令骑兵自两侧渡河,袭扰设围大军。 慈不掌兵,战场上的厮杀生死太寻常不过了,身为将帅不可仅为部卒性命考量,在战场上稍退半步,有可能导致军心涣散,一旦后撤,很可能会演变成踩踏奔逐,死伤更重。 南方马种稍劣,长生军中的骑兵不以马匹雄骏为上,而是轻装上阵,马匹包头覆面。马上兵士甚至不披挂重铠,只着三层厚棉,佩戴四杆自带刺刀的特制火枪,一边冲锋一边开火,用完之后直接当做投矛掷出,最后抽刀拔剑,只管冲锋陷阵。 此等骑兵皆是挑选自长生军的悍勇之士组成,率领骑兵的也是有法力修为之人,为首结阵,让这支骑兵有无坚不摧的陷阵锋芒。 长生军骑兵自两侧奔袭而至,如同合抱的双手,直接将连江军的包围撕成碎片,许多连江兵卒只听见如洪水般的马蹄声,然后就是庞然巨力将周遭地面掀起。 骑兵所过之处,尘土飞扬、飞沙走石,这无非也是修行法力,风刀沙刃掩护骑兵冲杀,众军根本不用照看两侧手足,军阵自然受到法力引导,是一个庞然的整体。 骑军冲杀一轮,只留下十余条人马尸体,连江军两侧包围已经被撕碎,只剩下靠北一面人数最多,正欲再组阵型冲杀而去,却见连江军中一阵沛然剑光,恢弘如日中天,散落一片华彩。 “天王教因贵在此!楚贼上前受死!” 一声如雷暴喝,伴随而来的是摧枯拉朽一样的剑光,直扑长生军骑兵而去,一经撞入,便绽放无数血花。 “好快的速度!好猛的剑术!”稍有察觉的随军众修皆是一惊,他们虽然知道对方军中也不乏修为有成之辈,但没想到仅此初战就遇到这般强横对手。 因贵手持宽厚重剑,身形却是如电光一般,浑身散发出流转不息的煌煌日曜,挥剑一斩,芒刃飞旋,当场十余人马俱同碎裂! 轻骑擅长快速突防冲杀,原地交缠最是不利,因贵显然就是看穿此点,奋不顾身孤身入阵,狂暴之姿杀得长生军骑兵营中一片凌乱。 好在长生军中也有高手,只是错乱数息,即刻便有几道光华锐芒反扑而至,因贵反手横剑,宽厚剑身如同盾牌,散出明亮金光奋力一挡,却不料身后枪响投矛齐至。 长生军中,关于战阵配合的钻研,恐怕天下无出其右者,一者动、全员皆动的协同策略,已经深化成长生军兵士的本能一般,无需秦飞鸿刻意下令。 因贵剑势虽然猛烈,但并非全无破绽,挡住长生军的修行法力已是不易,此时汹涌袭来的背后攻势,全数实打实地轰在背上,一片血雨泼洒开来。 因贵负伤怒吼,就像吃痛的野兽,背上巨创深可见骨,甚至隐约能见腑脏有力搏动,骇人模样却不曾倒下。 只听见连江军中一阵齐声呼喝――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因贵闻言浑身血气登时沸腾,是真切地焚灼滚沸起来,两颗眼珠子也似水泡一样爆裂开来,七窍流血仍然鼎立不倒,举剑高喝: “天王降世,佑我永生!” (本章完) ------------ 第382章 死志绝剑 因贵十二岁的时候就听说过天王教了。 当时的天王教还只是一帮穿着破旧的农人模样,他们的头领更是赤足行走,一点都没有仙长高人的气度。 那年中原先大旱、后大涝,地里辛苦半年,莫说来年开春的留种,恐怕连过冬都要死一大批人,因贵是家里老幺,又瘦又矮,家里的大人找个由头赶他出门,他迷迷糊糊就跟上天王教的人马了。 跟着天王教说不上什么有吃有喝,照样是风餐露宿,年幼的因贵一场大病,几乎要死在荒郊野外,后来是杨琦长老救他性命,让他入了天王教,这才有了因贵的名字。 因贵绝对算不得是聪慧,他大字不识一个,长老们传下的教谕,只能靠别人的复述死记硬背,但仅知其言不知其理,更别说修出什么秘法神术。 后来天王教渐渐壮大,不少入教比因贵晚的教众都混得比他好,他虽然是被杨琦长老救过,但因为能力平庸,被分到了地支十二旗之一,偶尔随军出征,也算走过不少地方。 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陪同因贵教友往东北长林郡,当时前往东北,一方面是为了进行考察、提前做好传教铺垫,但更主要的是要拉拢东北修行门派飞云门,展现天王教友善一面。 机缘巧合下,因贵与因佳半途遭逢飞云门弃徒齐德仲,后来此人成就与种种际遇更是如传说一般,绝非因贵所能相提并论。 虽然拉拢飞云门的作为没有成功,但是凭因佳的才智,天王教在东北州郡渐渐生根发芽,此举自然也得到总坛的重视,因佳与因贵二人都得到褒奖。 后来天王教发动包围乾朝帝都之战,因贵本人就在东北军中,那时听说了齐德仲成为乾朝新太子,因贵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甚至颇有几分怨怒,他更是恨不得要即刻杀入玉京城,将齐德仲踩在脚下,让他对天王教俯首称臣,一泄当年相见之怨。 只可惜此念并未达成,齐德仲与他此后再无交集。乾朝覆灭后,因贵继续驻守东北,也是在此时,东北地界有邪魔出没,因贵也参与到剿灭邪魔的行动中。 那名所谓的邪魔,其实是一名修行界的败类,不知从何处修炼了一门驱使阴灵鬼物的邪术。一开始此人只是用邪术迷幻女子,诱之行那淫乐之事。伴随修为精进,此人欲图染指东北管治,想做那幕后之主,却被东北天王教众察觉。 邪魔狡猾阴险,不跟掌握大军的天王教正面冲突,只是偶尔伏击来往的信使、传令,让天王教东北分坛烦不胜烦。 后来还是立功卓著的因佳教友――当时已经是东北分坛主事――布局引诱那邪魔现身。 计策一开始还很顺利,那邪魔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孤身一人,大军出动、天王教众齐齐出手,邪魔败类当场被擒拿活捉。 然而正当因佳因贵等人要上前盘问之际,那邪魔陡然自毁真元,轰然一爆,天王教众当场死伤惨重,因贵本人重伤不说,他一直仰慕的因佳更是在他怀里阖目咽气。 但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当时另有一支天王教的人马赶来,却不是为了救治教友,而是公然屠戮在场众人,因贵不顾伤势,一手提着重剑、一手抱着因佳渐冷尸体,一路疯狂冲杀,好不容易才逃离现场。 事后调查,东北分坛多处据点竟是同日遭受袭击,教众信徒死伤惨重。显然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屠杀,经此一事,天王教在东北州郡力量大减,消弭近十年的匪患竟而死灰复燃。 只不过如今统领东北各路悍匪之人,并不是那什么铁石匪首、鹰扬寨主,而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蒋姓文书。 那蒋文书正是最早赞同因佳在长林郡传教之人,当时蒋文书甚至亲自率人抄了他那远房亲戚陆郡守的家,城头变幻大王旗,公然将长林郡拱手送给天王教。 蒋文书前半生的经历与吴卞相似,而且在处理政务、整治民生上皆有所作为。蒋文书在齐德仲按剑剿匪之后,更是收罗了一大批匪盗,他们改头换面,成了天王教在东北州郡的基业。 然而祸数早在彼时业已种下,天王教后来发现,蒋文书背后另有幕后黑手,否则不可能一战斩杀东北分坛的教众。 东北州郡重陷匪患,但好在没有搞成麻匪十恶那等大场面,大不了就是东北州郡税赋无收、自成一国。天王教国草创,此时已是多面对敌,一时还抽不出大军剿灭东北匪患。 至于在此事中幸存的因贵,重伤痊愈之后心性大变,跪在神剑府前求杨琦灌顶传法,只求以此身奉献殉教,震动天京城。 消息传到荆襄都督府,白莲生欣赏因贵死志,上书要求将因贵调遣到荆襄前线,经过一番磨练,因贵早已不同往日。 因佳死后,因贵心死,但他不会轻易去死,因佳心心念念无非是弘扬天王教,而在此之前,楚国是神教最大的阻碍。 “等我,我很快就来了。”因贵低声呢喃一句,高举重剑明亮耀眼,斑驳裂痕中更有无尽神威。 因贵脑海中闪现起因佳当年种种容颜,有行走疲乏后伸懒腰的慵倦,有看见喜欢小饰物的明亮眼神,有下属办事不力的蹙眉呵斥,有临终一刻血污模糊、却缓缓伸手抚摸自己脸颊的哀色…… 然而最后一幕却是白莲生那冷峻森严的话语―― “若将来我教与楚军一战,你当为先锋,首战只许胜不许败,你必须要用生命确保胜果。如果输了,我对你的尸首不感兴趣,明白了么?” 此生一切的一切只在刹那间回溯,重剑神威已然盈溢,奋身一斩,因贵的身体散作飞灰,重剑也不再维持形态,神威剑光肆意宣泄,长生军骑兵被全数笼罩在剑网之中。 哀兵死志、穷途绝剑,因贵施展出了他这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绝大神威,汇聚连江三十六营所有杀意愿力的一剑,将长生军骑兵营尽化一滩血水红汤! (本章完) ------------ 第383章 无为不争 咆哮嘶吼的剑光将长生军骑兵绞得人马俱碎,而且不断散列崩解,骨肉腑脏、刀兵武备,全数化作瓢泼一般的血水汤汁,伴随着剑光继续向外如潮浪般翻滚。 因贵死志绝剑一击,竟然将长生军骑兵队全数覆灭,甚至不留尸骸,如此骇然攻势对士气的摧折最是强烈,即便长生军中皆是悍勇之士,但一时血勇过后,冷静下来面对战场状况,未必人人都能保持一颗清明之心。 士气是一种十分微妙的事物,这并非是独属一人之意志,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士气或可能模糊难测,但是在修行高人眼中,却是一种极为强烈的心念激荡。 生死关头,最能激发一个人血气之勇与心念专注,因为这是发源自生灵最本源的力量,世人自洪荒蒙昧中脱颖而出,绝不仅是身体血脉上的优秀突出,也是精神与意志在推动。 而士气则更上一层楼了,因为战阵兵事不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亟需集体行动相互配合、集体意志汇集一体。面对如此庞然的众生意念,又是高度集中,即便是道法修行之辈也不敢小觑。 所以这也是为何自古军中少鬼魅,阴灵鬼物并无实体,无非是一缕飘荡的意念,在面对高度集中的杀伐意念,阴灵鬼物如同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士气强盛的军队,配合精妙的策略与完善的军备,强军劲旅与焉而生,长生军与连江军都是务求这三方面齐全的军旅,他们的征战厮杀也算得上是当代兵家传奇了。 虽然骑兵队被一击尽灭,但长生军只惊疑了一瞬,因为众人的意识深处此刻都出现了安抚惊慌的强大力量。 这就是秦飞鸿的手段,他身为大军中枢,自然能够感受到前锋的遭遇以及将士们的心态,他无需收兵回防、再慢慢训导,凭自己元神法力平复众军意志,只要能稳定一时、不致于阵型被破,那自有转变局势的机会。 这样的法术并非轻易能可施展,秦飞鸿只是强行压制这种惊慌,如同病重之人用猛药提化元气精神,药效一过还是病来如山倒。 此战需要速战速决,虽然说因贵愤然出阵,一剑斩灭了长生军的骑兵队,但他本人也已形神俱灭。而且秦飞鸿察觉到,方才那绝命一剑,其中所蕴含的也是庞杂的心念愿力,毕竟天王教也是利用众生意念的个中好手。 秦飞鸿命令前锋继续死战,后方援军继续掩杀,一场大战的前奏在刚刚落幕。 …… 终南山中,玄石神龟。 各路高人看着两军厮杀血战,大多神情肃穆、默然无语,他们皆知,楚国与天王教彼此的征战厮杀是无解的,不是说凭在场高人的道法玄功,强行牵涉其中调停斡旋、去做那双方都不乐见的和事老就能摆平的,更何况大多数修行人也无心于此。 想要遏制战事,要么能有足可满足双方的巨大利益,要么就是有令双方都付出巨大损失的威慑能为,否则空谈道义心性、自诩清明高节,实乃恶德。 更有甚者,见此昏乱颠倒的战乱世道,一不求退避清静、二不求平乱止纷,唯恐乱象不增,甚至意图从其中获利更甚,伸手涉足意图令世间万象唯心独运,此等已属邪魔,修行辈自当诛除之。 寒空让众人看见江楚大战的状况,并没有其他过多的讲述,其中奥妙玄机任凭众人各自参悟,而众人也因各自修行有着不同的印证。 最直接的一种看法,这江楚大战看似是楚国与天王教的征战厮杀,实则也是在暗喻在场众人的状况。一众修行之人相互对峙,即便没有真刀真枪地厮杀起来,可是这种场面已经足够凶险,一有偏差便是众生之劫。江楚大战双方的今日,很有可能就是在场众人的明日。 道法修行的超脱,不应只是力量与存在上的强大,也包括心境和意志上的超越,世人自丛林出,有法度规戒,文明方能得以延续。若是修成了道法玄功,反而以丛林法则立身处世,只不过修成了一头獠牙利爪更锋利强悍的无知野兽罢了,比凡夫还不如。 道法修行是逆天之举,但不是倒退,弱肉强食看似天理,却不知强者亦非恒强、强者亦有所畏,强弱之别、大小之辩,看似对立,却都在不停的转化,唯有以仙家长生久视之眼界,方能窥此大道,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太华门在红山议会上,允许了云霄设想的方案,让**明府专权涉世,并不是一种退让。而是太华门必须要面对和承认世间的演化。 如果红山议会的规制与存在阻碍了世道演进,那太华门乐见红山议会被取代,问题是什么事物来取代红山议会。 太华门并非要做修行界的盟主、九州世界的独尊,若有人要改动红山议会规戒,尽管提出便是,其中是非利弊、因果缘法,自然众人共商。 然而世道的演化与变迁,也不尽是安定和睦的。相反,有时候往往是演变成战争与混乱,如果真的到此境地,太华门所能做的也仅限于减少混乱。 太华门毕竟也只是一介修行门派,虽说传承气象兴旺,但一门上下不过数百人,纵然高人辈出,想要凭一门之力改天换地,太华门无此妄念,亦无此愿。 也难怪修行界中一直有种声音,认为太华门行事太过霸道,这种霸道并非体现在外的强横手段,而是太华门不愿为之事,亦不愿天下同道为之,哪怕在太华门守护下的红山议会规戒让大多数修行同道得享清静无事,但世人未必都能了解。 羽衣轻尚在时,其人声威名望皆是顶峰,太华门在他执掌期间更是气象非凡,后来求证仙道在世人眼中,仿佛变得理所当然了。 或许也是羽衣轻的飞升,让一些人觉得过去不可为之事,兴许时机已到、束缚已失,自然什么牛鬼蛇神都浮现台面了。 (本章完) ------------ 第384章 一波三折 玄石神龟上的对峙依旧不改,而世间征战却已经渐现眉目了。 在沧浪滩上的一战,长生军成功歼敌千余人,但也付出了伤亡八百多的代价。长生军一向精兵简政,八百多的伤亡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骑兵队全灭不说,其中一营成建制被消灭,不得已要退下前线整修,从江陵城继续调配兵马。 天王教军遭受首败,士气上并未遭受太大打击,一方面是连江三十六营并非集中在沧浪滩与长生军对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新式火炮带来的战果喜人。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在荆襄江楚一带,长生军与连江军相互纠缠厮杀,天王教军依仗火炮之威,有力阻截了长生军的快速推进。而长生军也在此过程中大致摸索出一套应对火炮攻势的策略,开始修筑堑壕工事。 由南向北,一层层相互嵌套,由天上俯瞰似鱼鳞一般的堑壕工事,曲弧突出皆朝向北方,利用原有的山岭丘陵地势作为掩护,削弱火炮的攻势。以此为掩护,长生军缓步推进,就像在江楚大地上长出了斑驳杂乱的鳞片。 天王教军凭火炮掩护南下,接连发动了几次冲击堑壕的战事,然而面对长生军优秀的兵员素质,在狭隘壕沟中,长生军兵士以一当十不是虚言,天王教军折损严重,如此反复两个多月,攻势才稍微缓解。 战局僵持对天王教军不利,横宗镇亲自率本部中军,发动猛攻,他本人甚至现出兽面巨人的显相法身,亲自参与战斗。 这名有不灭金身成就的护教神将,实力之强悍可谓当世侧目,百丈金身顶天立地,隔空一拳捣碎了接连几层堑壕工事。 面对此情此景,秦飞鸿也不得不亲自上阵,手握神刀“九岁寒”,跟横宗镇斗得昏天黑地、难分难解。 秦飞鸿虽为江楚三英,但毕竟一人之修为比不过横宗镇借一教愿力修身之威,终究还是被轰然打落云端,受伤沉重。 其实这种状况已经不难预料了,护教神将之威名并非今日才有,十余年前,东海壶洲客在晋阳城上空与辛无量一战,手持鲸骨杖犹然不敌神将之威。横宗镇比辛无量更强大,而秦飞鸿却不一定比壶洲客厉害多少。 秦飞鸿伤败而退,天王教军顿时狂热不止,全军冲锋,杀入堑壕之中,不顾伤亡,就为突破长生军构筑防线,彻底消灭敌人。 而在此时,秦飞鸿密令在堑壕之中提前埋下的大量火药,瞬息引爆,狂热的天王教军死伤惨重,而早在秦飞鸿与横宗镇斗法时,长生军便已陆续撤出堑壕,只留下少数死士断后。 经此一战,双方损失惨重,不得已各自退回营寨修整,但天王教国已经牢牢占据上风,其他几路兵马也各有进取。 然而正是这个关口,天京城中传来了一个消息―― 长老杨琦谋反事败,窜逃半途被下属所杀,现今悬首天京城门,神剑府上下一体诛连。 横宗镇战胜归来,刚看见这条密报,强自压制的伤势顿时爆发,仰天呕血,悲喝道:“天亡我教!” 横宗镇自此昏迷不醒,再也无法指挥大军。天王教军失却首脑,一些将领不明根由,还在追问都督府有何方略,因为此时此刻大多数天王教众都不了解白莲生已经病逝。 众将士一番逼问之下,都督府的参谋幕僚没有隐瞒得住,白莲生的死讯还是流出了,而且即刻传遍连江三十六营,顿时军心大乱。 国中政变、都督病逝、主将昏迷,这几件事几乎是同一时刻爆发,恐怕横宗镇就是明白这往后的牵连,不禁心神大震,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天京城政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玄石神龟上的众人一直在观察江楚战事,没有留意其他地方。而寒空抬手虚捧浑天星斗,只微微幽光浮泛,众人仿佛觉得辰光回溯,这段时间以来的天京城的种种变化,尽收眼底。 …… 杨琦在将荆酬收为随身秘员之后,即刻开始对天京城上下各路打通关节要害。 五方环中,五位创教长老各执一件圣器,平日里看似和睦相处,但是创教之初的情谊早已不存,其中冯天山持重生神幡,让杨琦最是忌惮。 作为伊甸圣器的持有者,杨琦了解到那面神幡不至于真的让人死而复生,但持有神幡,生机命元顽强得不可思议。冯天山为了宣扬教谕,甚至尝试过让亲兵持长矛贯穿其身体要害,直至断气,但只要以神幡包覆身体,三天之后,冯天山毫发无伤地重现出现在众人眼前。 无知乡民以为神迹,官府老爷视作妖法,但杨琦是明白的,神幡圣器只不过是替代冯天山承受了伤害,如此妙用只在于冯天山已经祭炼了神幡圣器,而且伴随着冯天山修为精进,神幡所能抵受的伤害则越高,断头腰斩、火焚水溺都不可能杀死冯天山。 想要对付冯天山,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夺走神幡圣器,然后凭**力将其封印,冯天山命脉掌握在手,自然要对杨琦臣服。然而这个做法恐怕比将冯天山剁碎了还要难。 若论斗法,冯天山远不是杨琦的对手,但是他身旁还有一位护教神将,教中名籍中叫做苏青,但杨琦派人暗中查探了许久,冯天山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更准确的说,神将苏青在天王教中一直相当神秘,其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相貌音容全无记录,更没有旁观的人证,仿佛是不存在的人。 仅有一次关于苏青的讯息,杨琦还是在五方环长老一次会谈中,听见洪金田跟冯天山问起苏青的修为进境,这才得知苏青已经修出垂天云翼、顶上明环的显相法身,根据启示指引,苏青此等境界可称之为神使,已经不是一般修行可以印证的了。 从那时起杨琦就默默关注其苏青此人的来龙去脉,然而怎样打探都无从得知苏青的真实情况,这更让杨琦谨慎小心。 (本章完) ------------ 第385章 教制改革 除却冯天山与苏青之外,其余长老如萧云贵、韦景辉表面上以洪金田马首是瞻,实际上各怀心思,杨琦只需要极力拉拢,此二人或可为之臂助,至少让他们不要干涉自己的谋划。 自从白莲生加入天王教之后,洪金田本人就不怎么出手动武了,所以其人修为高低也不好揣测。不过杨琦本人手持神剑,他自认不惧洪金田等人,而且要图谋大事,并非只看一人勇力。 五方环之外,还有司祭环与教务环,前者早已有杨琦安插的人手,只要时机得当都可以为他所用。后者处理教内事务,加上近年来吸纳前朝官吏、选贤任能,人员来历早已不似早年单纯,杨琦并不将重心放在此处,毕竟只是一帮操弄文笔的书呆子罢了,只要未来服从就好。 杨琦作为神剑府之主,军中门生甚多,如果不是白莲生横空出世,恐怕现在他已经包揽教**务,现在白莲生已死,这就是他重掌军务的时机。 对于江楚大战,杨琦并不在意,他心中甚至隐约期盼,没了白莲生的指挥,前线大军溃败之后,教国内部必定需要强有力的治军人物,届时除了杨琦还能有谁?护教神将大多只是莽夫将才,并非真正的大军统帅。 接下来的日子,杨琦就在为各方动作做谋划,联系天京城内外防备兵马,开始积极走动京中大小府邸,一派礼贤下士的模样,没有丝毫的避忌隐晦。 五方环长老其实都已经知道了白莲生的死讯,然而谁都没有传扬开来,有的或许如杨琦这般心怀不轨,有的则是对教国未来惴惴不安,总之天京城中霎时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蓄势待发。 在江楚大战爆发一个多月之后,杨琦联系了天京城中一批文武官员,提出“天王启示、圣子降临”之语,意图改革教制。他们认为,面对楚国与江南乾朝虎视眈眈之势,教国不应政出多门,五方环的存在显然在这方面阻碍了教国处理危机的能力。 五方环的来历其实很单纯,就是洪金田当年偶然找到五件伊甸圣器,得到启示教谕,心中打算干一番大事,却又不能只凭他一人之力,干脆将五件圣器分给亲密友邻。 虽然洪金田本人是传播启示教谕的源头,但他本人不是教主,创立天王教的建议最早就是杨琦提出,也难怪杨琦会搞这么一套改革教制的事情来,兴许他觉得自己才是天王教真正的创始人。 至于五方环是否导致了教国政出多门,谁也不好说,在绝大多人都不知道白莲生病逝的消息时,国中目光大多聚焦在江楚大战上,而白莲生也俨然是教国栋梁。 杨琦的用意就在于此,他表面上发动文武官员,就是希望通过改革教制,让教政中枢的力量集中起来,倾尽全国之力对前线战事加以支持。白莲生只手扭转天王教颓势的事情早就被编成无数童谣与传说,这种改革举措自然得到各方的赞同,而洪金田等人甚至不能在明面上反对。 至于杨琦发动改革的口号,其中所提及的“圣子降临”,意思就是在天王教国的范围内,挑选适合之人作为教国中枢,统御全局,实则已经相当于教主皇帝。 而谁来当这个“圣子”?虽说是从教国范围内选拔,但总不可能是凭空找一个庸碌之人来担当,而且天王教国还有一系列教谕仪轨,所谓圣子并非虚无缥缈,而是具备圣行功德、为众生承担罪业的人物。 很显然,圣子只能在教国高层中挑选担当,而且根据杨琦等人提出的改革蓝图,此番改革就是为了集中教国权力,对江楚战事提供强力后援,言下之意就是将白莲生排除在挑选范围之外,即便白莲生已经病逝。 杨琦这一手用心深远,本来表面上还算是团结一致的五方环,即刻离析,萧云贵与韦景辉也都有心竞逐圣子之位,冯天山看似低调,但也在暗中联络各方,洪金田立刻身陷孤立,这就是杨琦所要达到的效果。 仅是文武官员上书还不足够,杨琦也暗中发动天京城民众,在上书之后的几天里,天京城百姓“自发”地聚集在总坛外跪拜,希望通过教制改革,选拔圣子。 又过了半月有余,幽燕一带群情汹涌,更远的青鲁、秦晋等地都有百姓围堵在当地衙署门前,恳求教制改革,甚至发生了百姓不惜自残以明志,一时之间,国中风雨欲来。 现在整个天王教国内,除了荆襄都督府全力应对江楚大战,几乎都陷入了教制改革的风潮中,有些地方产生了各种官民对峙、冲击衙署的事件,地方驻守兵丁旁观无视,直言未得上峰指令,不听地方官员调遣。 …… “你这是谋反!”洪金田金杖杵地,金铁钟鸣之声回荡圣德殿中。 天王教总坛迁移到天京城后,在乾朝帝都禁城的基础上加以改造,本来的太元殿改名为圣德殿,皇帝龙椅却撤下,换成五张红木圈椅。如今椅子上正是五方环长老各自端坐,除了洪金田须发俱张地杵杖直立,怒目直视杨琦。 “你难道想将天王教国推向覆灭不成?”洪金田咬牙切齿道:“这可是多少人的心血浇灌而成的基业,你明不明白!” “大哥。”杨琦斜倚圈椅,神色冷淡:“我有多久没这么叫唤你了?教国覆灭,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还认我这个大哥?”洪金田冷笑反问,脸上尽是不屑,当年洪金田起事之初,将五件圣器分与众人,他们便已结拜为异姓兄弟,今时今日,哪里还有半点兄弟情分? “教制改革之事,就算要弄,也不是现在!”洪金田沉声说道:“白莲生已死,国中栋梁已失,前方将士拼命厮杀,我们却在平安的天京城中尔虞我诈?杨琦,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大长老!”杨琦声调一提:“教制改革迫在眉睫,你就不要再拖沓了!” (本章完) ------------ 第386章 剑拔弩张 “现在不能改!”洪金田怒喝道:“江楚大战胜负未分,随意改制徒增变数,说什么也不能改!”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杨琦一拍椅把,站起身来浑然肃杀气氛。 “你敢放肆?”洪金田语气森冷,金玉神杖发出电光火石般的激荡,牵动了整座圣德殿禁制,似乎随时将要爆发。 “你如果想打,我大可奉陪。”杨琦一抖腕袖,神剑亦在掌中,“这样倒也是干脆,省得什么阴谋算计,一次定胜负!” 洪金田正欲动手,却见冯、萧、韦三人端坐不动,似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甚是期待,既无劝阻之意、也不插手推波助澜。 “原来、原来你们……都已是这般心思了吗?”洪金田默然不语,心中竟有一丝哀恸,“莫非真如白莲生所言,天王教之制不可长久?” 过往洪金田与白莲生就不止一次私下密谈,白莲生对天王教的信仰有相当大的疑惑,甚至可以说是质疑。白莲生觉得天王教未来想要长久屹立,要从根本上改革现今的规制,甚至要将信仰基础彻底扭转。 别人不知道,洪金田自己是很清楚的,天王教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异教,传入九州世界,依赖的是此界的信仰愿力,自然也要服从九州世界的天地玄理。 洪金田虽然得到异教启示,所创教谕兼容九州信仰,可毕竟与九州本土有所差异,异教启示中许多精深玄奥的神迹无法展现,如果不是有五件伊甸圣器汇聚信仰愿力,凭此修炼,五位长老恐怕还远未有今日之成就。 可以说天王教有如今基业,全凭伊甸圣器与异教启示,否则白莲生如何智计无双,怕也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伊甸圣器不似寻常修行法器,后来天王教渐渐壮大,有修行散人前来投靠,洪金田借来他人法器用来对比,察觉出伊甸圣器恐怕不仅是作为异教启示的载体,很有可能是通往异教本源世界的一个标的物。 尤其是后来参与红山议会,听云霄提及穿越异界之事,更让洪金田肯定,凭借伊甸圣器,或许可以自如穿行两界。那么伊甸圣器又是怎样来到九州世界的呢? 洪金田忽然明白,自己很有可能不知不觉间,被异教利用来弘法传教于九州世界,伊甸圣器作为穿行两界的重要事物,万一未来遭遇血日魔潮,是否会引来异界人物? 作为九州世界的创教之人,面对异教本源,洪金田应该要如何对待?这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是仍然保持创教长老的身份,继续统御天王教,还是服膺于异教本源? 说实话,洪金田当然希望保留九州天王教的自主,异教本源只是一个信仰的启示,并不是必须顶礼膜拜的神灵,至少异界信仰不是。 但现在洪金田已经不用去想这么遥远的未来了,如果眼下这一关过不去,以后种种变数都跟自己无关。 “教制改革之事,让我再思量一番。”洪金田收敛气息,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倏然消退,洪金田神色平复:“若你我在此动手,那么天王教就真要分崩离析不可了。但教制改革总归要斟酌计较,不是仅凭一时勇悍就能推行的。” “你还想玩什么把戏?”杨琦横剑冷笑。 “行啦,杨琦你那点把戏大家都明白。”此时冯天山开口说道:“把剑收起来,咋咋呼呼跟当年一样。我们五人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什么样的心思不明白?大哥一向深思熟虑,他自会为了本教公心思量,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冯天山一语,引来萧云贵和韦景辉的附和,这一点让杨琦始料未及,看来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挑动各方动作,仍然不能让在场几位有所松动,如果自己逼急了,说不定会引来四人一同反对。 “冯天山果然该死!”杨琦心中暗骂:“我本想着你有苏青暗中保护,所以迟迟不对你下手,今日一语,看来是你自寻死路!” 杨琦面不改色,将神剑一收,朝着洪金田冷然道:“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不要让我等太久,也不要让天下人等太久!” 说完这话,杨琦拂袖离去,只留下另外四人默然相对。 杨琦离开圣德殿后,即刻开始策划针对冯天山的计划,他早就迫不及待了,哪里会放过眼下这等时机?现在民心可用,百官皆听号令,时间一长变数愈多,这对于杨琦也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几天,天京城中虽然看似安定了些许,可杨琦的布置不曾停歇,他接连走访几位长老,表面上是商讨教制改革,实际上无非威逼利诱,在将萧云贵和韦景辉都大致沟通好之后,杨琦自然盯上了冯天山。 时近开春,天京城外枝吐嫩叶、花蕊绽放,杨琦这等莽夫并无此等闲情雅致,却是少有地邀请冯天山出城踏青。 冯天山的幕僚也多次劝阻,说杨琦心怀不轨路人皆知,如今出城恐遭伏击,但冯天山淡然处之,依旧轻装纵马,带着几个不起眼的亲随跟着杨琦一同出城踏青。 一路上杨琦的视线不在冯天山身上,而是紧盯那些亲随,试图从中找出那位神秘的苏青,但是无论如何感应试探都不可得。 众人来到城外西山,杨琦设下露天酒席,与杨琦一人独处,二人闲聊许久,甚感宽慰,杨琦则安排给冯天山的亲随下毒药杀。 直到确认冯天山的亲随都一一身亡,杨琦终于按捺不住,骤然发难。 然而此刻变数突生,杨琦面前不过咫尺的冯天山忽而远去,在定睛,冯天山形貌大变,竟是一名清丽女子,凌空而立。 “果然,你还是动手了。”那名清丽女子容颜极冷,缓缓抬手引动天地灵犀,背后现出十二根洁白羽翼,展开如垂天之云,头顶一圈明亮圆环,如同神灵下凡不可侵犯。 “你――!”杨琦惊诧不已:“你到底是冯天山还是苏青?” 清丽女子一挥手便是无数羽箭,冷淡言道:“都是。” (本章完) ------------ 第387章 器物有灵 杨琦闻言吓了一跳,然而现实却容不得细细思量,羽箭飞射而至,杨琦一振神剑,身前化出一片凝而不散的光晕,挡住袭来羽箭,迸射出一片星火。 杨琦只觉神气运转一丝迟滞,没想到这苏青的法力当真强横,可现在既已动手,便绝无转圜之机,他大喝一声,神剑飞芒横扫而出,如同谷聚堰塞已久的高原水泊撞破堤坝,溃然崩泻。 顿时,半边天空染成金辉彩霞,淹没了苏青的身形,垂天云翼也变得模糊朦胧。 “哈哈哈――也不过如此!” 正当杨琦张狂大笑,一阵狂风怒扫,奔腾的金辉彩霞被缓缓梳拢,杨琦稍有感应,察觉自己挥动而出的剑芒竟然被垂天云翼所制,周围天地已经被设下强大禁制。 “如果这就是杨琦长老的实力,那未免让我失望了。”苏青那冷若冰霜的语气,不禁让人寒意直透。 杨琦闻言怒不可遏,神剑之威岂容小觑,他当即举剑凛然,神剑之上飞芒再现,烈风荡荡、雷鸣阵阵。 “很好。”苏青一看便是清冷干脆的性子,没有一丝弯弯绕绕,抬手缓缓凝光聚气,手上也是伊甸神剑。 杨琦心下骇然,但神剑积蓄威势已不可消,忿然一剑劈出,飞芒冲天,当即连周遭光景也都扯动起来,渐渐扭曲,威势之强可见一斑。 “这柄剑不是这么用的。”苏青神色冷淡,手握剑柄,剑锋直指杨琦,然后凌空画圈,面前现出一圈光环,缓缓扩大,最后现出一扇镌刻着无数奇异花纹的黄铜圆门。 圆门旋开,另一侧竟是无边深邃的漆黑,骤生庞然吸力,将神剑飞芒卷摄其中,竟然没能对苏青造成半点损伤。 杨琦脸颊抽搐,自己全力施展的一击,居然被苏青轻松化解,而对方是怎么做到自己也不明白,两者差距可想而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平浪静之后,杨琦沉声问道:“冯天山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青悬空不动,说道:“我不欺人,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在洪金田将伊甸圣器分与众人之后,冯天山得到神幡,一开始也不知道怎样驱使,他本是科举不成的书生,纵然通熟句读,可是对道法修行全然不解,后来经过洪金田的指点,渐入门径,但修为进境一直在众人之后。 伊甸圣器不是凡物,需要修行人用自身神气法力祭炼,经久之后方能渐渐掌握圣器妙用,只要能在圣器之中留下各自的元神心印,便算祭炼功成。 其他几件圣器还算按部就班地祭炼完毕,唯独冯天山的神幡另有玄异。神幡本来的保身护命妙用并不依修行法力,而是运化天地间本来的生机,治病疗伤也仅是催化本人精元、寅吃卯粮的窍门,算不得真正的重生。 后来一次游历中,冯天山带着几名教友视察灾情,路遇一伙饥民。饥民早就饿得两眼邪光放射,盯着一名流离失所的瘦弱小姑娘,正欲下手,不管是群起行淫还是杀之食肉,总之就注定了那个小姑娘绝无活路。 冯天山看不过去,将饥民躯干之后救走了小姑娘,正打算将她带走,却发现她生机元气十分薄弱,其实也是病羸之身,在那个灾荒多发的岁月,这样的人实在数不胜数,就连冯天山也渐渐麻木了。 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冯天山不愿看着小姑娘痛苦病丧,将神幡裹在她的身上,背在身后一路赶回总坛,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救小姑娘一命。 可就是这一次意外遭遇,让冯天山得以祭炼神幡,仿佛就是要用小姑娘的生命作为祭品一般,才能让神幡彻底焕发本来的灵性。 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冯天山发现神幡内似乎存在着某个沉寂的意志,加以唤醒之后,居然可以利用神幡召唤出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形影。 “这非是魂魄。”冯天山曾私下找洪金田询问,洪金田在仔细观察后说道:“恐怕是器灵之属。” 器物亦有灵乎?对于不是修行传承出身的洪金田等人,一开始也不甚明白,如果有像云霄这种擅长炼器的人或许能够看得更透彻。 器物当然可以有灵,但器物本身不会无端自感成灵。器物的灵性是世人所赋予的,又因世人的感应而有具体在外的展现。 就如同一块雕琢精美的玉石,说到底其无非是一块石头,之所以会有种种品行德性,就是世人所赋予,通过雕琢中赋予、通过鉴赏中赋予,从而以此为参照,自省参悟,终究是为世人心灵而展现的灵性。 所谓器灵,就是在此证悟基础上,炼就法器,以法器展现独特的灵性,赋予其具体的形态。器灵不一定是人形,可以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甚至是炼器材质的某种原初形象。 而伊甸圣器特殊在于,并非是洪金田等人所炼制,即便其合乎九州世界天地玄理而存,但个中玄机奥妙也非一时可以参透,具体炼制手法也不明朗,这往往也是江湖散人的缺弊。 法器也是器物,但炼器却未必仅为器物之用,像齐德仲与云霄师徒,他们炼器是为印证修行、参透天地事理玄奥,至于器物之用他们看得很平淡,有用则用,不因为器物本身牵累心境。 齐德仲当初的青龙玉杖,内中蕴含水府真龙灵犀,也能变化出青龙之形,如此也能算作是器灵。如果法器妙用越精妙,器灵形象自然越具体、越独特。 而云霄认为,伊甸圣器也算是仙家法宝,若是如此,其器灵又会是何等模样?今番见证可谓是震惊全场。 天王教护教神将苏青,竟然是伊甸神幡的器灵具现! “不可能……”得知真相的杨琦满脸不可置信,神剑怒指苏青:“这不可能!” 苏青平静说道:“我已非当年之苏青,亦非今日之冯天山,我受冯天山之感应而生,以具苏青旧时之缘法,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本章完) ------------ 第388章 人赋真灵 苏青这番话是对杨琦所说,虽然对玄石神龟上的众人已经是过去之事,但不少人还是心存不解,不禁望向云霄,看他有何见解。 云霄了解众人疑惑,器物有灵或许可能,至于能不能做到,这并非仅凭用功修行便可得,全看机缘运数。 云霄自己炼制的剑器玉霄观云,本身也近似器物有灵,但并没有化现出太过具体的形象,可云霄清楚,玉霄观云成器之理跟伊甸神幡并不一致。 云霄猜测,伊甸神幡能够具现出苏青这样的器灵,倒不如说是冯天山另辟蹊径炼就了一种独特的显相法身,苏青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之修为法力除了冯天山本来的根基,也是重生神幡运化天地灵犀的成就。 其实大可不必被苏青这般身负羽翼、头顶光环的形象吓到,苏青的形貌不过是当年那名病羸而亡的小姑娘一种衍化,眼前的苏青确实不是当年那名小姑娘,但也不能简单地否定彼此的关联。 如果非要加以描述,云霄倒是觉得,苏青的情况与自己所遇到的黑风鬼仙有点相似。 一念倏动,众人元神中各自浮现云霄当初对阵黑风鬼仙的情形,当时寒空亦曾御使浑天星斗遥隔千里之外相助。而在场高人多是门派尊长,自然也了解千年之前虚神谷弃徒红软的旧事。 云霄并没有大肆宣扬斩灭黑风鬼仙之事,除了太华掌门寒空可能了解,绝大多数修行同道都不清楚,没想到此番从苏青身上又牵扯到当年的红软之乱,联想起此前虚神谷被神秘来客灭门,众人不禁唏嘘。 “道友的意思是,那苏青也是鬼仙之流?”寒空问道。 云霄否定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并非证明苏青便是鬼仙。当年在伊甸神幡中病死的小姑娘,其魂魄受神幡感应,阴质尽化,神幡便是真灵寄托所在。所以我想来想去,苏青的成就是无法效仿的,因为实在太过机缘巧合。” 法器是经过精粹洗炼后的物性真髓,与修行人所赋予的灵性感应,一件最终成型的法器,就如同一个长成的人,本身就会对外界种种有所感应。这种感应非常精微,更何况法器本身也仅是器物,不受人驱使应用,这感应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或许是因为天王教的五件伊甸圣器,本身就是在这种法器的感应上大作文章,毕竟能够汇聚万千信徒的精诚愿力,凭的就是伊甸圣器。 这么说来,苏青能够幻化出神剑,甚至施展出比杨琦手上真品更精深的妙用也就不奇怪了,法器真灵不仅是能将本身妙用施展彻底,而且对法器炼制手法的源流也可领悟通透,伊甸圣器彼此牵连,以一为枢感应其他,杨琦从一开始就落于下风了。 众人再敛神,继续观境,杨琦的反抗并没有因这一时的挫折而结束。 …… 修为的精深高妙,不等于斗法厮杀的胜利,杨琦为天王教培养了诸多将士,他深知此间关窍,天王教的征战路途上,也屡屡验证了这个观点。 眼下绝不是深究冯天山与苏青之间有何关联的时候,就算不为斩杀眼前之人,杨琦也已经彻底与洪金田、冯天山等人闹翻,此刻最佳的选择就是从中突围而出,离开天京城后召唤自己的人马,未来再行反攻倒算之事。 这几年在天京城中的日子,并未让杨琦养尊处优、忘却了战场厮杀,手持神剑的他依旧勇悍,神剑妙用繁多,飞芒斩击只是最直接的手段。 只见神剑表面泛起一阵鸣响,好似吹埙之声,深沉而悠扬,本来锋利的芒刃变得绵软柔和,如同卷帘扬纱,看似美妙却暗藏杀机。 苏青神色冷淡,却不曾小视,手中神剑再度幻化,居然变成了洪金田所持的金玉神杖,横于胸前,一股沛然威镇之力滚滚传出,飞芒稍近便如流水凝冰、软泥干结,神杖再一顿,飞芒崩散摧飞。 同样的手法,杨琦也曾见洪金田施展过,心中念头电闪,已经大致揣摩出苏青的能耐,如果一心单凭伊甸神剑,恐怕只是空耗气力,难有胜算。 杨琦旋身踏步,再扫出几道飞芒之后,神剑随手递出,一剑遁入地底,没不见柄。杨琦自己站立原地,气定神闲,双手拨弄运化,一对银枪现于掌中。 苏青见状微微蹙眉,不等她有所反应,杨琦狂戾笑喝:“这才是我真正实力,看清楚了!” 铿然一声,杨琦抡枪砸地,一圈尘浪激涌开来,杨琦本人的身形已经消失原地,竟是已近苏青面前丈许。 好快的身法――观境众人不禁齐讶。 杨琦并不是凭飞天法力或遁行之术,而是仅凭银枪砸地的强猛冲劲,将自己震飞升空,如此雄沉巨力冲荡,不啻是从高空坠落,杨琦能够承受此力,形骸体魄当真强悍。 丈许距离虽近,但是对于短柄双枪还是略远,可瞬息间,杨琦手中兵刃又有变化,一对银枪竟如水银一般聚合,并作一杆丈余马槊,朝着苏青当头猛扫。 谁也没想到,方才明显还占尽上风的苏青,居然被这一击直接打落地面,一阵尘泥翻涌,苏青的身形居然整个嵌入初春青草软泥之中,挣扎着缓缓起身。 “果然!”杨琦低声一句,然后脸色重回自信:“我从方才一直都在想,似你苏青这般修为,为何还要特地作为冯天山的护卫?你身居护教神将,却从不现身,以白莲生的心机性情,他不可能不向洪金田讨要一切可用之人,决不允许有意料之外的变数,此中蹊跷才是让我起疑之处。” 看着苏青再度起身,杨琦飞身如电,银亮马槊如千钧巨棒再度猛击,直接将苏青如钉锥般打入地面,胸脯以下全在泥土之中,然而受此猛击仍旧神色不变,更是一点损伤流血也无。 “听你刚才的解释,我也明白了一点,你不是冯天山的护卫,而是你离不开冯天山。”杨琦冷笑道:“而你之所以能够屡占上风,并非是你修为多高,而是执掌伊甸圣器者,在你面前无隙可乘,一举一动皆在指掌,对否?” (本章完) ------------ 第389章 失剑遁逃 杨琦冷笑道:“冯天山好大的心思啊,居然想用你这个小娘皮来节制我们这些手持圣器的元老,原来你也与我没甚差别!” 一言既出,杨琦再举马槊,朝着苏青的螓首猛地刺落,矛尖一贯直下,竟是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苏青的头颅。 可即便一击得手,杨琦并无丝毫得意神色,他手提马槊狠狠一绞,如同龙蛇翻身一般,沛然巨力自杆上迸开,直接将苏青的头颅炸碎。 并没有意料中颅骨破碎、脑浆红白激散的场面,地面上仅存的脖颈断口处,是一片流转不息的浓金之色,俨然非人。 “妖魔鬼怪!”杨琦骂道:“你这副模样要是让万千教众信徒看见,绝对不会把你当做什么护教神将!” “我不在意。”一个声音突然在天地间回荡起来。 杨琦心中一惊,跃身于外,只见被钉入地下的苏青身形,化作流动金液向上逆湍,在半空中再度汇聚成型,苏青再度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杨琦眼前。 杨琦见状面色森冷,冯天山的重生神幡妙用最多,却也不包括被打碎了脑瓜还能完好长出,而且看苏青重生的表现,显然另有玄机。这种散则为气、聚则为形的境界,已经有几分仙家妙趣,杨琦也仅是听说过,这次还是头一回见识。 “你犯了一个错误。”苏青脸色不改,“明知道在我面前,伊甸圣器如同暗夜烛光,那你便更不该弃之不用。” 苏青一抬手,杨琦只觉得大地颤动,正要喊声“不妙”,地底兀然飞窜一物,刺破地面直至苏青手中。 纤长玉白的手指紧紧握住,正是伊甸神剑。苏青在剑身上轻轻一抹,杨琦神气陡然滞涩,自己花费多年的祭炼之功、元神心印,竟然被苏青瞬间抹去,登时神剑易主! 杨琦执掌伊甸神剑多年,他自己最是清楚神剑威力,此刻失却神剑,内心惶恐可想而知,无数惊惧念头闪烁而过,转而化为无穷忿怒,叫骂道: “贱妇,还我剑来――” 伴随骂声,杨琦舞动马槊,无数矛尖枪影飞射天空,就像半空乍现枪戟丛林。 苏青对此毫无情绪起伏,神剑一挥,身后出现十二根洁白羽翼,虽不似初时垂天云翼那般浩大,却多了几分圣洁恢弘的气度。十二跟羽翼上各有一只眼睛,眼神深邃,如同神灵俯瞰人间,只一眼便定住了无数矛尖枪影。 不过杨琦并没有接续而来的攻势,反倒是奋力奔逃远去。方才苏青一时受挫,外围禁制已然破除,现在明知不是苏青对手,杨琦也不纠缠,看似忿怒炽烈的他,此刻深知保住性命方为上策。 杨琦手中马槊再度变造形态,化作一银色扁平飞梭,搭乘着他径直向南而去,那里有他暗中布置的一支兵马,可以随时掩护他撤退。 眼见杨琦遁逃而去,苏青并未追赶,反而是缓缓落地,身后羽翼散作光羽不见,一体分化,冯天山的身形跌落在地,脸色苍白,而苏青的身影则渐渐淡化模糊,如同一缕青烟飘散。 “好你个杨琦,居然暗中修炼这等道法,不过此刻神剑已入我手,你也算是气数已尽了!” 原来杨琦谋反起事一说,实际上并不恰当,因为杨琦还没有真正发兵举事,他只是在试图针对冯天山过程中失利,不得已遁逃而去。 而天京城外的一战,杨琦看似败退逃亡,但他本人也并非输给苏青、或冯天山多少,他在最后关头的退却,反而让冯天山深感侥幸。 杨琦作乱的消息传出,天京城内外严密布控,神剑府当即被重兵封锁,内中一切人等都被拘拿在案,但大多数都只是杨琦本人的姬妾与不明真相的下人,幕僚亲卫等早已秘密撤离。 五方环长老之一谋反之事,根本无法封锁消息,毕竟天京城外的一战声势颇大,而且神剑府也并非在穷街陋巷中,光是重兵包围的场面就不知引来多少群众围观,更别说潜伏天京城中的各方刺探谍子。 时光再度演进推衍,杨琦作乱不过两天过去,天王教国各地也仅是刚刚收到消息,一切处置的方案还未送抵,而且地方中不乏杨琦的门生子弟、以及与之有所勾结往来的官员,天王教国上下顿时人心惶惶,唯恐家国分崩,仿佛所有人都在提防彼此,而谁都不敢公然有所动作。 …… “有趣。”看完这一切前因后果,云霄说道:“这杨琦手中的法器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到底有何玄机奥妙,真想借来一贯究竟。” 玄石神龟上的众人闻言都不禁笑叹,果然炼器宗师性情就是不同他人,杨琦作乱、既有可能导致天王教国分崩,使九州半壁再陷战乱的大事,仿佛在云霄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关心的居然只是杨琦手里的那件法器。 “我或许知道一二。”太华掌门寒空沉吟道:“如果我所料无误,这件法器应该就是天烽炬老生前留下的百炼铅汞。” “天烽炬老?”青干断眉宇微动,“此人乃是三百多年前的炼器高人,一生留下上佳逸品不计其数,我曾经前去拜访,只可惜缘悭一面,但百炼铅汞之名我却未听说过。” 寒空环顾在场众人言道:“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九天神造’?” 随言化境,九天神造大概可以理解成一个修行人组织,它既非门派、亦无传承,位列其中的修行人无不是当世炼器功夫一流者,实际上就是一个炼器高人聚会结识、交流经验,甚至是交易天材地宝的一个场合。 九天神造的历史相当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太华门创立以前,传闻九天神造的举办地,多次设立在江南湛渊山,也正是云霄铸炼玉霄观云之处。 九天神造的成员所追求的,或许云霄能够领悟几分,炼制法器是一种体悟道法修行、参悟天地玄机的过程,高深精妙的炼器手法,往往是印证修行的巧妙手段,这就是九天神造创立的宗旨。 (本章完) ------------ 第390章 百炼铅汞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九天神造的成员不知炼制了多少法器,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来历,或是某个名门大派的弟子,或是江湖隐修的传人,在炼器之道面前,彼此平等交流、各抒己见。 像齐德仲当年在沪海城中翻阅的铁炉公手札,铁炉公当年曾是九天神造的成员,而天烽炬老也是。 天烽炬老是一名江湖散人,一生酷爱炼器,对此道钻研可谓狂热,而他本人也是性情大方爽朗,自己炼制的法器往往依缘法赠予他人,如此结交了不知多少修行同道,即便天烽炬老本人不擅斗法,可是当时修行界绝无一人胆敢招惹。 一世修行未臻造形化物的地仙位业,终究寿数有终,天烽炬老对此并未忧心,只是遗憾此生炼器之道尚未圆满。 天烽炬老所追求的,是一种超越器型与物性,能够化现各种各样形态与妙用的终极法器,他一声炼器无数,却也对此难尽全功,所以在晚年之际,走访各大门派,印证修行,只求炼制出这终极之器。 天烽炬老亦曾拜访太华门,由当时掌门亲自接待。太华门所修内外丹道,仪轨精严、次第繁密,门外之人闻听无非坎离水火、龙虎铅汞、黄芽白雪这等隐语,往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太华掌门不谈内丹法诀,只讲外丹饵药的炼制精要,天烽炬老闻言忽得明悟,当即有了精妙设想。 世间法器变化高深之境,是自有形臻至无形,再至有无间随心念自如变化,但要达到此等境地,恐怕已是仙家法宝的范畴,天烽炬老修行未至,自然不作此想。 若以此为参照之例,终极之器的材质应该是趋于流体,这样法器形态可自如变塑,而且随修行人御器法力变化形态。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到了真正动手炼制却是困难重重。天烽炬老得黄白烧炼之启发,意图精粹水银以用,却发现其只能尽器型之变,不具备真正的无尽妙用。 天烽炬老的余生都耗费在这件终极之器上,一方面四处走访修行同道,同时寻觅真正堪用的天材地宝,最后炼制出一件名为“百炼铅汞”的事物。 百炼铅汞只是譬喻,早已与寻常铅汞没有关联,天烽炬老效法阴阳之理,让这件事物具备轻、重、缓、急四种变化。这已经是天烽炬老极尽毕生所能炼制出的事物,但他仍觉不足,百炼铅汞就这样中途废弃,天烽炬老伴随着遗憾坐化而去。 天烽炬老离世之后,百炼铅汞留给了他的弟子,天烽弟子远不能达到其师的高度,甚至连加入九天神造的层次也无。天烽弟子担心其师所遗被邪魔觊觎,干脆将众多奇珍转赠相熟同道,百炼铅汞也是其中之一。此后这件半成品就此流落江湖,再也无人得知去向。 今日寒空得见杨琦手中法器变化无穷,自然想起了门中尊长提及的这件往事,再与前人描述一番对比,杨琦御使此器,有双枪之迅猛、马槊之强悍、飞梭之快利,妙用变化果然已达天烽炬老当年所求,大致能够确认此物便是当年的百炼铅汞,而且已经炼制功成。 苏青的能为众人皆有所共睹,而杨琦凭百炼铅汞便能与之一较高低,虽是败退却无伤创,法器妙用自然也有助益之功。 云霄听罢说道:“我听师父讲过,天王教的辛无量,身上银鳞连身铠,据说乃是炼器高人铁炉公之手笔,而铁炉公也是九天神造成员,如今百炼铅汞亦在杨琦手中,莫非九天神造已经被天王教所收揽?” 寒空说道:“不好说,九天神造非是宗门传承,并无对成员强制之约,加上近数十年来战乱不绝,恐怕成员大多避世清修,不曾相见亦是寻常。天王教驰骋中原地域,难免与修行同道产生纠葛,这些年攻夺所得也是繁多,百炼铅汞流落江湖被杨琦所取也不稀奇。” 百炼铅汞何等神妙之物,在寒空面前似乎只是寻常事物,并不在意其去向,如此气度真不愧是天下修行人之楷模。 百炼铅汞的去向不重要,但是杨琦此人却是紧要,寒空稍稍催动浑天星斗,光景变幻,众人元神感应自然落在杨琦身上,得知其人后况。 不得不说,经过云霄插手祭炼,浑天星斗成就仙家法宝,拥有了监察九州寰宇的妙用,仿佛给人以一种世间从此再无秘密之感,天下大事如掌上观纹清晰可见,已经无所谓阴谋诡计可言。 在场也有人认为,幸好云霄将浑天星斗交给了太华门,这样天下同道才能真正安心,否则落在某些阴谋家的手中,真不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 杨琦手下有一批死忠之士,这些年的经营也足见成效,杨琦带着他们退守青鲁,与几处州郡的长官已经联系好了,先行到那里暂作躲避,如有必要则举旗起兵。 只可惜杨琦与麾下兵马傍晚来到临淄城,却发现城门禁闭,城楼上旌旗飘扬、兵士肃列,一派拒敌模样,杨琦心中便已明白,自己退路已断。 “临淄城守何在?”杨琦跃马上前,高声喝道,法力伴随喝声传入城中,连城楼也微微颤抖。 眼见城中并无人回应,杨琦笑道:“区区城墙,不过块石土丘,哪里能挡我前路?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打开城门,否则老子就要杀进去了!” “杨长老,你这又是何必?”此时,一员小将站立城楼之上,俯瞰下方说道:“以你的修为法力,无论飞跃入城还是撞破城墙,都不过是抬手迈腿的功夫,临淄城无人能挡你前路,可如果你真这么做了,便坐实谋反作乱之名。面对叛军乱贼,我戚云松与临淄城众将士死战不退,杨长老且自行定夺便是,就恕我等不便开门恭迎了!” “戚云松?我记得你!”杨琦喝道:“当年你还在我麾下学过半年兵法。怎么?现在担任临淄城守,就忘了教诲不成?” (本章完) ------------ 第391章 师徒相见 在天王教起事之初,所收揽的大多只是目不识丁的饥民,像戚云松那般,身为村中教习而投身天王教的可谓少之又少。 戚云松最初本是一介书生,科举有成,奈何官场上讲究同乡、同门、同榜,戚云松没有帮衬,久久不得封官上任,他明悟官场世道的昏暗,于是自辞还家,当了一个传授句读文章的村中教习。 戚云松胸怀文章而无处可用,眼见中原饥荒大乱,乾朝气数不久,决意投身天王教,弃笔从戎,从一个最低微的刀牌手做起,历经几场战斗侥幸生还,被杨琦赏识。 虽说杨琦那时也不是多有能耐与手段,可他也知道,戚云松此等人才不该埋没在最低层的营寨中,干脆提拔为自己的幕僚,为他讲述兵法战阵。 戚云松成长飞快,后来更是屡屡辅佐杨琦建功立业,直到后来白莲生横空出世,戚云松的光辉才显得黯淡。 不过戚云松自己并未因此消沉,天王教国创立之后,杨琦安排他出身临淄城守,此职虽是军职,但在建国之初,也负责管理地方户籍田产,是兵民耕战一体之策,正是白莲生所提出的治理方略。 青鲁之地盛产盐铁,战后恢复中,临淄城相对富饶充实,城守一职堪称美差。杨琦将戚云松安排在这里,显然视其为心腹门生,是为他顾守退路的人物。 可没想到戚云松竟在此时翻转脸色,紧闭临淄城池,不让杨琦兵马越雷池一步。 “戚云松,洪金田给你许了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在此时此刻背叛我!”杨琦喝骂道:“你莫要忘了,是我让你有机会咸鱼翻身!否则你现在早就死在战场上,连尸骨也找不着了!” 气急败坏的杨琦,显露出旧时脾性,什么污言秽语、乡野俚语骂个不停,一是为了泄愤,二来也是希望激怒戚云松,诱他开城。 谁料戚云松毫不在意,身披甲胄按剑挺立,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回喊道:“杨长老,你这又是何必?戚云松曾在你门下求学,深知忠勇之道,试问我尽忠于谁?是天王教国?还是你杨长老一人?勇猛之心又该对何人所施?是教国敌酋,亦或者是求学尊长?” “穷酸书生,真是迂腐不堪!”杨琦一抽马鞭,“好,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先杀了你,为我大业祭旗!” 话声一落,杨琦一拍鞍桥,飞身半空,一团银浆聚化成瓜锤模样,朝天一摆,引纳周遭罡劲,天上星光也微微晃动,城墙上的火焰也被扯动乱舞。 光明渐失,好似都被瓜锤吞噬,随后又是一阵光明大放,轰然一击,瓜锤随风暴涨,宛若小山压落,势要连同戚云松将城楼砸得粉碎。 杨琦如此已经完全沦为泄愤之举,他真要攻破城门哪里需要耗费这般**力,眼见瓜锤落下,城墙上的多数兵丁都已趴伏下去,戚云松面不改色,迎着刮脸的暴风挺拔不动。 “且慢!”一声大喝自半空中传来,随后便是一阵龙吟回荡,一道急促锐气直射杨琦。 攻敌所必救,杨琦有所察觉,瓜锤猛地转向,牵动暴风,骤然使得城墙上所有旌旗泼喇喇地舞动,仿佛裂帛之声不断。 巨大瓜锤扫向锐气,半空中激起一圈气浪,激荡方圆,城楼上的瓦片飞散一地,被吹入城中,地面上的兵马被此巨震所慑,人昏马惊,顿时一片混乱。 “你——辛无量!”杨琦尚未窥见来者真容,却已经从攻击中知晓对方身份。 辛无量的身形自高空中破风飞驰而至,还是那副银铠龙枪之姿,脸上却有一种莫可奈何的神色。 “老师,许久不见了。”辛无量说道。 杨琦咬牙道:“好个洪金田,居然把你叫来对付我?你不是负责镇守西北吗?” 辛无量说道:“西北戎狄野民作乱,不过疥癣之患,真正的厉害人物已被我所除去,大军长驱直入,只需荡平各处城邦匪窟,西北边陲自然安定。” “你用兵还是如此直接了当,跟我当年所教一模一样。”杨琦冷冷说道,脸上无半点笑意。 护教神将大多都是杨琦门生,辛无量于他而言更是亲密,杨琦自启示教谕中摸索出的《神将箓》,毫不藏私地传授给辛无量,辛无量也凭此为天王教效力赴死、义不容辞。 辛无量号称天王教“威仪第一”,并不独指其人修为法力如何强横,而是形容他护持天王教的坚稳之心无与伦比,更有逢战不退的护教意念。 如果说横宗镇是守护天王教的铜墙铁壁,那么辛无量就是为天王教扫除障碍的利剑长枪,一旦对敌则有进无退,征战杀伐一途上,辛无量往往能战胜比他更强大的敌人。 真让杨琦有所选择,他宁可面对横宗镇或苏青,也不要面对辛无量,因为真与辛无量对敌,那么二人之中只能有一人存活,就算自己侥幸获胜,恐怕也是负伤险胜,更别说被拖延的时间和兵马的折损。 侥幸获胜?杨琦心中惊悚,自己面对辛无量,居然连必胜的念头都没有,居然还要考虑战败的结果?可见辛无量的“威仪第一”,已经不仅是一种赞誉,而是一种嵌入天王教信仰内的强大意志,影响了每一个人。 “辛无量,你可不要上了洪金田的当。”杨琦一边以言语诱导,一边暗中积蓄法力,“我想改革教制之心并非为一己私利,你恐怕还未知晓,我的神剑已被冯天山所夺,他才是真正的阴谋小人!” “既如此,老师你又何必逃呢?”辛无量一反锋芒毕露的常态:“方才我见老师运动**力,意图一击催灭旧日门生,不知面对学生,老师是否也要同样?” “辛无量!”杨琦按捺心绪,苦口婆心说道:“你我师徒情分,你若追随老师,我等还愁有什么大事不能干?天王教不可就此灭亡!你我并肩杀回天京城,这才是挽救我教大业的机会!” (本章完) ------------ 第392章 风雷双枪 “教国灭亡?”辛无量皱眉不解:“教国基业正隆,纵然南方乾楚二贼未灭,什么时候轮到教国凶险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杨琦收拢声息,暗语传音于辛无量:“早在两个多月之前,白莲生就已经死了!” “什么?!”辛无量面容一僵、浑身陡然发冷。 然而就在这刹那间,杨琦有所动作,瓜锤脱手而出,疾飞如电,化作一把大剪,直射辛无量咽喉! 辛无量反应未及,只本能般瞬退少许,大剪一夹,就在咽喉处狠狠绞过,带出一片朱红,几乎半边脖颈都被刮走,只留下一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咽喉重创,辛无量赶紧运动金身玄功疗复伤创,不等他传音责问,杨琦以及再度攻来。 从一开始,杨琦就不打算与辛无量合作,他很清楚这个学生,威仪第一也是一种固执的见地,辛无量的修为得自天王教的信仰愿力,他也甘愿为此奉献此身。但是这却与杨琦的图谋有所相悖。 杨琦速度极快,大剪再变作大刀,朝着辛无量当头劈落,看似武艺,实则蕴含了一身法力的直击,这一刀足可分劈山河。 辛无量自己就是护教神将,深谙此击之威,但他没有丝毫退却,龙枪举刺,与朴刀相撞,霎时神气运转不济,沛然巨力将他震落地面。 原来方才大剪绞过,已经有一股锁脉法力贯入辛无量体内,只要他行功疗伤,锁脉法力即刻游走百骸经络,禁制体内玄功,不使其催谷全力,杨琦自然更占上风。 不等辛无量应对锁脉法力,杨琦再度袭来,朴刀变作一双拳套,飞陨坠地再度激扬沙尘,直接将辛无量摁倒在地,双拳金刚般如雨砸落,一时间地动山摇,临淄城墙被余波扫及,夯土砌砖居然被震得酥软如糜,渐渐垮塌。 能教导出多名护教神将的杨琦,岂会是无能之辈,杨琦在战斗中发挥了种种兵战谋略,更不用说一身强悍修为,几个照面下来,号称天王教威仪第一的辛无量,居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发髻散乱、骨折吐血,纵然神将金身,也抵不过杨琦狂暴攻势。 熬过一轮猛拳之后,辛无量不顾伤势,强催法力,身上银铠鳞片飞散,轰然平地如流星炸碎、四处飞溅,百步之内围观的人马直接被扫成血沫,场面极度骇人。 而杨琦也被辛无量自毁银铠法器之威所震退,身上还有几道鳞片突破了护身法力,插在皮肉之中,然而紧绷的筋肉却没有半点鲜血滴淌,似乎只是皮外伤。 杨琦将鳞片一枚枚拔出,看着尘埃中艰难站起的辛无量,半身精赤,杵着龙吞寒光枪,脖颈伤创勉强愈合,双眼中尽是怒火燃烧,紧盯杨琦不放。 “宝甲在身尚且非我敌手,自毁宝甲不过死关更近!”杨琦冷笑一句,拳套变作一杆大枪,与辛无量手中龙枪相近,“你的枪法都是我教的,这次就算是为师考校一下你的修为,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话声落尽,杨琦一抖枪花,晃动的枪头引动周围流风,在枪尖处似乎有一团被压缩到极致的风暴,形成无数涡流风刃,发出密集刺耳的鸣响,大地微颤、沙尘滚滚。 反观辛无量,缓缓站直身子,身不动气自定,斜提龙枪,微微松劲,枪头竟然掉落,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龙吞口。 杨琦见状讥笑道:“怎么?枪头都掉了,要不要换一把?” “不用!”辛无量嘶哑地吐出二字,龙吞口处居然有一丝雷光积蓄。 杨琦见状暗道不妙,辛无量的修为已渐超出自己预估,眼下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念头把定,杨琦挺枪直刺,一团风暴倏然前推,带着漫天飞沙走石,好似一片尘浪朝着辛无量袭来。 辛无量站立原地,身形迟缓似在水中移转,龙吞口处的雷光积蓄成形,一团带着龙吟的雷光盘旋,在风暴之前旋划不止。 风雷相交,辛无量不以猛攻,反倒是采取游走之势,辛无量撤步退身,手中断头龙枪好似在搅动一片沉重凝滞,雷光龙吟回旋不断,动作虽然缓慢,可眼前咫尺可见的风暴,却连他的头发丝也没有吹动。 杨琦眼见攻势不能一时取敌制胜,忿怒更盛,虎口一拧,大枪旋流,强催风暴,一片风涡在周身生成。 此时此刻的临淄城外,早已是天地变色,因为二人斗法,已经渐渐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龙挂,自高空乌云中垂下,地面旋风呜咽,其中还夹杂着几道闪电雷霆。 临淄城墙上的旌旗刀枪早就被卷上半空,城外碎烂一地的人马尸骸也被刮走,漫天乱卷、狂风临城,已经被之前斗法余波震得松软的城墙,也被狂风渐渐卷摄上天,戚云松不得已只好离开城楼,眼睁睁看着半段城墙就这样被扯上天空。 而位于斗法最核心之处,早已是一片激荡混沌,杨琦尽催法力,手中大枪居然发出了一片幽青色泽,表面真火满布,好似镀上了一层光膜,映照得杨琦脸色苍白,而周围风涡也变得青白交加。 辛无量则是继续缓步后撤,连续退了四十多步的他,此刻身上已经满布细长伤痕,那些是无法遏阻的风刃扫过身体的结果。此时此刻,辛无量的法力神气已经到了最低谷,手上龙枪不住发出金铁扭曲的声响,法器本身已经到了可以承载的极限。 看着眼前呼啸的风暴,辛无量眼神淡然,他再退一步,雷光龙吟不再盘旋,风暴再无阻力,轰然加身,杨琦大枪直推,刺穿神将金身法力,赫然洞穿辛无量躯干! 风停雷止,漫天尘埃飘落,杨琦与辛无量面面相对,彼此眉目相隔不过半尺,杨琦持枪之位已经抵至辛无量胸膛,而在辛无量的背后则是四尺多长的枪杆,鲜血淋漓。 “你输了。”杨琦说道,语气中仿佛有一种解脱感。 辛无量没有回话,双眸神光渐渐消散,杨琦正欲抽枪退身,却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便见辛无量的手臂已经贯穿了自己心胸,猛然一口热血直窜七窍,杨琦仰天呕血! (本章完) ------------ 第393章 劫后无生 “你――竟然……”杨琦惊怒交加,他一旋大枪,数十根银色尖刺从辛无量身体内中穿透而出,直接将其五脏六腑绞个粉碎糜烂,彻底不留生机。 杨琦形骸体魄极其强悍,并非寻常法力可伤,但辛无量在最后一刻尽敛神气,甚至放弃护身法力,将一身神气法力汇聚在手臂上,只求在贴身瞬间,以臂为刃,刺破同出一脉的金身法力。 辛无量做到了,而他为此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最坚实的防御集中一点,便是最尖锐的攻击,这是杨琦曾经对辛无量的教导,也是造就天王教威仪第一的发端。 杨琦自然知道辛无量的手段,他也感受到无比的讽刺,自己当年的传授与教导,居然被用在对付自己身上。 “辛无量,你可真是我的好学生啊。”杨琦说这话时,七窍鲜血汨流不止,咬牙切齿含恨怒目,抬手按住辛无量的头颅,发劲一捏,头颅爆散成一片红白模糊。 强忍着痛楚抽身而退,杨琦现在胸口已经有个碗大的窟窿,整个心脏随着辛无量搏命一击早就打出体外,化作一滩肉泥。可纵然如此,杨琦仍旧活生生地屹立原地,守着最后一丝元神清明,发动金身法力,一团带着丝丝金光的血气在胸口窟窿处不断重塑骨肉腑脏。 绛宫心脏乃是人身血气的运作中枢,莫说凡夫俗子被打穿了心口,换做其他修行高人恐怕也是必死的重伤,也就是像杨琦这等炼就金身修为的人物,能够抵受此重创而生还,只是疗复创伤一样要大耗法力神气,比方才斗法更为艰难。 直到月上中天,临近子时,杨琦胸腔之中才长出一颗全新的心脏,以及将周围腑脏骨肉修复完毕,可此时的他最是脆弱,精元血气都降到了自修行以来的最低,一丝半分的法力都无法动用,能够直立行走已然是奇迹。 “要是重生神幡在手,我何至于此!”杨琦再度感慨,他现在才思量明白,以苏青的强大,当时没有追杀自己,分明是她力有未逮,如果自己能够狠下心来回身反击,说不定连带苏青与冯天山都一并打杀,直接将重生神幡抢夺在手,今日一战胜算更高,也不至于现在虚弱宛如凡夫。 自傍晚到现在,接连斗法厮杀,杨琦麾下的兵马已经被余波扫灭近半,剩下人等大多面带惊恐不安,只得围在杨琦附近作为守卫,也不知是谁保护谁。 而被龙挂风暴卷走一边城墙的临淄城,除了有兵丁严阵以待,却也没有人胆敢冲出城去,这些普通兵丁往日里只是听说这些长老神将如何神通广大、征战勇猛,却并未有真切直观的见证,今日一见,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还能站稳阵脚、不至于临阵脱逃,已经是戚云松治军有道了。 戚云松也不指望带领手下兵丁去将杨琦擒下,他本人并无修炼启示教谕的资质,更不知道杨琦现在的状况到底是好是坏,他宁可据守临淄城,等待外援。 实际上杨琦比戚云松更加心焦,现在的他法力已失、退路已断,手下人马不过两百余人,攻城略地简直是异想天开,他只能盼着戚云松不明其中关窍,据守不出。 “长老。”作为新近效力于杨琦的机要秘员,荆酬颇得其主重视,是少数哪怕杨琦疗伤之际也可以靠近的人物,听他低声说道:“我已经四处巡查过了,临淄城中大约有两千兵丁,都是一些训练不足的民夫。不如我们一鼓作气冲入城中,杀了城守与府尹,勒令兵丁听从号令,转战青鲁各地。” 杨琦微微睁眼说道:“你也知道临淄城是些未经战阵的民夫,真要他们上战场,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事。兵不堪用、反成拖累,青鲁之地无险可守,用兵转战重在神速,这帮民夫跑得动么?” “可是……如果这样拖下去,天京城怕有大军将至。”荆酬担忧道。 “怎么?怕死了?”杨琦一挑眉毛,眼神阴鸷。 荆酬跪倒叩拜:“小人身家性命皆归长老所有,若有言语不当,请长老处置!” 杨琦笑叹:“你跟随我的时日最短,却是忠诚可嘉,几番出入险境刺探、递送消息,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该这样试探你。” 说是不该试探,但这句话仍旧充满了试探之意,杨琦之多疑猜忌,从未改变。 “那长老未来有何打算?”荆酬问道。 杨琦思忖一阵:“大丈夫能屈能伸,教国境内我是待不下去了,大不了出走江南,我自诩还有足够的本钱周旋。” 荆酬脸色一惊:“长老这是打算投效江南乾朝?” 杨琦笑道:“投效就说过了,不过彼此利用而已,洪金田自红山议会归来,我就知道江南乾朝图谋所向,如果我前往彼方,定然得以重用。” “这……” “心存顾虑,担心我等前去便不再复返了?”杨琦环顾手下人马从容笑道:“我知道你们皆有顾忌,认为天王教颠覆乾朝,一旦前往江南必定面临生死危局,所以现在给你们自行选择,是要随我一同前往,还是要就此离去,做那被长老环抛弃的孤魂野鬼?” “我等誓死追随长老!”众人纷纷下跪叩拜,齐声呐喊。 “好、好、好!”杨琦连连点头,俯身挽着荆酬的双臂,示意众人:“我杨琦有诸位追随,未来大业有成,你等皆是功臣……” 话说大半,杨琦眼扫面前荆酬,却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全然没有过去拿卑躬屈膝的小人谄媚,一翻掌心射出一枚暗器,在幽幽月色下闪过一线蓝光。 杨琦念头瞬动,然而血气虚弱的身子却不听使唤,暗器正中咽喉要害,是一根淬毒钢针,直直没入脖颈内中,只在表皮留下一点青黑小痣的伤痕。 “嗬……”杨琦正欲开口,喉中尽是水液翻转声响,剧烈的毒性瞬间蔓延全身,泛起蛛网一般的青黑毒络,毒性侵害全身经络,杨琦双眼一翻,死尸倒地。 (本章完) ------------ 第394章 丑夫美妻 荆酬的动作细微得难以察觉,充其量就是扭动手腕射出一枚细长钢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异动。 杨琦突然倒地,周围人马还以为他伤势复发,顿时一拥而上,上前搭脉翻眼一轮才知道,杨琦已经中毒身亡,体内经络的毒性甚至在转眼间由内而外腐蚀筋骨,杨琦的尸首已经发出一阵酸臭气息,让人不得不掩住口鼻远远退开,眼睁睁地看着杨琦高壮的躯体干瘪下去。 此时众人方才醒悟,这分明是有人暗害杨琦,正想质疑与杨琦有过最后一眼的荆酬,却发现方才众人拥上之时,荆酬已经趁乱消失,早已不见踪影。 …… 玄石神龟上,各路高人面色各异,云霄更是苦笑不已,没想到师弟云霁果然远见,事先道破了天王教弊病所在。 杨琦长老作乱谋反,举事未成先遭祸殃,被亲卫刺杀身亡。另外还有冯天山手握两件圣器,意图未卜。护教神将一死一昏迷,更别说白莲生早已病逝,教国上层要员屡屡折损,状况比楚国更为严峻。 最可笑的是杨琦竟然试图逃亡江南,也不知现在龙霄佩究竟作何想法?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那一步,**明府是否愿意接纳? 至于刺杀杨琦的荆酬,云霄大致能猜出他的来历,潜伏天京城观星司,原本又是一介江湖散人,最后接近杨琦只为举事失败后的刺杀,想来想去也只有三才剑可以培养出这样的刺客死士。 留心荆酬的人可不止云霄,当即众人元神观境再变,没有理会天王教国内部的种种纠葛纷争,而是转向幽暗深邃的角落,跟随着那名阴森刺客缓缓注视下去。 …… 荆酬在离开杨琦部众之后,并没有立刻远走高飞,相反,他趁着夜色,以坍塌的砖土掩护,潜入了临淄城中,一番改头换面、易容换装,荆酬褪下战袍衣甲,变成了一名脸上长着灰癣的中年汉子。 荆酬在临淄城中停留了将近月余,每天就是寻常百姓的作息,临淄城中显然有他事先准备好的落脚点,是一家豆腐坊,荆酬是豆腐坊的老板,而且还娶了一名妻子。 荆酬本人鲜少露面,或者说从表面上看,他就是一名相貌丑陋、少言寡语的豆腐坊老板,而他妻子颇有几分美色,还经常被左邻右舍中的浮浪子弟骚扰,老板本人却无半分男儿志气,只得躲在屋中不见外人。 但是荆酬并非枯坐屋中磨豆子、点卤水,实际上城中稍有变动,他就乔装打扮离开豆腐坊,前往各处刺探谍报,而且加以汇总,偶尔对外传出消息。 在杨琦被随从亲卫确认身亡之后,众人意志彻底消沉,没有继续选择对抗或出走江南,而是就地向临淄城守戚云松投降。戚云松放下心中块垒,将杨琦亲随缉拿在狱,谨慎保存杨琦与辛无量的尸首,然后传讯天京城,上报事情发生过程。 仅仅是第二天清晨的功夫,一小队人马从天京城赶至,清一色全是总坛司祭环的长老及其部属,瞬间将临淄城控制起来,并且实行宵禁。一切与杨琦和他的亲随有所接触往来的人等被接连问讯不说,就连戚云松本人也被单独看押。 戚云松一开始也表达了不满,然而司祭环的态度十分明确,他们认为杨琦作乱之后,为何哪里都不去,偏偏要直奔临淄城?分明就是认为此地可图,而且戚云松本就是杨琦的门生,极有可能是杨琦的同谋。 戚云松无话可说,心下失落可想而知,他本就用意据城死守,不让杨琦犯禁。不料纵然杨琦身死,自己身上嫌疑仍旧未清。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琦作乱已经牵动了教国高层倾轧清洗,戚云松自己很可能只是牺牲品,他对此也只能保持沉默。 至于杨琦和辛无量的尸骨,则被同时护送至天京城,洪金田等长老亲自为辛无量举办隆重的葬礼,与天王教众多将士合葬七宝琉璃山。而杨琦虽死,也照样被推到市口斩首示众,干瘪青灰的脑袋被悬挂天京城南大门,同时印刷大量邸报传发教国各地,讲述的就是杨琦谋反作乱、辛无量忠勇护教的事情经过。 刚刚在江楚大战胜过秦飞鸿的横宗镇,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天京邸报,急火攻心、伤势复发,一头栽倒不复苏醒,荆襄天王教军顿时无首,白莲生死讯无法隐瞒,这又引发了一连串的乱象,霎时间天王教上下乱作一团。 潜伏在临淄城中的荆酬倒是没什么麻烦,一派小老百姓的日常起居,就算临淄城中被司祭环的长老暂时控制起来,进行了好几轮的搜索,但是都一无所得,最后只得陆续返回天京城,因为接续的政争风波才是教国的核心。 在这场风波中,戚云松被革职查办,具体原因是莫须有的通敌判教,但他本人并没有被送往天京总坛候审,而是被关押在临淄城中的监牢。幸好戚云松在任上优待同僚,即便身在狱中,也不算过得太凄苦,至于心境如何,唯有自己知晓了。 收集完各路谍报之后,荆酬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豆腐坊中,回到家里已经天色昏暗,家中除了一盏油灯,并无其他亮光,只见秀丽的妻子对灯默然,荆酬随口问道: “街尾那几个混货又来骚扰你了?” “嗯。” “他们没干什么吧?” “还没有,不过快了。” “哦。” 妻子听见荆酬这样冷淡答应,不禁微怒道:“你就这点反应?好歹也是个男人,跟我同事这么些年,媳妇被流氓调戏,你就没有半点表示?” “此时此地,你我角色便是如此。”荆酬神色冷淡。 “你错了。”秀丽的妻子流露出一丝媚态,宽松的布衣从肩头滑落几寸:“再窝囊的男人,也总归有泄愤的时候,永远没有忿色的男人,才真正让人怀疑。” 荆酬冷冷地转头看向妻子,猛然扑将过去,一阵衣布撕裂声后,便只剩下男女各自粗重的喘息和贴肉的研磨细响。 (本章完) ------------ 第395章 刺客生涯 荆酬在妻子身上狠狠发泄,二人做足了一整夜,直至第二天天色微亮才相拥而眠。 “睡着了?”搂着温润湿腻的女子身躯,荆酬的语调冷得不似身处温柔乡中。 “睡着了。”女子阖眼靠在荆酬的胸膛,一脸幸福满足,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 荆酬没有在意女子的玩味,径直言道:“临淄城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昨天上峰已经来了密讯,让我前往交递卷宗,顺便到总舵述职。” “那不是挺好的吗?”女子细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在组织中的位置,不过我清楚你一直希望能够爬上高位,此番刺杀杨琦功成,你的功劳一定不小。” “我没说过杨琦是我杀的。” “还不许我猜么?”女子嬉笑道:“真相如何你不用说,床上的话你出门之后就可以忘了。” “你又不是娼妓。” “你真这么想?”女子赫然睁眼,眸中尽是柔水秋波。 荆酬与之对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唯恐那扇秋波将他的心肠软化,只得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待着,我会与上峰请示,将你调走。” “调走?调去哪里?”女子苦笑道:“去跟另外一个男人搭配做夫妻,然后****夜夜跟他在床榻上厮混么?” 荆酬没有回话,那女子继续说道:“你知道在你之前,我上一个同事是怎样的人吗?他是一个老混蛋,里里外外都是。白天跟着一帮水匪称兄道弟,晚上就把我折磨个没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一开心,就把我赏给他的手下,美其名曰拉拢人才,几天几夜让我生不如死。 后来他奉命去执行任务,谁料一去不回,上峰派人前来调查,一夜之间将周围几处水寨接连屠戮殆尽,究竟为了什么我全然不知。我所面对的就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昏厥,再度醒来就在这间小屋子中,对着一个陌生的丑陋男人,然后告诉我是他的妻子。” 荆酬的心率气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在残酷的磨砺和修行中,他早已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他甚至无法确定,眼前这名女子所讲的一切是真是假,还是说上峰派来又一个对他忠诚的拷问。 身为刺客,荆酬被要求有最坚不可摧的意志,万一身陷敌阵,哪怕是怎样的痛苦与诱惑,他都能做到视而不见,眼前这名“妻子”,哪怕此前两人有着颠鸾倒凤般的肌肤之亲,但是机密就是机密,不能说的话对谁也不能说,没有原因、更不能质疑。 荆酬跟她发生这种关系还是第一次,那是因为在自从潜伏在杨琦身边以来,他无一日不在高度的紧张中度过,偏生还不能展现出来,除了谨守元神空明之外别无他法。 如今在女体身上得到排解,荆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异性身体的美妙,这不仅是精神与意志的避风港,也是让荆酬发自内心的醒悟,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何意义? 不过这一刹那的念头很快就被扼杀于脑海之中,组织不允许心怀此念的人继续存在,因为此念萌发便是弱点、便有机可乘,而这样的人在刺杀行动中,只要稍有偏差,不仅是自己的死亡,也是给组织带来巨大且无法弥补的损失。 荆酬冷下性子,将怀中女子按倒在床榻上,掀开被褥,再度狠狠地嵌入了对方,用尽浑身解数,将无数浓稠浇灌在花宫之中…… 与上峰接头的地方就在离家不远的一间酒肆,此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随便来一个人都不会被刻意注视,想要不被留意的最好方式,便是放下警惕与戒备,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融入人群。 就连荆酬也没有料到,前来交接谍报之人,竟然会是一名修为法力丝毫不加以掩饰的道士,这名道士其貌不扬,身上藏青色道袍还带着几处补丁,斜挽着一柄拂尘,早就在酒肆内中等待自己,捧着酒杯远远就朝自己抬手示意,好像唯恐自己发现不了他似的。 “愚蠢。”荆酬给此人二字批语,他忽然有些头疼,上峰为何会派这等人物前来。 虽然说临淄城内没有什么高人镇守,但这名道士也太显眼不过,除非是刻意安排在道观之中,否则市井之中,凡一应僧道异士,都必然是被刻意观察的对象,自己伪装成豆腐坊老板,会是一个与道士往来的人物吗? 另外,这名道士的修为法力就像幽夜月华,明晃晃地一般照人,元神感应十分强烈,就像一头护身长刺的怪异野兽,不发作则已,稍有动静恐怕是要大开杀戒的主。如果这种人来负责善后,应该会是非常得力。 ――他不会是来杀我的吧?荆酬如是心想。 此念浮动却没有让荆酬退却,万一此时转身,反而只会引来对方的怀疑,他只好径直上前,坐到道士的对面。 “东西带来了吗?”道士问道。 荆酬冷目不语,组织中人会面首先要确认彼此身份,不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交谈。 那名道士好似也才醒悟过来,一拍脑门说道:“哦,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请观我眼。” 话刚说完,道士双目眼神骤然如深渊一般,将荆酬心神吞噬而入,随即有三重玄奥符印照在元神世界,正是三才秘印。 “这厮好高的修为!”荆酬面容不改,对方展露的手段远在此前各个会面之人以上,显然对自己的谍报相当重视,只不过他的行事风格却相当不合规度。 荆酬抬起酒碗没有说话,仰头喝完之后,对方又给自己斟满一碗。仅是这一来一往的功夫,荆酬已经将谍报转交给对方,因为酒碗底部有一处暗槽,至于事后取谍,就与荆酬无关了。 二人在酒席上一阵闲聊,道士给荆酬相面算命,似乎断出荆酬将不得好死,荆酬佯装大怒,一拍酒桌转身就走,留下道士一人独坐苦笑。 看着那个装有暗槽的特制酒碗,道士挥动拂尘悄然收走,留下银钱便在无人留心的片晌间消失不见,身影却是渐渐靠近了那间豆腐坊。 (本章完) ------------ 第396章 夜行灭刺 三天之后,临淄城青罗巷的豆腐坊夫妇,被发现倒毙屋中,死因不明。 最初是因为豆腐坊连续几日不开张,左邻右舍心有猜疑,所以才请几位老人家陪同上门探问,连连敲门喊话皆无人应答,不得已才撞门入屋,得见夫妇二人身子干冷,倒卧在地。 街坊邻里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好赶紧报官,临淄府尹即刻派员将青罗巷一带围起,派仵工验尸,得出的结果简直匪夷所思。 这对深居简出的夫妇,二人相拥而亡,从外表上看没有半点伤痕,但仵工伸手抚按胸腹,却察觉他们二人腔子里已经是一团糜烂,被莫名古怪的巨力蹂躏得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具骨头撑起人架子,否则早就如一滩烂泥散开了。 如斯死状,已经超出了寻常仵工能够探查的范畴,只得如实告知府尹大人,希望上书教国总坛,派祭司专门查验。 临淄城甫经杨琦谋反,现任府尹还是被临时委派自此,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下卷宗不提,反正也不曾听说那对豆腐坊夫妇有何亲朋,尸首在衙署中停了几天,便草草埋葬,仿佛这一切都不成发生。 至于青罗巷中目睹此番的街坊邻里,倒是传言满天飞,有说是冤魂索命、小鬼入屋;有人则看见豆腐坊老板曾与一名道士交谈,二人不欢而散,是否被道士做法下咒所害?更有人说是豆腐坊的老板娘不守妇道,夫妻夜里争吵打斗,稍有不慎同赴黄泉…… 无数的流言蜚语都任凭外人操弄,但也有人见证了事实真相,譬如玄石神龟上的修行高人―― 那名道士在暗中跟随荆酬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入屋中,而是开始绕着青罗巷四处闲游。看似身形步伐毫无章法,但无声无息中布下重重阵法,既不会引起荆酬的留心,更不会让青罗巷的街坊察觉,寻常凡夫根本看不见这名道士,就算正面相撞恐怕也只是当刮了一场风。 道士布阵完毕之后,也不急于动作,照样在巷尾等到天色渐暗,青罗巷中再无行人之时,他便悄然进入豆腐坊中,夫妇二人刚用完晚饭。 道士的现身在荆酬意料之外,他瞬间明白来者用意不善,上门灭口的确是上峰手段之一,起身正欲反抗。 却不料道士只轻轻跺脚,小屋中仿佛地龙翻身,明明油灯火光不曾有半分摇曳,荆酬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陷于无穷无尽的颠倒剧动之中。 外界实际的天地并无震颤翻转,小屋内外异常静谧,这种强大的法力只作用在一人身中、没有丝毫散逸的效果,足见来者对自身修为法力的把持,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荆酬的妻子察觉屋中有外人进来,正要开口,荆酬满脸狰狞地向她扑去,道士一扫拂尘,荆酬被定在半空。 从妻子的眼中看去,荆酬的身形在半空中因不断高速剧颤而变得模糊,让人怀疑身体能否承受这样的来回晃动,怕不是连五脏六腑都晃成碎沫了? 只一瞬间的迟疑,妻子裙裾翻飞,双腿连环踢出,皆是点向道士身上要害部位,没想到此女竟也是一位武功高超的人物。 道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等神色收敛,身形已经向后平地移开,没有任何筋骨动作,轻而易举避开那女子的飞踢。 荆酬看见这一幕,饱受痛楚的脸庞似乎要嘶吼起来,但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丝声响。他的妻子眼见飞踢不中,一翻身便从大腿内侧抽出一柄短匕和三枚飞镖。 顺手射出的三枚飞镖在狭隘的屋中划出三道方向各自不同的弧线,同时逼向道士的头顶与左右两侧,他的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女子同时手持短匕飞身直扑,俨然一副死命搏杀之姿。 “愚蠢。”这是荆酬仅存一丝清明的心神中,最后给妻子的二字评语。 从道士一进屋,跺脚施法开始,荆酬就明白对方的修为高了自己不知几许,面对这样的强者,哪怕是周密严谨的暗杀计划,都必须要考虑失败的可能。自己白天跟他见面时,道士所展现出的姿态就是一种迷惑,让荆酬误以为他是空有强**力、没有缜密谋划的蠢辈。 孰料自己才是被算计的一方! 这种修为法力强悍高绝,并且舍得下修行高人的身份气度,就为设计自己夫妇二人?荆酬念头电闪间就明白过来,自己昨天得到的上峰密讯,肯定就是这名道士所发,真正的上峰来使恐怕已经被此人拔除,这么一来,他所归属的组织内已经被暗中渗透。 女子的飞镖、短匕速度极快,可是抵近道士一尺之内,全部被死死定住,就像周围流风停滞、气息拘锁,来自四面八方的压窒让女子喘不过气来,只得看着道士一扫拂尘,将飞镖短匕卷走,然后自己就被无端生出的巨力撞飞,跟荆酬撞在一起。 而荆酬体内剧颤也随之骤停,夫妇二人摔倒在地,本来麻木的身躯即刻反馈出足可吞灭意志的巨大痛楚,在这最后关头,二人下意识地相拥一起。 无言相顾间,荆酬心中忽然觉得,这样或许也挺好,比起在一生都在阴影中度过,一次次地改头换面、刺探暗杀,作为一个市井凡夫、有着自己喜怒哀乐的一生,或许更有滋味,眼前这名女子与他不过一夜之亲,却不料要生死相守,自己还真的有些对不住她。 欲语无声,荆酬只凭一身修为保持着这最后一点清醒,他的妻子则倒在怀里,流下两行清泪,身子渐渐发冷,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永恒。 道士静待至夫妻二人生机彻底断绝之后,才转身离开,足不沾尘、轻若鸿毛,好像他不曾来过。 然而类似的事件,不仅临淄城内发生过,就在玄石神龟上的众人对峙这段时间里,九州各地类似荆酬这样的刺客死士,半年之内被接连拔除三百二十四人,其中不乏身怀修为法力之辈。 (本章完) ------------ 第397章 三才暗剑 被杀死的这三百多人里,也不尽是身怀修为法力之辈,反而更多的只是普通凡夫,甚至从表面上看日常起居并无特殊。 这些人所负责的,大多就是在九州各地暗中潜伏,为专责行刺归来的刺客提供落脚驻地,同时收集谍报消息,就像荆酬的妻子一样,或许有几分武艺,但未必是正经的道法修行人。 实际上像荆酬这样的刺客,其本人的道法修行亦非正传,大多数只是一些江湖散人,另外修炼了收敛气息、蛰伏潜藏的法术,不追求印证修为境界,而是以修行法力为刺杀的工具。 如果是杨琦未曾与辛无量一战,百八十个荆酬都绝非是杨琦的对手,但作为刺客,他所需要的只是目标一个松懈的时机。当时杨琦重伤初愈、神气衰弱,对荆酬又颇为信任,咫尺之间正是动手之时。 修行高人也不是全然的无懈可击,不光是在天上各显玄通的**力,也包括日常起居作息、言谈举止,总归是有机可乘,刺客一击正是趁隙而至,而往往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被杀三百多人里,像荆酬这样的刺客约莫十分之一,修为大多未至真心全形,真要面对面斗法,那名其貌不扬的道士光是一个照面就能夺其性命。 但那名道士每次动手都非常谨慎,不仅是务求一击必杀,而且这些刺客连夺路而逃的机会也没有,杀人夺命悄无声息,往往事隔几天之后才被发现尸体,而更多时候则是尸骨无存、形骸尽销,足见道士手段之狠辣。 半年之内,这名道士从临淄城到晋阳城,从汉中原到古洛邑,走川蜀、游湖广、行岭南,马不停蹄、人未稍歇,除了具体的杀人举动,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手中掌握了大量刺客们的机密谍报和来往密件。 这是一张遍及九州的谍报网络,像这三百多名刺客不过是转递消息的下层,在更基础的层面,是上至庙堂、下至江湖的消息来源,不管有没有这些刺客谍子,只要花费心机去打探,总归会有所得。 不过这名道士似乎对谍报本身并不感兴趣,他此番作为纯粹就是为拔除这张谍报网络,而且用大量复杂隐秘的谍报讯息,逆向解析出整个谍报体系的构建,并且掺杂了大量虚假编造的信息,先行让刺客谍子们递交上峰,然后才动手杀人。 当这名道士进入江南地界之后,很快就面对面接触到了这个谍报网络的中上层。 数量众多的人员折损,并没有隐瞒得了这个组织的上层,然而比起派员调查,现在的情况更需要及时将人手回收,这名道士就是趁此风潮,假冒成刺客的一员进入这个组织。 而这个神秘组织的名称,叫做“三才剑”。 三才剑的组织架构如同树木根系蔓延,层层分散,下层刺客谍子相互不知其真实身份,两名三才剑成员意外相见也可能彼此不相识,这样就能防止消息泄露,并且也是保证三才剑成员在行动时不因任何微妙因素所影响。 这次召回行动,表面上看是为了对三才剑各地成员的保护,实际上是一次对内部的清理,三才剑的上层已经意识到内部可能混入奸细,意图趁此机会拔除。 “所以我说呀,这次回来指不定还有大事要发生!” 说这话的是一名长着娃娃脸、一身弱质文人装扮的青年,手里一把纸扇把玩光润,站在一片江南风格的白墙黛瓦之下,显得异常搭调。 三才剑的总舵并不是什么藏匿深山老林的秘密巢穴,相反,就在江南婉约民居间,地处姑苏城中,占有一大片景致清幽的园林,恐怕谁也料想不到此地就是三才剑的总舵。 青年书生也是刚从外地被召回总舵的三才剑刺客,此时他正对着一名道士侃侃而谈,上到楚国朝堂三英之间的明争暗斗,天王教国的长老谋反、彼此倾轧,乃至于江楚大战形势半途逆转,长生军高歌猛进、连江三十六营节节败退,下到今年中原春耕遭逢旱情、江南织品滞销,沪海城暖玉阁花魁赎身出嫁…… “呵呵,你懂得可真多。”那名聆听良久的道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嗨!和你说话真没意思!”青年书生挥舞着折扇说道:“这次召回众人,三才剑内部必有一场大清洗,拔除奸细是假,我看有人伺机夺权是真!” “哦?怎么说?”道士面露好奇之色。 “你看呀――”青年书生娓娓道来:“三才剑乃是府尊大人所设,专为护世大业潜身阴暗,打探各种消息情报,必要之时刺杀一些有碍大业推进的人。这是府尊大人的一柄利剑啊!更何况府尊大人鲜少直接管理俗务,只要底下之人能够办成事,府尊大人一向都能认可。 今番有人针对咱们三才剑,导致人手接连折损,这就是办事不力的表现,现今三才剑的几位头头指不定都已焦头烂额。拔除奸细是假,避免权位被夺是真,要是不能为府尊大人的功业作贡献,那要这些人作甚?” 道士愁眉苦脸道:“可是咱们这些人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府尊大人总不会一句话就抛弃咱们了吧?” “你是担心这个?”青年书生嗤笑道:“大可放心,府尊大人何等胸襟,他才没心思管这些,都是底下之人揣摩上意,斗个你死我活,这兴许也是府尊大人的意思。” 道士不解问道:“这样斗起来有什么好处?我倒是觉得,众人合力方能成就大事。” “大事大事,那是大人的事。”青年书生笑道:“府尊大人何等修为?他要做成的事情,哪里需要我等合力相助?” “住口!” 正当书生说得起兴,远处走来一名负剑汉子,双瞳如刀锋锐利,直直盯视着书生说道:“妄言惑乱人心,此举与奸细无异!拖下去,行剐心之刑!” (本章完) ------------ 第398章 兽煞九樱 “哎哟,这不是东青阁主么?”青年书生脸上笑意不减:“一上来就要动剐心之刑,好大的手笔呀。” 那被唤作东青阁主的负剑汉子面露凶戾阴森,咧嘴一笑,嘴里的牙齿竟然如肉食猛兽一般,尽是利齿獠牙,带着斑驳血丝与兽类腥气,浑然如人形野兽,让人怀疑其是否妖怪化形而来。 “别以为你是南朱阁主的姘头就能妄议上峰了。”东青阁主笑道:“如果是你,剐心之刑我可不会交给那些粗手粗脚的蠢货料理,定然是我亲自操刀,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被剖开胸膛、取出心脏而不死,然后一刀一刀承受剐心之苦,以你的修为,熬个两三千刀应该不成问题。” 青年书生毫无惧色,一展折扇翩然摇动:“东青阁主还真是粗暴,杀人不过头点地,用刑折磨刺激知觉,这等手法未免低劣。我可还记得,东青阁主当年就曾因为问不出齐德仲出海去向,被贬到深山老林里驯养异兽,还弄得一声腥臭,至今未改呀。” 东青阁主右手已经缓缓抬至身后锈迹斑鳞的剑柄:“惹动兽煞的杀机,就算是南朱阁主也救不了你!” 青年书生眼角一动,正欲辩斥,却忽然安定下来,一收折扇挺立不动,看着东青阁主拔剑挥出一片腥风。 腥风剑气倏然便至,却在青年书生面前被定住,然后暖风飘荡、花意荡漾,一大片飞花自青年书生背后旋杀而出,直扑东青阁主。 东青阁主见状,脸色陡然一肃,腥风剑回旋急舞,铿锵不断抵住飞花。剑气中有恶兽渐渐成型,悬于顶上猛然一爪,朝着青年书生拍下。 “哼!”一声冷哼从不知名的方向传出,飞花旋杀间,一阵燥气卷成焚风,霎时将恶兽爪牙笼罩,一下子在庭院中炸出焚风激荡、腥风四卷。 “兽煞,你闹够了吧?”风行草偃间,一个甜腻的女子声音传出,一道樱粉身影站在青年书生之前,艳丽多姿、倾倒众生,浑身散发着诱人神息。 然而即便如此,女子却是带着面纱,看不清相貌真容,隐约可见的颈肩与双手,都是嫩白中透着樱红色泽。 “九樱。”东青阁主嗓音如野兽闷吼,擎剑威赫:“你身后这小子妄议府尊,我是否该理解成是你教导无方?或者说干脆出自你的意图?” 女子笑声如银铃:“兽煞,你果然没变,人的狡诈与兽的凶残都学得几分,却也偏偏学得不精不全,方才那些话哪怕对着府尊亲口讲出,他老人家也不会在意,你信不信?” “反了。”东青阁主咬牙切齿道:“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果然桃夹关麻匪败阵、赤云鬃身死,你们一个个都起反心了!” 兽煞虽然凶戾不似常人,但他的思绪从未散乱,作为同在府尊龙霄佩麾下效力之人,三才剑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真正得到龙霄佩用心栽培的,不可否认是妖王赤云鬃。 尽管赤云鬃的性情与脾气跟大多数同道根本合不来,但是龙霄佩对其却是相当倚重,如果说像天师道、虚神谷这些门派,都是为其各自功利追随龙霄佩,那么赤云鬃可能就是发乎本心的崇敬。 这是一种有如鹰犬被强者驯服之后的性情,兽煞因其自身修行的特殊,对此也能有几分领会,对他来说,丛林禽兽服膺强者并且一心追随,远比世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来得直白干脆。 所以即便龙霄佩麾下各路势力对赤云鬃多无好感,却也不可否认这名妖王的强悍能为与庞大势力,如果不是云霄与七星剑派等人插手,桃夹关必定被破,楚国自然也会就此灭亡。 赤云鬃的死,在一些眼界高远的修行人看来,便是府尊护世大业的转折点,而且是朝着失败一方。本是因为各自功利聚集一同的各路势力,难免要开始思量退路之计,像天师道那般,长老院干脆将少主张谷衡扣押关禁,并且断绝了与**明府的来往,渐渐撤回被前代天师张应昌派往各地的门人。 虚神谷下场更惨,直接被不明来路之人一战灭门,仅存的一些虚神谷门人大多无心重组宗门,要么沦为江湖散人,要么投奔其他门派,各奔东西、作鸟兽散。 在三才剑内部,也逐渐要面临这个问题,这半年来各处驻地的人手接连折损,显然是有高人专门针对三才剑,缺乏与各派合作联手的助力,三才剑作为大减。 没有作为的三才剑是不称职的工具,龙霄佩麾下不要这等废物存在,三才剑想要存续下去,只能自己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如果无法证明,那就自行分化、各自离析。 如今三才剑内就有一批人,认为时势逐渐有变,府尊大业遭受修行界阻力甚大,恐怕大业难成,三才剑虽然是刺客死士,却也是修行之辈。身份隐秘的刺客,只要重新改头换面,照样可以在修行界自如行走,摆脱旧时的负累。 南朱阁主九樱兴许就是这样一位人物,这名三才剑的首脑人物,另外一重身份是江南地界近六成青楼妓院的幕后东家,以她的财力人力,想要脱身而出并不困难,甚至就是走出这片园林的事。 但兽煞无法接受这样的状况,与其说他憎恨同道的叛离,不如说之出自野兽般对安危的直觉判断,如果三才剑若分崩,恐怕在眼下更加凶险。兽煞并不相信什么急流勇退、自惜保全的道理,狼群在荒野狩猎,只有牢牢抱团才不会族群灭绝,一旦分裂,就是被更强大的存在逐一蚕食殆尽。 现在明明就有潜伏于暗处的敌手盯上了三才剑,以为就此抽身而退就能幸免于难?若作此念,未免太天真! 兽煞凶眼一转,正好盯上了青年书生一旁的道士,冥冥中无端的忿怒,与危机加身的惊栗,更是刺激兽煞凶性,他横剑飞身:“我就先拿你这杂毛开刀!” (本章完) ------------ 第399章 三才剑首 自从东青阁主兽煞现身之后,直到与南朱阁主九樱斗法方毕,这名其貌不扬的道士就一直身处庭院之中,好似一丝激斗的余波都未能触及于他,兽煞一腔忿怒无处宣泄,那书生受九樱庇护一时难杀,自然朝道士下手。 兽煞身法极快,直如一抹灰影闪过眼前视界,腥风剑当头劈来,飞扑身姿宛如野兽。 南朱阁主见状,并未出手拦阻,修行斗法自有感应,尤其身为刺客,对杀机尤为敏锐,兽煞并非对她出手,而她也没理由保护不相干之人。 那名道士好似也察觉过来,瞬退数步,却不如兽煞进身迅猛,腥风剑螺旋卷至,道士轻扬拂尘,法力千回百转,绵绵若存消去兽煞攻势,但飚烈腥风去势不绝,轰得道士接连退步,险险被击飞,直到后背撞上粉壁,震得瓦上青苔松落才停下身形。 “杂毛,有几分能耐嘛!”兽煞呲牙咧嘴,野兽腥臭传遍庭院:“没想到三才剑中近来又多了这么一名高手,你之前是在谁人手下办事?” 道士脸色异红、血气翻涌,好不容易调匀气息,脸色僵固道:“即便你是东青阁主,这些话也不该问,就算你问我也不会说。” “好好好!”兽煞收剑鼓掌:“总算有个懂规矩的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像某些人,只懂得躲在娘儿们的屁股后头。” 九樱闻言轻笑道:“兽煞你又何必与小辈揪扯不断呢?徒然显你心胸狭隘罢了。你听听,我们在这里一闹,大家伙都赶来了。” 此时庭院之外,脚步声叠沓而至,从步伐轻重间,隐约能够感受到来者心境烦躁,人影未至喝声先到: “闹什么闹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为首来者身形魁伟,一身麻黄劲装,双臂粗壮,腕上挂着两枚玄黑铁环,看似沉重无比,可是壮汉迈步挥手全然不觉其重。 “参见剑首。”兽煞与九樱看见魁伟壮汉即刻躬身行礼,连那一贯轻佻的青年书生也不例外,倒是那名道士仍旧倚墙调息。 来者并非他人,正是三才剑当家,人称“剑首”,只是他并未佩剑,而且眉宇间颇为正气庄严,乍一眼看去浑然不似这帮刺客死士的头领。 魁伟壮汉没有理会道士,朝着兽煞与九樱说道:“你们厉害啊,我还没死呢!就盼着分家了?九樱,我说的就是你!别真当我是瞎子聋子,暖玉阁的柔姬被陈家二公子接走是你暗中摆布的吧?你养的好徒弟,可真给你留了一条好退路啊! 还有你!兽煞!怎么就又撒泼了?是不是皮痒了?又想挨抽了?你明知九樱性情,还非要撩拨她,真打出火来了,是不是还要把总舵给拆了?有这精力还不如用在训导新人上,最近死了这么多部属,我也很烦好不好!别顾着你自己发疯!” 没想到三才剑首看似庄严魁伟,一张嘴就是市井粗鄙俚语,叉腰挺胸就跟训骂家里闹事的阿猫阿狗一样,指指点点、唾沫星子溅得四处都是,没有半点高人风度。 说到最后,剑首自己扶额叹息:“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刚刚接手这三才剑没几年,后来才知道我前面那几位剑首,个个不得善终,最后死得连尸首都找不着,指不定我也快步前辈后尘了。” “剑首莫恼!”兽煞恭维道:“只要剑首一声令下,我兽煞刀山火海无处不可往!” 谁料剑首神色陡然一变,方才的正气庄严全然不见,双眼泛出血戾之色,抬手一耳光抽在兽煞的粗糙脸颊上,明明横向抽扫却生锤压之力,将兽煞拍倒在地,剑首上去就抬脚踩着兽煞的脑袋: “奶奶的,你这龟孙就是学不乖是吧?你都能解决的破事,还要我来烦心吗?把你们折腾死了,我光杆一个还当什么三才剑首?” 说完之后随便一脚将兽煞踢开,极尽羞辱之能事。 剑首一拢散发,收敛神色说道:“行了,都散了吧!净让小辈看笑话了。” 本来跟在剑首之后还有不少人,听闻此言之后纷纷退去,那青年书生得九樱眼神授意,也一并退去,最后饶有深意地看了道士一眼。 那道士好不容易调息平复,拍了拍道袍正要离去时,剑首却突然开口:“喂!那个道士,兽煞不能问的话,我能不能问?” 道士身子一颤,转过身来躬身低头:“如果真是三才剑首,卑职有问必答。” “哦,这样……”剑首随意抖脚道:“方才你化解兽煞的一剑的手法挺新鲜的,不知是出自哪家?” 道士答道:“卑职早年偶得缫丝门流落在外的一卷法诀,其中所载便是《白手千丝诀》,卑职修炼多年偶有小成,今日却未能尽御东青阁主一剑雄伟,让剑首见笑了。” “缫丝门?《白手千丝诀》?”剑首面露疑色:“这个门派似有听闻,不过都灭了好几百年了,再无传人,你得到缫丝门的道法,有打算重振此门吗?” “卑职不敢!” “不必急着妄自菲薄。”剑首摆手道,回头看了兽煞一眼:“兽煞有几分能耐我还是清楚的,你刚才能够挡住他忿怒一剑,仅是气血涌动,此等根基在三才剑中不可小视。至于重振缫丝门……也罢,宗门基业不是这样轻易能有的,你若无心我也不提,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如果打算重振缫丝门,三才剑自然鼎立相助。” 兽煞在一旁闻言,不禁说道:“剑首,这――” “你、想、说、什、么?”剑首的脖子扭出一个怪异的角度,脸色阴森地看向兽煞,盯得对法一身寒毛炸起。 “哦,对了!”剑首脾性变幻不定,转过头来又是一脸兴致:“不如你来当北玄阁主怎样?反正那个老家伙平时不管事,你这身手丝毫不弱于那些老家伙。” “卑职不敢。” “嗯?你不敢?”剑首脸色一寒。 道士身子一颤,只得应付道:“但凭剑首吩咐便是。” (本章完) ------------ 第400章 福禄寿终 三才剑不是修行宗门,虽说一个门派中的师辈尊长对门人弟子有何要求考验,师命本身也是不允许讨价还价的,但一个合格的师长不会对弟子有无理要求,尤其是门中职司,如果心性修为不过关,也不会让门人随意担当。 三才剑就没有这些顾虑,四位阁主的位置,已经完全沦为是剑首本人用来招揽势力的价码,是玩弄权势的工具,如果能够撤换人手,剑首不介意将一些久居高位的无能宿老拉下马,扶植只忠诚于自己的人。 除了剑首之外,三才剑另立四位阁主――东青、南朱、西白、北玄,各有职务与分工。如东青阁主兽煞,主刑讯、追杀、清剿;南朱阁主九樱负责各地谍报收集,以及为三才剑各处驻地运作提供财货物资;西白阁主弄琴负责策划各种刺杀行动,是三才剑中的智囊,这次也是他最先发觉组织中可能混进奸细。 至于北玄阁主福伯,平日里负责坐镇总舵,论资历,可能是三才剑中地位最高之人,跟过往三才剑首乃是同出一脉。 早些年三才剑还不似今日鱼龙混杂、成员出身来历各有不同,但是经过几次重要的刺杀行动之后,最早一批三才剑宿老接连折损,组织架构难以维持,不得已按照府尊指示,开始吸纳江湖中的修行散人,就连现在的三才剑首都是自别处调遣而来,四位阁主也未必尽是对其真心效力。 剑首的行动十分直接,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叫来三位阁主密议,要求福伯卸下北玄阁主,并且准备前往中原重新建设起各处驻地与联络。 福伯是一位外表矮瘦、肤色古铜的老人,白色的眉毛末端打卷,眼帘低垂好似永远都抬不起来,坐在屋檐下端着一根烟杆不停抽啜。 “世道变了,有新人来了,就要把老人赶走了?”福伯看着眼前数人乘势而来,语气却无半点惊惶。 剑首雄浑迈步而上,拍着胸膛说道:“福伯,市井俗语有言,新年新气象,我近来执掌三才剑,正有意立新鼎革,福伯乃是前辈尊长,哪里会赶?只是眼下三才剑屡遭重创,我希望福伯能够出山料理,而不是只在总舵空耗辰光。” “说得挺好听,你小子以前说评书的?”福伯巍然不动。 剑首腼腆一笑,就像大孩子似的:“哎呀,福伯你太看得起我啦!我哪里懂这些,一些粗浅道理,福伯你老人家不会不明白吧?” “当年我们师兄弟福禄寿三人,老二死在东海波涛之间,老三殒命殉身以求反扑,恰巧都是死在那云霄的手中,我还曾想今生如何能报此仇。”福伯叹气道:“只可惜那云霄端的是秉承天地气运而来之人,莫说修为境界早已难以企及,就算是心怀杀意欲近之也是绝无可能,这段日子清静下来,我也心灰意冷啦,只想躲在总舵安享余生,却不料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身为刺客,却冠名福禄寿,个中意味令人揣测。这三位三才剑的宿老人物,禄伯参与东海截杀齐德仲,被云霄趁乱斩杀;寿伯则是前任三才剑首,被天师张应昌请去对付云霄,结果又被云霄逼得走投无路。 现在剩下的福伯,在三老之中不算突出,尤其是潜伏刺杀一途比不过两位同修,但其人修为也是高深莫测。 可以说福伯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过去的三才剑,虽然他平日里驻守总舵,但是有不知多少刺客门生出自他的指导,要是不将他调离,剑首始终心有芥蒂。 “云霄太厉害了,恐怕得要府尊大人亲自出马才行。”剑首摊手道:“但我们并非就此绝无用处了,现在长生军北伐风头正盛,中原再陷逐鹿,新旧秩序交替间,正是我们三才剑用力之处。福伯老谋深算,正是该出力的时候。” 福伯缓缓抬起眼帘,眸中神光含而不发,微微移至剑首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道士,烟杆微抬指着问道:“你就打算让他来替代我?” 剑首点头道:“福伯地位不可替代,北玄阁主才是屈尊。” “那好。”福伯缓缓站起来,烟杆往鞋底敲了敲,“我想你们也知道规矩,三才剑的阁主之位可不是谁都能坐的,想要我让出,也得要这小子足可担当才行。” 剑首眉头先是微微一皱,然后舒缓开来:“也对,这样方为三才剑,若力不服众,留之何用?天波,你跟福伯前辈讨教一番。” 被唤作天波的道士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朝福伯作揖拱手。 “嗤!”福伯忍不住笑意:“这算什么?在门派里待久了?上来还行礼?你真的是三才剑的人?” “我……” “行了别废话!”福伯打断道:“身为刺客,就应无时无刻不在备战蓄势,真正的凶险不会按你心思来的,就凭你这表现,迈步上前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天波道人惭愧不语,又不敢回身向剑首求助,只得硬着头皮迎向福伯。 福伯烟杆一低、气息一静,身形原地消失,天波道人微有惊吓,福伯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烟杆就像尖刺挺向道人后颈,此时搭在道人肩后的拂尘兀自扬动,无数白丝飞卷起来,死死缠住烟杆。 白丝攀附而上,直欲卷缠福伯手臂,老人凌空翻身,举重若轻、化柔为刚,将天波道人连同拂尘整个掀飞。 福伯有飞天之能,矮瘦的身子在半悬空中自如无碍,即刻飞身再补一掌,不仅要让道人彻底后悔自己狂妄之举,还要一击立威,让这帮晚辈后生见识到真正的能耐。 正当福伯冲飞而上,一掌印在道人后背之上时,却觉得足可贯穿肉身的强横劲力打在一片厚棉之上,被消弭的力量沿着道人的身躯灌至拂尘之上,无数白丝绷直如针,倒刺而回,直奔福伯面门。 福伯稍作避让,白丝钢针只刮过耳廓,正想再赞狠手,后背上却传来一阵巨力,让他眼前一黑。 (本章完) ------------ 第401章 金甲真罡 福伯身后的巨力,自然是来自剑首本人。 跟福伯用烟杆掀飞天波道人不同,剑首出手就凭一双肉掌,打在福伯身后,没有半点声响,甚至连粗陋布衣都没有留下蒲扇般大手的印痕,强大的力量就这样完美无缺地轰入福伯体内。 福伯的身形甚至没有被打飞,就像断线风筝一样掉落,摔在地面上的福伯四仰八叉,胸膛急促起伏,幅度却不甚大,艰难地扭过头去看着剑首,双眼瞪大似乎看见某样不可思议事物。 剑首走上前去,蹲在福伯跟前,低声笑道:“你知道你们师兄弟几个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死了?又不是擂台对决,哪里用搞什么一对一啊?方才你还在教训别人,怎么自己转眼间就忘了?我要杀你就杀你,让那道士出手,就是为了给我省点缠斗的功夫罢了。你不是喜欢将刺客宗旨挂在嘴边吗?你现在应该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击毙命。” 只有亲自领会剑首铁掌之威,福伯才真正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可怕。如今这位三才剑首的厉害,不在于他喜怒无常、颠倒翻覆的性情,而是在于他能够贯彻作为刺客的“出其不意”。 他那魁伟高壮的体格、正气庄严的神色、双腕枷上沉重铁环,这些都完全只是他的伪饰心机,真到了要出手厮杀时,此人绝无半点废话,而且对法力与劲力的拿捏,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 轰入福伯体内的,是一门名为《金甲真罡》的秘传道法,乃是**明府内中修炼形骸体魄的上乘之法,但是能够修炼精深者,**明府创派至今的历史上也是寥寥无几,哪怕是龙霄佩本人都仅限于有所涉猎,绝对说不上通熟。 《金甲真罡》兼备攻守之道,化矛盾为一体,攻时则为至锋至利、守时则为至刚至强。然而更让福伯感觉骇然的是,三才剑首竟然来回颠倒真罡法力的运行路数。 方才那一掌轰出,细利甚于发丝的真罡法力,瞬间突破福伯的护身法力,然后阴毒如蛇般游走百骸经络,接着属性变化转为刚猛,如山岳催崩之势爆发开来,全数印入形骸体魄之中,就好像顿时多了一大片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异物,将福伯的腑脏百脉蹂躏挤压、彻底摧垮。 此人能够被调派到三才剑担当剑首,自然也是府尊龙霄佩的意思,福伯之前也有过一些猜测,却没有想到此人出身**明府,而且还将《金甲真罡》修炼到这种程度。 《金甲真罡》的奥妙不在于攻守如何强大,恰恰在于攻守间、乃至于不同属性间的变化,真罡法力变化随心,最终可以修炼出一股参同天地百气流转之妙的造化真罡,然而要达到此等境界,恐怕足可与龙霄佩并肩了。 龙霄佩派这样的人来三才剑,表面看上去是重视,但此人这等喜怒莫测的性情,估计在**明府之内也不得自在,与其将猛兽困于笼中,倒不如放于丛林争斗厮杀、焕发天性。 这便是境界的差别了,福伯隐约明白到,府尊将此人调派至三才剑,更像是给家里调皮捣蛋的猫狗挪窝,至于事后闹成怎样,府尊大人恐怕已无多少心思理会。 临死的短暂瞬间,福伯心里想了许多,似乎也明白了许多,意志中紧绷的最后一条弦,伴随着清明透彻,也随之断裂。元神晦暗,不知是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世界离自己而去。 福伯死了,死得不能再死,剑首全程仅仅出了一掌,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力,连院落中的花花草草也没有扫倒,就这样铲除了福禄寿三老之一,彻底为结束了三才剑的旧时代。 一掌立威,从今往后再无人质疑剑首能为,其人无论是能力、手段与心机,都堪为三才剑首,众人也都对其俯首。 经此波澜,三才剑中折损了一名叫做福伯的宿老,北玄阁主则换成以为名不见经传的道士――天波。 接下来的日子里,三才剑的确经过一波严酷的倾轧,不少被召回的成员在经过模棱两可的询问后,凡是遭受怀疑的,一律送交东青阁主兽煞严刑拷问,能够熬过各种刑讯的人物,最后大多也是一个废人。 在的确挑出几个怀有异心,一面是三才剑的成员、一面又跟其他修行门派暗通消息的人后,三才剑的目标自然重新转回,开始调遣人手前往中原地界。 江楚大战以横宗镇昏厥不醒、被护送回天京总坛,长生军挥师北伐、大破连江三十六营为结局,在突破当年白莲生布置下的数道坚固防线后,长生军攻占荆襄、直捣中原。 本来经历麻匪之乱的楚国稍显颓势,此时也彻底振作,全面调动国力人力,同时以蜀地向北进攻秦川,两路大军同时进发,天王教国岌岌可危。 杨琦谋反之后,白莲生死讯、辛无量身殒、江楚败军的消息接连传遍天王教国,栋梁屡失导致国中一时竟无堪用人才,急忙调动兵马南下堵截长生军,却也成效甚微,败军飞报如雪片般送入天京总坛。 而三才剑首也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天京城的。 “我这算是第一次来。”剑首还是一身麻衣,行走在天京城大街上,谁也看不出他是三才剑首,“以前总听说此地何等繁华,如今一见好似也不过尔尔。” “乾朝末年至今,此城屡遭战祸,如今天王教国如风中烛火,城中万民不可能全无所感,恐怕届时又要遭受战火兵燹。” 在剑首身旁正是天波道人,此时的他并非道人打扮,肩负褡裢,倒更像是行脚郎中。 “你来过天京城吗?” “没有,只是过去听同道提起过。” 剑首将两条胳膊搭在脑后,恣意洒脱:“那你可要趁此机会好好看了,因为此等人烟景致,估计没能维持多少时日了。” 天波道人收拢声息:“剑首此言何意?” 就像一个带着几分青涩的大男孩,剑首回首说道:“因为咱们今番前来,就是要将天王教一举摧毁!” (本章完) ------------ 第402章 九州极顶 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经过的一众修行高人,在玄石神龟上方已经伫立了一年有余,在场未必尽是有离形去知修为,元神观境这么长时间,宛如遁入精微定境、体察山河万物之变,神气流转浑然一体,不至于神气衰竭跌落云端。 此时寒空一收感应,众人退出元神观境,重新审视周遭天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好似饱经沧桑变迁,如此观境不仅机缘难得,而且也有颇有凶险,但是这样修行能极大精进元神法力。在场众人修为皆有提升,而且是修为越低之人进境越明显,太华门阵列中甚至有两人似乎已将窥见离形去知门槛。 至于发动浑天星斗照世观境的寒空,其人法力修为此时更是深如渊海难测,因为他借用众人对峙的无边法力作为施法灵引,个中奥妙玄机与凶险劫数不可以常理揣度,就连云霄都有几分看不透了。 不过寒空此时收回感应,倒是让在场众人回神领悟,三才剑首意图趁势摧毁天王教,这背后的牵连十分广大,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旁观,众人都已经知道,三才剑的幕后之主分明就是府尊龙霄佩。 “前辈。”寒空发动元神逼问道:“你贵为**明府府尊,修为通天,门下弟子传人无算,为何要豢养此等刺客死士残害修行同道?仅凭此点,太华寒空请前辈回应。” 众人观境所见绝非幻象,而是真切发生在这个世界的现状。龙霄佩有怎样的弟子传人,其他门派同道自然是管不着的,可现在他手底下的人分明有着残害同道的举动,甚至连齐德仲与云霄都曾遭遇刺杀,那么按修行界与红山议会的规矩,三才剑已经可以被认定为公敌,应该各派同道合力剿灭的对象。 但修行之人立身处世,应该要有正本清源的眼力,更何况创建三才剑的正主眼下就在面前,没有什么话不能问的,寒空这已经足够客气了。 “欲行大事不拘小节,我无话可说。”龙霄佩气度不改,负手从容:“我还是那句话,若想在此动手,动手便是了。” 身为当世地仙,龙霄佩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是他自己干的事他不可能回避,不是现实情况是否允许,而是他根本不可能动回避之念,否则便不是地仙位业的修为。 “好,前辈既然承认,那寒空也好办了。”寒空深吸一口气,周围天地氛围倏变,无穷星斗玄力尽汇浑天星斗之中,依仗太华天罡阵合流一门之力,蓄聚之力已是无可估量。 正当形式一触即发之际,一道紫黑色涡旋乍然出现半空,天机阁传人安九宫翩然踏出。 本来面对太华门汹汹之势,龙霄佩也仅是鼓荡法力准备应对,但安九宫的出现,却让龙霄佩如山岳般不改的神容浮现出一丝讶色。 “龙霄佩,许久不见了。”安九宫仍旧一副沉静模样,然而此时引动天地间玄妙变化,好似无数色彩图景离解散却。 “寒空,天京将有剧变,为防生灵涂炭,太华门速往幽燕一带镇住地脉。” 安九宫乃天机阁传人,一言为卜,加之安九宫本人亦有地仙修为,玄妙难测,寒空深知此点,当即带领太华门众人飞天而去,径直往北,转眼身影不见。 “掌门,你们也去协助太华门同道。”此时青干断也对慧剑君说道,七星剑派门人闻言一致同意,剑气飚然间追随太华门人而去。 一时间,玄石神龟上只留下六人――龙霄佩、云霄、青干断、楼银章、龟虽寿、安九宫,竟然皆是当世地仙,这几乎是九州世界所有地仙高人齐聚的场面。 “先问你一件事。”安九宫的语气无半点情感:“天师道张鹤冠如今何在?” “张鹤冠?”最先有所反应的是青干断:“他不是一直都在龙虎山道场中闭关么?我一直以为,天师道当了龙霄佩的狗腿子,就是张鹤冠的意思。” 随言化境,还告知了云霄这个后辈一些前闻旧事―― 张鹤冠乃是当代天师道中的驻世地仙,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卸下天师之位,专心仙道成就,在道场禁地闭关深修,多年不曾现身,所以后世修行晚辈对这位张家老祖鲜有耳闻。 张鹤冠虽然不再执掌天师道,但毕竟是太上长老,尊荣不同寻常,就算是后来张应昌执掌印剑,要将整个门派倒向龙霄佩以为效力,也不单纯是他一言裁定。 尤其是地仙高人对天地玄理的感应与体悟,如果同道中人飞升而去,彼此是有所感应的,张鹤冠既然尚未飞升,那么张应昌的作为应该会被事先得到老祖的认可才对。 但现在听安九宫这么一问,似乎早在张应昌有所作为前,张鹤冠便已不在天师道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失踪”了。 地仙高人也会失踪吗?未必不会,云霄自己就曾经历过,脱世而去后,世人对其感应几乎不存,只能在九州世界寻觅他曾经存在的些许痕迹。 而作为推演天机、世无隐秘的安九宫来说,能够让他出言发问的,恐怕不是简单的情况,联系龙霄佩看见安九宫时一闪而过的讶色,这其中显然大有文章。 “是他自寻死路。”龙霄佩回答得很干脆:“当年我立宏愿之时,欲寻助力,最先就找到张鹤冠。我们二人在九龙井中相对而谈,他认为我之所求不合其意,出手便要杀我。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各凭本事了断便是。” 天师道法仪轨甚深,尤其是香火神道一途上创见极多,几乎如今九州各处城隍土地、供品祈祝的风俗,多是从天师道法中香火神道演变而来。如果真要追求九州主祭之神的道路,龙霄佩找上张鹤冠一点都不稀奇,反而非常合乎常理。 然而曾经担当天师的张鹤冠,也深知香火神道的其中玄机,兴许当年他便预料到龙霄佩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所以当机立断动手留人。 (本章完) ------------ 第403章 张家老祖 龙霄佩非常直观地重现了当年那一战,以地仙心性,他很清楚张鹤冠为何反对自己并且出手干脆,龙霄佩也不会无端愤怒,实际上这种情况本也是他预料的结果之一,既然多言无用,那便各凭本事了断。 地仙斗法不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场面,天地一息、感应万方,真正出手要对付的不过是眼前之人,一切多余和浪费的神气都不存在,毫末之间就有无数精妙道法施展开来,相互冲击、消弭、包容、吞噬、缠搅、交错…… 张鹤冠元神书符,顷刻间复文叠字,无边玄意同受牵引,构成一片彼岸法坛,登临坛上不是旁人,正是张鹤冠自己,此时的他身披八卦法衣、头顶金莲道冠、臂挽昆岗玉笏,足踏乾坤、手掣风雷,直如仙家下界、尊神降临,造化出一片日月星辰、无尽寰宇,将龙霄佩困于其中。 而在无尽寰宇的另一侧,一片混沌激荡仿佛自万物生成的一刻便伴随而至,一切有灵众生自开眼观视天地万物以来,各种疑惑、思考、判断,化虚为实,凝结成诸般劫数,开始侵蚀无尽寰宇,看似渐渐充实盈满一切知见,实乃破灭损毁。 “咄!”张鹤冠一声既出,无尽寰宇同受震动,一时间日陨月沉,造化阴阳同时迎向龙霄佩。 阴阳夹击间,龙霄佩变得无穷细微,其小无内、反化万物近于不存,阴阳夹击落在空处。 造化阴阳乃是道生万物玄奥根本,龙霄佩运动天劫,一丝极炼雷光迸然乍现,本来损毁破灭的万事万物,居然又重新逆转重现而出,被填充恢复的无尽寰宇看似完整,却已是被龙霄佩侵入,将他的一部分交织入张鹤冠的道法玄通之中。 无尽寰宇突生诡变,龙霄佩再度现身,已不可用顶天立地形容,而是仿佛无尽寰宇成为其一部分,破灭损毁自彼此分界中再度渐现,开始蔓延向彼岸法坛。 张鹤冠并无惊惧变色,玉笏一振,念诵出一片祝祷奇文,在彼岸法坛周围出现无数天兵天将,一时齐齐冲杀,军容战阵化现出无数具体威能,与破灭损毁相互消弭。天兵天将一波接过一波,在两位高人之间构成一道浩瀚战河。 这一斗便是三年光阴,张家老祖闭关九龙井乃是道场禁地无人靠近,龙霄佩的秘密到访亦无人知晓,两人就在各自道法玄功造化成的玄妙境域中足足斗了三年。 张鹤冠久岁深修,对天师道上下的符箓、坛功、禁制、阵法可谓是尽通其妙,加上后来的种种参悟,自然也施展出无穷手段,龙霄佩竟也一时无法突破,甚至也不能脱身。 虽然是在斗法,但二人在这段岁月里也在不断精进,对于地仙高人而言,一切知见都可成为自我的证悟、印证自身修行。张鹤冠驾驭彼岸法坛的能力,如果展放在外堪为神灵,甚至可以影响大片天地玄理,重新构架事理规律。 至于龙霄佩的道法则更为纯粹精微,寰宇劫波尽化,唯留三元之相——天雷、地火、风邪。 无尽寰宇中并无天地、也无半点气息流转,三元劫相各有来处,龙霄佩能进境如斯,那正是因为他已开辟一方天地虚空。三元劫相一出,无尽寰宇中如开天辟地、混沌分剖,张鹤冠妙法尽破。 天劫损道,亦是开天之法,世间万物无中生有,生有之时劫波无尽,龙霄佩效法正是此理。 道法被破,彼岸法坛轰然散碎,妙境一失,感应回旋,所见仍然是九龙井下幽邃旷大的境域,但张鹤冠的身影已然不见,只剩下龙霄佩一人独存。 这样的情况似乎也超出了龙霄佩的预料,他即刻离开了九龙井,然后开始在龙虎山道场中寻找张鹤冠的下落。谁料越找越远,甚至后来几番走遍九州寰宇内外,张鹤冠仍然不知下落,甚至全无感应。 如今龙霄佩将这段过往和盘托出,并没有刻意隐瞒,张鹤冠的去向他的确不知道,他甚至猜测过,张鹤冠是否就此飞升而去了? 然而张家老祖如果真的飞升了,龙虎山道场的命莲堂中,与门人命息相关的命元灯柱应该有所感应才对,张鹤冠的命灯尚未熄灭,证明此人应该尚未殒落。 因为龙霄佩为寻张鹤冠的下落,几番冒险探入龙虎山道场,为了防止意外,他开始让**明府与天师道结好,后来更是与张应昌等人私下结盟,但是关于张鹤冠的事情他也少有提及。 百多年不曾现面,张鹤冠业已成了天师道的传说,世人大多已经习惯张家老祖仙踪难寻的状况,九龙井一如既往是门中禁地。 然而云霄的出现,或许印证了张鹤冠的去向,当初两人斗法,无尽寰宇混沌初开,张鹤冠是否也可能就此脱世遁出? “这可就麻烦了。”云霄抄手袖中默然不语。 在场虽然皆是当世地仙,但几乎都不曾有穿越异界的经历,虽然各有玄妙感应,但这一步并不是这么轻易能够踏出的。 如果没有切实求证之心,地仙高人不会行无端之举,英芝琼石那二位是确有所求,这才率领紫霄宗一门上下脱世而出,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 尤其是龙霄佩与张鹤冠那番斗法,其中玄妙高深之处,就连云霄自己也要细细参悟,他能够脱世穿越别有机缘,那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二者并无高低之分。 如果张鹤冠真的脱世而去,那他未必能如云霄那般感应到元始界的存在,反而有可能会迷失在无涯之间,若不起回转之念,有可能就此无休止地迷失下去,动辄千百年,直到他动念为止。 云霄自己有过亲身经历与体会,明白身处无涯之间,地仙形神就相当于一个天地世界、孤悬独运,形神一体运化,如果因迷失而不动心念,是不可能自主回到九州世界的。 然而更可怕的在于,迷失在无涯之间的张鹤冠,别人也无法感应其存在,他只能凭自己动念回转。 (本章完) ------------ 第404章 上古四魁 当然,这里所说的“别人”,是像云霄这般的地仙高人,至少云霄自知尚未有此境界,真要在无涯之间找寻到迷失自我的张鹤冠,恐怕是要已证超脱的仙家修为了。 云霄比较好奇的是,张鹤冠与龙霄佩斗法时所展现的玄妙境界,那宛如开天辟地、造化乾坤的大能大力,如推演无误应该就是开辟洞天的造化玄功。 超脱之仙家可以开辟洞天,但这种玄功并非凭空而来,也不是一步直证,早在过往一步步修行中打下根基,地仙高人展现的造化之功已得几分仙家妙趣,但是离真正开辟完善的洞天世界还有所欠缺。 龙霄佩毫不避忌地将这段往事展现给众人,作为地仙高人,这段过往他没有愧疚感可言,且不说张鹤冠去向未明,就算龙霄佩真的亲手斩灭张家老祖,他也会直认不讳。 另外此举也是在示威,龙霄佩所创《天劫损道章》,并非什么旁门左道的邪术,而是直指大道本源的正宗法门,如果真要较量斗法威势,龙霄佩不仅不惧,他也的确强大得可怕,这就是他自信立足的本钱。 当年碧亭山飞云门中,青干断、楼银章、龟虽寿三人合力围攻龙霄佩,他也仅是伤败,而且是为强行突围留下的伤势,地仙高人契同天地,过往伤势早就好了,而且他的修为法力也在不断精进中。 所以今番对峙,足足五位地仙高人封住龙霄佩所有去路,让他莫说突围而出,恐怕连脱世遁去也做不得,这便是安九宫之谋算。 擅长推衍天机之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设计布局,因为世事变迁本就在其意料之中,他只要顺势而为便是,安九宫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说除却已经飞升的羽衣轻,龙霄佩还会忌惮何人,恐怕就是这个神秘莫测的天机阁门人了。虽说寻常修行人鲜少见识地仙高人,但同为地仙、同处一方天地,彼此一向有所感应,想要不被对方感应窥探,最好就是身处洞天福地中,隔绝外缘地闭关深修,这也是为何大多数地仙高人不为世人所见。 但安九宫是例外,即便他这个人活生生来到眼前,同为地仙高人也几乎无法感应其存在,寻常五感知觉能察,元神世界中却是空空如也。加上天机阁门人的身份,更加增添安九宫的神秘色彩。 天机阁一直是个相当神秘的修行门派,掌门世称阁主。天机阁门人稀少,而且甚少涉足世间,就连修行界对其也是知之甚少。 道法修行趋吉避凶,修行人大多相信气运命数,但是与凡夫俗子一味盲从运程卜算不同,修行路上逆天而行,往往需要寻觅一线天机以作趋避,至于天机天时能否恰当,那便因人而异了。 推衍天机的最高境界为言出法随、意通天道,但内里奥妙一般修行人难以窥破,只有同为地仙高人才能隐约领悟,天机阁主会主动开口提及的未来之事,都是注定会发生的、不以世人意志为转移的必然结果,例如血日魔潮。 至于像九州战乱谁会是最终赢家,这种事莫要指望安九宫会开口推衍,人间战祸更迭算不得是天机,归根结底总会是有许多具体细节情况可以摸索,只是绝大多数参与其中之人无法环顾全局、难以把握战机而已。 所以不明境界奥妙的外人看来,安九宫所说的都是废话,既然是不以世人意志决定的必然结果,那么说与不说事情都会发生,知道之后做与不做也不会改变状况。 安九宫虽然极少开口,但谁知道他心里作何想法,龙霄佩亦是修行悟道之人,焉能不知天机运数的奥妙?被安九宫留意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也是他忌惮的原因。 “修为如你我之辈,生死存亡早已等闲视之,张鹤冠出手之际便已明白,殒灭亦是结局之一,那是他的选择。”龙霄佩抬眼直视安九宫:“还是说天机阁主这次要亲自出手了?” 安九宫看了看龙霄佩,旋即转眼向云霄:“云霄,你可知当年太华仙家首徒姬无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殒落?” 云霄脸色微微发苦,暗道怎么这点前世旧事好像全天下的高人都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天机阁门人既然擅长推衍天机,过去既定之事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还要请前辈指教。”云霄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当年太华仙家开宗之时,九州内外有四魁高人并立称雄……”安九宫随言化境,展现出故旧之时的一段往事。 距今三千多年前,当时九州分分合合、战乱不定,各路仙家高人、巫妖大能层出不穷,既是一段百家争鸣的绚丽岁月,也是一段竞争残酷的峥嵘年代。 所谓四魁高人,是指四位在各脉道统传承中顶峰人物,分别是“道魁”太华,“兵魁”烽阕、“妖魁”雷煌,“巫魁”黎阳。 其中“道魁”太华不仅开创太华门,更是飞升成仙,留下无数传说、至今传唱不绝。而“巫魁”黎阳是虚神谷陪祭祖师之一,在上古巫傩秘法中占据相当重要的历史地位。 至于“兵魁”烽阕与“妖魁”雷煌则是一对宿敌,各自坐拥大批势力人马,直接间接被挑动的人间战乱更是无可胜数。在经过多番斗法之后,还是兵魁稍胜一筹,将妖魁逐出九州之外的北荒深处,让雷煌不得已退守苦寒之地。 当时兵魁意图纠集人间各大小部族发动北伐远征,打算将妖魁及其党羽彻底连根拔起,完成九州人道一统的大业,将近飞升的道魁太华出面劝阻,认为人间部族亟需休养生息,妖魁及其党羽退守苦寒之地,迟早分崩离散,无需动手便会消亡。 结果真如太华所料,退守北荒深处的妖魁党羽内部自然发生种种纠葛,妖魁雷煌则是因为大战之后伤势未愈,闭关深修不理外事,其麾下党羽分崩离析,各自奔逃散逸,成为后来流散北荒各地妖蛮族裔。 (本章完) ------------ 第405章 一统大计 兴许是因为种种历史的巧合,兵魁烽阕留下的兵家传承,后世集大成者乃冠军侯,他完成了兵魁当年未了之愿,驱兵扫荡北荒,一举扫灭妖蛮部族,也正是妖魁雷煌的部属族裔,最终封狼居胥。 时过境迁,已然式微的兵家传承却被北荒群妖所继承,开创了天狼城一脉,共尊兵魁与妖魁为祖,这对三千年前的宿敌恐怕怎样也意料不到,自己二人居然会被奉为同一派祖师所祭拜。 但四魁高人的事情还远未结束,此后不久,道魁太华广邀天下论道,并且与各路高人试演道法,糅合众多道统传承的精奥窍要,确立了沿用至今的修行次第,即是――摄心炼形、内息外感、真心全形、离形去知、造形化物。 道魁太华眼界之超凡、修为之精深,已隐约有天下第一人的声威,而在天下论道之后,太华留下遗训,不久便飞升而去,太华门人谨守仙家祖师之命,不涉俗世之争,并且致力弭平九州祸乱。 太华仙家飞升之后,九州势力平衡逐渐倾向兵魁烽阕,驱逐妖魁一战更是让他如日中天,兵魁趁势恃威,勒令九州各大小部族结成统一邦国,俯首于他麾下。 其时妖魁虽退,但巫魁黎阳还是大片蛮荒部族的精神首领,并不愿意就此俯首臣服,眼见大战又要爆发,此时却突然传出兵魁殒落的消息。 原来在兵魁麾下这段岁月里,各大小部族都要抽调大量壮劳力参军服役,严重耽误了部族生产,加上不时发生的天灾,九州各地已经开始发生蔓延广袤的饥荒与疫病。兵魁不顾现状,仍旧力图纠集大军北伐,实则已经大大超出当时九州部族可以承受的极限,太华仙家也是不得已才出面劝阻,这才稍微舒缓了民生凋敝。 兵魁本人目睹各大小部族的状况,深知分散离析的部族不能有效提高生产,所以才提出结成统一邦国的想法,按照兵魁的意愿,由他为主导,化九州无数部族为一整体,各地生产便可自如调动,平衡物资多寡,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不得不说,兵魁不仅个人修为高超、兵法战阵熟稔,对政务治国也十分了解,而且站在他的高度,能够看得更加通透,实际上后来九州历朝历代的更迭,也一直沿用兵魁的大一统理念,因为只有如此,********相融,才能更好面对各种困难与灾祸。 然而凡事知易行难,就算兵魁个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强行将本来各有纷争矛盾的大小部族强行聚拢起来,否则后患无穷。而且更重要的是,兵魁的弟子传人,与这些部族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甚至就是兵魁为拉拢部族势力而收下的弟子。 兵魁此举首先触动的就是他那一大帮弟子传人的利益,众多部族长者找上他们在兵魁座下的族亲,用尽各种办法劝诱,就是要阻止兵魁的行动,万一兵魁不惜以武力推动统一,那么在太华仙家飞升之后,几乎就没人可以抵挡兵魁本人了。 加上九州部族久战疲弱,要是此刻再与巫魁麾下的蛮荒各部继续兴兵,九州部族也打不下去了。 兵魁的殒落,实则是兵魁的弟子传人与巫魁黎阳暗中联手,彼此勾结私通,商量好兵魁死后如何划分势力版图,最后设下一个严密的计划,合力将兵魁烽阕斩杀,史称“破阕之役”。 兵魁一死,兵魁座下弟子自然各自离散、割据分崩,殊不知这便是巫魁所要达到的目的,他即刻命令蛮荒各部进攻九州部族,缺少兵魁为首带领,兵魁弟子们谁也不服谁,短短时日内蛮荒部落侵吞中原。 而此时太华门见状如此,门人下山劝谕巫魁勿动兵灾,巫魁黎阳何等高人?正欲动手厮杀,连同太华门一起摧灭,此时姬无痕挺身而出,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形神中的异界邪骸剥离而出,随即斩杀黎阳。 其实当年太华仙家并未将掌门之位传于姬无痕,因为在太华仙家飞升之前,姬无痕已有造形化物的地仙修为,无心执掌俗务,太华仙家留给他最后一个考验便是将异界邪骸收集完全,并且施加封印。 巫魁黎阳之所以能立足四魁高人行列,除了其人修为确实高深之外,也是因为他机缘巧合下拥有异界邪骸,修成不朽不灭之身,哪怕形骸灭尽,只要一念俱在便可重塑体魄,更别提巫魁的体魄强大得不可思议。 姬无痕得太华真传,只用一根松针切,运转生死玄机,直接将抽出异界邪骸,然后将巫魁黎阳打得形神俱灭、彻底不存。 经此一战,蛮荒收兵、九州罢战,俗世间暂时回归平静,而太华门声威也与焉定鼎。 道魁太华求证仙道,妖魁伤败退守北荒,兵魁被弟子暗害殒落,巫魁黎阳形神俱灭,四魁高人陆续退出历史舞台,但九州内外并未就此变得更加平静。 姬无痕的存在,让各方势力感觉到了威胁,加上太华仙家当年亦曾斩杀不少邪魔,恩怨纠葛已难厘清,面对此况,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聚集起来,密谋如何铲除姬无痕。 这些人当中,包括了兵魁烽阕的弟子、巫魁黎阳的部属,甚至还有妖魁雷煌的党羽,效仿当年布局谋害兵魁一般,试图斩杀姬无痕。 姬无痕前往东海封印的内情无人知晓,在回转九州海内时就遭逢伏击,当时足有三名地仙与数量众多的各方高手联袂围杀,姬无痕大耗神气法力施加封印,面对此等阵仗却也丝毫不惧,一根松针切划开生死途,连斩数十名高手。 至于那三名地仙,姬无痕也成功斩杀两人,仅存一名负伤遁逃,从此下落不明。 姬无痕的强大由此可见,即便身陷围攻也能反手斩杀对方,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姬无痕不仅是要自保,而且这帮人如此作为分明已是世间祸害,留之不过放纵邪类遗患,所以他狠手迭出,接连斩杀不断,自己也身心俱损、形神皆伤。 (本章完) ------------ 第406章 天机阁主 时代不同,修行人的心性行止也有差别,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不可能一味空谈仁义道德,分明见恶便应要诛除,姬无痕做到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北荒深处封印了另外一部分异界邪骸之后,姬无痕便已坐化,太华仙家及时下界,与首徒见了最后一面,更是决心扫尽邪氛、澄清玉宇。 不过太华仙家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去寻太华门人,让他们开始调查姬无痕殒落前的遭遇,在这个过程中太华仙家行走世间,又另外指点了几名弟子,却并非是太华门人,他们也在在协助太华门调查事情经过。 这几名弟子就是天机阁的前身,世人皆以为天机阁擅长推衍未来天机,却不知道见证岁月演变本身,就是推衍天机的根基,如果没有过去,谈何未来?不明白世道变迁过程,未来运数走向亦无从谈起。 天机阁弟子人数寥寥,每代无非三五人,而且几乎只有一人负责行走在外。天机阁甚少与修行同道结交,而他们也见证了漫长岁月以来的种种演变,拥有九州修行界中规模最大、细节最完善的历史记载。 也是因为太华祖师的缘法,太华门与天机阁可谓是同气连枝,这也是为何安九宫一句话,寒空就愿意前往幽燕之地镇守地脉,羽衣轻飞升之后,安九宫也算得上是照拂寒空的尊长。 而关于当年那名负伤逃脱的地仙,乃是妖魁雷煌的部属,名叫赤鸠,当初就是他煽动同侪各奔东西。 赤鸠不愿意放弃九州腹地的繁华富庶,私下与兵魁、巫魁的麾下皆有往来,此番围杀姬无痕,也是他出谋划策、牵线各方,最后也是他保得一名逃出生天,潜藏中土之外养伤。 经历此等连番动荡,九州各派道统传承渐现凋敝,毕竟高人接连折损殒落,赤鸠作为幸存者,自认为是笑到最后,正绸缪未来如何大有作为,却不料妖魁雷煌找上门来。 妖魁与兵魁一战,身负重伤不得已要闭入死关、断绝外缘,若非如此赤鸠煽动之举也难以得逞,直到十多年后妖魁渐渐复苏,出关所见麾下部属早已离散,更能感应到当年宿敌遭遇不幸、九州内外几轮剧变。 而那时太华仙家主动现身,雷煌察知当年道魁已证仙道,于是俯首叩拜恳求指引,过去意气风发、嚣狂自任的妖魁再也不见,一心只求能证得长生逍遥之境。 太华仙家不会做无端之举,现身雷煌面前自然也预料到这一点,他要求雷煌先行料理自己因约束不力而遗留祸患,指点雷煌一个偏远之地,那里就是赤鸠的藏身之处。 雷煌伤愈出关,虽然不复当年气度,却也不是赤鸠所能对付的,妖物本性竞逐强者,赤鸠成为雷煌的部属就是打出来的结果,过去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可赤鸠也没有白费光阴,一番激斗之后,雷煌将赤鸠打回原形、斩灭形体,却留不住他一缕神魂遁去,只得回去向太华仙家请罪。 太华仙家得知此事不置可否,责罚雷煌将他留在身边,并且在未来的岁月里开辟太华洞天,雷煌参与其中,凿建洞天景致。 百年倏过,四魁时代已然逐渐被遗忘,世道虽仍有波折乱象,却不至于当年那般,而且各脉传承道统也效仿太华门开宗立派,九州修行界逐渐形成,与俗世泾渭渐分,更重要的是,几经俗世战乱后,一统大计已经完成,即便朝代更迭,九州大小部族已经融合一体。 太华仙家见世道变迁亦有所证,再度飞升而去,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当年的妖魁雷煌一同飞升离去,百年清修也让雷煌求证仙道。 如果说太华历代门人依祖师遗训,要寻觅姬无痕转世的话,那么天机阁的责任就是找到赤鸠那逃脱的一缕神魂。太华仙家无上玄通,既已求证仙道成就、超脱长生,自然不会无尽纠缠牵扯,但作为世人,谁也不愿意活在阴谋家的颠倒算计之下。 而现在,当代天机阁主安九宫,终于找到赤鸠神魂转世,正是府尊龙霄佩! “不过一只走地野雉成精,轮转新生之后妄自号龙,看似端庄雍容,却丝毫改不了卑劣心性。”安九宫说道:“我要是没看错,你轮转了不止一世,除却此世之外,每一次轮回你皆止步于地仙位业之前,而且是寿数未终便已夭亡,纵然有无穷福缘,却也有劫数伴随而至。” 龙霄佩被点破前世之秘,脸色并无丝毫改变,气度依旧道:“我观众生如观我,众生的种种机巧谋算,也是世人的一部分,无所谓卑劣。” “那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安九宫反驳道:“你观众生如返照自观,但你还是你,众生还是众生,你可以广施教化,却不能代替众生决定。莫要忘了,在你眼中,我等亦是众生之一,反之亦然。 众生存续为求绵延,道法修行吉凶趋避,难道众生之中有邪恶流毒不该清除,反而任其坐大膨胀?若你是如此想,害及己身之事,则莫要阻拦,因为这也是众生诸相之一,合该你受! 你要是一下子没想明白,我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回去奇岩谷道场闭关,齐德仲出关之日,你与云霄一战,各证道心!” 龙霄佩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你凭什么让我这么做?” “你对你的道法修为很自信?”安九宫说了一句,然后在龙霄佩周身乍现无数紫黑涡旋,仿佛要将他的形神朝各个方向撕扯粉碎。 “那也由不得你选择!” 一声闷响,所有紫黑涡旋聚合成团,然后向内坍缩,龙霄佩竟然连一丝反抗也做不到,就此凭空消失,对峙之境也完全瓦解了。 维持一年有余的对峙,就在安九宫的插手后飞快地结束了,玄石神龟上依旧一片晴空日朗,毫无激斗战氛。 “云霄,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安九宫说完这话,转身遁入紫黑涡旋之中,再度不见。 (本章完) ------------ 第407章 邪魔行径 安九宫离开之后,留下众人目瞪口呆,谁能料到堂堂龙霄佩竟然会眨眼间消失不见? 龙霄佩并没有死,正如同安九宫所言,龙霄佩被他的**力强行挪移遁空,移回**明府的本山道场奇岩谷,完全不让龙霄佩有反抗的可能。 此番对峙,各方参与之人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一场激烈斗法,以云霄为主的四位地仙高人,甚至不惜要折损其中一二人,就为换取彻底斩灭龙霄佩的契机。 地仙位业的修行不以等闲岁月功夫衡量,参悟玄理但看天数机缘,法力精进往往超乎常理,龙霄佩求证地仙位业后不久,便能逼得张家老祖脱世遁去,碧亭山中一战更是力敌三位高人,真要彻底斩杀他谈何容易? 比如当年赤鸠联合各路高人意图围杀姬无痕,照样被对方杀得鸡犬不留,剩下赤鸠一人也是重伤逃遁,龙霄佩的修为较之当年姬无痕也差不了几许,真要斩灭此人恐怕还要付出相当代价。 龙霄佩的作为已近乎魔行,此时所指之“魔”,并非邪行恶障之类,也不是修行中遭遇的种种魔幻异象,如果非要具体表述,大概可以理解成“唯心独运”。 实际上能称之为魔者,寻常修行之辈根本无此资格,只有像龙霄佩这般在仙道成就门前徘徊的高人才会触及。魔并无褒贬之意,而是一种另辟蹊径的修行成就,追求世间运行演化依循自我意志,至于这种意志内涵的追求是何等光景,并无一定之规。 诚然,在龙霄佩的宏愿之中,他所设想的未来万界必然是和乐美满的,无烦恼、无苦楚、无困乏,欲之所求皆能尽达,这样的世界固然是美好,也是人心意志所追求的彼岸,但那也仅仅是龙霄佩一人的宏愿之心。 龙霄佩要开创这样的未来,本质上并不会有人反对,无论是他广施教化、无量度人、点化众生,修行同道也不至于会引起这样强烈的反扑,问题唯独就出在行动上。 在这条通往宏愿彼岸的路途上,龙霄佩企图将所有他认为阻碍前行的人毁灭斩杀,不论那些人是否自知挡路、又或者是否了解这所谓的宏愿彼岸,这就是魔行。 邪行与魔行并不一致,譬如一个无恶不作的悍匪,他固然奸恶掳掠做尽,也十分享受这等作为,可是他本人并不乐意被人以同样行止所对待,悍匪所施加的恶行也是他自己所不愿意承受的,这就是邪行。 但如果这个悍匪不仅无恶不作,也无所谓别人对自己是否恶行加身、甚至坦然受之,此等心性早已从寻常利害趋避中剥离开来,那么如此便是魔行。 龙霄佩并不是一个完全单独孤立的存在,他有宏愿心并不害人,但这个世间还有无数拥有各自意志的生灵,不论他人是否愿意、是否无辜,依旧唯心独运,甚至大造恶业,这就是彻彻底底的邪魔了。 寒空与安九宫都能明白看清这一点,所以都曾质问龙霄佩,他们各自的存在对于龙霄佩算是什么? 云霄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寒空说“唯心独运”的境界其实就是仙家修为,因为在凡间,尤其是九州世界这种拥有着无数独立生灵意志存在的地方,孤立的心灵是不可能成为世界的主宰,心灵只能心灵本身的主宰。 我心自我宰,这其实也正是修行筑基中,入门摄心的关窍所在。道法修行逆天而行,没想到最后绕了一大圈,仙道成就又回到原点。 同理,邪魔如果也有修行,绝不能是在凡尘万界之中,最好的去处便是无涯之间,邪魔独运之心自成一界,去开辟创造独属自我意志运转的世界。 可是这样的邪魔世界如果跟其他世界接触交互,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以云霄的眼界也觉得难以想象,恐怕血日魔潮也不足以形容。 至于此时的龙霄佩,的确已近于邪魔,否则也不会引来各路高人围堵,不过安九宫一出手,就几乎摆平了险况,但他没有多说,直接离开现场,只留下云霄等人面面相觑。 “这位安九宫前辈,难道是下界仙家不成?”云霄突然开口问道。 “不是。”楼银章最先开口解释:“我结识安九宫很长一段日子了,他的修为进境历历在目,他今次出手着实让我吃惊。” “挪移摄物之法,居然被他用成这样,确实前所未有。”青干断感叹道。 “龙霄佩真的会乖乖呆在奇岩谷吗?”龟虽寿问道。 “他会的。”云霄答道:“不论是他还是我,都需要这段时间,如果他能够想个通透明白,那自是最好。” 青干断摇头道:“我不看好,未来你们一战还是不可避免。” 云霄从容回应:“避免不了那就打咯,我又不是怕他。” 楼银章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如果你不行,还有你师父齐德仲,我没说错吧?” 云霄笑道:“我师父闭关清修,待得未来出关,神器也将功成,对付龙霄佩不在话下,我指不定还要盼着师父将龙霄佩让给我对付。” “若在东海波涛之上,你与令师皆占三分地利。”龟虽寿说道:“龙霄佩明白这一点,他估计会趁这段日子加紧修炼。” “他爱修不修,我可管不着。”云霄挥挥手道:“我还有一名弟子在紫霄宫洞天中,不止几位前辈是否要入洞天一观?” “唉,没想到紫霄宗的同道居然举派离去。”青干断摇头感叹:“小友且带路便是。” 当初英芝琼石施法接引门人,造成的灵犀激荡十分剧烈,即便没有波及外界,但还是被青干断等人所察觉,自然也瞒不过龙霄佩。 几位高人进入紫霄宫洞天后,很快就找到了流连其中的怀乙。云霄当初将怀乙留在洞天内中,指点了他一番息心养气的基础法门,并未料及会与龙霄佩对峙一年有余,现在重回紫霄宫洞天中,再见怀乙他差点认不出来。 (本章完) ------------ 第408章 年轻才俊 怀乙独处紫霄宫洞天的这段日子里,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漫长的寂寞,紫霄宗门人尽数离去之后,洞天内中除了千余名道仆之外,再无任何一人。 修行筑基、摄心内视,并不仅是一步迈过便不用再管的门槛,而是需要长久洗炼心性,最后臻至定心不改、神光内照的层次。绝大多数资质上佳的入门者,往往就是因为躁动难安的心性,摄心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而且越如此越是焦躁。 心性定静是水磨工夫,不是谁都有绝佳的清静心境,修行戒律设立也是为安稳心神、辟邪祛躁,云霄已传戒律,紫霄宫洞天中也有安置戒律经卷的地方,可供怀乙翻阅。 在没有尊长、甚至没有任何人可以接触的日子里,怀乙想不静下心性也不行,因为躁动之心在这种环境下会让他更加难以自处。 怀乙每天按照云霄所传的道法修炼,不时也会翻阅紫霄宫中收藏的典籍,但他还记得云霄的教导,十分谨慎,并没有随意翻阅有关修炼法诀的典籍,因为缺乏师传指引,光是照着典籍修炼祸福难测。 实际上紫霄宫中的修炼法诀,都已经被紫霄宗门人带走,能留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图谱册录,但是这些对于怀乙来讲却十分新奇,他除了寻常行功,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浸淫在书海之中,对于记载玄异奇妙的内容翻看不绝,铭记在心。 至于最日常的起居,怀乙一开始也曾担心,万一自己在洞天内中饥渴而死怎么办?不过后来就不用忧烦了,紫霄宫十分广袤,有着大片的药田灵圃,紫霄宗门人离开之前,并没有将所有草苗带走,其中有好几种粮食,都是经过紫霄宗改良培育的。 洞天府库中还有不少存粮,原本应该是特地留给云霄与太华门同道的,怀乙一人独处,自然顺便采用,洞天道仆也没有阻拦。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新近成熟的灵药,洞天道仆也取放入库,怀乙翻遍洞天丹经,自己学着开炉炼丹,也能炼制出一些补益养气的药散,服之行功。 怀乙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过去在陋巷中营养短缺,显得矮小瘦弱,现在来到紫霄宫中,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可是一饮一啄皆是修行逸品,活生生就像被灵丹妙药灌大了一般,每天都在拔个长高。 一年多的时间,就让这名本来还显得几分瘦小的少年,一跃成为俊秀无双的青年翘楚。 云霄看见怀乙的时候,还忍不住上去捏了他几下,让怀乙冷汗不止,以为师尊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你徒弟长得比你好看多了。”青干断直爽道:“丰神俊朗、英姿飒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云霄。” 云霄扭过脸去,满是不服气,他修为虽高,却没有多少心思在相貌上,当年还曾留过一脸连鬓络腮胡子,绝对算不上英俊潇洒,甚至有几分邋遢。 “这根基……不可多得呀。”楼银章啧啧称奇:“道书有云――红炉注命、金鼎养性,如此炉鼎根骨,怕不是会被天下各派抢着要?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你云霄的徒弟,我这老头也动心思了。” 云霄笑呵呵地说道:“那敢情好?前辈要是看中怀乙,那就让他跟着你?” 楼银章摆手道:“不必啦,我孤家寡人已惯,若论教徒弟我不如你,上好的苗子落在我手里也是浪费……初次见面,给你一样东西。” 楼银章两掌一合,再打开,捧着一对阴阳环,又名乾坤圈,是串连一起的两个圆环,材质看上去非金非铁,倒有几分木玉色泽。 “道门之中,玄圆相通,阴阳乾坤圈寓意重玄之理,此物亦是法器,却非我古圣原炼制,乃是上古仙家留于古圣原的结缘事物,今天就赠予小友了。”楼银章一松手,怀乙赶紧恭敬接住。 云霄腼腆道:“这怎么好意思?” “无碍,我自己当家,东西爱送给谁不用看别人眼色。”楼银章捻须说道,一派自得。 青干断见状,从怀里掏出一团缠搅成球的银丝,说道:“我不像楼银章道友有历代家当,清苦惯了,这是一根断尘丝,别看现在只是蜷成一团,只要修为法力足够,想要拉多长都没问题,细长锋锐切削微尘精芒不在话下。但此物尚未经过炼制,你师尊是当今一等一的炼器宗师,你虽有此物,但以后还要修行之路尚且漫长。” 怀乙恭敬接过,云霄略微感应此物,心下讶然,青干断说得轻松,但断尘丝乃炼制仙家法宝一等一的天材地宝,就这样送给了怀乙,这说明青干断是早有准备,要么是用来应付龙霄佩的手段,要么此物本来是送给云霄的,或两者兼有。现在只不过借怀乙的手交给云霄,说不定此物以后还有大用。 “两位道友大手笔,老龟我可比不过。”龟虽寿在一旁看着,扶杖抚须,从袖袍里慢吞吞拿出一块石头。 “此乃老龟行走极北之地时,偶尔寻得的一块冰源,此物寒气内敛,触之不觉寒凉,若施法感应却会受寒性所染,甚是奇异。” 龟虽寿将冰源石递给怀乙,怀乙接过之后满是好奇之色,手里的石头分明如冰块一般,却全然不觉凉意,天材地宝果非凡物。 像云霄这等地仙高人,寻常天材地宝已难入法眼,即便是云霄这种炼器行家,追求的也不是炼器材质何等精妙神奇,实际上云霄的几件法器――玉霄观云、云中觞等,都是云霄修行证悟所得,法器原初材质并非特别玄异。 青干断等人拿出这些天材地宝给怀乙,并非单纯只看怀乙一人的天资根骨,而是看重云霄传道授业之举,希望他也能像齐德仲那般为师匠徒。 比起龙霄佩和他的**明府,青干断这些前辈尊长更乐意与齐德仲一脉师徒结交,他们虽未亲身参与到乱局当中,却已经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本章完) ------------ 第409章 天京财痴 青干断等人没有在紫霄宫洞天中逗留太久,离开之后各有去处,之前那一年多的对峙,对于战乱之世来说已经变化颇多,南北双雄眼见就要分出胜负、天王教国岌岌可危,各路高人也都需要暗中关切事态发展。 但云霄还是那般随意自在,他在紫霄宫中留下一道化身控制洞天门户,随即带着怀乙离去。当初众人对峙相持的**力凝聚玄石神龟上下不散,反而隐渐形成一片隔绝内外声息的法阵,云霄也顺手施法布阵,只有曾经参与此地对峙的高人才知道进出法阵的方式,这也是云霄印证参悟各门道法的机缘。 离开终南山后,云霄师徒来至汉水,并未刻意飞天翔空,而是脚踏实地一路沿江河而下,历经人烟变化,云霄也在一路上随缘传授道法,怀乙精进亦是非凡。 最终花了半年多的时间,云霄师徒慢悠悠地来到云梦大泽,受桃花源掌门五柳先生之邀,首次踏足桃花源洞天。 而与此同时,天京城中一场大乱也至尾声。 …… 时光回溯至半年前,按天王教纪年是为公元一八五九年,时近入秋,三才剑重新在天京城中设下据点,但驻守此处不是旁人,正是三才剑首亲自坐镇。 因为杨琦谋反事败、江楚战役失利接连噩耗传来,天王教国无论是对外战事还是对内治理都接连出现危机。南方楚国两路进军,江南乾朝见状也开始派出舰队沿北部海岸袭扰,丢城失地的战报几乎每天不断传入天京城中。 距离上一次乾朝覆灭、帝都被围还不到十年,绝大多数天京城百姓记忆犹新,唯恐再遭战火洗刷,天京城中早就焦虑弥漫,不复当年天子脚下的歌舞升平,哪怕只是表象也无。 这种环境氛围下,非常适合三才剑的渗透。三才剑在天京城的据点,对外是一间煤站。近年来幽燕一带开始以煤炭为灶火燃料,转运煤炭是一门极其红火的生意,几乎天京城家家户户都要上煤站购置。 想要办设这么一间煤站也不容易,这背后牵连到的肥沃厚利,都不得不与大小官衙部署、门房书吏做好上下打点的工作,负责这些事的不可能是三才剑首本人,而是他带来的天波道人。 煤站开张之后,每日上门百姓极多,甚至有不少商铺和衙署门堂大量订购,这内中多少人员物资的流动往来,就有多少利益相关,以及各路消息的打听刺探。 天波道人或许在斗法刺杀一途上并不突出,可是面对这等待人接物、装点门面,乃至于收集情报、从驳杂繁复甚至自相矛盾的话语中,找出真实谍报讯息的功夫,是天京城据点中――不,有可能是三才剑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人物。 三才剑首也很好奇,偶然问起天波道人为何会对这等市井往来如此熟稔?天波道人的回答也很直白,因为他当年就曾旧混市井尘俗,道法修行不过是机缘巧合。 天波道人认为,想要了解一个国家运行是否良好,根本就在于观察市井百姓的日常起居中,消耗财货物资的变化。煤炭可以用来生灶做饭,过冬也是取暖必备,以煤站销量本身就可以逆向推导出天京城的民生状况,从而测算出天王教国的治理现况。 古往今来社稷江山,究其延续根本无非“民心”二字,民心从何而来?从衣食住行而来。如果百姓不得衣食而饥寒、困苦不得立锥之地,那么民心自然离散,家国自然分崩,朝代更迭无非如此。 民心首在民生,民若不得生,则社稷翻覆、天命鼎革。而在天波道人看来,民生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用账簿数里来衡量的,纵然古今财货耗用程度不同,可是眼前状况总归是能够测算推演的。 所以天波道人在来到天京城后,不惜动用大量金银奇珍游走各处衙署,不仅是为了打点关系、方便煤站开张,也是为了能够借机探听到天王教国这几年来的财帑收支状况。 剑首在得到这一大堆繁杂宛似天书般的图录账册之后,觉得脑袋也微微发胀,暗道天波道人嗜财已痴,不是单纯喜欢金银奇珍,而是对掌握财货流通有着一种病态的固执。 三才剑是刺客死士的组织,不是要干那经世济民的官老爷,天波道人这性情拿去当衙署循吏倒是上乘,当刺客就未免稍显笨钝了。 不过这样也好――剑首心下思索,牢牢掌握天京城各路势力的变化,对未来行动大有助益。 自从杨琦谋反事败之后,教国高层就开始了一场清洗行动,一切与杨琦有所牵连的人事物统统被封禁起来,要是有反抗之举,更是格杀勿论,南方大敌尚且未清,天王教国内部便已是人人自危。 尤其是五方环剩余四人,杨琦尚在时,洪金田尚可借势集中对付杨琦,目标一旦失却,众人各怀心思,冯天山一人掌握两件伊甸圣器,声势渐高,在清洗行动中大肆收揽人心,本来消停一时的教制改革竟有死灰复燃之势。 其实在不少人心中,杨琦提出的改革并没有十分过错,问题就出在谁来主导改革、谁能最终得益最多。杨琦与教**旅关系密切,一旦他改革功成,又掌握教国大军,未来则无人能可节制。 白莲生的死讯,如今就像引爆火药的信子一般,将本来尚且暗中较量的各方势力彻底引爆开来,杨琦走完了他一生中最后的绚烂时光,留下一片狼藉于同侪。 洪金田心知教国已至生死交关之际,他已无力节制各方,只得亲自率军前往中原前线,作为抵挡楚国北伐的屏障,鏖战不退。 创教长老的亲自降临,让本来溃败不止的前线大军士气振作,重整旗鼓后,开始接连设立防线,尽量将步步逼近的长生军挡在黄河以南。 面对长生军汹涌之势,今年又逢黄河水量充足,军中幕僚提出炸破黄河堤坝、引发大洪将长生军吞没的计策来。 (本章完) ------------ 第410章 冰河鏖战 洪金田闻言当即反对,炸破堤坝、引发惊世洪涝,这样的做法对长生军如斯劲旅能有几分功效不说,沿河广袤千里之地的百姓万民等同遭受灭顶之灾! 自古以来,九州水患不绝,就连九州之名也是上古禹圣治水划分命名,洪金田要是以人力造就水患,那他所造之恶业恐罄竹难书。 洪金田固然有心开创天王教国不世基业,但他之所求无非也是苍生幸福美满,纵然争锋称霸过程中不免权变手段,却不代表他真的要将无数生灵置于灾殃之中。 一旦黄河堤坝被炸破掘开,首先必是无法遏制的洪涝剧灾,冲毁城池、吞灭村野不过顷刻之间。随后更有可能导致江河改道,天候气象紊乱异变,接续而至的灾害和多年的粮食歉收绝收,洪金田已经可以预见到那弥漫无际的饥荒饿原。 洪金田自己就是从灾荒中逃得性命之人,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决定,这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修行至此若违心动念,不过自招劫数。 为了整肃军风,洪金田不得已将那名幕僚斩首示众,坚定自己守护百姓的意念,也要向众军表明自己的态度,彻底否决掘破黄河堤坝的提议。 这份意念固然高尚,但这不代表就可以获得战争胜利,长生军驻扎南岸,比起滔天洪灾,哪怕是洪金田本人亲至也不过小事一桩。 长生军在秋冬之际水情稍缓之时开始渡河北伐,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叫做鲤跃津,天上地下打得火云燎空、风雷呼啸。 洪金田坐镇中军,金玉神杖掀岳移山、召引火雨,掩护地上军阵冲杀,长生军则调用从江楚战役收缴的火炮,在黄河南岸遥隔轰击。 鲤跃津一战双方皆损失惨重,但天王教军总算是挡住了楚国汹汹攻势,挣得一丝喘息时机。 伴随着渐入寒冬,黄河开始封冻,江河阻隔顿失,长生军再度北进,此番激战更是血凝河面、雪浸殷虹,楚国派遣多位高手助阵,与洪金田激战一昼夜,最后更是导致邙山山崩、地层断裂。 …… 听着山岭另一侧的轰鸣声,洪金田衣衫褴褛、鬓发蓬松,手里握着金玉神杖,虎口崩裂、袖口尽碎,身上还有许多细密的血痕,带着锐利的法力在不断侵蚀体魄。 洪金田身边只剩下几名满带疲惫的负伤亲卫,他们一路奔逃至此,奈何洪金田伤势发作,不得已稍作喘息。 辛苦构筑的防线已经崩溃,乱战之中,天王教军主帅已失,洪金田本人遭受多人合力围攻,法力神气已近枯竭,仅凭最后一丝顽强意志强压着体魄伤势,一旦稍有松懈,即刻就会丧命。 洪金田定坐不动,心中却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激战,为了对付他,江楚三英竟是一齐出动,宰相孙子航、神兵部沉镡、长生军秦飞鸿合力同心,洪金田借山陵地气拼死一战,仍然被楚国的星河剑阵所败。 洪金田欲叹无声,自从白莲生死后,教国之中接连波折,万民信仰之心已渐有动摇,信仰愿力务求精诚汇聚,一旦有所动摇松散,不仅难以引用,如果强行以伊甸圣器汇引,众生意念有可能会反噬元神。 鲤跃津一战,洪金田就已经发现自己驾驭伊甸圣器不如往日强大从容,教外之人不解根由,以为是洪金田本人修为高深才能发挥圣器之威,却不知洪金田等人一身能为泰半都仰仗圣器。 洪金田看着手中的金玉神杖,他很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伊甸圣器的主人,伊甸圣器就像是依附在信仰愿力这棵大树上,不断汲取养分的藤蔓,这背后隐含的真相与牵连,洪金田也难窥全貌,只是在红山议会后略有感悟。 创教的五位长老中,兴许杨琦是最早领悟到这一点的,即便执掌神剑,杨琦也没放松自己的修炼,百炼铅汞就是他事先预备的后手,万一伊甸神剑出了问题,自己也不至于少了臂助。 大军溃败、教国分崩,无数众生意念如恶潮倒卷、冲击元神,洪金田灵台蒙尘,当即口呕朱红、仰天倒下。 周围亲卫赶紧上前搀扶,洪金田指掌一松,金玉神杖掉落在地,发出钟磬声响,融融光辉黯淡下来,似乎也象征着洪金田性命将终。 “罢了……”洪金田浑身无力、元神昏沉,长叹一声,对周围亲卫言道:“我功力尽散,已无再起之能,教国存亡兴废,我已无能为力了……你等各自逃命去吧。” “长老莫说丧气话!”一名亲卫跪下叩头道:“只要回到天京城养好伤势,我们随长老一同杀将回去,誓死追随!” “我回不去了。”洪金田很清楚,现在自己逃回天京城,等待他的恐怕比死亡还要惨烈,倒不如在前线殉教,或许还能激起教众信徒的悲愤之心,以求教国延续之机。 “你们把神杖带回天京城。”洪金田艰难地抬起手指说道:“直接交给辰龙旗主因梁,他自然明白如何处置,他是你们未来追随之人。带我尸首延缓步伐,速去!” 说完这话,洪金田手臂一落,溘然长逝。 亲卫们见状嚎哭不已,然而长生军追兵已近,亲卫门不得已只能带上金玉神杖飞速奔逃,洪金田的尸首只能留在荒野之中,甚至来不及销毁。 然而就在这个追兵未至、亲卫已离的空当,洪金田的尸首附近突然出现一阵玄黑光晕,光晕一放一收,将洪金田的尸首收走,遁去不知何方。 …… 穿越了不知几许光阴,一阵光明重现眼前,洪金田只觉得自己从无尽深渊中挣扎而出,沉重僵硬的胸肺贪婪地吸收着冰凉的气息,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虚弱感,让洪金田的身子重新瘫软下去。 洪金田当即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死,真切的形骸体魄生机仍存,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昏暗阴凉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入洪金田视界之中,步履沉静,熟悉的面孔让洪金田毕生难忘,正是太华掌门――寒空! (本章完) ------------ 第411章 造化金丹 “怎么是你?”洪金田惊诧不已,说话间察觉到周围寒意沁骨,自己一身修为竟然尽废,不复过往体魄元气健旺,就跟寻常俗世老翁一般孱弱,恐怕偶感风寒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洪金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幽暗深邃的洞窟之中,隐约能够听见钟乳石柱上滴落的水声回响,唯一的光源是寒空手中虚托的浑天星斗,黝黑晶球表面并未释放光芒,却让洞窟内中满室生光,甚至玄妙。 “你与楚国将相等人斗法,导致山陵崩毁,我不得已率门人转赴中原,护持战场周围地脉。”寒空语气沉静如水,仿佛只是讲述一件平淡琐事。 洪金田闻言一惊:“山陵崩毁?现下情况如何了?” 寒空抬眼直视洪金田:“我与门人布阵化消崩毁之力,如今正在梳拢导引地脉重归正途,尚未波及人烟,但来年草木恐会枯萎大半。” “那农人耕种……” “估计会歉收。” 洪金田即刻明悟过来:“罪过、罪过啊……” 金玉神杖牵动地力施展法术,固然是强大无比,但这种力量并不完全来自于洪金田自己,强行夺用地力而不加以修补,这片土地长久下去生机规律会产生紊乱异变,在土地上生息繁衍的一切事物都难以延续。 如果没有太华门出面重新修补地脉灵犀,那么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有胜利者,楚军固然骁勇善战,可如果打下来的只是一片死寂荒寥之地,那也没有太大意义。 “为什么要救我?”洪金田不解问道:“我所作恶业甚多,纵然百死也不得偿还,太华掌门不如给我一个痛快了断,还是说想要趁此机会羞辱于我?” 洪金田此刻对生死名利都已看淡,不是故意作为,而是不得不放下,此时的他废人一个,就算寒空不杀他,洪金田尚且存活的消息要是被外界所知,等待他的将会是无尽折磨,现下只能寄希望于太华掌门的果决。 “你若死了,自然不能偿还罪业。”寒空阖眼言道:“事情做便做了,造成的伤害就算能够修复,但过错与罪业不会就此消失,你自己明白,此刻寻死不过逃避而已。” 洪金田沉默一阵后说道:“太华掌门此言何意?” “你执掌金玉神杖多年,熟知此器能够引动地力、乃至于改变山川之序,如果让你重新炼制妙用相近的法器,你能否做到?”寒空问道。 “我现在功力尽废,这种事根本做不到,太华掌门强人所难了。”洪金田自嘲笑道。 “你功力虽废,修为知见仍在。”寒空解释道:“楚国星河剑阵锐利非常,你气绝瞬间,剑阵法力侵入百骸经络之中随意肆虐,因此形骸体魄遭受重创,多年深修尽付东流。然而修为不仅形体用功,如果你肯重头修行、筑基摄心,尚且还有一丝机缘。” 洪金田闻言先是一阵狂喜,但随即又陷绝望之中:“我形骸损伤太重,炼形退病一关根本过不去,遑论未来重重次第。而且我已年过六旬,哪里还有时间重头来过?” “的确,就算你现在重新修行机缘甚浅。”寒空抬手从浑天星斗的深邃中摄出一物,只见一枚流光溢彩的灵丹滴溜溜打转,照得洞窟内中华光异彩纷呈不绝,丹华异香宛如实质般润化身心,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此乃造化金丹,乃太华祖师所创――”寒空细细解释起这枚灵丹的来龙去脉。 当年姬无痕殒落之后,太华仙家抱憾不已,深感仙道修行劫数重重,于是动念发愿,创制造化金丹以护身保命。 造化金丹是太华仙家精心参悟各路外丹饵药与天地物性之后的独到见解,丹方并非一成不变,除了讲究金石草木诸般药材的禀赋气理、君臣佐使外,更考究炼丹之人对火候掌握。 炼制造化金丹的过程其实就像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无到有孕育成长,这对于修炼内丹道法的太华门人而言,也算是本门专长。 外人不知,每一代太华掌门都必须炼制至少一枚造化金丹,无论是给自己用还是传于弟子门人,这是一种对本门道法的考校,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继任前夕,掌门对传人的一次试炼。现在寒空手里的这枚造化金丹,就是当年他在羽衣轻面前亲自炼成的。 修行人服用造化金丹并没有太多特定要求,甚至可以在炼成之后即刻服用,将药力化转形神之中,一旦遭遇外劫,形骸体魄遭到重创乃至彻底毁灭,造化金丹仍可发挥妙用,重新造化形体,同时保住本来一身玄功修为。 拥有造化金丹的太华掌门,就等同多了一条性命,如果有足够天材地宝和心思炼制更多造化金丹,太华掌门自然有更丰厚的立足本钱,这兴许也是太华门数千年来作为修行界楷模,面对多番杀伐,宗门传承气象却不见衰败的原因之一。 造化金丹的存在并不是严防死守的机密,各派同道或多或少知道太华门能够炼制这样的灵丹,过去也曾有过修行同道上门求丹的事情,太华门随缘法行事,并不以此丹恃强勒索。 但太华门内部也有一个不成文说法,最能发挥造化金丹妙用的,必定是炼丹者本人。更何况炼制造化金丹的过程,实则与太华门道法息息相通,不是随便哪个门外同道能够效仿的。 造化金丹的神奇绝不仅限于此,这种灵丹除了能给修行人服用外,没有道法修为的凡夫俗子也能服用,只不过药力真髓恐怕浪费大半。 普通人服用造化金丹,需要有修行人辅佐化转药力,功行圆满之后,可以获得完美无缺、百病不侵的先天体魄,有什么旧患隐疾、肢体残缺都能够彻底康复,甚至从此容颜不受岁月之累,更不用提身子轻盈、体魄强健、五感敏锐等等。 至于普通人服丹之后是否能够入门修行道法,这也未必,道法修行不仅是形骸体魄的转变,更是心志上的超越,如果得造化金丹之助却无缘道法修行,那也只能说是莫大的浪费了。 (本章完) ------------ 第412章 脱身火坑 所以在太华门的历史中,造化金丹赐予凡夫俗子的情况屈指可数,基本都是一些尘缘难断的门人,得赐丹方之后辛苦炼成,送给缘法牵连紧密的亲朋。但即便是修行人服用造化金丹,也不代表此生修行必能求证长生久视的境界。 对于寒空而言,炼制造化金丹是他印证修行的一道门槛,炼成灵丹固然是喜事,但他也并不会受灵丹物用拖累,患得患失之心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炼成造化金丹,所以他决定拿出来给洪金田,诉说了这一段宗门隐秘。 洪金田听完之后,犹然觉得双耳如黄钟大吕响彻不止,其震撼可想而知,就连老迈的面容也满是惊异,他念头瞬闪,如果能够服用造化金丹,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重修一身法力! 洪金田和普通人不同,即便他现在功力尽废、如同凡夫,可那只是沉重伤势导致的结果,他的修为知见并未丢失,如果形体伤势痊愈、甚至获得一具无缺无漏之身,重修道法指日可待,说不定东山再起的机会便在眼前! 眼见寒空缓缓递手,造化金丹就在洪金田触手可及的距离,寒空分明没有任何表态,也没有一丝防备之意,洪金田真要想拿伸手便是了。 枯瘦的指尖离造化金丹不过咫尺,洪金田却一阵脱力,瘫软倒卧,脸上尽是灰白之色。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洪金田不会因机缘临头而冲昏头脑,太华掌门亲自将自己从死门关前拉回,并且赐予造化金丹此等稀世奇珍,如此恩德缘法,背后牵连绝对是洪金田眼下不可想象的巨大代价。 莫非太华门想从幕后主宰天王教?洪金田不禁这般思量,毕竟挽救性命于危难之间,如果洪金田今日真的受太华门所救,那么未来天王教多多少少会受太华门所制,届时太华门身处幕后,利用洪金田操弄天王教国乃至整个九州,恐怕也没什么难度。 实际上这种想法并非眼下才有,洪金田以及天王教的长老们,对于太华门的存在一直相当忌惮,红山议会更是展现了太华门声威手段的不容质疑,如果这样一个门派涉世布局,将会是比**明府更加难以抵挡的强大力量。若非如此,天王教也不会派遣辛无量挑战太华门。 “你还想着天王教国的事情吗?”寒空问道:“如今境况尚且不能让你了悟彻底?天王教已成你之心魔,若念头不灭、火坑难脱。” 洪金田闻言心神大震,他本欲反驳,但眼下的状况容不得他逞口舌之利,现在的他明明白白就是失败者,他不能只做煽动教众信徒的神棍,此时的洪金田不仅无法重振天王教,反而成为洪金田最大的烦恼。 “一枚造化金丹,以及拜入太华门下的机缘。”寒空语调冷静沉稳:“与天王教存亡兴废,两者中你只能选一样。现在的你如果坚持后者,凭智计谋略、巧言善辩,或许还有一丝转机,至于是教国重振、反攻倒算,还是伴随此教沦亡覆灭,非我所知,你自己选择吧。” 洪金田猛然起身,看着寒空咬牙切齿,似乎内心挣扎不断,寒空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拜在太华门下,我可助你服用金丹,但从此之后,你便不再是红尘中人,凡尘浊世非你所求,你可想好了,一旦做出选择,便不会有反悔改口的机会,太华门自然有办法让你遵守自己的选择。” 洪金田当即跪倒在寒空面前:“请仙长收我为徒、指引大道!” “望你来日也能护持此心。我先为你授戒,然后助你服用造化金丹。”寒空点头回应,将太华门入门数十条规戒逐一详述之后,施法轻托造化金丹,流光溢彩充盈洞窟,化作点点仙露渡入洪金田周身经络穴窍,重塑形骸体魄。 …… 洪金田亲率大军仍旧不敌楚国,楚国大军挥军渡过黄河,天王教国局势制急转直下,而洪金田的消失,也被各方认定为殒身乱军之中,无论是否有其他方式确认洪金田尚存人间,但他们都不愿意看见洪金田出现了。 楚国渡河之后稍作休整,开始加深战果,攻占中原一带的城池关隘。而此时江南乾朝的舰队也开始登陆青鲁之地,将江北两淮的天王教军孤立分割,发动全面攻势。 楚国与江南乾朝就像是两头野兽在争相撕咬着同一头猎物,当他们彼此照面之时,不可回避地爆发了战斗。 这一次江南乾朝一改军势疲弱的作风,派出了多种前所未见的特殊军械武具。其中一种包覆厚重铁甲、以履带前行的战车,无牛马牵引,内置轮机,速度虽然不快,可是对付楚军堑壕工事却十分便利。楚军寻常火枪根本无法击穿这种铁甲战车的外甲。 除此之外,收割人命最多的是一种多管轮转火枪,只要安置在适当位置,大量弹子如暴雨扫射,密集的军团战阵面对这种火枪扫射,根本就是割麦般倒下。 江南乾朝集中了大量高超的工艺技术,即便在兵力动员上远不如楚国与天王教国,可是物用进步已近道法威势。虽说楚军中也有随军的修行参谋,但江南乾朝保皇党更是聚集了大批修行人,另外还有沿用自冯华真人治训之法的修行兵士,配合威力强大的新式军械,江南乾朝在几次攻防中突显其酝酿已久的底蕴。 楚军与乾朝军队几番接触都讨不了好,只能开始构筑防线,而兵力稍弱的乾朝军队也没有躁进,一路北进途中攻城略地,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已逼近幽燕之地,似乎乾朝收复旧都指日可待了。 而三才剑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针对天王教国高层的重要人物,一方面要防止他们出逃天京城,导致府尊大业留下遗患,其次就是要尽量对天王教带来折损,为乾朝军队收复天京城提供助力。 三才剑的四位阁主已经全部集中到天京城的据点中,今番的目标乃是天王教地支十二旗辰龙旗主因梁。 (本章完) ------------ 第413章 和而未解 天干十将、地支十二旗,在天王教征战过往中皆是立下赫赫功劳的得力人马,十将为护教神将,如辛无量、横宗镇、贺守元等。地支十二旗则归属司祭环下,负责随军参赞,协助军阵攻防战备,为军中将士救治伤病、传播教谕。 地支十二旗各设旗主一名、祭酒两名,其余祭司、教卒依现况而设,偶尔也会担任地方分坛主事。十二旗中,势力最为雄厚者乃辰龙旗,直接负责拱卫天京城,旗主因梁更是洪金田本人亲传,被多数教众视为未来接班长老之位的人物。 只不过这种风声也不知从何处传出,洪金田虽是五方环长老之一,但他也是有高深修为的人物,寿数远超凡俗,传位接班之说不似故旧朝代,况且这种议论接班的言辞尤为使上位者忌惮,对因梁本人其实没有益处。 然而现在洪金田留下“遗命”,将金玉神杖交给因梁,这背后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辰龙旗主一跃登上教国权力的核心,金玉神杖不仅是表面上的名义,也是一种实质权柄和力量。 洪金田的亲卫并没有与溃败的大军汇合,而是直接选择穿越战乱之地奔往天京城外,找到天京大营中驻守的因梁,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交金玉神杖。 这下可把事情闹大了,因为天京城中对洪金田的死讯仍旧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长老环并未公开洪金田殉教的消息,可天京城市井中早就传遍各种谣言,有说洪金田死在乱军丛中的,有说洪金田被天京城的长老派人暗害致死的。也有人说洪金田还没死,只不过受了重伤无法理事,已经被长老环所软禁,甚至有消息说洪金田早已回转天京城中潜伏下来,要配合辰龙旗主因梁铲除教中叛逆。 一时之间,消息之混乱、人心之惶恐,让天京城内外笼罩上一片异样的色彩。 这些混杂无序、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自然是三才剑利用这半年来市井经营所传出的,一方面既是在扰乱天京城的局势,同时也想试探出城内各方势力的意图。 没过多久,辰龙旗主因梁主动出面约谈天京城中的长老,认为眼下天王教国亟需上下一心、共勘国难,希望能够在这等危急存亡之秋,合力共尊一人为主,调动教国上下迎击敌酋。 辰龙旗下负责拱卫天京城,拥有一批强悍部卒,在因梁与长老商谈之事,这支部卒便已经开进天京城,堵在旧时乾朝禁城之外,俨然一副逼宫态势。 圣德殿中的商谈并不为外人所知,但最起码天王教的长老们并没有将这片古老宫殿夷为平地,当围在殿宇之外的教众看见冯天山与因梁等人相扶而出的场景,本来提心吊胆的众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冯天山当众宣布,辰龙旗主因梁即日拔擢为护教神将,有调动教国一切兵马之权,并且开始部署幽燕之地的防御,伺机向敌人发动反攻。 这个消息一出,天京城一片雀跃,世人皆道天王教国命祚未衰,本来乱象将起的天王教避免了彻底瓦解的结局。 然而没有人察觉,因梁在离开圣德殿时,携带随身的金玉神杖已经不见踪影,这个细节被三才剑安插在天王教内部的探子察知。 …… “没想到这个因梁居然肯舍弃金玉神杖,看来这下子冯天山已经完全掌控天王教了。” 三才剑表面经营的煤站之中,有一处空旷的地窖,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三才剑首脑们密议的场所,西白阁主弄琴在获得这条消息之后,得出了如上结论。 “这个冯天山藏得可够深啊。”剑首笑眯眯地说道:“不声不响,将三件伊甸圣器都弄到手了,现在他不是教主都是教主了。” 西白阁主弄琴是一名相貌俊朗、端庄典雅的男子,见他蹙眉言道:“可是因梁真的会就此罢手么?还有,洪金田的状况现今还是不明,如果他真的死了,五方环的反应不会这么暧昧。” 剑首沉吟道:“我觉得冯天山他们也不知道洪金田的实际状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归让人无法安心,洪金田只有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冯天山注定寝食难安……天波,你怎么看?” 天波道人怀里抱着一大摞谍报密件,仿佛整个人都埋在纸张中,东捡西拾、十分狼狈。 “我、这……剑首请稍等。”天波道人不知从哪个角落抻出一份谍报,照本宣科地念道:“据报,洪金田在鲤跃津西北二十里被打落云端,随后落入夕照林,被亲卫所救往北逃去,长生军第六营也随后追至,深入林中却是一无所得。” 天波道人就像一个眼神不好使的老人家,几乎要将脸面贴在纸上才能看见,一字一顿读出,平仄不分、浑然一调,让人闻之乏味无趣,好像根本不是什么战况谍报。 在场数人中,除了剑首本人听得滋滋有味,另外三位阁主都是心下暗叹不止,奈何剑首就是要这种几乎没有自主作为的部属。 “其实洪金田躲藏何处并非要事。”剑首摆手笑道:“他要真有能耐,何至于连金玉神杖都落在冯天山的手中?况且江楚三英联袂出手,我不信洪金田真的能全身而退。就算他能够逃出生天,孤身一人也改变不了大局,只要形势底定,洪金田纵然东山再起,也无可助力。” 弄琴问道:“那我们现在的目标还是因梁?” 一向外表模样大男孩似的三才剑首,突然显露出冷残凶戾的气息,咧嘴邪笑道:“不错,因梁既然当上了天王教国的兵马大元帅,那我们三才剑怎能不躬逢其盛?” 天波道人闻言,赶紧从杂乱的纸张堆里取出一张地图,说道:“这就是辰龙旗驻地的防卫布局图,我已经通过往驻地军营派送物资的人对比过了,应该没有太大差错,我们的人手也已经安插其中了。” “很好。因梁虽然与冯天山等人达成妥协,但必定要回到自己势力根扎的地方才能安心。”剑首一拳砸在地图上辰龙旗主的起居所在:“今夜,便是天王教国命数断绝之时!” (本章完) ------------ 第414章 辰龙旗寨 骑在高头大马上,大道两旁皆是接连跪拜如潮浪般的百姓,因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信,那飘渺难测的精诚愿力此时仿佛化作某种具体而实在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加诸己身,让因梁的元神愈发壮大。 那些朝着自己膜拜不已的凡夫俗子根本不知道,因梁他在圣德殿中面对冯天山的威逼,是如何卑躬屈膝、厚颜无耻,但是因梁没有半点羞愧耻辱,他认为自己的作为并无过错。 因梁的出身在天王教中比较特殊,他最早是一名修行散人,游历各处时认识了甫经奇遇的洪金田等人。 初得伊甸圣器的洪金田甚至没能察觉到因梁居然是一名修行人,而因梁则发现了伊甸圣器的不同寻常,当时就起了夺占之心。 只不过因梁本人也没什么高深道行,对伊甸圣器真正威能难窥全貌,反而被洪金田等人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险些丢了性命,因梁赶紧磕头如捣蒜,只求洪金田饶他一命。 洪金田也没有赶尽杀绝,他虽然得到伊甸圣器与启示教谕,可是对修行诸事仍旧一无所知,因梁的出现正好给洪金田等人解惑,一来二往也算不打不相识,这六人反而相伴修行,各有精进。 因梁欲夺伊甸圣器而不得,加上后来洪金田等人精进迅猛,因梁也只好断绝此念,只能想方设法套出启示教谕的种种精要。 所以因梁并不是外界认为的那样,是洪金田的亲传弟子,相反,其实是因梁讨取启示教谕,让外界认为那是尊崇天王教的表现,真相实在讽刺。 不过因梁的存在也的确对天王教有所影响,因梁是他自己行走江湖的法号,洪金田效法门派字号,凡是拜入天王教的教众一律立为因字辈,因梁一不小心成了天王教的“大弟子”。 后来天王教规制渐成,因梁成为地支十二旗中辰龙旗主,洪金田也多得让他出面联系江湖上的修行散人投效天王教,辰龙旗下也聚集了好一批人手。辰龙旗在地支十二旗中也算特立独行,只对洪金田一人负责,所以在建国之后,辰龙旗得到拱卫天京城这份闲适事务,既体面又不用上前线厮杀。 所以在面对冯天山时,因梁审时度势,选择交出金玉神杖,表示自己无心执掌天王教,请长老们择能者为之。 这等见风使舵的功夫,因梁可谓是炉火纯青,而且他还顺手奉送一个教主地位给冯天山,眼下这种情形,冯天山也亟需助力,与因梁结怨不如结好,这才有了圣德殿外的那一幕。 正如同冯天山对因梁戒备猜疑不曾断绝,因梁对冯天山也绝无半点信任,离开圣德殿后,他率领兵马即刻赶回辰龙旗驻地,只有大军在旁他才能感觉到安全。 辰龙旗驻地是一座营寨,每日操练不断,因为负责拱卫天京城,所以兵饷粮草供应不绝,战力是否强悍不好说,后勤供给绝对是教国当中一流的。 也因为圣德殿外的那一幕,教国高层中,看好因梁、或者有心抱团取暖的不少长老也陆续到访辰龙旗驻地,也不乏天京城的富户巨商投机贾利,带着牲畜酒食前来犒劳大军。 因梁见状甚是自得,虽然他交出了金玉神杖,看似权柄已失,但本质上他就不存在保住神杖的可能,现在用神杖换取一个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这生意做得太值了!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因梁少有体会到酒醉,营寨之中一片欢声笑语,却无人察觉灯火照样之下,营寨之外的黑暗逐渐逼近。 辰龙旗的驻地不是寻常军营,而是按照总坛祭礼布置,设有法阵禁制,四时运转不息,哪怕是一只老鼠出入都能感应,如果是以法术遮蔽身形气息,法阵禁制反而触动更甚,这专门就是用来对付有法力在身的修行人。 辰龙旗中的随军祭司都要轮班值守禁制,今夜只留下最少的人手负责,那人偏生还是前段日子里跟因梁顶撞过的,听见外面阵阵笑语,那人难免一腔怨气难泄。 “因冬祭司,辛苦了。”此时,一名小兵端着酒肉来到静室之中,连忙讨好道:“我想着因冬祭司您还要忙着值守,特地带点酒肉过来,省得那帮不记事的混货忘了您劳苦功高。” 因冬微有喜色,端坐身形不改,只颔首言道:“哦?你是最近入编的小陈?” 小陈放下酒肉:“没想到因冬祭司还记得小人,真是三生有幸。” 因冬端起喝了几杯酒,胸中愤懑意气仿佛找到宣泄,这时听小陈问道:“祭司大人,这辰龙旗的禁制是怎的一回事?为何还要您来顾守?派几个人收好这屋不行吗?” 因冬二人现在身处一间静室之中,因冬盘坐在一处略高于平地的台座上,身形巍然不动。按说小陈问这话有违军中法度,机要秘闻不允许刺探,不过也正逢因冬烦心,几杯酒下肚就没太多顾忌了,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 “我可以跟你说说,你别往外传,否则你我都要掉脑袋!”因冬佯怒吓了小陈一句,随后问道:“你试过端着一碗水吗?” “这有甚稀奇的?小人这不还端着酒肉来嘛?” “顾守驻地禁制,就像端着一碗水。”因冬说道:“你毕竟未曾修习教谕,难以体会个中真意,我也只是给你打个比方。现下的我就像伸出第三只手端着一碗水,同时还要盯着水面。如果有外人闯入,水面就会有波纹,这些你是瞧不见的,而我却可以。” “第三只手?”小陈满脸疑惑不解,只得给因冬斟酒。 “其实这禁制也没甚大不了的,都是以前司祭环长老合力布下的,我就负责顾守而已。”因冬不满道:“这法阵禁制如果想要尽展威能,没有十个八个祭司坐镇,根本就是一张纸,我日前顶撞了旗主,被罚在这里值守,也不想想,如今还哪里有妖魔邪祟敢打天京城的主意?” “这可未必哟。”小陈细声一句,因冬甫一动念,咽喉处热血带着酒水汨汨渗流而出,飞快似流萤般的刀光,在因冬身上多处要害进出,让他连施法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本章完) ------------ 第415章 修行法阵 “怎么可能……”这是因冬生前最后一个念头,诧异万分的他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被对方如此轻而易举地夺去性命,至于他的死造成辰龙旗营寨禁制无人顾守的后果,他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了。 因冬已有外感修为,否则他也不可能负责顾守法阵禁制。修行法阵种类有很多,但大多不离人阵与地阵之分。人阵则是指以多名修行人联手,神气法力流转融通成阵,施展出的力量往往超出这些人单打独斗。 修行人结成法阵,人数越多变化越多,但往往也越难驾驭,对主阵之人修为法力、元神定力要求越高,而且法阵越精妙,越要求布阵众人道法精纯同源,最好就是同一门派传承之人联手布阵。 但布阵斗法也不是单纯比拼人数,法阵变化也不纯然是为了斗法,同门同修演练阵式,本也是参悟修行的一种手法。而古往今来的战场军阵,除了是兵家应对战场变化而设,也有是自修行法阵中演变拆解而成,为适应不同情况而做出种种变化,天王教国与楚国也都有类似做法。 至于地阵之流,则是在精熟堪舆地理、术数玄机之学情况下,在一山一地范围内布下法阵,或以迷踪幻化、或借助地利困杀,精擅此道之人甚至能梳拢地气、助成福地,使法阵运化天地灵犀,令自身运行不绝,隔绝内外环境。如此道法修为已是辅成修行福地、仙家洞天的境界,非寻常修行人能可达到。 而地阵以上还有另外一种演进,就是将天地灵犀运化玄机藏纳法器之中,如壶洲客将召雷亟顶阵融入鲸骨杖中,齐德仲的青龙玉杖藏有碧山万剑阵,炼器布阵到这种程度,本身已是不可多得的成就。 而在辰龙旗驻地中就是一种大型地阵,法阵范围笼罩了整片营寨,只不过布阵之人不算非常高超,法阵禁制还需要有人长期值守,最低限度也要有一名外感修为的教众负责,而这也只能做到监察,无法调用法阵禁制困杀攻击。 因冬对小陈的那番描述,其实顾守法阵就类似于御使法器,只不过御器之时,法器就是修行人的一部分,法器有损、修行人形神亦伤。而法阵更像一个容器,虽能利用,却仍是身外之物。 然而在阵眼值守的因冬,护身法力与法阵合一,寻常外力是很难伤及他本人的,莫说刀剑无伤,就算端来几十条火枪恐怕也只能让因冬蹭破血皮罢了,原因无非就出在酒肉之中。 即便此刻因冬生机已绝、气脉停顿,但肉眼犹可得见,因冬皮下青络渐渐清晰,甚至由青转黑,极快地向尸首各处游走,渐渐紫黑的皮肉干枯下陷,就像干涸到极处的泥土,最终化作粉尘尽散,可见毒性之烈。 小陈本人并不知道,上峰交给他的酒肉中,所带毒物乃是麻匪凶首之一、“蛛母”洛思亲手炼制的烈毒。当年洛思在赤云鬃麾下,炼制了大量用途功效各异的烈毒,这些毒物已经不可等闲视之,而是一种侵蚀生机、消融万物的邪术,就算是修行高人也不敢轻视,更何况是区区因冬? 用在因冬身上的毒物十分巧妙,不仅是寻常的无色无味,而且对于凡夫俗子来说还可补益气血,可一旦运转神气法力,烈毒便回当即发作,沿着腑脏气血自主巡行不绝,试图行功抵御只会加剧烈毒蔓延。除非当机立断隔绝染毒腑脏的生机元气,然后陷入蛰伏沉眠之中,再依赖外人出手将毒素剥离体外,否则没有救治的办法。 因冬顾守法阵禁制,等同于缓慢地运转神气法力,所以当他食肉喝酒之后,烈毒自然就会发作,毒性一起,因冬护身法力稍滞,小陈快刀利斩,直接攻击因冬多处要害,咫尺之间根本不容因冬反击。 其实以因冬的修为,辟谷绝粒数月百日也是等闲,这点酒肉对他来说也非是必要,只不过对方早已算准他的心性脾气,加上小陈这些日子的奉承,因冬顺其自然就将夺命毒物送进肚子里了。 为了这次刺杀,小陈心中已经模拟了不知多少遍,他没有半点道法修为,只一心磨砺快刀武技,为求弹指间全中目标要害,就算没有烈毒腐蚀生机,寻常修行人也会被这一手快刀打得手脚慌乱。 因冬一死,驻地法阵无人值守,仿佛黑夜中灯火尽灭,最后一层纱帐也缓缓揭下,露出内中脆弱的实质。 暗夜风中,即便辰龙旗营寨里篝火灯烛接连成片,但火光所照范围似乎渐渐被压缩,黑暗不断拓展,肉眼视界可见,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亮光,其他地方只剩下一片昏暗,就像是酒醉之后眼神迷离,众人也觉得脚下忽高忽低,好似踩踏在潮浪之上一般。 这等酣醉之感很是独特,能让人最大限度放下警惕,但此等变化还是让一些人察觉反常。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黑暗渐渐向光明伸出魔爪,一阵阵极细利的锋芒夺取一条又一条生命,如鱼儿畅游水中,没有丝毫阻碍,被杀之人连痛苦哀嚎也无,仿佛就是一阵风吹过,魂魄也被一并勾走。 因梁端坐在正厅主座之上,眼见厅外昏黑非常,正起疑惑间,厅中灯火光亮骤然一暗,随后便是万千丝光曲直乱飞! 丝光所过之处,一切事物皆被轻而易举地切割开来,那些前一瞬还在端杯敬贺的富商豪贾,下一瞬就被干净利落地分割成数十段碎肉尸块。丝光所过连一片血花也不曾飞迸而出,看着那些破碎之后还带着笑意的面容,因梁浑身一震,拍案惊喝。 “何方妖孽!” 伴随喝声,因梁拔地蹿跃,一柄青色药锄赫然在手,旋即扫出一片狂风,将碎尸血肉统统卷走,正厅之中一片狼藉。 但丝光飞舞却丝毫不受狂风所动,仿佛通灵有感一般,面对因梁出手施法,无数丝光聚涌而至,因梁满脸惊恐,只试图奋身逃脱,却只闻一阵香风沁入形神,法力一滞,丝光尽数临身! (本章完) ------------ 第416章 夜乱生波 看着碎烂成糜的因梁,三才剑首昂扬自黑暗中迈步走出,一脸不忿的模样,就像小孩子的玩物被大人夺走一般,撇嘴道:“九樱,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好歹是我一展身手的时候,就这么看不起你家剑首吗?” 九樱的身影自角落中浮现,香风盈满正厅,将血腥气味盖过:“剑首大人恕罪,小女子只是希望剑首大人能够一击制胜,省得后续麻烦。” 剑首皱了皱鼻子,哼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们用心良苦,兽煞正带着人料理外面,我们两个就负责搜刮这处营寨,因梁依仗此地必有缘由。” …… 离着辰龙旗营寨数里之外的一个小山包,这里也是一处居高临下的瞭望台,在剑首等人攻入辰龙旗前,早就派人将这里清理彻底,现在是西白阁主弄琴与北玄阁主天波在此,负责为剑首等人守住退路,万一刺杀失败或者有其他遭遇,此地既是作为后援。 其实今番刺杀准备异常充足,剑首亲自出手,四大阁主联袂行动,因梁已是注定身死,唯一的变数就是天京城中是否会有动静。 “如今看来,冯天山对因梁也颇有忌惮。”弄琴向下俯瞰,此时辰龙旗营寨中,就像是被一片浓稠的黑雾所笼罩,那是三才剑独门符器“遮天蔽日”,对外可以遮蔽声色光影,对内可以扰乱被困之人的知觉感应。 弄琴看了看身旁一脸迷茫的天波道人,说道:“北玄阁主是第一次看见此等场面么?” 天波道人苦笑着点头道:“贫道过去只是负责收罗谍报工作,很少有机会亲自参与行动,这样的大场面真让贫道吃惊。” 弄琴抬手轻托下巴:“哦?我听剑首曾言,北玄阁主所修炼的《白手千丝诀》乃高深道法,非心智缜密细腻者不可成,当初阁主与福伯斗法,似乎未尽全力?” 面对弄琴的试探,天波道人连连躬身作揖:“福伯毕竟是三才剑的尊长,贫道一个常年驻守在外的成员,毕竟心怀顾忌,其实以福伯的修为,贫道就算尽全力施为,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你是对剑首大人除去福伯有不满?”弄琴追问道。 “不不不!”天波道人连摆手带摇头,满脸苦涩哀愁,“西白阁主你可别说笑,都是为剑首与府尊办事,剑首大人杀福伯,必然有他的道理。” “那在你看来,剑首与府尊,何者为重?”弄琴笑意深沉:“或者说,剑首与府尊同时对你下令,你会听谁的?” “三才剑中,剑首就代表了府尊意志,听剑首大人指令,便是追随府尊大业。”天波道人答道。 “漂亮话倒是学得精熟。”弄琴笑道,继续看着下方情形:“这次刺杀功成,因梁死后,我们还要将现场布置一番,将因梁之死嫁祸于冯天山,消息一出,天京城大乱难消,天王教也将再失栋梁。” “贫道已经安排好人手,只待明日天京城发现辰龙旗变故,消息立刻就能传遍天京城内外。”天波道人说道。 弄琴轻轻应了一声不置可否,此时却听闻远处天京城方向马蹄声响、连绵不绝,竟是有一支彪悍骑兵出城直奔辰龙旗营寨,弄琴立身高处看得清晰,这支骑兵如一袭尘龙浩荡而至。 “这支骑兵……莫非冯天山在因梁身边也安插了人手?”弄琴微讶道:“但如果是这样……” 弄琴仰头观视,天京城中几缕光毫翱翔半空,结成法阵飞天而至,分明就是天王教中的修行高人。 “不对,此等架势,分明就是——”弄琴喃喃自语,甫警觉异状,后背便受轰然一击,无数针刺细密的攻击,破去自己的护身法力。 不及弄琴反应,接续而来便是虚空剧震传来,宛如山崩海啸的巨力将他的五脏六腑蹂躏粉碎,仅凭一丝清明心境。 “原来,你才是那个奸细!”弄琴心中恨怒交加,但他没有浪费气力去叫骂驳斥,而是争取将这个消息传出。 然而此时一只手掌猛然抓住弄琴脑袋,径直便往地面摔去,只一声脆响,这名俊朗谋士的脑袋就如红瓤香瓜炸碎,彻底死绝。 天波道人一甩手,将粘黏一身的稀烂血肉扫去,看着朝辰龙旗营寨疾驰而去的天王教军以及飞天高人,天波道人面无表情,一伸手端出一枚小山也似的印玺。山印迎风涨大,微微一抖,从内中掉出一具尸体,与天波道人相貌打扮一模一样,只是已经死去多时,胸口处有一处致命伤创,脸上还保持着生前的惊骇神色。 天波道人将这具道人尸体安置在弄琴不远处,然后顺手拂袖,现场就像经历了一场风暴席卷、狼藉不堪。 瞭望台所处的小山包以下,还有十二名三才剑死士,他们都是在必要之时为剑首阁主等人断后,有些人经历过兽煞的残酷改造,心智早就如枯槁般,修为法力不算高强,只在拼死争取首脑生机所用。 天波道人走下小山,这些死士就在林木间的阴暗角落驻扎,天波道人下令道:“现在有一队骑兵围攻剑首,你等即刻前往拦截,只在道路两旁发起突袭,截头去尾,我与西白阁主亲自接应剑首大人!” 十二名死士一起动作,即刻飞身奔袭而去,没有对天波道人的号令有任何质疑,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天波道人回头看着辰龙旗营寨的方向,天王教的高人已经凌空居高出手,一阵阵轰鸣破风之声远远传来,今夜注定又是一场血战杀劫。 按照计划,如果这次刺杀行动出了纰漏,众人逃生的方向有两处,分别是城中煤站的地窖、城郊一处粮仓,现在天京城宵禁戒严,煤站地窖是不可能回的了,那便剩下粮仓可去。 这处粮仓,也是天波道人事先购置的,他飘然来到粮仓之中,此地存放的除了表面上的粮食,还贮藏了大量硝石火药,必要之时也是给追兵的反击,但如果真的要动用此地贮藏,那么也将宣告三才剑在天京城一切行动的失败。 (本章完) ------------ 第417章 焚风之夜 如同漫山烟岚一样卷动的黑雾,笼罩在辰龙旗营寨上空,此时却被几道堂皇光明扫荡撕裂,半空中神章颂念之声回荡,如潮浪拍岸不绝,有“遮天蔽日”之名的广域符器也难承神威,渐渐溃散瓦解。 天上法力激荡如洪,地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如猛虎出闸般的骑兵直接撞入辰龙旗营寨之中,人马皆披挂重甲,大枪刀斧、钢鞭铁锏、金瓜银锤,骑兵们一律手持重兵长武,为首将教更是个个神力,将拒马鹿砦随意挑飞。更可怕的在于,这些骑兵身上皆有天王法力加持在身,所过之处诸法退避,破秽祛邪,一切障眼幻术皆无所遁形,转眼间从辰龙旗冲杀了几个来回,留下一地残尸烂肉。 东青阁主兽煞手下,虽然都是凶残暴戾之辈,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可是面对如洪潮般冲杀的数百骑兵,三才剑的诸般邪门法术难以奏效,就像一面刀兵铁墙沿地推犁而至,三才剑成员当场折损大半。 兽煞本人见状急怒攻心,腥风剑舞动不休,一剑横扫将为首十余骑兵扫成血糜之后,远方枪声连绵好似裂帛,一片铅铁之雨射向兽煞立足之地,凭着顽强坚韧的护身法力,兽煞周身被打出一片火星缤纷。 然而只此一瞬迟滞,骑兵中有一人奋力掷矛,金光咒文缠绕其上,掷出瞬间矛尖迸发白炽光芒,在夜色战氛中拉扯出一道白金光带,投矛越音超声,一圈云漪在兽煞身前绽放,矛尖却已然贯穿其身、钉入地面! 兽煞咳出一口腥臭浓血,胸膛被开出一个大口子,如此巨创犹然不倒,抬手拍断胸前矛杆,兽煞一声咆哮,腥风剑脱手飞出,那投矛骑兵也被飞剑贯体,连带着巨力冲飞开去,直直撞在远处门楼,悬尸高处。 兽煞失剑重创,骑兵去而复返,百十斧钺刀兵加身,兼有无数马蹄重踏,三才剑东青阁主当场毙命、死无全尸! 而在营寨正厅之中,房顶屋瓦已经被掀飞,抬头仰望天空,冯天山手持金玉神杖、腰悬飞芒神剑、肩披重生神幡,脑后圆光如旭日朗照,巍峨立身半空,一派胜券在握。 “就是你杀了因梁?”冯天山开口说道,语气中全无半点悲伤愤怒。 三才剑首站在正厅血泊之中,南朱阁主九樱已经成了一具干枯丑陋的尸体,本来小巧的螓首被他握在手里,一身精元血气悉数吞噬,以此补益法力玄功。 仅在十余息前,冯天山现身一击,神杖虹光将正厅房顶蒸腾气化,炽烈攻势全数打在剑首身上,金甲真罡法力化转护体之功,堪堪将此击抵住,却也让他大耗法力。 看似沉着的三才剑首,心中凶戾忿怨之意翻腾不已,抬手一摄,将本是同僚的九樱抓住,运起邪功就将她的生机命元全数化为己有。 “听说天王教征战九州,有一门名唤‘天圣神光’的法术,能汇聚教众信徒的精诚愿力,发动足可灭绝万物的极大威能,当年晋阳铁壁正是为此法所破。”三才剑首顺手一捏,九樱的脑袋就变作一团齑粉散碎,稍微一顿,继续说道: “今日一见,方知此法施展别有奥妙,咫尺方圆之间,冯长老竟能将神光炽烈之威全数集中在我一人身上,看来三件伊甸圣器在手,冯长老在天王教中已无对手。说不定连江楚三英并肩子齐上也难有胜算。” “作为刺客,你的废话算是多了。”冯天山微微皱眉,不知是对剑首絮叨不快,还是不乐意被对方看出自己手段奥妙。 剑首浑然不觉厅外自己的同僚被逐一斩杀剿灭,负手自得道:“能让冯长老亲自出手,这就说明我们这次的行动算是彻底暴露啦。能够将时机把握拿捏到这种程度,看来是有人与冯长老通风报信了?长老坐视因梁被杀,是觉得很舒心吗?” “无知鼠辈。”冯天山没有半点被戳破心思的恼怒:“你能够挡住天圣神光一击不死不伤,如此修为当世罕见,这等护身功力,一般修行散人是无此机缘运数的了,能够教出你这样的人,唯有当今几家修行宗门。加上你这一身吞噬生机的邪功,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的来历要是被世人所知,你又该如何立足?” “窥人阴私,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剑首耸肩摊手:“至于我自己的情况,就不劳冯长老费心关切了,倒是天王教国的气运命数,我也十分好奇。” 冯天山一横金玉神杖:“邪魔败类,多言无益,伏诛授首!” 话声甫落,不待冯天山出手,剑首身形瞬动,一化为三,一道身影飞扑上天、直攻冯天山;一道身影散出无数曲直丝光,将本已破败的正厅彻底切割散碎,连地面也分割多块、高低起伏;最后一道身影涌现金甲真罡,朝着正厅之外一拳击出,真罡拳威杀出一条退路、犁出一片血途! 冯天山见状,认定对方试图脱身逃遁,挥手画圆化出一面光壁挡住飞扑而来的剑首身影,飞芒神剑化光扫出一片芒刃,直斩真罡之身。 飞芒加身,真罡之身竟而碎裂尽化,冯天山警觉杀意临身,原来眼前身影才是本尊! 剑首咧嘴蔑笑,冯天山这才发现,漫天乱舞的丝光已经锁住自己所有退路,面前此人诡谲机深,竟然采取如此极端之举。 心念只在电闪之间,三才剑首手无寸铁,一拳轰在光壁之上,冯天山只觉得巨力隔空碾入身中,不禁喉中甘甜,自己居然一击受创。 光壁裂解,三才剑首破壁而出,沙钵大小的拳头破风急坠,冯天山心急如焚,催动神光之威依杖扫出。 拳杖交加,炸出一片烈光,整座辰龙旗营帐被夷为平地,数百骑兵死伤近半,存活者大多满身烈焰,四处奔逃、哀嚎不绝。 冯天山受此一击,整个人被打入地底十余丈深,只得即刻运转神幡妙用化解伤势,而三才剑首也借势遁去,夜空中剩下一片焦臭焚风。 (本章完) ------------ 第418章 剑首伏诛 断臂创口处的异样痛楚正在不断折磨着玉桐子的意志。 作为**明府的门人,玉桐子的存在并不显眼,自幼拜入门下,被尊长看出他有修习《金甲真罡》的根骨资质,他早早就被带入奇岩谷道场的禁地之中,往往一年到头看不见人。 与那些鲜少亲眼目睹府尊仙威的同门不一样,玉桐子不止一次见过府尊龙霄佩,就连他自己修炼《金甲真罡》也常常得到府尊的点拨,否则绝无今时今日的成就。 《金甲真罡》是一门极难修成的奇门道法,修为法力虽然十分强大,可是进境并非迅猛,需要日积月累的行功与磨砺,经历过不知几许生死险境、修行劫数,玉桐子最终大成,形骸体魄已经炼就宛如修行法器一般,赤手空拳也能发挥绝大威能。 后来府尊将他安排成为三才剑首,多年深修苦练,终于能有用武之地,玉桐子也丝毫不敢让龙霄佩失望。 近半年多年来在天京城的布置,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哪怕直到刺杀因梁成功之后,也没有丝毫阻力,玉桐子甚至根本没尽全力。 但不料冯天山骤然杀出,还带着一批强悍骑兵与天王教众,将他带来的人马斩杀殆尽,自己等人倒像是被算计的一方。 与冯天山斗法,奋力一击不是为了杀敌,玉桐子深修多年,可不是打算死在此地,他不仅要报答府尊指点之恩,也希望未来府尊大业中,自己能占有一席之地,不再受那身心磨砺之苦。 此前最后一击,玉桐子固然重创冯天山,可是他自己的右臂也被天圣神光所焚,炽烈神光将他的右臂经络、筋骨全数化作焦炭,而且还不断蔓延,玉桐子在逃遁过程中,不得已断臂求生。但天圣神光留下的伤势并不是这样轻易痊愈,玉桐子只觉得元神中有无数咒文念诵之声,开始染化他的心智。 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本来安排好的后路与救援,并没有如期来到,玉桐子赶往瞭望台,却发现弄琴与天波都已被杀,出手之人手段狠辣决绝,玉桐子唯恐那人去而复返,根本没有仔细勘察,只得尽快退往城郊粮仓,那是天波道人留下最后的据点。 “可恨!”一拳砸在粮仓大门,直接震断了门闩,玉桐子脸色苍白、神情满是忿怨地走入粮仓。 此地阴森寂寥,还有一处隐秘地窖,早就存留一批疗伤补益的药物,玉桐子赶紧翻找,不管不顾地塞入口中,《金甲真罡》早已将他的身体炼就得不似血肉之躯,过量服用丹药可能造成的毒害,玉桐子丝毫不惧,若非此等心性,他也不可能炼成《金甲真罡》。 玉桐子缓缓运功,让断臂创口先行愈合,以他的特异修行,想让断臂重生并不轻易,但此时也顾及不来,只好压制伤势,先行回转总舵再论其余。 玉桐子正欲起身,忽然觉得神气运行一阵迟滞,接着便是眼前视界朦胧模糊,自己竟然中毒了! “怎会如此?”玉桐子心下一惊,赶紧锁脉封经,再内视感应,腑脏间一片烈毒不住蔓延,生机被夺近半。 “蛛母烈毒?这不可能!”玉桐子自言自语,拿起手中药瓶观瞧,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忽而明了。 “看来你终于想明白了。”此时,一个声音在四面八方回响起来,虽不刺耳尖锐,却有一股巨大压迫冲向玉桐子。 “你——”玉桐子脸上满布戾气:“你就是那个奸细?没想到你居然还潜伏在三才剑中,居然还跟天王教通风报信?” “三才剑留不得,明日一早,关于三才剑的来龙去脉、兴衰过程就会传遍九州各地,不过你是无缘得见了。”那个声音并无一丝情绪起伏,似乎做出这等事情也不足以让他感觉到愉快。 “你到底是什么人?”玉桐子挥手喝骂道:“藏头露尾,你跟我们也是同路人!” “你还没想到?”那个声音微有轻笑语调。 玉桐子再度看向药瓶,然后不住环顾这处粮仓:“你、你是天波道人?不可能,天波道人已经……” 说到这里,玉桐子也渐渐明白,那个声音仿佛是补充玉桐子的思绪:“天波道人的确死了,但他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你们不知道罢了。” “那……《白手千丝诀》……” “我学会了。”那个声音回答干脆:“那并不是什么高深道法,至少在我眼中看来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玉桐子此时已经不再愤怒,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好,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一阵紫晶光华闪烁而过,清冷月色穿过粮仓大门,一名身披雪青鹤氅、手挽金丝拂尘的男子出现在玉桐子面前。 “在下云霁,这个名字不知道你是否听过。”男子淡然道:“不过家师之名你应该了解,在下恩师齐德仲,我还有个师兄叫云霄,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话声刚落,玉桐子已扑至云霁身前,竟是不顾烈毒发作,运起全身法力,轰然一击——落在空处! 只见玉桐子的左臂贯穿了云霁的身影,但云霁却化作一片紫晶光华消散而去。不等玉桐子反应,一阵虚空震荡自四面八方传入玉桐子身中,玉桐子烈毒发作,护身法力难尽全功,一边口吐黑血,一边倒地乱颤。 危急之际,玉桐子大喝一声,元神离体出窍,仿佛洞穿云霁藏身之处,直飞粮仓之外。 然而玉桐子的元神被清冷月华一照,就被定在虚空不得动弹,随后一道电光从远处飞射而至,没有击中玉桐子的元神,却是点燃了粮仓中贮藏的大量火药,一瞬引爆。 轰然巨响,火球冲天,整座粮仓被轰作齑粉,离体出窍的伤毒残躯,被炎流激荡卷成碎片。 形体生机尽灭,玉桐子的元神顿成无主幽魂,即便此时还能驻世片晌,玉桐子也照样无处可去,混沌迷茫间,月色半空中,一座巍峨小山突然出现,骤生无边吸力,将玉桐子的元神摄走,然后遁入月色夜空,杳无踪迹。 (本章完) ------------ 第419章 三才剑折 花了将近两年的时光,云霁行走九州各处,改头换面、潜身黑暗之中,就为了彻底拔除三才剑。 实际上真的到了要动手厮杀,云霁已经不再需要像过去那般以身作饵,经过长久深沉的布计,让目标一步步落入自己的罗网之中,对方大多已经是伤疲在身、无力久斗。 修行高人的斗法,未必尽是法器飞击、光华乱舞的场面,心机谋略、运数推衍也是其中奥妙,云霁亲自渗透进入三才剑中,从内部将其逐一侵蚀、瓦解,以至于最后将三才剑的主要首脑逐一消灭,哪怕他亲手所杀之人并不多,但其中缘法与他关联密切。 经过这些年三才剑的连连折损,其中的修行高人已是寥寥无几,像兽煞、九樱等人,修为不过真心全形,虽各自修有旁门异术,但终究玄功根基不足,面对正面杀阵捉襟见肘,被天王教的铁骑一番冲杀,三才剑今番出动的人手几乎死伤殆尽。 就连三才剑首玉桐子本人面对冯天山,也只得断臂求生、夺路而逃。 在总舵和天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云霁已经大致摸清另外三位阁主的能耐,除了西白阁主弄琴始终对他抱有一丝猜忌之外,其他人都只将“天波道人”看做是剑首玉桐子的忠心部属。 面对玉桐子这种喜怒无常、性情乖戾的人物,装疯卖傻只会更显心虚,所以云霁在天京城中的种种作为,的确是出于为三才剑的考量,如果他真是三才剑的阁主之一,应该有何作为,云霁都完整地展现出来,不论他是否天波道人,都不可能做得好了。 如果最后粮仓之中的不是致命的蛛母烈毒,而是救命还魂的灵丹妙药,那么玉桐子兴许还能有一线转机,但云霁怎会让他生离此地? 最后玉桐子搏命一击、甚至不惜元神出窍,都在云霁事先预料之中,他尽最坏设想,也将天时地利考虑尽可全面,最终杀死玉桐子,也没多费力气,甚至没在玉桐子面前显露本尊形容。 三才剑的覆灭,是云霁为未来开宗立派必做的准备,他无法容许未来的修行界中,还有这么一片灰暗难测的角落存在。这也是瓦解龙霄佩势力的关键一手,将那些潜藏在台面下的势力一个个拔除消灭,只留下光明堂皇的战阵对垒。 至于龙霄佩本人,云霁虽然不知道玄石神龟上的经历,但他深信,大师兄云霄自然会去对付,这是师兄弟无需言述的默契与信任。 三才剑首脑被消灭,加上云霁事先安排好的要传出的消息,那些与三才剑有所牵连的细枝末节,不日也会各自消散于江湖。出于三才剑本身的隐秘构成,下层成员对上峰情况几乎全无了解,只要将主要首脑拔除消灭,三才剑自然而然就会瓦解。 而这两年间,云霁走遍九州各地,以不同身份结识了不少人,有一些本也是三才剑的成员,但对这个组织的本来面目未曾有真正认识,云霁未必要行杀伐之举,反而是对这些人留心注意,如果未来尚有机缘,未尝不能引导上正途。 云霁也是利用这些人,将三才剑的来龙去脉暗中传遍九州各方,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刺客死士,哪怕是同为府尊龙霄佩麾下,江南乾朝也未必知晓三才剑的存在,到时候引起的动荡,将会让三才剑这样的组织彻底断绝生存的土壤。云霁需要这一场刮灭邪氛的大风,还人间一片清白明朗。 至于九州战乱的局势,云霁虽然无心理会,却也不得已干涉其中,因梁的死也是他的布局之一,否则不可能借机引出冯天山率军围剿剑首等人。但因梁白天才被封为护教神将,夜晚忽而暴毙,这样的结果对天王教本就是重大打击,更何况现在正面战场上,天王教国的形势不容乐观,云霁也是推手之一。 跟其师齐德仲不一样,云霁对天王教并无好感,而且十分直白,莫说坐视其覆灭,甚至会亲自动手落井下石,因梁的死就是最好的例证,但除此之外,他不会做其他的事。 三才剑的首脑以及一大批骨干成员,都在辰龙旗营寨一战中身亡,但总舵还有少数人手,云霁不可能纵放,为了避免消息传出引起其他变数,云霁在杀死剑首玉桐子后,即刻飞天南下,因为那里还有一个要紧人物,需要他亲自应对。 …… 天色微亮,姑苏城中一片烟雨朦胧,凌晨下过一场小雨,青石板路上湿滑不已,坑洼水塘中偶尔可见行人路过的倒影。 而在三才剑总舵所在的园林之中,一片化不开的浓稠血气盈满亭台各处。 几名身穿劲装的三才剑骨干,负伤累累,各持兵刃法器,僵冷的面容中难掩惊惧,眼前那名道人强大得不可思议,周身流转不息的丝绦光带如同夺命深渊,一旦被光带扯入其中,连全尸也留不下。 云霁这两年来,依靠尊山印吸夺他人修行知见,学会了许多五花八门的道法异术,当初云霄曾经告诫,此法极易坠入邪障,所以云霁施展此法也十分谨慎。 被尊山印所封印的修行人,云霁已经不再吸收其精元法力,而是将其元神炼化殆尽,并且化作心印为己所用,如同参阅玉简心印,一路走来增长见识已经超出大多数修行同道。 云霁在齐德仲门下,又曾在仙壶洞天中清修多年,眼光自是高超,能被他看上眼的道法秘术实在不多,《白手千丝诀》勉强入流。 正如云霁所言,真正的天波道人早已被云霁所杀,而《白手千丝诀》的典籍与修炼关窍都被云霁所得,他也是凭此混入三才剑内部,现今杀人所用也是这门道法。 只不过经过云霁的参悟,千丝道法的威力也变得更加惊人,融合金丝拂尘的天劫道威,要对付三才剑这些残存人手,易如反掌。 丝绦光带一扫,人间性命又去几条,云霁神色冷淡,却没有丝毫放松,就在光带扫出瞬间,身后一道剑光直射而至! (本章完) ------------ 第420章 夜凉似水 剑光快利得只剩一线流虹,正中云霁背心,但剑光稍进寸许,云霁身形就如紫晶璃石散碎,化作一片紫晶花蕊零落风中,剑光落地化作一人,浑身裹着漆黑劲装、不露分毫,但可以看出是纤细的女子身姿。 “你这一手夜虹剑在三才剑中,也算是用得出神入化了。”云霁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身形翩然迈出,“只可惜你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当刺客。我说得没错吧?夜凉水。” 被紫晶花蕊围困身形的女刺客半跪在地,一手倒持三尺利剑,剑身窄且薄,没有突出的剑锷,通体如一根银刺也似,跟女刺客纤细身姿甚是相衬。 女子沉默无语,就像一汪死水,云霁的话语没能让她产生半点回应,云霁继续说道:“三才剑已然覆灭,具体原因你不必深究,总舵的人被我杀了清光,天色大亮此地就会被保皇党人包围。至于你,还要留下性命,跟我去做一些事。” 听闻如此消息,女子也没有丝毫惊慌,发出低沉沙哑的嗓音:“你的修为极高,我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上,不需要我的认同。” 云霁浅淡一笑,伸手一招,紫晶花蕊飞到他手上,变成一枚紫晶石花,直截了当言道:“你知道就好,跟我来吧。” 夜凉水站起身子却没有走动,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不会瞒你,你且听好了。”云霁脸色一正:“我叫云霁,家师齐德仲,覆灭三才剑之人就是我,而你曾一度行刺师尊,说起来我应该杀你,以此报答师恩。但是未得师命,我不会轻易杀你,在师尊出关之前,你都要留着这条命,等待师尊的处置。” 夜凉水听见齐德仲的名字,纤细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莫名的惊栗,她竟然发出类如野兽般的嘶吼,隔着蒙面黑纱闷响不止。 “别想着自杀,在我面前,你的生死不由你自己做主。”云霁冷道:“你也最好别再我面前有什么冒犯师道尊严的言行,我之心性脾气不如师尊豁达宏量,三才剑在我手中不过玩物一般,你自己好生掂量。” 耳听得远方人声渐近,云霁略带赞许地点头,一扫拂尘狂风骤起,将夜凉水卷入风云之中,二人乘驾云光飞天而去,转眼不见踪影。 …… 几乎是同一时分,三才剑覆灭的消息被传遍九州各地,只要是地方上重要的府衙官署,清晨都收到一份内容严谨、条理清晰的册录,里面是三才剑这些年的主要行动、成员编制、事务安排。 此举一下子引起了各方震动,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三才剑的存在,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居然是其覆灭的消息,显然是另有高人出手。 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作为,显然是不希望三才剑覆灭的消息被某些势力所隐瞒,如此公诸于众,才能彻底断绝隐秘。 在得到这份册录之后,各方势力都有专员负责研读比对,发现过去一些看似缘由不明的大案要案,都和三才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三才剑的渗透庞大得难以想象。 因为这件事情,楚军北伐的进程突然受阻,因为就连长生军内部也牵扯到三才剑,朝堂角逐、党同伐异,诸如此类的事情一下子爆发开来,一下子战乱各方似乎极其默契地陷入了停滞。 但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待得各方肃清内部、整合统一,自然就会爆发更大规模的战事,这一点是云霁所预料到的结果。 云霁首先前往的是临淄城,当年他曾履足此地,杀死了行刺杨琦的三才剑成员,而他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带走一人。 因为杨琦谋反而被陷入牢狱之灾的戚云松,因为江南乾朝的逼近,曾一度被赦免,安排参与到战事当中,可惜因为乾朝大军军械之威,天王教接连失地,此非戚云松一人之过,而是身处其中,非他一人之力能够扭转局势。戚云松不幸沦为俘虏,成为乾朝大军的苦役劳力,负责修筑临淄城。 三才剑覆灭的消息,以戚云松如今的地位自是不知,可是无端之祸上身,也由不得他说了算。本来他一如往日带着被俘苦役来到工地,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队彪悍兵卒,不由分说地将戚云松架走,直接推到空旷处,宣读了几句涉密叛国的罪状,然后抬起火枪,直接射杀。 戚云松的“死尸”直接被扔到焚尸场,一把火干净了事,谁也没留意那具“死尸”最后的模样竟是一个葫芦,还带着被火枪射穿的孔洞。 “如何?”云端之上,云霁足踏云光,戚云松跪在他的身旁,俯瞰着地上烟火冲天,早已饥饿劳累的他露出解脱神情。 夜凉水此时站在云霁身后,还是那副黑衣掩面的装扮,看着戚云松不发一语,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想法。 “天道恒常,生生杀杀。”云霁放眼天地苍茫:“红尘滚滚如循环往复,凡夫周流其中如蜉蝣难脱,你眼下有一线机缘,你是要做那尘浪中的弄潮儿,还是要做岸边的观潮客?” 戚云松忽有所悟,朝着云霁跪拜请教:“恳请仙师指引大道。” “如果你要做观潮客,此生不论成就如何,就不可再伸手弄潮,否则你未来的结局便是今日那葫芦的下场。”云霁手指道。 “弟子愿脱红尘,请仙师为弟子立戒。”戚云松诚恳道。 云霁抬手拈指,元神心印落在戚云松眉间,化作一抹丹朱道印,听他说道:“既脱红尘,世上再无戚云松,你从今往后便叫做怀松,是我云霁首徒。” 怀松恭敬叩拜,礼毕之后,夜凉水主动开口质问云霁:“你分明有能力救他,为什么不连其他人一同救了?” 跟戚云松一同被枪毙的还有十余人,大多都是原本天王教下的军官将校,实际上乾朝想要杀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看着一同倒毙的人,夜凉水不禁发出了这个疑问,为何云霁独独要救戚云松。 (本章完) ------------ 第421章 国破北逃 “我救谁了?”云霁反问道:“戚云松已死,就算此刻我将怀松扔下云端,以他此时形容行走红尘,仍然难逃一劫,我根本救不了戚云松,也不会去救他。” “你这是狡辩。”夜凉水嗓音低沉:“难道他换了个名字就不是他了?” “那你呢?”云霁笑意深沉:“你换了个名字就不是你了?” 夜凉水闻言乍时收声,云霁则继续说道:“你问得没错,如果我想救,那被枪毙的十几人也都救了,救了之后呢?既已插手,缘法便有,不可能无故为之,我今日救下怀松,自然有责任传他处世自保之道。 戚云松注定必死,死中求生以脱红尘,才有怀松修行机缘,至于他能否把握,但看他自己。不过你也记住了,红尘之外不是脱罪之地,脱罪更非无罪!” 云霁这番话既是在对夜凉水说,也是在暗中点拨怀松,两个皆是方从死里逃生之人,需要领悟的还很多,绝非仅是道法修行而已。 …… 云霁在收怀松为徒后,带着二人继续游历,一路上也有收下其他弟子,或出面点化、结下缘法,比起当初覆灭三才剑的匆匆而行,今番算是认真踏实地走遍九州山川。 这一路上云霁等人也算是见证了九州战乱达到巅峰。在接连动乱之后,天王教重整旗鼓,冯天山自封圣子,掌握天王教上下军政大权,并且开始大力构筑防线,护教神将之一的横宗镇也终于恢复清醒,但修为法力远不如往日,冯天山将其贬为前军将校,让他戴罪立功。 然而此时的天王教已是苟延残喘、回光返照,国土与信徒的大量流失,让在前线战场的祭司与护教神将的力量大为减弱,而物用上的短缺、军制上的落后,让天王教军节节败退,横宗镇本人更是战死沙场。 在征战过程中,无论是楚军还是乾朝军队,都采取了极为残酷的屠戮,一开始还收揽的俘虏,只要是与天王教众一律处死,如果是信徒,自有无尽的苦役等待他们。 天王教下,教众与信徒稍有差别,教众都是被传授了启示教谕,其中部分人更是修习有成,相当于修行之人,可以看做是天王教这个修行门派的弟子。至于所谓的信徒,除了是过去为了在天王教治下保全身家性命,向天王教供奉钱粮财货的富户地主,就是为了一份军饷投效天王教的兵丁士卒。 看来无论是楚国将相还是乾朝党人,都不乐意天王教的传承能够在九州留存下丝毫痕迹,手段之狠辣干脆,完全不留余地,至于衍生出的种种恶意杀戮、功利夺占,更是不可胜数,幽燕之地顿时化作人间鬼蜮,家家户户都唯恐与天王教有半点关联。 纵使冯天山自封圣子,但天王教的颓败之势已不可扭转,在乾朝大军逼近天京城时,冯天山决意舍下天京城遁逃而去,带着剩余精锐教众与千余兵士,直接向北逃去,各种法术加持之下,一夜疾驰一千六百里,冲到北荒广漠之中。 但冯天山并没有给乾朝大军留下一个平静安稳的天京城,他秘密派人往天京城水脉投放大量人畜腐尸,引起瘟疫流行。并且临走之前,将多处重要库藏直接炸毁,造成天京城中大片火灾,百姓死伤惨重。至于从天京城中掠夺而走的财物珍宝更是不计其数,乾朝禁宫更是被处处凿毁破坏,放火焚烧。 火灾、疫病、饥荒,这就是乾朝兵马进驻天京城时所见到的景象,此地之破败凋敝,已经让人无法想象十多年前,这里就是乾朝帝都玉京城。街巷中随地可见的秽物与人畜尸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道路两旁的房屋过半空荡。什么玉京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根本就不存在,迎接乾朝兵马的只有满城的恶臭与死寂空洞的眼神。 这样破败的城池,光是将其重振恢复,没有十年八载做不到,而乾朝兵马为防疫病蔓延,干脆封锁各处城门,大军营地驻扎城外,然后再逐步推进整治。 这般状况传回沪海江南,本来按计划归还旧都的皇帝陛下,还是选择暂留沪海,就算如今国中大小事务并不由陛下亲自把持,但这件事上也没有人强求皇帝,江南春暖,何必赴往那苦寒北域? 乾朝皇帝正在享受暖融春色,奔逃至北荒的冯天山自然是要面对风雪未止的苦寒境况。 天京沦陷,大军孤入北荒,绝无半点后援,此时士气已经下降到极点,军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哗变,冯天山面对仅存的十一名长老,愁眉难展。 此时已经无所谓什么长老环了,十位护教神将不论有无修为也都全数捐躯,地支十二旗也在大小战事中,或被歼灭殆尽、或投降后被集体屠戮。眼下这十一名长老,是冯天山麾下仅存的精锐,其他教众就算有几分修为,在大乱之中也难以自保,而那跟随他们逃亡北荒的千余兵士,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供应已然不足。 韦景耀长老的金字塔,也有藏纳外物的妙用,但仓促逃离天京城时,内中所藏多是历年财货珍宝,金银珍宝在这片风雪满布的广漠荒原中,就跟石头没什么差别。就算长老们可以辟谷绝粒一时,但千余兵士每日吃喝拉撒和大量日常用度,不可能就此视而不见。 加上这千余兵士逃离天京城,他们固然是冯天山千挑万选的忠勇之士,但远离家乡父老、割舍妻子儿女,加上前途去向一无所知,孤零零身处北荒风雪之中,再有血气勇悍,在这种地方也派不上用场。 长老们私下密议,认为干脆抛下这千余兵士,他们十余人修为法力虽不如往日强悍,但只要找准地方固守,任凭楚国与乾朝也不敢来犯。北荒一向是自古江湖散人逃亡之地,天王教长老有此修为,在广袤北荒中自然能寻觅落脚之地。 (本章完) ------------ 第422章 雪原广道 可如果真的选择这条路,那么天王教国就算是彻底灭亡了,冯天山等人各凭修为法力在北荒山头落足,时日一长,天王教国想要复兴,就真的一丝可能也无了。 而且就算如此,楚国与乾朝的修行高人就真的会放过冯天山等人吗?流亡北荒的天王教众算什么身份?亡国之徒?还是一伙修行散人? “那……不如我们在北荒开宗立派,向红山议会寻求庇护?”韦景辉试探着问道:“过去修行各派对天王教之忌惮,无非就是我等执掌俗世权柄,现在教国命祚既已难续,不如改头换面,跳出红尘之外,倒也清静逍遥。” 冯天山脸色一惊,却说不出完整话来:“这――” 执掌神珠的萧云贵极力反对:“不可如此!我等几人究竟是凭什么有今日修为成就的?你以为什么道法修行都能开宗立派的吗?教国行至今日,我等修为法力远不如往日,如果真的效仿宗门传承那般,焉知不会前功尽弃?” 伊甸神珠有化转众生意念、聚引信仰愿力的妙用,萧云贵本人最能清楚体会自身修为伴随教国兴衰的变化,如果真的彻底抛弃天王教国的基业,那么别说往后个人存续,萧云贵自己一身修为就难以保留。 冯天山叹息道:“萧长老说得没错,现在未到最后关头,不可轻言放弃……当初我曾听洪长老言及修行界各派,偶闻北荒深处狼居胥山下,有一座修行人聚居的城镇,名曰天狼城,也算是当今修行界一脉传承。彼方情况适宜居住,而且太华门也曾派遣门人弟子修筑道路,我们不如前往天狼城暂且落脚?” 天狼城乃是妖怪聚居之地,是当今修行界一脉独特殊异的传承,各派尊长允许其存在,并且将其纳入红山议会行列中,但寻常不会轻易惊扰天狼城群妖的起居修行,更何况天狼城远在北荒深处,双方皆可安处无伤。 洪金田前往红山议会时,只了解到北荒深处有天狼城的存在,却没有人跟他说明那里的特殊状况,至于通过转述得知的冯天山更是不明缘由,意图带着兵马前往,以为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 冯天山所想自然更深一层,他绝对不愿意就此舍弃天王教国的基业,如果情况允许,他希望将天狼城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基础。凭韦景辉带出的财物珍宝,冯天山有把握与天狼城斡旋沟通,甚至让天狼城与天王教相互合作,必要之时,慢慢侵吞天狼城,让天狼城的修行人投效天王教,成为天王教的一部分。 “既是如此,我愿为使者!”萧云贵起身说道:“天狼城毕竟也是宗门传承,贸然上门用意不善,我直接飞天前往、先行拜访,圣子率军在后。” 冯天山念头瞬闪,即刻点头道:“正该如此,那就劳烦萧长老了!” 萧云贵不敢拖延,即刻飞天而去,转眼只在天上留下一抹光华。 北荒广袤,就算是千余兵马落在其中,一时之间也难以寻觅,而且伴随冯天山等人的出逃,九州之中剩下楚国与乾朝,彼此间相争还要有一段时日才能消停,未必能在短期内遣人追杀天王教众,冯天山就是要把握这段时间,彻底在天狼城与北荒扎下根基,以图后事。 太华门修筑前往天狼城的道路,并不是随意夯土垫道,而是一路上移转地气,形成一条贯通北荒广漠南北的地气脉络,冯天山依赖金玉神杖能够感应得见,既然有路,自然沿之北上便是。 千余兵士得知北荒深处还有城池人烟,慌乱焦躁之心暂时平复下去。当众人看见这条道路时,放眼南北,就像浩瀚的冰原之中,有一尾身长千里的黑龙潜身冰雪之下,拱起龙身让众人踏足。黑白分明间,不禁肃然起敬。 冯天山本人看见这条绵延几千里的道路感触自然更深,哪怕北荒广漠万里冰封,但无论几许冰雪风霜,犹如墨浸的道路依然不为冰雪所覆盖,这显然是道法玄功所致,是太华门移转地气的**力。 这等堪称高山仰止的能为手段,太华门没有用在世间征战、雄图霸业,而是为北荒深处一座城池修路。这件事在当今乱世中几乎无人得知,亲力亲为的太华门人也鲜少宣扬,哪怕是道路终点的天狼城,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声名远扬的修行宗门。 如果只谈修为法力和筑路手段,这对于手握金玉神杖的冯天山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困难之事,问题就难在这条大道一气呵成几千里,冯天山根本无此根基法力,更没有这等耐性与愿心去做。太华门为的不是什么功成名就、人间伟业,修成就修成了,世人得享其用而已。 冯天山忽然对太华门产生莫名的恨意,这等心思连冯天山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对太华门的忿恨,居然是无法理解这个门派近乎圣人般作为。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和收获?冯天山很想知道,越有这个念头,对太华门恨意则越深。 如果说太华门这样做是沽名钓誉,那数千年以来,太华门所积累的名声威望,足够让他们肆意挥霍了,为何后世代代传人都要有这样的作为?仿佛世间修行人只要听见太华门三字,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是修行界的楷模,只要太华门表态,自然会有无数人追随,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见这条千里坦途,冯天山隐约有所领悟,但他胸中积郁却难以宣泄,他总觉得太华门人就在某处,以清高卓越的姿态俯瞰着自己,无论天王教国的成败兴衰,他们就这样冷眼旁观、不发一语。在漫长的岁月中,冷冷注视着社稷朝代的更迭,而冯天山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冯天山无法忍受这种态度,他修行多年、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能立于众生之上,太华门的存在让他心境之中出现一道巨大裂痕,化作心魔,不断拷问着自我。 (本章完) ------------ 第423章 幽燕悲歌 其实同样的事情,放在平常时候,冯天山也不会有这般感触,太华门屹立数千年,在世人与修行同道眼中不知多少千奇百怪的形象与观感,太华门大多坦然视之,也不见得冯天山这等愤恨之意会招来太华门何等对待。至于被太华门弟子冷眼旁观、暗中讥笑云云,更是莫须有的妄想。 如今太华门人更有关乎百万苍生的大事要做,才没这闲工夫理会如丧家之犬般的冯天山等人。 …… 天王教国的溃败与覆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发展,而一旦虎狼失去共同的敌人,他们自然会为了瓜分猎物的残躯而大打出手。尤其是楚国与乾朝,这一对自江南便无和好机缘的敌人,在中原之地上交锋了不知一次,而今乾朝收复玉京城,更激烈的战事自然再度爆发。 尽管如今的玉京城早已破败凋敝,但其存在仍有相当意义,玉京城此地历经近千年建都历史,积聚了古往今来玄妙气运,凡夫俗子或许不在意,但这对修行高人而言,或许别有助益之功。 帝王龙气之说,最早见于古时追随帝王的术士之口,此无非阿谀之言,或是成就帝业之后的颂圣赞誉。而在真切有道法修为的高人眼中,帝王龙气实则也是众生意念之一。 龙气无所谓是否有帝王功业加身,但看涉世程度与功德圣行,甚至无所谓是否有帝王之名,哪怕是洪金田也曾有龙气加身,而天王教也擅长利用众生意念与信仰愿力。 但众生意念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利用的,其中利害,天王教的下场已经昭显分明,无论是何等政体国度,都不可能单纯地为众生意念而求众生意念,黎民百姓不可能饥寒交迫、前途未来绝无一线光明的情况下,还保持着拥戴之心。 看透这一点的修行人,也是因此不会过分涉足朝堂之事,众生意念或许可用,但归根结底还是要治国有方、使百姓生活和乐美满,如此方为正途,若有此功德成就者,怕也无所谓利用众生意念如何施为,因为这样的成果并非依赖众生意念而达成。 至于因为妄自滥用众生意念,导致元神定力无法约束,意念反噬己身的劫数,这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之一,毕竟这类道法修行就是有此凶险之处,就看修行人自己权衡。 玉京城历经多个朝代定都,足有千年之久,所聚众生意念非是一世一代能成,除了修行高人能加以利用,这也是一处参悟道法、见证众生诸相的宝地。天子脚下好修行,不仅是利用帝王家业提供助益之物,也是这种人烟氛围自有独到之处。 而且九州战乱至今,成功夺占玉京城已经变成一种胜利的标志,乾朝更有还于旧都的目标,围绕玉京城的争夺战,并不会因为天王教冯天山的溃逃而结束,相反,只是刚刚开始。 几乎是九州由南至北,形成了一条漫长的拉锯战线,自岭南沿海起,断续至九江、两淮,上至中原、幽燕,东西对垒不绝,战火遍布南北,最激烈的地方仍然是幽燕一带。 楚国大军成功翻越太行山向东进军,乾朝军旅也推进抵抗,天上更有高人斗法不止,乾朝保皇党人更是各显玄通,**明府掌门玉真子亲赴前线,率领门人将长生军逼退。 斗法的声势极大,甚至到后来双方人手折损,各自都已打出真火,太行山峰峦倾倒、水脉河川涌泄成洪,地动山摇带来各种灾祸,泥石洪流更是险些吞没数十个大小乡村。 这还是太华门人暗中出手,镇守地脉、移转灾祸,不断从本山道场调遣人手,这才将伤害降到最低。 太华门的举动还是让乾楚双方察觉,而且极度一致地指责太华门无端干涉战事,太华门数百门人戮力同心阻遏灾祸,本不求褒奖嘉许,没想到居然还会受战场双方指责,一些门人无法忍耐宗门师道被辱,愤然出手伤及双方。 如果不是太华掌门寒空及时现身,险些又要酿起大祸,寒空当场严惩出手门人,但并没有理会交战双方的态度,也没有劝阻他们减缓战事规模。 乾楚双方都认为太华门如今缺少羽衣轻这等驻世地仙,缺少对事强硬的态度,不过也唯恐逼急了太华门,毕竟太华门不是一个需要治理大片疆域的国度,万一太华门人率众出手,乾楚双方恐怕都要付出惨烈代价。 带着受罚门人离开太行山口,寒空与十几位门人落地稍作歇息,寒空看着那名同门,冷目言道:“寒武,本掌门曾有严令,万一被乾楚双方发觉,当以退避为先,你为何不退反进,还要故意伤人?” 被质问的太华门人与寒空同辈,但面容却显得有几分稚嫩,原本负在背上的飞剑已被寒空收走。寒武此时咬牙切齿,双目通红: “掌门,寒武不明白!他们两家厮杀便是,为了制敌于死境、阻遏对方兵马后勤,不惜引发天灾剧变,这样的作为与邪魔何异?修行人斗法,哪怕是分定生死也没有这样做的呀!” 寒空看了看周围同门,这些人大多数都与自己同辈,甚至是多年来陪伴修行,彼此情谊甚于手足兄弟,自己当上太华掌门,他们并无外界所以为的嫉妒之意,反而对寒空愈加尊崇敬仰。 “寒武,这场战争太华门阻止不了,也没必要阻止。”寒空轻声叹道:“虎狼相争,并不会因为一方败亡而结束,今日一方得胜,来日另有觊觎社稷神器之人,如此轮回终究不得超脱,你心念所及实则与他们等人并无差别,若是论理由只冠冕堂皇、口舌之犀利灿烂,乾楚之中自有高人。 我等所行,不在于得,而正在于行,所行便是所得,如今作为虽是关乎百万苍生,但苍生终究需要自救,若苍生能自此中有所领悟,并付诸于实行,那是苍生之幸,我等见之,证悟在心便是。” (本章完) ------------ 第424章 狼城留客 太华门人分散在幽燕千里之地,从太行余脉到河津沿海,护持地脉、修补地气,以免乾楚双方激斗导致更大的灾祸。 其实如果不是血日魔潮迫在眉睫,太华门打算在九州地脉布置天衍玉锁,此番乾楚战祸他们本不打算涉入太深,世**福自求,因为战乱导致地脉紊乱,以至于衍生各种异变灾祸,那都是其人合该承受的后果。 太华门不会因为灾祸降临,以此来要挟勒索世人,众生在世,不论高低贵贱,面对灾劫祸殃反而出奇的平等,就算是修行高人也未必超脱逍遥。 只要涉足此中,便是一体历劫,太华门虽在红尘之外,却不会割舍众生之外。消除灾祸并不是积德行善,而是作为众生之一,为求自我存续,本就有此责任出力消灾禳祸。如果哪一天无需太华门有此功德之行,而是众生自知责任在身,如此方为正途。 就如同人可以通过道法修行精进己身,众生族类这个群体也可以自我演进,面对天地间种种变化,伴随着认识与知见的拓展,众生族类该如何面对、如何自处?当劫数降临,又该如何应劫破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话不是虚言,也绝不是单指家国文明的存续,天下鼎盛之世,要众生同心构建,天下危亡之秋,也要众生合力应对。 太华门立足世间,之所以是修行界楷模,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历代门人弟子那近乎苛刻的自律和自觉。这种自律与自觉,便是太华门人自我升华的修行经历,世人不解其中真意,以为太华门仅凭高深道法传承与祖师余荫就有今日成就。 那些仅凭几名尊长宿老、后学天才支撑的修行门派,纵使法力高深得足可移山倒海、斡旋日月,也无法领会太华门传承的奥妙,更何况太华门几乎每一代门人都有驻世地仙。 外人并不了解,太华门巡山护法宝匣长老在终南山玄石神龟一会后,已经堪破造形化物,求证地仙位业,他就是见证玉京城内外众生诸相,一念觉悟、直指驻世长生之境。 按说宝匣长老求证地仙位业,理应舍弃俗务、一心追求飞升超脱,但他本人并未因此自得自傲,依旧在幽燕之地镇守地脉,无论是否求证地仙位业,宝匣行止不会因此有所变化,求真得真,不如此他也无法修为进境。 寒空作为太华掌门,不允许门人对乾楚双方出手,绝非软弱退缩,真要斗法厮杀,执掌鲸骨杖、身居巡山护法之位的宝匣长老,比世上大多数人都通晓杀伐事,他要出手寒空也拦不住,可曾见宝匣长老出手了? 得知宝匣长老求证地仙位业,寒武与一众太华门人都面露崇敬神色,寒空沉静道:“本掌门今日告知你等此事,不是让你们向外四处宣扬显耀的,这其中道理与玄妙,你等还需好生领悟……寒武,你的飞剑我没收了,但此间还需你用功出力,渡过今番灾劫,你违令之举事后再行惩戒。” “寒武遵命!” 太华门寒字辈弟子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收徒传法,而寒空自己甚至亲自收洪金田为徒,太华门与修行界的责任渐渐落在他们这一代人的肩上,而这样的状况也将延续下去,如此方为传承。 …… 正当乾楚两方厮杀得不可开交之时,冯天山带着天王教残部也来到了狼居胥山下的天狼城,看着广袤雪原上,那一片巍然独立的黑色巨城,天王教众只感觉一阵扑面而来的压迫,这座因机缘巧合聚集了上古兵魁与妖魁传承的古老城廓,有着其他修行门派难以比拟的雄浑豪迈的气度。 天狼城中群妖汇聚,并不是乌烟瘴气、妖魔乱舞的诡谲之地,因为世间妖怪出身族类各不相同,想要将本来天性相差殊异的妖怪安定团结起来,除了天狼城本身足够深厚的传承底蕴,也需要有包容万象的广大胸襟。 这也是为何面对天王教残部,城主龟虽寿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而是大开城门欢迎他们的到来。 终南山一会后,龟虽寿先是巡视了北荒各地一番,与一些蛮荒妖怪与行游散人结交,指点他们可至天狼城落脚,后来感应到天王教残部仓皇北逃,龟虽寿思忖再三,决意让他们留在天狼城中。 冯天山的伎俩,以龟虽寿的眼界岂会不知?但天狼城主也有心印证修行传承,当天狼城群妖面对异教指引,他们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或者说一条更适合世间族类演进的道路,到底会有怎样的呈现? 天狼城占地宽广,但城民不多,有许多客舍让天王教的兵士栖身,加上近几十年来的耕耘,天狼城中贮藏不少粮食,群妖城民吃得不多,倒是让饥渴许久的天王教众饱餐一顿。 冯天山等人修为不俗,他们也看出天狼城民的异样之处,负责管理城中事务的苍鹤亲自接待了冯天山与几位长老,了解到冯天山等人的愿求。 “天狼城远在北荒深处,不涉九州社稷更迭之变,自守红山议会规戒。”苍鹤言道:“只是北荒苦寒,我也了解贵教情形,待得暮春雪融,本城会收集一批粮草马匹,作为结缘礼数奉上。” 这话中意思明确,天狼城不会让天王教长留城中驻扎,只不过眼下北荒冰雪覆盖,贸然赶人与杀人无异,冯天山这帮长老扛得住,千余兵士没吃没喝,几天就能统统冻死在北荒雪原,天狼城不愿有此恶行,所以暂时让他们逗留。 其实这已经是相当优厚的对待了,若非天狼城遥居北荒,九州乾楚双方鞭长莫及,任凭世间哪处也不敢轻易收留天王教这千余残部。何况北荒苦寒之地,生存竞逐异常残酷,天狼城完全有理由将天王教众弃之冰雪之中,天生天杀纯属自然常理,天狼城肯开门留客,完全是出乎一片善意。 天狼城也不指望冯天山等人有怎样的回报,毕竟只是一支逃亡军队,未来复国的可能微乎其微。 (本章完) ------------ 第425章 修成无用 天王教残部滞留天狼城的这段时日中,由天狼城提供饮食起居,甚至打造了一批兵刃,北荒广漠看似贫瘠荒凉,但苍茫山岭之下矿藏富饶,寻常人力难以开采罢了。 只是这里面有些误会,让天王教众哭笑不得,暗道天狼城孤僻无知,不了解九州战乱的现今局势。 被冯天山带来的千余兵士,都是原本天王教军中千挑万选的勇悍部卒,专门负责护卫长老环安危,在冯天山自封圣子之后,为这支军旅命名“圣殿军”。 为了保证圣殿军护卫得力,军中兵士每人配发的军备武械皆是教国中一流,其中还包括可以连续击射的重型火枪数十挺,只要安放到位、部署得当,这千余圣殿军足可挡住数倍于己的敌人。就更不用说教国祭司以法力加持军中兵士,进退攻守一体自如。 如今九州战乱,交锋最激烈的战场上已经少见旧时刀枪剑戟的场面,缺少修行人道法阵式的掩护辅助,哪怕是驰骋疆场的铁骑,面对排成行列的火炮,也不比纸片坚强多少。 而修行人也有各自的斗法厮杀,不可能时刻护持军阵兵士,所以军备武械的先进,至少能让兵士在战乱中更好保全性命、消灭敌人。通体铁甲包覆的战车,就是比暴露在外迎受炮火的兵卒耐揍,一击糜烂数十里的新式火炮,的确是弓弩箭矢无法比拟的威能。 天狼城好心打造的兵刃,无非就是厚背直刀、长杆铁枪之流,虽是上好钢铁,可是对于圣殿军来说,不比烧火棍好多少。 天狼城中虽有兵家传承,但城中群妖却不能真正称作是兵家传人,天狼城立足世间非为征战,群妖聚居在此只是为得到修行上的指引与点化,兵家传承可供参悟,却非是必须依循其道修身立命。 北荒苦寒,而群妖族类出身,大多形骸体魄强悍,兵家修身之法与之有几分相通,龟虽寿触类旁通,创制一门《霜华澄心》的道法,外以苦寒境况磨砺体魄,内以霜雪透彻澄净心境,近年来逐渐在天狼城中授徒传法,已有修行门派之风。 冯天山这些日子都在走访天狼城内外,不顾身份地位,与天狼城民逐一结交认识,除了传扬天王教谕、力图传教弘道,也是在参悟天狼城道法,以此完善自身修行。 天王教启示教谕,是一门独特而玄奥的祈愿法门,借信众精诚愿力修身求法,伊甸圣器也是极佳的媒介,对修炼极有助益。 可正如同现今天王教溃败覆灭的局势,冯天山能够感应到的信仰愿力微乎其微,天狼城民却又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架势,早已不能指望仅凭启示教谕精进修为,冯天山自然有心外求新法。 当年五方环长老中,杨琦最喜此道,他甚至一度派人大肆搜刮与修行界秘传九天神造有关的事物,三百年前炼器高人天烽炬老留下的百炼铅汞,也被杨琦所得。 杨琦利用天王教信仰愿力、收摄战事杀气,将百炼铅汞炼制出百兵变化之形,这也算是一种独到的炼器手法,这些事情也是杨琦事败之后,冯天山经过一番调查方才了解的。 很难说杨琦的作乱就是因为这些年如此举动,动摇了他崇敬教谕之心,道法修行不可疑法,外求他法这种事并非谁都能做。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要将自身修行所得明悟透彻,有稳固根基,如此方能谈得上参悟其他道法。 道法修行绝不是简单借修为法力之用,将一身修为法力用在某处。道法修行本身就是自我升华、体悟天地玄理的过程,为修为法力而修行,那是彻底的舍本逐末,人生在世岂有将自身立足当做价值几许来看待?或许有人这样,但如此心性,不过自远大道。 所谓价值,比较方有价值,但道法修行是跟谁比较吗?修行同道间虽有演法较量,但其中真意是为各自印证修行,输赢尚是次要、输家亦有所得。单纯为了分出高低胜负来比拼的,活脱脱江湖草莽、斗鸡之流。 那些在战场上彼此厮杀的修行人,这等作为并非为求超脱的修行,而是俗世俗事罢了,修为法力已经变得跟各色武械一样,只不过呈现在世人眼前更为特异,可实质已然同化。 天王教残部要做俗世之人,那天狼城也以对待俗人的方式待客,需要的粮草供给一律到位,除此之外,并无太多可谈。 冯天山花了几个月的口舌功夫,居然连一个认可天王教之人也无,最后还想赖皮不走,意图长久滞留天狼城中。 眼见霜雪尽化,北荒之中初现嫩绿,天狼城外的肥沃土壤也是时候开耕播种,城主龟虽寿亲自出面,送冯天山等人离开。 “城主,是我等冒昧了!”冯天山面带春光,深深一揖:“今日得见天狼城主,方知人外有人,冯天山有礼了!” “冯道友。”在龟虽寿面前,冯天山那套圣子身份毫无意义,“我天狼城虽非隔世孤僻,但也不是驻留大军之地,贵教兵马若长久滞留城中,我天狼城难免受人质疑,如今粮草已足、兵武齐备,不知冯道友还有何事?” 这已经是送客赶人的话了,也是多得龟虽寿性子温吞迟缓,雪原尽化、大地回春才出面现身,说的话也一点都不伤人。 冯天山面带笑容却是心急如焚:“城主,如今九州乱世未休,乾楚双方皆是祸世乱贼,我教部属在贵城停留之事,怕是难以掩人耳目,为防二贼祸及贵城,我教愿与城主同心合力、共御敌酋。” 龟虽寿眨巴眨巴眼,似疑似笑:“天狼城之举动,本就无心掩人耳目,否则我等与太华门同道何必修筑千里坦途?无论何方知晓天狼城之举动,我等皆无需避忌。本城收容贵教并非秘事,但老龟并非无知庸人,所以此时现身与道友一谈,若是趁早离开,贵教部属尚可得一线生机,要是迟疑不决,恐有祸数将至。” (本章完) ------------ 第426章 北荒地眼 “城主此言何意?”冯天山追问道。 龟虽寿也不隐瞒,信手一挥,在冯天山面前出现一道光影,具现细致,是一支人数超过两千的楚**队,刚离开九州北隅不久,向北荒进军,另外还有修行高人飞天游弋、巡视,若是沿着平坦大道全力进军,几天就能抵达天狼城。 九州大战胜负未分,北荒霜雪初化,楚国便马不停蹄派遣强军劲旅,一方面是要追寻天王教残部加以消灭,另一方面也是想探索北荒情形,为未来征战做好准备。 天狼城的存在对于修行高人来说,并非全然隐秘,这么一支修行传承屹立北荒深处,必有相当的自保手段,对北荒状况也十分了解,拉拢结盟、甚至收归麾下都是选择之一。 而冯天山在天狼城的这几个月里,也明白天狼城无心与俗世国度争锋,而且太华门与天狼城修筑这条贯通北荒的坦途,本就是为方便沟通往来,楚国相较天王教残部,对于龟虽寿而言恐怕更有合作的价值。 如果天王教残部与楚国兵马迎头碰面,结果定然是一场激烈战事,北荒空旷寥落,厮杀起来顾忌甚少,冯天山等人未必能占太大优势。 龟虽寿自然不会放任双方在天狼城的地界上大打出手,所以向冯天山言明情况,这已经算是提供了相当紧要的情报。 “城主!”冯天山神色诚恳:“楚贼一贯凶残无度,红山议会上,楚国宰相孙子航被各方同道质问,他们却避之不谈、拂袖离场。远观楚贼起事之初,屠灭修行门派数十、残害同道千余,焉知楚贼见天狼城传承丰厚、不起侵吞夺占之念? 为今之计,不可坐视楚贼横行北荒,与其开门揖盗,不如先下手为强!此事我教愿助城主一臂之力,合力共御楚贼侵犯。天狼城深处北荒,楚贼兵马千里袭扰,后勤必定迟缓,只要我教分兵一支,截断楚贼兵马退路,城主率诸位同道据城固守,自然能将楚贼兵马尽数剿灭!” 龟虽寿摇头道:“冯道友,如果楚国兵马真要进攻天狼城,那也是本城劫数,自当上下城民历劫迎敌,他楚国若真要强攻,天狼城也非无御敌之法。 但天狼城不愿与天下同道、九州生灵结恶,楚国兵马前来本城,自有待客之道,与冯道友无二。” 冯天山劝道:“城主愿做好人,奈何楚贼来势汹汹、用意非善!当年孙子航出身伏虎门,后来不也恩将仇报、灭门屠众?天狼城固然城高壁厚,可是楚贼之中亦有修行高人随军,贵城恐怕难以抵挡。” 冯天山显然不了解龟虽寿乃是驻世地仙,凭他的眼力只看出龟虽寿修为法力精湛深厚,不过看形貌举止,似乎也不像是精擅斗法之辈。 “这些老龟都晓得。”龟虽寿摸着及胸长须,笑容和蔼:“所以老龟也让本城众人做好准备……喏,冯道友可看见这片春润之田?莫要小瞧这片土地,如果说北荒广漠宛如人身百骸,此地便是丹田所在、气脉根枢,若有外敌侵犯,本城自有应对能为。” 冯天山岂能不知天狼城周遭地气玄妙,但他恐怕无法想象,如此气象并非天成。早在两千多年前,冠军侯横扫北荒、封狼居胥,在狼居胥下修筑万兵坟冢,号称“九幽寒庭”。天狼城就是在此基础上修筑的。 当年冠军侯意气风发,也是兵家传承最辉煌的岁月,为求完成兵魁愿景,冠军侯与一众随军高人施展无上法力,梳拢北荒广漠地脉,使其汇流九幽寒庭,以此彻底镇压妖蛮气运。 北荒之中固然是再无妖蛮族群南侵肆虐,但九幽寒庭上驻守迁徙的九州生民却无法繁衍长久,再次踏足并且用心经营天狼城者,居然是一伙志趣相投的妖怪,世事变迁当真奇妙。 其实也不能说冠军侯镇压气运之举没有奏效,北荒妖怪散落零星,龟虽寿虽占住了天狼城,却并非与九州修行界分庭抗礼,而是主动投入修行界的行列中,与各路同道结交。天狼城群妖也得以沐浴人世文明,洗去野蛮天性,此不亦大成就乎? 而龟虽寿也发现了冠军侯与古时高人的大手笔,察觉北荒地气汇流天狼城,一番推演布置之后,创出一门效法四时运转的大阵,有四时、十二候、二十四气等诸般变化,能调和天狼城方圆十八里范围中的天象变化、地气流转,天狼城立足北荒,可不绝是只靠做老好人。 只不过龟虽寿这番话在冯天山听来,也有几分示威之意,毕竟此地非是天王教能够做主,天狼城有对抗楚国兵马的能力,自然也能对付天王教残部。 冯天山也不是恬不知耻、死皮赖脸的人,龟虽寿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冯天山要是再有强求,就是逼着天狼城赶人,到时候双方脸色都不好看,就算天王教能够强攻夺占天狼城,还能对付接踵而至的楚国兵马么? 带着天狼城提供的粮草辎重,天王教残部不得已再度踏入北荒之中,他们不可能沿着大路南下,否则会与楚国兵马迎头相撞。 冯天山打听到,北荒之中除了天狼城这一大势力,还有大大小小各处山头,零散分布在北荒各处,其中包括长空派这个新近崛起的门派,还有就是修行散人、化外妖王占据的山头秘境。 看似寂寥苍凉的北荒,在冯天山看来也是一个可堪利用的宝库,只是需要有相当手腕的人来聚集人心,冯天山就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而他也愿意有此作为。 天王教离开之后,三四天的功夫,楚国兵马浩浩荡荡,来到天狼城外,并没有发生冯天山所说的杀伐之事。 楚军为首者是国中大将莫飞鹰,与长生军主帅秦飞鸿情同手足,这次前来天狼城的目的十分直接,就是前来将天狼城纳为楚国疆域的一部分,并且册封城主龟虽寿为镇北侯。 (本章完) ------------ 第427章 犹有竟时 此举可谓是前所未有,因为楚国政制中绝无前例,楚国之中将相如云,却无一个王公勋贵,楚江卿有帝君之名,国中却无帝室之说。 楚国屡创新制,在这大乱大争之时也算不得稀奇,反倒是如今封侯之举出人意表,甚至有几分难测深意。 虽说楚国此番率军深入北荒,要将天狼城纳入楚国疆域,但天狼城毕竟深处北荒,更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中的孤岛,眼下九州战乱未曾分定,楚国根本不可能大费周章控制北荒,天狼城是不是楚国治下,这个问题并无实际意义。 摆在众人面前的北荒现状,只是一片空旷的无主之地,农事难兴、气候苦寒,真要开发北荒,所耗人力物力绝非少数,没有大一统的政权根基作为依靠,统治北荒、开疆拓土不过空口白话。 而现在楚国册封龟虽寿为镇北侯,其用意明显,就是希望在北荒之中打下根基,反正龟虽寿在天狼城周遭经营了数十年,更难得的是对北荒各大小势力和地理环境的了解,这对于楚国未来经营北荒是重要的助力。 莫飞鹰传达的态度也很明确,楚国眼下的确没有余力开拓北荒,所以直到未来楚国有能力前,镇北侯所能占领、开拓、经营的疆域,都归镇北侯所统御,一应出产的粮食、矿藏与各类财物物资,楚国都愿意出资收购。如果镇北侯需要劳力人手,楚国可以从九州腹地遣送劳役。 龟虽寿闻听楚国帝君旨意,笑意深奥难测,朝着使者莫飞鹰道:“老龟对王侯之位并无兴致,不过既然天狼城立足世间,那便顺流而作。至于开疆拓土之举,本城未必会有此作为,恐怕会让贵国君臣失望了。” 莫飞鹰闻言果然皱眉,直言道:“城主,我一路过来,察觉天狼城方圆地气升腾、灵犀汇聚,宛如仙家福地,有此**力却无所作为,恐怕有负城主一身高深修为。” 龟虽寿抚须笑道:“如果贵国有此求,去做便是,天狼城人丁稀少,未必能成就开疆功业。贵国国主要是觉得老龟无所作为,镇北侯之爵位,不过一纸文书便可剥夺。” “城主法力通天,又有众多城民云聚相助,何愁功业不成?”莫飞鹰豪迈劝道。 龟虽寿抬眼道:“想必贵国之主与将军都有所了解,天狼城不仅是人间城廓,也是一脉修行传承,我等谨守清静之道,不欲与世道相伤,只求无害共存。就如将军今日来使,纵有千军相随,也无相伤之举,老龟方能与将军平心静气对面而谈。” “城主此言差矣!”莫飞鹰摆手道:“开疆拓土,怎会是相伤之举?北荒人烟稀少,看似空无寂寥,但大地之下深埋矿藏珍宝不计其数。且不谈俗世功业,哪怕是修行人立身求法,也不乏取外物之用,万物既有其用,取用便是。若因取用无度、有伤天和,自当谨慎以待,而本将觉得,以城主眼界,不会犯这等错误。” 龟虽寿言道:“将军对世间物用倒是看得通透,不过老龟所言并非是物用之道,而是世人占有之心……也罢,老龟不宜言之过多,天狼城立足世间,所作所为不会有违法度,至于未来之事,未来再看。” 龟虽寿没有与莫飞鹰争辩,然后取出一枚玉简道:“此中是北荒地形方位概述,将军凭之可绘制行军地理图,其中一些凶危之境老龟也做了说明,将军若要前往,务必小心。” 莫飞鹰接过玉简,深施一礼,此物无论是对于一名远征在外的将军,还是游历北荒的修行人,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莫飞鹰一样看不透龟虽寿修为深浅,对于这样的人物敬重多一分总是好的。 楚**队没有在天狼城中逗留太久,只整军两日,随即告辞离去,因为莫飞鹰已经察觉到了天王教残部曾经驻留天狼城的痕迹,趁着踪迹未散,赶紧率军追踪。 莫飞鹰不敢质问龟虽寿,因为天狼城遥居北荒,他们想招待什么客人,眼下还远远轮不到楚国决定,莫飞鹰久经战阵,比冯天山更为敏锐,他深知在天狼城中,这两千兵马根本不占上风。 匆匆告辞之后,莫飞鹰率军沿着天王教残部的踪迹深入北荒之中。站在城墙上,苍鹤看着滚滚风尘,不禁向龟虽寿请教道: “城主,弟子不解。您为何应了楚国的册封?” “苍鹤呀,难道老龟当了镇北侯就变了么?”龟虽寿笑眯眯地问道。 苍鹤回道:“城主岂会受这点外缘变迁所动?更何况楚国尚未统一九州,这册封镇北侯的圣旨不过是一张废纸,我不信楚国之中无人了解这点。” “那莫飞鹰说得也没错,如果老龟凭着一身修为法力,带着你们开拓北荒,让天狼城的势力大为扩张,结果会如何?”龟虽寿问道。 “弟子自当追随城主。”苍鹤躬身道。 龟虽寿笑着摇头:“苍鹤,你修为虽高,法力体魄也足见强悍,但看待世事的眼光还稍显表浅,你如果想要天狼城势力扩张,不该是以老龟的主张为标杆,尊师重道固然必须,但想要更上层楼,还需有自己的真知灼见。” 龟虽寿语气一顿,接着说道:“苍鱼走了,我心中的城主人选非你莫属,而你这些年指点弟子、经营城廓也相当到位,可如果想做天狼城主、一脉传人,仅有此等心性还不足够。能够随世事而知变通,但又不会受外邪侵扰而动摇自性根基,更重要的是能凝聚人心、传弘大道,这些事仅有高深法力是做不成的。” 苍鹤闻言明悟,跪倒问道:“城主莫非要飞升超脱、成就仙道了?” 龟虽寿微笑道:“老龟已有感应,估计也是这十年内的事了。老龟不像羽衣轻,不会刻意驻留尘世,仙道成就本就是我辈所求,顺天应时,自然超脱而去,成与不成已然通晓于心。天狼城主、镇北侯爵,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枷累,迟早都要卸下脱身的。” (本章完) ------------ 第428章 无穷渊畔 苍鹤心中只觉不舍,然而飞升成仙并非哀事,反而是修行之辈终极所求,只是眼前一时无法适应尊长不在的状况。 “老龟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龟虽寿笑道:“我与齐德仲结缘之时,将一人托付于他,现今被云霄送往元始界历练修行,我打算走一趟元始界将他接回,之后让他开始熟悉天狼城的诸般情况,往后的日子里,你就在九州内外游历,莫要将眼界缩在区区天狼城之中。” “弟子明白。” …… 离开天狼城的楚国兵马一路寻踪追索,先后经过龙脊岭、鬼哭峡、玄黄谷,这些都是有着化外妖怪与修行散人栖身的所在,显然天王教残部也了解到北荒大致情况,陆续拜访了此地修行之辈。 不过很显然,这些习惯孤僻清修、甚至是远避至此的修行辈,对天王教的拜访兴致缺缺,而楚国兵马来势汹汹,一些修行辈见势头不妙,干脆龟缩潜伏起来,两方谁也不招惹。 莫飞鹰也没心思跟这些修行辈起争端,将大军战力浪费在剿灭这些没有意义的目标上,在北荒这片土地上就是在自取灭亡。 楚国兵马是在半个多月后,一处名为鬼方川的地方,找到天王教残部留下的尸骸,从现场的环境看来,天王教残部遭受到某个不明势力的突然袭击,来者攻势凶猛,甚至有撕咬人马的举动。 根据龟虽寿玉简中提及,鬼方川一带有异兽聚居,这些异兽通体雪白且体型巨大,能够四肢爬行也可人立而起,寻常便有丈许之高。双臂健壮强悍,利爪足可断金切玉,獠牙实腹能吞食铁石,加之寻常刀兵难伤、水火不侵,让鬼方川附近彻底绝了生机。 这种异兽本无名称,龟虽寿称其为雪牦,据推测可能是某支古代蛮族因冠军侯扫荡北荒,避入更加艰苦寒冷之地,部族难以维系生存,渐渐异化成这等怪物,如今已无人性可言。 雪牦也有可能感应通灵,但未必会变回凡人样貌,倒更像是妖怪之流。修炼有成的雪牦,体魄强悍且速度奇快,而且有御使风雪的天赋异能,在北荒之中任意驰骋、刮起狂风怒雪,催灭生机。 过去就曾有一头雪牦王感应到天狼城玄妙,有意夺占此地,龟虽寿亲自出手与之斗法,只守不攻,也是在那一战首次祭出四时变化大阵,几乎将那雪牦王神气生生耗竭一空,吓得从此不敢靠近天狼城,逃回了鬼方川中。 几十年的时间,那头雪牦王未必就此寿终,如果有外人贸然传入鬼方川,雪牦族群还是会发动进攻,而且从战场情况看,天王教残部很可能遇上那雪牦王了。 对于有领地习性的妖怪而言,鬼方川以及有几分修行福地的雏形,雪牦王在此能够最大限度地施展自身威能,加上雪牦族群的强悍狂野,天王教残部总不可能会跟无知异兽拼生死。 莫飞鹰小心带着本部兵马绕道而行,他飞天寻找天王教残部去处,终于在无穷渊畔找到目标,双方登时爆发战斗。 无穷渊是一个大湖,更特别是此湖深不可测,元神感应仿佛此湖如无穷深渊,故名无穷渊。 这次楚国兵马中,除了有莫飞鹰之外,还有另外两位修行高人随军,都是当年孙子航亲自调教而出的,对征战斗法甚是熟稔,两相接触便是炮火轰鸣不绝,意图消耗对方法力。 冯天山怎样也没料到,楚军的追击竟然这么早就到来,此时已是死关门前,不得不尽最大本事,拼命顽抗。 双方斗法引动无穷渊波澜百丈、怒浪狂飙,不过多时更是乌云压顶、风雨如晦。冯天山与萧云贵、韦景辉发动天圣神光,将最后一丝淡薄愿力化作云涡光柱,意图一击破敌。 神光现世,楚**阵当场被扫灭过半,人马尽化焦灰飞散,而莫飞鹰与另外两人也趁隙合击,斩杀萧云贵、重创韦景辉,冯天山本人气空力尽,被激斗余威震落云端,径直坠入无穷渊中,眨眼间沉沦无踪。 莫飞鹰试图劈开湖水生擒敌首,不料无穷渊骤生巨涡急旋,不仅将莫飞鹰的法力吞噬消灭,更生出强大吸力,试图将莫飞鹰一同扯入无穷渊。 眼见天王教残部兵马与湖边尸骸被纷纷卷入深渊,莫飞鹰奋力挣脱涡旋,带着本部兵马赶紧后撤,看着涡旋不断增强,甚至最后连天上乌云风雨也一并卷入,莫飞鹰只得望湖兴叹。 此等凶险境域不是修行人能够轻易探索的,莫飞鹰一样爱惜性命,不敢再度深入无穷渊找寻冯天山,于是在此地布下法阵,警示旁人不得接近。至于冯天山的下落,只好先将无穷渊的情况上报,再请国中高人设法探明了。 自此,天王教算是彻底覆灭,长老环中绝大多数已死,仅存韦景辉被生擒,然而五件伊甸圣器都在斗法中落入无穷渊,不得不说也是一件憾事。 莫飞鹰至此也算是立下大功一件,当即率领剩下兵马折返九州腹地,以免久留生变。 …… 天王教覆灭、教中首脑或枭首或生擒,消息很快传遍九州内外,莫飞鹰一行的细节更是被楚国印成邸报派往各地,册封天狼城主龟虽寿为镇北侯的事也没落下,也因此引得不少人有心北上拓荒。 拿着描述“北伐大捷、天狼封侯”的邸报,云霁默坐无言,此时的他与一众弟子正在襄州城内的一座客栈,这份邸报几乎每处客栈酒肆都有。 “师尊请用茶。”怀松恭敬侍奉,见云霁沉思不语,他也不敢随意惊扰。 “嗯。”云霁轻声以应,放下邸报言道:“天王教已亡,时局变化也该翻至新的一页了。” 怀松闻言心中感慨,当初的他也曾在天王教下效力,如今脱身红尘之外,却也不料天王教覆灭得这么快。 “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天王教已然做出示范,希望楚国与乾朝不要步其后尘才好。”云霁捧杯喝茶,一丝笑容意味深不可测。 (本章完) ------------ 第429章 云梦烟波 游历九州一段时日的云霁师徒,如今来到了当初白莲生辖下的襄州城,本来的荆襄都督府也被楚国占领,改成当地衙署。虽说天王教已然覆灭,可是白莲生治下风貌仍有几分线索可寻。 云霁对白莲生说不上敬佩,但这样的人物足可让他慎重对待,只可惜天命有终,白莲生早早夭亡,无法挽回天王教的颓败之势。 天王教残部被剿灭的消息传到襄州城中,到没有引起多少欢庆气氛,白莲生当年管治荆襄,并无横征暴敛、苛捐杂税,百姓劳役虽多,但还不至于为温饱挣扎,白莲生除了治军用兵有道,经世济民一途上也颇有手腕。 云霁行游至此,寻访民生、考究风貌,一路上参悟求证,同时指点弟子们修行。如今跟随云霁的弟子已有二十余人,都是这段日子以来所收,其中一些本已有修为在身,但缺乏明师正法传承,只是一介江湖散人而已。 之所以前来襄州城,是因为云霁收到了师兄云霄的传讯,二人打算在云梦大泽中相会,之前那段时间里,云霄都在桃花源中做客。 离开襄州城后,云霁带着弟子一路南下,来到云梦泽一带,此地多湖沼,道路阻塞难通,云霁祭出天波法舟,化出一片云光雾色,众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走在湖沼之上如履平地。 云梦泽水面平阔,同时水系分布复杂多变,一年四时因天候雨水,让云梦泽无有定型,湖边代代繁衍生息的渔民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可深入。当年楚王义旗意气风发,屠灭了多个修行门派,意图找上传闻中处于云梦泽深处的桃花源,发动民夫修造船舰。 然而一番辛苦之后,不仅没能找到桃花源具体所在,甚至有众多兵马迷失在云梦泽中,至此铩羽而归,不再对桃花源出手。 实际上桃花源独处于隐世的仙家洞天,其洞天门户历来隐蔽,别说能否找到,就算找到洞天门户,想要进出也非是轻易。 云霁足踏云雾,神气开阖舒张,感应的是充沛水汽与灵犀变化,种种奥妙玄机、自成境界。 像这等观境养性、见物有悟的境界,并非随意可得,哪怕是修行高人也要待缘法所知、功行圆满方可。其中玄理凡夫俗子难解真意,故以为看几眼山水秀色便有领悟,实则大谬矣。 若心中无物、意气寡薄者,山川仅是山川而已,看得久了也会感觉乏味无趣。唯有内在越丰富、越具体,乃至于纤毫毕现、大千世界俱然在心者,观景方能有所领悟。 凡夫俗子,俯仰灵山秀水或觉洗涤身心,但要是让他们多年如一日面对同样一幅景色,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枯燥无味,能够坚持下来的,心境性情怕也变得空洞虚无。 所以修行福地、仙家洞天也不是谁都能栖身长留的,如果心性功夫火候不足,福地洞天恐怕是跟监狱牢笼没什么差别。 念头及此,云霁未来规划已大致有成,仙壶洞天固然是仙家福地,但那里遥居海外,作为门人弟子清修闭关之地自是上佳,但是作为传法弘道仍有几分欠缺。 行不多久,来到云霄传讯所指一带,放眼望去湖面如镜、水天一色,此时云梦泽正是丰水时节,远处零星几座岛山点缀,沙鸥潜翔自在。 此时,众人面前湖水突生波澜,云霁扬袖施法护住弟子,只见水面回旋逆冲,就像无数股方向各异的涡旋对冲,彼此消弭之后,便见一线光芒绽放,伴随落英花香,三道人影立在水面。 “师兄,许久不见,你修为精进不少。”来者正是云霄,云霁躬身执礼,他身后二十余人几乎同时行礼喝声:“拜见师伯!” 刚从桃花源中步出的云霄吓了一跳,乐呵呵地笑道:“师弟,这才多久没见?你就收了这么一帮厉害的弟子了?” 站在云霄身旁的,除了有俊秀非常的怀乙,还有桃花源弟子玉叶仙子,师兄弟二人相互引荐一番,云霄说道:“这位玉叶仙子想往仙壶洞天拜访师父,我正打算把你叫上一起去。” 云霁点头道:“离山也有几年功夫了,也该回禀师尊。” “不急。”云霄说道:“我打算让云霖他们也一同归山,逗留在七星剑派做客的杏鸾也一并带来。” 云霁说道:“杏鸾道友的事情我此前已与七星剑派的同道沟通过,只要师兄你出面到砺剑峰祖师宗祠虔心叩拜,两家恩怨就此了结。” 云霄闻言好奇问道:“师弟,你给我说实话,你是怎么说通七星剑派的?” “没什么,我只是找回了当年天遁子失落门外的三省剑。” 听云霁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云霄心里清楚,这个中过程曲折,以及不可回避的心机手段,想来要找回此剑并不轻易。云霄非常清楚,正是云霁布局设计覆灭了三才剑,龙霄佩羽翼再折,而这个过程中云霁也定然掌握了许多龙霄佩及其党羽这些年来的奇珍异宝。 云霁还剑、云霄执礼,这样的缘法也足可勾销当年恩怨,更何况云霄二人与当年天遁变故根本无关,只是希望七星剑派不要牵累杏鸾而已。 正当云霄打算飞天离去时,北方一阵凉风倏至,半空中只听得龟虽寿笑道:“老龟现在来的恰是时候,小友且慢走。” 众人见来者尊长气度,不论识或不识皆一并深施礼数,龟虽寿温吞笑道:“好好好……方才老龟听见云霄小友要走一趟元始界,可有此事?” 云霄点头道:“正是!晚辈几位弟子还滞留彼方,这次打算带他们回来,前辈可是也想一见异界风貌?” 龟虽寿笑道:“这倒是不急,不过老龟却想跟小友借一个人。” “前辈所指可是云缘?”云霄说道:“此事我已听师父提及,有城主前辈指点,云缘窥道日近。” “小友谬赞。”龟虽寿言道:“本城主事苍鹤有意游历各方,老龟想趁此时日好生指点后人,云缘乃老龟与令师结缘弟子,老龟借走几年没问题吧?” (本章完) ------------ 第430章 弟子齐聚 云霄没有直接答应龟虽寿,而是望向云霁:“师弟,云缘是随你出山,如果你归山之后云缘没有一同回去,责任可是要你来担负。” 云霁自是明白,他朝龟虽寿行礼道:“城主,晚辈有一事请教。” “但说无妨。” “云缘在城主门下修行,未来可否会担任天狼城主、嗣镇北侯爵?”云霁的问题一针见血。 “镇北侯?”云霄一脸糊涂,云霁识念传音,告知他北荒种种变故。 龟虽寿则答道:“老龟确有此心,但云缘是否堪当城主之位,还需要长久历练,这并非只看老龟一人之语,还需看云缘与天狼城民相处如何。至于镇北侯,此时不急讨论。” 云霁说道:“有城主这番话,云霁算是彻底明白了。云缘当然可随城主而去,只是不久之后,晚辈需要天狼城帮忙。” “哦?不知是何事?” 云霁恭敬道:“晚辈可能需要开辟一处修行道场,未来用来款待天下同道、广邀论法。” 龟虽寿点头道:“天狼城中有一位化形已成的草木精灵,名唤苍凝,她亦曾受令师点拨,擅长移转地气、润化生机,老龟便让她相助小友开辟一方药田灵圃可好?” “多谢城主!”云霁深深一揖。 云霄听着两人对话,知道云霁似乎将有一番大动作,但眼下没有询问,便听龟虽寿对自己说道:“云霄小友,老龟此去也顺带将小友弟子一并带回,只是劳烦小友指引明路。” 只见云霄伸出一指,朝天轻点,在场众人感应之中,仿佛顶上高空另有一方天地世界、骤然开辟,其中混沌莫测、难窥全貌。 云霄拜访桃花源这段日子里,除了协助桃花源炼制天衍玉锁,同时也在参悟仙家洞天之妙。虽说同为洞天,但无论是仙壶洞天,还是砺剑峰、桃花源,毕竟是由不同仙家妙法、造化玄功开辟而成。 不同道统传承,仙家洞天造化玄妙各有异处,对于本门传人而言,身在洞天之中更能感应前人仙家所留机缘。 云霄精擅炼器,对法阵禁制、福地道场布置并不了解,然而修行至此,目睹各家洞天奥妙,察觉开辟洞天的造化玄功,不啻是炼天地为大器,只不过要炼制这件法器,所用天材地宝便是天地造化,唯有道法自然、体悟天心,方能窥得其妙。 如同天地阴阳生成之前,万事万物皆是一片混沌难分,云霄抬手指天,无名中混沌初开,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稳固展开穿越元始界的门户,但是也仅有同为地仙之高人可以穿行而过,因为地仙位业就像这扇门户的锁钥,而云霄也只能朝元始界开辟穿越门户。 龟虽寿朝云霄行礼,如此举动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指点,龟虽寿驻世岁月固然比云霄漫长得多,可是在大道面前,彼此并无太大差别。 龟虽寿化作飞光遁去,云霄的手却没有放下,足足维持了一个时辰,龟虽寿的身形才再度回归元始界,形神一分,十余道人影也出现在云梦泽湖面之上。 重新回到九州世界,这些人仿佛只觉大梦初醒,然后纷纷向云霄行礼。 众人寒暄一番,云霄与云霁相互为弟子们彼此引见结识,而云霖也自元始界带来了许多奇珍异宝,云缘则将紫青宝刃交还云霁,让他带回给侯亚夫。 云缘本来还打算将有飞天妙用的飞花叶还给云霄,云霄则干脆说此器已赠,让云缘自行收下。 龟虽寿此来就是要接云缘前往天狼城,浅谈几句没有多加耽搁,带着云缘飞天北去,眨眼不见。 而云霄则让师弟与弟子们稍等,他自行往七星剑派而去。 看着在场数十名晚辈弟子,其中不乏已有真心全形修为者,而且大多数都有外感修为,反而是怀乙、怀松,这两位显然受各自师尊重视的弟子修为最低,但二人根基不可小视。 怀殇与怀乙与一众长生仙府弟子向云霁行礼,他们皆早有耳闻,师尊十分倚重这位面容冷肃的二师叔,今番见面也不敢放浪形骸。 云霁一一见过众人,然后宣讲了关于仙壶洞天的状况,并且直言渡海法舟、雪青鹤氅乃出师离山的考验―― “你们可要想好了,我领你们进入仙壶洞天之后,想要出来就要靠自己。洞天遥居海外,想要往返海内只能自己炼成渡海法舟。至于雪青鹤氅,是对你们炼器火候的考验,此衣若成,炼器精奥门槛已至,届时自可修炼更高深道法。 如果无法炼成此二者,则无法离开仙壶洞天,这不是我将你们困锁其中,而是你们自己走不出去。如果你们之中有谁自觉此生无法炼成二器,现在就可以禀明,我另有安排。” 怀乙笑嘻嘻地问道:“师叔,你说的安排又是如何?” 云霁看了怀乙一眼,瞪得他赶紧低下头去,云霁面不改色说道:“不愿进仙壶洞天,绝非是受师辈尊长离弃,你等务必知晓,仙家洞天虽是清静之地,但修行悟道的清静之心并不在外。心性浮躁,平湖静月也是躁动之机。 而我也有感仙壶洞天遥居海外、隔绝尘世,所以打算另行开辟一处外围道场,一来接壤世俗,方便后世传人经历红尘,引人近道,二来为敬师恩――” 齐德仲出身碧亭山飞云门,虽然已被逐出门墙,但齐德仲仍自视飞云门人,云霁作为齐德仲弟子,不可忘却缘法来历。碧亭山一战,三名邪魔出手,更有天陨神箭逼命,经此飞云门道场近乎尽毁,碧亭山地脉断绝、地形丕变。 虽然现在飞云门人身在仙壶洞天中清修,可是云霁并没有忘记飞云门道场被毁,一心想要将其修复,以示尊师重道敬法之心,不忘道法传承。 不过云霁可不是想重振飞云门,碧亭山道场是作为未来开宗立派、与天下同道结缘之所,建设的规模可能比过去飞云门更为浩大,甚至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 (本章完) ------------ 第431章 道传仙壶 如今云霄、云霁等人皆已陆续收徒传法,仙壶洞天中还有飞云门人,与齐德仲有道法传承关联者不乏出众之辈,宗门根基底蕴已成,虽未开宗,实已一门。 齐德仲尚在人间,按照他的意思,齐德仲本人无心开宗立派,若弟子门人奉其为祖师,至少也要等齐德仲飞升成仙或不幸仙游之后,否则祭祀生人缘法礼数皆不得当。 但是在正式开宗立派之前,云霁有必要将这一门传承让天下同道见证,重修碧亭山道场就是一个极好的场合。云霁不仅要将凿建道场作为历练门人弟子的机会,也是用来与修行同道结缘、共参道法的场合。 在这段日子的游历中,云霁除了寻访九州各地风貌习俗、见证世道演变,也与不少修行同道、江湖散人结识,为的就是即将到来的碧亭山之会。 齐德仲和云霄都是天性逍遥之人,没那么多心思去管理宗门俗务,作为弘道传法都是一流的性情,所以具体的事务一直都是由云霁包揽,这次也不例外。 听闻云霁这番讲述,一旁的桃花源玉叶仙子也微露讶色,轻施一礼言道:“云霁道友既有此愿,桃花源亦可协助凿建碧亭山道场。” “云霁先行谢过桃花源与仙子。”云霁说道:“此番回转仙壶洞天,云霁还要向师尊讨要一物。” “哦?不知是何等奇珍?” “地气之精——龙角珊枝!” …… 当云霄再度回转,已经带着杏鸾、九鸣与王启年来到,他打算带着众人一并前往仙壶洞天,反正九鸣真人与王启年早与齐德仲相识,这些年的结交已有深刻缘法,修行界早就将他们视作一路同修。 众人不再停留,云霄、云霁各自祭出渡海法舟,化作云气向东飞遁,过山川、越汪洋,在东海碧波之上开启仙壶洞天门户,一步踏入则见海外仙府、气象不凡。 仙壶岛上的众人早有察觉,侯亚夫、红尘酒、云舒,以及一众飞云门人早早来到岸边等候,云霄等人落地执礼,拜见各位尊长,云霁则将当初离山时带走的法器归还其主。 此时只见仙岛西北观云亭上,另有一片山海之色浮空交叠,一道碧光照下,齐德仲翩然现身众人眼前,在场所有人一并行礼。 齐德仲微微点头,看着云霄和几位弟子说道:“你们回来就好,这些年修为各有进境,为师甚感欣慰。仙壶洞天内外事务都打理得有条不紊,也无需为师劳心。” “师长有事,弟子代劳。”云霁行礼道:“还有一事,请容弟子禀明。” 齐德仲抬手言道:“是云缘之事吧?我早已料到,且他随天狼城主历练修行便是,他另有缘法。” 云霁躬身以应,然后捧上玉虎双狩:“师尊法器,弟子窃据日久,请师尊收回。” 齐德仲低眉垂目、笑容浅淡:“此器经你祭炼多时,从今往后便归你所有,另外你离山这段时日劳苦功高,这枚龙鳞子也一并赐予你。” 齐德仲一招手,一枚铁色松果般的事物交到云霁手上,法器到手,齐德仲的声音传入云霁元神之中: “三才剑之事,辛苦你了,为师愧对夜凉水,有你点化,为师放心。” 云霁闻言恍然大悟,自己离山的一举一动,其实齐德仲都一清二楚,甚至也包括虚神谷灭门之举。龙鳞子乃是齐德仲当年炼制杀伐威势最犀利之物,其实并不受齐德仲所喜,今日将此器赐予云霁,就是齐德仲对云霁的点拨,告诫他处事莫要锋芒太盛、杀伐不德。 夜凉水这次也被云霁一并带来仙壶洞天,现在就躲在人群最后,按照云霁的意思,是打算私下与齐德仲商榷如何处置,不过齐德仲反而让云霁自己处理,这其中道理尚难体悟透彻。 师徒同修相聚,云霄将杏鸾介绍给齐德仲认识,齐德仲并非苛求弟子私事之人,云霄已证地仙位业,修为境界更比齐德仲高超,他的选择自己明白。 而这次玉叶仙子也如愿以偿与齐德仲再会,只不过当年寻访桃花源之约只得让弟子履行,他们二人自有私密之语,身化碧光直入那浮空的山海之色中。 尊长离去,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些许,虽说齐德仲从来不是威严苛厉之人,但在他面前,所有晚辈弟子无人不敢发自本心的恭敬,就连修为已臻地仙位业的云霄也没有丝毫放肆,此等玄妙修行,让云霄也暗自赞叹。 云霭、云霂这两位师弟也赶紧上来拜见师兄,同时对云霁说道:“二师兄你总算回来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辛苦谈不上,倒是你们修为法力皆精进不少。”云霁话虽这么说,但在场众人都听得出他语气有异,显然是在指摘两位师弟只知洞天清修、境界未进。 云霄见状赶紧上前,伸出手臂挎在云霁肩上,一派草莽兄弟作风:“老二你着急这些干嘛,修行不是赶羊,你催得再多也没用,各人自有证悟,你且由得他们去。” 云霁叹气道:“既然我回来了,洞天风气自是要变一变的,可容不得他们这样疲懒……云霭、云霂,不久之后我要你们离山凿建道场,一应筹备与方略,今日子时前给我答复,现在准备去吧!” 两位师弟不敢违背,话也不敢多问,可见云霁纵然离山多时、威严犹存。 一旁娇艳美貌的红尘酒掩嘴笑道:“少时不见,云霁你愈发有一派宗师气度了。” “前辈谬赞。”云霁拱手应道:“若无他事,云霁这就要给弟子们安排住处去了。” 飞云门德源迎上前道:“云霁师侄,这段时日承气阁与问道阁皆已修筑完毕,修行静室甚多,且由我等来布置如何。” 云霁点头道:“那就麻烦德源师伯了,未来云霁尚有要事与德源师伯深谈,今夜子时在承气阁拜候。” “那我就恭候师侄前来了。”德源一拱手,让飞云门人领着云霄云霁二人的弟子上山,同时了解仙壶洞天各处。 (本章完) ------------ 第432章 事务繁忙 云霄等人回归,仙壶洞天内中可以说是一片忙碌,而最忙碌的人主要还是云霁,云霄一贯不理俗务,他乐得放手让云霁去办,云霁自然也做得更好。 如果一个个询问洞天众人,谁才是仙壶洞天做主之人,估计一小半会说是齐德仲,剩下都认为是云霁。 在大多数人看来,齐德仲就是十足十的传法祖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显露一鳞半爪都是高深莫测。而大师兄云霄待人和善、言谈不羁,二师兄云霁威严冷峻、思虑缜密,是仙壶洞天真正的主事人。 云霁召集除了尊长以外的众人,重申洞天内的诸般规戒,这些戒律除了是自仙壶一脉流传下来,还有就是齐德仲师徒等人沿用。除了是出入仙壶洞天的条件要求、尊长禁地,还有就是说明洞天各处状况。 如今仙壶洞天中,除了玄武峰藏剑阁、西北观云亭不允许弟子接近外,其他地方皆可随意走动。承气阁、问道阁是众人起居、闭关的静室丹房,琼花苑、百草园是药田灵圃,另外还有让弟子演练道法的山海坪等等。 现在仙壶洞天中也不过百余人,洞天山岛旷大,还有很多尚未开辟凿建的山林之地,更别说放眼浩瀚的海面,那也是仙壶洞天的一部分。 云霁的确不急着让弟子短时间内将仙壶洞天凿建完毕,洞天清幽,也是留给后人的遗泽,凿建洞天福地、善取物用、体悟天地物性真灵,这正是齐德仲一脉的修行,所以云霁反而将眼光放在重修碧亭山道场。 云霁与德源私下密谈,言及此事,德源闻听后沉默良久,出言询问:“师侄,不要瞒师伯,我见你有开宗立派之心,那飞云门……” 云霁直言道:“师尊被逐出飞云门墙,此间缘法牵扯难解,我等若开宗立派奉师尊为祖师,那飞云门列代祖师,是祭还是不祭?若不祭,是为不敬道法传承;若祭,师尊被逐之事岂非成了一件笑话?亦是不敬祖师尊长。” “我明白了……”德源长叹一声:“其实这些年在仙壶洞天清修,我与一些同门都商量过,是否要重振飞云一门。若宗门有别,我等终究只是在洞天做客,如此不便长久。加上碧亭山道场大毁,重振飞云门谈何容易?” 飞云门如今栖留仙壶洞天难免显得尴尬,前些日子尚且还好,而现在云霄云霁各自带着弟子回归,人数众多且十分出色。加上出身飞云门的齐德仲调教出云霄这等当世地仙,飞云门将其逐出的事情,未来难免成为修行界笑料。 那么作为晚辈弟子,云霁是要坐视师尊道法本宗法脉受此侮辱不成?相反,恰恰是因为齐德仲出身飞云门,云霁也不能让飞云门受辱。 但同样的,齐德仲被飞云门公开去名除籍、逐出门墙,而且此令还是齐德仲师父常清道人依照飞云门戒律所下,齐德仲不可能重返飞云门,云霁无论冒犯哪一方都是伤害。 所以云霁采取一个折中之法――让飞云门并入新宗门中。 此法可谓前所未有,宗门传承之间可不是国与国的侵吞兼并,光是灭国兼并之后,尚且要假以时日消弭隐患,而道法传承间彼此涉及身心修行,不同道法传承间差异甚多,那弟子传人对祖师道法的领悟体会也有种种偏离。 不过在齐德仲这里倒不会有这等问题,齐德仲修行根基自飞云门而来,即便是后来步步修证、领悟进境,也与飞云门道法有相通之处,否则他不可能重新领悟出断云斩。 按照云霁的意思,未来的新宗门中,奉齐德仲为祖师这是理所当然,而另有两脉陪祭,一是飞云门列代宗祖,二是仙壶一脉的修行传承。与其说是飞云门被并入了新宗门里,倒不如说是飞云门脱胎换骨、另开新篇。 这样一来,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当代飞云门人的不满,同时对修行传承本身亦无害处,只是未来传法授徒,对宗门缘法的来历需要讲述清楚,云霁今日一言一行,也将亲自记录在案、炼制玉简,放在祖师宗祠中,让后世传人代代见证。 而碧亭山道场并非就此弃置,云霁为报师恩、敬重道法传承,将会亲自率领弟子重修道场福地,而此时并非他一人之责,原本飞云门人理所当然也要参与其中,不可能无端白享仙家洞天福缘。 更何况飞云门人参与重修碧亭山道场,也是一种对天下修行同道的宣告――飞云门传承未绝,并且未来将有新生! 云霁与德源密谈一夜,然后德源也找来飞云门人集中商讨,原本德源也曾担心此法难以通过,谁料得到一众德字辈门人大力支持,看来齐德仲在故旧同门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剩余几位常字辈的尊长也不反对,倒是出乎德源意料之外,心中暗道云霁运筹帷幄,不做无准备之事。 既然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云霁自然开始着手准备重修道场。碧亭山道场因斗法而尽毁,首要就是修复地脉、梳拢地气,幸好仙壶洞天海中,有一大片龙角珊枝,此物可以扭转地气格局,是修补地脉最佳之物,同时也可以用于辅成天衍玉锁的炼制。 云霁打算采集一部分龙角珊枝,未来用于重修道场,以及与太华门结缘之物,相助炼就天衍玉锁。 闲暇之余,云霁也打算自己炼制一件新法器,他如今手上法器虽多,但自己真正炼成的却不多。而且在巡视洞天的过程中,云霁将玉虎双狩留在藏剑阁门前,化作两头守门镇山的瑞灵,只要有外人侵犯禁地,双虎自然发动攻击。 至于龙鳞子,云霁自己也没留下,反而交给了夜凉水,并且对她提点道: “我师尊炼成这件法器之后,神气尽竭、法力皆空,就是在那个时候,你试图行刺师尊,不知你可还有印象?师尊将此器赐予我,我则将其交给你,要如何使用,你自己领悟。” (本章完) ------------ 第433章 证我道心 云霁将夜凉水一同带到仙壶洞天,必定是有相当的自信与把握,实际上此前周游九州,云霁一边收徒传法,也没有回避夜凉水,诸般道法戒律、玄奥精要,夜凉水也都知道。 夜凉水刺杀齐德仲未遂,云霁为护师道尊严,断然不能纵放夜凉水,所以将其带回仙壶洞天让齐德仲裁断,没想到师尊将这个难题又推到自己身上,显然是对云霁的一次考验。 齐德仲很清楚云霁开创道统传承之心,但是要真正做到弘扬大道、妙法度人,不是仅凭个人修为与心计手腕的,云霁不缺手段能力,如果不是在仙壶洞天做修行人,他也可以在俗世中立下一番大功业,甚至逐鹿争霸、人皇帝主之位未尝不可得。 但道法传承毕竟不是人皇功业,修行宗门也不是国政衙署,如果云霁想要真正有所成就,眼下的他还尚有欠缺。 仅是传授出像怀松这样的门人弟子远不足够,这一点上云霄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那云霁超越云霄的要点在何处?齐德仲又为何要将道法精髓托付于云霁?仅仅是筹谋算计、机巧积累? 借夜凉水之事,齐德仲给云霁一个提醒――夜凉水的出身与经历,造就了心性行止正邪难定,过往甚至造下不少血债恶业。面对这样的人,保持本心清明远不足够,还要能将她引导至正途上,这个过程既是让夜凉水脱身阴暗、走到阳光之下,也是云霁对自己过去种种作为的反省。 这并不是一种空谈的慈悲怜悯、包容恶意,恰恰是对邪行恶障的否定与抨击,纵放邪恶其实很容易,不分是非容纳邪恶败类更是无知,真正的圣贤要有明晰评断是非善恶的眼力,也要有扶正却邪的果决行动,犹豫不决、纠缠拖延,不过是妇人之仁、痴儿作态。 所以齐德仲认可云霁覆灭三才剑的作为,哪怕这个过程中不乏阴险的心机手段,但道法修行与机巧心计并不相悖,可是修行人不该反受心机束缚。 如今齐德仲虽未进境造形化物,但是隐约已窥见关窍所在,也知道该如何指点弟子,道法修行重重境界渐趋明朗,追求超脱之宗旨非是外求,反是内寻己照。齐德仲能够点化云霁,云霁也能这样点化后世传人么?若不能,莫谈大道传人,如此开创之修行宗门,也不过兴亡忽勃,谈何传承? 若是无心道法传承,那自然没有这么多讲究,这世上孤身一人的修行散人多了去了,其中也不乏当世高人。但道法传承、领袖一门,自当有更多担负,更何况云霁有心要做那堪称继往开来、重树风气的大道传人,这一关由不得他回避,这既是机缘、也是劫数。 点化夜凉水自我救赎,也是云霁自我升华的过程,师徒缘法就此结下,待得夜凉水能醒悟自得,她也会得到齐德仲与云霁的原谅。 收下龙鳞子的夜凉水没有说话,直到云霁离开她也没有一言半语,云霁将她安置在一片僻静小院内,一直以来无人问津,据说那里是飞云门人按照当年齐德仲起居的青岩小院筑成,没想到齐德仲的弟子都无福消受,反而让给了夜凉水。 缓缓揭下覆面黑纱,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面孔清丽而略显消瘦,夜凉水的面容与其兄长德盈颇为神似,只是此时疑惑神思挂在脸上,更添几分凄冷愁容。 齐德仲以夜凉水为点化机缘,让云霁又想起另外一人,那便是当初在虚神谷灭门一役中,因云霄出手而未能杀死的重光。 当初云霁分明已斩杀虚神谷掌门,但重光犹然无惧出手,虽说修为法力相差甚远,但此等作为是一个门人弟子应为之事,云霁事后回想所见种种,也替虚神谷可惜,同门竟无此心胸能容重光,点苍生也浪费了这么一名秉性淳厚的弟子。 严格来说,云霁是重光的杀师仇人,修行之人尊师重道,杀师之仇可谓是无可转圜,按规矩,如果重光知道了事情真相,他对云霁报仇,齐德仲也无话可说,毕竟灭门之举本不是什么良善行止。 云霁灭虚神谷一战,要害不仅在他所造之杀业,而是他能否直面自身之举。造形化物之关窍所在,乃视众生为一人、视万物仅一物,我之作为亦彼之作为,云霁若为重光,能否一应坦然应对灭门之祸? 云霁有时也会欣羡地仙高人看待世事的透彻眼界,过去却不知此等眼界从何而来,师兄云霄驻世岁月尚未长久,却也有此等境界,显然与单纯法力修为并无关联。 如龙霄佩百十年来所作所为,若以世间法度论,说得上是良善之举也没多少,但他都可坦然面对。 就如同杀人者,也要承担被杀的风险,自己对世间众生万物的作为,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若不能窥明此由,地仙位业遥不可期。 佛门修行人称其为因果业报,而道家仙修则视为平常,但真能臻此境界,已是驻世长生之地仙。 而且即便有此眼界,也并非要求云霁必须挺身受戮,因业缘法可结可解,云霁灭了虚神谷一门,让重光沦为江湖散人,但可以重新指点他道法修行,杀师之仇以师恩回报,云霁的做法也算是出其不意。 悄然离开仙壶洞天,云霁再度来到金川寨,此地西山道场已逐渐修复,仅有寥寥几位修行人驻留于此,他们都是当初虚神谷一役时身在门外的弟子,得到消息后回来收拾残局。 而逃出生天的重光眼下也在此地,但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这些赶回的虚神谷弟子,都是为门中仅存的修行奇珍、道法典籍而来,奈何虚神谷洞天破败凋敝,洞天门户更是化作乱流闭塞不开,众人无法进入其中搜刮。 重光作为灭门一役的生还者,被同门怀疑私藏奇珍,竟然被拘困起来,加以连番拷问之下,早已是伤痕累累、修为尽废。 (本章完) ------------ 第434章 重光无明 虚神谷风气之败坏由此可见,没有了一众尊长,弟子门人的慎独持戒之心土崩瓦解,为求功利私欲导致同门间彼此倾轧,所作所为不乏凌厉残暴。云霁看到这等状况后,本已见惯杀伐血腥的他,再度动了杀心。 虚神谷被灭一世震动修行界,七星剑派、太华门都有派遣门人调查前后,一时间尚未查得情况,多是因云霁假借江南戍卫形貌,让线索变得混沌不明,还牵扯进**明府的各脉势力。 由于虚神谷尊长基本都在这一战中殒落,为表同道之谊,太华门出面将散落各地的虚神谷弟子逐一带回,至于虚神谷传承,那只能由这些晚辈弟子商谈,太华门等一班同道只能扶助,不能代行。 然而结果很明显,这些虚神谷弟子并无心重振虚神谷传承,这与虚神谷近数十年来的门风关联密切。以掌门点苍生为首的几位尊长宿老,把持宗门传承指引与大量洞天珍宝,只扶植忠诚有力的门人弟子,如果修为进境略显迟滞,或者不受尊长所喜,便会以各种理由赶出虚神谷,放任其行走江湖,表面上虽还是虚神谷弟子,实际上与江湖散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尊长一死,太华门固然好心将这些零散弟子寻回,却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有传承宗门道法之心,当年离弃驱逐,换来如今睚眦必报。 其中一些弟子早已有心巴结乾朝保皇党,这次虚神谷被灭门,他们却无端得了一大机缘,那便是瓜分洞天奇珍,然后前往投奔乾朝,凭诸般奇珍异宝,哪怕是另择大派名师也无不可,反正外界风传府尊龙霄佩察觉虚神谷有背离叛意,否则怎么会让江南戍卫前来灭门? 只不过眼下虚神谷洞天因为地气紊乱,门户法阵变作乱流激荡,展开洞天门户的法术全然无用,加上后来玄石神龟对峙一年有余,修行各派忙于保存现况、留心九州战乱,反而将这帮虚神谷弟子遗忘一隅,无有余裕来协助他们重开门户。 所以灭门一役仅存的重光,当即被同门逼问,最后演变成斗法厮杀,重光难敌众人,伤败被擒,拘锁在金川寨西山道场一处地窖中,每天都要面临旧日同门的拷打逼问。 到最后,已经不是为了问出所谓私藏奇珍的去处,而是异化成发泄旧怨和肆意逞凶,重光身上斑痕累累,四肢筋骨被法力震断,周身经络更是被锐利法力所伤,已成废人。 微微吐息,嗅着地窖中血污凝结后散发的淡淡腥臭,云霁心念躁动杂乱,倒卧在地的重光竟是清醒过来,察觉到来人有异―― “你是谁?” “这般惨况,你还能判断出我不是你那班旧日同门,你心境之纯澈,让我惊讶。”云霁收拢声息,此言只有他与重光能听见。 重光的脸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听他张嘴说话也隐隐作痛:“你没一上来就打我,我就知道你是旁人了……怎么?你也以为我知道洞天奇珍所在么?” 云霁听重光语气暗弱中带一丝激亢,心中暗道不妙,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之态,当即取出一枚疗伤灵丹,运化成一片药雾沁入重光形骸,护住紫府绛宫。 药力入身,伴随绵长深厚的生机法力,重光就知道来者修为高深,顿时只觉得全身浸泡在温泉之中,本已麻木的周身伤创传出细密痛楚,随后又被暖流热力覆盖过去,飘然若仙。 云霁如今家大业大,随身携带各种用于疗复内外伤势的灵丹仙露,毫不犹豫地用在重光身上,更是不惜运转**力为重光接续断折筋骨。 这等施法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云霁与重光二人都不再说话,彼此心思却都极多。 当重光外伤基本疗复之后,云霁没有迟疑,接连施展迷障幻术,带着重光闪身离开西山道场,那些修为浅薄的虚神谷弟子施展的禁制,早就被云霁顺手破解,没有惊动任何人。 云霁驾动云光飞驰,转眼间就来到虚神谷洞天之外,当初因大战崩落的两侧山石巨岩已经被清走大半,只是地形丕变、河川断流,早已不复旧日清幽密林之貌。 重光不知对方为何将他带来此地,只见对方拨手运化,一枚小山模样的法器赫然在手,随之周遭地气仿佛潮水涌动、釜中鼎沸,本来驳杂凌乱的地气被渐渐梳拢成型。 云霁手中的尊山印有移转地气的妙用,这也是他重修碧亭山道场的自信所在,而当初震动虚神谷洞天门户地脉,他就对此地状况有所掌握。 仙家洞天之门户岂会轻易湮灭无存?如今状况只是因洞天内外天地灵犀紊乱而成,所以引起洞天门户恍若无踪,实际只要化解乱象、重新规划地气原貌,洞天门户自会重现。 说是简单,可是真要做到,无离形去知修为几无可能,而如今虚神谷的晚辈弟子中无一人有此修为,其他门派的修行高人又未必能请动,所以众人才不得已在金川寨安居。 地气梳拢已毕,只见破败山壁间灵犀汇聚、混沌化清明,洞天门户再现眼前。 云霁并不会虚神谷开启洞天门户的秘法,当初他也是从外界引诱横丙等人在内部打开门户,随后斩杀点苍生离开,虚神谷洞天门户就未曾关闭,只不过伴随激战导致洞天内灵犀紊乱,门户自然隐逸无踪,如今梳拢地气得以重现,洞天门户仍旧保持当初展开状态。 而重光未曾知晓这其中奥妙,只见本已无踪可寻的洞天门户乍然再现,如此道法修为仿佛更在当年门中列为尊长之上,对云霁的惊叹更上一层。 云霁知道他的惊讶,脸色平静道:“我已施法收拢声息,你的那些同门不会察觉此地变化,现在洞天门户大开,你完全可以进入其中搜罗一空。” 重光看见洞天门户光华旋弋,却变得异常冷静,然后朝云霁下跪叩拜道:“晚辈重光,替虚神谷谢过前辈,还请前辈将此地之变转告虚神谷同道。” (本章完) ------------ 第435章 随缘观潮 重光话中提及“虚神谷同道”,显然已经不将自己当做是虚神谷门人,想来也是合乎情理,此前洞天门户隐而无踪,重光饱受旧日同门拷打虐待,同门情谊淡然无存,现在洞天门户再现,重光未必能得众人爱戴拥护,反而疑窦更甚,何苦再去自寻苦楚。 “你本是虚神谷弟子,现今尊长不存,你径自入洞天中取所需之物,并无不可。”云霁说道:“或许你是忧心我索恩图报?” “重光不敢!”重光跪伏道:“前辈修为高深,耗费法力玄功重现洞天门户,虚神谷上下理应感恩戴德,亦须持洞天奇珍馈谢前辈。” 在重光眼中,云霁这位门外高人甚至有能力解破虚神谷洞天秘法,修为之高平生仅见,而且大耗法力治愈自己周身伤创,重光可谓是无以为报。洞天门户就在眼前,这位前辈抬脚便可进入其中,哪里需要支会重光本人? 云霁浅笑道:“我若有求,入洞天中自取便是,我只是好奇,你不取洞天奇珍,是不敢还是不愿?” “是不敢,亦不愿也。”重光坦白道:“晚辈如今道法玄功尽废,得洞天奇珍不过怀璧其罪,祖师传承难守,若反落于他手,只是有损宗门尊严,不如不取。” 云霁闻言心中感叹,重光这等性情甚合他意,即便是在各修行门派中亦不多见。守初心而不失权变,知利害而能慎进退。如果一个人只懂牢守规矩、不知变通,则会渐趋迂腐,尤其在世道潮流大争大变的当下,见现状屡变只会有损道心。但要是只懂机巧权变、狡智善谋,长久以往不过趋利小人,非是修行道心,纯粹一凡夫俗人耳。 一面是宗门传承的尊严,另一面是自己的生死安危,作为虚神谷的弟子,不能简单将两者至于天秤上衡量,若无宗门道法传承,何来今日之成就?若无守护宗门传承之心,道法修行也不必多谈了。 然而守护宗门传承,除了要有自觉自愿之心,也有能付诸实践的能力与行止,重光固然有心,但现实确实无能为力,别说洞天奇珍守不住,他不久之前离死门关不过一步之遥。 守护宗门传承,绝对不仅是守护历代门人传下的器物与道法,更重要的是守护传承的心性,如果门人弟子连守护传承之心都抛弃了,那宗门传承本身也将近沦亡消丧。 其实在重光眼中,那些旧日同门已经不能算是虚神谷弟子了,只不过是一帮趁势前来掳掠的江湖散人,跟匪盗草寇没什么两样,重光早就做好与宗门传承同殉的打算,只不过云霁突然现身,让事情有了转机。 那些想要搜刮洞天奇珍、宗门器物的人且让他们去,让这些人尽情将自己道法传承根本瓜分殆尽,这样他们一世修行也将此到头,这是重光给予他们最大的报复,也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你……有想过重振虚神谷么?”云霁问道。 重光迟疑良久,长叹道:“未来晦暗无明,晚辈亦不知。” 云霁沉吟一阵,取出一卷青玉卷简递给重光:“此卷所载,乃观物存神之法,于你虚神谷道法有相通之处,今日传于你手,惜之慎之。” 重光知此机缘难得,赶紧拜谢道:“前辈所赐,重光不敢轻拒,只求前辈名讳、落脚仙乡,以便未来报答。” “报答?”云霁莫名一笑,言道:“卷中已有我所留心印,若你修习有成,自可解破心印,知我来历去处,到时候你且自行抉择。” 青玉卷简中,云霁留下一道元神心印,只要重光进境真心全形,就能见证到云霁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设伏布计将虚神谷门人斩灭的,到那时一切明朗,重光有何作为举动,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云霁这样作为,并非姑息纵放,他与重光本无仇怨,反而是云霁覆灭虚神谷一门,他如今要重新堪破种种作为、了断因果,而他没有选择斩草除根这条路罢了。 重光再度下拜,云霁拂袖飘然离去,此地洞天门户再现的消息他不会告知虚神谷门人,且让世事自行发展,如果谁有此机缘福运,与云霁无关。 云霁还没走多远,在半空中就被一阵风云变化挡住去路,来者并无恶意,云霁更是一目了然: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者正是云霄,见他现身云端,抱臂笑道:“我不是跟着你来的,大家都以为你在仙壶洞天闭关炼器,不敢去惊扰。我奉师父之命,陪师娘出山接侯老夫人,离山之际察觉你出入洞天的痕迹,顺路过来看看。” 侯亚夫的母亲已年过七旬,过去一直在江南地界做女教吏,侯亚夫感应到母亲天年将至,打算将母亲接到仙壶洞天中安享晚年,齐德仲就让云霄陪同。只不过在离开仙壶洞天时,云霄感应敏锐,察觉到此前不久云霁离开的痕迹。 “我动作很小心了,师兄你还是察觉到了?”云霁问道。 “师弟你施展法力重在细致入微,洞天玄理被你摸得一清二楚,出入来往悄无声息,我估计只有师父他老人家发现了,否则何必让我陪师娘离山呢?分明就是让我找你。”云霄笑问道:“你为什么要救重光?还将《黄庭含神章》传给了他?不怕他日后修成气候,回来找你报仇?” “他要真的回来报仇,我岂会坐而待毙?”云霁说道:“此身存亡正是我要堪破之处,修行求超脱者,不会无端自求死路,但仅是如此,我与凡夫求生到底有何相差异处?” 云霄敛容道:“修行至此,我也指点不了你啦,虽然造形化物境界道通,但求证之法、印证之果皆有不同……算了,不啰嗦废话了,要是重光真的找你报仇,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可能坐视不管,重光当初时我插手救走的,我也有责任。” 云霁淡然一笑:“且让世事随缘演变就是,我自岸上观潮。” (本章完) ------------ 第436章 俗世丛林 “对了,你不是正在闭关炼器么?”云霄话锋一转:“你要炼制何等法器?不如跟师兄说一声?” 云霁言道:“我胸中已有成竹,只待一气呵成,不用久耗光阴。” …… 师兄弟二人无事,带着侯亚夫与老夫人回到仙壶洞天,老夫人安享清静,半年后溘然长逝,侯亚夫为母亲守孝,进境离形去知,仙壶洞天再添高人。 桃花源的玉叶仙子在洞天中做客多日,离去之时由云霄等人护送拜别,不久之后九州修行界传出一个消息――云霄欲广邀天下精擅炼器同道,再开九天神造。 这是云霄与云霁商量已久的办法,如今九州之乱尚未平定,而炼制天衍玉锁又久耗时日与法力,需要尽早做好准备,太华门与几个门派纵然有心,也难以在数十年内完成四十九件天衍玉锁的炼制,更何况还有往后布置禁制的过程。 所以云霄打算一方面利用元始界的天材地宝、清静之境,加速炼制天衍玉锁,同时也要尽量汇聚人力人心,九天神造是一个极好的由头。 过往九天神造只是少数炼器行家私交相聚的场合,而云霄则打算将其改造为天下修行同道共瞻的盛会。齐德仲师徒精擅炼器已是天下同道之共识,云霄让桃花源传出这个消息,就是希望引出九天神造的旧人,让他们参与到炼制天衍玉锁之中。 如果这些修行同道不愿再见九州战乱,那云霄可以带他们前往元始界,但条件便是为炼制天衍玉锁出一份力,无论是提供天材地宝,还是协助祭炼器物。 与此同时,云霁将携弟子门人重修碧亭山道场,未来九天神造会将确立在碧亭山召开,这也是为云霁未来开宗立派做好方方面面的准备。 九天神造会与红山议会并无相悖矛盾,云霄也不是假借其名声为用,修行境界到了他这种程度,已经需要遍观天下同道的修行,以此回向返照。云霄擅长炼器,那就以此为引,邀请天下同道,如此一来,彼此皆可有所印证,倒也不全是为了器物之用。 云霁也帮云霄策划好了,九天神造会也是天下同道沟通交流、互通有无的场合,面对九州战乱,与其一味竭力遏止乱象,倒不如先行树立新风,化干戈为玉帛,让天下修行同道抽身其外,俗世战乱自然减缓。 九州战乱演变至今,已经不仅是修行人之间的事,九天神造会未必能完全消除战祸,但至少是云霁为世道之变所谋出路,而世间战乱,还要世人自寻解决之方。 这段日子里,仙壶洞天中也有不少弟子炼成渡海法舟与雪青鹤氅,云霁决定率领这批弟子前往碧亭山重修道场。而就在出发前一天夜里,仙壶洞天中苍雷响动,众人为之震惊,纷纷抬眼观望,只见天地间一片青苍之色,满布洞天之中。 苍雷急荡间,仿佛有狰狞异兽咆哮吼鸣,引得海中仙山动荡,浪涛翻涌、漩涡集聚,眼见异象不止,云霄正要出手遏制,观云亭上的山海之景传来声音: “众人且静观。” 齐德仲开口,众人心绪安定,云霄心知这是云霁炼器引发异象,但此间异象之变出于意料之外,仿佛是云霁无法约束物性之变,引动灵犀激荡紊乱。 苍雷异兽挣扎一阵,光华间有一尊神人虚影,顶天立地而现,众人屏息观瞧,惊觉神人宛如云霁。神人奋身抡拳,砸向苍雷异兽,一人一兽争斗不休,直如蛮荒远古先民捕猎,挣扎图存,若不斩杀敌兽,便是自己覆亡之时。 云霄渐渐体会出此等异象的奥妙,心中感叹,此时的云霁就像是从洪荒中脱离蒙昧的生灵族类,对自我存在、对立身处世发出了无数的疑问,所见所闻都是危及自身存在的外界变化,心无所住。 云霁的本质是一介俗人,只不过他有高深修为与心机谋略,看似超凡脱俗,但本质并未改变。 所谓人者,偶智故,曲巧诈伪,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俗交者。 “曲巧诈伪”之语,并不是贬义,天地自然生杀演化之中,生灵为求延续,形体外貌有种种伪诈之相,实属寻常。人心之中的欺骗心性,其实正是来自丛林厮杀,而并非是有了诈伪之心便超脱丛林了。 云霁有一段时间对自己心机智计十分自得,依仗之行走天下无所滞碍,玲珑心窍、诸般手段更是让他甚感自在。但后来渐渐反省,仅是凭此心机手段,自己并不会就此超脱,看似优越于他人,但自己不也受心机手段所束缚? 云霁自己的立身之本到底在何处?器物珍奇能够舍弃、道法玄功也可被废、心机智计也能化作困顿茫然,到了那般地步,云霁又该依仗什么? 一念及此,便见端倪,自己心性之缺恰在“依仗”二字! 若是立身处世有所依凭,对凡事的判断有借助依仗,那就谈不上超脱二字。世道演变至今,世人体悟万事之理,凭之立身处世、乃至于改天换地,这的确是好事,也有益于族类延续,但这并非超脱。 道法修行之所以逆天,本质是逆反自我,因为世人自我所能体悟的天地大道,一切根本皆发源于自我对一切存在的判断。天地大道无处不在、无亲无私、无顺无逆,逆天则是逆我。 道法修行欲求长生超脱,但世人自我本身并不能长生,所逆者仍是自我。就算是这一身修为法力,也是有所依凭、有所借助方存于世,只有真正超脱这些,才谈得上长生久视、仙道成就。 云霁在悟道中途,云霄、齐德仲等人也一样,各人观视异象,各有领悟在心。 苍雷回荡半夜功夫,最后渐渐收敛,化作一团流光游弋天空,云霁飞身上天,扬袖收纳,只见一根四棱青铜锏自流光中脱胎而出。 云霁捧锏在怀,缓缓落地,众人齐声道贺,云霁心念随缘而动:“此宝名曰苍雷锏,凡我门下弟子,见此锏如见本人!” (本章完) ------------ 第437章 苍雷定戒 在云霁的设想中,宗门戒律的执守是维系传承的最后一关,一个修行门派传承式微,往往就是从执戒不严、执戒不力开始。 修行戒律的本质是利己警我,世人自洪荒蒙昧中脱出,立身处世间万象纷呈,为保存续而知利害趋避,戒律法度与焉而生。立戒目的不在于犯戒之后的惩罚,而在于受戒者利我利人,以避免人我相伤。 犯戒之后的惩罚,实质是维护受戒之人利己本质,盖因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戒律亦非一人之戒律,犯戒受惩乃视众生如视我,众生有利而我得利,这也是为何戒律与修行道法一并延续至今,此二者不可分割。 而仅有戒律,却无执守戒律、犯戒施惩的能力,戒律本身也等同一纸空文。所以在绝大多数修行门派中,执掌戒律的若非掌门本人,也是门中地位与修为境界极高者,并且能够贯彻戒律精髓内涵。 云霁在炼制苍雷锏的过程中,将仙壶一脉、飞云门与齐德仲三家戒律化作元神心印,与法器真灵融为一体。未来凡持有苍雷锏者,将受三家戒律之自我拷问,御器之时便是执戒掌律,若执戒者起一丝犯戒姑怠之心,苍雷锏自会反噬其人,如果试图抹去元神心印,苍雷锏将自行毁器爆散。 苍雷锏将作为未来宗门执掌戒律之人的信物,一代代传承下去,传承法器的过程也是传承执戒掌律之心,若无此心而妄求法器物用者,哪怕元神之中有一丝游移推托,苍雷锏亦会当头落下,打灭其人。 由此也延伸出一点,想要继承苍雷锏执掌宗门戒律,无真心全形的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即便门外之人偶得苍雷锏,不能有如今云霁执掌戒律之心,照样无法尽数发挥苍雷锏的妙用。 至于苍雷锏本身的妙用,最大程度便是发动苍雷亟灭形神之威,法器威力可以伴随岁月慢慢祭炼,无所谓上限极致,只要用之合乎执掌戒律之心,施展起来足可打灭一切犯戒之徒。 也是因为如此妙用,苍雷锏只能打得授本门道法与戒律的弟子,对于门外之人而言,苍雷锏只是一件引动风雷的上品法器,真以法器玄妙论,齐德仲一脉不缺此等。 也难怪云霁说他门下弟子见到苍雷锏如见本人,苍雷锏已经成为云霁执掌戒律意志的显化,后世传人若有幸继承苍雷锏,也将得到云霁此生修行全部知见经历,体悟到前人究竟是以怎样的心念觉证炼制此器。 炼成苍雷锏后,云霁便召集门人弟子,也包括云霄的弟子和部分飞云门人,重申戒律一番,然后率领门人弟子离开仙壶洞天,十余人乘风破浪、飞渡东海,直奔碧亭山而去。 这些人全部都有真心全形修为,而且都完成了齐德仲所设考验,道法玄功之根基,即便在其他修行门派中也颇为不俗。 如今仙壶洞天中的修行人,已经相当于传世经久的名门大派,齐德仲、侯亚夫、德源这些算是宗门尊长,如红尘酒、九鸣真人、王启年等,则是结缘同修、客卿护法,以云霄、云霁为首的云字辈弟子是宗门砥柱、各有司职,再往下怀字辈的弟子便是晚辈门人了,还需慢慢调教点拨。 …… 当年仙壶一脉的传承中,除了《碧波渡海诀》外,便是以法阵禁制、术数玄理为首要。毕竟仙壶洞天深处汪洋大海,俯仰海天苍茫,看似辽阔无垠,但汪洋大海中不乏凶险多变,不通晓洋流阴阳流转交替之理,修为再高也有葬身浪涛之险。 云霁遍阅仙壶一脉的法阵图谱,让众门人弟子演练一番,结合前人心得,创出**云海阵。此阵变化繁多,有云、雨、风、霜、雾、雹、雷等诸般变化,可困可阻、可散可聚,能够引动天象风云变化,既可兴风作浪、也能行云布雨。阵中之人神气法力、元神识念互通,一念运动则众人知晓阵式变化。少至二三人合力布阵,多达数十人结成弥天巨阵亦无不可。 众人渡海法舟在法阵之力催动下,化作一片风云,好似海外仙人乘云驾雾而来,渡海飞越速度奇快,转眼间便见海陆交接,碧亭山就在眼前。 然而尚未抵达,众人皆有感应,碧亭山中似乎有刀兵气息,云霁一位名唤怀明的弟子行礼道:“师尊,碧亭山中有杀伐声息,我们要直接过去么?” 云霁眉头微蹙,摆手道:“直接过去,不用掩藏声息,为师倒是想看看,是哪路人马这般猖狂。” 风云急趋碧亭山上,只见当年激战过后颓败坍塌的飞云门宫观道场,已经被匪寇盗贼所占据,而此时有百余人自山下杀上,皆是有武功在身。 为首之人一身宝蓝锦缎、玉佩悬腰,手握利剑、身法如风,俊朗如玉的面容上尽是自信潇洒,只在匪寇群中来去几趟,利剑锋芒只闪动几瞬,血花飞舞空中,却不曾沾染侠客英武之姿。 “开枪!都他娘的给我打!”远处匪首大喝,零落枪声自匪寇群中响起。 “众人各寻掩护!”蓝衣侠客高声传喝,身形却已消失原地,只余一抹蓝影在匪寇的眼角余光掠过,随后又是寒芒加身,命丧黄泉。 匪寇们纵然持有火枪,但是肉眼所见根本无法捉摸蓝衣侠客的方向,稍有迟疑恍惚,就被对方趁隙夺命,利剑疾动如灵蛇轻盈,不图斩杀之狠绝,剑尖划过咽喉要害,随即内劲一吐,剑尖锋芒已过,取命就在一瞬。 云霁在天上静静观瞧,颔首暗赞此子武功修为,虽然尚无道法玄功,可是仅凭此等武艺,要对付这帮匪寇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此时,那接连将手下人推出去送死的匪首,自己躲入了一处殿实内中,来到一面神坛龛座前,割破手指滴血祝祷,低声颂念一番后,北方天际就有一股妖气滚滚而来。 怀明见状正要祭出法器拦阻,然而却被云霁拦下:“此事为师亲自出手!” (本章完) ------------ 第438章 黑天自许 怀明看得出来,师尊他不太开心。 云霁的确不高兴,碧亭山虽因斗法而破败,却没想到如今竟沦为匪寇巢穴、肆意横行,简直污秽了这片道场福地,实在应该逐一打杀。 而那帮以蓝衣侠客为首之人,云霁一时间也没摸清他们来历作为,对此不置可否,本来还想着事后致谢。但是当云霁察觉到匪首滴血祝祷,分明引来了妖魔鬼怪,那他绝不可能坐视事态继续演变下去了。 …… “大黑暗天在上,凡夫****顶礼……” ****一边祝祷,一边暗自吃痛,作为蔡大统领麾下干将之一,****占下了这碧亭山一年有余,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对手。 自从蔡大统领与天王教反目以来,****等一批东北匪盗日益猖獗,除了劫掠愈加频繁外,蔡大统领还让他们搜刮东北州郡与道法修行、仙家玄妙有关的一切事物,但凡有所收获,自是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等人都以为蔡大统领有心要求仙问道,私底下议论纷纷,但是无人敢忤逆大统领心意,反正那些什么修行物事,对于这帮目不识丁的匪盗来说,不能当作衣食住行,搜刮起来上缴便是,反正能换到真金实银。 此前****听说碧亭山上有修道的仙家,能够腾云驾雾,只是后来一场地动山摇,修道仙家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只留下破败的宫观殿宇,****赶紧带着手下占住了碧亭山,将内中一切事物搜刮一空,送给了蔡大统领。 此后****就以碧亭山为老巢,不时下山劫掠,甚至闯入州郡城池“借钱粮”。 ****能这么肆无忌惮也是有底气的,他早年间结识一位异人,对方曾指点过自己投靠蔡大统领,又几番资助自己、提供钱粮,唯一的要求就是定时送上童男童女,会面的地方只有****与对方知晓,连他手下的匪寇也不知晓。 异人曾言,如果****碰上无法力敌的对手,可以将他召唤而来,异人的名讳是“大黑暗天”。 ****今番就是碰上对手了,那帮杀上碧亭山的人来自北方的马家堡,在匪盗横行的东北州郡,乾朝末年私筑堡砦以自保,人丁兴旺、钱粮丰足,****等人也不敢招惹,两方相安无事已久,没想到如今竟然亲自向匪帮进攻。 ****听着外面手下死伤哀嚎,心中惊惧不已,兀自念诵祝文,手上痛楚愈加,暗自质疑大黑暗天为何还不来到。 此念甫动,耳边就听得熟悉声音―― “大黑暗天在此,何人胆敢……你是何人?啊――” 啪叽。 ****一怔,还不及他有所反应,身后殿门被人一脚踹开,那蓝衣侠客出手递剑,唰唰几道寒芒闪过,****四肢软筋就被挑断,对方顺势一掌,****双眼一黑,即刻不省人事。 …… 其实不仅是****,前来攻山剿匪的马家堡众人也没明白刚才发生何事,只有身在天上的云霁等人清楚。 所谓大黑暗天――云霁不知道对方何来如此狂妄自许――其实就是一只山野妖王,修炼了吸食活人精血的邪术,趁东北州郡匪乱大作,借匪寇之手便于修炼而已。多年深修好不容易近期方有飞天之能,受****血祭所召,出山现世正好撞上杀意暗生的云霁。 云霁没有跟大黑暗天废话,等他刚刚来到碧亭山上空,察觉到云霁等人法阵之力,刚想喝斥,不料云霁运动玄功法力,苍雷锏当头打下。 诚然,苍雷锏打门外之人,不过是激引风雷而已,但那也要看御器之人修为法力如何,云霁忿然怒击,风雷之威加上法阵之力,直接将大黑暗天击落云端、打回原身! 那啪叽一声摔落地面的,是一团稠密黑气,伴随雷击青烟散去之后,显露出一条牛犊大小的灰皮野狗,腥臭死气弥漫,云霁一眼看破此妖来历,乃是一条贪食腐肉的野狗,因受阴灵感召、世人祭祀而成精。 这食腐狗妖有驱使阴灵的法术,所以平日化形为人也是黑气诡雾随身,因此自许“大黑暗天”之名号。 只可惜他遇上云霁,这位高人性情不好招惹,一旦动手更是雷厉风行,根本不和大黑暗天废话,苍雷锏直接落下,摔落山间的狗妖原身,早就外焦里嫩、生机尽绝。 云霁也算是占了突袭之便,不让大黑暗天有反应时机,加上他本身法力深厚、法器强悍,大黑暗天妖王修为也挡不住一锏之威。 在外人看似仙家诛邪之威,内里其实文章颇多,云霁无心宣扬,倒是让马家堡众人觉得不可思议。 云霁带着门人弟子落下,那蓝衣侠客迈步上前,抱拳拱手言道:“仙长雷霆之威,为百姓苍生除一大害!在下马道成,谢过仙长。” “马道成?”云霁沉吟一阵:“你与东北一带的马仙拳法脉有何关联?” 马道成恭敬回道:“家祖曾习马仙道术,只是在下与家父皆无此根骨资质,家中所传道术已然失传,让仙长见笑了。” 马仙道术旧时在东北州郡颇为流行,但那并非正统道法传承,更像是鬼神淫祀的方外异术,后来为东北几支大姓宗族所继承,飞云门德盈与夜凉水出身的魏氏宗族是其中一脉,擅长跳魁迎神,甚至演变出一门炼形武学。 马道成出身的马氏宗族,传闻更是马仙道术源流,只是此等异术不乏诡谲,有损修炼之人命数福运,马道成的先祖更是险些绝嗣,于是决意弃置马仙道术,甘心做一田舍翁,数代家业经营,涉足镖行游商,反而传下了几套武学于后人。今日见马道成快剑剿匪,便知家传武学非是平平。 马道成自己没有接触马仙道术,但是对仙家道法却十分向往,过去无缘得见真正有法力的高人,天王教在东北经营时,曾有不少教众上门传教,马道成也无心顶礼,今天看见云霁出手、一击除妖,心潮澎湃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还要照应族人,马道成恨不得当场跪下拜师。 (本章完) ------------ 第439章 匪首造乱 经过马道成的一番解释后,云霁众人才知道,****占据着碧亭山逞凶作恶已非一日,在他之上还有更加厉害的人物。马家堡纠集族人义勇,有心为靖平东北匪乱,一路而来拔除了三五个匪寨。 而马道成也听说过十多年前齐德仲在长林郡一带横剑除凶的义举,对此仙家逸闻甚是向往,攻打碧亭山的初衷,既有剿灭****匪众,也有来碧亭山寻仙访道的心思,最不济也要还此地一片清净祥和。 云霁作为齐德仲弟子,当然知道师尊当年的作为,剿灭匪众以及背后牵连的雪龙珠、金圭上人细节,云霁亦铭记在心。如今知道东北州郡匪乱复燃,立刻就想到这背后是否又有妖邪势力勾结生事。 马道成让人将四肢已废的****押来,****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拖曳而过,来到云霁面前,只见这位身披雪青鹤氅之人端坐青石上,受众人簇拥环侍,一看便知气度不凡。 “你就是马家堡新找的靠山?”****披头散发、半身血污,却依旧猖狂:“别怪爷爷没有警告你,我主大黑暗天马上就要来了,你等最好早早俯首称臣,到时候死也死得痛快些……” 不等****说完,人群避让出一条路来,怀明拖着一条灰皮狗尸来到,扔在****面前:“你看,这就是大黑暗天的真面目……师尊,这妖物尸身要如何处置?” 云霁只看了一眼,冷淡言道:“妖物生机已被为师打灭,玄牝妖丹散尽,倒是可惜了。不过妖物的筋骨皮都可取用炼器,你等见者有份,众人自行磋商分了便是。但有一点,此妖生前邪行恶障,喜食腐秽、修炼邪术,其腑脏血肉皆有毒性,你等要将其彻底销毁,不可留存坏了一方水土。” “弟子遵命!”怀明行礼答道,然后带着师兄弟们将狗妖尸身拖去远处料理,马家堡义勇甚是好奇,第一次看见修行之人降妖除魔,都纷纷过去围观。 ****闻听此事已是目瞪口呆,马道成在一旁叉腰冷笑:“如何?****你还有什么后招?尽管使出来便是!” ****脸色变了几变,猛然打了个激灵,然后朝着云霁连连磕头道:“仙长、仙长救我!过去我都是被这妖怪所操纵,所作所为皆是出自其手,我知道打家劫舍不对,我愿意改过自新!还请仙长救命!” 云霁说道:“凡夫志弱,受妖魔所惑亦有可能……” 马道成唯恐云霁纵恶而去,赶紧劝阻道:“仙长,这****作恶多端,不可纵放呀!” 云霁抬手示意:“我没说放过他,我只是好奇,你们这帮匪寇的头领真了不起,当年归顺天王教,却又陡然反目作乱,使得东北州郡自成一国,连你都有大黑暗天之助,那位蔡大统领到底有怎样的心机手腕?” ****挣扎道:“如果仙长想见蔡大统领,我可以带你前去,只是我这手脚……” 云霁看了看马道成:“怎么?这蔡大统领躲得还挺深?你们也不知道他的老巢何在?” 马道成面露苦色:“不瞒仙长,我马家堡聚集周遭义勇扫荡匪乱,在东北绿林道上消息也算灵通,只听说那位蔡大统领的匪巢是一处叫做伏龙谷的地方,具体位置在哪里无人知晓。听说蔡大统领麾下干将要入伏龙谷,都是另外有人接引,难以刺探。” ****咬牙笑道:“你们马家堡的一举一动都在蔡大统领眼皮底下,别以为你们稍有几分成就,便可以跟伏龙谷的高人抗衡了。” 马道成拔剑出鞘,剑锋已然抵近****咽喉,剑尖兀自轻抖,上乘内劲吞吐不定,要取****性命不过瞬间。 “有挑衅的本事,倒不如真让我们见识一下,看看那伏龙谷到底有何能耐!”马道成一抖腕子,****脸上就多了两道血痕。 ****吃痛正要回骂,云霁随手弹指,匪首顿时没了声音,表情直愣愣地僵硬原样,比最厉害的点穴手法还要高明。 “你的威胁也要看看现况。”云霁笑叹道:“到了这种时候,乖乖认罪才是正途,说不定我让你死得干脆直接。既然你开了这口,我便不会轻易放过你了。伏龙谷是吧?那你****的性命,就剩下将潜伏之辈引出的价值了。” 说完这话,云霁挥手现出尊山印,光芒一照,****消失不见。 马道成见云霁施法,赶紧拜谢道:“多谢仙长出手,此獠合该伏诛,剿灭伏龙谷之举还请仙长让马家堡一并参与其中!” 云霁点头道:“若情况允许,我自会让马家堡有所作为,多谢少侠此番出力。” “哪里的话!” “不,是该重谢。”云霁说道:“少侠不知,家师名讳正是齐德仲,碧亭山本为隐世修行门派飞云门道场所在,乃家师得授道法之地,我此番履足碧亭山,就是要重修道场福地,以谢师恩。此番前来恰逢少侠剿匪义举,无论如何也是要有所重谢,否则愧对此身修行。” 马道成听在耳里,喜上眉梢,却又不敢在云霁面前太过放浪,赶紧躬身道:“仙长言重了,惩凶除暴乃应为之事!” 以云霁的眼力,怎会不知马道成所想,仙家缘法难求,如今有幸亲眼得见,要是能求得修行道法,乃至于拜入仙门修行,那足可慰先祖之灵。 碧亭山匪众死伤大半,剩余人等马家堡义勇也毫不留情,这些匪类在东北州郡恶行血债累累,早就该杀,加上云霁等修行人不喜污秽,马家堡义勇也懒得收尸,杀了之后堆在一同,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彻底。 而云霁也在碧亭山中调息涵养,三天后日出,云霁率门人弟子结阵施法,云霁祭出龙角珊枝,霎时引动云海天地无际灵犀,重塑地脉、梳拢地气,顿时天降云霞、海生碧浪,碧亭山地脉复苏,好似卧龙游移,大地重现生机。 法术施展完毕,只见东海之上碧光飞射而至,云霁早有感应,拱手躬身,碧光飞至身前,正是齐德仲之碧山剑。云霁接剑一扫,万千生机点落山间,绿茵点缀,成一片碧亭华盖。 (本章完) ------------ 第440章 据山而守 修行人打造道场福地可不是随便修筑几座屋舍静室,根本在于寻觅灵山秀水、地气生发之地,再契合天地灵犀之变,梳拢地气、聚引成阵,使之循环生发不绝,有利于修行人涵养行功,而这还仅是最基本的。 道场福地中规划分明,要有活水流通,要有安置炉鼎的地眼,根据不同道法传承,还可能需要能望气观星的高地。道场福地中生机活跃却又不至于躁动,动静相宜、转化不息。 碧亭山临海绵延,近海山崖风高浪急,面陆方向林木茂盛,生发之机回环不绝,也难怪飞云门在此立足八百年之久,虽然当年一战导致道场崩毁,但放眼更大环境之中,碧亭山仍旧是修行福地。 飞云门人离开碧亭山时,带走了绝大多数门派传承的经卷典籍,其中就有关于飞云门道场的建设细录,云霁细心翻阅,对碧亭山地脉走势有相当了解,所以在亲眼见识到此地现况后,只花了三天行功推衍,最后一气呵成,山峦地气大致恢复原貌。 而远在仙壶洞天的齐德仲亦有感应,送来碧山剑助云霁尽最后化润生机之功,剑光所及枯木发芽、大地回春。 这样两道法术,也着实让云霁大耗法力、谷尽玄功,破坏远远比建设与修复容易,云霁纵然准备充足,但此番施法还是让他感觉筋疲力竭,在门人弟子护持下落回地面,早有拾掇干净的静室让他歇养。 而至于具体道场修筑事务,云霁在仙壶洞天中就有一套完备的方案,门人弟子依照其分工即可,若有疑难则共同商榷应对,没必要事事皆由尊长出面,这也是云霁对门人弟子的试探考验,经营一门传承也不是简单之事。 马家堡义勇也参与其中,前来碧亭山剿匪百余人皆是精壮汉子,云霁也不让他们白出劳力,齐德仲坐拥真龙水府无数金银财宝,云霁离开洞天时带走近半,俗世钱财正是此时用处,这位修行高人也算得上挥金似土了。 马家堡义勇收了不少金银,马道成干脆出钱请工匠民夫到来,碧亭山道场外围需要修筑大片宫观客舍,是用于未来招待前来做客的修行同道,比起需要修行法力细心凿建的核心福地,外围道场既然能靠世俗钱财打造,就没必要让修行人出力。 碧亭山的仙长重金聘请能工巧匠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东北州郡,伴随这个消息的,自然也是马家堡义勇剿匪义举,顿时让东北匪帮大为震动,以狼背岭、飞蜈寨、黑熊山为主的山头匪寇,聚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匪军,穿城过境逼近碧亭山。 这就是云霁想要的效果,比起让他带领门人弟子走一山平一山,他选择以逸待劳,让有心作乱的匪寇自寻死路而来,同时趁此举引出东北匪帮幕后首脑。 匪寇不过是乌合之众,想要将各谋私利的匪寇团结一同,幕后首脑要么掌握巨利,吸引各路匪寇投奔,要么有足够强悍的力量迫使匪寇在其麾下效力。对比一下****等人尚要下山劫掠,幕后首脑布局手段显然是后者。 云霁静养行功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跟马道成细细打听了东北州郡的所有细节状况,哪怕是最虚无缥缈的传言都加以研析,大致对东北匪乱有了初步的掌握。 至于现在渐渐逼近碧亭山的匪军,想来也仅是对方首脑的试探之举,想了解山中仙长的具体态度。 “杀。”端坐蒲团上的高人云淡风轻,“明知匪乱为患,有此权势手段,却不肯祛恶扬善,那就莫怪他人代行。纵匪行凶,那幕后首脑一体同罪!” 马道成日前已经成为云霁座下记名弟子,听他恭敬道:“师尊,我已让族中义勇在山下做好布置,听闻我等义举前来助阵者也纷纷前来碧亭山,如今将近千人。” 云霁说道:“这些人便由你来调遣,据地利守之不成问题,只是要小心前来投靠之人中,或有匪窟派来的奸细内应。” 马道成点头道:“弟子也做好了相应筹备,将前来投靠之人分别安置,山中道场不会受到波及。” “为师也会留意道场动静。”云霁说道:“对方只是乌合之众,并非俗世强军劲旅,但你切莫好大喜功,匪军若溃败,无需追击,继续固守阵地。周围城镇的布防可都做好了?” “弟子已经遣心腹报知,让碧亭山下附近城镇谨守门户,不让匪寇侵袭。”马道成有些担忧道:“只是弟子担心,匪寇攻山不成,掉转头去袭扰附近村野,老百姓恐要遭殃。” 云霁笑道:“这的确是一大隐患,不过你放心,他们届时攻山不成,恐怕连逃跑都嫌慢。” …… 两天之后,碧亭山北麓,一支超过五千人的匪军稀稀拉拉地逼近,远望观瞧就像大地上长了一片灰癣,匪军衣甲凌乱,有乾朝时期的缴获,有天王教的麻黄衣袍,还有许多兽皮大衣,腥臊之气宛如野兽。 普通人看见这情形,也难免心惊。马道成带领众人分散躲藏山中,上山路径都被封堵,静待匪军攻山。 匪军阵中有十几门火炮,看制式也非是旧物,朝碧亭山中轰击了几轮,除了炸断了少许林木,根本无法伤及义勇众人。 炮击之后便是冲杀,匪军进入山林之中,冲杀之势大缓,马道成按照师尊布计,沿山脚布下重重埋伏,从地雷、滚木、铁蒺藜,到捕兽夹、陷地坑、投矛梭枪,马家堡义勇借林木茂盛、居高临下,半日之内让匪军折损数百人命,而且不得寸进。 攻山不利,匪军只得暂时退却,在远方埋锅造饭。马道成则率族中义勇,趁夜袭击匪军营寨。当夜月黑风高,伴随义勇夜袭,更有飞沙走石,将匪军冲乱冲散,马家堡义勇却好似丝毫不受影响,三进三出斩杀众多。 待得天色放亮,五千余匪军只有一半堪用,大量军需物资居然还凭空消失不见,十几门火炮则像是被巨人拧成了麻花,扔在寨前。 (本章完) ------------ 第441章 雪阳徙木 马家堡义勇袭营之时,云霁本人并没有出手,而是让他的门人弟子施法助阵,飞沙走石、回风返火,修行法力不一定要用在直接杀伤之上,要达到目的,并非只一味依仗惊世骇俗的**力。 本来昨夜就是会起风,来自海上的湿润水汽越过碧亭山吹拂大地,云霁的门人弟子借势施法,马家堡义勇则在匪军营寨中放火,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大片营寨在一夜之间烧成白地,还有许多粮草军备,也被云霁的门人弟子施法搬运,剩下那些铁铸火炮,因太过沉重也无力维护,干脆施法损毁,彻底将其变成废铁。 如果是秦飞鸿麾下的长生军、或者是白莲生统御的连江三十六营,怎么可能会发生被对方深夜袭营的情况,说不定会趁来者夜袭反施围杀,也就是此等匪类会中这么拙劣的计谋。 马家堡义勇夜袭大获全胜,还缴获了大批粮草,这些本来就是东北匪帮劫掠州郡百姓之物,马家堡义勇不过是重新收回,并且分发给修筑道场馆舍的工匠们。 …… 雪阳木下,云霁抬头仰观这株奇树,等了许久,雪阳木光露浮泛,有一名女子身形从中跃出,正是天狼城苍凝。 “多谢苍凝道友。”云霁拱手道:“有此仙灵神木立足碧亭山道场,地气生生不息,道友出力甚多。” 苍凝明眸皓齿,手挽碧海九叶枝,恬淡应答道:“此事苍凝分所当为,齐仙师点化之功,苍凝须臾不敢忘却。” 天狼城龟虽寿看似动作温吞,但是行事也很干脆,在云霁开始重修碧亭山道场不久,就派苍凝前来。以云霁的眼力,看出苍凝并非人身,乃是草木精灵化形,只不过她的修行独特,连云霁也未能尽知。 草木精灵与其他族类修行最大的一个不同,就是寿元极其漫长,只要原身无枯槁劫数,草木精灵的寿数几乎没有尽头。但凡事有得必有失,草木精灵寿元漫长、生机旺盛,纵然化形成人,也无法离开原身太远。 苍凝原身扎根天狼城中,距离碧亭山怕是有数千里之遥,苍凝能够孤身穿越北荒,不受原身所限,就是因为齐德仲炼制的碧海九叶枝。持有此器,苍凝等同有了第二株原身,可随时寄托转移,超脱原身固有限制,修为境界再有精进。 加上草木精灵旺盛的生机法力与岁月积累,苍凝修为进境之后,道法玄功精深醇厚,就连云霁也暗自讶异。 此番苍凝还带来了一棵雪阳木幼株,那是产自北荒雪原的草木,生长缓慢,但是植株扎根能够润化地气,作为药田灵圃的阵枢最适合不过,既不会与灵药花草争夺养分地力,还能助其繁育。而修行人在树下打坐行功,也可感应草木生机、大有裨益。 有苍凝施法,雪阳木转眼间长成两丈多高的葱茏大树,云霁也感应到碧亭山地气徐徐升腾,端的是不负“碧亭”二字,仿佛此间修行人置身碧亭华盖之下,红尘风波难侵。 此时马道成刚好赶来,看见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大树,心中暗自称奇,赶紧上前向云霁行礼,讲起昨夜袭营经过。 云霁听完后说道:“很好,不过我料想这帮匪寇不会就此退去,你等还要小心谨慎。” “弟子明白!”马道成朝云霁与苍凝分别行礼:“弟子告退。” …… “没有的废物,滚——” 哐当一声脆响,樊东光那沙钵大小的拳头砸在巡夜的喽啰脸上,顿时红白飞溅,连带着整个身子飞出几丈之外,胸腹起伏一阵,那喽啰便咽气了。 作为此番进攻碧亭山的“盟主”,樊东光其实很不乐意。十多年前东北匪乱,他还是大哥手下一个敢拼敢杀的好汉。后来蔡大统领联系上狼背岭,大哥不愿意做那劳什子盟主,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此后狼背岭乱了好一阵子,几位当家头领带着人马捉对厮杀,小辈们则拥护樊东光,三下五除二,将那些老人杀的杀、赶的赶,终于坐上狼背岭大王的宝座。 等到狼背岭安定下来,蔡大统领找上了年轻气盛的樊东光,彼时的蔡大统领已经带着好一批人马投靠了天王教,固然樊东光据险自守,可是山上的钱粮也会有用光的一天,不得已跟着蔡大统领投效天王教。 可是这不代表樊东光喜欢蔡大统领,那个贼眉鼠眼、阴险狡诈的衙门书吏,日后的经历也验证了樊东光的预感。 蔡大统领暗中勾结了什么厉害人物,樊东光并不了解,但是在许以重利的诱惑下,樊东光带着狼背岭、以及东北各大小山头的绿林同道,一夜之间反了天王教,烧杀掳掠干了个彻底,将天王教势力彻底赶出东北州郡,使其彻底成为无主之地、匪寇乐土。 完成如此“丰功伟业”的蔡大统领并没有自立为王,他只是继续与各处匪帮维持原来的联系,自己则是躲到一处名为伏龙谷的神秘之地,偶尔会找上樊东光这帮绿林同道。 所谓的找上,其实就是在夜里无声无息将人拐走,樊东光防不胜防。试想自己夜里歇息,再睁眼就到了一处不见天日的诡谲境地,要是蔡大统领要取自己的人头,恐怕也没多难,这才底定蔡大统领的权威,让东北匪帮统统臣服。 好在蔡大统领也不是计较太多的人,对各路匪帮亦非予取予夺,像这次一般,让樊东光当各路绿林同道的盟主、前来进攻碧亭山,还算是头一遭。 谁曾料想,头一天攻山毫无进展,夜里又被袭营,要不是樊东光还有几分警惕,早就被连营风火烧死。看着己方人马大受损失,樊东光无名火起,找到昨夜巡营的喽啰们,一番拳打脚踢之下,活生生打死了好几人,怒气依然未消。 正当樊东光还在思量后路之时,一个女子嗓音传入众人耳中:“一帮大老爷儿们,输了几阵就全无志气了?” (本章完) ------------ 第442章 偏狭成隙 东北匪帮的当家头领中,几乎没有女子,毕竟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是一般女子能够适应的,但世事无绝对。 眼下开口说话之人,乃是黑熊山大当家莫三姑,这位女好汉一头灰金长发披散,彰显了她北荒蛮族后裔的血统,身材高长健美,大马金刀地跨坐在几名男子背上,身披皮甲坦露肩腹,隐约可见扭曲异红的旧疤,如此气度绝非闺阁女子。 莫三姑原本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有蛮族血统显现的特异外貌,让她们一家倍受邻里排斥,匪寇下山劫掠,将三姑一家杀了个清光,她本人也被匪寇劫掠至黑熊山。 莫三姑凭借自己的外貌身姿,在寨中头领间游走得风生水起,还撩拨得头领们互相厮杀,最终自己坐上头把交椅。蛮族血脉也让莫三姑身长力大,修习寻常武艺也足够让她应对寨中男子。 比起一味只用蛮力征伐的男子,莫三姑更信任自己的脑袋,必要之时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强健如同雌兽的身躯,散发着更为特殊的魅力。 “莫三姑,你有这闲心冷嘲热讽,倒不如将碧亭山拿下!”樊东光指山言道:“碧亭山分明就是有修行人施展道法,我们这几千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莫三姑赤脚踩在身下一名壮汉的脑袋上,爽快言道:“像你这样攻山,五千人死光了也不顶用!咱们都是在各自山头经营了十几年的,真要攻山哪就这么轻易?不过你们倒是可以放心,我已经派人安插在碧亭山里,专为寻觅山中防备的缺口,到时候放烟火为讯,我等自可长驱直入。” 樊东光先是一喜,旋即一惊,暗道莫三姑能遣奸细潜入碧亭山,那自己狼背岭中是否也有安插细作? “莫三姑,你这法子对付官兵可能还行,碧亭山上可不止马家堡的人!”樊东光冷笑道:“要是稍有不慎,惹来修行高人,你我都逃不了!” “此事就不劳樊大当家费心了。” 此时,天上传来一阵话语声,众匪抬头仰望,只见一人乘鹤而来,羽衣玉冠甚是潇洒,但隐然一阵威压逼得众人无法直视,甚至连双腿膝盖都阵阵发软。 “蔡大统领!”樊东光看见来人面目,恍然醒悟,大声求救道:“蔡大统领,非是我等无能,实是因为碧亭山上有高人施法,还请蔡大统领出手施救!” 绝大多数匪众没见识过所谓蔡大统领的真面目,就连樊东光也只是仅有数面之缘,但如果齐德仲在此,恐怕也会吃惊不小。 这位蔡大统领,就是当年因一言不合,让齐德仲无心栖身长林郡的蔡文书。蔡文书当年借齐德仲剿匪余威,网罗了一批东北匪寇,加上天王教威临东北州郡,也让匪寇立足之地渐少。 而后蔡文书率领部下改旗易帜,将原来的陆郡守杀死,集体投效天王教。但此后蔡文书再度反叛,甚至将天王教在东北的势力彻底瓦解,这显然已非他一人之所能了。 “齐德仲,难不成你回来了?”看着远方葱茏翠绿的碧亭山,蔡文书脸上浮现阴戾之色,心中暗道:“可惜呀,任凭你神通广大,终将要折败在此!” …… 碧亭山中,马家堡义勇个个面目狰狞,围着一个已经被打断好几根骨头的汉子,如果不是有云霁等人在场,恨不得要将这汉子活剥生吞。 “马三团,你对得起族中父老对你这些年的照顾吗?”马道成侍立师尊身旁,手里握着一枚装着烟讯的竹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的父亲死得早,咱们马家堡对你孤儿寡母照料有佳,让你在武德堂下习武修身,吃喝用度不曾亏欠于你,为什么要做贼人的奸细?” 马三团蜷缩在地,嘴角乌青滴血,方才马道成急怒之下只打了他一拳,半张脸高高肿起,现在一言不发,作等死之态。 “你倒是说话啊!”马道成怒不可遏,族人犯下如此过失,让他倍感耻辱,五指如铁石般钳住马三团肩膀,运劲一抖就卸下他一条膀子,顺带扯着马三团跪起:“给我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道成,你莫要急躁。”云霁此时开口,马道成自知失态,赶紧躬身收敛,身子还不住耸动起伏。 以云霁的身份本不必理会这种事情,更何况是马家堡族人内务,但他心念忽动,抬起苍雷锏轻轻点在马三团脑门,刹那间如岁月穿梭、时光飞逝,元神世界一念之间遍阅马三团此生种种,一切忽而明朗。 “你……这是不甘吧?”云霁收法敛神,垂目言道:“族中父老虽有照料,但你却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认为族亲照顾是施舍之举,加之童年受辱,让你对族亲产生怨恨之心。” 这是云霁新近领悟的一门道法,借苍雷锏施展可以照见世人一生种种。说起来这门道法用处并不是很大,云霁最初想法只是以此道法,面对犯戒弟子无须拷问,元神观境一切便在眼前,有无过错、缘由为何都可见证,再无伪作矫饰。 马三团的经历说不上如何大悲大恸,真要究其根本,无非是少年失怙、教养不足,心性中有狭隘一面,童年被欺辱无法释怀,此念伴随成长,所见所闻并非族亲照料之恩德,反倒渐渐视为虚情假意、吝啬施舍。 这样的心性与经历,世上常见,有的人伴随成长渐渐忘却,有的人恨意深埋愈发扭曲。马三团的性情被莫三姑看中,在各种利诱腐化与挑拨离间后,马三团鬼迷心窍,选择做了黑熊山的奸细。 原本黑熊山也不打算这么早就动用马三团这枚棋子,比起碧亭山,马家堡才是真正的肥肉,只可惜马三团出师未捷,被马道成事先察觉,当即一网成擒,连传讯烟号也被夺走。 “罢了,此事还是由道成你来决定。”云霁起身言道:“马三团之罪责惩罚,不因私情而过重、也不因其过轻,处理完后来寻为师。” (本章完) ------------ 第443章 反施暗伏 以苍雷锏照见世人一生种种经历,这门道法云霁是从当初红山议会的赤心台得到启示,只是两者有所不同。 赤心台之妙,在于位处红山地气升腾处,立足其上,神气充盈而和于一,除非刻意不动念,否则元神世界浮现一切,与会众人皆可见证。 苍雷锏照命之术,则是云霁主动探明他人一世经历,无论对方是否还有清晰记忆,苍雷照命、纤毫毕现,世人一切作为与念头生灭,都会留下痕迹,云霁施展道法就是要将这些痕迹重新显露。 如此施法,不会丝毫损及被道法照命之人,唯独是施法观境的云霁,如果没有足够元神定力,世人一生经历的无数细节,也有可能损及元神世界。 待得夜色渐深,云霁运起洗炼元神之法,将马三团的一生经历散去,缓缓行功至圆满,就感应到马道成侍立于静室之外,收敛气息不敢打扰。 “进来吧。”云霁一摆手,静室门扇无风自开,马道成恭敬拜入。 “禀告师尊,弟子已将马三团武功废去,打断一条胳膊以示惩戒,眼下暂时拘押,待得匪乱平定,再送返马家堡中,让族老处置。”马三团说道。 要废除俗世武艺,往往要经历一个痛苦过程,而且为了杜绝隐患,往往还要将被废之人的肢体打断伤残,使其彻底成一废人。马家堡是地方宗族大户,规矩森严,更何况马三团的作为险些祸及族亲手足,谁都不会为他说情,马道成出手自然沉重。 “马三团的所作所为已经付出其代价,其老母尚在,虽对其子失于管教,但就不要追究太深了,按旧例侍奉长者吧。”云霁说完,自嘲一笑:“为师这算不算心软了?” 马道成说道:“师尊悲悯救苦之心,弟子还要修行。” “不说这些了。”云霁敛容道:“你拿下马三团的地方可还记得?” 马道成点头道:“是东麓一处近海崖窟,那里有暗渠直通道场之中。因为崖窟位置险峻,我并未派人驻守,匪寇也不可能大举进攻那种地方。” “当然不是让匪寇进攻。”云霁笑道:“我大致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方才我已有感应,匪寇背后的势力渐渐浮出水面了,我正愁他们不来。道成,你继续负责防备匪寇攻山,道场内部自有为师镇守,无论发生何事,未来几日都不要上山。” “弟子遵命!” …… 咻的一声长鸣,接着便是砰然巨响,众人闻声不禁仰头观望,只见碧亭山东麓近海方向,一溜黄烟直冲上天,炸开之后成一团异样图腾聚拢半空,凡是道场中的修行人,都能感受到一阵元神恍惚,似乎那异样图腾有慑服心志的力量。 过不多久,碧亭山对出外海之中,一阵波涛鼓荡起伏,随即浓雾飘荡、掩人耳目,很快将碧亭山沿海崖壁笼罩起来。 十余名弟子联袂结阵,来到山崖之上共同施法,试图将浓雾逼开,却不料此举如火上浇油,浓雾骤然积聚,从本来灰白凄冷之状,稠结成翻涌不息的怪云,色彩逐渐阴沉下来,还有古怪的声音回荡其中。 云霁此番带来的门人弟子中,基本都是本事非凡、心志毅力杰出之辈,见云雾变化如斯,没有一丝惊慌,众人一同后撤,然后借助道场法阵之力,一股沛然禁制展开,主阵之人怀明手擎金乌火刃,引动金焰火墙,不燃一切草木,径直向海上扫去。 当年碧亭山一战,金乌殒、苍鱼死、魂师灭,各自妖物原身与随身器物,都被一并收集带走。在仙壶洞天中,众人花费了不少功夫处理这些事物,妖物原身也是上等的炼器材料,云霁自是不会浪费。 金乌身上的羽毛鸟喙、苍鱼蛟龙之身的筋骨鳞角,都被采用修习炼器之道,怀明则是用一根金乌火羽,炼成一柄弯刀,刀芒自带金焰之威,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火焰,想烧什么、不烧什么,全凭御器之人心意所定,哪怕是最易引燃的枯木干草,只要怀明不动心念,金焰所过之处无所寸燃。 金焰火墙推出,与怪云两相接触,两者如水火不容,半空中一片激荡,怀明施法御器,顿时只觉一片阴邪诡谲逼入心志之中,赶紧顿足定念,火墙散裂成一片飞羽火箭乱射开来。 “何方妖魔鬼怪?”怀明心下讶异,方才催动金焰他就有所感应,怪云并无损伤生灵的实际力量,但对心志之动摇与迷惑却是极其强烈。 怪云能隔绝元神感应,若是贸然试探其中,反而会生出侵染元神心志的邪氛,怀明众人不敢强攻,只得固守道场禁制。 而在怪云之中,海面上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阵似尖亢、似低吟的声音,悠扬婉转回荡不已,怪云迷雾如笼纱分开,一人踏水凌波而至,正是那蔡大统领。 蔡大统领面前,正是那近海崖窟,内中暗潮回旋、骇浪拍岸,寻常船只不可靠近,否则会被浪潮卷入其中,然后撞在乱石礁滩上粉身碎骨。 蔡大统领立足水面,缓缓抬手,一团妖绿凝聚掌中,然后妖绿邪光不断延伸勾勒,就像杨柳树随风摇曳,朝着崖窟中蔓展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雷霆自崖窟中劈出,不待蔡大统领回避,苍雷如锥,正中蔡大统领胸坎心口,直接将他轰飞数十丈外,身形在水面上跳弹如打水漂,翻滚了多次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齐德仲,你这卑鄙小人!”蔡大统领抚按胸口,连带衣襟与皮肤早就一片焦黑、青烟缕缕。 “出言辱及吾师,该打!”凛然之声自崖窟中传出,紧接而来又是几道苍雷霹雳,迅不可避,劈得蔡大统领碎布翻飞、身形凌乱。 蔡大统领面对如此攻势,早就被逼得无法出声反驳,雷霆电闪之间,渐渐显露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黑亮色泽,伴随蔡大统领一声怪叫,无数黑亮触须从他身中爆散而出! (本章完) ------------ 第444章 深海潜者 “邪门道法,倒是少见!”云霁冷哼一声,苍雷锏上指苍天,雷动九天、风回**,怪云迷雾被撕出一个巨大缺口,风雷双双降下,云霁顺势遥指,风雷合璧之威全数卷至那无数黑亮触须之上,轻而易举碾为飞灰! “如此伎俩、这般能为,就想进攻我碧亭山?”云霁喝道:“你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你不来碧亭山,我还要去找你。蔡大统领,不知你可还记得长林郡陈府一家?” 当年齐德仲被逐出飞云门之初,曾一度寄身长林郡陈府,解决了鬼咒之事,还机缘巧合得到了异界魔镜阎狱照、以及太华灵墟枢键,而齐德仲也曾出言指点陈府员外。 后来蔡大统领统合各路匪寇,开城相迎天王教,其实都有得到陈府财力的支持。然而蔡大统领叛教之举,着实出其不意,并且导致了更严重的匪乱。当时陈府家业开始涉足铁石堡一带,被各路匪帮一并蚕食,陈府上下旦夕灭门,可以说蔡大统领也有反目罪责。 现在齐德仲不在,云霁自然要替师尊出面,更何况蔡大统领引致东北匪乱,就算无此前缘,云霁照样要出手杀伐。 只不过眼下这位蔡大统领的状况可不太妙,从他体内炸裂而出的无数黑亮触须,仿佛已将他的生机命理完全扭曲,七窍中汨流而出的稠黑浆液不似鲜血,看来此人早已是一具空壳,被某种异物所占据。 既然言语无用,云霁也不废话,苍雷锏朝掌心一拍,再推掌而出,一只雷光炽烈的巨大手掌隔空飞击,一把捏住形体异变的蔡大统领,雷光将黑亮触须烧得干裂寸断,掉落到海面上时,只剩下如粉末状的炭灰。 云霁见状微微垂帘,正要再催法力一举灭杀,海面陡然生变,无数粗壮如巨木圆椽的黑亮触须自海底射出,如同一面大网笼住云霁周遭,就像恶兽张开狰狞大口,试图将云霁吞食干净。 无数黑亮触须覆笼得无一丝缝隙,正欲向内缠绞,几缕丝光刺破触须而出,随即便是光毫大放,万千丝光飞散,将黑亮触须粉碎击散,经纬交错如丝织,真可谓是“天衣无缝”! 丝光天衣拂荡间,缓缓落在云霁身上,他雪青鹤氅依旧,却多了几分玄妙。 在回到仙壶洞天之后,云霁重新炼制了一件雪青鹤氅,但如今的他道法玄功不同往日,参悟印证心得极多,尤其是那门《白手千丝诀》与炼制雪青鹤氅的白阳千丝草,二者似有可堪对照之处。 后来云霁仔细推敲,世间道法不会是无端出现,必是有证悟机缘,俯仰天地万物、遍察人情世故,修行高人各有所得,缫丝门的《白手千丝诀》,说不定与白阳千丝草就是有此缘法关联。 所以云霁在炼制雪青鹤氅时,将《白手千丝诀》也融合其中,除此之外,他当初摄走三才剑首玉桐子的元神,得到金甲真罡的道法精髓,融合创见成如今这门“天衣无缝妙法”。 天衣无缝,若居守势,自然无隙可乘、无懈可击,反之攻伐进取,则是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矛盾融合一体,如斯方见道法玄妙。 那黑亮触须受此挫败,并无惊怒之态,云霁随意扬袖,雷光大手五指合拢,蔡大统领的身躯化作齑粉,云霁顺势压掌,雷光大手轰入海水之中,仿佛引动了深海火山苏醒,沸滚热气蒸腾海面,燥热焚风席卷海天。 云霁施法毫不停歇,上引九天清泉化作甘露,冲散怪云迷雾,苍雷锏朝海面一打,深海之中的蠢动霎时平复。 “此时此刻还不现身?”云霁斜挽苍雷锏:“见识到蔡大统领出手,我这才明白过来,伏龙谷并非地上险要,实乃海中秘境!难怪自始至终无人得知伏龙谷所在位置。汪洋广袤,你如果安身清修,我也懒得去寻你麻烦,但是你要上岸作祟,甚至图谋更甚,那就莫怪我动手杀伐了!” 云霁话声结束之后,海面归于平静――又或者说是漫长的死寂,连一丝波涛都不复存在,水面平滑如镜。 然后一阵搏动传出海面,仿佛肉眼可见的波圈席卷方圆,海面诡异地缓缓隆起,最先刺破海面是几列尖锐如林的背脊鳍,耸动微颤,发出怪异尖锐的刺响。然后是密布礁石珊瑚与海床淤泥的厚背,伴随搏动缓缓起伏,可以清晰看见那是无数丈许大小的鳞片,鳞片缝隙间有黑气吞吐。 骇浪激荡、腥风四卷,海面上一头硕大无朋的邪异巨兽渐渐显露,佝偻后背似鱼近鳖,横径将近三里,突出水面就像一片礁石滩。壳背之下,是让人触目骇然的无数触须,大大小小、细黑暗绿、斑驳交缠,触须晃动的声音就像海啸与狂风并作,凡夫俗子光是听见就要脑浆翻腾。 然而触须之间,云霁隐约看见模糊人形,那深海巨兽更像是一个背负着巨大壳背的巨人――其头颅如鱼,除了两颗浮凸无神的巨眼,巨眼周围长满了斑癣似的无数眼球;有几层猩红扇动的鳃,鼓荡着腥臭海风。最粗壮鲜活的触须,大约集中在那人形的下颌,宛如须髯,青黑发紫、兀自卷颤。 这样邪异的深海巨兽,光是看一眼就有染秽元神之虞,云霁把定心念,无半点惊恐姿态,他深知言语震慑对此邪异全无效用,只有彻底的诛除灭杀,才是正途。 云霁微微低头,手上摩挲着一枚银白剑符,朝天一抛,剑气冲霄上举,却不是朝着异兽而去。 剑气散若云霞,半空中光华大作,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纱帘被缓缓揭开,纱帘之后数十道人影凌空而立,居然是来自天下各派修行同道,众人早已祭出法器、玄功运足,只待云霁一声令下,便是天潮倾下! “你是不是以为,我英勇无比地跟你单打独斗?”云霁并无半分嘲弄神色,反而十足端庄正气:“殊不知我早已安排妥当,今日便是天下同道合力诛邪之时!” (本章完) ------------ 第445章 异界散仙 云霁从一开始就对所谓伏龙谷抱以高度怀疑,能够收揽东北匪帮为用,甚至将天王教从东北州郡逐出,这样的势力居然从来不为人所知? 而且从东北州郡的形势判断,伏龙谷初现端倪之际,起码已是齐德仲离开长林郡之后的事,短短时日内能够聚拢起与天王教割据对峙的势力,恐怕是龙霄佩也未必有此手段。 比起一个人寻踪揭秘,云霁现在的眼界已经放到天下九州内外,阴谋家之肆意猖狂,一旦放到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原形毕露,想要真正弭平乱象,仅凭少数人的超凡能为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云霁就干脆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在此之前,云霁已经广邀天下同道来碧亭山相聚,只不过他并没有以盛大热烈的欢迎来接待修行同道,而是邀请他们亲眼见证一场斗法,明晰世间种种祸乱从何而起。 而现在,深海异兽浮现真容,云霁也再无保留,共邀同道出力诛邪。 此番前来碧亭山的修行同道,有太华门、七星剑派、桃花源、古圣原以及其余大小门派,就连天师道、明王院与南海观音阁也有派人恭贺,更别说各路江湖散人、成名高手。 现今九州十二宗门里,紫霄宗举派迁至元始界,世上等同再无此门传承,虚神谷被一战灭门,而剩余十个宗门里,天机阁向来不涉此等俗务,没有派人前来的也就只有**明府与朝凤山了。 朝凤山道场远在西域瀚海,**明府如今为乾朝主事,恐怕也脱不开身,云霁只负责邀请,并不强迫修行同道前来。 但同样的,此番聚集修行界各路高人的诛邪之举,不曾前来的各方势力也不再有干涉插足的余地,云霁就是要将那所谓的伏龙谷彻底孤立与修行界之外,以避免有心人妄图借助邪异、同谋为祸。 至于这深海异兽到底是何来历、是正是邪,如今各路同道汇聚,自然能有公论。 此番太华门是以掌门寒空、巡山护法宝匣为首的几位尊长,足见对齐德仲一脉师徒的重视,而他们的到来也仿佛表明了某种权威。 执掌鲸骨杖、已有地仙修为的宝匣长老看见那深海异兽,即刻向掌门寒空执礼言道:“掌门,此异兽非是九州族类,乃异界邪灵。” 宝匣说话没有回避各派同道,众人闻言脸色皆有微变,寒空倒是一派沉着冷静,问道:“长老何以见得?血日魔潮尚未降临,为何这异界邪灵便已来至九州世界?” 宝匣长老随言化境,向在场众人详述一番—— 凡尘万界彼此孤悬独运于无涯之间,想要穿行异界,非地仙位业不可为之。然而地仙高人也不是能随意穿行各界的,凡尘万界天地玄理、万物构成皆有不同,地仙高人穿行各界乃是随缘感应而至,就像云霄能够穿越至元始界,那是因为元始界天地玄理与九州世界相近,若否,为何云霄没有穿越至佛门修法的发源之地——天竺雷音世界? 想要真正畅游凡尘万界、逍遥无碍,唯有超脱之仙家,至于其中具体玄妙,非是宝匣这些凡间修行辈能够完全领悟的,太华门也只是依赖祖师传法余荫而得知。 例如当年天竺雷音世界中,摩诃提婆求证涅槃果位,有传法万界之宏愿心,化身大乘天玄三藏降临中土九州世界,留下佛门传承,后经历代高僧大德精研佛法,糅合参证了九州道家玄学,始有顿悟修持等法门。 所以九州佛门传承,其实与天竺雷音世界的佛法本源早有不同,皆因两方天地玄理有别,尚处凡间的修行人,纵然法力何等高深强悍,哪怕在一方世界中足可催灭山川大地、扭转乾坤阴阳,但仍受驻世天地所限。 想要超脱出本来天地,各方世界自有不同的修行精进之法,道家仙修不过是万界其中之一,而且更适合中土九州世界罢了。 但例如散仙之流,算不上真正的超脱,超脱非是放逐,散仙脱世而出,却反受九州世界所斥,而且也未必能自如穿行万界,成为游离于凡尘万界之间的散离存在。 而宝匣长老的揣测也正是立足于此,九州道家仙修有可能出现散仙境界,那么其他世界的修行者,是否也会因超脱道果有偏,以至于受本来世界所斥,而流落到其他世界中去? 宝匣长老执掌鲸骨杖,这件法器乃是取自当年祸乱东海的巨鲸,此妖吞食了姬无痕封印在东海深处的异界妖魔残骸,使得此器对一切水生族类、异界生灵有独到感应,因此宝匣长老一眼就窥破这深海邪异的来历。 如果要说得再详细一些,这深海邪异恐怕就是感应到当年东海巨鲸作乱为祸后残存的一丝邪氛,自此穿行至九州世界;再对比一番这深海邪异的形貌特征,说不定其原本出身世界就是汪洋大海。此两点也就注定其穿行后抵达之地,只能是东海深处,而非其他地方。 “也就是说……”寒空闻言后迟疑半晌:“这深海邪异乃是异界散仙?” 宝匣解释道:“若牵强言之,确实如此,只是这深海邪异毕竟不是道家仙修,来到九州世界后未必能够适应。” 自从各路同道现身之后,虽然宝匣长老随言化境不过弹指光阴,但要真是斗法激战,这点功夫早就够双方打得山崩海啸。而那深海异兽显然十分迟钝,对外界变化的感知与反馈都不如常人。 只有像宝匣长老这般地仙高人能明白其中玄妙。地仙位业观世所见,并非如凡夫俗子那般五音十色,而是最纯粹的天地玄理,若来到与修行本源有所不同的异界,来自天地间的感应有可能会让散仙之流无法承受,光是与天地世界抗衡、维持自身意志完整存留就十分艰苦,更别提与其他存在激斗厮杀。 而面对来自异界的特殊生灵,甚至可能具备散仙成就,九州修行人又该如何与之相处?这甚至会影响到未来修行界应对血日魔潮的方向。 (本章完) ------------ 第446章 难求同存 寒空看着深海异兽,向宝匣长老询问道:“师叔,这异兽可有与之沟通的办法?” 宝匣长老轻按鲸骨杖,思忖一番后回答道:“我或可一试,只不过此等异界邪灵心性知见未必与我辈相近。” 寒空点头道:“这我明白,师叔无需单纯释出善意,也要让对方知道我等立场,九州世界并非任由他们逞凶作乱,至于他们是否明白,且随缘法便是。” 寒空不愧为太华掌门,三言两语就表明态度,也是在场同道愿意接受的立场。面对无端出现的异界邪灵,谁也不知道其目的何在,谁也不愿意被卷入毫无意义的杀伐之中,毕竟修行不已,没必要轻易沉沦。 然而一味退缩、善意纵容,只是徒然让修行同道渐失立足之地罢了,所以太华门作为修行界楷模,绝不可能轻言退让。太华门不是简单地固守九州世界、闭塞万界交互,本质上这种事情也无法回避,甚至这深海异兽穿越至九州世界,也非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结果。 妥协与退让绝非长存之策,世人自洪荒出而脱离蒙昧,就是在不断竞逐中争取生存绵延之契机,只不过到了现在,世人多了一条可以选择的方向,那便是试图共存。 但共存的前提是彼此无伤、相互尊重,不是一方主动妥协,起码也是双方共同让步。 只见宝匣手持鲸骨杖飘然上前,立剑指胸前默念低颂,众人元神感应中,有一股玄奥非常的律动自鲸骨杖发出,海天之间仿佛有潮浪回荡,绵长而深邃,让人无法回避,但又无伤人之意。 深海异兽非是九州族类,九州内外语言文字恐怕根本无法达成交流,好在修行高人自有妙法。元神妙境展开,化转具体意境传递讯息,哪怕是飞禽走兽都能接受,至于能够领悟明白,那便要衡量不同族类的心灵境界了。 能够修行至脱离原初世界,深海异兽应该不至于是全然蒙昧无知之属,宝匣长老也没有一下子传递太多讯息,而一众修行同道也各自暗中戒备。 宝匣长老此时周身泛起水华波光,就像呼应大海的律动,深海异兽满身触须绞缠迟缓下来,似乎渐能领悟所传达的意境。 大海平复、潮浪停遏,看似风平浪静,在一旁观视警戒的云霁突生不祥预感,即刻传音于众人:“小心!” 一瞬警兆,以深海异兽为中心,海天之间染上一片灰绿,顿时天地变色,凡五官知觉所感全数便异化扭曲,无数邪氛开始侵蚀心智,各种不可名状之相接连浮现。 “咄!”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宝匣长老,或者说他根本没受影响,鲸骨杖一振,雷声响彻,众人元神复归清明。 似乎感受到一丝敌意,深海异兽率先发难,空中突现百千曲弧波光,密密麻麻的触须与浮凸眼球挣脱而出,张牙舞爪甚是骇人。 触须如藤蔓生长,所过之处气息凝冻固结,并非因其严寒,而是将万物归于死寂的邪异之能。 “诸位留神!”寒空高喝一声,太华门人立刻结成太华天罡阵,以宝匣长老为阵枢,阵中开阵,鲸骨杖中召雷亟顶阵倏然展开,水华雷光满布海天。 其余同道见状也不再迟疑,七星剑派门人合力御剑,滂沱剑雨呼啸而降,犀利的剑气截住触须蔓延,其余人等法器光华乱舞,碧亭山外海顿时一片彩霞蒸腾。 云霁暗叹一声,他从一开始就对深海异兽可以交流不抱希望,现在战端一起,只能尽快斩灭深海异兽,以免其为患更甚。 云霁召来门人弟子,结成**云海阵,随即传音于各路同道:“烦请寒空掌门率各路同道镇住方圆山海,封天绝地、阻海拦波,不让异兽有逃脱之机!宝匣前辈与我合力夹攻!” 寒空一听就立刻明白过来了,云霁此举,其实就是效法当年太华门远赴东海斩杀巨鲸的方式。当年东海巨鲸修成气候,体魄之强、法力之深,哪怕后世之铁背虬龙、赤云鬃都远远不及,东海巨鲸一摆原身,足可掀动海啸、断裂岩层,当年激战造成的破坏,至今仍在东海深处形成天候海文紊乱异常。 当年太华门为了能********、一举剿灭东海巨鲸,一众精锐门人结成太华天罡阵,封天绝地、阻海拦波,将巨鲸死死困于一片孤立的海域,不使其能借助外界天地灵犀,也防止其水遁逃走。 如今云霁面对深海异兽,又见宝匣长老取用鲸骨杖,当机立断采用当年手段。 寒空深知此战紧要,当机立断没有任何藏私,将太华天罡阵的诸般演变与施展玄妙传授众人。在场除却宝匣长老与云霄一众弟子外,正好四十九人,暗合天衍之数,以人为阵眼镇守各方,神气法力牵引天地生生不息,分置各处,镇守山海气脉变化,同时隔绝内外,不使斗法过分波及外界。 而真正负责攻击困杀的,则是宝匣长老与云霁,他们两人所持法器皆有风雷之利,配合各自阵法,在海面上能够发挥最大的功效,深海异兽虽潜居水中,却也并非尽取地利优势。 宝匣长老御使鲸骨杖,一头巨鲸游弋天上,深海异兽显然受其触动,一时间所有攻击集中与此。云霁见状,苍雷锏引动**云海阵,风刀、霜刃、冰锥、雨箭,悉数轰落,无数断裂的触须变作冰粉飞散。 深海异兽受两方夹击,一时间手足无措,巨大壳背耸动激颤,那丈许大小的巨大鳞片自行剥落,一下子如漫天飞蝗射向四面八方。 云霁岂能如他所愿?**云海阵再变,卷云、怒涛、浓雾、重岚,自海面升腾而起,飞蝗巨鳞撞入阵中,去势大缓。 然而在剥落的鳞片之下,是浓稠如胶的毒孢,众人见状这才明白,原来深海异兽那巨大壳背只是保护毒孢的外壳,毒孢一旦炸裂开来,莫说阵法大受影响,无法化消的毒素,恐怕将会彻底污染千万里海域,彻底化作一片死水。 (本章完) ------------ 第447章 一锤定音 众人皆知异兽毒孢绝非易与,太华天罡阵之力向内收拢,宝匣长老御使鲸骨杖,海面缓缓抬升,就像一块通透坚硬的碧色琉璃,渐渐将深海异兽困锁其中。 云霁同受感应,**云海阵骤生极寒,这不是寻常所见的水寒凝冰,而是固结凝冻天地之神息,就连天地灵犀也归于冷寂,不再有一丝活泛生机,如同小山一般体型的深海异兽,被全然封在碧冰之中,外界温热气息被其不断剥夺。 阴寒至极而反生烈焰,这一门道法是云霄传授云霁的。当初云霄炼制焰心冰球斩杀天师张应昌,事后加以深研归纳,创出极寒逆化神焰之法,算是正正经经创制一门法术,并且立典留存,藏纳于仙壶洞天中,让门人弟子适时修习。 这门道法融合了仙壶一脉《碧波渡海诀》,以及齐德仲所传体会天地物性炼器之法,能够完整修习这道法术,不仅需要极其高深的法力根基,还要能体会阴阳冰焰间极致的变化与转换,要是把持不慎,法术会伤人伤己,所以修习之人必须谨慎,且另有戒律修持。 眼下仙壶洞天之中,除了云霄之外,恐怕就只有齐德仲、云霁等寥寥数人可以施展,而且都未必能像云霄这般轻易,云霁此番借助法阵之力,全身心施展法术,甚至连护身法力都交给门人弟子维持,自己尽全力让严寒碧冰中生出神焰。 宝匣长老感应到云霁将有莫大杀着将出,鲸骨杖一指碧冰,鲸音震慑深海异兽,不断扰乱其神智判断,不使其有挣脱可能。 只见云霁功行圆满,浑身上下早已青光大放,而碧冰之中也兀然生出烈焰,那是以修行人心念真火为引,燃尽生机的劫火,由橘红而至艳红,再至姹紫嫣红、色泽渐淡,光亮的白焰最后化作炉火纯青,熊熊烈焰在碧冰之中翻腾燃烧,让深海异兽每一寸形体都焚灼起来。 此时在众人眼中,一座宛若小山的碧青色琉璃,内中跃动着青白明亮的火焰,烈焰似要从冰山中挣脱而出,却一直被死死困锁冰山之中,千回百转、沸滚无休。 众人并不知晓深海异兽的情况,因为固结凝冻的冰山彻底隔绝了元神感应,在各路同道合力护持下,冰山内外如两界相隔,从外攻入与从内突破一样困难。 翻滚的烈焰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因为法阵隔绝了内外声息,凡夫俗子只知海边波涛汹涌、风云集聚,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马道成率领义勇,继续抗击匪军。 在那图腾烟熏冲天之后不久,樊东光与几位匪帮头领再度率领匪军进攻碧亭山,养精蓄锐已久的马家堡义勇早有准备,历经两天一夜的苦战,抵御住匪军进攻,并且使其付出千余伤亡,其中樊东光本人更是被流弹射中左眼,被麾下喽啰扶救撤退。 盟主一退,本就乌合之众的匪军当即做鸟兽散,也不用马家堡义勇追赶,就像海边退潮一样,乱作一团、相互踩踏。 而正当匪军溃退不久,还想在山外稍作集结,此时大地微颤,远方有一阵如洪水卷袭的声响传至,竟是一支彪悍骑兵,数目过千,分作三列发动冲击。 骑军中显然有修行人助阵,一杆令节在骑军前方高高举起,顿时释放出一片锋锐气息且大放光芒,耀眼刺目宛若实质,在整支骑军的前方形成炽烈光辉,好似一道巨大剑芒沿地推犁而出,凡夫触目所见会被光辉照得短暂失明。 然而若仅仅是失明还算幸事,骑军如洪流冲锋,烈光剑芒所过之处尽化血雾飞灰,方近溃逃至此、尚且气力衰竭的匪军,根本连逃跑的机会也无,直接被剑芒碾过,随即后方是千余铁骑踩踏,只走一轮便再无活口,就连完整的尸首也不留。 这样一支骑军,绝对不是寻常来历! 只见骑军冲势缓下,阵列重新集结,确认战场再无匪军活口,这才重新举出旌旗,一个斗大的乾字,充分显示来历。 马道成遥望刚才那场连屠杀都算不上的战斗,完全只是单方面的摧枯拉朽,不禁暗自讶异,当他看见乾朝幡旗高举,也就明白师尊当初所言何意。 云霁广邀天下同道相会碧亭山,不仅仅是给大小门派传讯,也包括楚国、乾朝。现今乾朝乃是**明府为首的保皇党当政主事,在成功收复玉京城后,自然也对东北州郡虎视眈眈。 然而乾朝方面也并非不了解东北州郡的现况,面对各处山头的匪寇,想要完全消除匪患,需要发动大军逐一剿灭。仅从战阵布置上并非难事,唯独在于耗时日久、周旋山林颇费财帑。而且比起乌合之众的山头匪寇,楚国才是最大的敌人,乾朝一时之间腾不出手去彻底铲除东北匪乱。 现在云霁出面,一方面亲自对付幕后隐患伏龙谷,另一方面让东北匪寇倾巢而出、汇聚一处,等匪军集结起来,以乾朝军力,只需少许精兵强将,就可将其彻底覆灭。 云霁发信乾朝保皇党,表明态度之后,乾朝果然派遣兵马,只不过这支兵马早在数天前就集结到附近,直到此时匪军全然溃败于碧亭山下,这才发动最终冲击、一锤定音。 如此一来,乾朝等同以少许兵马粮饷,彻底瓦解的东北匪乱,而匪乱幕后的异界邪灵,也由修行界各大小门派合力铲除,换东北州郡以安宁平和,乾朝趁势收回旧地,此举可谓是一本万利。 乾朝此番派来的将领是**明府门人、御字部首揆章田,之前在骑军中举节施法的就是他。此番章田率军前往东北,除了奉命剿匪,也是负责未来东北州郡军政事务的整理。 东北匪乱多年,天王教势力也早已消亡,民生治理可谓荒废,各地城池堡寨据守耕耘,勉强维持生计,像马家堡这样主动出击进攻匪寨的仅此一例。章田此来东北,也有联结州郡豪强的责任,马家堡义勇此番剿匪头功,乾朝自然有所封赐。 (本章完) ------------ 第448章 封印之责 章田让骑军驻扎在碧亭山下,然后带着几个亲卫上山以示诚意,与马道成会晤一番,奉旨册封马家堡族老马长龄为东北镇守长官,有开府之权,封马道成为靖安尉,按乾朝官制,前者是四品军镇大员,后者是七品授衔勋官。 章田此番率军剿匪,手里握着好几个册封官衔,但并没有明确示意册封何人,就是让章田在站稳东北之后,根据实际情况授予,为的就是尽快将东北州郡纳入乾朝版图之中。 东北镇守长官权力极大,允许自主募集兵员与财帑,能够自主开府议事,仍旧是国中之国的待遇,乾朝眼下的确没有全面管治东北州郡的余力,倒不如让地方豪强自行整治。 马家堡此番剿匪出力最多,章田自然也将镇守长官的位置交给马家堡的族老,按辈分则是马道成的祖父了。马道成本人亲率族亲义勇,也被封为靖安尉,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往玉京城讲武堂进修,这也是保皇党一种拉拢的手段。 除此之外,章田最希望见到的便是此番策划剿匪的真正人物――云霁。然而当时海中斗法尚未结束,马道成也无法带章田去见师尊,只得让他暂留碧亭山道场。 碧冰青焰封困焚灼三天三夜,在各路同道合力之下,那深海异兽最终化作一具晶莹玉白的巨大雕塑。这深海异兽的形体极难催灭,云霁已经是尽全力施为,居然也无法将其彻底摧毁。 看着包裹在碧冰之中的深海异兽,就像一枚耸若山峦的巨大虫珀,云霁眉宇微皱,暗自叹息。 “云霁道友不必挂心,此兽生机已绝。”宝匣长老一番感应后对云霁解释道:“此异界邪灵来历特殊,形骸难以尽灭,就如同当年东海巨鲸,我太华门人合力斩杀,仍旧留下硕大残骸。” 宝匣此言并非劝慰,毕竟是能够自异界穿行而来的邪灵,光是将其消灭,就需要九州修行界各路高人云集于此,足见邪灵之顽强。 云霁说道:“晚辈只是担心,异界邪灵另有脱厄之法,不使其形神俱灭,始终难以让人放心。” 寒空看着巨大的冰山说道:“如今邪灵残骸已与冰山融为一体,不再消融,想要使其彻底摧毁,恐怕需要漫长岁月洗磨耗损。” 云霁闻言恍然醒悟:“我明白了!那不如就将邪灵残骸与冰山一同,镇压在碧亭山下,以道场禁制消融其精华,年年岁岁不改,也请天下同道共同见证!” 碧亭山近海就有一处崖窟,内中深邃旷大,足可安置整座冰山,崖窟之中海陆之气回旋激荡,将冰山置于其中,无需刻意施法也能不断消磨残骸,或许在未来不知几何岁月后,能够让邪灵残骸散于彻底消散。 原本云霁重修碧亭山道场、云霄有心延续九天神造,还担心有什么缘法让后世修行同道共享共守,现在有此契机,实在是最好不过。 云霁不打算将封印深海异兽的事当做秘密,反而是要让天下同道都了解,这一战是天下同道并肩参与,此等缘法将随各门各派传承下去。未来碧亭山道场的门人弟子会牢记,哪怕未来传人不肖、无法传承道统,天下同道也会为镇守封印而出力,谁也不愿意邪灵有复苏的可能,否则便是天下修行同道的公敌! 宝匣长老思虑一番,不禁点头道:“也的确只有这个办法了。” 寒空听在耳中,也明白宝匣长老的意思。其实当年姬无痕封印异界邪魔遗骸,目的跟云霁今日作为相近,也是希望借天地巡行不息之气,不断消磨遗骸,使其散离天地之间,自然不复存焉。 当年两部分邪魔遗骸,其中一部分成就东海巨鲸、为祸一方,最后成了鲸骨杖,另一部分感应通灵,几经辗转成就如今云缘,在天狼城中修行精进,最终都化为九州世界的一部分。 那么这块巨大的深海异兽残骸,是否也会产生这样的转化?就连寒空与宝匣长老也难窥天机,就算真的可以,怕也是一两千年后的事情了。 但有一点,是寒空与宝匣长老都十分赞同,那就是云霁无心隐瞒封印残骸之事,这并不是因为有这么多修行同道在场的缘故,而是此时坦诚公开反而更得裨益。 寒空看得出云霁有开宗立派之心,若如此,这个宗门传承未来就有一大责任,那便是负责镇守碧亭山封印。而镇守封印也不是这个宗门独力挑起的责任,是天下同道的责任,因为今天各派同道都在此参与诛邪义举,缘法已结。 既然商议妥当,那么众人也一并合力,将巨大的冰山送入崖窟之中,然后施法移山倒海,将崖窟封闭起来,碧亭山道场的法阵禁制与这处封印连为一体,以后无论何时,只要调用道场的法阵禁制,就会缓慢地消磨邪灵残骸。 这些功夫都做完之后,云霁面对众多修行同道,明言道:“我云霁在此立戒,凡我门下弟子及后世传人,不可利用邪灵残骸为害造祸,否则天下同道共伐之!” 这一戒必须要立,若无此戒,云霁此举便无立足根基,若后世传人依仗邪灵残骸作恶,那么只会祸及天下,想要自保,首要自省! 但云霁也预料到未来封印重开的可能,毕竟邪灵残骸未必全无用处,只是眼下一时之间没必要动用罢了。若是要取用邪灵残骸,自然需要天下同道共同见证与商榷,而不是一门一派私相授受。 而打开封印的方式,则是此番参与斗法的三式法阵――太华天罡阵、召雷亟顶阵、**云海阵,只要三阵合一,崖窟封印自然重开。而要重现三阵合一,起码也是各派同道齐聚的场合,这就注定重开封印不可能是云霁一门能够做到的事,也尽可能杜绝了阴谋家的算计。 此番各派同道合力诛邪,也算是红山议会后,一次少有的结缘时机,上一次类似的场合,也是百年前剿灭东海巨鲸的事情了。 (本章完) ------------ 第449章 传承无私 诛邪封印事毕,云霁恭请众人前往碧亭山道场,经过这些日子的重修,除了部分宫阁楼台尚未完善,道场福地已经初具规模,眼下更有几分淳朴古韵。 云霁已经知道山外匪寇被乾朝骑军歼灭的事情,他先让门人弟子送各派同道歇息,毕竟结阵斗法三天三夜,对法力神气消耗颇大,要在道场福地中函复气力为先。 云霁则亲自与乾朝将军章田会面,第一眼看见此人便知其修为不凡,作为**明府六部首揆之一,章田亦有离形去知修为,而且擅长战阵征伐,身披戎装一副马上将军的气概。 “章田道友。”云霁抱拳拱手,称呼是道友而非将军,显然此番对话不是建立在彼此的职司官衔上,“千里迢迢奔赴东北剿匪,辛苦了。” 章田微微一笑,回道:“云霁道友言重,此番多得道友出谋划策,将东北匪寇一网打尽,省去了我朝不少功夫。” 云霁正色道:“此番东北各山头匪寨倾巢而出,一战底定局势,剩余匪寨中零星人马也会自行溃散,就劳烦将军将这些匪寨捣毁,以安民心。” “这是自然!”章田话锋一转:“此番剿匪功成,云霁道友堪为首功,我已奉旨意,册封马家堡族老为东北镇守长官,令高足马道成封勋靖安尉。而按照我的想法,云霁道友亦可受我朝供奉,担当客卿。” “你的想法?”云霁笑道:“此地只有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我特地传讯贵派请求调遣兵马,如若功成,册封安排也会随同到来,怎会是你一人所愿?” 章田惭愧道:“云霁道友观察入微,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从表面上看,**明府如今主政乾朝上下,与楚国分庭抗礼,势力雄厚、兵多将广,一派长期对峙的情形。如今九州东西两分,几乎凡是人口稠密、财货物力丰沛的地域都在集中在东部,也正是乾朝掌控所掌控的疆域。 加上保皇党内汇聚了以**明府为首、乾朝旧时供奉院、江南执事院三股势力的修行人,光是人数便远超楚国,而且因为红山议会的缘故,有心涉世逐利的修行散人,大多会选择投效乾朝保皇党,而不是曾对修行门派大开杀戒的楚国。 而这些年乾朝经营之下,工商百业之繁荣更胜楚国,物用之变已近乎道法玄功,这对于修行人而言并非挑战,其实也是莫大助益,既然世俗物用之功就能解决的事情,那倒是大大节省了施展道法的消耗。 就像云霁重修碧亭山道场一样,花钱能解决的事情,自然没必要大耗法力去完成。 可是在乾朝江山这一片兴盛繁华的背后,一切底蕴的来源皆是龙霄佩这两百多来的经营所得、一朝迸发的结果,**明府与乾朝复辟是龙霄佩宏愿大业的臂助,但同时,龙霄佩也是**明府与乾朝江山最根本的庇护。 龙霄佩的存在如同漆黑中明亮的信标,是未来方向的指引,对于修行人而言,龙霄佩是当世地仙,而且有中兴宗门、复辟乾朝的功业,无论是个人独私之道法修行、还是立身处世的功业成就,龙霄佩都是一个追随效仿的方向,既然成功目标如此明确,何必再去苦苦找寻别的途径呢? 这样万人追随崇敬的成就,本身并不能说错,作为修行人,谁不想自己的道统传承能指引世间万众?谁不希望弘扬道法大昌于世?其实任何修行人都有这种心思,但未必个个都会显露。 然而伴随修行境界愈发高深,以至于足可俯瞰世间众生的程度,这种弘法之心又会变得特别强烈。仔细揣度一番,若无守护修行本源、道统传承之心,谈何修行成就?修行境界越高之人,其实门户之心越重,只不过此时门户之见不再狭隘局促,而是包罗万象、足可指引众生的大道了。 其实像羽衣轻、青干断、云霄这些人都有这种弘扬道法之心,从他们收徒传法就能看出一二,云霁尚未求证地仙位业,开宗立派的心思也一样强烈,本质上也是弘扬道法之心。 然而道统传承,并非独属一人之私物,真正的传承,不因一人而独存,亦不因一人而断灭。就像太华门一样,不会因为太华祖师飞升之后便式微,代代传承至羽衣轻,照样可以放手传于后人。 现在龙霄佩与**明府间就产生了这种困惑,到底**明府是谁的门派?如果说将来有一天龙霄佩或飞升或殒落,**明府能否照常传承下去? 如果没了龙霄佩,**明府便陷于传承式微、乃至于有断绝之虞,其罪责祸因恰恰出在龙霄佩身上。因为这等同龙霄佩将宗门传承纳为一己私有,是龙霄佩自己亲自断绝了宗门传承。 同样的结论也可以套用在其他宗门传承乃至于江山社稷上,当年乾朝国师冯华真人权倾九州,已经到了自身命运与乾朝社稷捆绑一同的程度,一旦冯华身死,乾朝也将彻底灭亡,后来经**明府复辟的乾朝,实际上与冯华真人主政之乾朝已无太大关联。 如此一来,冯华不但没能成功挽救灭亡边缘的乾朝,反而是他的存在让乾朝一去不复返,国师冯华之名成为祸国奸佞,直到如今也不被乾朝所认可。 羽衣轻的成就,恰是在于其即便隐有天下第一人的声威,仍旧可以放下宗门传承飞升而去。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至今太华门仍旧是天下修行人之楷模。 当然这些都是云霁听章田讲述之后的联想,章田具体所言,其实就是因为龙霄佩被安九宫赶回了奇岩谷道场,此事被**明府部分门人知晓,有些人开始担心**明府未来走向。 因为虚神谷灭门、天师道退出,还有各种处于暗处的势力被拔除覆灭,**明府主政乾朝看似光鲜,但势力早已不如往日强盛,部分门人也开始反思,府尊龙霄佩的所作所为是否恰当合理。 (本章完) ------------ 第450章 胜败已分 对于章田这样的**明府门人来说,龙霄佩确确实实是宗门尊长,宗派中兴、传承道法,此等恩德难以尽报,是需要以一世修行贯彻本门道法精髓来体现的。 但同样的,众门人弟子奉送府尊之号,并不是认为龙霄佩便是**明府的主人了,**明府众多门人弟子,也不是龙霄佩的鹰犬。侍奉师辈尊长是理所当然,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但这不代表尊长可以予取予夺。 师道、孝道,都不是任意单独一方的责任,师辈尊长本身要具备德行与教化,晚辈子弟才会有所进益,尊长无道失德,也不能指望教出的晚辈子弟能多有德行。 反之,尊长无道失德,晚辈子弟为守护师道与孝道,也应该提点尊长,这才是传承之真意,不是简单的收徒传法。就像齐德仲与云霄,在各自弟子身上也各有领悟。 **明府最初虽有触犯红山议会规戒之举,但后来各方商议之下,也不得不承认世道演变之实,顺势允许了**明府涉世之举。这种涉及九州苍生的大事,也不完全是由龙霄佩一人意志决定,若非**明府门人已有此等愿心,又怎会有这般作为? 修行人依缘法行事,缘法二字看似十分玄妙,实际上一个最清楚不过的前提,那就是服从自己真实的意愿,而非受外力与时势所迫。 像章田这样的修行高人,俗世帝王的一张圣旨怎么可能驱使得了?如果不是章田自己确实愿意、也会切身付诸实行,无论是强迫还是哀求,都不可能改变修行高人的意志。 **明府复辟乾朝,的确就是**明府门人为实现愿心所求的行止,而龙霄佩在此中扮演的身份,一是为门人的作为提供庇护,二是为门人监督门人行止、以防有偏。 可现实状况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现在**明府主政乾朝,一切运行皆属妥当,而龙霄佩本人却似乎渐行渐远。 比如掌门玉真子,他对龙霄佩的布局算是了解最多的了,但是像巴蜀麻匪十恶、三才剑等,看似为乾朝复辟扫清障碍,可是其中手段与勾结,并非玉真子所乐见。 **明府终究也是有这严格门规戒律的修行传承,不是那些逞凶为恶的邪魔败类,所以当**明府得知麻匪十恶与三才剑的覆灭败亡,**明府不愿意、也不可能出手救助。这不是碍于颜面形象,而是关乎修行根本,玉真子所能做到的也只是视而不见。 包括红山议会之后,天师道长老院拘押少主张谷衡,示意与**明府分道扬镳,**明府也没有追究,修行传承间的关系不是庙堂政敌,离弃之后赶尽杀绝的事情,**明府不会做,也无需在意天师道未来反扑。 龙霄佩被安九宫以玄妙道法逼回奇岩谷,按说他自己完全可以重新走出道场洞天,但龙霄佩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决意闭关修行,并且告知门人弟子,自己未来将与云霄决战东海之上。 **明府并没有传扬这个消息,只有如章田这样的六部首揆得知,这并没有让**明府门人同心对外,反而是看出府尊已经被天下修行同道敌视的真实情况。 龙霄佩两百多年的明暗布局,就是在这种不声不响的情况下完结的,至于他与云霄的决战,反而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终南一会,龙霄佩被天下同道孤立。麻匪十恶败亡、三才剑被拔除,渐无可用之人。 至于乾朝,发展至今日这般规模,已经不是何人可一言独断,这也是章田此番找上云霁的原因。 红山议会上,云霄一席话语,让他与**明府闹僵,奈何云霄也是当世地仙,与龙霄佩确有私怨,眼下二人约定对决,**明府却不能坐视不理。 云霁发信邀请乾朝派兵参与剿匪,其实就是主动表达善意,云霁也看出**明府门人有心自处宗门事务,而非处处皆由府尊把持。修行同道结交,没必要处处针锋相对。 云霄只是与龙霄佩一人有怨,而非与**明府有怨,如果**明府不分是非对错,不肯承认尊长失德,非要周全龙霄佩到底,那云霁自然也无话可说,但现在章田的到来,其实已经表明了**明府的态度,他们不愿意孤立九州修行界之外。 当初红山议会商定,让**明府专权涉世,虽然是将**明府推上台面,但实际上也是让修行界中划清界限,这点其实毫无必要,**明府门人追求的也不是单纯的独尊地位,更何况也做不到。 让九州道统归一的痴妄念头,从古至今不少人动过,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那便是动此念时,便与他人有所不同,自己与众不同,谈何道统归一?此大谬亦大悖也! 或许是这几年的征战杀伐,让**明府渐渐明白,府尊龙霄佩所谋者,未必是真正的长远之道,如今已让**明府孤立于天下同道之外,等**明府彻底成了龙霄佩独掌之私物,那众多门人弟子的求证又往何方?莫要忘却了,**明府门人也是修行人。 眼看着龙霄佩要将**明府带往歪路歧途之上,门人弟子怎可无所作为,这就是云霁推演得出的结论,而他也察觉到,大师兄云霄或许早已看清这一点,所以红山议会上才会提议让**明府专权涉世,但他自己却又要与龙霄佩了结私怨,分明就是将此二者分化。 谁要是敢在云霁面前说他大师兄并无智计,看他还有无好脸色?地仙高人体察世道洞若观火,龙霄佩也终于被人算计,从红山议会召开完毕后,龙霄佩实则一直已处下风,伴随这巴蜀麻匪覆灭、三才剑被拔除,终南山玄石神龟一会,算是龙霄佩有意打破局势的举动,却又不料引来各路地仙高人围堵。 完全陷入颓势的龙霄佩,在不知不觉间被云霄、云霁师兄弟二人瓦解掉所有势力,如今**明府欲展现诚意,则是龙霄佩最后一道防线的崩溃。 (本章完) ------------ 第451章 百禽朝凤 自此,龙霄佩阴谋败露,不仅如赤云鬃、玉桐子这样的凶悍邪类被逐一诛除,就连他一手筹谋中兴的**明府也抛弃了自己,失去所有助力的龙霄佩,不过是孤家寡人的当世地仙。 如此一来,龙霄佩与云霄的决战都也不是非常重要了,因为无论胜负,龙霄佩已经无法再掀风浪,红尘内外局势已定,龙霄佩若再有图谋,天下同道将会共同讨伐,如此逆潮之举,龙霄佩应当自有斟酌。 正当云霁与章田商谈东北事务时,云霄却也在碧亭山道场上空静静观视,隐去身形的他无人能够察觉,实际上众人与深海异兽一战,云霄一直看在眼里。 而在云霄身旁,红尘酒端坐赤霞之上,柔媚笑道:“看来你也很担心你的师弟嘛,为何不出手?” 云霄长出一口气,吹得漫天风云激荡:“没事,我要是插手反倒不美,这就是师弟想要达到的效果,我这个做师兄的何必坏事?” “那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红尘酒问道。 “这是当然!”云霄一点头,伸手在身前画圆,一阵光影恍惚,二人遁入其中。 身形再现,眼前已非青山碧海景观,而是终年覆雪的西荒高原之上,此地寒风呼啸、罡风凛冽,已有接天之近,俯仰天地苍莽,让人心生渺小之念,只觉生死之平常。 此地天地灵犀独到玄妙,道门仙修贵生之学,与此地气象并不十分融洽,所以即便西荒高原有万山巍峨之景,位处此地的修行门派却是寥寥,只有像密宗大日殿、雪峰寒天门这类门派会选择此地。 但是西荒高原上最著名的门派皆非此等,而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有“苍天羽鉴”之称的朝凤山。 朝凤山既是宗门名号,也是地名,具体位置是西荒高原西北,距离九州腹地已有近五千里之遥,寻常凡夫根本不可能跨越覆雪高原前往朝凤山道场,足见此门避世隐逸之深。 所谓“苍天羽鉴”,是指朝凤山对天下灵禽羽族的了解认识无人能及。朝凤山一脉道法修行,乃是以人身化形羽禽之变,超脱族类优越之心,证万物百族无别之妙。 朝凤山地处遥远,且修行传承独特,所以即便位居九州十二宗门,但一向少涉尘俗,极少与修行同道往来,而且也是极少有奉妖怪为祖师的修行门派。 如果说修行同道要拜山,若无飞天之能,五千里高原雪山的阻隔,以及路途中种种凶险,便已足够成为朝凤山的门槛,只不过这些并不能妨碍地仙高人遁空挪移,云霄翩然一步迈过万里之遥,朝凤山道场近在眼前。 雪山簇拥之间,天光如霞披垂纱,落在一片纵横数十里的青葱幽谷中,若将视野放大,就会发现那并不是单纯的幽谷,而是一片更为高耸的山峦。云霄观景生念,察觉这片幽谷竟是被人以**力抬升山峦、削去顶峰、聚拢地气、汇集生机而成,更难得在于一气呵成。 “朝凤山之名是后人追尊祖师所起。”此时红尘酒突然开口言道:“当年朝凤山祖师九色彩凤为证道心宏愿,在高原雪山之间,拔陆起峰、削顶成原,在峰顶引来世间灵禽羽族讲演道法,甚至惊动了当时驻留人间的太华仙家。” 云霄闻言不敢说话,留意红尘酒,发现她神色中满是怀念,却另有几分疑惑。 齐德仲师徒最初与红尘酒相遇,可谓是缘分,当时齐德仲就已看出红尘酒乃是异类成精,只不过师徒众人并无歧视族类之心,也让红尘酒在仙壶洞天中闭关渡劫。 再度出关之后的红尘酒,修为境界却让人有些看不透了,当初云霁转交红尘酒的九色凤羽,就已经让云霄隐约明悟,眼下看见这般情形,他也大致能够猜出前因后果了。 云霄与红尘酒此来朝凤山,表面上看是兴师问罪来了,毕竟当年东海一战,曾有修习朝凤山道法之人参与拦阻,无论其人是否出身朝凤山,朝凤山也应该做出解释,而非孤守道场不出。 朝凤山道场并非隐世于外的仙家洞天,肉眼可见青葱幽谷、禽鸟栖息翱翔,云霄则干脆鼓荡风云、传音而入―― “东海散人云霄,携道友红尘酒,欲拜访朝凤山同道!” 风吼雷鸣之声,震得百里高原雪山同受震动,雪浪迸溃飞坠之威,云霄顺手采摄,化转围堵朝凤山道场之外,只要稍稍松动,百里雪崩之威便回隔空激散而至。 红尘酒见状不禁莞尔,云霄性情干脆直接,甚至说得上有几分粗野,跟他的师父齐德仲相比,简直半点风度也无。 “放肆!真当我朝凤山无人不成?” 一声鸾鸣,幽谷中有一道五色光华飞射而出,看去像是一只巨大的鸾凤,来到云霄面前百丈之外定住身形,光芒一收化作一位高挑俊朗的男子,满面傲然、负手冷目。 傲然男子身披五色锦缎,一点都不花哨乱目,反而衬得他更加华丽雍容,“擅闯我朝凤山道场、传声惊扰我门人灵禽、更施法胁迫道场安定,这便是当世地仙的行止心性?” 云霄怔了一怔,没想到自己率先犯难,对方没有半点退避畏惧,反倒劈头盖脸呵斥自己,这并未让云霄恼怒,反而一拂袖散去摄来的雪崩之威,拱手言道: “呵呵,真是抱歉,原来是朝凤山掌门孤星鸾亲迎,云霄有礼了。” “不错,正是本座。”孤星鸾几乎不曾以正眼观瞧云霄,反而对一旁娇媚非常的红尘酒颇感兴致,视线不住上下打量。 红尘酒被孤星鸾这般注视并无感触,而云霄干咳两声,说道:“孤星鸾掌门,此番我等拜山,有一事请教。” “说吧。” “当年东海一战,化身巨鸦之人,与贵派有何关联?”说话间,云霄展开元神妙境,重现当年东海波涛上的激战,那化身巨鸦之人,显然就是朝凤山秘传道法《百禽化形诀》。 (本章完) ------------ 第452章 自省之功 孤星鸾观境已毕,负手昂然道:“本座对此事一概不知,你等找错人了!” 云霄与红尘酒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孤星鸾掌门真的不知?如果不是贵派门人,那或许是贵派法诀流落在外,被江湖散人所习。” “若是如此,那与本座、与朝凤山又有何关联?”孤星鸾嘴角微抬,显然对此甚是自信。 云霄闻言恍然有悟,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掌门这是咬定了这与朝凤山绝无关联了?” “难不成道友还有诬陷攀附不成?”孤星鸾隐约发怒。 云霄摇头道:“掌门还请有理讲理,有些事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隐而不言,这才是祸端之因!东海一战,化形巨鸦之人的确就是贵派道法,而此人究竟是贵派所传,还是散人旁修所得,恰恰该是贵派需要深究之处!而非等到事主上门质疑,却一派置身事外、自守高洁之态!” 孤星鸾抬手正欲喝骂,云霄一声大喝打断,继续言道: “如果此人真是朝凤山出身,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擅自作为,与其他门派之败类勾结,被家师斩杀则无可迁怒,反倒是我等要上门讨教,贵派门人行止不端、有残害同道之举;二是此人举动得贵派尊长示意,那就不仅是此人合该伏诛,而是贵派门风已偏,贵派上下皆为同谋,那我云霄为护师道,上门讨教一番,掌门你说应该不应该?” 孤星鸾脸颊抽搐说不出话来,则听云霄接着说道: “那若是江湖散人偶得贵派道法修习有成,是否就与贵派全无瓜葛了?非也!道法传承岂能仅宗门道场内外而分?门人弟子本就有守护道法典籍之则,宗门道法失落在外,门人弟子不出山寻觅,实乃不尊道法传承。如果是江湖散人偶得贵派道法、且修炼有成,贵派理应为其立戒,其人虽无正统师承,但道法与戒律一体,不立戒受戒,若其人邪行恶障,又该如何处置、谁来处置?” 树大有枯枝,当今九州十二宗门,无不是传承逾千八百年甚至更久的门派,这么多代门人弟子下来,难免出现一些败类,这时候就是要考验宗门执守戒律的能力与决心了。 宗门传承,传授道法的同时也要授戒,这既是在保护门人弟子,也是在保护传承本身。如果门人弟子触犯戒律,那首先就是应由宗门尊长负责惩戒。 而现在孤星鸾对当年东海一战与朝凤山种种关联一概否认,这并非是守护宗门传承的态度。如果说那化形巨鸦之人,的确不是朝凤山弟子,而是偶尔修炼了朝凤山道法的江湖散人,朝凤山一样负有责任,此正是授戒、惩戒之责。 如果世上之人皆不知法度规戒为何物,那世道早已昏乱无序,对任何人都没有长久之利。而法度规戒并不因世人不知而不存,更不会因无知而无罪,甚至很多时候就是因不知法度而触犯法度,由此为祸更甚! 云霄所言其实非常明白,如果巨鸦是朝凤山弟子,要么是朝凤山尊长执戒不力、让其人造祸为恶,要么是朝凤山一门风气已偏;如果巨鸦是江湖散人,则是朝凤山未尽守护宗门传承之责,而且掌门孤星鸾身负首责。 云霄不是来打打杀杀的,他就是来跟朝凤山讲道理的,毕竟东海一战过去多年,一切尘埃落定,巨鸦也被齐德仲所斩杀,但道理就是道理,不会因为事情结束而异化,如果不追究到底,反而是让天下同道对朝凤山的质疑继续加深,长此以往,此派要将如何立足? 这些事情可不是单靠朝凤山远在西荒高原、闭门埋头就能解决的,比如天师道,他们就选择拘押少主张谷衡、与**明府划清界线,以此表明态度,开始审视门风。一个修行门派如果无此自省之功,也是风气糜坏的过程,如同修行筑基以摄心内照为始,宗门传承也要试试返照内视、自省自警。 云霄此番所言,绝不仅独指宗门道法传承,也包括古往今来家国社稷、乃至于族类存续之道。若无此返照自省,社稷江山断送于须臾之间,族类生息难以为继。 而**明府此前的举动,其实也正是返照自省之功,一门传承不该是独属一人之私物,云霄也隐约明白,龙霄佩有如今这等心性行止,很有可能是自修行筑基伊始便有偏差,以至于如今行差踏错、众叛亲离。 孤星鸾闻言之后沉默良久,面容脸色渐现阴翳,只见他微微咬牙驳斥道:“道法修行,俯仰天地万物皆有所得,祖师既能传下道法,为何旁人不能有相近之证悟?” 云霄睁大了眼睛好似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一般,苦笑说道:“孤星鸾掌门,你这就叫抬杠了,你真要坚持这个理由不成?” 的确,孤星鸾说得话并非全然无有道理,他朝凤山祖师九色彩凤能够创出《百禽化形诀》,那说明世间有此道可循,即便未有正统道法传授,世人未尝不能有自己的领悟,依此修行达到跟朝凤山道法相近的表现。 然而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唯独朝凤山掌门不能说,作为肩负朝凤山一门道法传承,孤星鸾不仅要熟知本门道法精妙所在,更是要清楚这样一门道法究竟如何而来、又将有何等求证。 朝凤山道法真有可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被一名江湖散人求证修成?孤星鸾自己应该明白,方才那句话是疑法之念,是对修行根本的动摇。一派掌门尚且如此,那门人弟子又会如何? “孤星鸾,我知道你好颜面,也不想宗门折辱于外人。”一直旁观不语的红尘酒此时开口说道:“然而守护宗门不仅是为了这点外在颜面,东海之上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朝凤山弟子,你为何始终不肯正面回应?” 孤星鸾拂袖泠然道:“你又是何人?有何资格质疑本座?本座又何必与你明言?” (本章完) ------------ 第453章 凤鸣天羽 红尘酒面对孤星鸾的质疑并无半点愠怒,轻抬玉手凭虚一摄,云霄怀里一根九色凤羽乍然浮现。红尘酒捻着羽根,向朝凤山一扫,万千华彩倏然而降。 孤星鸾早有戒备,担忧对方发难,周身衣袂鼓荡,身后现出五彩鸾翼,意图挡下红尘酒的法力。然而万千华彩竟丝毫不受阻挠,反倒是朝凤山道场忽起感应,道场法阵禁制大开,与漫天华彩交相辉映。 霎时间,雪峰幽谷之上,九色彩凤如云垂芒,谷中无数灵禽羽族见状翱翔飞天,百鸟朝凤之景赫然在目,孤星鸾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会……”孤星鸾一挥手祭出百禽图录,那是朝凤山掌门法器,此器可号令天下灵禽羽族,更是朝凤山道场灵枢,但他此刻却觉得法器与道场之间,有一重玄奥难测的隔阂,似乎被眼前女子窃夺了道场禁制。 “孤星鸾,你方才不是说了么?道法修行,俯仰天地万物皆有所得,祖师既能传下道法,为何旁人不能有相近之证悟?”红尘酒轻摇九色凤羽:“你朝凤山的道法传承、法阵禁制,哪一样不是列代祖师得自天地之证悟?既如此,他们做得,旁人为何做不得?你能掌控朝凤山道场,我为何就做不到?” 云霄听见这话,也只得暗自摇头,孤星鸾的驳斥有一个最大的缺漏,那便是万一世上真的存在能够未得道法传授、便可印证朝凤山一脉传承之人,那对于朝凤山而言,本门道法究竟该如何立足修行界? 而云霄非常清楚,孤星鸾反驳之语近乎胡搅蛮缠,无非是因为他知晓朝凤山道法传承之独特,不可能真有这样的人,以此推脱责任。 但红尘酒出手,彻底让孤星鸾无话可说,世上的确就有这样的人,不曾受朝凤山半点道法传授,就能催动朝凤山道场禁制,如果红尘酒愿意,随时可以发动法阵禁制,反噬于孤星鸾。 这一点恐怕孤星鸾自己也明白了,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红尘酒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一个传承悠久的修行门派,宗门道场历经无数门人弟子的经营凿炼,其中蕴藏的宗门秘传,想要仅凭一人之力驾驭,除非是用孤星鸾手中的百禽图录,否则……否则只能是祖师仙家下界临凡了。 而孤星鸾震惊之下,看见红尘酒手中的九色凤羽,猛然想起一事,抬手指喝:“你――你竟然窃取我派祖师所传之仙家法宝!” 红尘酒侧身倚卧在一片彩霞之中,轻摇九色凤羽说道:“祖师所传?你们朝凤山的守备就这般稀松平常?连祖师的仙家法宝都被偷了?你就不会自己去看看么?” 孤星鸾根本不必回转道场之中去查探,手握百禽图录自然对道场各处了如指掌,羽神台上,供着祖师所传的“凤鸣天羽”一如既往,并没有失窃。 凤鸣天羽乃是朝凤山祖师原身一片羽毛,却又不是原身任何部位所出,而是汇聚了祖师一世修行精髓、借自身形骸体魄炼制而成的仙家法宝。 只不过这件仙家法宝从来无人能可动用,朝凤山历代门人只能对其虔心礼拜,以求得到祖师道法指引,若是强行御器,法器本身会反噬其人,显然不可轻易动用。 后来经过几代门人的求证,了解到凤鸣天羽本身可能是祖师原身所遗,世人族类有别,无法真正驾驭此器,哪怕是有化形禽鸟之法,也照样无法动用。 参明此理的朝凤山门人,当时已臻地仙位业,在飞升前夕明悟玄机,于是带着疑问飞升而去,却再也没有回转,留下千古疑问于后人。 而红尘酒仿佛一言就看透孤星鸾的疑惑,九色凤羽一摆,幽谷深处的羽神台上,凤鸣天羽疾飞冲天,化作一线流光直至红尘酒面前,孤星鸾根本无法拦阻,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握住仙家法宝。 凤鸣天羽全然通透,就像精致到极处的琉璃雕塑,在高原雪盖的映衬下,凤鸣天羽先是通体雪白,然后各色光华流转其中,绚丽非常、耀眼夺目。 红尘酒持器动作随意潇洒,神色就像佳人醉酒、面泛酡红,看着凤鸣天羽如见故人,久久不发一语。 孤星鸾再孤傲狂妄,此时也明白过来了,眼前这名女子来历绝非寻常,能够信手施法催动整座朝凤山道场禁制,而且将数千年来无人能够动用的凤鸣天羽轻易摄走…… 如果说前者还是对方凭高深修为强行做到,那么凤鸣天羽无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昭示朝凤山祖师降临、合该百鸟朝凤。 孤星鸾收敛意气,脸色僵硬地朝红尘酒下拜道:“弟子愚钝鲁莽,不知祖师下界,恭请责罚。” “你认错人了。”红尘酒这才清醒过来,随手一抛,凤鸣天羽飞到孤星鸾怀中,“我就是红尘酒,一只九色彩凤修炼成精,不是你们朝凤山的祖师。这次前来主要是陪同云霄,见证朝凤山洗心革面。” 孤星鸾不敢说话,但是凤鸣天羽落在怀里,元神立即有感,惊觉此器已在掌握,上面还多了一道元神心印,乃是这件仙家法宝的诸般妙用。 “弟子……孤星鸾谨记!” 红尘酒摆手道:“说话没用,朝凤山之事还要你们亲身践行……行了,我就是一名化外妖类,没心思听你们絮叨。云霄,我先回仙壶洞天了。” 说完这话,红尘酒化作一缕彩霞飞遁远方天际,眨眼间不复可见。 孤星鸾捧着凤鸣天羽,还在惊讶于方才所见所闻,不住向云霄投去疑惑的眼神。 “别问我、什么也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云霄连忙摆手道:“有些事你怎么想、又如何跟门人弟子说,那都是你们朝凤山的事。” “我明白了。”孤星鸾深深吸纳一气,然后朝云霄作揖道:“方才是我慢待道友了,既然道友前来拜山,不如先行移步道场之中,本门有许多事**与道友商议。” “呵呵呵,那就请带路了。” (本章完) ------------ 第454章 孤鸾折翅 正当云霄在朝凤山道场中做客时,红尘酒身化彩霞向东飞遁,飞驰两千里有余,却在半空中停下,现出身形向四周观望,像是在找寻某人。 正当红尘酒立于风中之际,一名道人突兀出现,来之无踪、无迹可寻,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此间。 红尘酒看见这名道人并未显露惊色,反倒是徐徐下拜道:“多谢太华仙家指点迷津。” 道人捻须微笑:“彩凤仙友证道入玄,非我太华之功,仙友不必多礼。” 红尘酒起身拱手:“若非太华仙家点化,彩凤纵使潜修千载亦是无用之功,今日方知众生无别之境。” 太华道人反问道:“朝凤山之传人既已认出仙友来历,为何不归山复位、再续道统传承?” 红尘酒笑道:“彩凤此时此地此生,便是一介化外妖禽红尘酒,只愿乘霞逍遥,不囿于传承之中,只待功行圆满飞升超脱。” 太华道人言道:“其实仙友眼下便可飞升,超然物外、逍遥之境近在眼前,不必刻意滞留凡间。” 红尘酒掩嘴轻笑,媚态中无半分俗气:“世人不知飞升之玄奥,妄以为法力通天、实力超凡便可打破两界藩篱,却不知飞升之后的去处不在任何一界。所谓仙界多是凡人构设幻想,境界到处,便是超脱。心不受意累,身不受物害,恍兮惚兮无有乡、窈兮冥兮广莫野。” “听彩凤仙友所言,看来此生尚有牵挂?” 红尘酒言道:“齐德仲于我有恩,他此生修行尚有一道难关,我定当护持他至最后,他若超脱,我亦无牵。” “这样也好。”太华道人点头赞许。 “那不知太华仙友驻世所愿为何?”红尘酒反问道。 太华道人转身俯仰天地,默然良久,恍然间身化天地,已经给出了再明白不过的回答。 …… 朝凤山中,孤星鸾邀请云霄进入宗门道场,红尘酒离开之后,道场禁制重归掌门法器控制,二人出入无虞。 既然是拜山,修行界中自有规矩,无论云霄修为如何,照样要参拜对方宗门祖师。朝凤山追尊祖师是一只九色彩凤,后人追奉其名“凤羽天”,就连牌位也没有,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九色彩凤好像要展翅飞天而去。 参拜完毕,孤星鸾即刻召集道场中所有尊长,云霄这才发现,朝凤山这个门派也有相当底蕴,已证离形去知、可化形百禽者,除孤星鸾外另有六人,这还不包括已经派往乾朝助阵的风中隼。 朝凤山门人并无排行字辈,而是以禽鸟号名,如鸾、鹰、隼、枭、鹤、鹜、雉等等,而当年东海一战中,参与截杀的朝凤山门人名叫冥夜鸦。 云霄闻言点头道:“看来孤星鸾掌门还是承认了。” “惭愧!”孤星鸾脾性虽傲,但身为朝凤山掌门并非不明事理,就在祖师尊座面前跪下叩拜:“弟子失德,执戒犯戒,遣门人残害同道,令朝凤山无法立足,今日自请折翅之刑,并且卸下掌门之位!” “掌门不可!” “掌门,还请三思!” 云霄听见这番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位朝凤山门人满脸惊恐地站起身来,孤星鸾跪在原地抬手阻止: “孤星鸾犯下此戒,祸及本门、伤及同道,一应罪责由我一人承担,望你等引以为鉴!至于新任掌门,就在祖师尊座之前选定!” 孤星鸾虽然知错并且自愿领罚,但孤傲性情并未改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既能面对自己的错责,却也无法容忍给朝凤山掌门这个身份带来一丝污秽,孤傲高洁到不可理喻。 云霄听闻折翅之刑,不解其中真意,向身旁一位鹅颈高簪的女子传音问道:“鹤摇枝道友,请问折翅之刑具体是怎样的责罚?” 鹤摇枝看了云霄一眼,没有传音回复,而是直接开口讲述:“凡本门修成化禽之形者,若触犯宗门******律,皆要往落羽坪受折翅之刑。受刑门人,打断禽形双翅、废黜飞天之能,按犯律深浅衡量受刑岁月。” 云霄虽非朝凤山门人,却也听出此刑之重。《百禽化形诀》修炼有成后,朝凤山门人变化形体为禽鸟,并非幻化,而是形骸体魄彻底的改变,就连生机命息都向禽鸟趋近,那双翅乃是形骸真切实在的一部分,打断双翅,就跟斩断修行高人双臂一般,而且废去大半修为功力。 禽鸟无翅,不得翱翔,这种刑罚对于朝凤山门人的震慑与惩戒可谓极重,过去一些受刑门人,根本熬不到刑罚结束的那天,道心蒙尘、心志败挫,至此彻底沉沦,甚至远在寿元大限前便夭亡。 正是因为知晓此刑残酷,所以不少同门都想劝阻孤星鸾,只有鹤摇枝与另外一位叫金眼雕的门人不发一语。 “师弟既有此意,我等何必阻拦?”金眼雕须发皆是淡金颜色,不知是修炼所致还是天生血统特异,双瞳赤金锐利,深目高鼻,两臂修长,宽松衣袍穿在身上,也似大雕伫立、俯瞰山野,气度非凡。 “师兄。”孤星鸾朝金眼雕下拜道:“孤星鸾自知心性有偏,悔不听师兄劝诫,今日还请师兄执掌门户,救朝凤山一门。” 金眼雕却是意兴阑珊:“自从龙霄佩找上本门,让你与几名师弟涉足世途,我便心灰意冷,你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给你收拾?” 云霄闻言暗自叹息,看来孤星鸾的孤傲性情也不全然是他一人的问题,似乎是朝凤山门人的通病。 “我看,不如让师妹来担当。”金眼雕看向鹤摇枝:“师妹平日在门中管教弟子,确实要比你这个掌门用心,如今你能幡然醒悟,不能只是尊长悔过,也要让众多弟子明白,尊长究竟********?师妹,如果是你,能否办好此事?” 鹤摇枝看了看几位师兄,躬身作揖道:“鹤摇枝定不负所托,还请孤星鸾师兄至落羽坪受刑,金眼雕、白惊鸿二位师兄监刑,我这便召集弟子明言缘法变故,并且传书天下同道。” (本章完) ------------ 第455章 欲对何人 鹤摇枝的做法十分妥帖到位,先是召集门人弟子,在祖师尊座面前依礼制即位,一般这种掌门即位的场合需要广邀同道观礼,然而眼下朝凤山出了如此变故,只能由云霄暂代见证。 随后在祖师尊座前,鹤摇枝重新宣读朝凤山诸条门规戒律,并且将前掌门卸任、自领折翅之刑的前因后果一一言明。 鹤摇枝必须让朝凤山门人明白,孤星鸾到底错在哪里?是因为他选择追随龙霄佩、与云霄和各派同道相持之故么?非也。 世道潮流大变,**明府带着诸多门派与修行同道一并涉足竞逐争锋之中,这已难用寻常对错是非来衡量,不同时代的修行人性情行止有所不同,作为历久传承的门派应该有此见证,明白此理。 孤星鸾的错责在于残害同道、祸及宗门,二者因果相连、不可分割。 战场不论私仇,如果说战场厮杀的双方都有修行人,那么无论谁斩杀了谁,都无私仇可言,因为上得战场,就注定会有生死凶险。凡夫俗子或可言受驱使而上战场,但修行之人不可不知。 明知兵战凶危、死生之地,身陷兵燹战火而亡者,实在是怪不得战场上的另一方,所以自古以来战场之上不论私仇,修行人亲自下场斗法,若是身死,无非是学艺不精、运数不佳,甚至生死往往不由取命双方各自能够决定的。 这样一来,冥夜鸦死在齐德仲手上,完全就是冥夜鸦自己撞入死路之中,更何况是冥夜鸦主动出手截杀齐德仲,朝凤山没有责任怪罪齐德仲师徒。 反之,冥夜鸦截杀齐德仲,此举究竟是否合理?彼时齐德仲仍旧是乾朝太子,无论**明府事后是否重新复辟乾朝社稷,齐德仲身负乾朝正统,冥夜鸦能否代表朝凤山做出刺杀乾朝太子的举动? 如果朝凤山无涉世图谋,那么冥夜鸦刺杀齐德仲就是无端造杀、邪行恶障,犯下杀生戒律,如果朝凤山随**明府复辟乾朝,那么冥夜鸦就是相助篡逆。若以前者事因,云霄自是以弟子身份拜山讨教,若是以后者为由,云霄至少还是先帝册封的弘法真人,有侍卫太子之责。 所以造成如今这般状况,冥夜鸦没有刺杀齐德仲的正当理由,而云霄代替其师却完全可以前来朝凤山问责。朝凤山不仅折损宗门精锐,还要为亡者承担过错失责、以及来自同道的质问。 而造成如今这种情形,冥夜鸦要付最大责任,但其人已死无可追责,那么作为决定派遣冥夜鸦的前掌门孤星鸾,自然责无旁贷。 如果不是无理残害修行同道,云霄何至于上门兴师问罪?导致朝凤山颜面尽失、无以在修行界立足?所以残害同门与祸及宗门是一致的。 试问在场朝凤山门人谁乐意与无端残害他人之人结交?因为修行人明晓利害而知趋避,自然不愿意与这类人相处,既如此,为何要成为自己眼中不乐意结交相处之人? 云霄在一旁肃立观望,听闻此言隐约有感,鹤摇枝所言其实并不深奥,根本在于观众生如观我一人,这其实就是地仙位业的摄心功夫。 摄心并非仅限于修行筑基伊始,而是贯彻修行始末,只不过依据修为进境不同,用功之处也有所不同,而且是渐趋深入、博大,以至于地仙位业,足可照见众生万物、道体天心。 鹤摇枝此番言辞,不仅是对自身一次重新的历练,也是对门人弟子的点化,若能有所领悟,未来必定助益不小,就看各人的机缘与悟性了。 而这些话不能仅对朝凤山门人讲述,鹤摇枝即刻发信数十,往各大小门派而去,言明此中前因后果与门中处置。 鹤摇枝这么做,不仅是重新对宗门传承的自省,也是放下了朝凤山过往的孤僻矜持,未尝不是重树宗门风气的机会,而这些就轮不到云霄来干涉了。 面对世道潮流的变化,朝凤山不可能永远潜身远避,但也不必跟着世潮变动亦步亦趋,这就需要历代门人仔细体悟世道演变,知晓如何立足世间,这本就是修行。 云霄在朝凤山停留了几日,作为客人游览了雪峰幽谷一番,最后朝凤山众门人在新任掌门鹤摇枝带领下,一同恭送云霄离开。 “不知云霄道友此去,欲往何方?”鹤摇枝问道。 云霄笑道:“惭愧,天师道有件宝贝还落在我手里,估计也该还了。” 鹤摇枝点头回应:“既如此,我等也不便耽搁道友了,再过些时日,待我安顿好门中事务,将会派遣门人往碧亭山道场参与九天神造会。” “云霄届时定当亲迎贵派,请!”云霄一声郎喝,身化风云飘忽远遁,转眼不见身影。 此番来朝凤山兴师问罪,云霄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是来动武报复的,那种事对于地仙高人而言实在无甚意义,就算将朝凤山一战灭门又有何用?这就是他与云霁的不同,一样是作为龙霄佩的党羽,云霄自有办法让朝凤山自行疏远龙霄佩。 境界与眼界往往造就了一个人的行止与手段,同样是龙霄佩倚重的羽翼,云霁选择冒险覆灭了虚神谷,而云霄则打算让朝凤山与天师道得以重获新生。 风云南去,越过苍莽旷大的西荒高原,沿江河蜿蜒游龙而下,云霄来到闻名遐迩的龙虎山,此地乃是天师道本山道场,周围一带宫观林立烟霞漫天,高强豪宅鳞次栉比,仿佛九州战乱尚未波及此地。 天师道作为九州道门教团开创者,曾一度掌握俗世权柄,甚至足可比肩后来的天王教国,即便红山议会后不再争锋逐鹿,但天师道的底蕴仍旧丰厚无比。 只见龙虎山之外,向外放射出八个方向的宫观群,自高空放眼大地,如同八卦图印盖在葱郁之间,护持中央的龙虎山,天地灵犀感应灵动,稍近八卦宫阵,云霄只觉天地玄理都微微一变,除非自己主动适应八卦宫阵,否则即刻就会被天师道门人察觉。 (本章完) ------------ 第456章 印剑归山 天地玄理在地仙高人眼中清晰可见,亦可随之运化自身形神以契合天地,想必龙霄佩当初就是以此法潜入龙虎山道场之中。 龙虎山道场亦分内外,只是门外之人可能分不太清,那自龙虎山延伸而出的八卦宫阵就是外围道场。其中宫观宅邸,多为张氏宗亲族人所有,加上数以万计的仆役,龙虎山周围一带俨然就是一座人烟鼎沸的城镇,每日往来之财货极多,也造就了天师道的庞大产业。 由于天师道的存在,几乎历朝历代每任君王都要重新下旨确立龙虎山一代为天师道张氏之私产,而即便天师道不再涉足朝代更迭,张氏宗族依旧过着堪比王侯的奢华生活。 但天师道也非张氏私有,门中不乏外姓弟子,只不过两千多年来一直由张氏族人把持天师宝座,外姓弟子最大程度也仅是担任长老院一员。 也是多得祖天师庇荫,天师道张氏门人中总归有勤修不辍、福缘深厚之辈,不至于让天师大权威仪旁落,而这其中最关键的要素便是历代传承不绝的天师印剑。 只可惜张应昌与云霄一战,欲图御使天师印剑反遭斩杀,天师道根本重器落于外人之手,天师道传承骤然陷入断绝之虞,龙虎山上下也颇有焦躁不安氛围。 这些事都是云霄在来到龙虎山上空所感受到的,他并没有刻意运化自身契合八卦宫阵,而是徐徐散出风云仪律,让天师道门人能够清晰感应到自己的到来。 龙虎山中即刻响起一阵钟声,悠扬远播,尽显道门仪轨精严,经久岁月不绝之香火,伴随钟声汇聚成一股积淀良久的道威神息,让来者当即明白,前来龙虎山拜山该有怎样的仪轨礼数,根据来者身份地位、修行境界的不同,各有不同层次的待遇。 而龙虎山迎接云霄的,则是天师升座之品、本山最高仪轨,众门人集结列阵恭迎来者,这等气象已有一甲子有余未曾现世。 龙虎山正南登仙阶上,六十四名道人分列左右,手捧各色法器,一路拾阶而上皆有寓意,而且与龙虎山道场、登仙阶结成阵式,道威伏魔,保证来者绝无可能是外道邪祟。 整座龙虎山……不,包括外围广大的八卦宫阵,甚至是方圆近千里的天地山川,磅礴而纯粹的天地灵犀迎面扑来,修为不足者恐怕会当即昏厥倒地、不省人事,对形骸体魄与心念神魂的双重冲击,这就是天师道对历代天师的考验。 云霄心中暗道天师道毕竟底蕴不凡,虽然出了张应昌父子那样的人物,可是传承气象仍未见衰败。 收拾念头,云霄广袖拂动,天师印剑带着凛凛道威,如天籁和音的玄妙,双剑一印悬浮头顶。 “东海散人云霄,护送天师印剑归山!”云霄高声朗喝,传遍龙虎山道场内外,当即所有天师道门人念诵道书,漫天烟霞在天上化作百千祖师尊神法相,宛如天师道列代天师恭迎印剑归山。 这已经说不清到底是天师道法玄妙,还是云霄拿捏天机天时恰到好处,即便是张应昌继任天师也绝无此等仙家气象,而云霄护持印剑归山,居然能引动如斯异象,让不少久在山中清修的宿老耄耋不禁心生膜拜之意。 龙虎山并不高耸,登仙阶也不漫长,云霄一路登上,细细体会着天地间不停流转的诸般玄机。天师印剑在他手里的日子,自是没少被摸索穷究,只不过以云霄的修为,竟也未能尽窥其中奥妙。 直到此时此刻,在龙虎山登仙阶上,云霄元神世界之中,仿佛重现浮现祖天师炼制印剑、伏魔诛邪的种种经历,只要秉承清明道心,在这登仙阶上完成继任天师的仪轨,历代天师道法精髓奥妙,自然会化作元神心印留给继任天师,从而如此一代代传承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继任天师不可有一丝念头闪烁与回避伪作,否则会被磅礴无尽的天地灵犀击灭元神,好在天师道漫长历史中,从无一名天师会在继任仪轨中殒落,否则那不仅是继任者有问题,挑选继任者之人、与负责监察的长老院都有严重差错。 云霄前来龙虎山不是为继任天师的,但是继任者应有的作为,他也要负责,那算是他斩杀张应昌之后的小小代价。 被云霄一剑斩杀的张应昌,他一身修为自然伴随性命消失而散于天地之间,而云霄作为当代天师,可以自天地中重新感应那消散的元神心印,凭虚倒摄,化入天师印剑之中,这样归还才算圆满。 当云霄踏上登仙阶最上层时,天师印剑自生感应,倏然飞离,成为龙虎山道场的一部分,象征天师印剑回归,只要下一代天师按照仪轨继任完毕,自可召唤印剑再出。 攀上登仙阶,就算正式来到龙虎山道场山门所在,红尘仙俗就此一门之隔,云霄却觉得好似走过了千山万水,肩上重担这才稍缓,方才那段路,并不因他有地仙位业而变得轻易,云霄也觉得形神间有一丝疲乏。 好在龙虎山道场中,天地灵犀充盈沛然,稍加感应自然神清气爽,就连道场中的香火气息都有养炼形神的妙效,虽非仙家洞天,却也毫不逊色。 不远处,天师道长老院众人联袂上前,齐齐对云霄深施礼数,云霄赶紧还礼,然后取出一枚小金印,捧上说道:“既已归还天师印剑,鹤鸣山治印也该物归原主。” 鹤鸣山治印最初是天师道门人张谷环执掌,此印在天师道中象征地位亦是非凡,而张谷环参与了东海截杀齐德仲的一战,自殉生机以助道**成,奈何也无法伤害齐德仲。 如今张应昌、张谷环身死,张谷衡被长老院拘押,天师道一派彻底与**明府分道扬镳,云霄也没有必要继续追究下去,而天师道长老院也懂得其中分寸,邀请云霄一同到戒堂之中,提审一干犯戒门人,作为同道见证。 (本章完) ------------ 第457章 鬼阴刑雷 戒堂之中,早有十余名天师道门人被锁上道枷、封禁一身修为法力跪倒在地,其中就有少主张谷衡。 如今执掌宗门事务的是长老院众人,天师道长老院最初是从二十四治主祭演变而来,分管传承至今二十四枚治印,天师印剑中那枚阳平治都功印与鹤鸣山治印都属其中之一。 如果天师交接继任过程中出了差池,一般都是由长老院负责代行宗门内外诸般事务,而以张氏族人为首的长老院,也与外门道场的八卦宫阵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 只不过这些年的乱象下来,长老院中张氏族人或多或少牵连紧密,如张谷环这等倍受尊长寄望的才俊都失足殒身,可知宗门内部何等糜烂。 剩下十三位长老,连同云霄一起来到戒堂之中,先是有人将犯戒门人的作为一一照科念出,然而带着犯戒门人上前详加审讯。 第一个就是张谷衡,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当年天师道少主意气风发,鬓发蓬松、脸颊消瘦,早已绝望无神的双眼,看见云霄之后稍稍露出一丝恨意怒火,但转瞬间又熄灭下去。 如果不是天师道内部事先做了一番调查,云霄也不知道张谷衡的作为牵连会如此之深。张应昌、张谷衡父子勾连三才剑刺杀云霄,那最多只是与云霄结怨,然而在此之前,这对父子为培植势力,让部分门人修习旁门邪术,沾染天师道戒律中明令禁止的外道魔源。 所谓外道魔源,其实也是一门独特奇异的道法,而且寻常修行人几无可能接触,只有修炼天师道法、祈禳上界尊神才会有所感应。 天师道仪轨精严,甚至细致到日常起居都有完备的讲究,以此达到修养神思、近于清静,为的就是可以感应天地间那散离无迹清气神息。 羽衣轻曾言及,天师道法所感应召唤的上界尊神,并非已经飞升超脱的祖师,而是列代祖师驻留人间的“痕迹”。 若是从这般眼界看待,鬼与神确有相通之处,难怪自古以来鬼神并称。 上界尊神是天地间游离散逸的清气神息,天师道门人若至外感修为,自可感召尊神护法随身,有真心全形修为后,更可聚现尊神法坛。所以天师道传承越久,可以让后世传人有所感应的尊神护法便越多,甚至法力会越来越强。 而天地间既有上界清气,自然也有下渊浊气,一般而言,凡是修炼驱鬼役尸之流的法术,就需要感应这等气息。可此等浊气在天师道法中是莫大忌讳,天师道中连安葬先人、超度施食都有完善的仪轨,就是为了避免沾染污秽浊气。 张应昌父子的差错就在于此,他们在龙虎山道场之外,私自设立了好几处祭鬼血食的道场,并且驱使部分天师道门人修炼“鬼阴刑雷”,张谷环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进展突出。 修行界诸般道法中,雷法是其中大支,太华门与天师道都有修习雷法,就连仙壶一脉亦有涉足,但彼此修炼大有不同。仙壶一脉注重天地间自然造化的风雷雨电,进而成为法阵与法器的变化;太华门雷法讲究运转炉鼎神气,以至于阴阳相薄、吐纳雷霆;天师道的雷法正宗号称“天心五雷法”,并不是单纯雷电交加的情形,而是要配合祈禳尊神、感召法坛等诸般仪轨,号称雷部众神。 至于鬼阴刑雷,也是感召鬼神之法,但尊神法坛之上,出现的可不是雷部众神,而是汇聚天地间阴邪鬼魅而成的魔源。 道法修行可不是简单地操弄天地外物,而是需要发自本心地感应体悟,能够感召邪异魔源,那么其人元神与心性也注定受魔源染化,这样的人莫说性情大变,甚至会做出无可理喻的极端行止。 张谷环当年在东海之上,殉身以求功行圆满,就是为了感召那等邪异魔源,幸好邪神尚未降临法坛,就被齐德仲断云斩一剑破去,否则当时沪海众修都未必能抵挡。 作为传授旁门邪法之人,张应昌父子并没有修炼,至少在表面上,他们还要继续维持天师道的道统正传,但此等驱使门人徒众修习邪法的作为,在天师道历史中从未有过,如斯邪行恶障,天师道上下居然被隐瞒了数十年之久,得知此事来龙去脉的长老院众人,更是个个惶恐。 因为张应昌此举,根本就是在试图断绝天师道传承,这已经不能以邪恶二字来衡量,作为当代天师,废黜已是纵容,唯有诛杀才能重整门风,所以云霄斩杀张应昌不仅无错,对天师道来说更是除去一大患。 至于张应昌的儿子张谷衡,如今一身修为十去七八,被所有门人唾弃,过去凡是与张谷衡往来紧密的一干门人,都被纷纷孤立起来,被长老院逐一调查审讯。 其实关于张谷衡的处置,长老院众人早有论断,只是等到云霄前来归还天师印剑,特地做这一出以表态度,当即宣布诛杀张谷衡。 外人看来,这样的判决似乎太重,然而天师道如今境况,皆因他们父子而起,加上张氏宗族世俗产业庞大,张谷衡就算被废除一身修为、逐出天师道门墙,犹然可以过上俗世王侯般的日子,这根本不是责罚,而是放纵。 所以长老院打算彻底熄灭天师道内一切与旁门邪法有关的苗头,张谷衡只有死路一条,并且由长老院之人亲自动手。 “我不服!”亲耳听见自己的判决,张谷衡挣扎着起身反驳,双眼尽是血红:“我与师君为了天师道大业,付出无数,岂是你等这般趋炎附势的小人所能裁决?” 长老院正要呵斥,一旁的云霄却抬手阻止,众人见他有话要说,当即偃旗息鼓,静待云霄表态: “有件事我要问你……我要是没料错,鬼阴刑雷应是龙霄佩传授于令尊吧?令尊贵为天师,本不必受此等旁门邪法所惑,必是另有因由。能让令尊深感担忧,是否与贵派尊长张鹤冠的失踪有关?” (本章完) ------------ 第458章 超然摄境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张谷衡满脸不可思议,无数念头闪过心间,随即颓然跪倒,仿佛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老祖张鹤冠失踪的消息,张应昌父子知道,天师道长老院知道,云霄与几位当世地仙也知道,但彼此间却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形成一个古怪的误会。 张应昌是继任天师之后,按规矩谒见老祖,张鹤冠闭关经年,老祖见不见后人是一回事,张应昌作为晚辈弟子也要做足礼数,然而张应昌在当时便已隐约察觉老祖并不在九龙井闭关。 龙霄佩当年为寻张鹤冠,几次出入龙虎山道场,还曾险些被新任天师张应昌察觉,在一番故意暴露行踪之后,龙霄佩将张应昌引出龙虎山道场,并且现身一谈。 府尊的声威张应昌早有耳闻,他怎么也没料到龙霄佩居然会亲自潜入龙虎山道场,而原因竟然是张鹤冠的失踪。从如今看待,龙霄佩隐瞒了自己与张鹤冠较量斗法的事情,只提及张鹤冠失踪,言语间不乏挑拨引诱,让张应昌觉得九州变数将至,而天师道失却靠山。 这其实是龙霄佩一眼看出张应昌心性缺弊所在,他并没有直接指示张应昌去寻找张鹤冠,张应昌自己就会利用天师道的手段去有所作为,龙霄佩只要留心张应昌一人就好,这样久而久之,便可将天师道掌握手中。 鬼阴刑雷是龙霄佩取自**明府的秘传道法。当初红山议会初立,大量道统传承失落的修行散人选择在**明府栖身,留下大量驳杂奇异的修行道法,在龙霄佩中兴宗门后加以整理,其中不凡旁门左道之流,龙霄佩并未传授于门人,而是作为收揽势力的赐赠。 张应昌得到鬼阴刑雷之后,并没有自己修炼,而是在天师道中挑选了一批张氏子弟传授,姑侄张谷环是其中翘楚。 张应昌不知道张鹤冠失踪与龙霄佩有关,虽然他也怀疑过,但如今谁也无法得知他所想具体为何了。至于张谷衡更是不解其中因由,只从父亲那里听说老祖失踪多载,天师道其余人等一概不知。 但眼下一切事情全部线索明朗,张鹤冠的失踪本应只是天师道的隐秘,云霄能够知道,想必不是从天师道得到的消息,只能是与龙霄佩有关。联系起张应昌试图找寻老祖的过程中突逢龙霄佩,张谷衡彻底就明白过来了。 能够让已有地仙位业的张家老祖失踪不见,也只能是同为当世地仙的龙霄佩,龙霄佩的确有心要找张鹤冠,但谁曾料想龙霄佩是让张鹤冠失踪的元凶呢?甚至张应昌父子与龙霄佩亦有血缘关系。 云霄在戒堂之中,以元神妙境重现当初玄石神龟上的龙霄佩的坦白,这种事无所谓捏造,就算再次逼问龙霄佩得到的答复也是一致的。 明白了事情前后,长老院众人一阵如丧考妣,毕竟张鹤冠驻世数百年,天师道当代重要的尊长失踪,也是哀叹天师张应昌误信奸邪,居然投效于龙霄佩,还传授旁门邪法祸害了众多张氏子弟。 而那些涉及此事的天师道门人此刻也终于清醒过来,其中不少人指天为誓,定要重振天师道、为尊长报仇雪恨。 云霄见形势将变,赶紧出言劝阻道:“诸位莫要急躁,张鹤冠前辈未必已然遭劫。” 长老院众人一阵嘈杂追问,云霄答道:“此中玄妙,云霄也难以尽言,张鹤冠前辈已不在此间天地,或是迷失于无涯之间、或是穿行至其他世界,也未可知。” 穿越异界云云,对于在场天师道门人而言,不啻是为天外奇谈,而云霄却是有此独到经历,这难免让人寄希望于云霄身上。 “诸位还请稍作镇定。”云霄解释道:“穿行异界并非轻易,若无天赐机缘亦不可轻易达成。张鹤冠前辈身在何方,我也未能尽知,所以不敢轻言许诺。” “还请云霄道友搭救老祖一番,莫让我天师道千年传承就此断绝啊!”云霄话说一半,长老院众人就纷纷跪倒哀求。 云霄心中苦笑,他清楚自己尚无能力找到张鹤冠,除非有哪位仙家下凡指点,否则云霄顶多只是两界间来回。 就在云霄突生此念之际,被安置在戒堂案台上的鹤鸣山治印生出一股莫名波动,云霄感应通明,摄境出离,外界天地万物凝滞停顿,仿佛有一人飘然而至,只轻轻擦过云霄肩膀,又倏然散逸无踪,云霄元神世界中便已浮现一道指引,就像路标般,放眼一望穿透了九州世界,远达异界彼方。 摄境出离只此一念之间,实际上也无法以实际辰光计量,因为云霄再动念,天地万物回旋而至,自己方才就像是有一只脚踏出了九州世界,陷于隙间中。 云霄这才察觉到,鹤鸣山治印中被人留下一道心印,而自己居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对方手法之精微巧妙,完全与鹤鸣山治印融为一体,只待时机一到,便自行发挥其用。 这样近乎自然造化的炼器手法,云霄只听齐德仲提起过一人,那就是已证仙道的太华前掌门羽衣轻。 据齐德仲所说,东海一战他得到鹤鸣山治印,当时羽衣轻以摄境出离之功,曾出现在齐德仲面前,接触过鹤鸣山治印,而云霄与沪海众修竟全无所感,就像云霄如今经历这般,天师道门人浑然无觉。 莫非当时羽衣轻就已经知晓张鹤冠失踪、并且在鹤鸣山治印中留下心印?而且料定云霄今日会来造访天师道、会被逼求寻找张鹤冠?但羽衣轻又是怎样料到云霄有穿越异界的机缘?当时羽衣轻可是早已飞升而去了!若是如此,羽衣轻眼界之远超乎想象,就连云霄也不敢比肩。 云霄越想越觉得羽衣轻超凡无双,而眼下刹那之感已得指引,于是对天师道众人说道: “诸位请起,云霄已经知道张鹤冠前辈身在何方,只是眼下还有些许俗务需要布置,长林郡碧亭山道场,不日即将召开九天神造会,届时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 第459章 东海龙宫 想要找张鹤冠,可不能就此轻易前往,穿行万界有难测凶险,云霄需要做好各种安排,九天神造会是他所愿,起码也要等到广邀天下同道、召开完毕之后再去,而天师道也不必急于一时,如今天师印剑既已归山,天师道也该选出新任天师才对。 眼下一切前因后果悉数厘清,张谷衡等人再无可辩驳,虽有受龙霄佩蒙骗欺瞒,但祸及宗门传承之举不可饶恕,仍旧维持原来判决,带入戒堂深处执刑。 张谷衡早已绝望,没再能提起一丝反抗的心思,倒是还有一些晚辈弟子不住哀求,长老院按照门规戒律,各施惩戒,或废除一身修为,或逐出门墙,并且将今日经历种种立典立碑,时刻告诫门人。 云霄离开龙虎山后,直接前往碧亭山道场,此时山下乾朝骑军已经离去,马家堡义勇也陆续下山,山腰的外围道场还在修筑途中,倒是道场中枢气候已成,云霄的到来也触动了道场禁制感应。 云霁随即率门人弟子出迎,看着云霄从天而降,云霁感叹道:“师兄好大的手笔,逼得朝凤山掌门退位、发信致歉。” 云霄笑嘻嘻地说道:“可能还不止于此,不过师弟你此番做得也不比师兄差。” 云霁一怔后当即明白:“原来我与各派同道对付那深海异兽之时,师兄你在一旁观瞧?” “恐怕还不止我一个。”云霄言道:“当时**明府与楚国其实都另外有派人前来观视,只不过各自隐匿形迹,见你们能够成功封印深海异兽,又彼此忌惮,所以都未现身。” “他们既然不现身,那我们也不必把他们当一回事。”云霁淡定说道:“近日来道场营建已成规模,九天神造会的请柬我也已经送出,一些遁隐已久的炼器高人,我则是请太华门同道代为送达。” “太华门对修行界诸般故旧了如指掌,当年九天神造的成员因战乱纷纷遁隐世外不出,这次我欲重开九天神造会,没有这些前辈可不行,否则就成了后人妄自尊大了。”云霄顿了一顿:“以师弟你的性情,让太华门出面送信请人,你绝不会毫无回报之举,说吧,要让师兄我做什么?” 云霁深施一礼道:“师兄知我,太华门为天下修行同道楷模,自然不图寻常功利,此番与我等合力封印深海异兽,但关于此邪异,还需细加稽考探明,所以我擅自做主,请师兄往深海伏龙谷一探究竟。” 云霄罕见地眉头紧锁:“此事你就算不提,我也要走一遭。如今血日魔潮尚未来临,九州世界却屡有异界来客,楚国帝君、伊甸圣器方兴未艾,又有这深海异兽突入此间,光是些许前兆就让九州内外动荡难平,此劫果真来势汹汹。” 云霁问道:“要不要我传讯让太华门的宝匣长老与师兄一同前去?” 云霄摆手道:“不必,太华门眼下正忙于梳理幽燕至中原地脉,为日后安置天衍玉锁做准备。此事既然是你替师兄我答应了,我自然要允诺践行。” “那――师兄一切小心。”云霁清楚云霄的能为,当世地仙修为法力岂是易与?他不用别人帮忙,也就说明别人帮不上忙。 云霄没有在碧亭山多停留,只在当初封印深海异兽的崖窟海岸伫留一阵,随即身化风云深入汪洋。 九州之外,汪洋之广更盛陆洲,自太古洪荒底定之后,海陆归于平静,生灵得以繁衍生息,汪洋之中更有无数凶险奇异之地。 据传说,上古禹圣治水、分九州,在安定九州水脉之后,部分参与治水的水族生灵大受封赏,甚至有东海龙宫一说。当年之东海,乃是泛指海外,只要是九州沿海生民难以履及之海域,皆属东海龙宫势力范围。 这则传说被记载于仙壶洞天的典籍之中,说得煞有其事。云霁翻阅之后曾与云霄讨论过一番,认为此事并非完全虚构,但内中细节却未言明清晰。 上古大洪祸及中土陆洲,按说该是生灵涂炭之劫,但却有一类事物得以坐享,那便是具备兴风作浪天赋的水族妖灵。所以云霁认为,禹圣治水,绝不仅仅是疏通河道、安定水脉,而是要事先对付那些因洪水灾祸而作乱的水族妖灵。 水族妖灵、乃至于世间龙种,不会无缘无故服从禹圣治水,而是经过一番斗争甚至是杀伐,彻底镇压了水族祸乱,并且令其臣服、参与治水。有这些水族妖灵相助,禹圣治水自然得以功成。 其实九州水脉安定,对水族生灵也非是祸事,像巢生真龙那般也得到在南巢泽安置水府龙宫的机会,那为何还要另外将上古水族赐封东海?云霁想来想去,恐怕这是古人先贤驱逐之计。 东海旷大无垠,将水族妖灵集中赐封于此,起初看似大获益处,实则遥居海外、渐受消磨。水族妖灵并非如世人那般,可以传授道法以精进,知我通灵一关只能凭其自悟,若长久以往,恐怕会因妖物寿元将至而覆灭于东海波涛之间。 所谓东海龙宫,只是一处足够旷大的牢笼罢了。试想后来姬无痕深入东海封印异界邪魔残骸,并未受到群妖拦阻;东海巨鲸作恶,也无虾兵蟹将助阵,想必当年赐封东海的水族群妖,早已沉沦湮灭。 禹圣此举,对九州之上妖灵之打压不可谓不重,以至于后世几无真龙再度出世,哪怕是四魁之世,妖魁雷煌麾下也无太过强悍的水族妖灵。 而那些被赐封东海深处的水族妖灵,也应该有各自的洞府与巢穴,久而久之形成一片巨大的海中国度,云霁猜测,伏龙谷便是其中之一,但深海异兽为何会在此栖身,仍旧是一大谜团。 云霄此去,除了要探明伏龙谷引来深海异兽的原因,也要重新探寻当年东海龙宫、海中国度的隐秘,最好就是带回一批妖物的遗骸,作为九天神造会时与天下同道共享炼器之功的盛宴。 ------------ 第460章 海中深沟 陆有路径,海有洋流,对于久惯沿海生息的世人来说,汪洋波涛之间亦有路径可循,而对于云霄这样的地仙高人,感应开阖舒张,碧波万顷间恍如一副细致入微的方外舆图。 海下亦有陆基,自然也有山峦起伏,只是其中走势形法别具一格,不可与陆上九州相提并论。而且洋流至此化作汹涌暗流,更是凶险万分。 海中凶险,寻常修行人鲜少涉足,也就只有天生于此的水族生灵能可畅游,然而汪洋深处更有莫测突变,稍有动静则祸及千百里海域,不为世人所知。 云霄虽然曾在仙壶洞天中修行,但也未经历过这样凶险的深海激变,如果不是地仙位业有化转天地、抱残守缺之功,恐怕想要稳住形神也不易。暗流湍急、涡旋生灭不绝的深海之中,寻常护身道法早已是无用之功,而此地也是最能体会太古洪荒那生灭意境。 所谓洪荒,并非独指时代久远,而是指天地自混沌激变的动荡中渐渐平复,此后万物生灵得以孕育而生、繁衍不息。洪荒初定,其实就是天地玄理逐渐生成,是世间自我安定之道,如修行人在清静中能体悟身心内外,若无安定清静,一切则无从谈起。 未曾亲自体会道法修行的凡夫俗子,往往不解何谓“清静”,甚至妄言人死则静。然而在修行高人眼中,生死之事不过世间自然循环不息,生死循环恰恰是动,而非是静,超脱生死,才是真正的“清静”。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心本清,因沾染世事而渐浊,须体悟天地、恬然无虑,而复归于清。人性本动,生之所欲而有求、喜夺占,须虚心弱志,澹兮其若深渊、泛兮其若浮云,绵绵若存而近于静。 云霄如今尚未能完全出入清静之中,反倒是因深海洋流湍急而有所感,由此方知自己尚未真正超脱。 其实进境造形化物之后,地仙高人就隐约能知自己何时飞升超脱了,而且造形化物一境不似离形去知那般,精进之功永无尽头,仙道成就之目标反而十分明确。 所以地仙之修行不可以常理度量,法力修为精进有可能一日千里,完全看体悟天地之功,像羽衣轻、龙霄佩、云霄这些人,一证造形化物便几近圆满。 云霄此时已经不再刻意施展法力,形神化若天地间一缕形迹,随大海洋流巡行,仿佛天地不再是天地,而是另一个更为广大无垠的自我。躯干是为大地,日月是为双目,风云是为气息,血汗是为川海雨露……自我的一切化作天地间的万事万物,旋即又聚合成更加繁复广大的自我。 云霄明白过来,为何世上会有盘皇开天的传说,这其实并非传说,而是远古之时,文明传承尚未兴盛,因俯仰天地而入修行门槛的前人,进境后世所言地仙位业,所以才有此感悟与体会。 那些在历史长河中辗转变化不知几许的古老传说,很有可能都是暗藏着修行玄机,又或许后人因世道之变,而又有了不同的看待方式,未尽然是修行窍要。 沿着洋流巡行大海,云霄忽生感应,一步迈出便已来到一片海中深沟。这条沟壑之深之长,若在陆上简直不可思议。 深沟大致呈南北走向,东西宽近两百里,南北相距超过五千里,与两侧海床陆基相比,最深处将近三千丈,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谷地。 然而就是这么一条巨大的海沟,明明该是白昼日光根本无法照射到的阴暗海底,却断断续续地浮泛出鱼鳞状的幽光,接连成片,就像一片茂密的丛林。 云霄按落身形,发现那成片幽光还真是“丛林”,只不过并非草木,而是一望无际的珊瑚,靠近之后才发现,无数形态各异、彩色缤纷的珊瑚交结虬集,而且不断散发光芒与热力,使得周围海水也变得温润,没有半点汪洋深渊的冰寒。 稍加感应一番,就能发现这片珊瑚林是经过刻意培育而成,整条海沟就是一个巨大的道场福地。只不过在云霄眼中,这片道场福地早已凋敝不堪,且不说原初营建之功十分粗陋,加上后来数千年岁月的磨洗,也将人为凿炼的痕迹洗刷得将近于无,若非云霄发觉此地尚有妖物藏匿痕迹,也无法做出此判断。 这条海沟足够大,九州修行界所有修行道场、福地洞天加起来,怕也不如这海沟的规模,如果有水族生灵修炼成精,在此地栖身营建洞府,那根本不可能完全独占这南北五千里之地。 就在云霄落脚东北二十多里之外,就有一只硕大如小山也似的海龟,趴在一片平坦的石台上,潜藏蛰伏、运化生机,使得周围灵犀鼓荡不止,没有寻常生灵胆敢靠近,否则瞬间就会被**力卷成齑粉,被巨龟吞噬。 云霄一步穿行而至,即刻便被巨龟察觉,对方毫无警示可言,运起法力猛然吐出一个气泡,在稠密的海水中速度奇快,拉出一条白沫直线。 眼看气泡便要与云霄迎头相撞,云霄抬手一接,任由妖法凝聚的气泡轰在身上,激散的余波将云霄身后海床掀飞,无数珊瑚枝倾倒粉碎,一片凌乱激荡。 云霄暗暗吃惊,但随即又明白过来。深海旷大辽阔,身在此地的妖怪不谙修行次第,修为进境固然极难,可是环境导致了他们体魄极其强悍、法力极其高强,发挥族类生灵本能,不断积累自身生机法力,一旦遭遇外敌,不加判断就发动攻击,这样的攻击若是放在陆上人烟,恐怕顷刻间就可将城池夷为平地。 其实仙壶一脉的传承过程中,就不止一次阻挡过来自深海的无知妖怪向九州侵扰,虽然没有人要求,但仙壶一脉隐约就是海陆间的守护者,就连当初东海巨鲸为祸作乱,最早也是壶洲客师徒率先进行拦阻。试想若无仙壶一脉,像这样法力强悍的巨龟妖怪,万一试图侵犯九州,会造成多大的灾祸? ------------ 第461章 葬妖古骸 云霄受妖法一击,身形毫发无损,巨龟似感来者之强悍远在自己之上,缩身壳中,向海床岩基猛力撞击,居然引起一场地动,冲击不向四面八方溃散,而是集中向云霄一人席卷而去。 “哎哟?”云霄在深海之中也能自如开口,此声惊奇连同元神识念传于巨龟。 剧震无形而至,云霄抬手一指,前方突生百丈虚空,无形剧震被尽数摄走,化为乌有,深海之中重归平静。 云霄这一指尚未完结,虚空尽散,并若剑光射入巨龟龟壳之中,就像天外流星飞陨坠地,砸中一座小山,巨龟被打入海床岩基之中,不得动弹。 然而巨龟并没有受伤,像此等水族妖物,一味壮大自身形骸体魄,兼之巨龟稳如磐石的原身天赋,想要将其彻底斩杀,就连云霄都要非一番功夫。 看见此等妖物生灵之演进,云霄这就明白,为何东海深处会引来深海异兽。 因为汪洋大海深处,恶劣且复杂的生存环境,自然造就了生灵族类为存续而做出此等演进,即便知我通灵修炼成精,本性参悟天地玄理,渐渐往形体力量强大的方向修炼,久而久之,形体愈加庞大,就像东海巨鲸那般,巨硕如山峦横亘汪洋,尾鳍一扫便是百里骇浪。 正是因为汪洋大海有此独特之天地玄理,所以才会引来深海异兽。由此可以推衍得出,深海异兽的原初出身,也必定是类似眼前这般汪洋深海。 当初太华门宝匣长老也做出了类似的判断,但他人的说法与自己的感悟终究不同,而且如今亲眼见证相似实例,云霄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受云霄一击的巨龟,并非是受到重击而无法动弹,而是云霄的法力中,还蕴含了一道元神心印,内中乃是关于中土九州、人世文明的简略概述,以及种种修行境界、次第关窍的印证,此等全凭自悟自修、摸索演进的深海妖灵,最缺的就是这类指引。 巨龟的修为已有离形去知,但又不能这般简单地衡量。当年道魁太华分定世间道法修行次第,乃是兼容参悟九州各家修行道统,这种划分本就是一种无上功德,给予世间众生一条超脱之道的指引。 须知在此之前,世间各家修行大体都在摸索之中,成就不一、劫数难测,因机缘运数不佳而误入歧途乃至绝路者多矣,上古贤哲摸索的过程,是需要无数尝试与失败的,绝非某一位惊才绝艳之人可以独自开创世间修行之道。 云霄能够看出,如果没有修行上的指引或独特机缘,巨龟纵然体魄法力强悍无比,但一世修行也就到此为止,无法再有进境,像东海巨鲸吞食异界邪魔残骸而有突破的机缘,也未必仅是福分。 一道元神心印,其内容之博杂,足够巨龟消化好一阵子了,所以它被云霄一击嵌入海床岩基,即刻就陷入蛰伏冥思之中,类似修行人的打坐入定,算是某种发乎本性的自保。 看见巨龟如此,云霄顺手施展了一道法术,化作禁制保护巨龟巢穴附近,只要有其他妖物侵入此地,便回唤醒巨龟,也相当于教它如何处世自保、与世无伤。 做完这些,云霄继续前行,探索海沟。一路上也察觉到不少水族妖灵,这些妖物各自有着自己的领地,大多数都是类似巨龟那般独自居处,不与其他生灵往来,只有少部分聚众成大片巢穴。 绵延五千里的深沟,像巨龟那样修为的妖灵大约十数上下,占据了基本是深沟中地气灵犀最佳之地,显然是上古水族曾经加以经营的洞府福地。除此之外,云霄还发现了不少水族妖灵的遗骸,有的是上古之时的遗留,更多的是数千年以来,汇聚于此的妖灵。 经过对这些妖灵遗骸的探索了解到,能够“寿终正寝”的水族妖灵寥寥无几,很多妖灵遗骸都有受伤重创的痕迹,要么是被其他族类所伤致死,要么是受伤后无法适应深海恶劣环境,生机涣散而亡。 海床之下,有着成百上千的妖灵遗骸埋葬其中,或许是因为深海妖灵不晓炼器之道,这些极佳的天材地宝都未被采用,久经天地灵犀洗炼,反而变得愈加精粹,汇聚了深海水元,甚至无需耗费法力炼制,本身亦有几分妙用。 云霄没有浪费,如同雁过拔毛一般,大大小小各种妖灵遗骸直接摄走,还有很多海底奇珍也一并带走。 而此地虽然是东海龙宫所在,但云霄并没有发现龙身遗骸,水族妖灵化形为龙,是一种独特的修行,云霄猜测,当年被赐封东海的水族龙种,除了少数成功飞升超脱,更多的恐怕是化作天地间的水性精华消散,一丝形骸遗存也不留,成为旷大龙宫的一部分,所以才能造就这片深海鸿沟。 顺延深沟北行数千里,来到末端处,深海暗涌渐趋湍急,而且涡流激增,附近已无生灵,就连蜉蝣尽皆不存,好似一片死寂鬼窟。 云霄放开感应,竟觉自身感应被远方暗涌吞噬,深邃而不可测。此等险境若非云霄有地仙修为,是寻常修行人绝不敢靠近之地,云霄分化形神,一缕化身遁入其中,欲探寻其中究竟。 化身一入其中,便不受自制地卷入涡流之中,深入到海床岩基更深之处,内里千疮百孔、分岔无数,就像一个庞然的迷宫,天地灵犀至此紊乱异常、兀自激荡,甚至有天地倒悬、万物失衡之感。 顺势继续深入,恍惚百里,海水自行分流开来,居然在极深处有一处空旷岩窟。岩窟内壁尽是孔洞,自其中奔涌而出的海水,并非向下流动,而是如丝线穿孔一般,经纬穿梭、无尽交织。 因为交织的水流而在空洞产生的回响,在这片岩窟中形成密密麻麻的鸣响,就像一首古怪而渗人的乐章,不停呼唤着,朝着遥不可及的莫名彼方传达此间状况,无可名状的情感,足以让世人心志崩溃。 ------------ 第462章 济世空明 “这里便是伏龙谷?”云霄能够察觉到,此地有深海异兽存留的一丝痕迹,或者说是一道难以描述的残存轮廓,整个岩窟,根本就是深海异兽蜗居的巢穴,岩窟内壁的无数孔洞,就是异兽触须钻蚀而成的。 其实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具体名称,但是这片地方形成了一种独特而怪异的氛围,能够扭曲世人、乃至于大部分修行人的心志,人们自然会因为各自知见,对此地产生判断与命名,伏龙谷因此得名。 仔细一想也不觉奇怪,凡夫俗子未曾得见真龙,能潜伏深海而莫测者,不是龙又会是什么?深海异兽的真正来历,已经超出如蔡大统领和东北匪寇的理解之外,误称为龙也无不可。深海异兽蛰伏此地,那伏龙谷一说顺理成章。 而此地水流交织、天地万物倒悬失衡的现象,或许是那深海异兽留下的一道“法术”,云霄默然体悟,觉得这道法术更像是某种传讯手段,虽然无法具体描述其内容,但显然是与某个对象沟通。 心念及此一切明了,深海异兽穿越至九州世界,无非是想回归原初出身世界,或者是召集同族一齐到来。深海异兽此举,就像是在传达自身存在的具体位置,只不过短暂时日内,这道法术还没完全施展开来。 云霄探查了一番,岩窟的出现不过是最近十余年,深海异兽对九州世界天地玄理极不适应,也亟需了解此界状况,所以开始照见天地玄理,对就近生灵加以感应。 深海异兽的感应,似与九州修行人的元神感应大相径庭,明明东海龙宫近在咫尺,却视若无睹,不知为何会感应到远在九州东北的匪寇。 世上可会有一种道法,对世间的恶意有所感应?又或者说,九州东北的匪寇与那蔡大统领,究竟是呈现何种面目出现在那深海异兽眼前? 云霄能够感受到,残存在岩窟之中的异兽轮廓,有一种极为深沉的恶意,这种恶意不是世人寻常的为非作歹,而是对世间一切存在的反悖,以及对存在自我意志生灵的操纵。 云霄想起了龙霄佩的愿心所求,但随即发现与这深海异兽又有所不同,如果说龙霄佩只是行差踏错、近于魔行,那么这深海异兽就是彻彻底底的魔物了。 凡是存在自我意志的生灵,无不是有趋避利害、为求延续的念头,这并非是**,而是生灵自我为继的必然,而这深海异兽却是有颠倒众生之念,化万物归于死寂虚空,是一切生灵之死敌。 既是如此,这样的魔物倒是好对待了,各凭本身相争高下罢了,没有什么道德心性可言。 云霄再细加感应,就发现岩窟孔洞之中,还有许多隙缝,内中干燥,而且有生人起居的痕迹,料想便是那蔡大统领的洞府。而那蔡大统领已然非人,形骸体魄被深海异兽所异化改造,腑脏被邪异腐蚀殆尽,更像是深海异兽为了适应九州天地而做的试验。 蔡大统领是不可能自己穿越万里汪洋来到这深海之中的,必定是受深海异兽所感召,通过某种穿行门户至此,也难怪那些匪寇头领觐见蔡大统领,都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带来的,即便是地仙高人的挪移遁空之法,若无相当护身法力也是无法穿行的。 联想到这,云霄忽然想起碧亭山道场与仙壶洞天相距遥远,门人弟子这一来一往都需大耗法力跨越东海,甚是不便,看来日后还需另外打造一处穿行两地的门户,以便洞天门人来往。 岩窟之中已无其他线索可寻,云霄并没有收回这道化身,而是凝聚化身法力,直接在岩窟内中形成风暴,将厚重岩层粉碎湮灭,方圆百里海床同受震动,海水向内急灌,直接夷平此地。 毁灭此地还不够,云霄利用周围洋流暗涌,布下一道强烈的禁制,一旦此地又有异界邪魔入侵,就会当即发动灭顶狂潮,即便无法消灭来者,也能够阻遏一时。禁制一旦被触发,云霄自然有所感应,届时前来也可有足够准备。 算算时日,云霄离开碧亭山已有好几个月,这其中滞留岩窟之中推衍异兽来历最费辰光,但好在所得颇丰,而且掐准了约定之日,转眼就到了九天神造会召开之时。 云霄没有过多停留,转身一步踏出,倏忽不见。 …… 以重金酬谢最后一批工匠,碧亭山外围道场基本已经完工,将近半年的功夫,在围绕碧亭山西麓修筑了一大片馆舍,暗合九宫阵式,足可容纳数千人落脚。 外围道场之上是茂密丛林,是此前参与封印异兽的修行同道,合力恢复碧亭山地气生机所成,其中还有几处隐秘的药田灵圃分布,云霁派门人弟子驻守其中。 这几个月期间,从仙壶洞天陆续来了好几批人手,除了有怀字辈弟子,更多的是原本的飞云门人,有他们出手,道场中枢的凿建进度加快不少。后来连九鸣真人、王启年两位客卿护法也一并前来,并且打算从今往后负责镇守碧亭山道场。 九鸣真人在仙壶洞天中,用苍鱼蛟龙原身的一根龙爪,炼成一柄弯镰,号名“济世”。看似农夫所持,却是汇聚了蛟龙行云布雨的妙用,御器之时能布重重雨帘,与**云海阵有相辅相成之妙。 九鸣、王启年,各自法器一镰刀一锤子,衣着扮相不再是过去仙长模样,反倒似农夫工匠,并肩联袂前来碧亭山,一众门人弟子差点没认出来,还是云霁主动出迎这才为人所知,看来此二人修行又有精进。 按照事前传书发信,九州历公元一八六二年春分,长林郡碧亭山,东海散人云霄广邀天下同道,召开九天神造会,共议天衍玉锁炼制之方,探讨道法修炼与炼器之道,与天下同道结交缘法、共享仙缘。 山下霜雪渐融,林木吐翠,碧亭山如华盖弥天、生机沛然,只见众多气度非凡、形貌各异之人,三三两两、或率众而至,汇聚到碧亭山下,被安排住进那落成不久的道场馆舍。 ------------ 第463章 齐聚碧亭 尚在几年之前,受天下修行同道瞩目的红山议会,前后参加人数总和不过千余人,而那已经是太华门广邀天下同道共商共议的大场面,可是比起如今碧亭山召开的九天神造会却是远远不如了。 足可容纳近五千人的道场馆舍,第一天迎客便有近两千名修行同道拜访,九州十二宗门中,太华门、七星剑派等都派出门中尊长率领晚辈门人一同与会,其余大小门派更是不乏掌门亲自到场,江湖散人们更是拖家带口参与其中。 碧亭山不似红山那般位处险峻群山深处,伴随东北匪患消除,乾朝大肆兴建铁道,绝大多数没有飞天之能的修行人,干脆是搭乘铁道火车前往东北州郡,只要进入长林郡地界,稍加打听就能知道碧亭山具体位置。 碧亭山虽然是云霁用心营建的修行福地,但对于世俗凡夫而言并非飘渺难寻,东北镇守府马家堡与碧亭山的仙长交好也非秘密,靖安尉马道成更是云霁仙长的弟子。 光是这几年马家堡在东北扫除匪患余孽、拓土开荒,碧亭山的名声也随之传遍东北州郡,凡是因为匪患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而又传闻有妖魔鬼怪出没之地,必定都是碧亭山的仙长主动出手,换一方安定平静。 其实那些地方也不尽然是妖魔作乱,很可能是尚未肃清的零星匪寇,又或者是修得了几分法力,凭此勒索夺占的修行散人。云霁派人出面应对,或劝导、或规戒,若是宁顽不灵者,碧亭山的修行人自然不缺少降伏妖魔败类的手段。 其实如今敢冒犯碧亭山一脉的修行人几乎不存,修行界中消息流传得很快,往往也有各种夸大。碧亭山原本是飞云门道场所在,飞云门过去在修行界中也仅是远世清修的寻常宗门,若不是出了个齐德仲,恐怕大多数修行人都未曾听闻。 一名被逐出师门的江湖散人,辗转流离几年后,先后受到如羽衣轻这般高人的青睐,而且陡然间一翻身,还恢复了乾朝旧太子的身份,当时已有不少人等着看当朝太子如何去寻那旧日师门的麻烦,只可惜齐德仲未遂他们之愿。 如果是齐德仲的经历还有几分庙堂之上的风波云谲,远离江湖,那么他的大弟子云霄,可就几乎是活生生的传说。证地仙、斩天师、穿异界、定规戒,短短几年间,在天下同道面前做到了往往几代修行人都无法完成之事,很多甚至是无法想象的超凡作为。 而同为齐德仲的弟子,云霁在天下修行同道面前倒是显得低调许多,即便部分人清楚,当今修行界、乃至于九州局势,云霁或明或暗的影响,绝不是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 就譬如眼下东北州郡的安定,还有这碧亭山召开的九天神造会,无不是云霁谋划布置,他本人并不居功,至于天下同道,知则知之,不知亦不愠。 碧亭山外围道场除了供修行同道静养的馆舍外,还有大片空地。九天神造会是修行同道交流炼器之道、修行心得的场所,而炼制法器、体会物用,自然不可空手空谈,需要有物有凭。 过去修行界各派同道交流各凭缘法,哪家灵药炼成了、仙灵草木结果了,就请同道共享福缘,这种场合都是需要主人主动邀请,而且一般不会大肆张扬公开,更不会招待不请自来之人。 但九天神造会不同,除了主动发信邀请的修行同道,云霁还清楚表明,只要愿意守无伤相安之规的修行同道,无论修为高低、法力强弱,皆可前来九天神造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修行人不远千里而来,很多人只是对齐德仲师徒事迹有所耳闻,本身修为亦不甚高超,充其量是来凑凑热闹罢了。 而云霁要利用的就是这股热闹。 在外围道场的空地中,云霁拿出一大批修行奇珍,从各色法器、天材地宝,以至于奇花异草、灵丹妙药,统统展现于数千同道面前。 这么些东西,很大一部分是云霁覆灭三才剑过程中搜集而来的,其余便是整理仙壶洞天诸般奇珍后,认为可以用于结交同道所用的,数量之多、类别之众,非传世千年的大门派不可见,而云霁却这般豁达直爽地拿出来让天下同道共享。 说是共享,当然不是随便拿走,修行奇珍非是俗世财货,多有稀奇独门、难以复现的特点,所以很难用等价的金银钱财直接购置,过往修行同道如要交易此等修行奇珍,大多是以物易物,而且是有需求才购置,几乎不存在世俗财货囤积居奇一说。 所以云霁首要之举,便是为天下诸般修行奇珍分定高低品轶、珍贵稀缺,效仿太华仙家当年定道法修行次第,云霁此举是为未来开宗立派造势,让未来宗门在修行界中不仅是简单的一脉传承,也是道法修行的一种指引。 修行奇珍分判高低品轶,绝对不是俗世官衔爵位的划分,比如不同的天材地宝,为何此高彼低,还要讲清楚其产出之地、具体环境、生成岁月,更重要是各种修行奇珍的物性妙用、属气禀赋。诸如此类,若无细致入微的体察、以及包容各家的胸襟,凭什么资格为世间修行奇珍划分品轶? 如果不是齐德仲与云霄皆被认可当世炼器宗师高人,这个九天神造会恐怕就成了修行界一大笑话。 而仅凭齐德仲一脉师徒秉持己见远远不够,这也是为何云霁请求太华门寻觅那些隐遁多年的九天神造成员,不可能只假借人家的名头,妄自显耀。 太华门此番前来,还带着八位原九天神造成员,其中三人更是曾与铁炉公交往甚密的炼器高人,而且还有一位老者脾气颇大,一来到碧亭山就叫嚷着要见云霄,让旁观者无不侧目屏息,正想看着老者闹笑话。 云霁出面迎候同道,还没等他问明来者身份,天上风云急降,传来云霄爽朗之声: “晚辈云霄,恭迎冥河子前辈!” ------------ 第464章 不可多得 云霄是正好赶着众多修行同道齐聚碧亭山的时刻回转的,稍一感应就知道众人诸事,本来无心接见客人,且让师弟云霁应对,没想到冥河子居然也是九天神造成员,这件可把云霄瞒住了,当即满脸笑意现身相迎。 冥河子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精悍模样,修为境界在高人云集的场合绝对算不上高,可是能得云霄如此迎候,恐怕还真就此一人。 “哼!”冥河子看见云霄,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虽然他们并无师徒之名,但传授铸剑技艺确有师徒之实,云霄修为高绝,依旧视冥河子为师辈尊长礼待,冥河子自己也清楚这点,更是神气得不行,略显驼背的身躯也昂然挺立起来。 “怎么?当了这地仙,果真气度不凡了呀。”冥河子捻须撇嘴,还是当年湛渊山上那副教训后学的吝啬模样:“没事搞这劳什子九天神造会,还吹得漫天震响,老夫耳朵都快被你的名声震聋喽!” 面对老人的苛责为难,云霄躬身下拜,礼毕后又恢复那不正经的嬉笑:“前辈,地仙不是当的。” “哟呵,还敢顶嘴了是吧?”冥河子吹胡子瞪眼,就差没拿出藤条抽人,不过他仔细一想,云霄如今可是当世地仙,莫说藤条,就算老天爷拿雷来劈他也不见得会疼,而且此番是云霄举办九天神造会,聚集了众多修行同道,自己挣得几分面子就够了,没必要坏了他苦心经营的大场面。 云霄笑呵呵不说话,冥河子感叹此子成就,又哪里舍得打他? “冥河道友,你又何必为难云霄。”一阵温润声音自人群中传出,“太岳三针”林洞玄迈步走出,一袭青灰长衫依旧,云霄见来者亦是尊长,赶紧行礼问好。 “师弟,你继续照应着,我请两位前辈到道场内中歇息。”云霄吩咐一句,然后广袖拂动,现出一大片事物,随口解释道:“这是我出海带回来的,具体事务你来主持便是,伏龙谷忧患已除。” 云霄话毕,领着冥河子与林洞玄进入碧亭山道场中枢,那里自是更为上乘的修行福地,可不是什么外客都能进入的。 而这人群中一系列变化,也让各方同道暗自吃惊不已。冥河子与林洞玄皆非无名之辈,前者性情孤僻乖戾,是江南一带名声久著的铸剑师,后者乃是杏林国手,冯华主政乾朝时期便已颇有济世救生之功德。 如今云霄奉二人为尊长的姿态赫然在目,修行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隔着人群也能探知方才言谈过程。有不少人顿足悔叹,可惜自己没有早与此二人结交,否则今日就能与碧亭山一脉结下缘法。 云霁看在眼里没有说话,云霄挥挥手就带出这堆成小山的修行奇珍,顿时也引来各方瞩目。云霁看得出其中不少是水族妖物的原身遗骸,都是上等的炼器、炼丹材料,看来云霄的确是找到东海龙宫故址,至于具体情况,待得师兄弟二人私下再商谈。 命弟子分别安置好这些修行奇珍,云霁并未将其藏纳密存,只简单施展了环护收敛的法术,就这样堂而皇之摆在布摊上让天下同道随意观赏品鉴。云霁也不担心有人能偷走这些东西,在这个广交缘法的场合行窃,岂不是跟天下修行人为敌? 碧亭山一脉有此作为,前来参与的各派同道也陆续效仿,像太华门这种传世悠久的名门大派,能拿出手的修行奇珍自是不少,甚至连羽衣轻炼制的仙家法宝“五行蕴道瓶”都拿出展示。 形势发展到这种地步,就不可能发生俗世豪贾斗富的情形了,不服气想要比别人厉害,那就自己先求证地仙位业,然后炼制几件仙家法宝让大家开开眼界,否则就别在这种场合大放厥词、狂妄失态。 像太华门这样的宗门传承,此举已无所谓故作显耀,反而是一种胸怀天下、传道弘法的用意。如羽衣轻这样成就仙道、飞升超脱的仙家高人,对于绝大多数修行晚辈而言,跟神话传说没什么两样,一世修行连求证驻世长生都是虚无缥缈,这对广义的道法修行并无益处。 五行蕴道瓶足可让天下修行人明白,仙道有凭、此途非虚,以此巩固修行悟道之心,祛除疑道、疑法之心,至于从中能参悟多少修行玄理,各凭众人机缘,碧亭山一脉召开九天神造会,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修行缘法,是过去寻常修行人求都求不来的。 …… 碧亭山道场深处,有一片幽静密林,松柏终年常青,有一座古韵阁楼耸立林间,是当年碧亭山大战中少有未收破坏之地,此地安置了飞云门列代掌门与尊长的牌位,是门人祭祖所在。 碧亭山一战后,飞云门人只能将牌位带走,无法连通阁楼搬走,如今重归碧亭山,又将牌位归于原位,或许真是列代祖师庇荫,祭祖阁楼无需重修,一切规制与旧日无异。 唯一多出来的一面牌位,是飞云门已故掌门常清道人,冥河子看着枣红色的木牌上阴刻髹漆,桀骜神色不复,反而散发出浑身寂寥与无力。 “你还是输了。”冥河子也不知与谁在说话:“当初你我二人赌斗三局,首局平手、次局我败,因此为你铸炼绝云剑。第三局拿你我二人寿数性命做赌,你还一副信誓旦旦,说我好求锋芒、不得长久,可你怎就走在我前头了呢?” 冥河子沉默了许久,阁楼花窗中分割而开的阳光斑驳落在身上,仿佛将这个人的生气都抽走大半、行将就木。 云霄见状微微皱眉,正想说话,冥河子却好像预料到他的疑惑:“小子,我没多少日子。” 不等云霄探问,冥河子抬手打断道:“修为如我,还会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吗?这没什么好伤心的,这一步你迟早都要经历的。就如同你师父齐德仲,眼睁睁看着常清离去,我虽然没跟他见过面,但是从师徒传承来判断,他应该从未在你等面前流露出一丝哀****?” ------------ 第465章 赌斗三局 修行进境至真心全形,身心形神俱妙,修行人对自己身心状况了如指掌、纤毫皆知,生机神气的运行把握完全,所以自己寿元几何都有大致了解。 看着寿数将至的日子渐渐接近,冥河子并无惧意,道法修行自古便是长生者寡、不成者众,即便是九州世界这寥寥可数的地仙高人,也尚未求证仙道、飞升超脱,遑论他人? 这可不是一种颓唐消沉的心志,当冥河子看见常清道人的牌位,心境豁然开朗、笃守清静,如此方知生死恒常。 与佛门“无常”、“众生皆苦”的修行根基不同,冥河子也是道家仙修之辈,在他看来,天道恒常、生死有幸,不仅是因有生而乐,也因有死而乐。天地万物本是无中生有,如今复归于无,万物周流循回而恒常,没什么值得悲伤的,能窥天道堂奥,是道法修行至妙。 “前辈与常清师祖是怎么斗起来的?”云霄细声询问道。 “是因为飞云门的掌门法器腾云座。”冥河子的神色陷入沉思之中。 在距今近五十年前,常清道人初掌飞云掌门之位,他南下拜访修行同道,在江南地界被卷入一场私斗,几个门派的修行人纠集一同要攻打魍魉洞天。 魍魉洞天并非仙家洞天福地,而是一个修炼阴邪鬼魅法术的门派,因为招引亡魂修炼倍受忌讳,又不乐与同道往来,三番两次接触下斗法伤人,惹怒好几个门派。 常清道人卷入此事纯属偶然,他天性恬淡,本不欲厮杀,想着去到魍魉洞天劝阻争斗双方,然而等他们抵达目的地,魍魉洞天已经死伤惨重,显然有人事先下手。 魍魉洞天中有一处禁地,其中镇压了无数阴灵鬼物,经过秘术祭炼化作怨灵凶煞,趁各派同道攻来之时打破封印、大开杀戒。 怨灵凶煞无有实体,刀兵水火不忌,祛邪破秽的法术也难损其根本,顷刻间杀伤多条人命,常清道人见状挺身而出,以传承到手不久的腾云座施法,化虚为实,让怨灵凶煞具现实体,众人合力之下,那怨灵凶煞被彻底打灭,散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这场斗法在修行界算不得什么大事,魍魉洞天一般旁门左道本就未受修行人重视,灭了也就灭了,参与围攻的各派顺势瓜分了魍魉洞天中的修行奇珍,此战首功的常清道人却未取一物,飘然离去,各派同道皆夸赞常清道人高风亮节云云。 而这一切经过都在当时尚未自号冥河子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冥河子师承铸剑之法,但是其人智计多巧,为求炼成不世仙剑,意图以阴灵合器成就剑灵,这也是他参与攻打魍魉洞天的原因,只可惜怨灵凶煞无法制服,眼睁睁看着各派同道将其打灭。 不过当冥河子看见常清道人基础腾云座,他立刻就明白,此器乃是收摄无形阴灵鬼物的上佳宝贝,此念推动下,冥河子悄然跟踪常清道人。 可是冥河子没料到,看似恬淡从容的常清道人察觉到自己的跟踪,半途折返与冥河子迎头相撞。冥河子身形曝露,不等常清道人质问,他就先下手为强,二人不分皂白大打出手。 二人斗法半晌,常清道人出手云淡风轻,冥河子御剑疾利,可谓是不分高低。最后两人神气大衰,这才不得已各自罢手,常清道人当即问起冥河子出手缘由。 冥河子性情桀骜,打了半天也明白自己是不服对方察觉自己跟踪才出手,越是如此他越是急恼,当即装出一副草莽匪寇的形容,扬言要夺常清道人手中的法器腾云座。 腾云座乃是飞云门掌门法器,有飞天妙用,莫说交予外人,就连本门弟子也非人人有接触机缘,冥河子此举与杀人夺宝无异,常清道人完全可以杀他。 不过常清道人并无杀心,倒是一副和蔼地解释,如此一来逼得冥河子无话可说,二人就此在荒郊野外对峙下去。你打坐歇息我也打坐歇息,你想离开我就出手,完全就是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的地痞流氓。 常清道人脾气再好,也被冥河子消磨得差不多了,干脆跟对方挑明,自己怎样才能离开? 冥河子要常清道人交出腾云座,这自然绝无可能,不过常清道人看在冥河子如此汲汲营营,也乐意暂借腾云座让冥河子参悟,但此事不能毫无条件。 于是两人为此做赌,凡三局两胜,冥河子赢了借腾云座三年,常清道人赢了,冥河子为他铸剑。 说是要赌,却又非是即刻开局,二人斗法消耗甚巨,冥河子也要思索赌局以增胜算,所以先放常清道人离开,约定三年之后在湛渊山一会。 二人各以元神起誓,三年之后常清道人遵照约定而来,这次见面就无需厮杀激战了,修行人不必拼死拼活。冥河子要求赌斗采取五金,常清道人也应承了。 按说冥河子擅长铸炼剑器,采取五金可谓是易如反掌,他一开始也担心常清道人不肯,所以还想了好几条预备的策略,没想到对方直截了当地答应。 湛渊山底下有暗河流经,河沙中夹杂着自上游而下的五金细屑,冥河子过去炼剑多是在此淘取材料、汲取清水,二人斗法一日一夜,较量何人采取五金更多。 冥河子奋力施为,没想到结果竟是二人平手,原来常清道人采取五金的同时留心冥河子施法。冥河子采集多少,常清道人一分不增、一分不减地原样采集,到头来二人所采五金莫说重量,连成色都完全一致,冥河子这才知道常清道人修为深厚,分明是让着自己。 事后冥河子苦思冥想,这才知道常清道人有心点化自己,同时以赌局缘故,以冥河子的桀骜性情与顽固不改,无形中让他自困湛渊山,专心只为赌局用功,再也不能做那半路劫道的草寇之举。 冥河子起初最恨别人这般玩弄姿态,恨不得要打上碧亭山,但一想常清道人修为在自己之上,只好继续用功修行,约定十年之后赌斗第二局。 ------------ 第466章 天道盈缺 赌斗的第二局是精炼五金,第一局采取的大量五金原料,节省了冥河子多年之功,他也不浪费,以此延续赌局,而且继续发挥自己的所长。 冥河子铸剑不是凡俗打铁,湛渊山下暗合五金原料已经是饱经天地灵犀洗炼的天材地宝,但还需要修行人的道法玄功精炼物性,冥河子比的就是这样,他法力兴许不如常清道人高深,可精炼五金物性乃是他修行以来耳濡目染不知几许的根基功夫。 常清道人借赌局诱使冥河子自困湛渊山,冥河子则反过来利用赌局,让常清道人给自己当苦力,无论赌局最终胜负如何,反正攒下了足够铸剑材料,冥河子也不算输得太惨。 常清道人应该也明白冥河子用意的,第二局展现了真正的能耐,五金原料精炼纯粹,五金锐气无端自生,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剑胎。 冥河子见状黯然不已,因为这枚剑胎都勾起他贪占之念,对于铸剑师而言,已经无需再比,冥河子彻底输了。 第一局平手、第二局常清道人获胜,第三局就算冥河子能赢,二人充其量也是持平,更何况前两局都是冥河子决定赌局,冥河子占尽优势尚且不能赢,修行斗法已经输了,第三局再比下去,难不成都要较量铸剑之法?冥河子脾气再臭也不至于如此犯浑,否则就不用修行了。 冥河子自己没主动开口认输,常清道人则主动给对方递台阶,说是敬佩冥河子铸剑技艺,想请他铸炼剑器,待得剑器铸成,二人再开第三局赌斗。 冥河子闻言直接答应,就用常清道人炼成的剑胎铸剑,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此后总是难以尽全功完满,似乎总有几分缺陷,不得已只好将剑胎搁置,用自己精炼过的五金原料铸剑,那便是后来的绝云剑。 倏忽又是几年光阴,常清道人再度造访湛渊山,冥河子交出绝云剑,却说自己已经无法铸炼不世剑器,这绝云剑权当补偿,话中语气分明已有认输之意。 常清道人接过绝云剑没有计较,径直言及第三局赌斗,此番要比的是两人的寿元。如果冥河子先死,那么湛渊山中一切归飞云门所有,此山甚至是飞云门未来道场福地之一。如果是常清道人先死,那腾云座则会借给冥河子三年,并且会事先与下任飞云掌门解释因果缘法。 二人赌斗至此,哪里还跟腾云座有关?前后纠缠二十年之久,冥河子的脾气性情已经收敛许多,而且几乎不出湛渊山半步,有没有腾云座,冥河子也无所谓了。 更何况以性命寿元做赌,此言不祥,冥河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再恍然,常清道人已经离开湛渊山,飘然离去。 此一别,竟是今生最后一面,生死相隔。 常清道人回到碧亭山后,绝云剑作为齐德仲加冠之礼赠予弟子,只可惜后来在东海一战中,齐德仲奋力施展断云斩,绝云剑难承道法雄威,剑器化作齑粉消散天地。 有些事,冥河子也是后来才知道,云霄的师父齐德仲,就是常清道人的弟子、绝云剑之主,世事的机缘巧合,让冥河子恍惚有悟。 “原来,前辈给我的那枚剑胎……”云霄听完冥河子的讲述,也觉世事之变玄妙万分,当初他铸炼玉霄观云之前,冥河子随手给他一枚剑胎,没有细说此物来历用处,却没想到炼就了玉霄观云此等仙剑,缘法早已在师祖时结下。 “你炼成玉霄观云之时我就明白了,当时你自己还没明白。”冥河子说道:“天道行此要有余,抱残守缺以未济,常清老道炼成了一件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事物,成了指引后人的大道契机。” 云霄闻言默然颔首,他求证地仙位业,其实不是在炼成仙家法宝云中觞之时,而是此前炼成玉霄观云,个中玄妙,云霄至今犹在回味。 而云霄也终于知道要如何拔出玉霄观云了,其实换任何一个没有地仙位业的修行人,都能轻易拔出玉霄观云,但在这些人手中,玉霄观云就仅是普通长剑。此剑真髓,非地仙不可展现,但地仙想要拔剑御剑,也并非轻易。 抱残守缺之功,只是求证地仙位业的玄妙,但地仙以上还有超脱的仙道成就,仅仅抱残守缺还不够。 世人寻常理解中,残缺便是未满,但没有残缺,便无圆满可言。道书云“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便是此理。 残缺是推动圆满出现的根本之因,抱残守缺是因,大道盈缺兼具才是果。 云霄领悟飞快,他也明白为何世外洞天唯有仙家能够开辟凿建,因为造化玄功非盈缺兼具不可成,能够运转造化之大有,必定是残缺余漏之大无,有无彼此运作,方能开天辟地、造化万物。 一念及此,云霄已见超脱之道。 看着云霄朝自己恭敬叩拜,冥河子皱眉道:“小子你拜我作甚?我还没死呢!” 云霄起身后笑道:“前辈一语点化,云霄仙道可期。” “哦,那还真是恭喜了。”冥河子面露戏谑,喜怒哀乐难测。 林洞玄摆手道:“好了,在人家祖师牌位前少说闲话,你冥河子既然没这烦恼,何必让晚辈多担心呢?” 冥河子又恢复成那张桀骜面孔:“怎么?还不许我说了?我跟常清老道的赌局说得清清楚楚,他赢了我给他铸剑,当年没比完我就给他铸剑,现在他死在我前头,还不许我跟飞云门讨要腾云座了?” 另外二人闻言面面相觑,仔细一想冥河子说得也无大错,两位前辈的赌斗最终是以平局告终,冥河子既已有所付出,常清道人的弟子也该履约奉上腾云座,借给冥河子参悟三年。 “这……”云霄苦笑道:“前辈你稍等一下,如今腾云座在我德源师伯手中,我去问问师伯能否通融出借,若是可以即刻给前辈拿来。” 冥河子闻言下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连连摆手道:“知道了还不快去?非要等到老夫寿终正寝不成?” ------------ 第467章 器分九品 德源如今正带着部分飞云门人在碧亭山道场中,云霄分化身形与之商谈,没想到德源居然知道常清道人与冥河子的赌局。 “原来方才那位引人瞩目的高人就是冥河子前辈?”德源轻抚三绺长须:“当年师弟被逐之后,师尊就与我提及此事了,后来本门遭劫,腾云座由我来执掌,本以为不会再有后续之事。” 云霄苦笑问道:“德源师伯如果不愿意出借腾云座,那师侄我另外炼制一件法器酬谢前辈就是。” 德源挥手间捧出一枚羊脂白玉印:“不必了,尊长有约,我等自当遵守,更何况如今碧亭山有你们坐镇,何须担心法器物用不足?这腾云座你去拿给冥河子前辈便是,前辈想用多久便用多久。” 云霄接过腾云座,一念之间就明白法器妙用,也知道这件法器的来历。 飞云门主祭祖师飞云子乃是近千年前的修行散人,生性随和且最喜腾云悠游,走遍世间高寒之地,就为观飞云流迹,最后在碧亭山中俯仰海天而有大悟,以昆岗净明玉为本,采炼海天云气炼成这腾云座,自有飞天妙用。 腾云座平日里就是一枚玉印,以修行法力御器,能使其虚实两化,凭此器施法,还可以化虚为实、散实化虚。腾云座本身并非用于针对阴灵鬼物而炼制,常清道人当年能够制住怨灵阴煞,倒不如说是他本人法力精妙,若以收摄阴灵而论,还不如金川魂师的邪魂幡。 邪魂幡这次也被云霁一并带来九天神造会上了,幡中阴邪气息极重,仿佛是某种污秽,路过的修行人无不屏息避让。 拿着腾云座交给冥河子,云霄安排他在静室参悟道法,冥河子并不打算带着腾云座离开、让云霄难办,显然是打算好好利用有生之年。 …… 九天神造会不像红山议会那般仪轨法度森严规整,实际上除了云霁安排人手打理会场、维护秩序,九天神造会就跟俗世街市差不多,只不过少了几分喧嚣嘈杂。 碧亭山外围道场中,如同十字街头延伸开去,道路两旁尽是各色修行奇珍,如同一个个席地摊贩,“摊主”不乏有修行界成名已久的高人前辈,在这样一个场合,地位尊卑、修行岁月到不是非常紧要了。 修行同道各抒己见、彼此印证、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如果有需求,完全可以当场交易奇珍异宝。至于交易的价格,云霁并未强求,只是有一点,买方是有确切需求、并且要言明事物用处方可购置,这一点与俗世货殖大有不同。 修行奇珍得来不易、且用处各不相同,要是有人在九天神造会上换购奇珍后,以此作恶,那自然要追责其人,而且是九天神造会主动出面追缉问责。 所以看似随意洒脱的场合,背后另有一套完备全面的记述册录,一切修行奇珍的往来,云霁都命弟子详细记录在案,买卖双方的身份来历、何时何地何价换购,这也是道场福地的作用之一,若非如此,云霁也不能尽知九天神造会的具体情况。 实际上这次盛会中,真正参与换购的修行奇珍并不多,主要是各派同道都是第一次参与,不知道应该如何作为,除非是有迫切需求,毕竟不是所有修行人都如太华门或碧亭山一脉家底殷实的。 不过这也并非云霁所求,道法修行毕竟不是为求外在物用之极,有用则用,没必要反受器物之累,失逍遥超脱意境。九天神造会目前最重要的两个目标――一是聚集天下炼器高人与修行奇珍,相助炼制天衍玉锁;二是为天下奇珍分门别类、划定品轶。 前者需要漫长岁月、经年深功,就算是云霄出手也不可能短暂时日内完功,云霁每日与各派修行人商谈,其中有约两百余人希望尽快前往元始界一探,在太华门的指引之下,已经开始协助炼制天衍玉锁,只要是眼下能够筹集到的天材地宝,云霁一律不吝供应,哪怕是在会上换购。 至于后者倒是无需太费力气,只要云霁稍稍透露口风,自然有众多修行同道在此时上口舌争锋,云霁不需要依仗碧亭山一脉的声威来强行制定门类规则,而是聚集天下同道的智慧来完成。 世间法器原本就有上中下三品界定,如今在九天神造会上,各派法器都有展现的时机,在原本基础上细分成“三三九品灵宝法”。 灵器、宝器、法器,三者本无高低,而是在其内部再行分定上中下三品。灵器乃是天地造化而成之物,无人力或修行法力加以改造,本身具备一定妙用,部分天材地宝――如龙角珊枝、天外陨铁都是灵器,事物本身并无器用,因人察知而有所用。 至于宝器,是经过修行法力祭炼,已经具备本来材质所不能有的物性,乃至于器物材质发生转变,但器物本身并未有其他妙用、也未焕发本身灵性。像齐德仲当年在江南地界时,曾负责祭炼的铠甲,那便是宝器。 法器则最是直接,物性经过修行法力提炼升华,器物本身与修行人身心神气相融一体,焕发出天材地宝的灵性、被赋予材质以外的妙用,这就是修行人正经的法器。 仙家法宝严格来讲也是法器的一种,但其玄妙非常,炼制之功也不是一般修行人能够掌握,而且传世稀少,所以处于论议之外、独树一帜。 对于道法玄功高深之辈而言,法器并非必要,这与各人道法修行有关,齐德仲当年所持绝云剑,在祭炼功成之前也仅是宝器之流,照样能够施展出断云斩,其臻至法器之后,齐德仲奋力施法却也难承道威而毁,其中玄妙不可一言以蔽之。 以此引申出对天材地宝的划分则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甚至很难有一致的高低划分,云霁对此颇为感叹,于是召集同道商议良久,决定撰写一部天材地宝大全,光是索引一栏就引起了不知几许舌战。 ------------ 第468章 方物参仪 修行有成者,自然可以不眠不休争论个几天几夜,而那些传世悠久的大门派,也拿出宗门传承已久的典籍图录,以辅成此事。 云霁早就知道稍有传承底蕴的门派,手中必定握有这类典籍图录,就连仙壶洞天中也不乏此类卷宗,云霁想趁此机会让各派典籍图录集中一同,校对编修、去芜存菁、立典明宗。 最终在各方合力之下,《九州方物参仪录》出炉,眼下《参仪录》还只是初编,需要校对修证、增减补漏的内容不少,但光是这门大部头,就足够弥补许多小门派与修行散人的知见所缺。 云霁打算,未来九天神造会将继续邀请天下同道修校《参仪录》,并且欢迎天下同道前来翻阅,碧亭山甚至可以提供炼制玉简材料,只要有能耐,将整部《参仪录》全数摄走也无不可。 九天神造会前后召开了将近一月,这般修行界的盛会可谓是前所未有,即便是红山议会也不过三五日内谈妥诸般事宜,可那涉及的主要是各派纠纷、处世相安,像九天神造会这样开放的场合少之又少。 除了展示各派修行奇珍,九天神造会也有演练道法的场所,每隔几天就有修行人或讲演道法、或阐释经义,即便是不擅炼器的明王院与南海观音阁,都有派人上场,在天下同道面前也算颇有展现。 至于风头最劲者,自然是碧亭山一脉,云霄、云霁、云舒陆续出场讲演道法与炼器之道,云霄注重体察物性、高屋建瓴,云霁落实炼化精粹之道、直指器用,云舒深谈外感器物以修身、道风殊妙。 经此九天神造会,修行界逐渐公认齐德仲乃当世择徒传法第一人,不仅教出云霄这般当世地仙,还有像云霁、云舒这样的修行高人,其余如云霂、云霖等玄功精深,他们以下怀字辈弟子更是不乏才俊。 任谁也看得出来,碧亭山一脉迟早就要开宗立派,如今已有宗门之实,九天神造会也有暗示之意。 九天神造会让天下同道沟通消息,尤其是近几年来修行界内外变化,让修行界中好几脉传承就此断绝。 首先是紫霄宗举派迁至元始界,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太华门在九天神造会上公之于众,并且言明紫霄宫道场已归太华门与云霄共同执掌,洞天奇珍太华门不会独自贪占。 此外便是虚神谷被不明人物一战灭门,此事牵涉到江南戍卫,那是乾朝保皇党麾下的势力,想要调查出结果并不轻易。而且虚神谷似已无重振之机,那些散落在外的门人,据说回到宗门道场中劫掠搜刮一空,甚至大打出手,虚神谷洞天被其中一部分人所占据,但这些人集合起来已经不能算是当初的虚神谷了,不过是一帮江湖散人。 这些虚神谷弟子也有参与这次九天神造会,云霁山门大开并未拦阻,不过估计这些人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行止十分低调。 由此一来,九州十二宗门之说已经不成立了,加上天机阁、古圣原历来神秘莫测,真正活跃的修行大派也寥寥无几。 尤其是最后一天登坛**之人,正是古圣原当代传人楼银章,他讲演道法乃是上古肉身成圣之法,讲述内容晦涩深奥,有证悟者不多。而在**最后,楼银章宣布了一事,震惊在场众人。 “古圣原守历代祖师遗训,天命将尽,我楼银章将不再寻觅传人,此番之会,乃古圣原最后一次入世,在此知会天下同道,望诸位慎守修行!” 如果单论传承岁月之悠久,古圣原当之无愧是九州修行界之首,而现在楼银章主动声明古圣原传承将尽,这对修行界产生的动荡可想而知。 一些初闻此事的修行人不住打量四周,发现前来与会的太华门人并未流露震惊之色,想必对此早有预料,也就是说古圣原绝嗣不是楼银章贸然提出。 可是别忘了,既然古圣原传承数千年,那门中修行奇珍想来也是丰足繁多,楼银章不找传人,难不成古圣原传承就变成他一人之私物吗?那楼银章飞升或仙逝之后呢? 当场就有人提出这个质疑,楼银章也不在意,明言道:“古圣原一脉已有托付,不然你以为现在这场合,为何齐德仲没来?”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碧亭山一脉门人,但云霄等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楼银章似与师尊有所约定。”云霁暗语传音于师兄:“我曾听师娘提及,楼银章将古圣原秘传的燧人火精送给师尊,这事师尊不提,我们莫要多问。” 云霁旋即起身抱拳:“尊长之事,我等晚辈弟子不敢多言,多谢楼银章前辈精妙讲演!” 云霁随便一句将话题扯开,至于其他人要作何想,云霁也无心理会。 九天神造会圆满落幕,参与同道意犹未尽,而云霁对此也早有准备,他打算将九天神造会分置成两部分,一是修行同道间互通有无、交易奇珍的场合,此事安置在碧亭山外围道场,每年春秋两次。 另外一部分则是讲演道法、沟通炼器心得、修编《参仪录》,这个就比较高深了,毕竟修行证悟非短日之内可得,往往闭关清修间,十多年就此过去,所以云霁打算效仿红山议会,每隔十二年一次,这才是正式的九天神造会。 修行人寿数远超凡俗,十二年间隔不算太长,而九天神造会也非是单纯为器物之用,真正值得交流的,是能够超脱于时代之外、直指大道的修行玄妙,如果急切让器物用途推广于世,倒是不必强求九天神造会这个场合。 云霁无心与红山议会争夺权威,九天神造会之用意明确,使得修行人专注于道法修行,碧亭山未来将成为九州修行人的圣地,九天神造会则是指引道法修行的盛会,这就是云霁所图,也是道法修行对于世间众生最大的功德。 ------------ 第469章 遁空门户 这一次九天神造会前后足有四千多名修行人参与,看似人声鼎盛,但仔细算算,排除各大小门派驻留道场福地的门人弟子,归属乾楚战场对峙的双方,当今九州修行界满打满算恐怕已不足万人,因为九州战乱而丧生的修行人超过一半。 此番九天神造会过后不久,天衍玉锁炼制过程大大推进,又有百余名修行人在云霄帮助下前往元始界,并且决意此生不再回转九州世界。 元始界的消息陆续传遍修行界,因其只能由云霄此等地仙携行前往,久而久之得了一个“地仙界”的名头。 元始界清净无波,修行人至此可以完全专注于道法修行,空旷寂寥、辽远清明,这是大部分前往元始界之人最初浮现的念头。 云霄带着他们前往元始界,只是单向送达,如果想回转九州世界,除非自己印证地仙位业、足可穿行两界,这一点上,倒是与进出仙壶洞天的考验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天神造会结束之后不久,云霄与几位同门站在当年齐德仲演法误伤师弟的崖边高台,以云霁、云舒、侯亚夫、九鸣真人、王启年、红尘酒六位高人联手结成**云海阵,将云霄护持在中央。 只见云霄默守洞明玄虚,元神感应直达仙壶洞天之中,相隔数千里间,彼此产生同调律动,一道洞天遁空门户在高台之上渐渐流转成型。 地仙位业有挪移遁空、穿行世间的玄功,此等法力并不局限于地仙一人能用,穿行挪移的门户可以随时展开合拢,亦可留驻一地,让传人弟子利用。 当年云霄剑斩天师,张应昌用一道雷光遁空符将其子张谷衡送走,这种法术也能达到类似挪移遁空的效果,但是对施法受术双方都有极高要求,护身法力若有不足,道法会反噬其人。 但云霄展开的洞天遁空门户却不会如此,这道门户是碧亭山道场一部分,想要开启遁空门户则要运转道场禁制,穿行门户之人必须要有外感修为,如同施法御器、使得自身与门户合一,自然挪移遁空,直接穿行至仙壶洞天之中。 这是云霄与诸位同门商量之后得出的想法,未来创立宗门之后,碧亭山道场仍然是作为接引世人、传法弘道之所,师辈尊长在碧亭山中传授道法,若门人弟子臻至外感修为,掌握师传护身法力与御器之功,可以选择借助遁空门户前往仙壶洞天闭关深修。 同样的,门人弟子想要离开仙壶洞天,就必须自行炼成渡海法舟,这就需要真心全形修为方可。不过仙壶洞天之中也另设遁空门户,紧急之时洞天内部的门人也可直接穿行回到碧亭山道场。 这道遁空门户并非为了方便而设,门户设立之后隐化无形,运行道场禁制使其现形之后,也是一道由**力汇聚的卷云,穿行之人必须熟悉掌握御器和护身法力,若稍有迟疑困足,半刻钟后云门合拢消散,则不可前往仙壶洞天,说明其人仍需继续修行。 开辟遁空门户所耗法力甚巨,此举等同在天地间凿开一条本不存在的通道,凿炼大器、改天换地,云霁等人结阵其实是为了收束激荡的天地灵犀,方便云霄专注施法。 施法持续了三天三夜,其中凶险唯有云霄自知,好在遁空门户设立已成,众人先行试验穿行其中,纷纷惊叹仙家道法玄妙。 门户已设,洞天内外沟通无碍,一切都已经上了规程,门人弟子各守本分,自然清静无事。侯亚夫、红尘酒平日留在仙壶洞天中为齐德仲护法,管束洞天门人,云霁执掌戒律,九鸣、王启年负责坐镇道场、巡山护法,云舒负责接待修行同道、交游各派,德源负责经营道场福地内务,另外三位云字辈师弟负责宗门俗世产业。 碧亭山上的九天神造会带来的影响也牵动了俗世,齐德仲作为云霄等人的师尊,又曾是乾朝太子,这个身份不好处置,虽说当今乾朝的皇帝也不过是保皇党的傀儡而已,但玉京城光复之后,原本乾朝的那批帝室皇裔都额外得到了册封,按说齐德仲也不例外。 乾朝君臣商榷良久,在保皇党授意之下,册封齐德仲为“云海嗣道碧亭仙君”,这个封号既有出尘远世的仙家意境,也带了几分帝室皇裔的威严尊贵。 齐德仲远在仙壶洞天闭关不出,自然不可能直接受封,自然由其弟子代受,云霄则重新恢复当年先帝所封的二品弘法护国真人。 伴随仙君之名册封的,还有围绕碧亭山大片田产,作为修行供奉与经营产业,就连附近几座乡村的租税都归属碧亭山一脉所享,只不过乾朝会另派官员打理,碧亭山就负责收钱就是。 云霁当然明白这是**明府的输诚示好,但他不愿意做这种位居人上、坐享食利的尊贵,长此以往容易使门人弟子慵懒疲怠,而且此举让碧亭山一脉与乾朝捆绑得太过紧密,万一未来乾朝再度覆灭,有可能将碧亭山卷入其中,这是云霁不愿意看到的。 修行宗门不宜与俗世朝堂走得太近,碧亭山一脉能否修行有成,不在于俗世供奉产业多寡,为外物所累反而不得超脱时,这些东西就是祸而非福了。 所以云霁利用碧亭山附近一带田产租税,加上师尊赐赠的水府金银,设立钱庄银户,让有资质的门人弟子负责经营,用这笔钱建设学堂、聘请教吏,开垦荒地、修建水利,带动一地生民自立经营,让钱财取自于民、用之于民。 实际上修行境界到一定程度,对人间烟火、俗世财货的需求就大为减少,云霁自己辟谷绝粒多时,他此举只是让门人弟子明白俗世历练不可或缺,修行证悟不单纯只在世外仙家洞天、道场福地之中,道法修行也不仅是搬运神气、提升法力,超脱之真意,还需切身体悟世事万千变化,否则只是空谈而已。 ------------ 第470章 邪魂无尽 打理洞天内外、道场福地、俗世产业,主要都是云霁负责,不管是仙壶洞天还是碧亭山,乃至于修行界各派同道,都陆续知道云霁才是碧亭山一脉的主事之人,齐德仲常年闭关深修,云霄更是生性潇洒不管俗务。 其实云霄也并非什么都不管,只是以他的修行境界,很多事情没必要由他来管,修行传承是一代代人延续不断的事,云霄不用管正是成就所在,事事殚精竭虑,亦非修行之道。 这一点上,其实是云霄在提点师弟云霁,如果哪一天云霁能够逐渐放下宗门事务,放心交给门人弟子,他那开宗立派的愿心方证圆满。 只是眼下时局未定,云霁需要劳心之处还不少。 …… 九天神造会后,还有少部分修行人尚未离开碧亭山外围道场,这些修行人基本都是江湖散人,没有固定的洞府福地,如今世道昏乱,这些人也不愿意投效乾楚任何一方,只想清静修行,于是便暂时栖身碧亭山中。 云霁得知这种情形,也没有让弟子赶人,他也曾随师尊行走江湖,清楚落魄流离的状况。 “外围道场本就旷大,也需要有人留守看顾,你们带几人去召集这些同道,跟他们商定驻留规制,只要不在我碧亭山地界生事,道场福地自然有容身之所。”云霁说道。 “谨遵师命。”怀松、怀明躬身回应,然后禀告道:“师尊,另有一事,那些修行人当中,有一位叫做重光的人想要拜见师尊,我等见师尊事忙,让他暂时安顿下来。不知师尊是否要见他?” 云霁闻言微微一怔,暗道此事终须了断,点头道:“好吧,你们带他前来。” 过不多久,怀松带着重光前来,众弟子退下办事,静室中就剩下云霁与重光二人。 重光扑通一声跪下,叩首言道:“重光拜见前辈,多谢前辈救命指点之恩!” 云霁如今已经蓄须,威严肃穆更胜过往,怀中捧着苍雷锏端坐榻上,缓缓抬眼道:“重光,少时不见,你的修为恢复不少。” 重光感激道:“多亏前辈当初指点,重光修习略有小成,只叹当时未曾聆闻前辈名讳,不能随侍左右,此番九天神造会上,方知前辈乃当世高人,重光却觉得自己的修行辜负了前辈之恩泽。” 云霁淡然笑道:“你的修行是你自己独私之事,谈何辜负?若你心怀此念,那非是修行,也难求超脱。” “前辈教训得是!”重光说道:“重光能得前辈指点已是万分荣幸,不敢妄求多得,此番前来拜见,是希望能在碧亭山中栖身长驻。” 云霁言道:“其实此事你本不必特地相求于我,方才我已遣弟子与山中同道磋商,只要谨守清静,自可栖留道场之中。” 重光微露愕然,随即说道:“前辈宽广心怀,重光敬佩之至。只是重光觉得,我等未有凿建道场寸功,便坐享福地机缘,理应事先获得主人许可,否则何以立身?” 云霁赞许点头:“你倒是明白此间分寸,既然你这么说来,那我倒是有一件事让你做。” “前辈有事,重光定当竭尽全力完成。” 云霁一挥袖现出金川魂师的邪魂幡,此物由一根一人高的柄杖、上系丝绦绸带,垂落一面幡旗而成,幡旗表面尽是鬼面咒文虬集,诡异阴邪,即便受云霁法力禁制,光是看见此器外表,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重光面露疑惑,云霁看得出他从未见过邪魂幡,或许只是不解,像云霁这等身份的修行高人,为何会有如此邪氛诡谲的法器。 “这柄邪魂幡乃是吾师齐德仲斩杀邪魔所得,因其阴邪而不喜,欲毁之。”云霁说道:“然则此器欲毁并非轻易,邪魂幡中有万千怨魂,一旦毁器则怨魂反噬、元神受染,所以此番带来九天神造会,希望天下同道能共谋毁器之法。” 重光闻言只觉胸中意气升腾,感叹碧亭山一脉果然有超乎常人的大胸襟大作为:“那前辈可已有毁器之法?” “人有邪行而器无辜,毁去此器是因为不欲世人受其误导入偏,忘了修行根本而贪求术法之能。”云霁解释道:“邪魂幡的强大,在于其能够吞噬神魂知见、壮养其主法力,寄托其中的无数怨魂不得解脱轮回,会在岁月绵延中不断积聚怨气恶念,无需用功祭炼便可不断增强妙用。” “如斯利器,不可能只占利而无害,定有重大缺陷!”重光凝眉沉声。 “的确!”云霁详述道:“若想驾驭邪魂幡,必须以自身神魂祭炼,如此一来,非是幡主在法器中留下元神心印,而是法器在幡主神魂中烙下不可抹灭之心魔,一旦幡主身死,神魂体魄一概被邪魂幡所吞噬,此器前主下场便是如此。” 重光额头微露冷汗:“世上竟有此等邪物?要是长久以往,邪魂幡岂不是无人能制?” 云霁看了看重光,沉吟良久才说道:“也非是绝无办法,我家师兄有地仙修为,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将此器弃于凡尘万界的死寂角落之中,邪魂幡再强大,无人能触及之地,照样是废物一件。” “这……不甚妥当吧?”重光面露苦色。 “那就剩下另外一个办法了。”云霁再度抬眼看向重光:“将邪魂幡中的怨魂一点一滴拔除而出,再用最坚稳澄澈的元神法力将其超度,彻底消弭邪氛阴煞。此番九天神造会上,我与各路同道交游结识,想来想去只有一门道法可行,那便是当年曾在沪海城坐镇的前辈高人天城叟,其独门道法《不灭阳神法》,能够以纯阳元神照彻大千、灭却阴邪,耗费漫长岁月,以水磨功夫将邪魂幡消磨殆尽,最终剩下一柄清灵法器,那时候毁器就简单得多了。” 重光听见天城叟之名,神情中再也无法掩饰惶恐,前尘旧事如潮汐而至,他自此方才明白,炼制邪魂幡的玄理,正是出自虚神谷道法,而虚神谷自然也有克制邪魂幡的手段! ------------ 第471章 元神心誓 按辈分,天城叟是虚神谷掌门点苍生上一辈尊长的结缘弟子,虽未拜入虚神谷门下,但却得到道法修行上的指点,后来又有诸般机缘奇遇,修炼《不灭阳神法》,成就一代高人。 天城叟来拜访虚神谷不止一次,重光对此人了解不多,只知就连其师点苍生对天城叟也倍加尊敬,只可惜后来死在乾朝国师冯华真人手上。 重光很了解虚神谷的道法传承,讲究自然万物生克之道,既然天城叟的纯阳元神法力能够克制消灭的,那说不定虚神谷内中亦有流传,而重光过去又负责顾守洞天门户、来往道场内外,对金川魂师也有些许了解。想来想去,邪魂幡之归属与来历自然明了。 “晚辈……晚辈兴许有办法。”重光竭力提起最大的勇气说道:“近来晚辈修习前辈所传道法,对旧日师传亦有对照证悟,或可观想不灭之阳神,以纯阳元神法力洗炼邪器。” 云霁沉声说道:“你可知此事之凶险连我也不敢轻言尝试,你如今修为低微,若是稍有不慎,反受邪魂幡所制。” 重光叩拜道:“此事曾与晚辈旧日师门有所牵连,让天下同道见笑、让前辈受累本是不该,重光纵然修为浅薄,却也该有所担当。既然此器易诱人入邪,那晚辈从今往后,便不离碧亭山道场半步,与这邪魂幡鏖战到底,终有一日或可将其毁去。” 云霁闻言沉默良久:“此事兴许要尽你一生修行之功,在我面前你还有一次机会,趁早回头能得自在,否则你一生将牵累于此、不得超脱。” 重光叩头道:“烦请前辈赐器,重光定当不负重托!” “唉――”云霁长叹一声,心中莫名产生一丝烦躁,瞬息间又将其散去,一挥衣袖将邪魂幡落在重光面前:“此器便交由你来处置,你自己立下的誓愿,莫要自欺。” 修行人发誓立愿,可不是口头说说。若是说元神心印是修行人将自我识念寄托在外界外物之中、或者传于他人,元神心誓则是反其道而行之,或因外缘扰动、或因内性自生,动触动心念而无法抹灭者,便是元神心誓。 内息外感、元神显现之修为,其摄心功夫便是这元神心誓,只不过修行人真正利用到元神心誓的机会寥寥无几,一般情况下不会、也不愿有此心誓制约自己,但凡元神心誓形成,却也未必是修行人自身所愿,或是因行止造就,总之玄妙非常。 若无元神心誓的根基,臻至真心全形境界,也不可能凝聚元神心印而出。若是精修此道中人,甚至能使自身元神心印化作心誓传于他人,从而制约他人心性,只不过接受他人元神心誓往往需要受术者完全自愿。比如修行门派掌门传位,其中就包括元神心印化心誓的过程,云霁炼制的苍雷锏中,亦有元神心誓。 重光与云霁此番交谈,为自己立下了元神心誓,奋毕生之力灭却邪魂幡中的怨念,若他动念反悖,元神心誓就会化作纷呈念头扰动心神,使得其人无法专注,长此以往有损心境,道法玄功退失。 元神心誓很容易变成一种胁迫他人的手段,一般而言,修行人行事随缘,寻常情况下很难强迫修行人有何作为,若是依仗元神心誓则大占其利。 不过云霁详加推敲,到头来其实也没有这些困惑,因为元神心誓也不可能强行加于他人意志,凡有元神显现修为者,自有判断世事的一种超然眼界,做不到的无非是清明蒙尘,而被他人以元神心誓胁迫之前,就是自己的心志要先行屈服于他人,向他人打开心神之防。 所以说,天下谁人都能说自己是受胁迫、受蛊惑者,唯独受元神心誓者不可有此言,元神心誓并不是操控人心的手段,首要是其人心性有缺、被心魔趁隙而入。 重光给自己发此元神心誓,足见其人决心,而且这种状况也不是云霁能够改变的了,能够解破元神心誓的,只有立下誓愿本人。重光若是自欺,只是自寻烦恼。 重光退下之后,云霁命弟子安排一座独门庭院给重光清修,消弭邪魂幡怨念并不轻易,而且凶险极大,加上云霁留给重光的元神心印,待得他未来了解一切前因后果,那时才是劫数到来。 云霁能做的,也就是让重光能够安然修行,除此以外,只能靠重光自己了。 …… 九天神造会后,修行界暂时安定了一段日子,楚国与乾朝几番交手之后,彼此都需要一段时日休养生息,东西对峙之势已定,天下各方都在留心乾楚双方何时再开战局。 果不其然,九天神造会半年之后,玉京城方向发来书信,说是邀请碧亭山一脉前往帝都议事,云霄向来不管此等俗务,自然由云霁亲自前往。 也有一些弟子担心此去兴许会有危险,云霁却十足淡定,只带怀殇、怀明以新收的女弟子怀夜一同前往玉京城。 怀夜就是当初的夜凉水,在仙壶洞天中专心修行,受侯亚夫的指点,炼成了雪青鹤氅与渡海法舟“玄舫”,前来碧亭山道场,拜在云霁门下,赐名怀夜。 在众人出发前,怀夜在碧亭山中祭拜了亡兄德盈,又下山前往已经破败的魏氏宗祠吊唁,因此前多年战乱,怀夜出身的魏氏宗族大多离散凋亡,红尘种种恩怨情仇已无法理清。 至于怀殇,作为云霄的大弟子,云霁知道师兄对他的重视,此番前往玉京城亦是历练,所以连同怀殇一并带走,一路上修行指点并未有分别对待之心。 足踏红尘而行,施施然不过三两日就已来到玉京城外,**明府早有门人等候接待,直接领着云霁几人入城安歇。 云霁何等心思眼力,一路上早就发现玉京城戒备森严、布防严谨,于是让三名弟子分散打探消息,回来后得出同样的结论――乾楚大战即将再起。 ------------ 第472章 借名作为 乾楚对峙与旧时楚国、天王教国割据南北不同,楚国将相与天王教都是发迹于草莽间,说得更深一层,楚国与天王教都有来自异界的力量在隐约推动,是客者在主地作乱,所以修行界大多不愿意相助这两方。 现在天王教已然覆灭,在**明府出力下复辟的乾朝,聚集了大批修行同道,而且经过九天神造会前各派合力剿灭深海异兽,异界邪类造祸深入人心,本来对**明府的质疑渐渐淡化,至少比起曾有屠戮多个门派与修行人作为的楚国,人心所向十分明确了。 **明府自然是无法号令整个修行界,但只要修行界同道不与之对抗、也不为楚国提供助力,那便是**明府的优势,而且也没说**明府不能邀请天下同道之助。 九天神造会上,**明府数字部首揆淡方寸也带来了数量惊人的修行奇珍,而且非常积极与天下同道结交,甚至不惜用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拉拢,为的就是今时今日。 “可是师尊,”怀明听完云霁讲述当今九州形势,不禁发问道:“我们碧亭山其实大可不必听从**明府号令指示,当年云霄师伯在红山议会上不是已经让**明府专权涉世了么?” 云霁笑道:“**明府谁都可以不请,唯独不能不请咱们。其实他们要请的也不是云霁我这个人,而是碧亭山在修行界的名望,以及你们师祖的地位。” 比起如今重新迁都回玉京城的那位傀儡皇帝,齐德仲作为乾朝旧太子,又是碧亭山一脉祖师,他的态度难免让**明府揣测。如今状况,龙霄佩再想杀齐德仲已绝无可能,否则只是将**明府彻底孤立于修行界之外,所以**明府要尽快跟碧亭山一脉重新交好,无论是作为补偿还是和解,“云海嗣道碧亭仙君”这个名头,就是对齐德仲身份的承认。 齐德仲远在仙壶洞天,早已无心俗世,自然是由碧亭山主事的云霁来与**明府应对,而他的前来,也是发出某种明确的讯号――碧亭山一脉愿意与**明府合作。 如此一来,**明府既能省却后患之忧、专心前线战事,也能因为碧亭山一脉的合作,吸引更多修行同道的助力。反之碧亭山一脉也不必再担心**明府的忌惮与隐忧,此举双方皆可得利,若不为之反倒骤生嫌隙。 九天神造会之后,碧亭山一脉声威隐约已近太华门这类传世经久的大派,云霄更是当世公认的宗师人物,而且与多个修行门派有缘法牵连,碧亭山主动涉世,自然也会带动其他门派有所作为。 但云霁这么做还有别的原因。 “为师近日以来有种莫名担忧。”云霁望着窗外阴沉天空:“楚国近两年多来攻势大缓,如此作为不合征战之道,如果较量国力,乾朝疆域之地更为富饶,长久下去楚国不占优势,所以我料定楚国往后必有重大举动,而乾朝也是有所察觉,这才发信邀请我等表态。” 怀明不解问道:“是何等大事,让乾朝上下这般紧张?” “明日将有朝会,届时为师也会出席,到时候便明白了。” …… 天王教冯天山逃离之前,将原本乾朝的禁宫破坏殆尽,再一把大火烧成白地,数百年玉京禁城就此化作焦炭,还是保皇党主动派人修建,几年下来初成规模,不过远不及全盛时期罢了。 而在禁中举办的朝会,并不是像老百姓想象那般,群臣向皇帝陛下三跪九叩,实际上皇帝本人无需参加朝会,就算要参加也仅是旁听,国中事务就是保皇党内部各派彼此角力竞逐、再妥协合作的成果。 保皇党不算是一个好词,因党争而亡朝代非止一例,**明府聚众而成保皇党,表面上是聚集人心,但党中成派、各有山头,这是不可回避的现况。 不过看在云霁眼中,保皇党内部纠葛并不算大,至少彼此都是修行人的情况下,明白何事为或不为,省却了大量拖累施政的繁文缛节。 所以当一切固有的遮羞布都揭下之后,保皇党人的朝会变得异常直截了当,对利益的瓜分也毫不避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确也不用太过担心对方会事后反目。 云霁并非乾朝官吏,此番朝会也是旁听,在处理完主要政务之后,就谈起对楚国的军务上来了。 “云霁道友。”举办朝会的明心殿中,**明府书字部首揆玉渊子说道:“此番请你前来,实在是有大事需要相商。” 云霁遥拱手道:“在下已有预料,道友直言便是。” 玉渊子朝众人抱拳拱手,神色森穆:“半个月前,密探来报,楚国打算要在江河两大水系尚有修建拦江大坝、截流水源,限制下游各地水脉!” 此言一出,殿中先是一片死寂,然后爆出一片呵斥骂声,玉渊子抬手虚按,让场面平复下来。 坐在角落处的云霁脸色不改,心中却是惊怒交加,他心中一直以来的隐忧果然成真,楚国攻势减缓,为的就是要彻底攻灭乾朝,而且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 根据玉渊子的说法,长江、黄河中上游以及诸多分散支流组成的水系,已经陆续有修行人以**力构筑水坝,如同梯级层层下落,多重堤坝蓄水拦江,这对下游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其实水坝本身是非不能轻易论断,若上游有洪峰席卷而至,大坝拦江其实就是在保护下游沿岸,只要运用得利,水坝也是利国利民的无上功德。 问题就偏偏在于,如今占据江河上下游的,并非一国! 如果楚国在枯水节气拦江,就能让下游农耕民生缺水断粮,在丰水时日开闸泄洪,导致洪涝加剧,更是灭顶之灾,尤为可怕的是,此等拦江大坝一旦修成,为保下游生民,乾朝甚至不敢轻易攻袭此地,说不定反倒成为楚国胁迫乾朝的工具! ------------ 第473章 筑坝拦江 “筑坝拦江,岂有如此轻易?”云霁主动开口发言,伴随元神妙境展现出他对此事诸般推演,要在江河中上游修筑拦江大坝绝不简单,山川气象牵一发而动全身,水脉多寡、河流丰枯,这往后的牵连十分巨大。 如今九州山川格局,绝大部分是天地造化、自然而成,固然有上古禹圣治水壮举,但也绝非随意作为,而是需要因势利导,最终目的是让众生各取所安。 筑坝拦江,首先并不是看世间器用物力能否做到,而是此举是否有益众生,在云霁的推演中,在某些江河水量积聚、易发洪峰上游之地修筑水坝拦江,的确是造福之举,如此可以调节水文气象,减缓洪涝灾害。 可这么大的工程,牵涉江河上下千万生民、甚至关联到九州风云气象之变,绝不是一代人拍案而定,就算要做,眼下更适合是检测水文格局数十年之变,为日后修筑大坝做好准备,至于是否真有修筑之必要,但看后人迫切与否。一旦要做,便雷厉风行、不可稍缓。 然而现在楚国筑坝拦江,并不是为了造福生民,反而是将其作为一种制敌武备,用江河两岸无数生灵胁迫乾朝,企图达到战略制胜。 既是如此就太可怕了,因为仅仅是为筑坝拦江,甚至意图蓄水聚洪后崩毁大坝冲击下游,那么以楚国修行高人的手段,其实也并非无法做到,只是需要耗费无数天材地宝与经年道行深功,也必须动用全国之力来完成此事。 “楚国真有可能做到?”玉渊子也不禁问道。 云霁继续运转元神妙境,其中显现了他的几种构想――如果仅是图谋尽快拦截江河,达到控制下游水脉的状况,最快的办法就是移山成坝。 江河上游两岸不乏连绵山峦,要是以**力移转山峦、扯动地形,将方圆数百里之地重新构筑,形成一个巨大的高峡平湖,这的确是制约下游最佳手段。而被移转的山峦地形中,本身足够承载上游蓄水,外力难破,如果让云霁来做,这是最快的办法。 说是最快,但也是最难,虽说修行高人有移山倒海之能,但那大多是俗人奢望,等真正能够体会山海之厚重无量,方知移山倒海之难。 想要移转山脉、重构地形,动辄方圆数百里一体运动,这等手段说破天去无非御物驱摄,但是对法力的要求真可谓堪比天高,而且面对流动不息的江河之水、四时不定的水文格局,施法筑坝过程中变数极多,如果说一人之力能做到那便是奇迹,参与人数越多,其中各方面配合调动、涉及的各方承受,变化会成倍数递增。 “移山倒海,说是轻易,古往今来移山之人又有几许?”玉渊子闻言后连连摇头,在场修行高人都不住叹息,他们清楚各自道法玄功所达极限,真要改造山川格局,绝对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此举牵涉的天地异变,否则稍有不慎遗祸万年,哪个修行高人都承担不起。 “那便是另一个办法了。”云霁继续详述―― 改造山川格局总归要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越漫长,涉及变数越多,对施法筑坝要求越高,那么云霁便退而求其次,或可炼制一件规模空前庞大的法器,此器具备感应天地造化之变、自行移转山川格局,内设变化无穷的法阵禁制,外设环护守卫的阵式。 法器直接落在需要拦截江河的流域,然后以多名修行高人的法力共同御使、运转法阵,需要拦截江水时以法阵收拢,需要引泄洪峰则展开法阵,收放自如,无需由人力直接对抗自然造化。 明心殿众人闻言无不瞠目结舌,玉渊子神色僵硬地问道:“云霁道友,世上可曾有此等法器?” “或曾有,我辈未可知,但此器并非不能成。” 云霁这种设想自然不是无中生有,实际上他在了解到太华门天衍玉锁的炼制玄理后,对炼器之道的参悟有所精进。这件能够改造山川格局的庞然法器,其实就是效仿四十九件天衍玉锁与九州禁制,而且对比起来,云霁设想的这件法器,规模要小得多了。如九州禁制不过是拆分成四十九件天衍玉锁,并且尽最大可能利用九州自身格局,是太华门历代传承精髓之总结,本身不啻是凿炼九州天地为大器。 碧亭山一脉在九天神造会后就已经被认定是修行界炼器第一的传承,云霁此言具备相当权威。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玉渊子再问道:“云霁道友,除此两法之外,楚国可还能有其他方式筑坝拦江?” 云霁摇头道:“如果楚国真有此举,不出此两法范畴之外,方才我听说楚国打算依循山川地形高低次第,修筑多重坝垒,这也不是不可为,但却更耗时日与国力。” 这时有一人起身言道:“我觉得有必要再度派遣密探,探清楚国究竟要以何种手段筑坝拦江。” “不错,正应如此!” “我等皆赞成!” 听着众人附和之言,玉渊子眉头紧锁:“情报收罗固然紧要,但此等大事必须防范于未然,不能等到楚国筑坝拦江已成我们才动手。云霁道友,你对此可有因应之方?” 云霁方才接连提出两大方案,仿佛对楚国上下早已了然,众人此时更是翘首以盼,希望他有绝妙计策。 “如今状况,早已不是摆弄心计机巧之时,若要破局,倒不如发动全面攻势,趁对方筹谋未成,大军进攻,迫使对方修行高人回撤,在战场上一举笃定胜负,也省得夜长梦多!”云霁森冷言道。 “说得好!”正当明心殿众人沉默间,殿外一阵爽朗之声逼入,带着凛然剑气沛不可挡。 玉渊子见状挥手打开法阵禁制,便见殿外百余人影飘然落地,为首的竟是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一同前来的除了有七星剑派之外,还有桃花源、朝凤山、天师道以及诸多修行门派和江湖散人,阵容之强世所罕见。 ------------ 第474章 九州立盟 倚天歌一身劲装、身负仙剑,昂扬迈步入殿,面对众人抱拳拱手道: “七星剑派联合各派同道,为阻世间大祸前来!” 明心殿内众人看见此等场面,不少人都震惊得站起身来,过去乾朝保皇党受修行界忌讳并非隐秘,以红山议会大派为首,双方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大批修行门派出现于此,要是不知前因后果,还因为要对**明府与保皇党人出手。 玉渊子早就知道其中内情,还小心留意云霁的神色,以为是他邀请这些人前来,赶紧将各派同道迎入。 按照红山议会新订立的规制,如果修行界各派想要涉足俗世,**明府是唯一的渠道。云霄这个提议,最初是要将龙霄佩与**明府孤立起来。而现在**明府主动与修行界交好,龙霄佩孤家寡人,这条提议反而变成推动各派重新联好的关键。 云霁面无表情,心中却不住赞叹,说不定师兄云霄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无为而作天下定,修行界内部的纷争就此无形间消弭。 不过前来助阵的修行同道之中,并无一个太华门人,这立刻就被众人留意,毕竟太华门隐有天下第一大派的声威,他们不表态,修行界许多人恐怕都不会有所作为。 而倚天歌此来,就是为转达太华门的意思,听他直言道:“诸位,太华掌门寒空真人有言――乾楚两方会战将起,太华门奉祖师遗训不涉红尘干戈,而九州存亡不容有失,太华门上下将全力护持九州天机地脉,诸位可尽力施为。” 果然,如果没有太华门此言,仅凭七星剑派是无法调动这么多同道相助的,而太华门的说法也为此战定下基调――此战是为九州存亡延续。 如果楚国仅仅是一个有修行人涉足的国度,那太华门也无所谓如何应对,但是楚国此番要筑坝拦江、利用山川自然破敌致胜,那么此举便是制祸造孽,战争性质完全转变。 太华门护持九州天机地脉,其实就是给乾朝与**明府最大的帮助,有太华门出手,楚国无法以**力强行改变山川格局,如果单凭俗世人力,现今之世若无多年经营根本无法修筑大坝,其实就是阻止了楚国的战略图谋。 而有太华门牵制,那乾朝与**明府就可以趁现在尽快发动进攻,至于战场上的胜负,太华门不参与,却授意各个修行门派相助**明府,促成修行界结盟。 就在各派会面的当天,在明心殿中商议成立了修行界第一个统一联盟――九州盟。 各派同道见证近数十年战乱,有感于修行界各派林立、散乱无治,牵涉红尘内外、战乱兵燹不断,又有如天王教、楚国帝君、深海异兽此等异界来客虎视眈眈,为了尽快安定九州局势,以应对未来灾劫血日魔潮,于是设立九州盟。 九州盟的存在,就是用于加强各个修行门派与天下同道的联系与合作,共同防范来自九州世界以外的威胁。红山议会的作用并非被瓦解,九州盟内部的矛盾,仍需要以红山议会来消弭,同时促进九州盟内部交流的最好方式,则是碧亭山中举办的九天神造会。 既然九州盟已经成立,那就需要有一个盟主。其实九州盟也并非一人决断,各派掌门与尊长、修行高人皆能参与议事,但还需要有为首高人引领服众。 一开始有人推举太华掌门寒空担任盟主,但眼下太华门根本不在,虽然大家都知道,没有太华门暗中推动,九州盟根本无法成立,但总不能连主事之人都不前来便可调令各派吧? 而且太华门自上一次红山议会伊始,太华门似有减少引领修行界的态度,显然九州盟主之位不适合让太华掌门来担当。 经过一番推选,众人觉得盟主人选应由云霄来担当,一方面他是当世地仙高人,曾屡次为世间斩除凶患,矫正了天师道、朝凤山等门派的传承风气,重新开创九天神造会,为修行同道树立指引。 如此种种,云霄在天下修行人心目中已树立起相当威望,而且与各派亦有缘法牵连,唯一的问题就是**明府的态度。 齐德仲、云霄师徒与龙霄佩之私怨并非隐秘,在场众人皆有耳闻,只是彼此鲜有提及,可以说如今修行界态势,就是云霄与龙霄佩二人对弈之后的局势。 这盘棋输赢已定,龙霄佩所谋大业不再是他一人能够决断的方向,龙霄佩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孤家寡人的成就,而要带领九州盟与天下修行人者,不可能是这种缘法断绝、连本门弟子对其都心有疑窦的人。 其实如今**明府与乾朝保皇党诸般事务,不仅与龙霄佩瓜葛渐断,就连掌门玉真子都无法全权裁断了,玉真子如今甚至不在玉京城中,而是在前线与楚国大军对峙,国中政务插手甚少。 **明府内部嫌隙明显,所以此番推举,云霄顺理成章成为盟主。 不过云霄本人也不在玉京城,正有人要起疑惑,就听得天上风云急降,云霄直接出现在明心殿中,听得他一阵哈哈大笑: “既然天下同道推举,那我也却之不恭了!” 云霁见状摇头苦笑,他已经料到这种状况了,云霄看似闲云野鹤、不理俗务,但是要他出面管事的时候绝对不会犹豫。 说话间,云霄拂袖现出六件法器,分别是九连编钟、七弦焦尾琴、金乌赤角弓、十翼指南车、明宗玉典、寰宇天衡,正好对应**明府礼、乐、射、御、书、数六部。 “此番战端再启,还需明府道友继续出力相助,这几件法器聊作小赠,请收下吧。” 云霄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六件法器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是难得之上品法器,恐怕会引来不少修行人争夺,而且六件法器还可以结成大阵,如果不是对**明府之道法修行有相当了解,哪里能够这样轻易炼成? ------------ 第475章 江河滚滚 要做九州盟主,必须恩威并重,六件法器相赠,此等恩义不可谓不重,至于威德一面,却并非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云霄作为齐德仲弟子,虽说如今已有地仙位业,是天下有数的仙家高人,但他毕竟只是江湖散人,更不是**明府门人弟子,他又是如何做到对明府六部修身真意领悟透彻的? 这种事谁都不会主动提出,就让**明府门人自己去穷思竭虑,至少云霄已经表现出他一代宗师的道行――世间万法触类旁通、顺手拈来,即便是**明府道法精髓,也能从旁参悟透彻。 云霄并没有具体述说任何事情,只是让**明府门人自行发散头绪,既然云霄以门外散人的身份都能参透**明府道法,那么他与龙霄佩相比,两人境界高下立判。 龙霄佩对于**明府而言,不该是某种强大的庇护,而应是道法修行上作为先行者的指引与点化。但如今龙霄佩并未能更好地担当这个身份,那么云霄作为门外散人,不介意代替龙霄佩,为**明府门人指点修行。 修为如云霄,已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包容,不再囿于寻常的门户见斥,世间各派道法修行有如登上高山的不同路径,当真正屹立在顶峰之时,向下俯瞰自然能遍览来时各条路径。 这样的境界已经不是单纯修行能够做到的了,同样求证地仙位业,楼银章、龟虽寿等人虽有求证仙道成就之机缘,但他们未必能做到如云霄这般高屋建瓴、遍览道法门径。 古往今来,此等宗师成就亦是寥寥,太华祖师是其一,已经飞升超脱的羽衣轻亦然,接着便是云霄本人,就连龙霄佩也有所欠缺。而太华门一前一后皆有宗师出世,足见此派传承之非凡,就连云霄也是深感敬佩。 云霄所展现的威德,并不是杀伐果决的手段,而是一种道法修行的极致,是一种天下同道难以企及的高深辽远,望乎而生几无超越之念,只剩下躬身膜拜以求指引之想。 仔细想想,同样是地仙高人,为何羽衣轻尚在时,龙霄佩就是不敢现身作为?羽衣轻修行岁月远不如龙霄佩,究竟是凭什么超越了龙霄佩?有些成就,不是单纯道法修行能够达到的,也无法以话语描述到位。 六件法器现世,尚未受法力驱使,便有堂皇儒风席卷天地,**明府门人观之更是意气充斥肺腑,纷纷起身向云霄躬身作揖: “我等愿奉云霄道友为盟主!” 一声既出,满堂相随,天下修行同道此等鼎沸之声,仿佛连天地也同受感应,千里云气汇若龙蟠,凝聚于玉京城上空,久久不散。 九州盟初立,云霄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让**明府陈兵乾楚边境,随时准备发动进攻,而云霄则打算亲自率领一批人手,直接深入楚国境内,探察筑坝拦江的实际情况。 云霄的打算并没有人拦阻,他本人就是当世地仙,可不是那种居于深宫之中傀儡皇帝,他要去的地方能拦阻之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云霄打算率众前往,如此声势可谓是所向披靡。 云霄将率领当今修行界中各派掌门与主事之人,分别为七星剑派掌门慧剑君、桃花源掌门五柳先生、天师道新任天师张应锦、朝凤山掌门鹤摇枝、**明府书字部首揆玉渊子,以及多位修行高人一同,总共十二人,直接飞天而行,深入楚国境内。 这十二人飞天遨游极快,直接沿黄河逆流而上,径直达江河源头的西荒高原深处,然后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一路上,众人的确看见江河上游陆续有修筑水坝的工程,但大多不成规模,至多只是凿山取石,以待堵塞江河为用,离真正修成大坝还遥遥无期。 沿江飞游而下,在将近楚国帝都渝巴山城一带,云霄等人小心隐匿,然后一阵冲天星辉激荡,扰乱了法阵之力,让众人稍露形迹,随即便是数十条人影自地上飞天而起,拦住云霄等人的去路。 “深入我国境内、擅闯帝都,还想这样随意离开不成?”傲然冷肃之声传出,星辉光芒布满半壁天空,即刻形成垂天星阵,蓄势待发,主阵之人正是楚国宰相孙子航。 云霄一挥手现出众人形迹真容,双方隔着数百丈遥空相对,即便肉眼视界所见只是蜉蝣大小般的黑点,但是元神感应十分强烈,音容声色如同潮浪滚滚而来。 “在下东海散人、乾朝二品弘法真人云霄,想必诸位有所耳闻。”云霄抱拳笑道:“顺便一提,不久之前,在下忝为九州盟主之位,有烦诸位清听。” 话一出口,便是元神妙境化转而现,九州盟成立的前因后果,以及云霄众人此番前来之举,一下子说得清楚明白,也没有半点隐瞒。 “好、很好!”孙子航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那股怨怒之意在垂天星阵中隐隐蠢动,仿佛会化作星辰崩裂。 云霄脸色不改:“诸位楚国道友,今日一会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等能识时务、知大体,尽早弃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 “住口!”孙子航暴喝一声,震得满天金铁之声回响。 “孙道友是觉得我所言不实?”云霄敛容道:“你我都是修行有成之辈,行事自有缘法,明知不可为不会强作。如果只是红尘兵戎,且去一分高低便是。但如今你等要筑坝拦江、蓄洪造祸,恕在下明言,此举乃是与九州苍生为敌,即便贵国子民亦受祸殃,难道你们真要这么做?” “与苍生为敌?笑话!”孙子航冷笑道:“自古成王败寇、胜者书史,我等所作所为轮不到你们来评断!” “成王败寇?”云霄摇头道:“这种话不该由你说出口,你我都不是后世闻史之人,当下世事当下评断,成败之因又是为何?世人常言成王败寇,却不知成者为何成,败者为何败!” ------------ 第476章 星河拦路 自人间有著史伊始,便有一种对立异见衍生,凡信史正史言及胜败更迭之语,经常有后人对其质疑,斥胜利一方是以何等阴谋诡计而获胜,为失败一方的邪恶行径找补缘由、洗刷罪孽。 成王败寇固然是一种描述历史的笔法,但这绝对不是当下创造后世历史之人为自己邪行找寻的藉口!无论是云霄、龙霄佩、还是楚国君臣将相,他们就是活生生在当下之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都是彼此需要应对的当下世事,不能以青史笔墨判断。 诚然,孙子航与楚国君臣们可以为筑坝拦江此事找寻各种理由,而那自然也造就位处江河下游乾朝的应对,既如此无所谓善恶是非,为各自存亡而斗,更别提什么成王败寇。 孙子航乃当世高人,本不该出此妄语,云霄这是点拨,也是警告,妄语伴随邪行就是魔障,云霄不介意出手降魔。 “若要厮杀,我等奉陪!”孙子航一挥手,云霄众人这才看见渝巴山城方向布置了大量火炮,朝天耸立的修长炮管篆刻无数密咒,显然是专门应对飞天高人而设,只要孙子航一声令下,无数火炮将一齐开火。 云霄仿佛是在欣赏某件事物,微微颔首道:“不错、挺不错的,你们楚国的道法秘术也挺玄妙的,若论繁琐精微,可算是天下一极。” 能得到云霄这番点评,如果不是眼下这对峙局面,恐怕云霄身后的几位掌门都要出言附和赞扬了,然而云霄的语气在孙子航听来,分明就是十足的轻蔑。 “云霄,你很自信么?”孙子航森冷言道:“你以为当世地仙便是无敌?只可惜你的眼界也局限于九州,未曾真正见识万界无垠广漠。” 云霄听见这话眨了眨眼,沉默少许之后才说道:“我细细感应了一番,确定你并无造形化物修为,所以原谅你方才那句话,无知者无畏,此乃寻常。” “你――” 孙子航正欲反驳,云霄一瞪眼,元神中自生压迫,逼得孙子航半途收声,就连蠢动的法力都被震回,一眼之威就让孙子航受了形神内伤。 “听你说出‘地仙无敌’之论,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明白地仙位业之妙。”云霄说道:“前人为此等境界命名地仙或造形化物,实乃望文生义、直指本源的仙家妙语,而你等居然狂悖无知至此,妄自以为地仙位业便是无敌于世。 仅凭你等此念此语,就注定绝无求证地仙位业的可能。试问,天地可有敌否?天地无敌,非是无可匹敌,而是无所为敌,损无可损、攻无可攻。世间万物立足天地之间,亦是天地之一,天地生造、育化万物,哪里有什么敌对之说。天生天杀亦是常理,非为敌也! 不明此理,何以证地仙位业?要是还不明白,我就说得直白一点,诸位的四肢百骸,可会与各自心神意念作对抗衡、不听使唤?修行摄心为基,内视返照便是自知,如果不能对自我形骸完全把握,炼形之功不得圆满,这一步你们都应该有所经历才对。 地仙与天地一息、与万物和合,何来为敌?我云霄为何出现在此,看来你们是真的不明白,或者说元神蒙尘,早已无所知,只凭一点沉沦于混沌的心念行走于世,与行尸走肉无异!” 修行人也会骂街的,只不过不像市井凡夫那般朝着下三路去,而是直指对方修行之缺,逼得对方心神激荡、念头冲散,这种骂街已经是明明白白地斗法,心神要是无法把定,很有可能就被云霄直接骂落云端、摔死在地。 幸亏垂天星阵还算稳固,一些楚国修行人被云霄骂得脸色苍白、冷汗如泉,已经是全身上下被法阵禁锢于半空,不掉落下去只是为了那点可怜的颜面罢了。 “算了,道法修行就不说太多了,省得你们埋怨我好为人师。”云霄拍了拍手,指向地面的渝巴山城:“孙道友,你只是楚国丞相,这种涉及两国的大事,还是让贵国之主出面一谈可好?” “我要是不肯呢?”孙子航浑身星芒逐渐耀眼。 “那我就要考虑,是不是贵国国主受你等奸佞胁迫囚禁,以至于政令不出宫门。”云霄抬手拖着下巴道:“如有必要,为了九州苍生存亡,我大不了攻入贵国帝都、救出国主,然后胁迫其签订降书,一了百了,也省得两国前线将士拼命流血。” 孙子航却是咧嘴一笑:“那你打错算盘了,既然你们要觐见吾皇,那不知你们是否有胆量随我前往?” “哦?”云霄一挑眉宇:“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怎么?堂堂地仙高人这就怕了?”孙子航冷笑以应。 “那就烦请带路了。”云霄双手抱胸:“江楚三英都见过了,倒是该看看这楚国帝君是何等人物!” 孙子航抬手示意,垂天星阵弥天而展,就像天穹星罗一般,扣住方圆百里天空,云霄等人若要突破,只能强攻这片星阵。 云霄毫无惧色,他身后众人更是紧密相随,数十条身影从天而降,径直落入楚国帝都渝巴山城。 渝巴山城,双江汇流、峡山环绕,江水自此百回旋,群山屹立峰如林,只在沿江低地处有稠密人烟。而帝都宫城却是依山凿建、别出心裁。 既名山城,自是山多原少,修筑宫城与道路皆十分不便,可是等云霄众人落下云端亲眼见证,才知道这位楚国帝君才学智慧何等非凡。 一条条钢索连接着山上山下,以江水流淌带动巨轮水车,使得钢索不断扯动,带着大小兜篮顺索而上,无需人畜之力拉动。硕大的兜篮不仅可以运送货物,甚至可以搭乘人员上下。 钢索链接的最上方,是三层向外延伸而出的平台,其中人影绰绰,却非是如云宫娥来往,此时如得号令一般,纷纷列队相迎,显然是一支军容浩荡的劲旅,剑出鞘、枪上膛,杀气腾腾。 ------------ 第477章 可乐妙品 “好大的阵势,楚国帝君就是这般迎客的么?”云霄看见此状浑不在意地向孙子航问道。 孙子航笑道:“吾皇制定规则,臣子遵守便是,不管来者是谁,金吾卫都会如此。” 金吾卫是帝都宫城禁卫,人数不过千余,却是自国中最精锐强悍的士卒挑选而出,除了每人都得到粗略道法传授以外,随身兵刃军械都是经过修行法力加持祭炼的宝器。配合由楚国帝君亲手设计“宿理天宫”的精密布局,金吾卫能够保证楚国帝君身处世间最安全的角落。 在踏上宿理天宫的那一刻,云霄就能看出楚国帝君楚江卿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了,与其说是逐鹿九州、龙图霸业的君王,倒不如说更像治学严谨、皓首穷经的老学究。 宿理天宫似乎是参照了某种星辰数理、列宿运行,跟乾朝帝都玉京城过去的九重宫阙不同,宿理天宫每一层台阶、每一处拐折、每一扇门窗,都是经过严密精细的计算设计,尽最大程度利用外界的光线与流风,保证了通风与采光,但是又不会让外界风雨侵入宫室之中。 宿理天宫有超过一半面积处于山体内中,凿空山岩的过程就伴随着法阵禁制环环嵌套,另外还铺设了密密麻麻的各色管道,保证各处宫室皆有冷暖流水生气采用,异常便利。 复杂曲折的宫室结构,在肉眼看不见的墙壁之间另有隐秘,那或许是应急避难的通道,同时也可以埋伏相当数量的人手。 地仙眼界洞明通彻,超越元神感应之外,与天地万物同息呼应,一念之间就能明白这座复杂天宫的构造,以器见人,云霄自然也明白楚国帝君的大致性情。 孙子航将云霄众人带到最上层平台,此地纱帘四垂,各个角落皆安放着巨大的熏香炉鼎,烟雾缭绕宛如仙境,数十名金吾卫分列各处一动不动,好似雕像一般。 殿室中央,一道略显驼背的瘦削身影背对着众人,面对一张足可躺卧数人的巨大桌案,上面摆满了卷宗图谱,还有随手涂鸦写划的草稿手札,规整中有一丝凌乱。 从背影看,那人身披紫色丝袍,随意得就像自家内室一般,仿佛刚从床榻缱倦中苏醒,还带着几许倦意。随意扎在脑后的短小马尾,能看出此人不喜发髻,但也不乐意打理须发。杂乱的鬓角与脸颊处胡须相连,从脑后望去,定会以为此人粗犷不羁。 “陛下,乾朝弘法真人、九州盟主云霄来谒。”孙子航微微躬身,并无其他冗余礼数。 “这么快?”紫袍人自鼻梁处摘下银框眼镜,撑着桌案转过身来,蜡黄瘦削的脸上油光锃亮,脑门高高凸起,发际高于常人,双眼神光略显暗弱,似乎耗神过度。 云霄随林洞玄修习医道有成,就算不施道法,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名动九州的楚国帝君沉湎酒色、好美馔,骨齿松弛、手足乏力,说得清楚一点,就是富贵人家的毛病都犯了。仅从表面上看,这堂堂帝王就是一个清楚明白的普通人,不仅没有半点道法修为,而且没有修行天资,根骨平平堪称中下。 其实这样的人世上多了去了,九州古往今来生灵繁盛,有此资质心性入门修行者寥寥无几,哪怕是号称仙道大昌之岁,九州修行界也不过数万之众。绝大多数凡夫俗子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识到修行人,像如今这般修行人大举涉世、甚至亲自下场厮杀斗战,上一次还是在一千八百多年前。 云霄沉默了一阵,然后领着众人向楚国帝君拱手行礼,只听对方摆手道:“呵呵,不必如此,我国已经废除叩拜礼,你们都是修行高人,朕是一介凡夫,谁拜谁都说不清了。来,这边坐――” 楚国帝君言行并无故作姿态,否则云霄早就看出来了,显然对方是真的不将帝王身份放在眼中。 众人来到偏厅,此处摆放的桌椅有别于九州风貌,光滑坚韧的皮革包蒙软绵,落座之后整个身子陷入其中,可以完全放松,合乎人身屈伸形态,没有半点缝隙。 “要喝什么东西?”楚国帝君没有半点帝王威严气度,就像遇上一伙串门邻里,从一幢巨大箱柜之中翻找:“诸位都是修行有成的世上高人,寻常酒茶绝对是寡淡似水了,来尝尝这个。” 宿理天宫中几无宫娥,皇帝身边甚至没有几个服侍的宦官,孙子航顺手拿来十几个通透无色的琉璃杯,楚江卿则拿出一个硕大的广口瓶,内中盛满了深褐近黑的“汤汁”,倾倒入杯即刻有无数气泡蒸腾挑动,伴随呲呲细响,并非滚烫,反倒是冰凉冻手。 “朕管这东西叫做‘可乐’,诸位品尝一番。”楚江卿自己先喝了一大杯,不是细细品茗,倒像是绿林豪客把盏痛饮。 随云霄而来的众高人不敢轻易饮用,谁知这怪异汤汁有何诡异玄机?云霄看了几眼,拿起杯子也学楚江卿大口畅饮,最后长出一气,还十分粗鲁地打了个胃嗝。 云霄粗略回味一下,然后说道:“难怪陛下说这是可乐,这东西倒是挺可乐的,不过我觉得此味长用无益。” 楚江卿又给云霄倒了一杯,好奇问道:“哦?如何无益,说来听听?” “此品本身只是调味独到的糖浆掺水罢了,只是陛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往汤中灌入外气,使得此品更为激爽,殊不知此气进入腑脏,经由三焦耗散会侵入骨骼血髓,以至于形骸脆弱。”云霄喝了几口继续说道: “而且人身五气先天持衡,五气对应五色、五音、五味诸般,若要求息心养气、养生延寿之道,五色五味五音皆不宜过量,甘甜太过损折肾精,久服败坏内气诸衡,易引致消渴症、目白翳、手足溃烂……而且此品似易致人上瘾,如此看来,这可乐倒更像是酒酿一类,久用多服皆是不宜,陛下能创制此物,难道就不知道此物属气理性吗?” ------------ 第478章 人间俱录 楚江卿看着云霄品赏讲述,听到最后两眼瞪大就像看见什么奇怪事物,最后放下杯子大笑道:“要不是我家宰相对你的来历有过一番极为详细的调差,我差点还要以为你云霄跟我来历相似,你那番话我过去就听过了。” 云霄正欲说话,楚江卿朝着孙子航摆摆手,堂堂楚国宰相成了跑腿侍从一般,一出一入之间,带来了一沓卷宗,顺着楚江卿手指方向递给了云霄。 云霄接过卷宗,一页页翻展开来,上面所写居然是自己生平来历的大小细节,详细到仿佛自己一生之中都有一个旁观者默默观视、悄然记录,此等手段要是在一个普通人面前显露,还不把楚国帝君看做是神仙一般? 如果换做是别人有此作为,云霄或许还会疑惑,但是在踏上宿理天宫之后,云霄就知道这位楚国帝君的性情,必定是严谨缜密到极致之人。 若以寻常寿数计,云霄如今也不过半百年岁,尘缘尚未尽绝,只要有心窥探,总归是能摸索出一点一滴,从而汇流成川,聚合成云霄的一生经历。 实际上这份卷宗关于云霄的描述,还是受到世人眼界所限,譬如仙壶洞天与元始界的经历,除了寥寥几句揣测以外,便再无详尽描述,这说明楚国帝君的观察手段也非是无所不至。 而且要如此详备地窥探某人的一生经历,需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进行研访寻觅?也就是像云霄此等身份之人,值得楚国帝君动用一国之力来探访。 看见这份卷宗,云霄也是感慨万分,他俗家姓名荣贵,是一户佃农家中的幼子,因为粮食不够实在养不了,在他七岁时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 云霄命硬,在饥寒交迫与苦力打熬中没有摧折,反倒越发强壮起来,后来他被护院的武师看中,送去金镖帮习武强身,希望他日后为东家所用。 几年下来,云霄不仅炼就一身强健筋骨,很快超越了金镖帮上下,一路金镖散手连帮主都险些接不下来。此等人才并未受到重用,金镖帮主心怀嫉恨,打算将云霄害死。 为了不让自己名誉受损,金镖帮主假意出师设宴,让云霄在宴会上大醉酩酊,趁他不省人事之时,将手脚绑死扔进江中。 而那天夜里正逢漕帮中的云霁巡夜,将云霄从水中救起,未来的师兄弟二人就此结识。云霄改头换面混入漕帮之中,结识了后来的师弟们。在云霁出谋划策之下,云霄成功报仇,将金镖帮主当街打死,后来也引发他们兄弟五人与江南世家的恩恩怨怨。而那些都已经是俗世旧事,当事人即便还活着,也无法想象当年那位身份卑微的奴仆,如今竟是当时地仙、九州盟主。 至于云霄的父母兄弟,早就在兵荒马乱中离散丧命,在当今之世此等状况时常可见,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一个人所思所想会自然体现在他的行为与判断之中。”楚江卿说道:“其实在朕的预想之中,你并不会当那个九州盟主,或者说你的师弟云霁才更适合。” 这时云霄才发现,在自己那份卷宗之下,还有另外一份,正是云霁的经历。对比起云霄个人的平铺直叙,云霁的经历更多是由情报谍探收集之后,大量的碎片整合而成一个人的履历经过,复杂且奇诡翻覆。 楚江卿似乎对云霁更感兴趣,这份卷宗之上还能偶尔看见帝王御批,就连虚神谷灭门、三才剑覆灭这种完全不为人所知的隐秘,楚江卿都能从旁判断出与云霁的关联,除却一些揣度之言,这份卷宗已经高度接近现实。 “白莲生之后,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楚江卿将整个身子陷入皮椅之中,“世人皆道你云霄乃当世高人,九州盟主之位更是将你声威推向极致,可是在背后经营筹谋的,都是云霁手笔。此番你等深入楚境,真正负责调度与处理事务的,并非你这个九州盟主,而是云霁。” 云霄放下卷宗,乐呵呵地笑道:“我不比师弟,我是有力无心,无心何以成事?师弟他有此愿心,那便放手让他去做,这也无不可呀?” “真是逍遥自在啊,你说我这个皇帝怎么就当得这么累呢?”楚江卿一伸懒腰,然而不觉得舒心,反而疲乏更甚。 “帝王功业强国富民,是众生福祉,陛下殚精竭虑,无非也是为此。”云霄笑道。 “朕差点忘了。”楚江卿一拍额头:“你是来劝降的?或者说让朕中止筑坝拦江之举?” “天下风传,楚国要筑坝蓄洪、以击下游,在下既然新任九州盟主,就不能不来一探究竟。”云霄收敛神色。 楚江卿也收起嬉笑:“筑坝截洪、调节水文,本身就是有益苍生之举,你可能不知道,自朕登基之后,勒令沿江河湖川各地衙署官吏,根据朕与众卿编撰的水文记事录,上报每年水文天雨变化。 以此测算出的结果,朕有相当把握,在未来三十年内,九州各地雨雪暴增,江河泛滥灾祸必多!修筑堤坝,朕这是防范于未然,无论下游是不是敌国,朕都会这么做,哪怕不惜耗损民力、让沿岸百姓迁离家园。 至于蓄洪以击的说法,倒也不完全错,不是朕的子民,难不成还要朕费心竭力地照拂不成?这是明明白白的威慑,只要乾朝归顺我楚国,九州混一,彼此无分,江河筑坝就是造福苍生万民之举。如果你们继续顽抗,那待得未来江河泛滥,朕不介意发动几次滔天巨洪、冲灭下游城廓,直到乾朝无能抗衡为止!” 云霄问道:“陛下真的要这么做?” 楚江卿拨弄着手指头说道:“你是九州盟主,朕不用你投降,你愿意做九州修行人的头头,朕一介凡夫管不着。但是你既然涉足俗世红尘,那就别怪朕将你视作敌酋,你如果还不明白,那朕现在就告诉你――哪怕将九州半壁化作飞灰,朕也无所谓。” ------------ 第479章 生灵大欲 比起白莲生那律人律己极为严密、近乎苛责的态度,楚江卿更加放浪形骸、无所顾忌,身为帝王,他并不自惜体魄康健,同样也不珍视其他人的性命。 楚江卿不在意江河下游的乾朝百姓,但他同样对楚国子民没有多少护佑之意,楚国百姓只是助他成就功业的棋子,可用则用,若成累赘他也不介意下狠手诛除。 云霄能够看出,楚江卿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似乎是发乎本心、对九州世界种种鄙夷,仿佛出身于更高贵、更超前的某种环境,因一时不幸堕落至此。 九州世界的现实环境非楚江卿所喜,他更希望凭自己手腕改天换地,将九州世界塑造成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度。或许楚江卿曾经切身体察过九州世界的众生风貌,而最后却又不愿意从微末处慢慢改变。 而这一切心绪的发端居然无比寻常――寿命。 楚江卿要将自己心目中那理想的国度呈现于九州世界,仅他凡夫百年寿数根本做不到。其实同样的问题,由古至今早已不可胜数,有多少雄图伟业、超凡设想,往往就是止步于人生寿数,最终无可再求。 自古帝王欲求长生之术不知几何,除了部分昏庸无能、欲求享乐无尽之辈,帝王欲求长生,往往就是因为凡夫之寿已经无法让他们实现心中伟业蓝图,而超出当世实况、强催民力的大作为,无非是此生寿数有限,为求此生完毕全功。 云霄心中感叹,也在深思之中,人间的极致的功名、权势、财利种种,在寿命与岁月面前都显得异常苍白。生命本身就是人、乃至一切生灵存在,最大、最极致的**,是永恒的考验与劫数,只要是诞生于世间的生灵,就必然面对这等劫数。 世上为何会有道法修行?答案不言自明,至于在道法修行代代传承之中,衍生而出的诸般证悟,无非是让修行之辈更好地长久存在下去罢了。 就好比血日魔潮,同样是九州众生共同的灾祸,可是对于绝大多数凡夫俗子而言,跟他们讲述此等灾祸,并不会有明确切实的领悟,甚至在他们此生寿终之后才会发生,而且绝非凡夫之力所能抵御,那说来又有何益? 寿元的长短,往往也决定了生灵看待世间万物、判断自我存在价值的一种衡量标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此等种种,莫不如是。 楚江卿有来自于异界的知见,那已经是超越了不知多少凡夫俗子的无上福缘,而他选择了如今这种立身方式,实际上仍然困囿于自身境界。 一个人能否入修行门径,以云霄的境界一眼便可参透明白,或许有那极少数机缘通天、气运加身之辈,能够另辟蹊径、求证通达,但那也仅是其人独特的修行罢了。楚江卿机缘独到,甚至能够以门外凡夫的层次,摸索出一门修行道法。 或许从那时起,楚江卿的心魔便种下了,他能够创制一门道法,自己却没法修行,甚至连最基本的摄心观照都做不到,思来想去,或许是其人心性并不适合道法修行。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时候市井俗俚未必有何深刻道理,不过在修行人耳中听来另有玄机。一个人的心性逐渐稳固成熟之后,想要有所改变是非常难的。 修行持戒本身就是有目的地改换一人本来心性,将躁动浮夸的心念**归于清静空寂,而这个过程有可能一步直证,有可能需要一生岁月。 那些在古寺旧观之中的老修行,不乏困足道法修行门槛之外,只要还在清静氛围之中持戒,摄心观照的功夫就不会散失,可是一旦踏入红尘,滚滚世潮又会将他们清明心境吞没冲散。 楚江卿应该经历过类似情形,只勉强在定坐中体会到摄心观照的清静,稍有外缘扰动便定境尽散,若是长久如此,就说明这种人没有道法修行的资质与心性,再好的悟性也是白搭。 眼界超凡的修行高人,往往只需小小试探,就能看出其人资质心性,甚至连被试探之人自己也不会即刻领会。 所以想来想去,楚江卿创出的《星河万世诀》,也照样是一门符合“常理”的修行法诀,其中或许另有不为人知的玄机,可是既然能够在九州世界求证有成,那就说明它与别的修行道法根本玄理并未相悖。 而所有的问题,眼下都集中在楚江卿身上,没有楚江卿这个人,楚国跟乾朝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别,那么如果将楚江卿除去了呢? “陛下说这番话,就不怕我在此时此地动手么?”云霄一念之间思绪交织,随即由止念收息,抬眼直视楚江卿。 楚江卿还没说话,一旁侍立的孙子航肩头微动,整个身子就像带动了一片庞然大物,在云霄感应之中,仿佛天现缺口、恍若天崩。 天也会崩缺吗?修行人所谓的天地,不是凡夫眼中所见的天空与大地,而是自然之造化、阴阳之根本,哪怕飞出寰宇罡风之外,那也是天地之间,既如此,何为天崩? 云霄有过穿越异界的经历,他很清楚所谓九州世界,并不是一个完整无缺、彻底封闭的天地。就像仙家洞天亦留有门户出入,九州世界的天地之间,亦有这样天成之门户。 只不过这种门户非具体可察,甚至不是法力的强弱能够洞穿,唯有地仙高人能隐约有感。可是这扇“门户”之外乃无涯之间,一无所有,那这扇门户亦无意义,只有当地仙高人能够感应到异界存在,才能通过这扇的“门户”穿越而去。 云霄这才明白,《星河万世诀》并非效法九州世界的天穹星辰,“星河”二字乃是指代,寓意无涯之间有凡尘万界生灭,有如星河流转、万世无穷。 而那与孙子航相连的天崩之威,就是九州世界的出离门户! ------------ 第480章 栖留不行 《星河万世诀》并非借引九州世界之外的力量,这种事别说孙子航等人,就算云霄也做不到。 《星河万世诀》能够让人能够修炼有成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上古之时血日魔潮,万界交汇给九州世界带来了大量异界事物,其中除了有形有志的异界邪魔,还有许多无形无质的游离气息。 很难具体形容这些游离气息究竟为何、由何处而来,因为九州世界之广袤,这些异界气息有如墨滴入海、化散不见,强如东海巨鲸不过也是在汪洋肆虐,这些无形无质的异界气息对于九州世界的生灵而言,并无太多影响。 云霄自此断定,楚江卿创制《星河万世诀》恐怕就是因穿越异界而得机缘,恐怕并非由原初天地一并带来。 楚江卿到底是如何穿越至九州世界的?云霄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这算是半途客居,夺舍他人庐舍恐非陛下所愿,对否?”云霄话锋一转。 楚江卿眼角微微抽搐,沉默许久才说道:“不愧是当世地仙,我想象过很多次,自己的来历会被怎样的方式戳穿,没想到你三言两语就试探出来了,果真神通广大!” 云霄笑道:“陛下以搜罗人事、记录载册、事无巨细为能,云霄也只是效法此道,寻踪觅索,方知人生在世自留痕,稍加推演才得出这个推测。” 楚江卿举掌猛拍脑额,就像遇见什么难解的烦事一般:“哎呀,这地仙高人的脑子就是不一般啊,我说不说话都没用了,这怎么可能算计得过?” “陛下过奖了,其实陛下的一切创制,云霄看在眼里也十分敬佩。”云霄环顾周围:“就比如这宿理天宫,房子能够这么建,我还是第一次见,说不定此类创制可推而广之,应用于千家万户、造福百姓。” 楚江卿摆摆手:“这只是试验作,规模弄得这么大,只是测试材料强度……算了,这些术语说了你也不明白。” “只是陛下寝卧如此雷霆窟中,就没有丝毫惧意么?”云霄仿佛一眼看透:“伴随天宫构筑的每一寸,都有法阵禁制的节点,有如星辰列宿,一旦有刺客杀入宫中,金吾卫无法拦阻,天宫法阵便可骤然发动,整座山峰向内坍缩,连同渝巴山城方圆之地,山川移转、天地失衡,必能与刺客同归于尽。” 被道破宿理天宫的暗藏玄机,楚江卿假装吃惊模样:“朕乃真命天子,岂可与那等卑劣刺客同葬于此?” “陛下是想借此威胁云霄吗?”云霄说道:“此等粉碎山川的绝大杀着,渝巴山城众多生灵顷刻间化作飞灰,陛下为保一身周全,不惜以此来胁迫天下高人,无非是认定修行高人不会无端拼死行刺。” 楚江卿翘腿笑道:“修行高人不是死士,照着培养死士与兵卒的路子修炼,顶了天就是一帮比较能打的方士术异之流。可如果为了能打,以朕的智慧又不必非道法修行不可。” “能打二字,陛下倒是直白。” “可惜啊,当今天下最能打的那位就在朕的面前,朕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楚江卿摇头笑叹。 楚江卿的确不能将云霄怎么办,想要杀灭地仙高人,仅凭高深法力远远不足,单纯的破坏力在足可造化虚空的地仙面前更是笑话,除非楚江卿像齐德仲一样,藏身仙家洞天、谨守门户而不出,但眼下哪里有仙家洞天可以让他躲藏?再说了,堂堂楚国皇帝藏身仙家洞天,那他还要不要处理大小政务、主持战事了? 藏是没有用的,楚江卿或许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设计的宿理天宫,除了是帝王宫室,也是一座战争堡垒,只要有一两位修行高人坐镇,足可抵挡云霄身后众人阵容。严密的布置与戒备下,即便能够闯入潜入宿理天宫,试图刺杀皇帝本人,也会引动宿理天宫崩毁。 楚江卿本人并无道法修行,但是他却很清楚修行人的心境与性情,明知宿理天宫戒备森严、难以攻入,而且又有同归覆灭的机制,为求长生超脱的修行人自然不会闯宫。 如果楚江卿一意发动崩山禁制,云霄能否抵御,大概是可以的,不过可能还是会受一点伤,而且难以保全一同而来的众人,更别说方圆之地的无数生灵。 面对此况,云霄倒不会愤怒,只是叹息,他本就没想过要在此亲手格杀楚国帝君,因为楚国发展到如今这般势头,杀死楚江卿一人哪里足够,起码还要杀一批庙堂将相官员,云霄是当世地仙,不可能造此杀孽,反之也不可能为了对付楚江卿而让渝巴山城百姓陪葬。 可是不杀楚江卿,或者在此地谋断一二事宜,乾楚大战烽烟一起,照样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陛下,云霄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云霄说道:“陛下方才说云霄脑子好使,其实并非如此,云霄一向不以智计见长,面对如此困局,云霄想来想去,只能跟陛下讨要这方寸之地。” 楚江卿敛容道:“你这是何意?” “直到乾朝大军攻至渝巴山城前,或者楚国大军攻入玉京城,云霄与一众同道都将留在宿理天宫、不离半步。”云霄说道:“陛下欲有何等筹谋算计,且自作为,云霄绝不会行刺王杀驾之举,但是陛下也不能离开宿理天宫,如何?” 楚江卿闻言笑道:“堂堂当世地仙,居然作此撒泼之举,会不会有点掉格了?” “随陛下怎么看,云霄还就在此不走了。” “你就料定乾朝能胜?”楚江卿问道。 云霄放松一笑:“看来,陛下也终究不明云霄所想,乾楚双方胜负如何,我心不动念,自然无所思,我若关心,就不会在此久留。如果心思受战事所累,又如何能得逍遥?” 楚江卿鼓掌道:“厉害,朕佩服了!” 云霄笑嘻嘻地递上空杯说道:“那就还请陛下多赐一杯可乐喽!” ------------ 第481章 昊天蕴怒 云霄滞留楚国帝都宿理天宫的消息很快传到玉京城中,险些引起一场混乱,要不是云霁当机立断召集各派同道,乱象还会继续波及。 地仙高人的作为玄妙非常,这一点云霁十分清楚,想要明白云霄此举真意,眼下一时之间是无法看破的。 玉京城所受到的消息,是楚国方面刻意泄露而出,有暗指云霄众人被困宿理天宫之意,但云霁当即就判断消息不实。 云霄与各派掌门主事不再,云霁俨然就是代理九州盟主职责,在碧亭山诛邪一役中,云霁就已经展现超凡的领导才能,在同道之中威信甚高。 “你的意思是,盟主与各派掌门并非受困?”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问道。 数百名修行人此时集中在明心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云霁一人身上。 “楚国散出消息,无非是我等自乱阵脚。”云霁说道:“盟主他们事先并未决定要前往楚国帝都,显然此举是临时起意,楚国与我们一样缺乏准备,如此状况下,他们不可能困住以盟主为首的一众高人。” “不错!”朝凤山长老金眼雕说道:“随同盟主的是各派掌门,楚国不知道,我们还不清楚么?此时疑心猜忌,正中楚国用心!” 桃花源金枝仙子说道:“我能感应到师尊处境尚安,而且乾朝在楚国帝都中亦有探子,万一真的在宿理天宫中被困,双方斗法不可能毫无动静。” 云霁点头道:“这才是我疑惑之处,众掌门要是身陷囹圄,必定联手出力突围,楚国帝都一片平静,正说明了是盟主示意,盟主不出手必有缘由,或是楚国帝君因势胁迫,或是盟主有心牵制楚国中枢。” 倚天歌紧盯云霁问道:“云霁道友,盟主是你师兄,难道他就没有什么独门路数传讯于你吗?” 众人闻言皆有此惑,大家此时能够聚集明心殿议事,主要就是因为云霁乃盟主师弟的特殊身份,希望能够通过他获得真实情况的讯息。 云霁苦笑摇头道:“当年我师兄脱世穿越异界他方,照样没有与我事先说明,还是我亲自出山寻觅。盟主的性情诸位多少能够明白,他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我的想法很明确,现今情况不如直接当成是盟主与各派掌门失陷楚国帝都处置。” 金枝仙子恍若有悟:“云霁道友的意思我大概知晓了,也就是说该打的仗还是要打。” “不仅要打,还要快!”云霁环顾众人言道:“诸位且想,盟主与众掌门滞留宿理天宫,楚国焉能坐视?必定要派驻高人留守帝都,于战事布局上,我等已先行一子,不可就此延宕。理应发动迅猛攻势,将楚国帝都彻底孤立!” “我同意!”**明府御字部首揆章田挺身言道:“此战事关九州生灵存亡,本就宜快不宜慢,尽快结束战乱,对苍生才是大利!” 话是这么说,可是战端一起,无不是伴随大量死伤,此等杀生业障对在场修行人而言,并非有益,甚至不知会有多少人葬身战祸之中。 “我想章田道友已有相当谋划了?”云霁问道。 章田点头,挥手间光影浮动,聚现成九州海内舆图,乾楚两国东西对峙,国境――或者说前线战场犬牙交错,并不是一条笔直地分界。 “保皇党事前早已准备好多个进攻方案,认为最适合者还是由崤函进行突破,将楚国南北分割开来!”随章田点指,舆图光影变化,乾朝大军中部就像有一杆长枪突刺而出,插入楚国境内。 “崤函自古军塞重镇,岂是这般轻易突破?”倚天歌质疑道。 章田闻言脸色严肃,看向云霁说道:“本门有一样杀手锏,可以让崤函防线彻底崩溃。” 云霁先是一怔,随后脸色阴沉发黑:“我明白了,天陨神箭,当年贵派用于斩杀国师冯华、以及谋害家师的杀伐之器。” 章田赶紧躬身致歉道:“不瞒道友,此器原名‘昊天蕴怒’,乃是我派府尊创制,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炼就,离地八万里,悬停寰宇罡风之上,受天外星辰光辉祭炼,由虚空黑寂所包覆,世人无所察觉。府尊当年将此器禁制交予我等,只要锁定目标、催动禁制,神箭由天而降,堪为天怒。” 在场众人听见此器来历,不由得微微色变。当年玉京城一战,冯华受天陨神箭一击,连同路三娘一并形神俱灭,如果不是羽衣轻以**力封天绝地,隔绝了绝大威能,恐怕玉京城连同幽燕千里之地都会彻底崩陷。 云霁沉声问道:“这昊天蕴怒,**明府炼制了多少件?” 章田说道:“我派穷尽奇珍,炼成了三支神箭,此事绝无虚言。” 云霁问道:“三支……也就是说,除却斩灭冯华、谋害家师的两支神箭,还有一支神箭悬停九州寰宇之上?而且一直不被外人所知?” 章田冷汗流淌,仿佛要承受来自所有方向逼人目光:“……是。” 云霁再问道:“据我所知,斩灭冯华的神箭威力奇大,就连身怀仙家法宝九龙神火罩的国师真人也无法抵御,但针对家师的那一支却仅是大不如前。” 明心殿中有不少人参与了重修碧亭山道场的修行同道,昊天蕴怒的威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可怕。 章田解释道:“其实……神箭真正的杀伐之威,并不来自法器坠陨崩灭,而是其受天外星辰祭炼的程度。当年我派炼成三支神箭时日前后不同,碧亭山上那一支,是最后安置天外,威力自然也最小。” “那如今仅剩的一支……” “恰是居中,威力应不如斩灭冯华之时。” 章田这一句话,让在场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但云霁却没有放松:“然而动用如此杀伐之器,坠陨九州腹地、江河分岭,带来的破坏会有多大,你想过没有?” 章田抱拳说道:“崤函之地,距离太华门最近……动摇山川的崩毁之力,或可……” ------------ 第482章 天降神击 章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既然太华门没有前来会盟,主动担当起消弭战端导致的山川激变,那**明府催动昊天蕴怒坠陨崤函,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明心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先出声的还是云霁,听他长长一叹:“章田道友,看来贵派布置昊天蕴怒并非无人知晓,太华门镇守九州山川地脉,等得就是贵派此番举措。” 一直以来,众人对**明府与龙霄佩种种布置的态度,说不上任何善意,如今昊天蕴怒曝光,更是招惹各派同道的忌讳。 毕竟不是哪个门派都像太华门这般有仙家洞天可供门人避世修行的,昊天蕴怒的威力,一旦坠陨落地,必定是方圆千百里之地化作焦土、重返洪荒,生灵涂炭不说,估计也没有哪个门派道场能够抵御。 谁都不愿意自家头上悬着如此骇人的杀伐之器,道法修行虽然并非必要与人为善不可,但此等震慑威迫之举,分明就是与人为恶了。 龙霄佩为了铲除大业阻力,先后两次动用昊天蕴怒,虽说此器是**明府集合众多门人、耗费经年收罗奇珍炼制,可实际上并非**明府门人能够操纵,用在何处最终不还是龙霄佩一言以定? 所以在碧亭山一战、齐德仲退避海外之后,太华门显然就留意起了此等杀伐利器,第三支神箭的存在显然被太华门所察觉。 章田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议动用昊天蕴怒,其实也是算准了太华门之意,这么强大的杀伐利器,用在什么地方都不妥当,偏偏就是距离太华门不远的崤函之地最为合适。 明心殿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不绝,其中有人出言询问:“既然有此利器,为何不直接用在楚国帝都?直接毁灭敌国中枢,岂不是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引来各方怒目忿色,吓得那人连连后退、摆手认错。 云霁说道:“盟主与各派掌门尚在渝巴山城,且不说神箭落下是否会伤及他们,山城百姓何辜?神箭之威就用在战场之上,生死无尤。” 敌国的百姓是否真的无辜?云霁也无法判断了,实际上九州战乱至今,已经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左右,如果昊天蕴怒真的用在渝巴山城,导致的结果照样骇人。 渝巴山城濒临长江,更是支流汇聚、山峡环绕之地,天陨神箭要是落在这种地方,山川崩毁,一样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遭殃。 所以章田的选择十分精确,太华门无声之言,分明就是在示意**明府将昊天蕴怒用在崤函之地,显然太华门也有了应对之策。 “我同意动用昊天蕴怒。”云霁阖眼说道。 云霁此言并非全无根据,九天神造会时,他就从太华掌门寒空那里了解到,宝匣长老已证地仙位业,这么一来太华门要应对天陨神箭引动灾祸,想必手段更多更妙。 “七星剑派也同意。”倚天歌私下与同门咨询一番后回应。 桃花源金枝玉叶二位仙子齐声道:“桃花源无异议。” “朝凤山同意。”、“天师道同意。”…… 霎时间,明心殿中接连回响赞同之声,在场都是修行之辈,心念通达、一念明悟,没有太多尘俗杂绪牵扯,出奇一致地认可了**明府动用昊天蕴怒。 “但有一点。”在众人接连赞同之后,云霁向章田等**明府门人说道:“此等杀伐利器,实不宜一门一派私自炼制、有违天和,九州一统之后,还需要各派齐聚红山,重新审视此事。” 章田拱手道:“**明府上下皆赞同此理。” …… 战端一开,世间就没有无辜之人。 云霁实不想在这种状况下空谈仁义道德,他已见证过世间太多杀伐,甚至他自己就精擅此道,但他更清楚世间争斗杀伐对于修行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可以,云霁更愿意在碧亭山或仙壶洞天中远世清修,但事实不容他有此选择,云霁的心性更不是避世畏事之辈。 乾楚两国的矛盾不可调和,彼此都有兼并对方之念,云霁也只能杀伐中求慈悲,以雷霆一击决定胜负,彻底震慑楚国上下。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昊天蕴怒之威,其实未曾在世人面前彻底展现过,而这一次将由其为先锋,打响乾楚大战的序幕。 深夜时分,云霁带着三名弟子腾云半空,晴朗夜色中星光璀璨,云霁抬头仰观星河,默运天衣无缝妙法,雪青鹤氅也浮现出星宿列纹,动静变幻不定,玄妙非凡。 “师尊这是在参悟道法吗?”怀明问道。 云霁淡淡一笑:“天地大道无处不在,为师若能窥得万一便是无上成就,至于人间诸般法术、逞威强悍,也终将有消散一日,非是超脱之道。” 向来清冷的怀夜说道:“还请师尊指点。” 云霄抬手指天:“寰宇之外星辰无穷,天地之外犹有万界,生灭随缘不可计量,生灭相因,唯有超脱于外方得长生,这个道理为师也是最近才有所领悟,你们姑妄听之,具体证悟还要看你们自己。” 三名弟子各有深思,谁都没有说话,忽然有所感应,抬头仰观,竟见夜空中一枚流星飞快划过玄黑天穹,不禁抬手指问:“师尊快看,那流星似乎不同寻常!” 云霁早知,见此状默然不语。 那不是天外飞陨、在罡风中渐渐消融的流星,而是昊天蕴怒。 急坠的神箭通体漆黑,仿佛扯动了整片黑夜天幕一同压下,元神感应中有一股极重的压抑,甚至不敢直接探察。 神箭洞穿稠密罡风,天地灵犀为之紊乱激荡,仿佛只在天边划过短暂一段流光,随即落在大地之上。 光芒一瞬即逝,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崩毁破灭,山川之间无一丝震颤动摇,让人误以为方才那只是眼角余光的错觉。 伴随号令声响,布满曲折堑壕的地面,突然涌现如蚁虫爬行的万千军队,朝着崤函关城发动冲锋。 ------------ 第483章 老兵新兵 顾三爷是楚**中的老卒了,要说资历辈分,他当年可是能跟秦飞鸿、莫飞鹰那楚王十三太保称兄道弟的人。 当然,这其中不乏顾三爷吹嘘夸张的成分。楚国举旗起事的根基,是驰骋湖广之地的五湖寇。五湖寇不是一支具体的匪寇,是好几支盘踞湖沼山野的匪盗,因为湖广之地水网密布,官兵剿匪困难,所以将其统称为五湖寇。 五湖寇中势力最大的一支人称“蟒山荡”,大头领秦白衢本是乾朝将校,因为家中父老被卷入朝堂之争,牵累族人、诛连不绝,秦白衢受亲卫拼死相护逃离玉京城,辗转来到湖广山野湖沼之地,不得已落草为寇。 秦白衢将门出身,以军中行伍训练匪盗,蟒山荡在湖广之地名声渐响,兼之蟒山荡鲜有劫掠贫苦乡民之举,每每下山多是以豪族大户为目标,以至于周遭贫苦百姓拥戴庇护。 秦飞鸿就是秦白衢之独子,或许是秦白衢自身经历,让他看出乾朝气数将尽,所以并未将独子单纯视作匪寇出身,而是希望秦飞鸿能够趁乾朝衰亡而逐鹿九州,作一番取而代之的大业。 自从楚江卿与孙子航来到蟒山荡后,指引秦飞鸿整编兼并五湖寇,成为日后楚王义旗的主力军,其中十三位头领以飞字辈排行,人称“楚王十三太保”,都是得孙子航传授《星河万世诀》的强悍战将。 顾三爷就是出身蟒山荡的老人,经过这几十年的征战,顾三爷仍旧手脚完好、全须全尾,不知道该说是老兵油滑还是天运加身,总之这么多年下来,顾三爷既无当年同侪那般步步升迁、也无得授道法机缘,个中滋味唯有自己知晓。 顾三爷是典型的老兵油子,长生军那等死战悍卒容不下他,几年间随着大军各处调防,最终被安排到崤函关城。 崤函乃秦川渭原东出之地,自古兵家要地,历朝历代累加经营后,在崤函一带形成一片烽燧堡垒群,由东到西总共三重壁垒,依靠地势修筑边墙。 后来乾楚东西对峙,中原平阔无险,乾朝军械强大,楚国擅长的堑壕推进战术难有上风,于是步步退守至崤函一带,借助古来地势开始成片修筑防御工事。 耗费秦地州郡大量财帑与征发民夫修筑的三壁垒坚固无比,哪怕是新式火炮连番轰击几天几夜也不会垮塌,而楚军将士们则在背敌山阴中的地堡守备,一旦敌军攻山,随时可以围堵包抄,击溃进攻。 至于对方修行人飞天来攻,这就用不着顾三爷这种老兵油子挂心了,楚军之中自有高人戒备天上。 “妈卖批,真他娘的冷!”口鼻吐着白气,顾三爷裹着一身旧袄还不住发抖,丑时的夜色最为漆黑,值守的兵丁也是最疲乏的时候,但年纪大了,又常年战场辗转,顾三爷睡眠极浅,一丝寒凉就让他清醒过来,小心爬上壁垒高墙。 “三爷,起得早……啊――”半年前新入伍的小兵打着哈欠问好。 顾三爷皱着老脸蜷身抱手道:“没动静吧?” “没,静得让人烦心,连一丝风也没有。”小兵扶着长杆火枪说道:“三爷,你说对面乾朝的大军真会打来么?” “谁知道去!”顾三爷骂骂咧咧:“别看前面一片平坦,清晨日出你就看见了,远处天边的雪地上,一条条跟长虫似的堑壕,里面藏了不知多少乾朝军队,一旦冒出人来,就跟潮水一样哗哗地冲过来。” 小兵打了个激灵:“三爷,咱们这三壁垒守得住吧?” “守得住,乾朝大军的铁甲战车开不上山,咱们地堡又建在山的背面,除非他们有本事把几座山都凿穿了,否则甭想攻破三壁垒。”顾三爷虽是油滑,可是每当想起崤函防线的庞大工程,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似乎天气也没那么冷了。 小兵问道:“可是我听说对面乾朝中有很多能飞天遁地的仙长,说不定真能把山凿穿……哎呀!” 不等小兵说完,顾三爷一个爆栗招呼上去:“没点志气!他们真有这能耐凿穿大山,哪里还要陈兵关外?没志气还没脑子,真他娘没救!再说了,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还凿穿大山……” “那、那三爷给我说说呗!”小兵知晓顾三爷行伍日久,而且资历高、见识广,那些高来高去的修行人是怎生模样,大多数底层兵丁无缘见识。 顾三爷捻着山羊胡笑道:“这时候就知道你三爷的好了?那我也不瞒你,别以为修行人个个都能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真要凿穿大山哪儿就这么容易?真有道行的高人,个个牛气极了,能不出手就尽量不出手,咱们大军能够挡住的进攻,就甭想他们帮忙。到头来两边照样是兵对兵、将对将,也不想想,修行高人这么厉害,要是没有咱们,崤函关城不还是没人驻守?总不可能让他们爬上墙头整天盯着吧?盯也盯不住啊!” “是这样啊……” 没有理会小兵一脸羡慕与敬仰,顾三爷松动着筋骨、活络一下身子,不经意间抬头仰望,发觉视界尽头似有一枚星辰光亮非常,不断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芒,而且似乎……还在慢慢变大? 久惯生死的老兵心中忽生不妙感应,抬手一拍小兵肩膀,指天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那不是星星吗?有啥稀奇的?” “蠢货!”顾三爷发觉红星的确有异,赶紧说道:“快、赶紧去拉警报!” “三爷、可是这……” “快呀!”顾三爷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都能感觉到莫名骇意:“出了啥事三爷担着!” 小兵赶紧跑开,顾三爷还想回转地堡之中叫人,却见红星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已经将崤函关城内外照得一片红亮。 “****的……”顾三爷只来得及骂出最后一句,随即一片无尽炽烈与轰鸣充斥天地之间,绝大光明将他的不甘神色彻底吞灭。 天陨神箭,一击催灭崤函关城三重壁垒! ------------ 第484章 寂灭死域 昊天蕴怒的威力,是第一次让世人全面见证,乾楚双方只要有办法观测到的,无不惊叹其威力。 神箭自高空飞陨而下,最初只如一抹流星划过天边,快则快矣,却没有骇人的威力。直到离地百里,本已快不可及的神箭再度猛然提速,就像一枚钉子射向大地。 极致的光与热先于神箭,化作威压笼罩整片崤函关城,三重壁垒仿佛被晨曦提前照耀,前一天积累的山间雾凇被照射出万千华彩,然后升华无有。 光芒只有一瞬,暗藏于三重壁垒深处的无数法阵禁制自生感应,足可环护全境的大阵还未展开,神箭便已落地。 寒冷夜色之中,起伏的崤函关城就像凝冻的漆黑汪洋,山间霜雪就是浮泛的泡沫,前一瞬还是静止不动、巍然安泰,神箭飞陨落地的下一瞬,这片漆黑汪洋,动了。 神箭直贯地壳岩层深处,大地如静卧巨兽被针锥刺激,猛然抖动翻身,先是柔和绵软的下陷,随即皮球涨破爆裂一般的隆起。 大地上出现交联错织的艳红光芒,那是分布在崤函关城中的巨**阵,神箭飞陨之威,并不是直接破坏大阵,过分激烈的冲击,就像给无知无觉的巨**阵注入了陡然而生的活力,居于各处阵眼护守的修行人,被这股突发巨力反噬自身,当场爆体而亡、血糜横飞。 巨**阵内爆而开,神箭之威清楚明确地游走到崤函关城每一处隐秘角落,随即便是火星落入油花中的激烈,将连绵起伏的崤函关城,从地面上拱抬而起。 很难想象,这一刻占地广袤的崤函关城,就像一个趴卧的巨人,在床榻上蹦跳而起,随即在空中落下的过程,缓缓崩解散裂。 伴随着轻轻一蹦,关城内外十多万楚国兵丁,就像一壶浊酒中的零星沉淀,肆意飞摔在堡垒内壁,身子轻飘飘地拍在行将碎裂的墙壁上,就像刷上一层红浆朱漆般爽利妥帖,身子在念头反应之前就变成一滩粗劣的涂鸦。 一张张涂鸦在不同地堡营房中交相叠沓,就像玉京城中市井小贩买的煎饼早点,打碎鸡蛋在面饼上和匀,多要几个蛋,就多和几层。 生命的消逝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无趣,甚至没有什么残酷、血腥可言,真正能事前反应之人寥寥无几,恐惧的念头甚至来不及生出,死亡要比痛苦更早一步到来。 崩解粉碎的崤函关城落下,楚国耗费大力打造的三重壁垒防线,就这样化作一片碎石垒山,没有一丝生机存留,只余漫山死寂,就连无数鲜血都在错眼间蒸散做褐竭飘零。 防线顷刻化作飞灰,在远方平原上,如犬牙勾折的漫长堑壕中,一阵冲锋号响起,如同春笋破土一般,无数身形从堑壕中涌出,朝着凋残的碎石垒山发动冲锋。 堑壕的后方,一整排火炮藏匿阴影之中,齐声炮响如雷,火光一刹照应如荆棘林般的火炮阵地,飞射的炮弹齐刷刷地射向漆黑夜空,随后光芒消散,在遥远的碎石垒山中爆裂生光。 冲锋之中的乾朝士兵十分安静,在毫无敌方反击压力之下,他们并无胜利的喜悦,反倒是夜间寒凉沁入骨髓。 兀然,前方流风席卷,乾朝士兵只觉得脸色似有丝线拂过,抬手轻触,风中居然有无数细密丝线飘零,在光亮下细察,居然是无数飘散的头发。 前方,风卷残云、死发成浪。 亟灭崤函关城的绝大威能,仿佛奇迹般地没能将十多万楚国兵士的头发也一同燃尽,就这样伴随大地鸣动的冲击,随风飘扬,化作一场不可思议的黑色风暴。 明白风中乱发的来历,一些乾朝士兵登时呕吐,本来冲锋的阵列只能勉强维系前进。 没有抵挡、没有反抗,连一声枪声呐喊也无,全然死寂,根本不像对峙依旧的地方阵地,仿佛只是夜间行军荒野之中。 飘然来到崤函关城上空,云霁冷然下望,这种极致的毁灭,根本连施法净化尸骸污秽也全无必要,只要是位处崤函关城法阵范围之中的一切生灵,都被还原成最原初的精芒,仿佛天地初开后的混沌平复。 远处一片幽光隐现,太华掌门寒空翩然来至,手捧浑天星斗,凝聚周天黄道之力,锁定了云霁一身。云霁弟子有所感应,各自祭出法器以作戒备。 “太华掌门亲至,你等退下!”云霁喝声传出,施法将三名弟子送回地面,天上只余二人冷寂相对。 沉默之中,云霁首先拱手言道:“多谢太华门同道奋力护持九州山川,此战方才未至波及过广。” 云霁知道,昊天蕴怒的威力并不止这般,如果真的放任其飞陨落地,莫说崤函关城,远至蜀地群山、乃至于大半中原都会同受震动,而太华门已经布置下第一批天衍玉锁,以太华山为枢纽,镇住崤函一带内外地脉。 神箭天陨之威无可宣泄,只能倾倒全数威能散入崤函法阵之中,与其说法阵无法抵御神箭,倒不如说神箭之威反侵法阵内部,使得破灭之威蔓延到法阵每一处角落,却又无法超出法阵范围之外,这就是天衍玉锁之妙用。 被彻底压缩在崤函关城范围之中的神箭天威,是绝大多数修行人无法抵御的,此地有飞字辈十三太保中的两人坐镇,居然连自保都无能为力,当场形神俱灭。 而这一切,与其说感谢昊天蕴怒的极致威力,倒不如说是太华门筹备得当,若是任意让神箭天威溃散激流而开,后面的战事会更加胶着难测。 “这是值得感谢之事吗?”寒空一向温和沉静,如此冷肃神容还是首见:“你、我,以及天下修行之辈,今日所造业障,来日将一体承受,若有道统断绝、传承尽灭之果,也是寻常。” “太华掌门这是何意?我等绝不敢对太华门有一丝谤斥非议!”云霁澄清道。 寒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幽然冷语:“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等好自为之。” ------------ 第485章 兵者不祥 缓缓飘落于地的云霁脸色沉重,几位弟子赶紧迎上,怀夜问道:“太华掌门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明心殿中,修行各派一致赞同动用昊天蕴怒,并不为外人所知,就连云霁的弟子都不清楚,但是自远方天空观察到崤函关城的毁灭,众弟子心中大致明悟。 怀明小心问道:“此地离太华山不远,莫不是崤函关城破灭之威惊扰到了太华门?” 云霁摇了摇头,只叹息一句:“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杀人之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云霁并非不明白太华门与寒空的态度,如今乾楚双方对峙日久,楚国帝君甚至图谋筑坝拦江、蓄洪以击,彼此矛盾激化无可调和转圜,若为苍生百姓而谋,尽快结束战争才是真正的慈悲,战事拖延得越久,因战事导致的伤亡和牵累,将无可胜数。 乾朝面对楚国,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要尽快结束战争并非仅凭几句意气之语便能决定,这就是为何云霁赞同动用昊天蕴怒的关键。 只有足够沉重的一击,以极高效率攻灭楚国有生力量,同时彻底瓦解与攻破楚国防线,乾楚双方才能逐渐拉开差距,往后战事才能推动得更快。 寒空并非不了解这一点,实际上以太华门之务实,绝不会以“仙道贵生、少施杀戮”的理由,空谈道德玄机,阻扰优胜战机。寒空也十分清楚,纵然太华门无有表态,此番崤函关城旦夕灰飞,太华门也是帮凶之一。 一夜之间摧毁崤函关城这道防线,对于乾朝而言固然是重大胜利,可是对于参与此次大战的修行人而言,真的算是好事么? 其实昊天蕴怒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见地,那便是修行人自甘堕落为杀伐之器。这件威能强大的天陨神箭并非事情本质,就算没有昊天蕴怒,修行人的道法玄功照样可以大肆杀戮,无非是效率差别而已。 血日魔潮尚未到来,九州修行界所经历之杀劫已不知几许,天下修行人殁亡过半,九州百姓伤亡更是以千万计,而这都仅仅是血日魔潮的前兆而已。 这也难怪如紫霄宗还有许多修行散人,选择离开九州世界、另寻清静天地修行,世道潮流与人心之变,似乎隐约都在将仙道修行推向断绝的边缘。 所以寒空最后才会出面与云霁言明,警告他“道统灭绝、传承尽灭”,这种事情并不是有什么异界邪灵、域外魔物来作为,而是九州世界的修行人自作自受的结果。甚至即便攻灭楚国,这样的结果照样无可回避。 云霁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何当年天下修行人会订立红山议会、彼此约束。因为在漫长岁月中,相互对抗只会演变成彼此毁灭,想要阻遏这个结果,就从源头上消灭对抗,修行人各守清静。 红山议会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手段么?并不见得,然而云霁也没有拿出更好的办法,甚至红山议会本身也只适用于修行界各派同道之间,无法应用于整个九州世界。 云霁也不会妄想创造一个没有对抗的世界,因为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世间就会有与之对抗的想法,如果因此意图抹杀彼此,那正是人间末日。 这是一个对世间生灵的永恒拷问,或许龙霄佩的愿心便是因此而生,只不过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修为如云霁,并非没有烦恼,只是再无凡夫般恍惚踌躇,该做的事情就认真干脆地完成,伐楚一战既已开端,便绝无可能拖延迟缓,毁灭崤函关城只是序章,接下来才是更为惨烈的战火硝烟。 …… 崤函关城被天陨神箭一击摧毁的消息传回渝巴山城,楚江卿拿着战报沉默不语,最后让孙子航拿给云霄众人过目。 云霄看完之后也没有说话,转递给同行的各派掌门,众人看过之后大惊失色,玉渊子吓得站起身子、又木然坐倒,曾一度参与炼制昊天蕴怒的他,十分清楚此器神威。玉渊子无法想象,因为昊天蕴怒此等杀伐之器,最初只是用来针对修行高人,保证一击之威可以彻底斩杀对方,而不是用来俗世战场的攻伐。 像过去乾朝国师冯华真人、天王教五方环长老、以及江楚三英等,都是昊天蕴怒原初设想的目标,只要在高空锁定敌人,神箭天陨一击破敌,那样就无需造成过多杀伐,而达到剿灭敌酋的功效。 玉渊子扶额长叹,却没能说出任何话语,或许唯一的庆幸,就是昊天蕴怒已经用完,如此利器想要再度炼制和安设,并非朝夕之功。 慧剑君劝慰众人道:“事已至此,哀叹无益,楚国防线缺口已开,乾朝大军长驱直入,战事走向渐趋明朗,如果楚江卿深明大义,应该会投降吧?” “我看未必。”桃花源掌门五柳先生外貌是一名出尘雅士,轻摇羽扇言道:“楚江卿性情坚韧果决,说得好听叫不畏挫折,说得难听就是宁顽不灵,这下算是激起楚国上下死战之心了,纵然乾朝能有所攻取,付出伤亡代价必定不小。” 慧剑君看向云霄背影问道:“盟主,我们要回去支援么?” 云霄摆摆手:“你们谁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但我要继续留在此地。” 几位掌门相互对视,一时不知如何抉择,朝凤山掌门鹤摇枝冷冷言道:“若说要支援,我等离楚国帝君不过咫尺,无论是将其击毙,还是胁迫其降服也不过顷刻,但若是引动宿理天宫禁制,渝巴山城百万生灵不过同归,届时造成杀业,比崤函关城不知多了几许,诸位可消受得起?至于回撤支援,彼此战场相见亦是你死我亡,这又有甚差别? 盟主栖留宿理天宫,用意就在于劝楚国帝君缴武投降,以楚江卿的智慧应该不难明白。只可惜崤函关城一朝湮灭,反而坚定了楚国上下同仇敌忾之心。盟主慈悲,不愿见苍生遭此大难,只要乾朝大军抵近山城,那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 第486章 凶鬣伐楚 崤函关城防线被破,乾朝发动全面攻势,不仅是开始向古渭原进攻,而是南北一线战场上全面推进,尽可能将楚国大军分散牵制,而崤函一带进攻的乾朝军队势如破竹,连占十余座城池,随即向南北开枝散叶,增大战果。 秦岭是江河分水岭,也是九州南北分界之一,乾朝此番攻势,将楚国疆域南北割裂、彼此孤立,然后开始南下进攻蜀地,目的就是还原当初麻匪大军的攻势,进行一次对渝巴山城的大合围,使其孤立无援。 至于西北州郡,倒不至于浪费乾朝军队太多力气,因为当年天王教尚在时,曾大举在西北用兵,屯驻大军与民夫,剿灭了西北戎狄各部。后来天王教覆灭,西北联屯仍有大批军力残留,楚国为保证管治,狠狠杀了一批天王教众与信徒,以至于西北州郡对楚国管治并不信服。 这次乾朝攻势蓄势已久,更事先派遣人手与西北联屯的残余人马预谋,在崤函关城被破的消息传出后,西北联屯一起举事,从后方发动突袭,一下子让西北州郡乱作一团。消息混乱不清,以至于城池易手也未能尽知,导致了一些甫从乾朝大军进攻下逃生的楚国残兵,一头撞进西北联屯军的口袋中,结果一目了然。 原本按照乾朝保皇党的意思,天王教复辟是不可能了,但是联屯军的统领可以在乾朝中枢任职,并且重新分配西北州郡田地,让联屯军人马修生养息,逐渐瓦解这支力量。 然而占下城池的联屯军根本不怀好意,不仅不肯将所占城池归还乾朝管治,甚至还杀死乾朝派遣治理官员,这下彻底惹怒保皇党,修行人主要集中在南下蜀地的战线,大量铁甲战车与重型火炮难以运上蜀地群山,干脆往回调派,开始剿灭西北联屯军。 西北联屯军算是天王教名义上的残部,可是真正修炼了天王教谕的教众都被楚国屠戮殆尽,如今联屯军中的修行人主要是出身西北戎狄部落的巫萨或化形妖怪之流,算不上太厉害的人物。 在乾朝成规模的装甲部队推进下,除了使些歪门邪道惊扰军营,这些修行人根本挡不住乾朝大军攻势。联屯军据城固守,那么乾朝军队干脆轰破城墙,一路上几乎是过一城、平一城,大半年下来,西北地界的城墙都被拆了个干净。 西北联屯军不过散兵游勇,面对乾朝大军一触即溃,不得已再度退回西北联屯。乾朝岂能如此纵放?大军一路开拔,炮火倾泻之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面对桀骜难治的西北州郡,乾朝重新编订户籍、丈量田亩,无论是楚国兵士还是联屯军,一律缴没武械、分散各地,并且分配土地、恢复生产,很快就将这片土地安定下来。 至于以保皇党为首的大批修行人,在这将近一年的战事中,除了偶尔与楚国修行众斗法交锋之外,最主要的作为是开凿蜀道。 蜀道自古南行,即便历代修筑天梯栈道,可是对于大军来往运输、以及蜀地对外交流皆有困难。乾楚交战,绝不仅是单纯地兼并征战,而是为了未来治世打下基础。 像如今这般,数百名修行人共同合力在蜀地群山中开凿通道的机会,古往今来为此一例,以云霁为主的修行高人,甚至炼制出开山钻隧的法器“掘龙锄”,修筑出一条贯穿蜀地群山南北的大道。 通道修成,乾朝的铁甲战车长驱直入,楚国蜀地关隘如放空城,一夜之间敌人甚至从后方出现,不得已放下武器投降,乾朝则一如既往照单全收。 进入蜀地之后,乾朝大军遭遇楚国长生军,这支闻名九州的劲旅作为楚国命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十三太保如今剩余六人,全部集中在此,与乾朝大军决一胜负。 天上,云霁联合各路高人布阵以对,死死困住秦飞鸿为首的六大太保,**云海阵引动川蜀云气激荡,风雷交加数日夜不绝。 而在地面,有一支特异兵马异军突起,军阵看似分散凌乱,但却似水无孔不入,约莫千余人等,为首将校多是七星剑派外门香云山庄弟子出身,这些年纠集地方义勇训练了这么一支军队,给长生军造成不小损伤。 最终长生军近万人战兵无一投降,在九曲乡全数阵亡,极少数死战最后力竭者,也不肯被乾朝俘虏,或自刎、或饮弹,足见此战残酷。 至于六大太保,云霁倾尽全力以应,最后将其众人全数斩杀、形神俱灭,手段之狠、法力之强、计谋之深,渐渐在乾朝庙堂行伍之中得了一个诨号――云上凶鬣。 当然,没有人敢在云霁面前提及这个不雅名号,而云霁自己也十分清楚众人对他的观感。近这一年来伐楚攻略,超过一半是云霁用计布置,其中开凿蜀道、瓦解西北、灭长生军三大功劳,皆是云霁手笔。 除此之外,他做了一件与楚国帝君如出一辙之事,便是派遣各派弟子深入西荒高原,开始调差搜研江河源头水文状况。凡是乾朝大军攻下的每一座城池,不论规模大小,一切关于地方天象气候、水文地理的历年记载全部集中统一,派专人整理调研。 最终在大军逼近蓉城之际,云霁手中就握着一份《江河水文廿载考》,其中所载就是二十多年来,江河水文情况的变化,不难看出,近年来西荒高原冰川消融日益增多。而且自冯华当政的历年大旱之后,如今每年雨水丰沛,有些地方开始滋生水患,显然是祸及九州的大洪征兆。 云霁收罗水文卷宗之举并非无的放矢,一者是因他的修行本就易知天象气候、风云变化,惊觉天地灵犀有异;二者则是云霁从楚国帝君治御之况能够看出,筑坝拦江不该是无故祸世,必定有其根由,从沿江河各地的水文卷宗来看,甚至这些年施政培养出的水文吏员,分明便是楚帝有心治水! ------------ 第487章 难舍权位 云霁对楚国帝君的判断,并非在意他有何破绽或缺陷,反而应该从其人治国的千头万绪当中,摸索出其真实意图,从而逆向推衍出楚国帝君对九州世界的诸般看法,以至于描绘出其人原初出身那方天地世界的大致状况。 云霁看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远,乾楚交伐、九州一统只是一个开端,未来面对血日魔潮与万界交汇,九州生灵万众需要接触更为光怪陆离的各色世界,云霁要为此做好一切准备,尽可能地对其他世界有充分认识,何者为敌、何者为友、如何交流、是战是和,种种判断必须要有预先的判断与因应对策,而非事到临头才思索。 而作为修行人,云霁胜在寿元远超凡俗,数十年后的血日魔潮,若无意外,对于碧亭山一脉,云字辈尊长春秋正盛,怀字辈弟子也陆续成才,云霁有把握打造出一整套应对血日魔潮的举措,而且也能保证这一系列措施在自己意志之下运行。 云霁并非好揽权势,若世道靖平无事,他自然更乐意追随师尊在洞天福地清修,谁乐意管这么多闲事?尤其是战场杀伐凶险无数,云霁纵然准备充足,也不敢说每战必胜,能不冒的风险他都尽力回避,若避无可避则果决辣手。 但现今世道动乱未平,乱世无益修行,更有异界来客蠢蠢欲动,云霁不愿意置身此等世道,自然尽己所能拨乱反正。 楚国帝君筑坝治水的方略实际相当宏大,绝不仅仅是修筑一道高大水坝堵塞江河,而是全面考据江河水系地理之后,分阶段、分高低依次修筑。既要做到防洪排涝,也要能适应江河水文状况,适时调整上下游水位,将江河水系看做一个巨大的整体,有如人身经络气脉运行,不可孤立堵塞。 然而如此浩大的工程,是需要动用一国之力来支撑,而这所谓的“一国”,并非是眼下乾楚任何一方,而是能够统御江河水系全境的大一统国度,唯有如此方能具备完整眼界规划与调度物资。 上古之时,禹圣治水而分定九州,其时各部虽是分治一方,却已有混一初兆。如今仍旧是面临治水大任,却是要先将九州混一统合,方能完成治水、福泽众生,岁月轮转,见证玄机奥妙非常,对修行人而言,未尝没有独到证悟。 乾朝大军停驻蓉城以北二十里,此地已经是重型火炮可以覆盖轰击的距离之内,云霁没有即刻派兵进攻蓉城,而是派人往蓉城中劝降。 而一如事前预料,太守吴卞坚壁清野、固守城池不开,就连劝降使者也绝不会见。 得知消息回报,云霁也不在意,命令众军就地扎营,游骑斥卫四散开来,防备楚军袭营。 实际上云霁清楚,蜀郡太守吴卞不会做出袭营之举,以吴卞谨小慎微的性情,没有足够的把握与后援,他是不会让手下人马无端赴死。乾朝大军一路摧枯拉朽,连长生军也全数覆灭,这场战争胜负已渐趋明显。 …… 吴卞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烦恼,这种烦恼并非来自于政务繁忙,而是来自同僚的逼迫。 蓉城之外的乾朝大军或许无法料到,现今蓉城之内,若非太守吴卞以自身名望制约众人,恐怕蓉城大门早已敞开以迎王师。 如今在蓉城之中,除了有将近两万紧急征调的民兵与少数军官,主要就是类似吴卞这样的文职官吏,根本不能指望他们登上城墙指挥防守,吴卞勒令紧闭城门、回避乾朝劝降使者,也是不希望这帮同僚心志动摇、主动献城。 至于过去驻守蓉城的修行人,且不说麻匪之乱中殒命的那些,后来也因为乾楚对峙,被集中调遣到各地前线,战乱之中能再见机缘寥寥。 蓉城本就位处楚国腹地,在其外围有重重防线,若当敌军真的深入至此,那楚国命祚也差不多到头了,蓉城的地位也注定其无需太多守备军力。 以吴卞为首的众多官吏自然也清楚这个情形,所以在面临生死交关,绝大多数人选择向乾朝投降。尤其是年纪稍大一些、通熟政务的政商宿老,认为乾朝复辟乃是天命眷顾,重新投效乾朝并无不可。 天下分崩十几年,政事民生糜烂更是将近一甲子,吴卞年过七旬,自己一生经历与见证不可谓不多,而他也见识了太多毫无立场操守之辈。 但仔细想想,他吴卞自己也并非何等坚定精忠的人物,当年楚国攻下巴蜀,将原蜀郡太守吊死城门,他与一帮衙署书吏为保性命献上蜀地户籍田亩卷宗,机缘巧合换来了日后的官场达途。 所以吴卞想要维持现今地位,或者说保住自己晚年性命,要做的事情就跟当年投降楚国没有区别,开门献城罢了。 但不知为何,吴卞却觉得异常焦躁困惑,他也非是恋栈权位,只是这些年治理蜀地,吴卞的确耗尽心力,蜀地的安稳繁华,为大半个楚国前线源源不绝地提供后勤,吴卞真的不希望将自己一生经营的成果拱手相让。 就连许多楚国中人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想要筑坝拦江,可不是随便动念而为,乃是有着无比详细谋划与方略的宏图大业,吴卞受其气度所折服,希望随其一同创建心目中的太平盛世。而在此之前,蜀郡太守这个地位,他还需要继续把持下去,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吴卞早就过了需要挂心的年纪了。 背靠圈椅之中,吴卞思虑甚深,他实在没有可以应对乾朝大军的办法,至于折中之计也是空乏,乾朝大军挟战胜之余威抵近蓉城,吴卞首要面对的,反而不是乾朝军威,而是城中惶恐的百姓。 把玩着尊山子仙长所送的护符,吴卞突然忆起那名神秘的修行高人,如果此时能够再与高人相商,或许还真有转机。 手指摩挲间感觉到微微刺痛,吴卞端起银白色的剑形护符观瞧,不等他视线集中,室外一阵叫喊嘈杂声,房门砰然撞开,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听他大喊道: “老爷不好了,红花会的人杀进来了!” ------------ 第488章 血织红花 “红花会?!”吴卞面露惊色,猛然站起身子,带动身前书案一阵晃动,杯盏倾倒、茶水四溢。 红花会乃是蓉城地界上的帮派,原本是不上台面的地痞混混,存在已久、组织松散。后来楚国攻下蜀地,急需大量人口恢复生产,以及征调民夫修筑工事,这使涉足****拐卖的红花会就开始有了发展机会。 因为战乱而逃亡蜀地的流民,饥寒交迫下,被红花会成批拐卖。此类生意甚至渗透到楚军基层,财货交易甚至不用金银,而是以破损折旧的军械为名,直接用来跟红花会交换人口。 此等利润几番之后,红花会势力突飞猛进,已经不再是难上台面的地痞,而是来往地方衙署、在军中有几分功绩的要员。 吴卞深知此等黑恶帮社之劣,一心想彻底整治,但也明白此事非是轻易,红花会背后牵连利益甚广,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必须要有一击致命的手段,否则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吴卞怎么也没想到,红花会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公然反目,以吴卞的智慧,一念之间便已通透,自己不愿开门献城,居然转眼间就受到报复。 “看来,他们是必杀老夫不可了!”吴卞颓然坐下,朝着老仆挥手道:“你速速带着夫人他们逃离。” “可是,老爷您……” “快去!”吴卞一拍书案,老迈的面容鲜有怒火交织,让老仆赶紧退下。 听着厮杀声渐近,府院中巡守的兵丁根本挡不住红花会的悍匪,吴卞思绪不断,一下子就判断出,红花会也网罗了当年麻匪的少数残部。 半掩的房门被一脚踢开,十几名手提利刃的凶徒衣裳染血地踏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面相凶恶,一张嘴满口黑黄烂牙,吐着恶臭说道: “你就是吴卞?” 吴卞稍微整理一下衣冠,将桌案上几份卷宗摆好,无视面前凶徒,平静地就像日常办公一般。 “老头,你耳朵聋了不成?”肥头凶徒一把掏出腰间火枪,砰然枪响,火光闪过,一个焦黑弹孔出现在吴卞手边,足见凶徒枪法。 但是跟常人缩手躲避不同,吴卞直停滞一阵,随手从旁边水盆拿来毛巾,将方才震倒流淌的茶水擦拭干净,又将毛巾滤洗一番。 肥头凶徒万万没想到眼前老人竟有如此气概,自己反而生出无来由地恐惧感,仿佛自己无比弱小卑微,只能凭手上利刃壮胆。 如此念头更加刺激凶徒狂性,肥头凶徒大骂一声,手中火枪再度击发。 自枪膛飞射而出的弹子带着炙热,袭向吴卞后背,咫尺之间的距离,以凶徒枪法绝无偏离的可能,正当凶徒想象着老人被弹子命中后,鲜血淋漓、打滚哀嚎的境况,凶徒不自禁地咧嘴欲笑。 然而他的笑容却凝固在中途,因为眼前一幕让他不可置信。 在肉眼视界中,火枪弹子在吴卞身后尺许距离凌空打转,既不是撞在铁壁上碾作细末,也不是被丝线悬挂半空晃动,就像弹子一直飞驰,却无法靠近吴卞的身躯。 就连吴卞自己也没想到,当他听见枪声的刹那,手中拧紧的毛巾几乎要被他撕裂,直到他察觉到怀中那枚护符隐隐发热,他才明白过来。 伸手掏取,剑符光明自生,随即满室剑光沛盈无尽,所有人掩目退避。 吴卞只听得几声惨叫,再睁眼,剑光消散,眼前残尸凌乱、血流满地。 吴卞当即醒悟,这是尊山子临走前留给自己的护符,如今大显神威,必定是仙长早有预料,自己会遭受此劫。 剑光过后,护符色泽暗淡,似效力尽去,吴卞不敢大意,小心收好护符。甫从死门关前挣扎而出,吴卞可不愿意就此死于小人之手,赶紧前往后院,欲暂时逃离、再图后计。 然而当吴卞来到后院,却被浓烈的血腥气味冲得头脑发昏,老人扶着院墙,一步步迈入后院,看见相叠一同的尸体,两腿木然不动,仿佛连同心志也随之灰暗下去。 吴卞家室不多、不好女色,唯一妻一子而已,儿子不算出色,做点疏浚河道、探测水文的工作,近来战乱,回到蓉城中与陪伴父母妻儿。 看着与自己陪伴半生的老妻,被儿子儿媳护着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孙儿被凶徒抢走,扔到墙角被利器插死,还有追随多年的忠诚老仆、院中厨娘…… 几十条人命如草芥般不值钱,随风消逝,而凶手却还在院中游弋,宛如豺狼环伺,终于闻到生人气味。 看见吴卞的身影,嗜血凶手们笑嘻嘻地走近道:“哟,这不是吴太守么?刚才草民失手,将太守的家人统统杀了个精光,不知按律该如何处置呀?哈哈哈哈――” 嚣狂无度的笑声冲击着老人的双耳,欲哭无泪之悲恸,让老人没有任何反应。嗜血凶手见状,也觉得调笑无趣,利刃高高举起,朝着老人脖颈落下。 这颗头颅可非常值钱,想必城外的乾朝大军主帅,也很想见到吧?――嗜血凶手如是想。 “如斯败类,不得好死!”天降雷霆暴喝,狂风四起,将所有凶徒猛然从地面刮起,风刃瞬间切断凶徒四肢筋骨,然后如锤落地,将他们狠狠砸落地面,在青石地砖间嵌出十数人形。 云霁从天而降,面带怒容,拂袖一扫,地面砖石涌动,将这班凶徒全数摄起困锁,方才几番冲击,居然还没让他们丧命,却也让凶徒们受够痛苦。 没有理会凶徒状况,云霁看向吴卞,暗道不妙,弹指施法,让吴卞昏睡下去,莫再让心神过分激荡,眼前情景对于一名七旬老人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看着满园血腥,云霁叹息一声,听见天上闷雷作响,乌云聚拢,霜雪飘然而降,转眼间将鲜血染白,随后又将白雪染红,如此交相往复。 后有史载,九州历一八六三年深秋,大雪骤降,乾朝大军抵近蓉城,蓉城官民开城相迎,太守吴卞不知所踪。 ------------ 第489章 大秤分金 攻占蓉城的过程平静且顺利,主动开城献降的官吏商贾并无丢城失地的哀色,反倒是满脸堆欢地迎接乾朝大军进城。 乾朝兵马纪律严明,除了部分卫队随将领入城,大部分仍旧驻扎城外,不惊扰蓉城一带百姓,而且勒令不可接收任何私下赠予与大军犒赏,这样一来让蓉城百姓大大放心。 至于进驻蓉城的人马,蓉城官商纷纷让出自家宅院府邸,希望能巴结新朝功臣,却不料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在三天后召集原楚国官吏与各行业主要人物时,乾朝兵马就将这伙人全部扣押在城内青阳观中,其中就包括红花会的几位头目。 “穆将军,你们这是何意?”蓉城财务司长钱九锡看着周围森严军容、漆黑枪口,朝着面前那名青年将官喝道:“贵主命你召集我等议事,难道就是这般作为不成?” 穆金匮是香云山庄出身弟子,在伐楚战役中屡建战功,虽然没有道法修为在身,却因云霄当年的指点,对战事指挥一道大受启发。在蜀地九曲一役,率领千余人马将长生军首尾截断,如同打蛇七寸,使得这支不世劲旅因此遭受死劫而败亡。 谁都知道,乾朝伐楚的主要统帅乃是人称“凶鬣”的云霁散人,不过涉及到地面具体战事,云霁鲜少插手干预,只给出大致的作战目标,然后让麾下将官随意发挥。如此固然非是每战必胜,可是在整体战场上,乾朝却是不断蚕食楚国疆土、步步推进。 如穆金匮这般,则是云霁提拔的青年将官,必定是炙手可热的将星。 云霁用穆金匮,就在于此子打仗行事干净利落、毫无缠夹,面对蓉城原楚国官吏的利诱不为所动,至于威逼,穆金匮的根基在香云山庄,背后是七星剑派,根本不是红花会此等地痞流氓能触动得了的。 “钱九锡,本将军劝你省点力气,大帅有心要整治蜀地,你那财务司长是楚国所授,跟乾朝典章制度并无关联,收起你那点颐气指使的模样。”穆金匮来回跺脚,冷冷几句压得钱九锡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见穆金匮话中意味,红花会堂主九爷走上前去,连连揣摩两手:“穆将军青年才俊,自是不会与俗辈多费口舌,只是方才听说,云霁大帅要整治蜀地,不知是怎个整治法?” “缄口少议,这是本将军给你的提醒。”穆金匮面无表情地言道。 九爷呵呵地笑了,似乎对此颇有掌握:“穆将军,我们红花会出身市井,历来对蜀地情形掌握清楚,如果有我们帮得到的地方,还请穆将军与大帅莫要忘却我等。” 穆金匮径直言道:“大帅对此自有擘划,不劳九爷费心。” “那可未必。”九爷笑容不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猾:“即便是吴卞那般鞠躬尽瘁,也不该说对蜀地了如指掌。我们红花会向来为民请命、为君设想,哪怕是楚国帝君身边,也有我等可进言之处。” “哦?看来你们红花会很有自信嘛?”穆金匮似乎有一丝兴趣,但是不等九爷顺势攀附,穆金匮脸色转冷:“但本将军还是那句话,大帅自有决断,九爷乃识趣之人,不会不明白此中道理。” 九爷见状心中略生焦躁,只得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穆将军,这里是蜀地钱庄三江号的银票,足值五千两,单纯是给穆将军与众位军中弟兄的茶水钱,如果大帅方面有何要闻,还请穆将军……” “银票?”穆金匮打断道,然后微抬下巴,示意远处坐在石凳上的三江号大东家:“九爷能耐大,不如去问问,现在这张银票还能不能提出钱来?” 九爷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向那几位钱庄东家,只见对方脸色阴沉、愁云满布。 “这、这个……”九爷打趣道:“钱庄乃是财货流转根本,若是银票兑不出钱来,这市面上财货交易岂不是要瘫痪大半?大帅乃世间高人,并非不了解吧?” 穆金匮终于露出一丝真实表情,带着几分嘲弄眼神说道:“这些话你问错人了,本将军只负责执行大帅命令,将你们拘留于此。不过嘛……关于你说的这些话,本将军也可以给你们透透风。” 一众官商闻言似乎都来了精神,不自觉地探头伸脑,似乎这样能更容易听清。 “大帅说了,一切公田、钱庄、矿藏、盐场等,涉及民生专利,即日起悉数充公,统一督办,各家户头盈亏股贷也被收揽合并。”穆金匮大拇指往身后示意青阳观外:“如今街上说不定尽是挤兑本家金银财货的百姓,诸位要是离开此地,说不定会另有凶险,所以本将军让你们暂留观中,可是为了大家安全。” 众人闻言心念急转,在场哪个不是精熟财货往来的人精?听穆金匮这样说,当即就明白过来,云霁此举哪里是充公?这根本就是一场瓜分财货的筵席! 在场豪贾巨富手中,谁手上没有点金银贮藏、田庄佃户?楚国当年攻下蜀地又如何?没有他们,不还是半点税钱都收不上?如果楚国帝君敢强行征收、动摇产权,那他们就鼓动城乡百姓与庄中佃户闹事、冲击府衙。另一方面与府衙胥吏密切沟通,动摇地方大员,再不济就让红花会出面,针对蜀地官吏的家室! 如此威逼利诱之下,大半蜀地的治理成果,都变成贪官污吏、土豪巨贾、黑帮地痞媾结异化的产物。 这些人原本想着,就算乾朝大军来了,不过是换了另一家主子而已,谁曾料想直至此时,众人未曾得见伐楚主帅云霁本人,而他竟是亲自坐镇瓜分产业财货的行动! 众人此时方才回味,这位“云上凶鬣”果然名副其实,如同嗜血豺鬣,闻到些许血腥气味,便伺机发动进攻,不将目标撕碎啃净绝不纵放。在战场上,云霁所发动的往往是歼灭战,楚军并非士气底下、溃败逃亡,而是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若是此等手段应用在治理蜀地之中,众人稍加联想,只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 第490章 老树怀英 蜀地豪贾的财富,真正是正当经营得来的,实际上没有多少,无非是仗着世道混乱,逼着百姓鬻卖微薄家产、强抢豪夺而来,如今云霁利用军队,一方面控制住官吏豪贾与帮社头领,另一方面清理市井,瓜分财货、充实民生,一下子将蜀地气象扫荡一空,并且牢牢掌握民心。 很多人、包括乾朝保皇党内部,都没有料到云霁除了道法修行、战场运筹,竟然对民生治理也颇有手段,这或许是跟他入修行门径之前的经历有关,但这也不全是他一人的功劳。 真正在背后策划之人,其实正是吴卞。 当初吴卞受红花会凶徒袭击,就是因为蜀地官吏豪贾欲投效乾朝、继续为私牟利,所以决定对吴卞一家下杀手,意图凭此讨好新主,却怎么也没想到,吴卞就是受云霁所庇护。 当初云霁曾经给吴卞留下一枚剑符,并没有预料到这种凶险状况,无非是相见有缘,也希望吴卞作为对百姓有益。 剑符自动护主,云霁在城外营中有所感应,他本来就想着秘密会见吴卞,没想到此时突生变化,赶来之后,吴卞家人已经遇害,而云霁也只能救走吴卞、捉拿凶徒。 云霁没有当即杀人,他对蜀地的状况有过事先了解,豪贾官商、帮社匪徒的勾结,千丝万缕、斩之不绝,要动就必须彻底连根拔起,只要稍有残留则未来再度生根发芽、贻害无穷。 所以在救走吴卞之后,云霁就不曾在蓉城官商面前现身,他需要思考出一个足够缜密独到的方案,而这个时候,吴卞才渐渐苏醒。 吴卞毕竟不是热血冲动的少年,他醒过来后就知道自己被何人所救,只是没想到,当年匆匆一晤的仙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乾朝伐楚主帅。 家人丧尽、丢城失地、同僚背叛,吴卞七旬人生,也没料到自己最后竟然得到这个结果,他当即就有轻生之念,却又觉得如此太过懦弱。 “你要是觉得此生不甘,倒不如帮我一件事?”二人独对间,云霁向吴卞述说了自己的想法。 吴卞治理蜀地多年,虽是富有成效,却也不可否认,处处受地方豪强掣肘,如今他脱身于外,眼界自然豁然明朗,乾朝更有大军坐镇,不怕红花会市井作乱,自然是吴卞大展拳脚的时机。 无论是云霁还是吴卞,对账簿数理都有天生的敏锐,很快就总结出一套具体方略,所以才有了青阳观中拘押豪贾的一幕。 说做就做,云霁绝对不会废话,他这么做也是要让楚国帝君明白,他的手段,并不比异界知见短浅,九州世界用不着你这个穿越客做主! 在瓜分豪贾财货的同时,云霁也派遣兵马,开始搜捕红花会成员,那天夜里袭击吴卞家属的凶徒,在云霁施展照命术之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一连十、十牵百,短短几日里,蓉城内外红花会的十余堂口全部被镇压,千余成员悉数下狱。 云霁也不跟他们谈什么改过自新,凡是手上有性命的,直接公开处刑,剩下人等送往前线做炮灰。 如此恩威并作,蓉城风貌大改,百姓从原来的惶恐,逐渐转变为安定,到后来更是无比拥戴。 蜀地治理并非朝夕,乾朝派来的正式任命也陆续到位,往后的事情也不必云霁烦恼,蜀地物产一向丰富,只要治理得当,百姓安居乐业不成问题。 …… 看着数十名蜀地豪贾手脚镣铐被拖曳过街,一路上百姓投掷臭蛋烂菜、石头瓦砾,无不欢呼雀跃,吴卞刚刚提起的一丝喜悦,却又不知为何沉没下去。 “看见这情形,莫不是物伤其类了?”一旁云霁悄然出现,二人此时正在一间酒肆的二层雅间,俯瞰街上情形。 吴卞苦笑道:“我只是在想,这些百姓的恼怒仇恨,也不过是一时意气,他们或许尚不清楚,如何争取私利而不损他人,仿佛只要是富于他人便是罪恶,若是如此,并非世间生息繁衍之道。” 云霁笑道:“怎么?老百姓憎恼恶富之辈,也能牵扯上繁衍之道?” 吴卞苦闷地挠了挠鬓发:“这……我也是瞎说,让仙长见笑了。” “我没有见笑,你的思考很值得深究。”云霄说道:“人生在世,都希望生活富足,千古至今,物用积累不知几何,人间财富积累仿佛无尽,贫者趋于富足,富者愈加。” 吴卞思索了一阵:“话虽如此,但世人无不生在当下,眼前所见世间财富,却非是不断增加,而是有所定数。” “这便是看施政者的才能了。”云霁给沏茶道:“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安排你任乾朝内阁议首,或者其他衙署职司,只要你能说得出,我都有办法。” “仙长手段通天,吴卞大开眼界。” 云霁听出对方话中所指:“你是不是觉得我揽权过重了?” “吴卞不敢。” 云霁笑道:“待得伐楚事毕,我自会安守碧亭,拿得起放得下,哪怕天下九州之重,也不可受其牵累,这是我这一路以来的感悟,想必你也清楚。” 吴卞听完后,绕过茶桌跪倒说道:“请仙长受我为徒、指引大道修行。” 云霁放下茶杯说道:“你既然要拜在我的门下,自然要受本门戒律,你既然无心俗世,那入门之后便不是俗世之人,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吴卞缓缓叩首。 云霁扶起老人说道:“你年过七旬,按说已无入门修行之机缘,但此番大破,未尝不能大立。我门下弟子一律怀字辈,从今往后,吴卞不存,只有怀英之名。” “弟子怀英,谢师尊赐名。” 云霁笑着点头:“既如此,为师便给你第一个考验。” “师尊请说,弟子聆听教诲。”怀英躬身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看你是否真能舍下这份功劳心血而去。”云霁说得通透直白:“为师接下来要前往前线督战,梁涛率军苦战半月,胜负将分了。” ------------ 第491章 再战桃夹 当年与齐德仲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经云霁点拨的梁涛,如今已是乾朝最为重要的将领。自从天王教在江楚大战失利之后,乾朝挥军北上,梁涛作为其中一路兵马,连克多城、斩敌众多,就连天王教护教神将贺守元也败在他的手下。 梁涛治军甚严,攻伐进取手腕铁血,但犒赏亦丰,多得是将士愿意为之死力效劳。伐楚过程中,梁涛参与了扫荡西北联屯军的作战中,后来伴随蜀道开辟完工,他被调任至蜀地作战,与长生军有过正面作战的经历。 乃至于现今,梁涛作为伐楚先锋大将,陈兵桃夹关外,乃是乾朝之中距离楚国帝都最近的将领。 与过去麻匪凶首进攻桃夹关不同,梁涛麾下并没有像赤云鬃、恒慧头陀那样的修行高人助阵,自从长生军覆灭之后,楚国十三太保散若云烟,国中仅存的少数高人,被派来镇守桃夹关的屈指可数,而且也绝不敢出关迎战,只得固守关隘。 梁涛也不冒进,在关外营地继续日夜操练士卒,没事就往桃夹关放一轮炮击,反正关中总有无形壁障抵御炮火轰击,炮火尚且无法攻破,自然没必要用人命去填。 云霁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桃夹关外的,他并没有公然降落在梁涛营中,而是秘密传音于他,让他在营外高地会面。 只带着十余亲卫,梁涛纵马而至,看见云霁之后赶紧下马,让亲卫在远处守候,自己一人拜见云霁。 关于云霁曾经化身尊山子的旧事,如今大约就只有梁涛与怀英知道,梁涛当年就察觉尊山子绝非寻常修行辈,如今成为伐楚大军主帅,他一定都不觉得讶异,说不定过去二人相见,仙长就有试探自己的用意,让梁涛崇敬之心更甚。 “末将梁涛,拜见大帅!”梁涛身披甲胄,单膝跪地。 “战场之上不用这种俗礼。”云霁示意梁涛起身,抬头眺望远方两山峡谷之中的桃夹关:“此关不破,难近楚国帝都,最近战况如何?” 梁涛说道:“末将已在关外两月有余,除了最初两次强攻无果之外,并无太多战绩。如今隔日一轮炮击,震慑敌方,并且遣斥候巡察周围山径要道,试图找寻攻取之地。” “要是能这么轻易找到,桃夹关便不会成为楚国重兵驻扎之地了。”云霁说道:“楚国帝都南北皆是崇山峻岭,沿江山岭又密布战堡炮台,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水路进攻几乎与寻死无异。桃夹关是唯一突破要点,突破此关之后,便是一路坦途,直达渝巴山城。” 梁涛点头道:“所以末将近来一直在思索具体对策,认为如今楚国帝都已现东西包围态势,楚国命祚已尽,或可劝诱桃夹关投降我部。” “有这么容易?”云霁反问一句。 “桃夹关如今有修行高人坐镇,自是不易。”梁涛苦笑道。 修行高人在战场上未必尽是指挥作战、冲锋陷阵的将领,这也不符合仙道修行的心境,但是坐镇关隘、守护要地、防备渗透一途上,有着远超凡俗的手段与判断。 “如此固守龟缩之态,寻常军伍是很难突破的了。”云霁说道:“只是如今战事不宜久拖,时日一长容易生变,楚国帝君恐有其他诡谲手段,我还是打算尽早突破桃夹关。” “大帅是要亲自出手么?”梁涛眼睛一亮。 “怎么?盼我出手很久了?”云霁反问一句。 梁涛低头道:“末将不敢,劳烦大帅亲自出手,是末将与众军的无能。” 云霁摇摇头:“你不必奉承我,你的心思我很清楚,能够让少数人性命决定胜负,何必让大多数士卒无端拼死?能让更多士卒平安回家与妻儿父母团聚,这本就是身为将帅之功德。” 梁涛闻言陷入一阵沉寂之中,云霁早已了解他的过往,没有深谈太多,抬手指着桃夹关说道:“那里有一重看不见的壁障,据说是楚国神兵部耗费大力炼制的法器――天罗地网,能够利用天地山川自然之力,将一片天地化作磐石般坚固,对外能够抵御攻势、对内能够困锁。” 梁涛问道:“既然如此,能否将其守御之力,反化做困锁之力呢?” 云霁笑道:“你无道法修行,不解其中真意,这么庞大的法器,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操纵御使的,守御困锁之力也不是轻易转换。不过你这么说,倒是给我提供一个想法。” …… 倏忽又是几日过去,这一日天朗气清,从桃夹关向外望去,能够隐约看见远方乾朝阵地中耸立的火炮朝天斜倾,炮阵之前是三排堑壕与地堡,静谧得连风声也尤为响亮。 桃夹关的士卒远眺着乾朝阵地,身处乾朝阵地中的梁涛也在凝望着桃夹关,心中不住热血升腾,砰然跳动似乎震得胸膛微疼。 面对天地守御浑然一体的桃夹关,可谓是无隙可乘,最好的破关方式,要么是有如赤云鬃麾下麻匪那般,以**力冲击天罗地网,只要扯出一丝缺口,就用人命不计代价地冲杀;要么就是有如天陨神箭的绝大杀着,一击催灭整座桃夹关,连同天罗地网一同灭却。 后者就不必设想了,所以只能在前一方案中动脑筋。天罗地网是法器,安设一地也是巨大的法阵,这个法阵浑然一体,想要从一点突破,反而困难越大。 但有法便有破,浑然一体的壁垒巨盾,就用无缝天成的矛尖来攻破! 正当对峙的乾楚双方沉寂于朗朗青天之时,天地间一阵风云激荡流转,随即一件天衣自云端垂落,其顶端高不可见,就像一扇耸立天地间的巍峨纱幔。 只见这扇纱幔缓缓倒下,就像铺落的一张巨布,正好罩落在整座桃夹关。天罗地网当即有所反应,无数铁链凭空浮现,交织串联如同网罗,撑起一片穹顶。 巨布纱幔罩落,桃夹关两侧山峦微微一颤,大地似乎发出一阵呻吟,一圈气浪向外扫荡开来! ------------ 第492章 天网恢恢 那万丈天衣化作的巨布纱幔,其实就是云霁修成的显相法身――天网恢恢。 显相法身并非是道法修行的某种指标,如同已证地仙位业的云霄,就未曾刻意修成显相法身。这是一种修行人对自我与世间感悟,将独私之心境具现在外,是一种独特玄妙的修行成就。 修成显相法身的机缘不易,化出显相法身更需心境性情上的坚稳,若道心有缺,显相法身会当即崩溃。 同样,显相法身并非为了斗法厮杀而存,那是修行人最纯粹自我的显现,是一种修行成就的印证,化现显相法身一样需要运转法力,法身受染受损,修行人本尊形神一样受创。 而云霁就是认定了桃夹关天罗地网极尽守御之能,并不会主动发动攻击,这才运尽自身所能,第一次现出显相法身,发动全面攻势。 天衣无缝妙法,攻无不至,固然力分则弱,但是能够保证云霁对天罗地网大阵所有方向攻势一致同调,如此一来,深处桃夹关中的楚国众修,也只能维持大阵守御之力的均衡,唯恐出了些许偏差。 不过如此一来,主导战场局势的人,就成为云霁了。 天网恢恢就像一张巨大而柔韧的纱幔,紧紧包裹住天罗地网大阵,表面上看轻柔迟缓,实则暗藏杀机无数,云霁在桃夹关后方渐渐加强攻势,无数细密不可察觉的攻击试图渗透穿过大阵。 关内主阵高人似有所感,小心调动大阵守御之力,将其他尚能承受攻势方位的法力,移转至桃夹关后方,防备云霁攻击。 然而就在此时,天外一道剑气锐芒直扑天网恢恢,主阵高人受云霁显相法身所屏隔,对外界感应稍迟半步,不料剑气直接击中守御之力薄弱方位,一击撕破大阵! “不好!”两人齐声惊喝,两位须发尽白的老者从桃夹关深处的静室中飞出,二老分别御使扣魂镲与夺魄铃,正是何家三老,而何天冬此时正是桃夹关主阵之人! 何天冬察知大阵被撕开缺口,赶紧运化守御之力弥补缺口,心下警惕对方狡猾意图,再一动念,却发现冲入大阵之中的剑气,居然暗藏人影! 原来从一开始,云霁化现显相法身,巨大的天衣纱幔之中,七星剑派倚天歌、朝凤山风中隼、**明府章田三人早已藏匿其中,天外一剑无非是作为掩护,真正撕破天罗地网大阵的,就是这三人蓄势已久的合击,顺势借剑气冲势直入天罗地网内中。 这是云霁千挑万选后的结果,这三人皆是当世修行高人,而且精擅杀伐之道,玄功精深,在大阵之中有最大的把握保存自身、并且扰乱敌方。 风中隼与章田本就在乾朝庙堂有所司职,参与攻关一战理所当然,而倚天歌则是云霁出面请求,也算是九州盟与修行界的代表。 三人一瞬入阵,毫不犹豫施展各自玄功法力。 风中隼化出禽形,褐翅白羽,曲翼俯冲竟有越音超声之速,在低空中炸出一圈气浪烈风向外席卷,不用发动攻势,翻滚激荡的气浪响彻,就能让大多数楚国兵丁耳目飙血、昏厥倒地。 章田高举狼尾旌节,一阵悍烈西风带着肃杀意境压迫而来,但凡没有道法玄功护体之辈,一下子就被压得气息窒碍、手脚软麻。 而倚天歌则最是高调,剑气如潮浪四散,顷刻间桃夹关上空宛如霜雪降下,实则是凝炼到极致的剑芒,伴随章田引动的悍烈西风,风霜乱舞、杀机满盈。 “贼子该死!”何家二老齐齐高喝,他们只稍一迟疑,对方三人就搅得大阵之中一片天翻地覆,虽然没有主动杀伤太多兵丁人命,可是道法玄功激荡余威,足够让凡夫俗子失却斗志战心。 何家二老并肩其上,扣魂镲与夺魄铃发出摄魂夺魄的绵密神音,倚天歌闻之须发戟张,暴喝一声,人剑合一,猛然飞斩将二老逼开,风中隼随之跟上,迎住另外一人,不使二老合器共击。 云霁事先搜集大量谍报,得知如今驻守桃夹关的乃是白帝城何家三老,此三人与云霄有旧怨,所以不敢栖留帝都山城,主动领命前来镇守桃夹关。而云霁过去也从师兄处了解到,何家三老合器之威沛然难当,就算地仙高人也要小心应对,所以云霁也安排了三位高人,为的就是防止三老施展合器之威。 要对付此等擅长合击手段的高人,办法无他,唯快而已。云霁请动的三人,都是攻势迅猛凌厉之辈,至少目前已经逼得二老节节败退。 然而在大阵之中,毕竟还是主阵一方更占地利,何天冬为主阵之人,却一直藏匿不现,显然就是在驾驭大阵法力。 只见桃夹关中铁链声动,霎时间黑柱天降,那是无数锁链纠缠而成的攻势,孤立一方的章田首当其冲。 章田不惧此威,一摆狼尾旌节,变作一头雪绒青瞳的巨狼飞天而起,与盘搅锁链争斗不休,斗得满空战云翻腾。 何天冬见对方三人攻势强悍,己方反而优势渐失,即刻催动天罗地网大阵的困锁之力,顷刻间,真切有天罗地网包抄合拢而至,章田三人连飞天之能险被剥夺。 眼见杀劫将至,一阵绵密火雨顿时由外界飞射而至,轰鸣爆响不绝! “竖子欺我!”何天冬呲目欲裂,他这才明白对方攻势真正意图所在。 天罗地网的守御与困锁之力,实则来源一致,若要保持最大程度的守御之力,那么天罗地网之中则几无困锁之力,两者此起彼伏,若要均衡持之,则两者皆弱。 桃夹关在楚国控制之下,又有何家三老坐镇,自然无需大阵困锁之力,何天冬自然将大阵所有法力倾注在守御一面上。 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料到云霁会利用自己显相法身,逼得天罗地网露出破绽,还趁机送入三名高人搅乱桃夹关。 而为了对付冲入阵中的三名高人,何天冬又不得已转换大阵法力至困锁一面,守御之能无可回避地下降,此时再从外界突破壁障则简单许多! ------------ 第493章 破阵杀敌 云霁行事一向贯彻“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方略,攻破桃夹关大阵,必须以雷霆手段,并非稳占上风后步步推进,而是要以此一战彻底打垮楚**威士气,直捣山城。 云霁早就与梁涛安排好,布置尽可能多的火炮,一旦天降纱幔显露出一丝肉眼可见的缺口,火炮威力全数向此集中,不用估量具体命中状况,云霁自有妙法引导火力。 大量炮击自云霁撕裂的大阵缺口中飞窜而入,火雨自天而下肆意爆裂轰鸣,受法力牵引之下,炮击威力被集中在桃夹关几处紧要密室,就算不能从外而内炸碎,也能让剧烈的爆风与冲击,将密室内中压成齑粉。 天罗地网大阵自然不是何天冬一人能够完全驾驭,其实他也设想过外敌冲入阵中的状况,所以另外两位同修并不负责驾驭大阵,而是作为护法、随时戒备,而另外还有几名修行人一同辅助大阵运转,分居桃夹关各处密室。 云霁撕开大阵的一瞬就能感应到阵枢所在,他不跟何天冬硬拼法力,而是直接断绝其臂助,让他愈发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之中,最后大阵渐渐瓦解。 几处辅助阵枢被毁,大阵运转当即困难许多,何天冬只觉运转大阵法力有如足陷泥沼,自身道法玄功反而渐被大阵所吞没,若是长此以往,恐怕自身功力会不断散失! 天罗地网本是法器,却又能安置一方成为巨**阵,此器运化天地灵犀之能足见强悍,就算是修行高人御使也须小心谨慎,否则反被浩荡天地灵犀所冲击。 而云霁便是料定以何天冬的性情,必定爱惜羽毛、不敢拼命一搏,在此抉择关头,他肯定会选择主动抽身而退,这就代表大阵根本已失! 在面对合拢夹击的天罗地网,阵中三名高人各显玄通,风中隼有如猛禽在罗网中左冲右突、声势最为浩大,倚天歌身化剑光,逼得何家一老节节败退,二人同时陷入罗网夹击之中,章田器化狼兽、撕咬大阵。 眼见阵势难受、同修陷危,何天冬连连长叹:“罢罢罢!” 轰然一声巨响,何天冬竟是从地底窜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双股叉矫若游龙,祭动半空飞旋搅动,迎风暴涨之下,叉刃插入天罗地网之中,轻轻一搅,好似卷起热汤中的面条,整个大阵之中混沌一片,四处尽是激荡乱流,众人只得赶紧护住自身。 云霁等得就是这一刻,本来大阵守御之力便已削弱,现在何天冬为救同修,不惜搅乱阵内困锁之力,失却主阵之人,天罗地网对于云霁而言不过摆设,显相法身天网恢恢化作无缝天衣,无数丝光并作利刃自天劈落,直接在大阵表面划出一个巨大豁口,从乾朝阵地望去,就像半空中突兀出现一条硕大沟痕。 “目标已现,火炮准备,放――”梁涛挥舞令旗,满脸尽是狂热兴奋,令旗一动,早已填装待发的火炮齐齐发出咆哮轰鸣,将所有火力倾注进那豁口沟痕。 如果说前一次开火还只是试探,那么这次可就是不顾一切地猛攻,云霁要求梁涛麾下火炮尽可能维持轰击,不要顾忌弹药补给,如今蜀道畅通、蓉城已定,后勤十足稳定,比起拿人命攻城,火力足够就要做到尽可能少死人。 “上前受死!”一声如雷暴喝,震得周遭山川晃动,何天冬深修多年,道法玄功极其高深,这一点也是云霁尤为忌惮的一点。 纵然大阵被破,何天冬也绝非无能之辈,云霁见一柄金光双股叉朝自己飞射而至,半空中定住身形,天衣丝光舞动,竟是效法天罗地网,织出一片罗网抵住飞叉,然后祭出尊山印,就像巨人抡起石块奋力掷出。 两件法器半空对撞,无形冲击四散而开,如潮气浪席卷八方,就连地面也为之渐渐开裂。方才被震晕过去的楚国兵士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此刻又被陡然震倒,然后只得眼睁睁看着飞陨而至的炮击犁碾而至。 法器直击,二人同感震撼,何天冬见得炮击自外界而来,这才醒悟云霁此举不过是诈自己放弃大阵主导,而此时就算想退回,对方又怎会让自己如愿。 心念电闪,何天冬怒火攻心,他与碧亭山一脉可谓是新仇旧怨,云霄接连摆平了朝凤山与天师道,何天冬心中既怒且惧,却又不敢与当世地仙正面拼斗。自从红山议会上呕血失态之后,何天冬玄功有损,至今尚未痊愈,道心之缺非是朝夕行功能够弥补。 每当想到此处,何天冬便觉得齐德仲师徒这班异数绝不可留,为证己道心,何天冬不惜豁命施法。 摄回金光双股叉,何天冬元神感应两位同修,自从大阵被破,另外两人就被逼得越来越远,而且斗法间处处凶险,根本无法分心施展合器之威,看来自己的得意手段也被对方预先识破。 “竖子,你小看老夫了!”何天冬须发戟张,双股叉上顿时染上一片血红,朝天一指,桃夹关的天空也随之染红,有如血日蔽空。 云霁凛眉冷道:“催动自身血气以增强道法威势,何天冬,你本就寿元将至,施展此法不过自取灭亡!” 何天冬哈哈大笑:“待老夫杀了你,你的一生精血元气为老夫所用,以你玄功根基,再延寿数十载不成问题!” “那还真是可惜了。”云霁冷笑一句,扬袖抖出一柄翠绿欲滴、碧霞生动的仙剑,正是当初修补碧亭山地气时,齐德仲自仙壶洞天飞剑送来,当即就赐予云霁所用。 云霁不再废话,碧山剑随心而动,碧山万剑大阵冲霄而起,无数碧绿剑光射向何天冬。 何天冬周身血光涌动,有如半空中一枚血色太阳,身形早已隐没在血光之中,剑光所致,尽数被血色吞没,而且仿佛还让血光逐渐膨胀。 “哈哈哈哈――”血光之中,何天冬一阵嚣狂笑声:“愚昧的小子,如此生机法力,正是老夫所需,这件法器老夫收下了――呃,不妙!” ------------ 第494章 破关进取 何天冬催谷精血元气,这其实是修行人自毁炉鼎根基的手段,修行之人为求长生,再不济也是延年益寿、养气修身,几乎不会有自毁炉鼎的作为,哪怕是彪悍如赤云鬃、悲风妖王,他们也不会无端寻死。 云霁看得出来,何天冬修行多年,至今寿元将至尽头,这样的修行人如果要拼命,其实是极难应付的。漫长岁月的积累下,这种修行人法力高深,而且早有看透生死的心境,很显然何天冬也清楚自己此生再无进境之机。 此等道法固然强悍,但并非没有应对之策,云霁可不会傻乎乎地看着何天冬把法力招呼到自己身上,他要对方尚未出手时就破法。 碧山剑乃是齐德仲用玉篁山一根寻常竹子,采炼生机法力,后来辅以自身剑意炼就的法器,其实有效法太华门松针切化转生死的妙用。碧山剑既可以作为杀伐利器,也是重塑生机、助益行功的妙品。 何天冬不是需要生机元气么?云霁给他便是。 超出自身所能驾驭的庞然生机,何天冬行功过半,忽觉自身形骸生机充盈鼓荡,一口热血欲呕未呕,身形居然开始渐趋溃烂,沸腾的血气将何天冬的经络寸寸烧毁,由内而外摧残他的体魄。 云霁所做,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何天冬以自身血气为本,如同点燃一场大火,云霁添柴浇油,当火势过猛,自然会超出何天冬所能掌控的极限,甚至反噬自身。 若是旁人遭遇何天冬如此拼命之举,恐怕最好方法就是远遁他方,让何天冬追之不及、白费功夫。只不过云霁身怀法器众多,一如其师其兄,手段繁多、层出不穷。 “受死吧!”何天冬强忍形骸散列的痛楚,仅凭最后一丝灵台清明,朝着飞扑云霁而去,化作一线血光,到最后更是纯粹的法力激荡,早已没有心志操纵。 云霁急急回避,天衣无缝化作数十残影化散各方而去,血气法力如同无头苍蝇,最后不得已只好在半空爆裂开来,如同一重血浪滚荡天空,何天冬就此形神俱灭! “好险,这老匹夫的拼命一击果真不可小觑。”云霁脸色镇静,方才却是惊心动魄,眼见何天冬的金光双股叉失控坠落,他一招手将其摄来。 金光双股叉经过方才一战,内外已有损伤,何天冬祭炼其中的元神心印也晦暗不明,只要花费一些功夫就能洗去,但是法器本身要修复则不太容易了。 收起法器,云霁观望战场别处,倚天歌实力强悍,面对何家一老,正当何天冬殒命刹那,察觉对方心有恍惚,身化剑光直扑取命,干净利落不留余地。而剩下一人,云霁与章田也帮助风中隼一同击杀,倒是要比何天冬好对付得多了。 毕竟擅长斗法的修行人始终少数,何家三老向来形影不离,凭的主要是合器之术应对战事,更何况三老常年清修,真到了生死关头,被对方稍加算计分隔,最大优势自然消失,随之便是各个击破。 何家三老殒落,但天罗地网大阵尚未完全消失,云霁细加感应,察觉此器玄妙非常,放置成阵本就需要修行高人施法,若是强行收起,恐怕会引动周遭山陵崩毁。 倚天歌飞上前来:“云霁道友,这天罗地网该如何处理?” 云霁沉思半晌道:“果真拦路老虎,我这算是明白楚国的意图了,就算何家三老不慎丢失关隘,天罗地网也无法轻易收起,无论如何都可以延缓我军脚步。” 章田回望被云霁劈开的大阵缺口:“既然大阵能被攻破,不知能否将其前后洞穿,让大军穿行而过?” 云霁点头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大阵本身能够运化天地灵犀,就算无人主阵亦可缓慢修复,大阵缺口不能长久维持,最好的办法还是重新掌握此器根本。” 倚天歌说道:“云霁道友精擅炼器,此事非你莫属。” 云霁拱手笑道:“那在下就不再谦让了,待得天罗地网尽在掌握,我自会将其重新收起,现在先让大军进驻桃夹关,控制剩余的楚国兵士。” 桃夹关一场斗法,因为天罗地网大阵的存在,斗法引动的激荡并未波及外界,反而全部被收敛在内,这可就苦了桃夹关中的楚国将士。山摇地动那还是小事,风暴肆虐、巨响连连,更是将大多数楚国将士震得身子软麻、挤压腑脏,好些的都在蜷缩呕吐,不幸的则是两眼翻白、不省人事,恐怕已被震成痴呆。 至于乾朝火炮的轰击,自然造成大批伤亡,楚军很快便溃不成军。云霁在关门前再破开一道缺口,乾朝兵马蜂拥而至,很快便掌控了整座桃夹关。 按照云霁的命令,凡是楚国兵士,一律被赶出关外加以控制。伐楚以来,乾朝就有一套针对俘虏的措施,对于大多数基层兵卒,发放路费让他们返回家乡、重新编入户籍,参与恢复生产。而那些将领军官,则视具体情况而定,一部分愿意投效乾朝的,可以经过考核采用,另外一些曾有罪行的,自然也有相应惩戒手段。 尽快将楚军就地瓦解之后,云霁开始让梁涛继续穿过桃夹关、向渝巴山城方向进军,临行之前,梁涛拜别云霁,不禁问道: “大帅,此去便是与楚军决战、光复九州全境,如此功绩,您为何不亲自督战?” 云霁笑道:“我功业已满,再有作为不过锦上添花,甚至过犹不及,当年我曾经问你心愿理想,眼下光复九州最后一战由你做主,将是你此生成就发端。” 梁涛追问道:“渝巴山城乃楚国帝都、中枢所在,必有高人坐镇守护,末将担心……” 云霁摇头道:“若是如此,我怎会这般轻易让你犯险?此去绝无高人斗法场景,就是人间刀兵正面一决,楚军余孽必定拼死厮杀,你要小心。” 梁涛躬身一拜:“末将遵命,定当攻敌克难、靖平天下!” ------------ 第495章 百姓逼宫 云霁非常清楚,伐楚大战演变至今,当他攻下桃夹关、让楚国帝都沦为孤城一座,他的使命就已经完结了,接下来就是大师兄云霄有所作为的时候,至于俗世的战场,就让梁涛来分定胜负。 至于云霁自己,他则带着怀英留在桃夹关中,除了指点怀英修行,自己也在琢磨天罗地网的运转玄机,好尽早掌握这件法器。 …… 大军离开桃夹关,谨慎进军不过一昼夜,就已经能远远望见山城天宫的巍峨景象,然而在此之前,是早已安排好的戍卫防线。 其实楚国之中,能征善战的军旅大多在此前战役中覆灭瓦解,如今驻守楚国帝都的戍卫营不过两千多人,加上宿理天宫中的金吾卫也一并调出,拢共四千人上下。 至于那些主动参军的帝都城民,虽有数万之众,可充其量只是羸弱民兵,在如今战场环境之中,早已不是人数能够决定胜负关键,密集的兵员攒聚一同,不过是被炮火之下的灰烬罢了。 而这一次梁涛所率,总共两万人马,这还只是专司作战的兵士,来自桃夹关源源不断的后勤调动更是众多。而此前云霁在治理蜀地时那一批红花会和麻匪残党,大约两千多人,则是云霁授意梁涛可以随意使唤的炮灰。 这些本就罪孽加身的地痞流氓,梁涛毫无半点好感,云霁交给他,自然要发挥炮灰最大的功用。 梁涛也不虐待这些炮灰,每日饱餐三顿,隔日开荤,照例派发军饷,尽最大可能收买人心,直到抵近楚国帝都,这帮凶徒已经成了梁涛将军的忠勇部族。 至于这样的兵马能不能打仗,若是安排妥当了还是有他们发挥之处的,而且梁涛许以重利,只要能够攻下楚国帝都,就任由他们劫掠,所获一切归个人私属。 这下可就大大刺激了匪众的血性了,他们被云霁捉入军中充壮丁,本就心怀不满与惊惧,现在梁涛钱粮供给不绝,甚至还许诺让匪众劫掠,自然让匪众有种重获自由的痛快舒畅。 甚至还有匪众猜测,这个梁涛将军是不是也曾经落草为寇,否则哪里会怎么了解绿林道上的兄弟? 开战前夜,梁涛与匪众把酒言欢,两千多匪众个个都像饿得双眼发亮的豺狼,恨不得即刻杀入楚国帝都大肆劫掠一番。 只不过战场的凶险,这些流离市井的匪众,多数没有真切的体会。 …… “前进!前进!”督战官挥舞着军刀,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地怒吼着,另外一手端着新式曲柄手铳,朝着胆敢回头之众直接开枪,也不管有没有命中: “冲锋!都给老子跑起来!敢退却一步者立刻枪毙!统统给我往前冲!” 后方纵深阵地的火炮没有一刻停息轰鸣声,对面楚军营地深处也是一般,两方炮火连绵不绝,炸得战场中央一片狼藉泥泞。 楚军事先在阵地前方放置了大量障碍,拒马鹿砦、地雷蒺藜,还有很多来不及修筑防御工事的余料,统统扔到双方战场中央。 比起乾朝大军后援补给充足,楚军如今可谓是苟延残喘,火炮总量与弹药都远不及对手,梁涛看出这点,就是故意让匪众作为先锋,尽量消耗楚军弹药,哪怕多一个人冲进对面堑壕,消耗多一颗楚国的弹药,梁涛麾下或许就能多一个人回家团聚。 接连不绝的炮声,到最后在双方兵士耳中,已经化作风声一般,兵士对话必须紧贴耳朵大喊才能勉强交流,双方炮火对轰足足三个多时辰。 借助战场上众多障碍为掩护,两千多匪众最后有三百多幸运儿抵近楚国堑壕之前,宛如鬼神般怪叫着冲锋,他们此刻早已丧失理性,只想尽可能多杀对方一人。 “正该如此。”梁涛在地堡工事中瞭望,隐约能够看出楚军堑壕中乱象渐渐被平复下去,显然冲入敌阵的匪众也终于全军覆没了。 “将军,准备就绪了。”一旁传令官压着盔帽说道。 梁涛点点头,转身对众将士道:“作战开始!” 一声令下,随即各条命令传递军中各处,乾朝大军就像一个巨人,渐渐苏醒,连同着大地仿佛也一并震颤。 只见楚军堑壕两侧高地上,原本密布的低矮灌丛突然被掀飞,原来那是经过细致加工的伪装布罩,里面藏得竟是数十辆铁甲战车,自高地而下冲击楚军堑壕。铁甲战车之后,还伴随着大量乾朝兵士,每队人马之中,都有一二人背负巨大罐囊、连缀着吞吐火舌的喷管,那是专门用于进攻堑壕而研制的新式军械。 原来梁涛安排的匪众冲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他麾下大军在看见渝巴山城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布置伪装,到了昨夜饮宴,主阵中只剩下一半兵士了。 如果是秦飞鸿或白莲生,只要斥候游骑布置完善,不可能会忽视梁涛这种埋伏,如此可见楚国的确命祚将终,堪用之大才已无,除了一味死守也无所进取。 铁甲战车冲击堑壕就像迈过一条小水沟,每一经过堑壕,两侧转轮火枪则会不断扫射,随即溅起一片血花。后排步卒跟上,喷管中火蛇乱舞,不管壕坑中死活,先烧再说,其他步卒则继续扫射。 偶尔在堑壕间迸发的惨烈哀嚎,随即又会被短促枪响所断绝,楚国帝都之外,仓促间修筑的防线就这样被轻易破除,除却作为炮灰的两千多匪众,乾朝大军真正损失的兵力几可忽视。 这一天,位处下风口的楚国帝都,闻到了一股弥漫全城的焦臭气味,那是数万楚国将士最为残酷的下场,一时间嚎哭声纷至沓来,仿佛城外的乾朝大军都能听见。 丧失家人的帝都百姓开始聚集,在夜色降临之际,点点烛光有如星河,聚集在宿理天宫之下,只要从平台探头俯瞰,似乎就能真切看见那哀色逼涌上天。 “如何?”云霄还是如一年前般端坐不同,整个人一尘不染,看着平台上站立似标枪的孙子航:“贵国如斯境地,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 第496章 楚帝殡天 “云霄,你很得意是么?”孙子航脸色阴沉得有几分狰狞。 云霄脸上没有半点战胜的愉悦,淡然对孙子航道:“其实你和天宫中另外几位高人早些出手,楚国败势不至于这么快到来,若江楚三英联手并进,蜀地战局还未可知。” 孙子航挥手道:“不用你来教训我,九州盟主亲临宿理天宫,一年多来牵制我辈,仗着地仙修为肆意逞威,楚国败之无怨!” “我就是这么坐着而已,根本没动过手。”云霄神色似乎有些疲累:“当然,你怎么看是你的事,这一年多来,我与各派同道未曾向外传出任何消息,你坐镇宿理天宫应该清楚。至于牵制一说,我真要动手,哪里还会多费口舌?” “那你现在说这么多作甚?”孙子航咬牙切齿,明明知道败势不可挽回,却还要坚持到最后。 云霄说道:“你若是觉得心有不甘,你我可以约定时日斗法,这段日子我也摸索清楚了,你的修行始终难以进境造形化物,实乃道法本身有所残缺,或是立足根基已偏。” “你――”孙子航向前踏步,浑身星辉乍现,照得平台内外一阵闪烁,但随即又收敛起来。 “我用不着你的指点!我发誓!”孙子航一念立下元神心誓,这下连云霄也无话可说。 “你觉得我在羞辱你吗?”云霄平和道:“你应该明白,如果主动投降,甚至不声不响离开渝巴山城,你或许就此能得解脱,以你的修为,世间不会有人主动滋扰,从此安心修行,或可有再进之机缘。” “哈!”孙子航微露诧异的一笑:“云霄,你劝降的话语未免拙劣得过分了!这算什么?威胁吗?” 云霄挠挠头:“你为何总是有诸般无中生有的联想呢?如果说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毫无道法修行的普通人,不自省悟、出言妄讥,那我就当白说,可你堂堂孙子航,《星河万世诀》第一名传人,不该有这种愚昧言行。” “楚国是输了,无非是败在修行人实力不如你们、兵马武械数量不如你们、后勤财帑提供不如你们,国战实力强弱明显,我虽败,却不是傻子!”孙子航喝道。 “然后呢?”云霄反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补救办法?输就是输,你口头上承认了,心底里却还想着如何翻盘逆转,如此纠缠,哪里像是一个修行人?” “说我纠缠,那你呢?”孙子航反驳道:“滞留宿理天宫,难道就不是纠缠?” 云霄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叹息道:“原来如此,你是真的看不出来,果然是我高估了么?《星河万世诀》的缺陷可真够大的。” “你说什么――” 正当孙子航还想驳斥喝骂,宿理天宫却一阵晃动,墙壁上无数星图纹路光芒浮泛、变幻无穷。 附近一直静坐调息的各派掌门有所感应,纷纷起身警戒,而孙子航更是脸色大变:“怎么可能?陛下!” 一步踏出,孙子航身化星辉遁入宿理天宫深处。这时众人只听闻咔咔闷响,竟然是宿理天宫所在整座岩山开始渐渐崩毁、向内坍缩。 “盟主!”各派掌门齐声道。 云霄点头示意,旋即祭出葫芦云中觞,然后朝着地面狠狠一砸,玲珑剔透的白玉葫芦当即摔得粉碎,无数碎片飞散却是化入周围地面、墙壁,一阵凝结寒意向外延伸。 这一刻,凡是身处渝巴山城附近、有元神显现修为者,都会感应到大地忽而蠢动,就像大劫将至,眨眼之后又有一阵强大力量将蠢动镇压封印。 乾楚交伐一年多来,云霄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应对宿理天宫中牵动方圆山川大地崩毁禁制,而首要就是了解天宫禁制到底如何触发? 面对云霄亲临,楚江卿、孙子航等人皆能游刃应对,想必天宫禁制完全可以超出云霄掌控之外发动。实际上,直到刚才为止,云霄也不能完全把握天宫禁制的发动方式。 既然根源无法把握,那就将枝干与结果分离开来。天宫禁制能够引动渝巴山城方圆数十里山川崩毁坍缩,云霄要做的,就是与这股崩毁之力对抗。 具体的办法,在云霄察觉到天宫禁制时便在构思,他之所以选择栖留宿理天宫,就是要有足够的时日参透渝巴山城附近山川地脉,以地仙位业契合天地,维持了这种状态一年有余,为的就是禁制发动的一瞬,用仙家法宝定住山川地脉之变。 这种与天地的斗法并无惊天动地的声息,云霄蹲伏在地、一指朝下,整个身子就像雕塑一般,他的形神实际已经与方圆山川化为一体,宿理天宫中就是一缕存世形迹而已。 过不多久,宿理天宫深处接连传出一阵法力激荡,分明是有人在斗法,只见一道魅影自天宫中飞窜而出,伴随其后是孙子航不甘地怒吼,身化流星飞天直扑魅影。 各派掌门还没弄清状况,只能合力为云霄护法,随后宿理天宫中传出一阵哀戚哭声,神兵部首长沉镡按着胸前一片汨血伤创,脸色灰白地走上平台,对各派掌门说道: “吾皇殡天,我等愿降,只求诸位善待山城子民。” 各派掌门惊疑未定,面面相觑之下,云霄却尚未出离定境,**明府玉渊子只好暂代权柄,言道: “沉镡道友节哀,献降后具体事务,在大军入驻后自有妥当安排。只是,我等有一事不解,贵国国主因何突然殡天?方才孙子航道友所追赶的又是何人?” 沉镡缓缓移开手掌,只见胸膛心口之上,有一个梅花模样的烙印,异样气息不住侵蚀纠缠着他的生机。 “谁也没想到我们会被欺瞒了这么久。”沉镡说话也有些气喘:“伤我之人,乃是当世罕见的女修高人,她蓄谋已久、暗害陛下,我最先惊觉,却是一个照面就被击退,只是……没想到本该引动天宫禁制,居然被云霄所控制住了,我等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 第497章 宫闱女祸 战败国破、身负重伤、国主殡天,沉镡修为再高也不得不认输,而他更为恼恨的在于,自己并非在战场上败于敌手,反倒是宫闱生变,引致楚江卿身亡,最后宿理天宫崩毁禁制发动,还是由云霄出手压制,这才保住性命。 各派掌门皆是高人,这一年来与云霄参悟道法,此时也终于明白一切前因后果。宿理天宫禁制发动与楚国帝君性命相连,这种奇异的禁制术法倒是与虚神谷连命蛊术有几分相近,却又似是而非。 楚国帝君只是一介凡夫,而他将天宫禁制与自己性命相连,可想如此是何等决然意志,也是何等超脱常理的心计。 至于楚国战败,楚江卿最后是否要连同宿理天宫与渝巴山城一同殉葬,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然而性命于天宫禁制相连的情况一旦外流,却难免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手段。 梁涛一战歼灭楚国帝都戍卫,楚国败局已定,在这种状况下,究竟是何人最欲引动天宫禁制,让尚在天宫之中的云霄与各派掌门、连同城外乾朝大军一同覆灭?又是谁能够摸清天宫禁制与楚江卿性命一体休戚? 根据沉镡的说法,做出此事之人乃是楚江卿的后宫妃嫔之一,那名自天宫深处冲出的女子,来历身份皆非外人所知,如今暴露修行根基,显然是蓄谋已久。 …… 楚国归降、帝都易帜,分崩多年的九州终于重归一统,大军进驻渝巴山城并无扰民劫掠之举,只严密管控原本楚国帝都的各处衙署,同时撤走宿理天宫所有人等,逐一查验身份,凡是有修为者安置别院。 即便是攻陷一城、覆灭一国,原本位处高位的楚国修行人依旧身份尊贵,若无必要,乾朝也不会将他们逼入死境而搏命,如此反倒得不偿失。 宿理天宫之中,仅剩下云霄与各派掌门静默不动,外表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激荡,众高人合力施法,将山川崩毁之力引向高空散逸,连续十几天昼夜不绝地运功施法,终于才将天宫禁制带来的破灭劫数消弭于无形。 这样施法等同与天地山川抗衡,就算是修行高人合力施为也消耗甚巨,云霄形神恢复刹那,各派掌门几乎是同时坐倒,闭目恢复法力神气。 而作为主要施法镇压山川的云霄,脸色一如既往,可是法力消耗也非是寻常,最重要的是,仙家法宝云中觞已经化入方圆百里的地脉之中,失却法器之形,这是他强行控制山川地脉的代价,只能待来日地脉归于正常才能收回法宝。 “厉害,我等布置天宫禁制,居然就此被你破解,地仙位业果非虚言。”平台之上,柔和月色笼罩,孙子航发丝微乱地站立不动,显然身上有伤。 云霄说道:“我并非破解,只不过强行镇住山川激变,天宫禁制本身并不算复杂,只不过牵连范围足够大,拼得就是道法玄功而已。” 孙子航冷哼一声,神色中带着一丝绝望。 “逃走那名女子究竟是谁?你追上她没有?”云霄问道。 “江湖散人宇文缎,与当年潜伏乾朝帝室的路三娘乃是同修,皆出身娉婷阁。”孙子航讲述这十几天的经历时,还不住咳嗽,显然腑脏受创不轻。 路三娘与娉婷阁的往事,云霄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娉婷阁本就是龙霄佩的党羽之一,后来因与七星剑派天遁变乱牵连而灭门,但路三娘与部分娉婷阁门人却失踪不见。 路三娘没有死,后来甚至还有杏鸾这样的弟子,至于她是如何夺舍乾朝公主、潜伏帝室之中,想必也是龙霄佩的指引,为的就是终有一日现身铲除国师冯华,而实际上也算成功了。 除了路三娘之外,娉婷阁残党之中,就数宇文缎修为最高,龙霄佩为独尊大业,早年间便察觉到楚江卿来历不同寻常,就安排宇文缎接近其人。 楚江卿作为楚国帝君,后宫妃嫔也是不少,天宫之中高人众多,宇文缎不敢轻易暴露道法修为。她所要做的,其实跟路三娘差不多,必要之时铲除楚国帝君或其他首脑人物,一举自内部瓦解楚国中枢。 只不过终南一会之后,龙霄佩退守奇岩谷道场不出,作为联系沟通的三才剑又被云霁所灭,本来应是负责内应外合的巴蜀麻匪灰飞烟散,没有各路外援,宇文缎孤身一人在宿理天宫中,照样无能为力。 宇文缎眼见府尊大业终结,自己当然要另寻出路,她可不是真心要侍奉楚江卿这一介凡夫。纵然楚国帝君智慧超凡,宇文缎也凭自己姿色媚功掌握了宿理天宫的禁制之密。 所以当宇文缎知道云霄与修行各派掌门栖留宿理天宫时,她就已经在策划脱身之策,当楚国败军战报如雪片般飞临宿理天宫之中,更是坚定了宇文缎的想法。 当战场上局势愈加低下,楚国帝君的意志也逐渐颓丧。哪怕他是异界来客的说法传得神乎其神,与之有肌肤之亲的宇文缎十分明白,这个楚国帝君的本质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所以当梁涛攻破帝都防线之后,宇文缎当机立断,在床榻之上将楚江卿杀死,性命消逝瞬间,天宫禁制无可遏制地发动,最先察觉的沉镡不顾忌讳冲入后宫殿室,却被宇文缎迎面一击重创。紧接着赶到的孙子航,短暂交手之后,也被宇文缎突出重围,只得一前一后追出宿理天宫。 宇文缎深修百年,法力高强,她的同修甚至有与掌握仙家法宝的国师冯华一战,宇文缎本人又岂是弱者?作为被龙霄佩钦点,潜伏在楚江卿身侧的,必定是有与楚国将相英豪一战之力的高人。 帝君遇刺驾崩、家国败亡在即,孙子航愤然之下,只对宇文缎一人穷追不舍,只希望能稍泄心中悲愤。 对孙子航刺激最深的,反倒不是宇文缎的狡诈,而是云霄似乎早已看出楚江卿身旁有此獠潜伏,比起战场攻伐,云霄不惜耗费**力,只为了制止天宫禁制引起的山川崩毁。 ------------ 第498章 君臣同殉 云霄察觉到楚江卿身边有宇文缎的潜伏,并没有太切实的证据,他之所以有此感应,正是因为他与杏鸾结为道侣,对媚术道法亦有切身体会。杏鸾是路三娘的弟子,宇文缎又是路三娘同修,而云霄看见楚江卿的第一眼,就发现这位帝君有沉湎酒色之状,并且有媚术气息缠扰,虽说痕迹极淡,可还是无法避过云霄感应。 稍加推衍,云霄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到来,似乎惊动了某些人,就算自己没有栖留宿理天宫,只要乾朝大军抵近渝巴山城,照样有人要暗杀楚江卿、引动天宫禁制。 事已至此,云霄反而不打算离开了,所谓牵制楚国中枢之类的事,云霄自己根本没有想过,乾朝大军伐楚的一年多来,云霄一直用心钻研天宫禁制,这种纯粹与通透,即便是修行高人也很难体会的。 所以直到后来,孙子航方才领会到云霄的用意,这才更让他心境动摇。 两国敌对,云霄了解的状况,完全没有通报孙子航的义务,楚国上下没有事先察觉宇文缎的阴谋潜伏,那是他们自己的无能,就算恼恨云霄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 “后来呢?”云霄见孙子航兀然沉默,出言提醒道:“你显然是追上宇文缎了。” 孙子航冷笑道:“这妖女另有巢穴,原本试图要摆脱我的追杀,却不料我将计就计,刻意伪装成丢失目标,然后再突然袭击……” 宇文缎在突围离开宿理天宫时便已经受伤,后来与孙子航来往各处周旋,途中又有几番斗法,宇文缎不欲纠缠下去,打算回到自己的秘密洞府。 只可惜宇文缎小看了孙子航的智计与胆略,他竟然放任宇文缎回转洞府,然后趁宇文缎行功疗伤之际,骤然进攻洞府。宇文缎行功半途被惊扰,伤上加伤,二人就此激斗起来。 最后还是孙子航稍胜半筹,甚至拼着性命安危毁器一击,将随身祭炼多年的“天星时晷”连同宇文缎一起,化作漫天流星一般碎灭。 并非所有修行人都跟碧亭山一脉门人般身怀诸多法器,这并非是修行奇珍多寡,而是炼器之功与各自道法修炼密切相关,一件趁手合适的法器,往往比多件法器、分散心念与法力更为有用。 尤其是那些受修行人法力神气温养祭炼多年的随身法器,久而久之,法器灵性与修行人气息同开阖,如此可称“本命法宝”,既然是本命法宝,那就只有一件,而且对于修行人来说,本命法宝真切就是自己身体与修为的一部分。 本命法宝受损,修行人也会受伤,若是毁器一击,跟自杀也没什么两样,孙子航将宇文缎打得灰飞烟灭,而自己则受伤沉重,若不是随身还带着救命还魂的灵丹,恐怕孙子航也撑不到现在。 然而毁去本命法宝的隐患绝非受伤,此时的孙子航修为法力大为倒退,莫说不会威胁到云霄等人,恐怕还要被仇家清算前仇旧恨。 当年孙子航主导下,多个修行门派被楚国屠灭,过去那是碍于楚国强盛、高人众多,寻常修行散人不敢寻仇。如今乾朝伐楚完胜,自然有人起了落井下石、清偿旧债的心思。 “你又何必回来。”云霄说道:“楚国宰相,与谋刺帝君的妖邪同归于尽,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从此孙子航淡出世人视界之外,潜心清修、疗复伤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孙子航背依着平台石栏,双手抱胸说道:“我一身功业皆系于此,怎可轻离?若是你,能放下九州盟主之位么?” “能。”云霄很干脆地说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九州盟主,此位若能助我求证,自然是功德成就,若是有碍逍遥,那便是拖累,自然弃之。” 孙子航冷笑道:“如此性情,哪里能够成为领袖群伦的人物?你这个九州盟主,也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罢了。”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自己都不曾挂念在心,你又何必替我多想呢?你的修行或许牵涉功业,我的修行只是独私成就,成毁不牵世间。”云霄说道。 “若是修行不牵世间,那你修成这一身道法全无用处、又有何意义?”孙子航不禁喝问道。 “用处?意义?”云霄苦笑着摇头:“你修行是为了有什么用处而修行的么?若是修行成就牵连世间,因一人之成败关乎万众,这样的修行未必是福。道法修行为求超脱,一人独私之超脱,却引致更多人为其成就而受牵累,这恐怕更像是人间劫数。 就如同贵国帝君,将自身性命与天宫禁制、帝都百姓绑架一同,若身死则万民同葬,这样的成就,是祸非福。你或欲求证,却不是我之所求。” 孙子航嘴唇紧抿不言,脸色冰冷有如石雕,双眼空洞无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调息一夜,各派掌门法力神气稍有恢复,此前十数日行功施法不息,如果事后不加小心调理修养,恐怕会留下莫测之隐患,所以众人宁可现在天宫之中调息完毕。 看见孙子航重伤之况,众人对视不语,玉渊子向云霄识念传音道:“盟主,大军进驻山城,我恐楚国残部犹有祟念,我等不如先行前去处理。” 云霄摆手道:“你们随意便是,这一年劳烦诸位护法,各派同道怕也是各有事务,就不多叨扰了。” 各派掌门陆续离去,宿理天宫之中就剩下云霄与孙子航二人,一夜过去,孙子航烦恼不断,最后连连呕血,气绝于三重平台之上。 云霄没有出手救治,本来就无此必要,更何况孙子航道心尽丧、命数该尽,了悟一切缘法,或许陪楚国帝君一同而去,这才是更好的选择。 次日清晨,云霄已经离开宿理天宫,乾朝大军进驻天宫,将楚国帝君与宰相的尸体移出,在渝巴山城以北的江岸边合葬,这对曾经让九州震撼、世人侧目的一代君臣,最后只落得一个薄木棺材、草葬荒野的下场。 ------------ 第499章 却帝怀朱 伐楚大功告成,九州重归一统,如此大事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褒奖封赐,然而无论是伐楚主帅还是九州盟主,在楚国覆灭之后,相继消失在世人眼中。保皇党对此也无有表态,似乎彼此已有默契。 如今乾朝庙堂之上,军功最盛之人正是梁涛,他在乾朝还复旧都玉京、伐楚大战中,都立下显赫功勋,朝廷册封梁涛为郑安公,享配万户食邑,另外加封上将军衔、兵部左侍郎,风头之劲,朝野上下一时无两。 另外像香云山庄出身的穆金匮等人,也另有封赏,或为军中要员,或是督守边陲,七星剑派外门弟子遍及军伍的势力再度恢复如初。 战乱平定,因各方势力而被征调的大量军士兵卒,也依照不同状况开始退役归户,久经数十年动荡战乱,如今乾朝新复,亟需休养生息,朝廷也减免地方税赋徭役,并且开始筹划改制。 不可否认,天王教、楚国等势力先后崛起,给九州世界带来巨大转变,朝野规制、文武典章、诸般仪轨都受到不同程度冲击。尤其是古往今来延续数千年的帝制,在乾朝国师冯华插手朝堂政务开始,后有江南保皇党复辟乾朝,帝制根基遭受到破坏,人皇帝主的神圣非是不可侵犯,也非是无帝不可。 当然,这种改制形势已经轮不到乾朝帝室来遏制,有趣的是,当年彻底将乾朝帝室力量瓦解之人,正是旧太子齐德仲。后来乾朝复辟,帝室皇裔重新延续宗庙香火,但已经沦为保皇党束之高阁的牌位,就连当今皇帝齐邕,也只是受保皇党操纵的一尊玉玺印章罢了。 乾朝帝室颓败至此,难免会有人生出不臣之心、取而代之,其实这种风声非是一日,只不过保皇党内中并无一方独大的势力,后来又有各派参杂其中,成分结构愈加复杂。 按说云霄成为九州盟主,那么他要称帝独尊亦无不可,尤其是他本人就有地仙位业之修为,较之上古三皇五帝亦不遑多让。只要云霄有此意愿,保皇党中有的是趋附之辈会出言劝进,也能随时将乾朝齐氏帝室废黜为民。 因为云霄就是旧太子齐德仲的弟子,如果让齐德仲出面代表齐乾帝室禅让,一来符合九州法统,二来也与修行道统传承相契合,二者一并岂不美哉? 所以战事结束不久,筹划改制过程中,突然涌现出齐乾帝室禅让的声浪,云霄反而成了九州帝制的最后一道壁垒。 “师兄你不现身是对的。”桃夹关中,如今此地不见兵戈,云霁站立夯土城墙上眺望周围山川,身旁就是他的师兄云霄。 “师兄你的身份太微妙了,既是太子之徒、又是九州盟主,不论庙堂朝野、还是修行同道,都有人希望你能登上那人皇帝主之位。”云霁转头对云霄说道:“师兄你不愿世间再起风波,干脆躲起来不见外人,只要本尊不现身,那些人就无法得逞。” 云霄盘腿坐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道:“说实话,我就没有想这么多,世间之事无非庸人自扰,倒是你,我想你肯定会有应对办法。” 云霁点点头:“略有几分设想,但是看见师兄你这般,我忽然也有所感悟,倒不如放手让世间自行演变。” 云霄伸展一下身子说道:“我还有别的事,九州世界你照看着就好。” 云霁问道:“师兄是准备出发前去寻找张鹤冠前辈了?” 云霄正要点头,不等他说话,远处就跑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居然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小女娃。女娃面容略显消瘦,显然是营养不足,她气喘吁吁地跑近二人,然后一把就抱住了云霄大腿,奶声奶气地问道: “师父父,你这就要走了吗?” 云霄俯下身子,轻轻抚摩红衣女娃的头发:“师父要去找一位老伯伯,这一走可能要好几年的功夫,但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你先跟云霁师叔一块,他会照顾你的。” 这个红衣小女娃,是云霄在离开宿理天宫之后,突然在渝巴山城中有所感应,找到一户穷苦人家。家中男人都战死沙场,孤女寡母无人照料,云霄赶到的时候,正是小女娃的母亲病逝,左右邻里要瓜分小女娃为数不多的家产。 趁乱之中,云霄带走了小女娃,并且帮她安葬了母亲。小女娃看见云霄,不自觉地生出熟悉之感,仿佛看见亲人一般,躲在云霄怀里不肯离开。云霄带着她一路来到桃夹关与师弟云霁相见,顺便收小女娃为徒,道号怀朱。 云霁见此女徒问道:“能让师兄你有所感应,绝非是寻常人物,她与你是什么关系?” 云霄耸肩回答道:“或许是我欠她一世修行圆满,所以重新指点她今生修行。” 云霁心念一闪:“莫非她是红软鬼仙转世?” “或许是,或许不是,其中玄妙难言,总之我就是动念了,这徒弟收就收了。”云霄随意道。 云霁言道:“若是如此,让怀朱看见龙蚕火浣袍,自然就明白了。” 云霄说道:“传授道法、指点弟子,不使其行差踏错、落邪入偏,你在我之上,怀朱就交给你了。” 云霁苦笑道:“你才是她的师父啊,你这样可真不够负责的。” “师弟你能者多劳,就看你了。”云霄拍了拍云霁的肩膀。 渝巴山城光复、九州重归一统三个月后,桃夹关天罗地网大阵消失不见,这个独特的法器被云霁收走。在云霁离开的同时,也带着怀英、怀朱回转碧亭山,云霄则是回到仙壶洞天之中清修,后来在一众尊长、同门与道侣的护法下,脱世而去。 云霄之前在龙虎山道场中,感应到羽衣轻留下的一缕神息,知道了张家老祖张鹤冠的所在,此去离开九州世界,就是要将张鹤冠带回九州世界。 在云霄离开之后,云霁按照师兄的意思,传讯天下修行同道,意思是九州战乱已毕,不宜再担当盟主之位,今后九州修行界内外事务,天下同道共守惕厉。 ------------ 第500章 木华异界 穿越异界并不是一件轻松事,云霄之所以选择在仙壶洞天中施法,一方面是便于同门利用洞天禁制拘束天地灵犀激荡,另外也是因为在仙家洞天之中,离异界天地更“近”一些。 无涯之间、凡尘万界,彼此孤悬独运,本无距离远近可言,但是在云霄这等地仙感应之中,身处仙家洞天之中,就像超离九州世界之外,对于感应异界他方,别有玄机。 仙家洞天的运行玄理,非是寻常言语能够概述描绘,仙家洞天不在九州世界之中,却也非是与九州世界隔绝两分,如同九州寰宇有日月相随,不能彼此随意割裂。 而比起仙家洞天是超脱之仙家以**力造化开辟而成,那么凡尘万界则是天地自行造化而成、无中生有,仙家造化玄功、开辟洞天,无非也是道法自然,所以九州世界的仙家洞天,其中风貌气象必然与九州世界相似相近。 同样,身处仙家洞天之中,能更好地一窥万界之妙,云霄施展穿行道法,齐德仲引动洞天禁制,一时之间海天云动、风波怒啸,异界彼方另有玄异灵犀染化洞天,居然是无比充沛的草木生气。 只此一念之间,云霄便已消失不见,仙壶洞天内中复归平静,众人各自惊心动魄,感叹地仙高人修行超凡,如此景况,说是飞升成仙也无不可。 形神只一阵恍惚,云霄把定念头,收敛自身形神气息,天地回旋骤现,一切感应变得混沌不明,云霄只觉得自己在半空中不断急坠,耳边风声呼啸连连。 “好顽固的天地玄理!”云霄心下只暗骂一声,因为来到此间,他察觉连飞天之能也难以施展,绝大多数道法玄功都会被此界天地所遏制。 急坠之势只延续了十余息,一阵树木枝干断折之声,云霄竟是落入一片茂盛林木之中,然后狠狠砸落在地。 一声震颤,云霄在堆满枯枝落叶的松软腐土上砸出一个人形,此等坠落冲击,如果没有相当护身法力,估计也是摔成一滩肉酱,然而云霄却安然无恙。 念头瞬动,云霄内视返照周身,察觉自己道法修为仍在,并没有任何异样散失,法力神气巡行无碍,护身法力并没有消失。 九州道法仙修境界,证离形去知后,道法玄功如同修行人四肢百骸一般、俱足完满,护身道法不用刻意施展也能常驻形神,云霄是地仙高人,护身道法自然更为玄妙,而现在却察觉自己的护身法力无法收回,就像固化成形骸中的一部分。 地仙高人何等眼界,立刻就明白其中玄机。此界天地玄理不似九州世界活跃,更像一潭死水凝固不动,即便偶尔有微风吹拂,也仅是表面涟漪泛动,无法触及水底。 云霄无法施展法力飞天,而自己的护身法力也无法收回,身处此间天地,一切道法玄功就像陷入深沉死寂之中,停滞在云霄遁入此界的那一瞬间。 与此同时,云霄也面临了一个最重大的障碍,就是自己眼下无法重归九州世界了。 “果然!难怪张鹤冠前辈久久未归,看来也是与我这般,陷足此界了。”云霄倒没有惊惧,地仙高人心境与外在法力无关,在体会此界天地玄理奥妙,他已经渐渐明白张鹤冠的处境。 云霄现在的状况并非道法玄功尽失,只是用不出来而已,最主要是对天地玄理体悟与感应一如往常,这就是地仙高人超凡之处,而且与天地同寿、驻世长生的本质亦未改变。 而正当云霄原地不动体悟天地玄理之时,远处有断续短促的踏足声响,还伴随着细微破风声响,显然是有不少人朝着云霄接近。云霄还有些自得,看来自己五官知觉依旧敏锐。 来人速度飞快,而且在地面起伏错杂的林木之间也能穿梭自如,轻盈的身形就跟猫儿一般,几番纵跃就来到云霄附近,部分人没有停下脚步,绕着周围林木,对云霄形成包围之势。 一片弓弦紧绷之声齐动,云霄这才抬头观视,约莫十五六道人影隐蔽于林木之间,若非目力极佳,恐怕会忽视这些与林木色彩近乎类同的身影。 “还好还好,至少还是有手有脚、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的,要是碰上畸形异状的生灵,还不知如何交流。”云霄心中暗道,当他看见来者形貌,地仙推演之功就能大致揣摩出此界风貌。 包围云霄的人――大体上或可称之为人,与九州世人差不了太多,但是身材更为高挑纤细,而且须发色泽浅淡,皮肤也近乎玉白,而且无论男女,相貌都十分清秀,唯一特异之处,就在于这些人的双耳皆是耳廓尖长,在发梢间突出有如草木嫩芽。 看见这些人的模样,云霄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天狼城的苍凝。苍凝乃是草木精灵化形为人,即便相貌并无特异非人之处,不过气息神韵出尘脱俗。而眼前这些人,观其气韵仿佛都像是草木化形一般,可云霄又能听见他们身中轻浅的脉搏跳动,显然是血肉之躯。 难怪云霄在穿行两界时能够感受到极为充沛的草木生气,想必此界另有独到玄机,而且与此界天地玄理有所牵涉。 云霄站立原地,观视来者目光十分敏锐,当即引来了对方反应,一枚箭矢自林中射出,只一线流光,旋即箭矢钉入云霄足尖之前,尾羽轻微晃动,可见此箭射出极为平稳,纵使在九州世界也是一等一的神射手……虽说现今九州世界用弓弩箭矢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呃!在下……”云霄说道:“我乃九州世界修行之辈,不知……” 云霄说到一半才觉得自己傻,此界无法展开元神妙境、识念传音,张口说话对方不一定能听懂。 然而就这区区半句话,林木间便传出了几声惊呼,旋即有一名高挑雪肤的银发女郎飞跃而下,方才那一箭就是由她射出。 只见银发女郎迈动两条长腿而至,然后单膝跪倒在云霄面前,用略显生涩的九州之语说道: “翠荚部落神殿守护使,恭迎神使降临!” ------------ 第501章 翠荚秘境 “神使?”云霄面露讶色,此时察觉林间弓弦松弛、箭矢归囊的细微声响,十数道高瘦身影陆续出现,看着云霄的眼神中充满惊疑,却又不敢十分靠近。 不过云霄很快就领悟过来了,这名银发女郎能够听懂云霄话语,而且从诘屈聱牙的吐字间听出,显然是曾经受人指点学习,如此推演便可得知,此间定有九州世界的高人出没。 银发女郎小心抬头,似乎不敢与云霄对视,露出一张清艳动人的脸庞,双眼眸子是深邃的墨绿色,宛如宝石一般。 “神使降临,正是指引我族解放之时,希望神使一同前往翠荚秘境之中,我部司祭已经等待许久了。”银发女郎小心挑拣着话语字眼,试着将自己的意愿表达而出。 或许这位银发女郎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让云霄对此间天地加深了解到何等程度,只上下打量女郎与一同而行的十余人,云霄已经大致能够描绘出这个所谓“翠荚部落”的形态与风貌。 云霄眼前这些人,服饰有些类似九州武者的贴身劲装,不过更为紧称利落,似乎只是一层薄薄的织物,将苗条纤细的身材勾勒显眼,而且颜色大多是草木青翠,便于这群弓手穿梭丛林以及隐蔽其中。 至于银发女郎提及的“神殿守护使”、“司祭”云云,料想也是那个翠荚部落的主要人物,这帮出没林间的弓手自然也是巡弋部落疆域的斥候卫兵。 所谓天地玄理,绝不仅是虚无缥缈的玄机秘奥,怎样的天地构成,自然会影响一界生灵做出相应演变,同时在各种文明的传承中,留下天地间运行的无形痕迹,包括云霄眼前这帮弓手的形貌外观、言行举止,都是天地玄理所展现的细微痕迹。 “带路。”云霄也留意自己话语,干脆直接表达意思反而更好。 银发女郎微微垂下螓首,旋即起身率领众人,簇拥着云霄一同穿越密林。 只有接近观视,云霄才发现这伙弓手的非同寻常。在几无一寸平坦道路的密林深处,弓手们似乎早已熟悉周围一草一木的分布,哪怕被落叶枯枝所掩埋的松软浮土,似乎也会被他们刻意避开,而且是连看都不用看的。 多看几眼才明白,弓手们并不是真正熟悉环境,而是对自身立足的咫尺范围有着敏锐的知觉,然后形成独到的判断,这种判断与身形迈步更短暂于心念电闪,已经变成本能一般。如果弓手们面前突然出现巨大障碍,他们也能各自腾挪纵跃进行避让,而且不会彼此干预阻碍,这是一种何等奇妙的生灵! 云霄暗自感叹,如果没有道法玄功、元神感应,九州世界的武林高手终其一生苦练,充其量也仅是与这伙弓手勉强比肩,至于开弓神射、徒步跋涉诸般,已经超越九州世人的体魄极限。 好在云霄当年也是武学高手,足下功夫丝毫不差,此界天地用不出神行缩地的道法,提纵身形的功夫还是能用的,比起弓手们一身贴身劲装、双腿交错迈动,云霄一身雪青鹤氅、广袖长袍,更显得飘逸如风。 云霄在观察弓手们,对方也在暗自揣度云霄,为首带领众人的银发女郎更是吃惊,因为部落最近的危机形势,她并没有刻意减缓速度,而神使仍然可以轻松跟上,果然跟预言中描述的一致。 云霄心中默念数息,大约连续奔驰了一个多时辰,途中并无歇息,众人来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灰白石山面前,山势之高耸巍峨,山峰尽数掩藏云雾之中,难见真容。 自山峰高处,一条宛若银龙的飞瀑直直淌下,冲湍成一片巨大深潭,潭水深不见底、漆黑如墨,唯有飞瀑冲荡的如雷水声扰乱潭面。 银发女郎自怀中取出一枚叶子般的挂坠,表面碧光大放,地面随之一阵轻颤,深潭中有一条路径缓缓升起,银龙飞瀑也被缓缓分流,现出一个深邃洞口,银发女郎迈步前往。 云霄留心银发女郎的作为,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特异气息,只得跟着众人鱼贯而入。 洞口狭隘且漆黑无光,弓手们知觉敏锐,修长身材直入洞口无需偏身。峡道干燥安静,近在咫尺的飞瀑水声在峡道中变得遥远低浅。 向前复行数百步而出,豁然可见光明照下,黄昏斜照映照出一片旷大裂谷。云霄抬头望去,发现这座裂谷其实就在之前看见的拔地巨山之中,高耸入云的巨山成为裂谷天然的屏障。 裂谷之中是另外一片茂密森林,与巨山飞瀑之外幽邃荒林不同,此地景致更像是有人为打造的园林,而且能够清楚看见在森林间隐现的秀丽宫殿。 云霄忽然想起了九州世界的虚神谷洞天,其中也是密林遍布,生机繁盛,只是比起裂谷林殿,虚神谷多了几分蛮荒古朴之风,而裂谷林殿更多的是优雅华美,仿佛连树木枝条的延伸萌发,都充满了柔和典雅。银发女郎一行弓手步入其中,就像一幅巨大的拼图补充上原本的一缕残缺,完美呈现在云霄眼前。 “这里就是我部繁衍的家乡――翠荚秘境。”银发女郎介绍道:“我先让族人退下,由我单独带领神使前往神殿。” 银发女郎转身向其余弓手挥手,说了几句云霄听不懂的话,他们的语言发音有如歌咏一般,平仄起伏甚具韵律。 由此也能看出银发女郎在族人心目中地位颇高,备受尊崇,而这样的人需要迎接的神使,究竟又代表着什么? 跟着银发女郎的步伐,轻盈得能让旁观之人看出她雀跃兴奋的小心思,随意披散的齐腰银发就像一条扭动的银蛇,与穿行而过的林圃花园共鸣成律。 云霄忽然看见,伴随此间天地太阳下山,并无一丝热亮烛火的翠荚秘境之中,林木之间有无数翠绿光羽飘动浮泛,照亮了裂谷森林,偶尔还能听见鸟啼蛙鸣,一派生机盎然,更比白昼要鲜活许多。 ------------ 第502章 鹤引仙风 翠荚秘境之中,几乎没有一条笔直延伸的道路,用月白色石料垒砌而成的路径,曲折蜿蜒,也尽可能减少台阶,二人在林间穿行,银发女郎似乎忘记了自己跟云霄这位“神使”带路的职责,时不时伸手抚摸凝结着露水的枝叶嫩芽,或者附耳贴在大树树干上倾听,似乎将周围一切草木当做是亲密家人一般对待。 云霄能够看出,银发女郎并不是真的忘乎所以,而是这种倾听草木之举,的确就是他们翠荚部落族人的一种日常行止,就跟九州世人吃饭喝水一样寻常。银发女郎能够真切从这些草木之间获得心灵上的净化与升华,也是接近神殿过程中的一种仪式。 二人走不多久,当夜色与翠辉完全笼罩翠荚秘境时,终于来到神殿之外。与九州世界的宫观庙宇不同,此地神殿主要以上好石料构筑。 翠荚秘境在巨山环抱之中,石料自然不缺,不过翠荚部落族人的雕琢之功更是无与伦比,明明是脆硬的石料,在大匠手中居然能够塑造出草木纸条的形态,环绕如织、镂空成室,整座神殿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石雕大树。 当云霄看见这座神殿,他最先感应到的是一股充沛而又柔和的神道气息,明明没有香火烟霞升腾,却让人感觉到此地汇聚了十分庞然的信仰愿力。 明明此界天地无法施展元神感应,可是在神殿之前却能对神道愿力体会清晰,而且这种构筑一方天地的气象格局,让云霄有一丝熟悉之感。 二人在神殿之外等候,很快便有两列司祭步出,他们看见云霄之后不免也有惊讶神色,但很快便平复心境,朝着云霄缓缓躬身: “翠荚部落神殿司祭,恭迎神使降临。” 云霄只微微点头,心里不免嘀咕道:“我要不要说一句平身?” 幸好神殿司祭没有为难云霄,他们对九州话语的掌握也比银发女郎更为纯熟:“请神使进入神殿,接受指引。” 云霄跟着司祭进入神殿,银发女郎则是驻守在外,不负神殿守护使的名头。 神殿之中简洁典雅,只有少数摆设,还有类似修行人打坐的蒲团坐垫,从印痕来看,方才这些司祭正在静坐修炼,也不知道是在修炼什么。 石雕大树神殿内中,是另外一株石雕大树,二者就像彼此嵌套一般,或者说是石雕大匠试图描绘树木成长的过程。如是者三,十多位司祭引领云霄进入,而且渐次分散,立身石树周围,闭目冥思,渐渐让石雕焕发出本不存在的生机。 最内中一层,再无司祭跟随指引,云霄站在一处小石室中,面前是一座石台。石台上是一个藤条织成的镂花圆球,做工精美。 藤球内中空无一物,云霄的感应却愈发强烈,伸手一探,藤球内中光芒大放,引动整座石雕神殿华光异彩冲天而起,整座翠荚秘境同受感应。 这时,分批环绕层层石树的司祭低声颂念,云霄屏息聆听,发现他们所念竟是九州道书《清静经》! 道书声起,云霄感应愈深,元神世界骤然活泛,疏忽间光景大变,就像立身云端之上,远方有一人乘鹤而至、飘然若仙,伴随仙音天籁: “鄙人――中土九州世界、龙虎山天师道、百丈穷渊九龙井、丹犀道人张鹤冠,拜候!” 这一句话之中,伴随元神妙境缓缓展开,将自己来历道说分明,不论能否听懂九州之语,只要是有知生灵,即刻就能心领神会。 云霄也突然感觉到,在这片似幻似实的境界中,自己的道法玄功又能用了,当即朝着远方乘鹤道人深施一揖: “晚辈东海散人云霄,拜见天师道前辈!” 随言化境,云霄近年来九州世界诸般变化,以及自己与天师道恩怨纠葛、前因后果一并展现,乍然间,云霞生变,两方高人牵动境界之变。 最终还是张鹤冠按落仙鹤,上前执礼道:“看来是老道我戒心过分了,小友迢迢而至,为寻老道踪迹,此恩难谢!” 首次在云霄面前现身的张鹤冠,虽然自称老道,但相貌形容不过而立之岁,乌黑整洁的须发、头顶鹤翅银簪、一身朱色法袍,仪轨精严、气度端庄,果真不愧天师道老祖风范。 地仙高人交流前尘缘法不过彼此一念之间,张鹤冠方才也已经明白九州之变,不住摇头叹息:“原来云霄小友与那龙霄佩亦有仇怨,老道那些不学好的弟子倒是让小友烦心了。只是……明知大战在即,小友何必冒险穿行此界?” 对于张鹤冠来说,他与龙霄佩秘密斗法而失陷异界有一两百年,云霄与龙霄佩相约决斗在四五年后,两相对比的确是大战在即,而且听张鹤冠之言,这百多年岁月中,他也一直尝试回返九州世界,却一直不得其法。 云霄笑道:“实话实说,晚辈确实没有将决战斗法之事太放心上,本来也答应了天师道找寻老祖,而且也得了羽衣轻前辈指引,缘法已有,合该有所作为。” 张鹤冠点头道:“不错不错,小友此等心境方才不落尘俗,那龙霄佩修行不正、根基早偏,老道料定他必定败亡你手,而且胜败早已注定。” “前辈谬赞。”云霄转念问道:“前辈,不知此地又是何方?你与那翠荚部落又有何关联?” 只听得张鹤冠一声浅谈,见他一摆手,云端景象当即变幻,二人居然又回到了翠荚秘境当中,而且隔案对坐,周围人影穿梭,却看不见他们两人。 “此境算是老道这百年岁月中悟出的道法,如同世人照镜,只见自我镜像,不知镜后真容。而你我此刻则如在镜后窥视,所见一切皆是镜外,你我道法玄功再如何精深,亦无法触动实境变化,如同两界隔绝。”张鹤冠说道。 云霄触摸着面前的木桌,纹理触感清晰明白,但是元神感应中的确能够察觉到一丝隔阂,他不禁问道:“莫非……前辈已有开辟仙家洞天之能?” ------------ 第503章 草木祖灵 “非也!”张鹤冠笑叹道:“一切都要从当年与龙霄佩斗法败阵之后说起――” 地仙高人斗法,已经不单纯是较量修为高低、法力强弱,而是彼此对天地玄理的参悟,以及对他人修行道法的证悟。张鹤冠深修多年,天师道法在他手上已经得到十分完善,即便是祖天师降世临凡恐也不过如此,他败给龙霄佩,乃是天数所致。 龙霄佩领悟《天劫损道章》的时机,正是与张鹤冠斗法那几年。《天劫损道章》也成为天师道法的克星,张鹤冠道法被破,造化虚空破灭之威,几乎将张鹤冠形神打灭,同时也将他逼出九州世界。 说到底,张鹤冠自己并没有脱世之能,反倒是龙霄佩的天劫道法有碎宇大力,一来一往将张鹤冠“推”出了九州世界之外,这一点是龙霄佩自己尚未领悟彻底。 迷失于无涯之间并无岁月流迁,脱离九州世界的同一刻,张鹤冠就被凡尘万界中一处所接引,就是如今二人眼前这片天地,张鹤冠后来称其为“木华界”。 但是甫至异界的张鹤冠,居然发现自己形骸体魄已经散解,被打灭成异界中的天地灵犀,几乎与此界浑然一体,唯留一缕心念飘荡不定,好不容易感受到一丝生机萌动,不得已寄托于此,而寄托之地便是翠荚秘境。 张鹤冠毕竟是地仙高人,纵然形体散灭,但真灵心念尚存,这就表示自己尚有机会重塑形体、甚至重归九州世界。而在此之前,他需要重新领悟此界天地玄理。 可是张鹤冠随即发现,此界天地玄理有异,过往天师道法难以奏效,即便以张鹤冠有总摄万法的眼界根基,却也发现在木华界中难堪施展,就像被囚禁在一处冰窟铁牢,一点火星子也点不出。 既然自己无法重新修炼,那只好寄希望于此界生灵了。张鹤冠发现,自己真灵心念寄托之地,似乎是一群特异的部落,通过漫长观察,张鹤冠称其为“精灵”。 之所以会有这种判断,是因为张鹤冠察觉到这种生灵与此界草木似有独特感应。精灵有着纯朴的信仰,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是自树木中诞生,这一点倒是与九州世人祭祖之风相近。 张鹤冠出身天师道,在如今这种状态下,不得已拿出自家的老本行――装神弄鬼。神道设教其中一点,便是要有直指心灵的超凡感应,张鹤冠的心念寄托于翠荚秘境之中,与大地生机化为一体,正好能够让有着倾听草木天赋的精灵察觉到他的存在。 精灵一族的身心状况十分独特,若按九州岁月计,精灵寿元动辄数百年,驻世千年乃至更漫长者也非是不可,这或许是得益于木华界的天地玄理。不过张鹤冠发现,精灵的心性也异常独特,似乎天性好清静,鲜有迫切焦躁的心境,对危机的判断高度冷静。而且比起**上的享受,精灵更倾向于心灵上的感悟。 这是一等一的修道苗子啊!张鹤冠不禁惊叹,他当即动了传道授法之念,如同当年佛法传入九州世界,道法何尝不能广传万界? 此事开端必须审慎,张鹤冠也不急躁,精灵寿元漫长,那是得益于木华界的天地玄理,可是寻常九州道法在木华界又难以彰显玄通,张鹤冠所传只能是直指心性的大道修行,具体法术干脆摒弃。 花了十多年时间,张鹤冠终于挑选出翠荚部落中一名手艺高超的石匠。因为翠荚部落的精灵认为自己祖先乃是草木,所以日常起居所用之物,不能直接砍伐草木,而木华界中自然病枯而死的草木又甚为稀少,大多数建筑用材只得是石料。 在草木间听见张鹤冠呼唤的石匠,一开始以为是祖先显灵,过分平静的心境让他不觉奇异、坦然视之,张鹤冠顺势将道法仙修诸般经典传授给那名石匠,久而久之,那名石匠领悟渐深,已有离形去知修为。 虽然没有施展道法玄功的机会,不过石匠的变化确是实在的,他在张鹤冠的授意下,开始将自己的领悟传授族人,翠荚部落十分纯朴,族人间鲜有勾心斗角、恩怨纠葛,石匠传授道法,渐渐形成一种古朴的教团。 石匠为了感激草木祖灵,开山取石,构筑出这一片石雕神殿,一并得授道法的族人成为司祭,继续精研道法、传授族人,而石匠的独女也有幸成为神殿的守护使。 神道设教的演变,在张鹤冠有意无意的推动下,翠荚部落中开始形成一个以他为神灵的教团,如果说装神弄鬼,那么张鹤冠的作为算是无比成功了。 云霄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苦笑道:“前辈这一手可真厉害,天师道法在木华界也算扎下根基了。” 张鹤冠摆手道:“老道假借神树祖灵之名,其实就是为了摸清木华界天地玄理,如果翠荚部落中有人能够进境地仙位业,或许能够将老道重新救出。为此老道编造了神使之说,要么是精灵之中有人能够求证地仙位业,要么是九州世界有修行同道降临,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地仙开口,自有玄妙,前辈恐怕不是随意编造吧?”云霄笑问道。 张鹤冠笑道:“诚然,老道此举亦是为了自保,木华界大劫将至,堪当此事之人自然是神使了。” “大劫将至?”云霄身处此间镜照境界,默然感应一阵,元神开阖瞬息照遍天地,沉吟道:“原来如此,木华界竟然早有高人潜伏!” 张鹤冠语气沉重:“恐怕非是善类,我让赛亚凡斯前往其他部落意图联合,一路上也在探查那神秘高人的踪迹。” 云霄展开元神妙境:“我在九州世界曾经见识过一头深海异兽,加上九州世界近数十年之变,晚辈察觉近来万界交互前兆愈发接近。如今木华界又有此等神秘高人潜伏,这其中是否由某种关联?” 张鹤冠一摆手,二人眼前景象再变,来到了一处清泉涌动的池水边。 ------------ 第504章 登天建木 “万界交互、血日魔潮的古旧传说,我天师道中亦有流传,经此异界一游,更是有切身体悟。”张鹤冠指着池水中不断浮泛生灭的泡沫道: “小友请看,凡尘万界就如同这一池清泉中的浮沫,在无涯之间孤悬独运、浮沉不断,若当池中大流涌至,推动浮沫,水泡彼此相触,或聚或散,对于万界彼此自然是为莫大灾祸。” 云霄点头道:“万界交互随缘而至,至于是福是祸,却也不好轻下断论,不过对于当前九州世界,非是幸事罢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界交互因何而成?”张鹤冠问道。 云霄说道:“万界交互本是自然,如同风吹叶动,本无常形,不过……十多年前的红山议会上,天机阁高人曾言血日魔潮将至,晚辈觉得,这其中倒是有蹊跷之处。” “太快了是么?”张鹤冠言道:“任何一方天地世界,无不是需要耗费亿兆光阴,自混沌无明中渐渐分剖阴阳、孕化生机,照此推算,若是凡尘万界彼此交互,也不该是数千年间便可再度催发之变。” “如果说九州上古的血日魔潮,还是万界随缘自然而作,那么不久将来的万界劫数,却是有人在刻意推动。”云霄犹自摇头叹息:“只是晚辈不明白,到底是何等大能有此推动万界交互之变?又是因何缘故有此作为?” 张鹤冠指着池水浮沫,眼见十几枚小泡沫积聚而成一个大气泡,大气泡破裂之后,引动细微涟漪,将周围小泡沫推开,浮沫毫无头绪地四处乱撞,这种事情,一池清泉之中,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 “明白了么?”张鹤冠问道。 云霄恍然大悟,同时也微露惊色:“若是有一界破灭,就会推动万界交互,若是破灭的世界越多,万界交互则越频繁,而那些因出身世界破灭的各界高人,则分散于其他世界,伺机而动。” 云霄与张鹤冠都是地仙高人,看见自然更远。未来的万界交汇,并不是自然造就,而是有一群各界高人窥破万界奥妙,意图推动交互进程加快。由此设想,说不定那些为了加快万界交互而破灭的世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杰作。 至于要如何破灭一个世界?哪怕就是云霄与张鹤冠都可以有不同办法,比如说云霄炼就一件威力绝强的仙家法宝,与一界天地灵犀相呼应,毁器同时催灭一界。又或者是张鹤冠那种办法,假借神道设教,渐渐统御一界生灵意志,合众生愿力自内部破坏一界。 张鹤冠的作为,难免让人联想起九州世界的楚国与天王教,虽然说不好此二者根本用意为何,但是侵扰一界、主宰生灵意志,的确也是动摇一界根本的手段。 而且对凡夫俗子,这种推动万界交汇的大心机,无不是要以千百年计,非有驻世长生之境界不可为。 不过比起地仙之流,或许散仙更适合此等作为。 “假设……真是那些受原初出身世界所斥的散仙之流作为,他们推进万界交互的动机又是为何?”云霄问道。 张鹤冠言道:“这不好说,不同天地世界,造就不同的修行成就、超脱功果,更何况一界众生,如九州世界尚有道统传承林立,哪怕是这木华界,精灵部族亦是分门别类、各居一方。” 云霄听出张鹤冠的话里玄机:“前辈意思是……若要阻遏此等万界交互,不如从此等散仙之流的出身世界着手?” “老道觉得,或许也不必强阻万界交互。”张鹤冠指着池水说道:“依照你我方才推论,异界散仙以千百年计,筹谋破灭一界,固然是能推动万界交互,但是反之,他们自己并没有阻止万界交互的能力。而且就算无此辈作为,万界交互本就自然而然,无非岁月长久短暂而已,若无根本应对之策,终究也要面临灾祸。” 云霄闻言点头,张鹤冠的意思很明确,以他们地仙高人眼界来判断,万界交互是不是灾祸,尚需探究。而万界交互本身是的确存在的,一方世界的破灭也是自然生息之理,有没有异界散仙作祟都会发生。 既然如此,倒不如因势利导、顺势作为,发挥万界交互本身积极一面,而且要化被动为主动,由九州世界来干预万界交互。 云霄念头忽动,对张鹤冠言道:“晚辈当初曾经因机缘巧合进入元始界……”随言化境,云霄将自己对元始界的体悟展现给张鹤冠。 “呵呵呵――”张鹤冠捻须笑道:“看来诸位仙家祖师早就为你我做好谋划了,元始界之名你也起得甚好,一元始动、万物并作,正该如此啊。” 云霄说道:“既是如此,晚辈明白了,待得此间与九州事了,晚辈想请前辈同往元始界。” 张鹤冠应承道:“这是自然,不过老道现下状况,还需小友出力相助呀。” “前辈但言无妨。” 张鹤冠在木华界驻留一百多年,以翠荚部落石匠赛亚凡斯为臂助,神道设教开始了解木华界诸般状况。木华界中,像翠荚部落这样的精灵部族还有许多,绝大多数都是在各自秘境中繁衍,偶尔往来却也非十分紧密,颇有小国寡民、不相往来之况。 精灵部族秘境就像一座座汪洋之中的孤岛,木华界草木生机极盛,广袤大地上超过八成是不见天日的密林。密林之中亦不乏凶猛异兽出没,所以大多数精灵部族不会远离出身秘境太远。 张鹤冠发现,木华界的精灵秘境,其实与九州修行门派的道场福地有几分相近,而且进出秘境有独特的方法。张鹤冠钻研许久才发现,精灵秘境与一株大树有关联。 这株大树按照精灵自己的描述,具体意象是为“接连神国故乡的阶梯”,张鹤冠何等眼界,当即就判断出这是木华界精灵的修行超脱之法,而那株大树以九州修行隐语概述,便是“登天建木”。 ------------ 第505章 精灵教团 张鹤冠对木华界各部精灵都有或多或少的观察,发现他们都有祭拜草木祖灵的传统,不同秘境部落的关系,就像同一棵树上生出的枝桠,根源一致。 由此推演,若要摸索出此界天地玄理根本,就必须要真正接触到那棵登天建木,回溯精灵起源,如此能够将张鹤冠散灭的形骸体魄重新具现再造,云霄也能够重回九州世界。 不过如今窥视登天建木的并非只有张鹤冠与云霄,正如此前所言,木华界中另有一位异界高人潜伏,张鹤冠未曾与之接触,猜测对方的情形可能与自己相差无几。 “木华界的情形你也察觉到了,此间天地对一切外来之力压制十分强烈,你我纵有地仙修为,道法玄功也近乎无物,对方若是异界散仙,状况不会比我好多少。”张鹤冠说道。 散仙受原初出身世界所斥,但终究尚未超脱,贸然进入异界,一样会有诸般玄妙,甚至就此遭劫殒落也不奇怪。张鹤冠在木华界经营筹谋过百年,也只是隐约感应到有异界高人的存在,却从未与之有过正面接触。 “前辈的意思是,希望由我出面将那异界高人找出?”云霄问道。 张鹤冠点头答道:“不错,至于对方究竟是持何等态度而来,又有怎样深层目的,我想以你的手段眼界应该能够探明。若是意图破灭木华界的邪魔之属,自然不必容情。” “晚辈晓得了。”就算张鹤冠不说,云霄也是打算这样做的。不论此界是否由异界邪魔,云霄也必须摸清楚木华界的天地玄理,而有了张鹤冠的提点,了解到登天建木的存在,云霄就打算先行一探。 “让塞西莉亚陪你一同前往。”张鹤冠说道:“她是赛亚凡斯的女儿,作为神殿守护使,已有离形去知修为,在翠荚部落中身手算是最顶尖的了。” 没有道法玄功,修为境界并非全无意义,实际上道法修行的根本也不是诸般法术。而且从塞西莉亚之前的表现看来,她已经逐渐能窥见木华界天地玄理,自我形神在世间的运作异常自在,这种体悟与境界,正是道法修行的成就。 云霄与张鹤冠深谈一夜,对木华界各处状况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在张鹤冠的安排下,翠荚部落教团领袖赛亚凡斯,很早就周游各处精灵部落秘境,开始传道之旅,目前已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精灵部落开始接受赛亚凡斯的指引,而张鹤冠对木华界的感应也愈渐广大。 木华界的精灵天性好静,兼之寿元长久,天生体魄强健无病,只要少许提点,摄心炼形的修行筑基几乎是一步迈过。往后的重重修行境界,对于精灵而言也不算太过困难,只有到了离形去知门槛前,才逐渐体现各自差异,即便从外表上看不出。 张鹤冠装神弄鬼,假借建木祖灵的身份,向精灵们传授道法,同时也在感应来自精灵的信仰愿力,不断在修整适合精灵们的修炼法门,尤其是在这道法玄功难彰的世界中,发挥精灵自身体魄的特异武学或许成效更为显著。 不过张鹤冠终究只是天师道的门人,虽然修行之初也学过几手导引外功、炼形身法,但是在武学一途上还是欠缺几分根基,这一点他托付云霄继续指点塞西莉亚,以精灵的体魄资质,学武恐怕要比九州世人快许多。 木华界的昼夜要比九州世界更长一些,虽然也有历法,不过节气变化要十分平稳,就算下雨也是润物无声,仿佛一直处于万物萌发之态。 次日天光初动,云霄自镜境出离,临走之际,张鹤冠给他留下一道心印,以后二人若要交流,云霄入定发动心印即可,不过张鹤冠更相信云霄凭自己就能应对各种状况,毕竟地仙高人就算无法施展一身功力,也不会是凡夫俗子。 走出神殿之外,殿中司祭并未跟随迎送,云霄方才发现这帮异界精灵像模像样地做着道门早课,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或许作为天师道传人,张鹤冠并不会觉得流离异界苦闷,传道弘法,本就是他作为道门传人的职责所在。 神殿之外,一头银发的塞西莉亚仍旧伫立不动,金色的朝阳光辉披在身上,让她周身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律动,似乎让周围一切色彩都变得更为明艳。旁人或许不知,云霄十分清楚,这其实就是一种独特的显相法身,只不过塞西莉亚展现的不是一种固有形象,而是与翠荚秘境一切相融的绝妙景象,这可是在九州世界难以复现的修习成就。 云霄抬头仰望,发现木华界居然有双月同天之奇景,即便日光渐明,双月行天犹然肉眼可见。 察觉到云霄走出神殿,塞西莉亚转身翩然下跪:“神使。” 云霄点头道:“你听到神灵的指示了吗?” 塞西莉亚脸上微微惊讶,因为云霄开口所说是精灵的语言,似乎之前一夜进入神殿,神使就对精灵的语言完全掌握,而自己对神文尚未熟练,看来自己还不够刻苦。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神文是引领族人归往故乡的语言,难以掌握也是正常,神使主动放下身份用本族语言交流,这是对翠荚部落何等恩眷? “是的!”塞西莉亚也用精灵语回答:“祖灵让我跟随神使,前去艾菲斯,并且作为守卫,保护神使安危。” 艾菲斯就是精灵语中那棵“接连神国故乡的阶梯”的大树,而这还是简略了许多音节的俗称,要是完全按照古精灵语的繁复交叠,念完那一大串都快说不成一句话了,塞西莉亚的性格在精灵之中也算直接了当,只好提及简称了。 云霄说道:“你需要与族人告别吗?” “不用,多谢神使眷顾。” “那也要做远行的准备。”云霄正要迈步,转头看向塞西莉亚说道:“还有,神灵要我传授你更高深的武技,你有什么想学的,尽管向我提出。” ------------ 第506章 黑沼树界 云霄说得可是让塞西莉亚想学什么、他就教什么,这就是作为地仙高人的自信。 塞西莉亚稍作准备,云霄辟谷之功犹在,无需饥餐渴饮,塞西莉亚修为不俗,而且精灵体魄特异,生机自与草木同律,只带了一些特制的食物,二人就离开了翠荚秘境。 离开之际,云霄还再度留意了翠荚秘境的环境,根据张鹤冠的探查,他认为精灵秘境本身只是一个庞大体系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广袤根系的边缘外延。 精灵之所以能够掌控部落秘境,使得族群繁衍生息,与他们跟建木祖灵的关系不可分割。就像一棵树木从种苗开始生长,最后结出果实之中,又是另外一枚种苗,根与果的关联,就是木华界天地玄理中一大关窍。 木华界不比九州世界,经过人为开发境域不多,绝大多数是蛮荒丛林,精灵秘境就像一座座林海中的孤岛,想要寻访其他部落秘境,就只能穿过丛林,这个过程不乏凶险。 像翠荚部落教团领袖赛亚凡斯周游各部、传道弘法,也不是他孤身一人前往,精灵部落间偶尔也会有所交互,这一点倒是与九州修行界各个门派一般,往往隔了许久彼此才相见一次。 云霄与塞西莉亚当然不是直接前往登天建木艾菲斯,而是经过一个个精灵部落,路上还要探察那个异界高人的痕迹,这一下就耗费了足足九州世界三年光阴。 这三年里,云霄一路上传授塞西莉亚诸般武学,同时也在点拨她道法修行。云霄与张鹤冠道法根基有异,但他统摄万法、历观玄妙的成就,尚在张鹤冠之上,专为塞西莉亚创出一门青木妙法,按照精灵语的解析,大意是“归往神国与祖灵合一的指引”。 木华界的建木祖灵在云霄看来,并不是某个具体神灵,也不是天师道那套上界尊神的修行仪轨,而是纯然的天地玄理。云霄创制此法,直指与天地一息同念的根本。 这门青木妙法算是为木华界的精灵们量身打造,因为此法直指心境、体悟大道玄机,对道法玄功几无侧重。尤为紧要的一点,就是此法对心性要求之高,需要修炼之人耗费漫长岁月,反复证悟心性境界,如果不是精灵寿元长久,此法恐怕毫无意义。 除了青木妙法,云霄传授的武学也让塞西莉亚长足进步。木华界中纷争极少,精灵们的古朴武技大多是用于守护部落秘境不受荒野异兽侵扰,而且以弓术为主。 云霄走遍精灵各部,最终收集到一种特异的金铁,为塞西莉亚打造出一柄单锋刃,同时传授她一门特别的武技。 即便是武技,也不单纯是搏杀的技巧,至少在云霄的发挥中,那是近于窥道的神技。 云霄先跟塞西莉亚讲述了九州道书中庖丁解牛的故事,以此为根本心法,再传具体身法、步法、掌法、刀法、剑法,层层深入、变化无穷,即便聪慧如塞西莉亚,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初窥门径。 这门武技本质就是体察万物纹理,从而臻至感悟天地玄机。见理有隙、趋之万化,从而印证抱残守缺、冲盈以和的境界。 若是让云霄来施展这门武技,持刃而出,万物皆可剖解分明,荒野异兽在云霄面前,瞬息刀光能让异兽骨肉分离、如土委地。 至于究竟是刀法还是剑法,却也不太重要了,本质在于“以无厚入有间,游刃必有余地”,以武证道,也算是一条路子。 而这一路上,云霄也见识到不同精灵部落的独特传承。不同部落间,其祖先或多或少有一定关联,一路深入探访,也发现这些精灵部落似乎也在守护着一些事物。 所谓“深入”这个说法本就足够惹人玩味,一片望之无垠的广袤森林,既无边陲,究竟何来深入一说?若强作形容,倒像是位处耸天巨木的冠荫之下,慢慢朝着树干方向而去。 张鹤冠所述的登天建木,根据翠荚部落的记载,位于黑沼中心。那个地方是方圆数千里的巨大沼泽,几乎可以算作是一片内海。黑沼是木华界多数河流的发源,也是所有精灵部落公认的祖灵之地。 但云霄这一路探访传道的过程中,多次翻阅各个精灵部落的古老典籍,却发现这些文字对祖灵古木的描述少之又少,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遏着后世精灵对祖灵的窥探。 精灵对未知事物的探究追求并不强烈,他们更乐于享受漫长岁月中的自由与安静,就连精灵之间的爱恋也不会十分热切,至少在云霄看来是如此。 而云霄的出现,就像给一池深潭投下一枚石子,不仅溅起涟漪,还牵动深处的暗涌。 “神使,你是认为有人在干预我族回归祖灵?”了解到云霄的想法,塞西莉亚猜测道。 “差不多,具体情况我很难用语言形容。” “连神文也不行吗?” 云霄笑道:“塞西莉亚,以现在的你应该能够明白,心灵上的体会,本就超出语言的范畴之外。” 云霄从来没有对塞西莉亚提及有异界散仙高人潜伏木华界的事,但是她却从云霄这几年的作为中察觉到蛛丝马迹,这说明塞西莉亚已窥地仙位业之堂奥。 这样的修行精进很快吗?且不论云霄此等异数,以九州岁月计,在云霄来到木华界之前,张鹤冠传道授法已有一百多年,塞西莉亚已是深修百岁的高人,跟随云霄几年窥道日近,只能说是机缘已至。 “神使,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肯定,但是今天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还是要坦白。”塞西莉亚单膝跪下,语气中充满崇敬。 云霄隐约有觉,点头道:“你说吧。” 塞西莉亚组织一下语言:“自从我们离开翠荚秘境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向祖灵祈祷,却发现祖灵的回应好像……越来越薄弱。我族皆在祖灵庇荫之下,而我这些年跟随神使,却好像离祖灵越来越远……难道,我所接收的指引,并非来自祖灵?” ------------ 第507章 失路之人 塞西莉亚的聪慧,仍在云霄的预料之上,他很清楚张鹤冠装神弄鬼那一套,如果真的到了要重归九州,恐怕是无法隐瞒下去的。 尤其是伪装成祖灵的行为,难免亵渎了精灵纯朴的信仰,张鹤冠出身天师道,对香火神道的领悟尤为深刻,应该知道自己此举其实不甚妥当。而云霄碍于张鹤冠形骸散灭、无法脱身,所以没有过分苛求。 除了云霄,最能够察觉信仰本源萌生异样的,应该就是最早接触“祖灵”的翠荚部落精灵。 云霄在行游过程中,也见过塞西莉亚的父亲,作为教团领袖,赛亚凡斯言行举止皆无可指摘,云霄也能看出他是真正具备精诚信仰之人,能够贯彻祖灵传道意志。 而或许是云霄的出现与指点,让塞西莉亚有了超脱于外的眼界,重新审视祖灵信仰,自然察觉到其中端倪。 “我不会骗你。”云霄说道:“你所倾听到与祖灵相关的一切,的确不是来自艾菲斯的低语。” 塞西莉亚身子一颤,尽力压抑惊惶地发问:“那与我、与父亲和族人们交流的,到底是什么?” 云霄斟酌着话语回答道:“一个迷失方向、寻觅归乡路途的人。我知道,单纯告知你——对方并无恶意——这种说法,你是无法真正相信的,有些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你总归是能找到质疑的角度,所以此次旅途的终点,你能获得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我不是很明白。”塞西莉亚低垂着头,不敢与云霄对视。 云霄抬头仰望天空:“你知道吗?在你们种族所繁衍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不知多少个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世界。这些世界中,偶尔会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脱离自己的出身,穿越到别的世界中去,然而结果却算不上是幸运。” 塞西莉亚回味良久:“就像……在荒野中迷失方向一样?” “差不多。”云霄轻声笑道:“那个迷失之人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而我是受到指引,前来将他带回之人。” 塞西莉亚有些焦急:“那么……我族受到祖灵眷顾,难道是一个谎言么?回归祖灵的指引,也都是一片虚无吗?” “不是。”云霄否认道:“若说眷顾,你能够生存于世,本来就是祖灵的恩泽。至于回归祖灵,我也没有真切体会,但那或许并非是一片虚无,我与那位迷失之人给你的只是指引,这条路还要你自己走下去。当然,你可以选择就此停步。” 云霄隐约察觉,精灵部族传承中提及的“回归祖灵”,其实很可能是木华界生灵一种修行超脱的路径,回归祖灵的说辞,或可类比成九州修行人飞升成仙,但具体求证也是有所不同。云霄眼下也仅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可否认,云霄与张鹤冠是在利用翠荚部落以及更多的精灵,他们不是具备超脱功果的仙家,想要摸清木华界天地玄理,就必须以此界生灵为本。 地仙高人行事不会有踌躇迟疑,利用就是利用,没什么需要避忌闪烁的,云霄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要是塞西莉亚不愿意继续追随,那云霄也不会强求。 而且云霄与张鹤冠的插手,显然影响了木华界精灵本来的演化进程,此后的变数尚且难以全料,尤其是传授道法一事,本就祸福难测,说不定会彻底扰乱精灵们本来的繁衍,以至于动摇木华界的根本。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云霄与张鹤冠都是慎之又慎。 “那神使刚才所说,有人干预我族回归祖灵,也是一样的迷失之人吗?”塞西莉亚即刻联想到。 “是真的迷失,还是刻意潜伏,我也说不清楚,对方恐怕也难以解释完全。”云霄说道:“黑沼就在前方,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见证,或者留在距离最近的秘境之中。” 塞西莉亚沉默了很久,跪在云霄面前说道:“我愿意追随神使。” 云霄苦笑道:“你怎么还叫我神使?你明明知道你所聆听到的祖灵之声不过虚伪。” “但是求真的意志,却是来源于自我,无论如何,也是神使将我指引上这条道路,我愿意继续走下去。”塞西莉亚微微一笑,却是无比绚烂的光辉。 …… 距离黑沼最近的精灵部族共有三个,云霄与塞西莉亚在选择前往葛根秘境。 不同地方的精灵秘境,环境也有所差别,葛根秘境位处黑沼边缘,几乎整个部落秘境都位处湖沼之上,周围雾霭浓密,抬头不见天日,较之翠荚秘境要阴暗得多,只有夜晚双月之光最为耀眼。 赛亚凡斯曾经来过葛根秘境传道,不过结果并不如意,葛根秘境的精灵由于是最为接近艾菲斯的部落,在出身上自认本就要比翠荚部落要高贵,无需这所谓的指引,并且驳斥翠荚教团是愚蠢行径。这种话对于天性好静的精灵来说,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谩骂了。 不过即便如此,葛根部落终究没有阻碍云霄与塞西莉亚的到来,并且好心地招待他们。 精灵的饮食口味偏淡,甚至大多数精灵都是无所谓饮食的,他们的生机与部落秘境律动一致,口腹之欲也不强烈,用来招待原来的同族客人、还有所谓的“神使”,都只是一些清汤寡水。 唯一比较让云霄欣赏的,就是一种色泽紫红的果酒,塞西莉亚也喜欢喝,一个人喝掉大半壶。 精灵也不需要睡眠,或者说他们的作息状态本就与九州世人大为不同,只需要安静氛围,精灵的心神就可以获得极大的舒缓,身体中的疲劳也会自然消退。 所以此时葛根秘境中有什么动静并不稀奇,云霄背依窗台,望着天上双月光华,听见远方一阵窸窣声响,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寒意。 云霄缓缓阖眼,摒弃目力,耳中所闻声响骤然放大,就像看着水面涟漪翻动,逐渐看清水下暗藏的真相,声浪回荡间,构成一幅无比真实的图绘,自己所居住的这座离岸楼阁,居然已经被重重包围起来。 ------------ 第508章 五识混元 人身五官知觉的极限,往往超出世人自己的判断,而若非云霄有道法修行在身,形骸体魄远胜凡夫,也无法让五官知觉推进到这般层次。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无法听见的声音、无法察知的外界变化,并不是受知觉所限,而是自古繁衍生息之中,知觉感官演化过程对世人身心的一种保护,超出知觉感官之外的,有可能造成诸般伤害。 所以道法修行过程中,形骸体魄与心念神魂的精进是同步的,只有足够强大的意志才能驾驭同样强大的身躯,反之亦然。 因为木华界无法施展道法玄功,所以云霄只好将心思放在运转形体、增益知觉,一番钻研之下,领悟出一门“混元识”的修炼法门。 混元识不需要任何道法修行根基,实际上可以说是与道法修行相悖的一路。道法修行筑基入门,首要摄心返照、归元内视,在此根基上运转经络元气、巡行内劲以炼形退病,最后达到身心畅和、元神显现的境界。 元神显现、照见真我,自有独到灵觉感应万方,已经超出寻常五感知觉范畴以外,而且以道法修行宗旨而言,也不讲究将修行人的五官知觉过分强化。 五官知觉增强,看似对外界感知变得敏锐,但同时也是变得敏感。哪怕户外蚊虫振翅的细微声振、以及地面上的尘埃污秽,都会在增强的知觉中同步浮现。时日一长便是困扰,甚至连心智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混元识看似可以独立修炼,但是若有道法根基还是更为适合,云霄心念定力足够强大,接受外界繁杂海量的诸般声色,能够更好的分辨剖析。 明明只是细微地如蝮蛇弋地、蜘蛛爬行的轻微声响,在云霄耳中回荡有如擂锤砸落,然后重新在识海之中构成具备模糊轮廓的虚影,就像直观地看着远方潜藏之辈,使得对方全无隐蔽之机。 这就是混元识的妙处,将耳闻所得转化为目视所见,五官知觉可以彼此转化,哪怕身处最昏暗无明之地,云霄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变化。 从纤细的身材可以看出,这些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的潜行者必是精灵无疑,而这些精灵手中各自握着造型特异的兵刃,带着勾刺与放血棱槽的狠戾造型,说明这些兵刃绝不是出自精灵手笔,至少不该是葛根部落的精灵自行设计。 木华界的精灵天生就有收敛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相融的天赋,作为刺客也是一流的资质。不过只要还存在于世间,就注定会留下痕迹,而这些在云霄炼就混元识面前,清楚地就跟雪地上的焦炭一样显眼。 云霄用手指蘸点酒水,在塞西莉亚面前写下“有刺客、莫声张”几字,身处此地,云霄不敢保证没有旁人窥探,精灵文字反而容易泄露事机。 塞西莉亚端起酒杯,顺手一抹就将酒迹擦干,这个精灵女郎可不仅是神殿守护使,也是翠荚秘境重要的守备力量,在荒野中与狡诈的异兽对战,总少不了她的身影。 塞西莉亚没有多想来者身份,而是假装酒醉,缓缓走近一张躺椅,侧身躺卧而下,手指却已经摸到了兵刃柄上。 云霄端起酒杯走到门外,只仰头饮酒的瞬间,脑后锐光倏至! 早有预料,云霄侧身一闪,任凭锐光自肩后擦过,却难伤他分毫,横肘扫击,正中来者咽喉要害。 这一击甚重,直接将对方脖颈之内轰得骨肉糜烂,但身形却没有被击开,可见力道之集中。 此时例外一击也从远处草丛中射出,是接连十几道乌黑暗影,云霄抡起背刺者的身体,反手掷出,乌光全数射在背刺者身上,而云霄自己则身形如风,自月下暗影处飚出,一个扫堂腿横劈草丛。 只听得有如瓷碎声响,暗藏之人竟被云霄一脚踢死,贯体巨力自对方身后炸出一圈气浪,将后方草丛扫折碾平。 然而攻势尚未尽绝,一片藻叶飘荡之下,一根带索三棱刺飞射而出,正中云霄背心。 只可惜想象中创口血涌的景象并未出现,云霄护身法力与体魄相合,此时的他说是金刚不坏也毫不过分。 反手一抄,云霄抓住铁索,随之奋力抽拔,远处一道身影自水面冲出,错眼一瞬,发现铁索末端居然与那人残臂相连,端的是异常骇人。 这名刺客双臂皆残,两臂缠绕铁索,一手是三棱刺,另一手是倒刺勾刃,身形虽被扯出水面,但仍不忘反击,在半空中扭动身子,倒刺勾刃朝着云霄头顶而去。 云霄猛然一跺脚,地面水面一起颤动,反震之力陡然传递至铁索之上,铁索难承雄力,兀自崩断,刺客就像断线风筝,在灵敏的身躯也难免失衡。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云霄攥在手中的三棱刺抬手掷出,直接贯穿刺客身体,旋搅之力在其后背炸出一团血雾,刺客身形几乎断成两截。 此时屋中也传来一阵声响,看来刺客认为塞西莉亚不如云霄这位神使厉害,打算将她捉走胁迫云霄,一来二往之下,反而被塞西莉亚所制。 云霄一步迈入屋中,就见一道黑影直窜而出,云霄抬手就是一拳,正中对方下颌,直接送其上天,上半身撞破房顶,悬身摇晃、生死不知。 “神使!”塞西莉亚面上带着一丝惊色,看来方才的刺杀也让她吃惊不小。 云霄扫视屋中,另外还有三具尸体倒卧在地、鲜血汨流不止,而塞西莉亚的单锋刃上却没有半点血迹,可见出招之快利。 云霄朝着塞西莉亚点点头,然后一抬手,抓住刚才被自己打飞的那名刺客,将他拖倒在地,顺势两巴掌将他抽醒,然后将包裹严实的头巾面罩全部撕开,露出来者的真面目。 “琉丝族长,怎么是你?”塞西莉亚掩嘴惊呼,眼前之人,正是白天对她和蔼亲切的葛根部落族长。而现在的琉丝,已经是脸颊肿胀、满脸阴戾,不复精灵的高雅气度。 ------------ 第509章 祖灵感召 白天之时,葛根部落的琉丝族长还盛情邀请云霄与塞西莉亚,因为在名义上,云霄此行乃是朝圣,不论神使身份是否属实,自翠荚秘境出发,远行至黑沼边缘,这份心思本就难得。 这不过这份热情背后,竟包藏谋害祸心,这恐怕是葛根部落其他精灵无法想象的。 “身为一部之主,你居然亲自出手行刺,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吗?”云霄气定神闲,一手按住琉丝族长的肩膀,潜劲暗发,制住对方周身。 琉丝族长只觉得身体好像陷入泥沼之中,动弹不得,就连说话也要用尽全身力气,看来眼前这名“神使”果然不同寻常,远远超出了他的预判之外。 “你……根本不是神使!”琉丝挣扎着说道:“亵渎祖灵的罪孽,只有用罪人的鲜血才能洗刷!” 云霄与塞西莉亚对视一眼,然后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神使,为何不直接说明,更没有必要将我带入部落秘境之中。而且用我的鲜血洗刷罪孽,这种话你也信?到底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塞西莉亚立刻就听明白了,单锋刃按在琉丝族长的脖子上:“琉丝族长,你方才的行为有违我族的传统,就算部族之间有纷争,一向都是召集部族长者商议,而不是用这种凶残暴力的手段!” 精灵性情平和,主动刺杀的行为可谓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云霄事先提醒,塞西莉亚根本无法理解琉丝族长的意图。 “无知,你选择跟这种恶魔站在一起,刚才我就应该选择将你杀死才对!”琉丝族长低声骂道。 塞西莉亚满脸不可置信:“琉丝族长!请你收回污蔑的话语!就算不是祖灵神使,难道就能随意恶言相向了吗?” 琉丝族长没有理会塞西莉亚,但他终究也说不出九州世界那种凶迹败露的匪类话语,只得撇过头去,以沉默应对两人。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了?”云霄不欲用刑,而他也有更好的办法,抬头对塞西莉亚说道:“我过去教你的办法,现在就用他试验。” 塞西莉亚微微皱眉道:“但是琉丝族长对我们肯定有所戒备,我担心……” “正是明知道会造成伤害,所以你要更加干脆直接。”云霄说道:“琉丝的过错不仅仅是派人刺杀我们,而且让同族之人身陷危境,如果不是他的抉择,我们不至于对他做这种事。” 琉丝族长心中一惊,听二人的对话,似乎塞西莉亚要对自己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他却一点都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好像有无数细密的力量在相互虬结,让琉丝族长身形固定不动。 塞西莉亚下定决心,收回兵刃之后,伸出一手按在琉丝族长头顶,缓缓放松身心意志,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细致绵长。 琉丝族长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葛根部族中收藏的精灵古籍要比翠荚部落更多也更完善,塞西莉亚这种状态被叫做“祖灵感召”,能够将自我的意志逐渐向祖灵接近,从而获得极致的升华。 不过真正做到祖灵感召的族人,在琉丝族长的一生中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作为距离祖灵圣地最为接近的部族,葛根部落流转古籍最多,却从未有过成功的例子。 只见塞西莉亚身上泛起一阵无形的律动,云霄眼中的她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而在琉丝族长眼中所见,却是最为接近圣地祖灵的神迹! “这不可能!”琉丝族长心中狂呼,然而不等他提起别的念头,塞西莉亚身上的律动就扰动了琉丝族长的意志,目睹神迹而出现的心灵裂痕,就像被大雨倾泻、灌入其中,所有戒备与抵御全然失效。 这样窥探他人心智识海的玄通,在九州世界绝难施展,且不说修行人元神显现,凭外力只能逐渐染化,不可能穿过元神直接窥探心灵,倒是凭搜情推演更容易摸索出他人心志大概,楚国帝君就擅长这一套。 但木华界精灵并无元神显现的道法修为,他们的心志也很难用强大坚韧来形容,而且根据云霄这些年推敲所得,精灵本是同源而出,若是有其中一员溯流返源,或许就能感应到其他精灵的身心百态。 这是一种连云霄都无法掌握的奇术,窥探精灵同族身心只是一种末等手段,正如琉丝族长所知道的那样,此术才是真正感召木华界祖灵的方式。 云霄只是指引塞西莉亚修行中的诸般大道玄机,可是具体修持之法,主要还是她自己领悟,或许是因为张鹤冠打下的根基,让她的修行与香火神道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精灵的祖灵感召,其实跟天师道施法开坛、引尊神护法十分相近,但两者表现却是截然相反,盖因两界天地玄理不同。 木华界没有九州世界那么些上界尊神、仙家祖师留下的清气神息,而精灵的出身也注定了他们只能感召到建木祖灵。 而且比起天师道门人招引尊神法驾降临显相,塞西莉亚更像是将自我身心升华至接近建木祖灵,颇有几分与天地同息的地仙气象。 此时,只见琉丝族长双眼翻白,塞西莉亚强大的意志冲击着他的心灵识海,无数形若图绘的记忆片段接连闪现,飘零的记忆让琉丝族长误以为重返往日,身体不自觉地试图做出各种错误的判断,如果不是云霄以潜劲制住琉丝族长全身,恐怕他会给自己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种窥探他人心灵识海的手段,的确能够让人完全丧失掩藏秘密的可能,就连是琉丝族长自己不曾在意、甚至已经忘却的回忆,都会被塞西莉亚翻找出来,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他人心灵的损害,有可能会将本来稳定有序的记忆段列混淆不堪。 不过塞西莉亚并非中途畏缩的性子,只要做了,就肯定认真完成,最终在琉丝族长心灵识海的深处,终于找到几段阴暗莫名的记忆。 ------------ 第510章 邪木森森 那是位于黑沼深处的一次朝圣,琉丝与几位族人搭乘着叶舟,一阵狂风袭来,吹翻了叶舟,众人坠入黑沼之中,就此沉没。 黑沼朝圣的历程未必是一帆风顺的,比起各个部族秘境的风调雨顺,黑沼中的气候十分诡异多变,有人称之为祖灵的愤怒,也有说那是祖灵对族人的考验。 沉入黑沼的琉丝众人并没有就此丧生,而是在湖底深处见证到一个伟大的存在。 不知为何,仅仅是旁观这段记忆的塞西莉亚,直觉判断那并不是祖灵,也不是像云霄这样的“神使”,而是一种更加难以描述、更加古老的异物。 之所以称之为异物,因为塞西莉亚此刻处于感召祖灵的状态,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十分真切的感应,即便是旁观琉丝的记忆,她也能察觉独异于祖灵的气息。 黑沼深处真实情况无人知晓,到底是一片陷足沼泽还是漆黑深渊也难以判断,而琉丝所看见的,则是另外一片青葱广袤的原野,一株巨大的树木耸天而立,他当下就将其误以为是祖灵显圣。 巨树的声音在青葱原野中回荡,那不是任何一种语言,而是直观在心灵展现的指引,巨树给了琉丝几枚种子,让他吞服而下,成为巨树在世上的耳目。 琉丝自以为亲眼见证祖灵显圣,毫不犹豫地吞下种子,并且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多启示与指引,巨树则与他做了一个交易――每隔一段时间送族人前往黑沼朝圣,朝圣者可以享受永恒的生命。 这个回报看似十分诱人,但琉丝也不完全冲昏头脑,精灵的寿命本就极长,而且精灵的信仰中本就包含死后回归祖灵,永生之说并非太过刺激,而且最大一个问题,那就是琉丝更希望是他自己来接受永生的赐福。 巨树的回应很直接,琉丝的生命尚未走到尽头,不必着急享受永生的赐福,巨树需要的只是追求永恒的心灵,琉丝现在还不到时候。 与巨树的交流仅仅仿佛只有一瞬,再度清醒的琉丝,倒卧在叶舟上,朝着葛根秘境缓缓飘荡而去。 往后的岁月里,琉丝遵循巨树的意志,开始将各部族有心朝圣的族人聚集到葛根秘境,并且宣扬祖灵永生的赐福,过去许多前往朝圣的精灵都从此不返。 由于琉丝的宣扬,使得多数朝圣的精灵都是将至寿终,所以朝圣之旅也成了回归祖灵怀抱的旅程,以至于漫长的岁月中从无人质疑。 目睹了这一切记忆,抽回意志的塞西莉亚就像泅水而出,松手脱力之际,要不是云霄伸手搀扶就要倒下,而琉丝族长更是浑身抽搐。 塞西莉亚缓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然后向云霄述说了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切。云霄面不改色,心中却是隐然有觉,琉丝所看见的那株巨树,这种近乎献祭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血祭妖邪。 只不过那株巨树非常机警,它假借参天巨树的形象,一下子攫取了琉丝的信任,让他误以为是祖灵显圣,随后加上琉丝个人逐渐膨胀的私欲,说不定也是那枚种子的影响。 最大问题在于,巨树非常恰当地利用了精灵的心智弱点,纯朴宛如婴孩般,没有猜忌的心性,从而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这些精灵祭品。 由此可见,那株巨树可不是一般的草木,或许也正是某个世界的散仙高人,而原身就是一株巨树,也正是因此才能穿越至木华界。 而且巨树选择了与张鹤冠十分相近的路子,那便是伪装成建木祖灵,直接与距离圣地最近的葛根部族搭上关系,经营之岁月不比张鹤冠短暂,却没有张鹤冠那样进取。 通过塞西莉亚的描述,云霄心中所描绘的并非是一株耸天巨树,反倒像是缠绕在病木之上的吸髓藤蔓,不断汲取一界养分壮大自己,甚至渐渐取而代之。 “神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塞西莉亚脸色微微发黑,显然方才祖灵感召的过程也让她很不好受,至少一时半会儿没法适应。 “就是它。”云霄确认道:“就是它在阻止你的族人回归祖灵,他不仅在圣地之外设下拦阻,还让琉丝族长成为他干涉世间的力量,不断吞噬这个世界的本源。” 塞西莉亚无法想象这种程度的敌人,问道:“神使有办法对付它吗?” “未见真容,不敢确定,但是我不必怕他。”云霄对巨树了解还是太少,这种异界散仙谁知道有什么诡异手段? 此时塞西莉亚又低呼一声,抬手指着其余几具尸体,只见尸体内部有细长墨绿的枝条破体而出,就像虫卵孵化一样骇人,转眼间将几具精灵尸体缠成虫茧一般。 云霄向塞西莉亚借来兵刃,顺手一劈竟然迸出火花,看似柔软的枝条,居然比云霄亲手铸炼的兵刃还要坚硬,这已经不是寻常草木,而是接触到木华界天地玄理的独异构造,可以说是法器之流了。 从这一点能够看出,巨树在超凡显圣一途上,走得比云霄要更远一些,要是他干涉的精灵数量再多一些,那么巨树毫无疑问就能掌握整个木华界,成为此界主宰。 不知为何,云霄忽然想起了九州世界的龙霄佩,不知道他想成就的九州主宰,是不是像这巨树一样? “神使,我们该怎么办?”看着一个个绿枝茧,塞西莉亚心中替同族惋惜,虽然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刺客,但不应该有这样诡异可怕的下场。 云霄踢了踢还在抽搐抖动的琉丝族长:“把这一切公之于众,葛根部族自然会有所判断,至于他们选择怎样的道路,不必你我来管。” 云霄俯身一把将琉丝族长抓起,潜劲再发,以痛楚激醒对方,眼神昏沉迷离的琉丝族长还记不清方才发生何事,看见云霄就当场尖叫起来,连连往后爬去。 “别走!”云霄提着琉丝族长的后颈,就像抓着一只小猫似的,一脚踢开屋门,朝着葛根部族聚居的地方而去。 ------------ 第511章 老树盘根 次日清晨,云霄和塞西莉亚已经搭乘叶舟进入黑沼之中,昨夜召集葛根部族的精灵,将一切经过告知众人,让葛根部族自行处理。 琉丝族长趁夜刺杀朝圣客人,这种事不仅是闻所未闻,而且超乎精灵的想象,纯朴得毫无阴谋机心的精灵们,日常交流可是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的,兵刃箭矢只对侵扰部族秘境的异兽而用,朝圣客人更是要善加招待,怎么会有这种残暴之举? 一旦疑忌种下,便会渐渐萌芽,刺杀事情暴露公示,对于葛根部落而言并非好事,如果不明白相安而处,这种疑忌就会无限制地膨胀,导致人与人之间彼此防备,精灵部族中的纯朴天性就会慢慢消失,甚至有可能逐渐改变精灵在世间的自处。 不过云霄还是选择了这么做,就算是他对整个精灵一族的考验,也是对建木祖灵的一次试探。 被绿枝茧包覆的精灵尸体已经无法取出了,葛根部族只好将他们装上叶舟,往黑沼深处送去,随波逐流或可回归祖灵的怀抱,直到此时,他们对祖灵圣地的信仰仍未丧失。 至于琉丝族长,则是被关押在孤单的树屋之中,反正被塞西莉亚一番折腾,他的心灵识海早已一片混乱,想要恢复如初,只能看岁月的造化了。 …… 搭乘叶舟之上,云霄放眼眺望四周,黑沼水面漆黑如墨,天空却是阴沉昏暗,水面浓雾烟岚飘荡,任凭是谁驾船自此,恐怕都会迷失方向。 实际上云霄已经迷失方向了,精灵世代传承,只知道祖灵圣地位于黑沼之中,却不知道具体位置。黑沼大若内海,一叶扁舟毫无目的地飘荡,很可能是就此沉沦其中。 云霄自己倒不是太过担心,此行真正的领路人是塞西莉亚,昨夜她感召祖灵成功,那种体会足堪回味,如果说要找到黑沼之中的祖灵圣地,还真是非她不可。 塞西莉亚就在这片广袤无垠的黑沼之中“闭关”了,感召祖灵是一种仪式,需要身心进入极深沉的清静状态,与道法修行的入定颇有几分类似。 而云霄就是在叶舟上为塞西莉亚护法,这一闭关,便又是将近半年岁月。在暗无天日的黑沼之中飘荡不休,也就是修行高人能够忍受,换做凡夫俗子,就算不饥渴而死,恐怕也会闷出病来。 不过云霄有种微妙的感觉,塞西莉亚感召祖灵并非毫无进展,或许云霄从一开始就被张鹤冠的描述所误导,建木祖灵并非是具体有形的高大树木,或者说并不会受寻常五官所察觉。 叶舟在半年岁月中,似乎一直都在黑沼之中绕圈打转,只是这个圈子越来越小,云霄两人也越来越接近黑沼中心。 “也该是时候了。”云霄缓缓站起身子,手中握着塞西莉亚的单锋刃,朝着叶舟飘荡的后方望去。 运动混元识,云霄能够察觉到远方一阵水面涌动,这种不寻常的变化,在半年间的飘荡中未曾有闻,黑沼虽然阴森,但也十分纯粹。 水面涌动间,摆幅律动甚有节奏,就像一条条水蛇游弋而至,但转眼间数量暴增,仿佛升起一线洪潮。 云霄运极目力,隐约能够看见翻卷的湖水中,真有数不胜数的墨绿枝条翻飞冲卷,就像抽起一棵老树、翻开泥土,看见那虬结繁密的根系,带着阵阵土腥味化风而至。 “还真是一棵树啊。”云霄淡然一句,旋即横刀身前,低眉垂目、敛神纳气,树根未至、潮浪先到,云霄纵身一跃,叶舟居然没有一丝晃动,仿佛力道凭空而至。 半空中的云霄隔空一刀横劈而出,刃口上一阵烈风猛地刮起,旋即化作一团新月状的气刃,这可不是什么道法玄功,而是纯粹肉身爆发的力量! 气刃劈出,一击断去树根百十,却仅是九牛一毛,云霄无惧无怒,借助跌坠之势,旋身再劈出三刀,刀势之猛,在他周身炸起接连几次爆响,湖面也受气刃牵动,卷起急浪与树根对冲。 两相交击之下,湖面上炸起一阵雨雾,云霄足尖轻点水面,正欲踏水抽身,水底树根攀升,一把缠住云霄身形,直接将他扯进水底! “好,那就斗你一斗!”云霄双臂如锤砸落水面,大浪激扬冲天,然后两臂回旋似飞,比蚊虫扇动膜翼还快,就像两挺卷水龙车、拨浪铁桨,周围响起嗡嗡急鸣,接连不断抽拍水面,几乎要将云霄自己的身子带离,连同水下树根也被一并带起。 自古九州地仙高人不以体魄筋骨为强,但恐怕没有人会轻易将地仙高人当做是血肉之躯,只要云霄护身法力一日不散不离,那他的形骸体魄便是自身法力修为的体现,如一方独运天地,根本不是能轻易损毁的。 云霄就是利用这一点,与树根之后的幕后黑手斗形骸筋骨之力,硬生生抽拔而起,同时掀动浪潮,将塞西莉亚搭乘的叶舟推开。 树根虽众,但是想要完全包覆云霄却是不易,云霄手中尚有兵刃,不时劈出气刃,斗得湖面大雨倾盆、骇浪不绝。 接连几声崩断闷响之后,缠绕云霄下身的树根终于无法承受拉扯之力,在水底下黯然断裂,不再追赶云霄。 云霄冷哼一声,翻身拍水如梭鱼鸥鸟一般,几个纵跃就靠近叶舟。但此时只听得一阵悠长回响,远方水面忽而涌动,那不是浪,而是水面一并涌起。 回首观瞧,就见一道伟岸耸天的巨大身影缓缓站起……不错,正是“身影”,在云霄眼中,这是一棵高大得视界无法完全容纳的巨树,双足两臂、修长灰白的枝干,就像一个得了痨病之人,浑身瘦得皮包骨,艰辛地从黑沼这张大床苏醒过来。 容不得云霄惊讶赞叹,巨树一手沿着湖面扫来,光是手掌上的无数林木就相当于一片森林。面对大小殊异之别,云霄站立船头,高举兵刃,正欲一击破敌之际,身后顿时碧光大放,笼罩半边天地! ------------ 第512章 创世造物 云霄忽生感应,这种充沛得要盈满身心的草木生机他曾经领略过,那是在穿越木华界一瞬方才有过的体会。 一刀凝势聚劲尚未劈出,云霄就被碧光所笼罩,碧光一放一收,只剩下一艘叶舟飘荡水面,下一瞬就被巨树枝干扫过,彻底被碾为齑粉木屑。 似乎察觉到对手的突然消失,巨树发出一阵难以诠释明确的恼恨吼声,巨大的身形似乎无法为继,轰然断裂瓦解,擎天之形坠陨入湖,很快就被更为广袤的黑沼所吞没。 …… 碧光过后,云霄仿佛坠入一条漫长的通道之中,此时寻常五官已然无用,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元神感应又一应如常了,自己身处的通道,倒不如说是“脉络”,就像是树叶上的叉桠叶脉,为树叶输送着茁壮生长、萌芽拔翠的养分。 只不过云霄的是反向行之、逆流溯源,至少他所感应到的是如此。 通道之中无岁月可言,是一瞬、亦是万年,再动念,云霄已经站立在一片青葱原野之上,放眼望去,天空朵朵白云点缀青空,远方草甸还有各种生灵,或俯首觅食、或竞逐狂奔,总之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仅此一眼,云霄便知此界真实无虚,绝非虚幻。这个地方他从未来到过,但他能够感应到,这里是一处仙家洞天,开辟营造之法是他过去未曾见识过的玄妙手法。 元神忽生感应,云霄转过身来,低头就看见塞西莉亚昏迷不醒倒在自己脚边,好在她只是气力衰竭,并无大碍。云霄见远处山坡上有一棵大树,小心将塞西莉亚抱起,轻轻放在树荫下,将自己的雪青鹤氅盖在她身上。 抬手扶在树干上,就是这么一个随意为之的动作,云霄的元神世界却好似接触到一股强大而深厚冲击,震得云霄连退数步、渗出一身冷汗,此等惊骇,是云霄自修行以来头一遭。 “远方的人啊,不要慌张。” 此时,树叶自枝头上飘零而下,回旋打转、碧光跃动,化作一名窈窕秀丽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大树一旁。 这名女子一看就是精灵一族,尖长的双耳在发梢间突出,不过她的头发是树木嫩芽的翠绿色,长发几可及地,来自原野上的微风吹拂长发,头上还有一顶花冠,花叶生气沛然不衰。翠绿长裙倒是与塞西莉亚身上劲装材质相似,不过能够看见有许多树叶花蕾在长裙上游走,就像活生生的事物一般。 女子的相貌很难形容,远看仿佛与这片仙家洞天气韵神息一致,就像看待万千生灵的极大包容,有着母亲的慈祥与温柔。近看却又觉得女子有一分清冷孤高,就算方才出言,也是低垂眼帘,紧抿的双唇没有太多血色,光洁的额头上有一道深褐色的树状纹,隐隐散发着与她不相符的邪气。 “你、你是……建木祖灵?”云霄试探着问道。 花冠女子神容不改:“你的形容很有趣,我乃艾菲斯世界树,创世之神、造物主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包容了极多内涵,不像修行高人随言化境,花冠女子要表达的内容就像直接出现在云霄的元神世界之中,若无足够定力,这句话就足可击灭他人元神世界。 根据花冠女子的说法,她就是艾菲斯、木华界精灵的祖灵,不过更准确来说,艾菲斯就是创造了整个木华界的神,所以她对自己的判断是“世界树”,这个世界她也称之为“艾菲斯”,因为她就是这个世界。 艾菲斯已有超脱之仙家成就,至少在云霄眼中是如此,不过她选择了身化大千,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艾菲斯世界中,一切花草树木、土石泥尘、水云烟雾,都是由艾菲斯一手创造而来,其中也包括绝大多数精灵。 但艾菲斯并不是所有精灵的创造者,因为艾菲斯创世之前,她就曾在另外一个世界中,那里才是精灵真正的发源之地。因为无休止的战乱,那个世界已经残破不堪,艾菲斯作为精灵之中屈指可数的几位永生者,选择带领族人前往其他世界安居,这个举动与云霄携修行同道往元始界相似。 不过凡尘万界并非都是适宜安居之地,已有一方生灵主宰的世界更是难以侵吞,这也不符合艾菲斯的本意。因此,艾菲斯做了一个相当重大的决定――创世造物。 超脱仙家能够开辟仙家洞天,但仙家洞天并非孤立独存,必须要有一方天地世界为依托,如果说地仙高人自成天地还只是修行隐喻,那么超脱仙家就是实际具体的一方世界,只要他们愿意将其展开。 艾菲斯世界就是这么来的,她将自己的仙家修为完全与一个孤寂空洞的世界相融合,然后耗费漫长岁月将其创造为艾菲斯世界。 艾菲斯已经彻底与这方天地世界相融合,她的意志也成为了世界的意志,或许在漫长的岁月中,艾菲斯都在有意无意地干涉着精灵们的繁衍生息,再或者直接一点,每一个精灵其实都是艾菲斯分化的一部分。 如今艾菲斯世界中的精灵,绝大部分都是艾菲斯当初从故乡带出的族人后裔,在艾菲斯创世造物完毕之后,艾菲斯让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处,那里已有建造大致完毕的秘境,是精灵们代代繁衍的居所。 而艾菲斯自己,则另行开辟了这片仙家洞天,是她残存灵识寄托之地,借助故乡族人中少数实力高强的术士打造其中景象,此地将是艾菲斯世界的精灵,超脱前的羁留之地。而那些帮助打造洞天、维护世界初成秩序的精灵强者,绝大多数选择留在这片洞天中沉眠,等待终焉之战的到来。 “终焉之战?”云霄问道。 “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否则你不会前来我的世界。”艾菲斯话语清冷淡漠:“你刚才遭遇到的,就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前哨,他们是恶魔的斥候、邪物的爪牙,入侵了我的世界,我却没有办法将他驱逐。远方的人啊,你能否帮助我?” ------------ 第513章 重塑仙身 艾菲斯说得并不是中土九州之语,但仙家高人自有仙音天籁,化转成精妙识念在彼方元神世界衍生具象,所以云霄当即就能明白对方所言为何。 那“恶魔的斥候、邪物的爪牙”,正是入侵艾菲斯世界的巨树。艾菲斯话中暗指,早在精灵故土之时,他们世界的战乱背后就有着异界邪魔的干预,艾菲斯率领族人离开故土,自行创造一方世界时,异界邪魔有所感应,也随之潜踪而至。 艾菲斯就是世界树,为了更好地适应艾菲斯世界,侵入此界的邪魔本身就具备了植株特性,是来自于一个草木主宰万物的世界。 可即便如此,在艾菲斯以自身修为创造的世界中,一切法则规律的运转,都是艾菲斯的意志,巨树入侵艾菲斯世界也照样无法保留完整的自我形态,只存留一缕心念,就像顽强的藤蔓缠绕在世界树之上。体现在艾菲斯具现的神形上,便是额头的树形邪纹。 艾菲斯对于木华界而言,虽然是创世造物的神灵,但她并非直观主宰着这个世界。艾菲斯的意志更像是九州修行人所言之天道,无亲无私,对待众生万物皆平等,即便在云霄这个异界来客眼中,木华界精灵得以享受漫长寿元与清静心性,正是艾菲斯有意无意的恩泽庇佑。 也正是因为艾菲斯的意志化入木华界中,不曾有具体展现,所以她也无法将入侵此界的异物驱逐而出,只是为继着世界意志,将异界来客死死压制,让他们连具体形态也无法保留,这也是为何张鹤冠只得一缕心念寄托在翠荚秘境。 至于巨树为何能够现形作祟,恐怕还是巨树邪灵出身,已经渐渐参悟艾菲斯世界的天地玄理,能够驾驭更多力量,若是长久以往,难保不会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即便这个过程是要以千百年计。 不过对于已证长生久视的仙家,艾菲斯显然将其视为燃眉之急,自然希望云霄帮忙。 说是请求,艾菲斯的语气听上去没有半点诚恳,清冷孤高一如既往,这点或许已是艾菲斯作为创世神灵的心性本质。 “异界邪魔、侵害万界,自然应该诛除。”云霄说道:“只是我也有我的请求,希望你能让我的道友重新凝聚形神,他并非是有意入侵,也是希望返回故土之人。” 随言化境,云霄述说了他帮助张鹤冠重塑形骸体魄、归还地仙形神的方法。具体办法并不难,其实就是当年他利用仙家法宝云中觞聚散形体的道法,只可惜在木华界根本施展不出来,现在他将法术传授给艾菲斯,只要对方稍稍动念,自然能够做到。 为了救人,云霄自然不会藏私,而且艾菲斯创世造物、身化一界的作为,也很让云霄敬佩,不同世界出身,即便有超脱仙家成就,心性行止也是不一样的。 显然九州道法修行的独到之处,也让艾菲斯体悟良久,这种形体聚散的道法,云霄乃是自天地风云周流变化中参悟而来,别的世界或许亦有类似修行,但艾菲斯还是首次接触。 “远方的人啊,能够孕育像你这样的文明,必定是相当宏伟。”艾菲斯说道。 云霄默然苦笑,文明宏伟与否难以轻易衡量,即便上古之时亦不乏远超云霄的仙家高人,道法修行之所以超脱,也超脱于时代或文明之外,但各自修行成就亦与一时一地相关。 艾菲斯已有超脱成就,领悟道法自然更快,洞天之中只一瞬恍惚,山坡上的大树飘下一枚青翠绿叶,艾菲斯抬起如白玉般剔透的手指,轻轻一点,碧光大放、染遍洞天。 云霄感应到一股无比沛然充盈的**力,甚至那是近乎触动天地玄理、本源法则的力量,是他一介地仙无法对抗的绝大力量。 不过云霄也察觉到了,在艾菲斯发动这种法则力量时,额头上的树形邪纹也在不断散逸着邪气。 艾菲斯施法转眼就是一整天,哪怕洞天中并无昼夜变化,云霄心中却有计量,他一刻不敢放松观察,超脱仙家施展无上玄功,这是难求机缘,收获多少但看各人,即便云霄现在看了,以后还要反复推演感悟。 散离的形体,在洞天之中重新聚现,艾菲斯并不是主动塑造张鹤冠的形体,而是施展**力接引张鹤冠的一缕心念,然后赋予其重塑形体的一切所需,张鹤冠自己主动行功,就像重新经历了孕育生长,最后形神再度合一。 重生再现的张鹤冠自是赤条条而来,不过只一瞬,朱色道袍重新披上,一如既往。 张鹤冠现身之后,朝着艾菲斯深施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前辈仙家再造之恩,九州修行人张鹤冠铭感五内。”然后又向云霄致谢道:“云霄道友劳苦功高、奔波劳碌,老道感激万分。” 云霄躬身还礼,艾菲斯倒是清冷依旧,只朝云霄微微颔首:“远方的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 云霄点头回答道:“我有一个办法将巨树邪灵驱逐而出,而我还需要炼制一件仙家法宝,就在此地完成。” 与仙家高人交流十分简单,根本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冗杂,云霄在话中直接表明自己的设想―― 如今巨树邪灵已经开始渗透进入艾菲斯世界,与张鹤冠一缕心念寄托不同,巨树邪灵能够参透艾菲斯创世之理,想要对付它并不容易,而且消灭比驱逐更难,稍有不慎很可能会牵动同艾菲斯世界的根本。 所谓驱逐,其实就是利用一件仙家法宝,将艾菲斯世界的一部分,连带着巨树邪灵一同剥离而出,之后究竟是弃置于无涯之间、还是由云霄带走消灭,那就就是另一说了。 然而此法会让艾菲斯世界缺失一部分,这就等同是需要斩却艾菲斯本人相当一部分的修为知见,丧失的部分很有可能无法重修而回,毕竟如今的艾菲斯已经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以云霄眼界,她的修行已无法再进。 ------------ 第514章 圣地洞天 创世造物与开辟仙家洞天并非类同,仙家洞天景观毕竟不是无中生有,就算不以仙家玄功移山倒海、搬运凿建,也是感应一界天地而造化。 不过云霄又想起师父齐德仲提及的太华灵墟,按说那里也是太华真仙以造化玄功开辟的一方世界,但具体气象格局与木华界又大为不同,看来仙家修行别具玄妙,不同世界出身与超脱成就,造化玄功也会有不同方式的呈现。 云霄提出的解决之方,艾菲斯只一念之间就做出判断―― “可以,你需要什么?” 云霄阖眼感应良久,一抖肩膀,身后双剑木匣浮现,他一摸玉霄观云剑柄,已经大致有了预想: “那就借贵宝地打造一艘渡海法舟。” ……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霄就留在艾菲斯开辟的洞天中,采集各色天材地宝、感应物性来炼制法器,张鹤冠感激云霄相助之恩,也不急着回转九州世界,而是留下来帮助云霄,二人经常探讨道法修行。 至于塞西莉亚,在昏睡了一段时日后,才缓缓清醒过来,当她得知此地就是祖灵圣地之后,欣喜可想而知,艾菲斯也亲自现身指点塞西莉亚,对于拥有虔诚心念的朝圣族裔,艾菲斯一向有宽大的包容胸怀。 塞西莉亚曾无数次想象过祖灵的具体形象,可即便在感召祖灵的状态下,她也未能真正见到祖灵丝毫,眼前所见的艾菲斯,也仅是创世造物之后,所残存的一缕形迹,是她在离开精灵故土之前的形貌。 不过比起琉丝族长被巨树邪灵所诱惑,塞西莉亚看见艾菲斯,就真正感受到自己生命本源,眼前这名清冷而又慈祥的女性,就是他们精灵的祖灵。 当塞西莉亚知道在艾菲斯世界外,还有他们精灵的故土,她也曾询问过祖灵,能够指引精灵返回故土,艾菲斯却认为那个世界早已破败不堪,倒不如试着找寻其他世界的精灵同族,为了终焉之战而共同应对。 艾菲斯同时也跟云霄表示,未来终焉之战将会波及无数个世界,艾菲斯世界的精灵并不擅长争斗,而云霄的能力她也亲眼目睹,希望能够彼此结盟交好,艾菲斯世界原意提供一定程度的援助。 未来的万界交互,背后所牵连的是一伙刻意推动的野心之辈,他们可能怀抱着不同目的,不过手段却是一致地接连毁灭各个世界,这对于艾菲斯或云霄而言,都是最大的威胁。 艾菲斯虽然提及援助,但那也要云霄能够消受得了,在九州世界,他是当世地仙、修为高绝,可是在艾菲斯这种超脱岁月久远的仙家面前,云霄还是未免浅薄。 不过云霄一动念,向众人提起元始界,他认为那里或许也适合精灵栖息,元始界足够旷大,或许可以让部分修行有成的精灵前往,当然前提是自愿。 云霄甚至帮艾菲斯规划,等到驱逐巨树邪灵之后,未来前往黑沼朝圣的精灵族人,如果有此机缘,可以派人将他们接往元始界,或者留下指引,让求证造形化物的精灵自行前往。 艾菲斯没有反对这个办法,但是她不会主动帮助精灵前往元始界,毕竟木华界的精灵是艾菲斯造物,想要脱世而出并非这么轻易,最好还是凭自己求证到相当程度。 云霄对此倒是颇有信心,如今木华界中,就属塞西莉亚父女成就最高,未来修行有成,可以选择来到艾菲斯开辟的祖灵圣地,然后接受云霄留下的指引前往元始界。 如果真的有艾菲斯世界的精灵超脱自己的世界而出,那不仅是云霄或张鹤冠指点有道,也是艾菲斯本人成就更上层楼,所以她也乐见这种状况的发生。 云霄花了大概半年炼成这件仙家法宝,从外表上看,倒是与他跟塞西莉亚朝圣的叶舟十分相近,不过通体晶莹通透,仿佛是某种翠绿晶石凿刻而成,端的是巧夺天工了。 身处祖灵圣地洞天,云霄的一举一动皆在艾菲斯眼中,具体的炼器之法他也毫不保留,只有清楚知道这件仙家法宝是如何炼制的,艾菲斯才能知道如何将此器运用至极。 云霄就懒得给这件法器号名了,反正都是要用来与那巨树邪灵一同覆灭的,修行人起名加号都有缘法牵连,云霄就是要彻底断绝巨树邪灵的一切生机。 圣地洞天之中,云霄正与塞西莉亚和张鹤冠道别。张鹤冠打算先去元始界一遭,见过英芝琼石两位道友,转告木华界的诸般境况与经历,然后再回九州世界龙虎山,召集门人商议事务。 而塞西莉亚则打算留在圣地洞天继续修行,或许以后还要回到大世界中与族人相见,继续传道弘法,如果真有求证地仙乃至更高境界的机缘,她也愿意前往元始界。 云霄凝炼出一道指引道标,效法艾菲斯创世造物,将指引化散到圣地洞天之中,未来朝圣至此的木华界精灵,自然就能得到云霄的指引,至于是否要前往元始界,自然是因各人机缘而变。 而云霄自己,他打算驱逐巨树邪灵之后,直接回返九州世界,因为按九州岁月计,他与龙霄佩的决斗将近,无论双方意愿如何,他都需要履约。 众人相互道别,艾菲斯亲自现身取走绿晶法舟,化入木华界中,而云霄一步踏出,再度现身黑沼之上。 此时云霄浑身碧光大放,那是艾菲斯加持在他身上的力量,保证云霄拥有在木华界施展道法玄功之能。 只听云霄鼓荡云气、喝声似雷,霎时传遍千里黑沼:“妖魔鬼怪现身来!” 喝声宛如实质,伴随元神感应扫遍黑沼,云霄只觉万物倒映入元神世界,那都是艾菲斯世界的一部分,无穷玄理透析清明。 而就在大千万物之间,仿佛有一丝阴霾萦绕,就像人身之中的病气邪障、血瘀肿瘤,纠缠难断。 云霄的喝声似乎也让这团邪障有所感应,黑沼水面正欲蠢蠢欲动之际,一阵碧晶光满覆盖整个黑沼,随即天崩地缺,云霄身子一动,玉霄观云出鞘! ------------ 第515章 天地不容 仙剑出鞘,天地变色,剑上华彩变幻不定,黑沼为之生波起浪,云霄一身修为法力仿佛此刻尽归于无,只提剑直刺,虚空破碎、万化入彀。 一念瞬动,天地万物于眼前消逝,无涯之间飘零迷失,五官知觉自此乌有,除却此身自我、再无所感。 不过云霄还是有一丝细微感应,他最后那一剑正好刺在自己炼制的绿晶法舟,玉霄观云自生感应,如同利刃割除病体邪障,将艾菲斯世界的一部分生生分离开来,受绿晶法舟封印的巨树邪灵,就这样被“推”进了无涯之间。 云霄现身引诱巨树邪灵聚现,而艾菲斯亲自出手,以绿晶法舟封印巨树邪灵,但这个过程无法长久,云霄则当机立断,借玉霄观云之威斩破艾菲斯世界。 也是因此,云霄又感悟到玉霄观云的妙用――可以凭此将一方天地世界分割切离开来。但是要运用仙家妙用,必须要求证地仙位业圆满之境,否则连拔剑都不可得。 一方天地世界本就自行圆满,轻易将其分割切离,很有可能会造成一界毁灭,也就是像木华界这种特殊状况,由艾菲斯的意志所掌握,云霄才能如此大动干戈。 念头闪动,无涯之间无方位距离可言,云霄一抬手,玉霄观云重回手中,而他也感应到被绿晶法舟封印的巨树邪灵。 想要消灭此等邪灵,无涯之间是做不到的,除非将其弃置不顾,让巨树邪灵永恒迷失在无涯之间,但云霄担心它会被其他世界的邪灵所救,甚至因玄妙感应而穿越到别的世界继续祸害。 不过也因此念,云霄想到了对付巨树邪灵最好的办法。手握玉霄观云,云霄遥遥一指,仿佛穿越了无数世界,连同绿晶法舟一体,直接回转九州世界,但不是在中土九州任何一处,而是东海龙宫! 凭空出现的巨大翠绿晶块,在汪洋深沟之中突然产生扭曲异变,早已散失形体的巨树邪灵,在绿晶法舟之中更是化作一团乱流四处横冲直撞,好像狰狞怪兽吃痛咆哮。 在万界交互、血日魔潮之前,凡尘万界彼此孤悬独运,除却超脱飞升之仙家,其余一切事物,勿论是否有自我意志保存,贸然穿越异界,最容易遭遇的下场,便是无法承受异界天地玄理、本源法则而彻底崩溃散灭。 纵使巨树邪灵乃异界散仙之流,但它穿越到木华界那等草木生机丰沛天地,形体一样难以为继,若是到了差异更大的九州世界,就是连自我意志也无法存留。 想要对付巨树邪灵,根本用不着云霄自己亲自出手,九州世界天地不仁,巨树邪灵无法适应此界天地玄理,自然唯有散灭殆尽,化作一缕纯粹天地灵犀。 然而除了巨树邪灵,云霄亲手炼制的绿晶法舟也一样无法承受天地玄理而渐渐崩溃散灭,虽说炼器之功乃云霄手笔,可天材地宝乃是取自艾菲斯的圣地洞天,甚至可以说便是艾菲斯造化创造之物,看来这些异界事物一样无法承受九州世界天地玄理,连最基本的器型都无法保留,最后消散成一对腐朽灰烬,沉埋海底。 云霄一直以为,自己炼就玉霄观云之后,便是穷尽炼器之道了,甚至足可分劈一方天地世界,但如今看来,绿晶法舟尽毁于九州天地,说明自己炼器之功尚未臻至遍观万界诸法的无差别之境,而这也是地仙与真仙之别。 此等念头如同火燃引线,一发不可收拾。既然木华界的事物无法穿行至九州世界,那么塞西莉亚他们能否前往元始界而无恙? 云霄心有疑惑,察觉自己一直以来竟然忽视了如此大事。 原本云霄只是以为,元始界与九州世界天地玄理相近,如今详加揣测又不尽然。如果元始界真是超脱仙家开辟造化的一方世界,那么跟一个仙家洞天又有何区别?但云霄元始界的确不是仙家洞天,两界藩篱清楚明晰。 超脱仙家不会做无谓之事,云霄自己都不会这么做,那么元始界的出现,必定有其缘法因果,而这是云霄眼下尚未窥见清晰的仙家玄妙。 云霄同时也想到了被姬无痕封印的异界邪魔残骸,以及天王教的五件伊甸圣器。 邪魔残骸还好说,适逢万界交互、血日魔潮,各个世界天地玄理紊乱异化,邪魔侵犯九州世界过程中,自身也在受到九州世界的影响,即便最后一一覆灭,也剩下了难以消灭的残骸,只能让九州海陆之气缓慢消磨。与碧亭山下封印的深海异兽道理类同。 至于五件伊甸圣器,云霄想来想去,只能是某位异界超脱仙家曾经降临九州世界而无人知晓,那位仙家在感应九州天地玄理之后,炼制了这五件圣器,留于此界有缘之人,成为后来天王教启示教谕的缘起。 那楚国帝君楚江卿呢?他的肉身庐舍的确是九州生人没错,倒是心念神魂来历不明,这背后牵连十分玄妙,恐怕楚江卿自己都未能尽察。 看着巨树邪灵最终散灭殆尽,汪洋深沟中渐渐恢复平静,云霄再施道法留下封印禁制,然后便悄然离去。离开之前,云霄展开元神感应了一番,发现当初最先遇到的那头形似小山的巨龟已经不见,不知是离开洞府巢穴,还是已经遭劫殒落? 没有多想,云霄一步踏出,身化风云,再度现身已是东海波涛之上、仙壶洞天门户之外,这里的景况倒是无甚变化。 不过云霄察觉到,当年他们师徒几人出海经过的嵯峨群岛一带,好似有几艘战备齐全的战舰巡弋,云霄没有理会太多,抬手画圈,身形已经没入洞天门户之内,风云收敛,一切回归平常。 虽然离开不过四五年光景,再回仙壶洞天,云霄却有种隔世重逢的久违之感,而且当他踏上洞天中浮泛波涛时,也的确感受到仙壶洞天气象一新,放眼眺望,海上仙山有彩霞笼罩,天上更有一尾青龙若隐若现、盘旋游弋。 ------------ 第516章 青龙蟠日 云霄一出现在洞天之中,那天上盘旋的青龙便有反应,一阵龙吟传动,连云霄的元神也一阵晃动,如此摄魂夺魄之声,显然是洞天禁制对外来之人的试探。 以云霄的修为当然不惧龙吟震慑之威,不过这也让仙山中的修行人察觉有人到来,一线紫色流光飞逸,转眼间便来到云霄面前,化作一名婀娜女子飞扑入怀,不是杏鸾又是何人? “你终于回来了!”虽说修行人寿元长久,也无凡夫离别哀怨,可是云霄一去数年全无音讯消息,难免让杏鸾生出相思之念,此番重逢,二人自是少不了一番细语温存。 云霄不敢怠慢师礼,与杏鸾少述几句之后,二人并肩飞到仙壶岛上,此时岸边已有数十人等待,除了像侯亚夫、红尘酒这样的熟悉面孔,还有他的弟子怀乙、怀朱等人。 云霄离开的这几年,怀乙、怀朱都受到云霁与其他尊长的悉心栽培,陆续有内息外感修为,通过碧亭山的穿行门户来到仙壶洞天中清修,以求进境。除此之外,云字辈同门陆续收徒传法,仙壶洞天几乎每年都有新人进入清修。 “拜见师尊!”、“拜见云霄师伯!”一时间,众多晚辈弟子纷纷下拜,云霄面带微笑抬手虚扶: “此番归山,可惜没带什么东西,看见你们这般用功,为师非常欢欣!” 红尘酒摆手娇笑道:“你也是糊涂,仙壶洞天诸般修行奇珍、助益妙品无不丰足,还要你送什么东西?按你这做法,还不把弟子们宠坏了?” “不坏不坏,呵呵呵……”云霄笑容满面,没有半点尊长威严气度,然后抬头看向观云亭,说道:“我先去拜见师父,这些日子估计也让他担心了。” 侯亚夫微抬下颌示意杏鸾说道:“你师父可清楚了,杏鸾从前年开始就不住挂念你,还经常请我跟你师父探问。你师父不久前算准你的归期,否则杏鸾怎会这么快就跑出去找你?” “师父他出关了?”云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齐德仲居然事先料定自己回转九州世界的日子,此等天机推演之功可不得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侯亚夫抬眼一指。 云霄稍别众人,自己一人来到观云亭外,此地已无当年竹林帷幕遮挡,山海奇观之景也消失不见,只有有两株老松树权当门户,转过一处假山泉流,便是临海高崖上的观云亭。 “你来了?”观云亭中,齐德仲一身雪青鹤氅,临风抚琴,一旁错金博山炉焚香冉冉,淙淙琴声能抚平心绪,如斯乐艺已臻化境,闻之仿佛一窥天地心怀。 云霄撩袍跪下:“弟子云霄远游归山,恭喜师父出关、道法精进。” 云霄此生最最敬佩的人,便是师父齐德仲,哪怕过去曾有一段时日,他的道法修为甚至还在其师之上,可是云霄对齐德仲的崇敬丝毫不减,因为只有亲身体会道法修行与收徒传法,才能够真正明白,齐德仲当年对云霄的指点传授是何等倾尽心血。 云霄有自己的机缘不假,但如果没有齐德仲传道授法,云霄永远只是那个不知变通的江湖草莽,哪里有如今修行成就? 琴声稍缓,齐德仲起身回首,依旧是那副低眉垂目、泠然清癯的模样,看见云霄才露出一丝难得笑意: “跪着做什么,起来吧。这几年经历如何,跟为师说说。” 言罢,齐德仲翩然拂袖,一旁出现墨玉几案,上面还有一壶沸滚茶汤,师徒二人对坐而谈,云霄将自己在木华界的诸般见闻经历,以及自己的一切感悟毫无保留地对齐德仲述说分明,其中随言化境、尽展玄通,也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才说完。 “没想到你此番境遇如此独特……”齐德仲沉吟良久,抬手说道:“让为师一观你铸炼之剑。” 云霄现出双剑木匣,恭敬捧起递到齐德仲面前,微笑道:“弟子铸炼此剑愿心,皆因当年东海之上,师父为护众人,以致绝云剑碎,希望能够弥补师父失剑之憾。” 齐德仲面露欣慰:“为师多谢你这番用心,不过此剑乃是你机缘所得,为师不会夺占。” 说话之际,齐德仲一手搭上玉霄观云剑柄,脸色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阖目垂帘,周身气息化若云淡风轻,随后轻飘飘地一抽,仙剑出鞘。 与云霄出剑之后,形神洞虚空明不同,齐德仲神气清绝若一,另外一手并指轻抚剑身,玉霄观云之上竟然浮现五色光华、流转不息。 “好剑。”齐德仲一抖剑花,旋即反手送剑入匣。 云霄看得分明,齐德仲能够自如拔出玉霄观云,这等修为已在青干断之上,而且相比自己,另有几分独到玄妙。 齐德仲当年因伤重而避入仙壶洞天闭关清修,如今出关不仅伤势痊愈,而是道法修为再有进境,求证地仙位业圆满之境,对世间道法皆有触类旁通之妙。 “你看见天上那条青龙了吧?”齐德仲抬手指天:“我修行再进,当年所炼之器逐一赐赠于云霁,而他最终也没有留在身边。龙鳞子转赐于怀夜,玉虎狩安置在藏剑阁外,作为守护灵瑞,碧山剑后来归还仙壶洞天之中,经他施法与洞天禁制相印,化作青龙蟠日阵,守护洞天内外。” 云霄点头道:“我明白师弟的意思,他知晓我与龙霄佩将有一战,自然要做好一切准备。” “为师也有准备。”齐德仲一摆手,身旁出现一柄曲脊赤乌弓,一根细弦恍若虚无,却散发着阴阳造化之妙。 “此乃为师尽炼器之功打造的法器,尚未号名,你来看看。”说罢,齐德仲一扬袖,神弓就横飘到云霄面前。 光是看见这柄神弓,云霄就能感受到磅礴无尽的威能,他小心仔细地握住弓脊,登时感应到天地混沌倏分阴阳的洪荒剧变,当他回过神来,已经不免气息翻涌、心神激荡。 “神弓虽妙,但还有最后一步尚未完成。”齐德仲说道:“弓弦一体,为师纵然炼就器型,却无法拨弦开弓,不如你来试试?” ------------ 第517章 逊帝让权 赤乌神弓可不是俗世武器,并非仅凭一身筋骨力气就能拉动弓弦,实际上此等仙家法宝形迹在有无之间,凡夫俗子恐怕神弓近在眼前都视而不见,更别说开弓拨弦了。 云霄仍然记得当年齐德仲手中的弓形木玉,应该便是眼下神弓弓脊,经过多年炼化之后,外形已然大变,多了几分棱角锋芒。云霄运功感应,发现弓脊本身的材质并不算何等超凡的修行奇珍,只不过是饱受天地灵犀精粹洗炼的石化阴沉木,经过齐德仲祭炼,材质本身中正平和、万化由心,从炼器之道看来,此等天材地宝几乎适合炼制所有类型的法器。 如果说木玉乃最容易下手炼制的天材地宝,那么作为弓弦的水火之精恐怕就是最难驾驭的世间奇珍。 无论是玄水之精还是燧人火精,本身皆是无形无质之物,乃世间属气激荡菁华,且不说其稀有程度,无形无质的精气需要如何收纳贮藏?炼化之功又需要何等精深绵长?哪怕齐德仲一脉师徒精擅炼器,真有这般根基的人也不过数人而已。 一般而言,修行界中越是稀缺珍贵的天材地宝,往往也越难炼化成器,而且正是因为材质珍贵,若要炼制法器,无上佳品轶反倒是浪费了如此奇珍,所以会让炼器之人斟酌难为。 尤其水火之精本就属气冲突相悖,阴阳和合、水火相济的玄机,若无高深境界护持,很有可能会转变成阴阳纠缠、水火相煎,届时炼器不成反生祸殃。 齐德仲最耗功夫心力的便是在此,为了炼就神弓,他参修阴阳变化之机,最后虽说器型已成,但却无法开弓拨弦,水火弦丝如同天地之重,是一件无法驾驭的极致法器。 云霄将赤乌神弓翻来覆去观摩许久,最后还是苦闷摇头道:“师父,这件法器与我的玉霄观云倒是相衬,说不定能以仙剑为矢,运化阴阳造化之功射出。” 玉霄观云需要有求证盈缺之道的地仙高人方可御使,按说不会有比这更难运用的法器了,就算是仙家法宝,也不该是这种无可动用的状况。 此时,师徒二人齐齐望向远方,仙壶洞天之外,古圣原传人楼银章仃立波涛之上,此时到访正合为齐德仲解惑。 齐德仲一挥袖,展开洞天门户接引楼银章进入,然后对云霄说道:“此事为师再去向楼前辈请教,云霁在外面等你,你们师兄弟还有很多话说。” …… 楼银章来访并没有惊动洞天弟子,齐德仲炼成赤乌神弓的缘起,与楼银章希望重现九龙神火罩不无关联,此事还需由楼银章出面了断,两位高人密谈一番,然后双双离开仙壶洞天,不知往何处去。 绕过假山清泉,走出双树门户外,云霄就看见仰头观天的师弟云霁,几年不见,云霁变化不大,就是过去那副冷峻威严的面容浅淡了些许,看来心性修养也有进境。 “师弟你什么时候来的?”云霄笑着问道。 云霁斜挽苍雷锏、不苟言笑:“师兄你一回到仙壶洞天我便有感,安排好诸般事务特地赶回,在此处等了三天。” “倒是让师弟你耽搁了。”云霄面露惭愧。 云霁一摆手:“一些俗务而已,若是挂心难放,怎谈得上修行超脱?” 师兄弟二人并肩而行,缓步行游,云霁跟云霄谈起了这几年九州世界的诸般变化。 首先是修行界一桩大事――天狼城主龟虽寿在两年前飞升而去,主事苍鹤继任城主之位,嗣镇北侯爵。云缘则一度重返仙壶洞天清修,炼成渡海法舟与雪青鹤氅,再度出关没有留在碧亭山道场,而是远赴天狼城担当主事之责,如今已有离形去知修为。 天狼城因为地处北荒的关系,各方势力难及,楚国册封的镇北侯爵之位,乾朝也没有夺位废黜,继续承认天狼城的俗世地位。而云缘作为齐德仲末徒,也被外界认为是碧亭山一脉与天狼城交好结缘象征。 龟虽寿飞升、楼银章遁隐,七星剑派对外宣告执剑长老青干断闭关不出,仙剑无锋安置于祖师宗祠,等候有缘传人再度执掌。这就等同青干断专心仙道成就,此生只剩下飞升成仙、超脱而去,他本人不再现世露面。 自从乾朝伐楚、九州重归一统之后,形势渐渐安定,修行界的乱象也大为消退,地仙高人鲜少入世,就连声名鼎盛的云霄也消失了四五年之久。不过天下同道隐约明白,这是风暴之前的宁静,云霄与龙霄佩的决战将在不久的未来。 云霄离开之前,卸下九州盟主之位,九州盟在乾楚交伐之中体现了修行界戮力同心所展现的实力,修行各派皆认可其继续存在,而九州盟主之位不可一直空缺,各派公推云霄的师弟、伐楚主帅云霁担当盟主。 云霁顺理成章挑起九州盟主的重担,面对数十年战乱硝烟、满目疮痍,云霁开始推动九州各地恢复生产,同时还缓步推进九州法统改制,在郑安公、上将军梁涛的相助下,乾朝皇帝齐邕发诏逊让帝制皇权,此后齐氏帝室只保留玉京城禁宫闱苑,兵不血刃地“改朝换代”。 至于现今中土九州还是不是乾朝的江山社稷?或许在当前老百姓与部分俗世官吏的心目中还是,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九州盟已经牢牢掌控住中土九州军政要害,有些事情就让岁月光阴慢慢消磨。 云霁毕竟是齐德仲的弟子,就算齐德仲自弃太子乃至帝位,齐氏帝室终究与齐德仲有血脉关联,所以云霁并没有对齐氏帝室赶尽杀绝。只不过在他的掌控下,齐氏帝室也只能乖乖过着闲适无聊的日子,混吃等死,不要妄想复辟之谋,否则只会遭受灭顶之灾。 战乱已毕,将士退役返乡,也有许多修行人无心庙堂朋党,有宗门传承的自有归处,云霁不加拦阻,没有师门传承、道场基业的,云霁则开始安排这些修行散人的去处。 ------------ 第518章 大计有谋 云霁胸怀宏图伟业,他担任九州盟主之后,很快就定下两大长远目标――天衍玉锁九州禁制,江河水系筑坝治水。 这两件事都需要长久岁月、勤功不辍方能达成。天衍玉锁一事,主要由太华门与碧亭山为主导,邀请天下炼器高人,集中物力人力炼就,并且考察九州内外天机地脉,根据实况安置玉锁、调布禁制。这一部分由于需要道法修为高超之辈,所以主要是当世各派高人联手合力,具体状况俗世难知。 倒是筑坝治水的大工程,很早就提上日程,甚至伐楚战役尚未结束,云霁就已经安排门人搜罗江河水文状况。 如今九州战乱方歇,自然不适宜贸然驱使民力大肆修筑工事,云霁则一方面安排减免税赋,同时奖励生产创造,无论过去从属何方,如今在九州盟旗下,只要是对推进器用物力有功之人,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更别说诸般奖赏优待。 云霁将筑坝治水安排为三十年的大计划,前十年为观测水文、监测水系、研讨筑坝等,第二个十年先让修行人出力,在上游部分险峻之地,依地势支流筑坝疏洪,中下游缓流之地,以保护人口稠密之地修建防洪疏导工事,同时开始改造沿江河城镇,修建排洪引水井渠。 最后一个十年,九州民生应该恢复到相当程度,则开始大力修筑巨型峡坝,这部分需要修行人与俗世共同合力,就连云霁自己,也打算将当初从桃夹关收走的天罗地网,炼化出治水防洪的妙用。 这么庞大的规划,利用的人力物力自然是规模超群,云霁也不会只劳烦同一拨修行同道,而是轮番值守施为,毕竟修行人的道法玄功也是一步步修炼积累而来,不是谁都愿意做这苦力的。 云霁在经过太华门同意之后,打算继续安排人手经营紫霄宫洞天,只要是一应助益行功的灵丹妙药,都尽可能提供给出力用功的修行同道,至于那些传承悠久的修行门派,自家供养应当足够。 至于修行散人的道场洞府,除了碧亭山的外围道场,云霁也亲自行游九州内外各处,诸如北荒广漠、南洋东海、西荒高原,只要是钟灵毓秀、适合修养之地,他都一一选出,如果想要独立拥有一片修行洞府,云霁都可以安排。 云霁这么做,其实就是在为修行界量身定做的“编户齐民”,当然,修行人彼此交往自有缘法,强求不得,云霁并非为索恩图报、恃强逞威而有此行,只是广结善缘,面对将来的血日魔潮,九州盟方有同心抗御的根基。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云霁有意地将修行人的势力,渐渐摒让出俗世政务之外,尤其是对**明府权势的瓦解,也有过杀伐手段。 云霁没有对**明府门人出手,而是找机会重新算了旧账,甚至不是自己的旧账,而是碧亭山护法王启年。当年江南乾朝复辟之际,避风山人临时投效帝党人马,对昔日沪海执事同道出手,王启年的几位同修道友皆死在避风山人阴险袭击之下,他自然要有所报复。 其时**明府掌门玉真子退位让贤,正是玉渊子上位之初,**明府内亦有各脉倾轧苗头,玉渊子外顾不暇。云霁身为九州盟主,没有利用权威挟私报复,而是认为此事牵涉故旧乱局、是非难解,王启年与避风山人充其量只是私仇,如果调解不成,二人或可选择私斗了断,但此后仇不二生,双方若有同修同门,不可再牵涉其中,搅乱九州盟势。 云霁与王启年同属碧亭山一脉,此事盟主避嫌不涉,请太华门出面公证。太华门宝匣长老现身,自愿作为监督之人,带领二人深入北荒无人境域裁断。 事后结果清晰明白,宝匣长老只带着受了轻伤的王启年回归,避风山人斗法败亡。 经过此事,**明府在同道间名望大丧,当年因诸般缘由投效**明府的修行散人,无非就是希望靠着**明府这棵大树好乘凉,谁曾想九州盟主不出手,就能让避风山人这种资历颇高之人身死道消。孰高孰低,足可明鉴。 云霁渐渐将**明府及其附庸散人排挤而出,并不是为了碧亭山一家独大,实际上云霁自己也不会对俗世政务干涉太深,在齐氏帝室逊让之后,梁涛才是大多数老百姓眼中大权独揽。 九州盟终究只是修行界的九州盟,修行人羁縻于庙堂党争,这是九州战乱引致的异象,不该是、也不会是长久之况,只要世道重归安定,绝大部分修行人还是更乐于清静修行的,朝堂高位,并非必然让修行人成就更高。 而且到了云霁如今状况,真正需要他留心的,无非是自己定下的两大规划,俗世琐事他也懒得管,具体治世方略,云霁已经交过梁涛了,到了真正运用上,还需要梁涛自己摸索,这也是世人自求安定富足之道。 除了这些大事之外,无非就是门人弟子修行精进、又炼成了什么法器云云,唯一让云霄动念的,就是冥河子前辈在几年前仙逝,依照约定,江南湛渊山的一切也托付给碧亭山一脉处置,云霁安排了弟子驻守,如果云霄想去随时可以。 不得不说,云霁处理大小事务上,可谓是面面俱到、缜密完善,就连云霄这个惯了逍遥自在的性子也不得不赞叹。就算是同出一脉的修行人,也是有着各自不同的成就,云霁所求所证,就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九州盟主你做得比我好。”闲游之间,云霄开口说道:“也比龙霄佩那种谋私之举好多了。” “决战在即,师弟我打算将各路高人调回。”云霁说道:“师兄你与龙霄佩斗法,不论结果如何,都必将受各方瞩目,我担心有宵小奸宄趁乱搅局,师尊也赞同了的。” 云霄随意道:“这事我相信你能办好,其实我也没讲决斗的事情太放心上。” ------------ 第五百一十九章 平波怀静 自从终南山玄石神龟一会后,龙霄佩便回转奇岩谷道场闭关不出,甚至对后来干楚交伐也无任何表态示意,就连**明府掌门大位更迭都没有插手干预,仿佛世上没有这个人似的。顶点 23S.更新最快 云霁猜测,龙霄佩必定是为与云霄的决斗做准备,或是深修玄功、或是炼制法器。反观云霄,该干嘛继续干嘛,浑然不将所谓决斗放在心上。 其实这场斗法对于世人或天下同道意义的确不大了,龙霄佩如今已是孤家寡人,而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云霄一人。如今齐德仲出关进境,亦是当世地仙,归根究底,齐德仲一样能找龙霄佩麻烦。另外还有天师道张鹤冠,跟龙霄佩亦有旧怨,此等阵容布置,龙霄佩能不能生离东海还需思量。 即便如此,云霁也没有完全松懈,这些年他继续加强仙壶洞天的法阵禁制,甚至在洞天之外的海域中开始布置阵法,以防外界惊扰动荡。 师兄弟二人交谈间,远处山径走来两人,虽皆身披雪青鹤氅,不过形容外貌都有几分老迈,按说仙壶洞天中多是年轻弟子,齐德仲门下不过十余年,哪来这么两位老人家? 有趣的是,此二人上前朝着师兄弟二人行礼道:“弟子怀英、怀静,拜见师尊、大师伯。” 云霄眼力何等厉害,一眼就看穿二人来怀英自不必多提,自放下一世尘缘之后,随云霁至碧亭山修行,老来入门却是后起先至,仅仅一年便突破内息外感,在仙壶洞天半年功夫再证真心全形,精进之速犹在众多尊长之上。云霁知其机缘非凡,让他主持碧亭山内务,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怀静则更为特殊,龟虽寿飞升之后没多久,碧亭山对出海中来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龟妖,被碧亭山弟子发现后,察觉这巨龟并无恶意。云霁得知消息后,知道他是云霄在深入东海龙宫时指点的海中妖灵,如此机缘自然不可错放,受其为徒、赐名怀静。 怀静入门之初便有离形去知的修为,而且法力之高强更是世上少有,只不过此等妖灵几乎不通人事,云霁干脆将他带在身边,从头教起。不久前送他入仙壶洞天清修,甚至受过齐德仲的指点。 云霁没有多问,不过他见齐德仲少有地主动指点晚辈弟子,说明怀静自有缘法,说不定与龟虽寿还有几分关联,这些事便顺其自然,云霁也尽心传授道法。 如今碧亭山与仙壶洞天两地事务,云霁大体交由怀英与怀静主持,外人不晓其中根由,见得二位主事一派宗门宿耆的气度,还以为对方地位多高,都只好陪着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猖狂。 怀静法力高深,云霁让他负责维护洞天禁制、布置内外阵式,听他言道:“禀告师尊,宿理二十八阵图基本完善,只待天时一到,便可启动运行。不知是否要让嵯峨群岛的舰队回避?” 见云霄面露疑惑,云霁在一旁解释道:“楚国败后,九州盟大力搜罗探研,从道法典籍、法阵禁制,乃至于种种机巧精密仪具。宿理天宫的奥妙我自是不会放过,结合洞天之中二十八处列宿星罗岛礁,布下这宿理阵图。至于那嵯峨群岛的舰队,其中也有碧亭山的弟子,我是让他们负责这片海域的巡弋,只要禁制大成,无所谓守护了。怀静,你去通知他们,任务结束,凡碧亭山弟子自有尊长奖赏,其余船员兵士依照规制。” 怀静应承一声便转身退去,此时怀英说道:“师尊,西荒高原的水文调研已经基本结束,如今各派弟子暂时安置在终南山玄碑观。” “是太华门的同道带他们去的?”云霁似有预感。 怀英点头道:“正是,太华掌门寒空亲自出面,据说终南山龙升之穴已经布置好了。” “辛苦他们了。”云霁下令道:“让他们将调研结果与其他流域的队伍汇总,先让玉京城各部各司调派专人,对汇总结果进行研究,我迟些日子会去过问。” “弟子明白。”怀英还未退去,神色却有些迟疑。 “有话便说,修行之辈不敢迟疑踌躇。”云霁看出怀英作态。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弟子还是要向师尊禀报。”怀英脸色微苦:“近来玉京城风靡箭袖短衬服饰,碧亭山不少外派弟子见猎心喜,渐有效仿之举,将师传雪青鹤氅制式,私自改成箭袖短衬的劲装……弟子心想,雪青鹤氅乃是师祖传下的炼器之功,门人弟子如此私下改制,是否有失师道尊严?” 云霁闻言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念头几转后言道:“师尊当年传下雪青鹤氅、炼器之功,是要让门人弟子以此参透世间物性,千丝万缕中梳理心念气机,从而精进修行。至于器物之用,既是衣衫,无非护身,何等外观制式并非紧要,碧亭山中亦无强求弟子穿着雪青鹤氅的规戒,衣冠礼仪,世间自有成法,依世道而变并无不可。 不过,你说的事倒是让为师好奇,碧亭山中除了几位尊长的弟子,更有许多记名受戒的外门弟子,尚未传授炼器之功与精深道法,他们是从何处获得雪青鹤氅的?” 怀英笑道:“如今雪青鹤氅已成碧亭山一脉象征,犹在诸位师兄弟的渡海法舟之上,外门弟子意欲效仿,便从俗世染坊织局中购置。” 云霁摇头笑道:“也罢,只要是正经花钱买的,就不去追究了。但是穿了雪青鹤氅不代表就是碧亭山一脉的弟子,还需切身修行、持戒正念,体悟传承真意,更不能指望凭这一身衣衫就能逞凶作恶。此事为师不禁,但具体行止作风,你回到碧亭山中还要细加督促。” “弟子遵命。”怀英朝着云霁两人再深施一礼,转身离去的身影颇快,看着相貌老迈,可是道法修为却一点都没有落下,云霁看见后,脸上也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 第五百二十章 轮回妙法 “师弟,你好厉害啊!”云霄全程没有说话,等到两个晚辈弟子走了,这才对云霁出言夸奖。顶点 23S.更新最快 云霁嗤笑道:“这算什么厉害?不过是些家常事务罢了,纵使天塌地陷,也要有视若等闲的眼界胸襟,修行不仅是一味枯坐清修,见事能明方是窥道之妙。” 云霄说道:“当年干朝国师冯华真人心心念念,想将咱们师父推上帝位,说到底无非是希望师父的有如你现今这般作为,却奈何师父弃之不受,而你却做到了冯华所愿。” “是么?”云霁嘴角一撇:“我未曾见识过国师冯华,但也听说过此人,他之愿心所求,与我如今作为并不一致,人皇帝主之圣行功德,也非是我所欲求。” 有些话与感悟,云霁并没有与师兄言明,并非藏私,而是自己尚未求证明白。其实云霁对国师冯华的了解非常多,当他主持九州盟事之处,就大力搜集一切与冯华相关的事物记载,不仅仅是为了了解冯华主政时的各种方略,也是为了自己修行。 冯华所求愿心,在外人看来十分复杂,在云霁眼中可归结为“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乃上古天子圣行功德之述,似乎与道法修行并不相关,但云霁在此中看出求证地仙位业的关窍。 云霁修行岁月不算长久,可是道法玄功不可谓不高深,诸般助益奇珍不可谓不繁多,护身法宝不可谓不玄妙,若论斗法厮杀,来三五个修行高人齐上都未必能胜过云霁,但是他依旧连地仙位业的门槛都摸不着,只能说机缘未至,为之奈何。 当云霁主持九州盟务之后,自然想起当年权倾朝野的国师冯华,同样是修行高人,冯华甚至身怀九龙神火罩此等仙家法宝,以他的道法境界,何必插足俗世?寻觅福地清修才是上策。 这几年下来,云霁逐渐明白过来,专注于具体事务本身,并不会真的让道法修行再有进境,世事就仅是世事而已,有他没他都会发生,或是发生在过去未来、或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如此缘起缘灭,正是众生轮回。 与愚夫愚妇所了解的今生行善、来世享福的轮回业报之说不同,以云霁如今的境界,所见轮回并不在生前死后,恰恰就是此世今生、世间万象。 因为世上就是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不好,有人积善、有人行恶,有人欢欣、有人失落……佛门修者从中看见了六道婆娑、众生轮回,道家仙修则看见了有无相生、万物相化,从此也引向了不同的超脱成就。 九州佛道尚且如此,那更为博大的凡尘万界呢?如此看来,凡尘万界亦是一个更大的轮回。而超脱于这个轮回之外的,便是仙家。 不同世界、不同道统、乃至于不同宗门传承,或许有各自称谓指代,但超脱境界却是一致,而寻求超脱过程中的路径,则因人而异了。 而所谓天听天视,最终无非是天心,天心非是帝君天子之心,而是众生万物之心,修行人上体天心,其实是要法眼观世、内窥自省,因为修行人自己也是众生万物之一。 所以云霁担当九州盟主之位,其实就是为观世自省,该做什么事、还做什么事,但不可失却观世内省之心,如此,地仙门径渐明。 或许这就是当年冯华的道法修行,旁人是没办法照学的,冯华自己也无法传授,就连云霁也是这些年经之后方才有所证悟,非是冯华所遗。 而且这种修行并非一帆风顺,就如同齐德仲当年遗弃帝位起因,修行高人元神透彻,若少涉尘缘、清静修行自是无碍,若是羁留庙堂高位,众生意念也会映入元神世界,心志定力稍差之辈,自然会被众生意念所染化,成为修行劫障。 纵然能够驾驭这无形而磅礴的众生意念,但也并非全然好事,天王教的下场昭然在前,受众生意念而成就之修为,亦会受众生兴衰存亡所牵,这对于大多数欲求超脱的修行人,只是拖累而已。 既然“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那么众生之运数福缘,便该众生自求。天心天意难测,民心民意则该内省自求,不是由人皇帝主孤寡之意裁定,也不是由几个把持权柄的修行高人断言。 “师兄,我想将九州盟改变成面向万界的一个组织。”云霁说道:“未来万界交互、血日魔潮来临,境况如何尚未能知,万一纷争大起,我九州修行之辈还需要号令统一、调度一致。” 云霄耸肩摊手说道:“没问题啊,师弟你去做就是了,师兄支持。” “师兄莫要取笑于我,师弟所言之事,非是局限于中土九州,而是超越此界天地之外,尤其是以元始界同道为主。”云霁娓娓道来 如今云霁所谋划的两大项,无不是为了防备血日魔潮造成的灾祸,九州禁制是一重阻挡,挡住外来邪魔侵犯。若实在避无可避,不得已在九州世界与邪魔抗衡,筑坝拦江、疏导防洪则是避免高人斗法波及万民,毕竟水患所及最为辽阔。 但被动守御,终究无法根治血日魔潮,云霁境界未足,不敢轻言仙家秘事,只谈寻常的绸缪应对。他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九州守备必定愈加充分,异界邪魔攻杀九州世界不易,而元始界即为万界之一,难保不会同受邪魔觊觎,彼方修行同道亦是出身九州,九州盟也有为其庇护的必要。 所以在云霁的设想中,未来大劫将至,九州与元始界或是攻守之位互易,九州世界才是后盾与根基,元始界则是作为抵御邪魔侵扰的前线。 云霄闻言不禁反驳:“师弟,凡尘万界可不是串珠子,没有谁先谁后的说法,元始界是不是斗争的前线,你我说了没用。” 云霁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就希望利用师兄在元始界的声望,开始着手在元始界做好准备,无论血日魔潮来或不来,这一点终归是要做的。”(。。) ------------ 第五百二十一章 古圣禹步 云霄师兄弟二人在仙壶洞天中谈论,离开了洞天的齐德仲跟着楼银章直冲霄汉,抵近寰宇罡风上层,已然可见无形的天外磁光聚散生灭,周遭气息将近真空无有,是寻常修行人无法接近之地。顶点 23S.更新最快 在接近天外虚空的罡风顶层,若无相当深厚的护身法力,怕是连自身形骸体魄都会行将离散爆裂,天地灵犀自此渐近空寂,除非有独特道法,否则大多数修行人是无法长久驻留于此的。 不过齐德仲与楼银章皆是当世地仙,道法玄功与天地一息,立身处地不受天机地象所限。 “传说中,紫霄宗有一门登天凌空妙法。”齐德仲说道:“能够飞离寰宇罡风之外,周游星辰列宿、畅游黄道银河,足见世间道法各有精深玄妙,前辈带我至此,莫不是古圣原的洞天门户开在天外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楼银章扬袖道:“九州寰宇、混圆丹转,上古诸圣参河图洛书、推衍数理玄机极致,造化九州世界第一个洞天,后世称之为古圣原。” 随言化境,楼银章向齐德仲细细解释了古圣原洞天的由来 其实古圣原这个名称,本就是误传,大约是在四魁时代之前不久,有接连几代师徒自称承接上古诸圣道统,渐渐才形成古圣原这一支传承的说法。当世之时,九州修行界内外对古圣原了解亦不多,久而久之众人习以为常,加上红山议会中,古圣原当代传人受邀与会,自然也就成了后来九州十二宗门之一。 古圣原真正的来并不复杂,其时血日魔潮已毕、禹圣治水初定,中土九州凋敝未安,山川混沌、地脉紊乱,诸圣不在灵山秀水之间寻觅福地,而是飞遁寰宇罡风之上,以河图洛书、数衍玄理开辟洞天。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洞天,何来要命名一说?上古文法言简意赅,安身栖留之地是为“洞”,高在九天便为“洞天”。 寰宇洞天开辟之后,诸圣偕传人进入其中修行传法,万民于中土九州大地自取繁衍富足,彼此相安。 所以说,古圣原的传承并没有后世修行宗门弟子那般,有着弘扬道法、守护宗门的强烈职责,说到底古圣原洞天不过是一处上古诸圣印证道法、避世清修的福地,至于人世间凡尘种种,功德圣行、传授指点他们都已足够,诸圣多是仙家,何必重入凡尘自寻烦恼? 至于古圣原传人一说,不过是诸圣弟子修行有成,再度涉足九州人间,传法收徒罢了,后来演变出宗门仪轨,不过是合于九州道统风气。 古圣原之所以神秘,除了代门人弟子稀少、鲜与修行同道往来,更重要就是他们传承道法的洞天福地,不在中土九州任何一处,甚至说飞上高空、穿越寰宇罡风也未必能够找到。 古圣原洞天,是根据河图洛书、数理推衍而来,洞天门户就像一枚划过天际的流星,横空过境、从不坠地,在寰宇天穹之中构成一幅复杂多变的阵图,绕行不定。 楼银章带齐德仲来到此处,就是因为寰宇罡风高处,天地灵犀到此空寂,能够更好地感应到河洛数理、列宿星河之变。 “宛如解谜一般。”齐德仲面露淡淡笑意,“后世诸般仙家洞天之门户,多是以仙家独门道法凝炼开辟,传人弟子只要参修道法、掌握玄机,自可进出门户。古圣原洞天却不然,门户天然紧闭,出入锁钥非是师传道法,而是数理推衍参化之功,只要解破其中玄奥,洞天门户自然出现,无论身在何方…… 难怪,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古圣原传人受外邪侵害,因为只要有此推衍参玄之功,洞天门户便如随身而行,这一点倒是与在下的真龙水府十分相近。” 楼银章捻须点头:“巢生真龙当年亦随禹圣治水,后来开辟真龙水府,其中玄理或也受过诸圣提点,你能以小洞天法器收水府随身,并非是你当年修为独到,而是先圣前人余荫。 我还可以告诉你,古圣原洞天门户,进出之法内外一致,古圣原传人若要涉世行走,就必须先过这一关,否则终其一生困居古圣原中。所以凡是世人同道所知的古圣原传人,无不是精擅数理参玄之辈,这样的人,行走世间自然也有相当手段。” 齐德仲明悟道:“既然古圣原代代传承至今,到了前辈手上,显然每一代古圣原传人都能自如出入洞天门户……但有一点,既然古圣原洞天门户并无定处,那身处洞天之中的传人弟子,又如何保证出离洞天之外是安然无恙?” 楼银章略带赞许地点头,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以为呢?” 齐德仲哑然一笑,随即答道:“古圣原洞天之中,必有定位门户之宝。甚者,洞天内中,可以窥探中土九州诸般状况。” 楼银章哈哈大笑,即便此处高空气息将绝,但他的笑声犹能化作澎湃激荡横扫**:“这个问题我当年也问过传法师尊,他老人家也是这样反问于我,我未能答出,反而被罚在洞天之中继续清修,直到后来才明白。” 楼银章这句话没有任何内涵,不过齐德仲还是想明白了:“看来是晚辈说错了,古圣原中并无类似法器,而恰恰是古圣原道法所致。既是如此,古圣原道法所传,必有一门能够感应中土九州各地,传人弟子若要涉世,在洞天中感应施法自可出离洞天。如此妙法,的确非凡!” “那你知道,这门道法是谁创的么?”楼银章再问道。 齐德仲阖眼一念,即刻答道:“能感应九州山川、湛明通透之人,必是治水之禹圣。难怪后世道法中有‘禹步’一说,不知者以为此乃托古借名,实际是穷尽数理、推演参玄之法,乃至于感应中土九州山川万物。这想必就是古圣原道法根基所在,对否?” 楼银章面露自豪言道:“这样一来,你可有办法进入我古圣原一探?”(。。) ------------ 第五百二十二章 古纪开天 上古诸圣以治水禹圣为末,此并非是指禹圣屈尊居末,而是分划世代,古纪自此终焉,后世贤能不敢自诩为圣,纵使高人层出,无非四魁云云。顶点 23S.更新最快 禹圣创制道法玄通,有严谨缜密之风,亦有包揽万象的胸怀,更有开荒进取、噼破混沌的精进勇勐,禹步这门道法可以参悟入手方向极多,可是能做到如禹圣一般兼容并蓄、仙家帝君的气象,古往今来亦无几许。 齐德仲当年机缘巧合,祭炼真龙水府认主,使得水府随身携行,但其中玄妙以他当年修为尚未完全参透,而后在仙壶洞天闭关十年,结合洞天玄妙方窥地仙门径。 但古圣原洞天与真龙水府玄理不同,水府乃是巢生真龙以自身水性精华而成,与南巢泽相融而无可觅形,也要以同样的水性精华感应复现,在齐德仲出现之前,真龙水府对于世人而言几乎便是不存在的。 而古圣原洞天却是确切存在,但洞天门户却是无可寻觅,古圣原传人行走世间,非是洞天福地随身携行,而是门户本身便在中土九州,无处不可入、无处不可出。 而进出古圣原唯一的办法,就是施展禹步道法,穷参玄数、一步登天,此等做派,倒是与凡夫俗子眼中的飞升成仙差不多。 楼银章并没有传授齐德仲禹步道法,显然是将此作为一道考验,毕竟齐德仲并非古圣原传人,想要进入古圣原洞天,就要凭自己施展手段,楼银章的提示已经够多了。 伫立高空,此时俯瞰大地,只是一片葱绿混黄交杂的图绘,放眼四扫,也能看见蔚蓝晶莹的汪洋大海,再远处便是渐现曲弧的界限,齐德仲恍惚有所感悟,立剑指于身前,登时周天云气涌动,寰宇罡风之中,似有暗流奔涌。 中土九州有壮阔山河,汪洋大海中亦有千沟万壑、恍若陆洲,但世人多不知,寰宇罡风、周天百气之间,亦有另一片新天地。 楼银章察觉齐德仲施展法力,蓄聚之势磅礴无量,牵动周天云动,其中威压逼得楼银章急避百丈,而且伴随齐德仲行功渐深,楼银章还要一退再退。 “这种法力……莫非是当初碧亭山上半途阻截天陨神箭的法术?”楼银章不知飞云门秘传,更不知道齐德仲自悟断云斩威力究竟能强大到什么程度,然而光是看这施法前兆,九州寰宇罡风同受感应,连自己也要小心戒备,唯恐余威扫及。 齐德仲的确在施展断云斩,但也不是当年那种威力骇人、倾尽天地肃杀之威的法术了。断云斩精华奥妙,便是感应世间物性转换变化之机,如今齐德仲修为再进,对于过去自悟还略显朴稚的法术,自有改进创见。 万物可易、周流无方,齐德仲没有禹圣治水、走遍九州山川的经,但他也有仙家妙法,结合太华道人所传的《九天仙游》,以周天列宿为感、寰宇风云为应,穷数理、衍天机,一点灵犀,剑开天门! 断云斩化作匹练长虹,一线直冲天外,剑势无尽,如同噼裂世间,剑势所过,洞天门户已现,就在元神感应之间,彼方是上古诸圣妙境。 这样一门道法,齐德仲感悟分明,不仅可以进出古圣原洞天,也是遁出九州世界的道法。 齐德仲二人没有迟疑,身形一晃光芒瞬闪,直接穿入洞天门户,长虹剑势一泄尽散,就像飞陨的流星划过的天边光痕,转眼淡弱云霞。 再现形,放眼望处,衔山吞江、千里疆原,宛如一片蛮荒古纪景致,雄浑豪迈、古朴苍莽。 “如此旷大的仙家洞天,果然少见!”齐德仲一到此处,元神感应随之开阖舒张,一念扫过便知方寸咫尺,留存与洞天之中的诸般仙家玄妙也一并知晓。 古圣原之大,远超九州修行各派仙家洞天,其规模几乎就是一处人间州郡,而且此地仙灵盈野,助益行功涵养。 楼银章负手笑道:“大是够大了,也就是得个大罢了。古圣原代弟子皆不多,我自己也无心收徒传法,所以没事也懒得回来。” 古圣原中,与楼银章同辈的门人还有两人,可惜皆无如他一般成就,早年间便接连殒落了。古圣原交到楼银章手上,其实前代尊长本就没有苛求传承之责,楼银章也乐得逍遥,以他当世地仙的修为,人间何处不可修行?没必要闷在古圣原中。 齐德仲抬手招摄,一缕彩云渐渐在指间环绕成型,就像一根绸带。 “此间洞天物性之凝炼,出乎想象,难怪前辈可以拿出燧人火精那等神物。”齐德仲说道。 二人并肩飞驰,转眼间来到广阔洞天中仅有的几处建筑,说是祖师宗祠亦可,不过古圣原向来不重香火祭祀。即便如此,齐德仲还是恭恭敬敬向上古诸圣行足礼数,不论是为仙道修行的指引,还是人世间文明昌盛之光的发端,作为后世之人,齐德仲都应该这么做。 礼敬之时,齐德仲感应有一阵恍惚,察觉到祭坛上那些古朴之物隐约发出奇特律动,并不是在回应自己,但却好似有人在注视自己。 祭拜之后,楼银章跟齐德仲谈起了自己的打算 太华门布置的天衍玉锁九州禁制是防堵血日魔潮邪魔入侵的屏障,可如果仅凭如此,并不能尽绝外患。当年楼银章将燧人火精交给齐德仲,是希望他藉此重现九龙神火罩,然后再将其反化散入九州世界,成为一面可攻可守的壁垒。 虽说九龙神火罩仍然散离天地之间,不过今日所见,楼银章已能确认,齐德仲可以做到将九龙神火罩妙用重新有序化入九州世界,而至于如何聚现九龙神火罩,这就是楼银章带领齐德仲前来古圣原洞天的原因。 由上古诸圣合力开辟的人间第一洞天,物性天然凝炼,若是引动洞天灵犀、纳尽九州世界火性精华,从而将九龙神火再度抽离而出,以齐德仲今时今日的修为与炼器之功,必然可以重炼九龙神火罩!(。。) ------------ 第五百二十三章 修行仪律 以一方洞天凝炼九州世界火性精华,这种事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以齐德仲对炼器之道的领悟,世间物性精华并非有限事物,只因感应而生,哪怕是一根寻常竹子,也能采炼出最为丰沛的生机物性。顶点 23S.更新最快 九州江河、乃至汪洋大海之水,凡夫见之以为无量,实则仍是有量,但世间物性精华非数可量,多寡生灭全无所定,对于无知无觉之辈,跟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意义。 不过楼银章的话也提醒了齐德仲,如果重炼九龙神火罩要如此大费周章,那么当年炼制这件仙家法宝之人又是如何完成的呢? 前辈先贤自然值得崇敬,但修行之辈就在悟道途中,不必将传说视为神迹,既然九龙神火罩能够被炼制成功,说明其中玄理必定契合九州天地,而且必有机缘。 炼制法器可不是工匠照着图绘谱录堆砌还原,许多机缘感悟莫说他人,就连炼器者本人都未必能够再现,仙家法宝乃至于许多上品法器之所以珍贵,就在于法器本身机缘独到。 楼银章带齐德仲前来古圣原洞天,并不是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此地重炼九天神火罩,而是基于他修行知见,对齐德仲提供最好的助益。九天神火乃世间火性精华,在物性凝炼精粹到极致的古圣原洞天,也的确是最容易炼制而成的。 只不过目标在迢迢万里之外,向外迈出一步跟两步,对于漫长旅途而言几乎没有太大差别,这就是齐德仲之所想。 “怎么?有困难?”楼银章小心询问道。 齐德仲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炼制仙家法宝本就不易,如吾徒云霄,看似炼制法器顺手拈来,哪次不是机缘所至?修行愿心甫起便动念印证,根本在于不求器用之心。而我现在要重炼九天神火罩,却仍受固有见地所限,这种念头有碍成器。” “不愧是炼器宗师,修行便是与众不同。”楼银章夸奖道。 齐德仲淡然笑道:“世人见我门下弟子,以为我等师徒之所以有今日成就,无非是仗着法器繁多、手段层出,却不知道能够炼制诸般法器,这本身就是一种独到之修行;能够驾驭多件法器而不失妙用尽展,这也是亲身体悟炼器之道方有的道法玄功。” 世上绝大多数修行人,就算身怀法器也不过是一两件,随身长久而成本命法宝,能够发挥法器妙用的极致,甚至使得人器辅成各自修行。 但是齐德仲一脉不同,只要是自己亲自炼成的法器,哪怕同时御使多件法器,都能发挥所有法器妙用极致,到了齐德仲与云霄的程度,甚至世间法器过眼则通明悟彻。 齐德仲一脉的成就从来不是寄托于炼器之上,更不会失了法器就无能为力,透彻世间物性、了悟化转玄机,这才是齐德仲传下的道法真髓。 说得直白粗俗一点,旁人欣羡嫉恨齐德仲门人法器众多,那有本事自己也去炼制几件证明自己修行。 齐德仲炼成赤乌神弓,其中因果缘法早已种下,就连他远未有地仙位业前就有意炼就神弓法器。 一念萌动,齐德仲抬手化现,赤乌神弓立在身前,将近一人之高,外表狰狞粗犷,如此强弓仿佛只有丈二巨汉方能拨弦开弓。 “我有办法了。”齐德仲缓缓抬手按在弓弦之上,没有其他动作,言道:“只不过还需时日参悟玄理,请前辈让我暂且留在古圣原可好?” “这是自然!”楼银章说道:“不过你徒弟跟龙霄佩决战将近,你就这么安心远离东海?” “很远么?”齐德仲淡然一笑,“我若真要插手,抬脚便可直达东海,就让龙霄佩感受一次被人暗中盯视的滋味。” “那好,我也在此地为你护法。”楼银章点头道。 …… 齐德仲选择留在古圣原洞天闭关炼器,此事具体再无第三人知晓,即便是云霄等人,也仅仅了解师尊离开仙壶洞天,此举也十分明白,齐德仲这是完全将道法传承交托于众弟子,与龙霄佩决战,是他们需要跨过的第一道坎,要是迈不过去,那开宗立派之言,未来也不必多提了。 接下来修行界又安定了一段日子,仙壶洞天中一如既往海上仙府。而经过数年勤勉经营,如今的碧亭山道场却是鼎盛非凡。 除了中枢福地日趋完善,外围道场也是气象恢弘。云霁接任九州盟主之位,自然引来各方修行同道归附投效,虽说各有所求,但碧亭山一般不会随意赶人,而在碧亭山外围道场中的修行人,也必须受道场规戒,若是彼此相安而处,碧亭山门人不会找麻烦。 虽说红山议会被公认能可调解修行界矛盾,但那多是为牵连修行各派、纠纷难解的争斗而设,可不是随便哪个修行人因一时意气争拗就可以闹上红山议会的,且不说有没有这个资格,只怕此等作态也会受天下同道耻笑。 不过九州盟的存在,也不可回避地面对修行界内部纷争,指望有了九州盟就不再有争斗,那是痴人妄想。如果说传承底蕴较厚的门派还懂得矜持慎重,那么缺少靠山庇佑的修行散人,难免会各凭本事大打出手,一副江湖草莽作态,也毫不稀奇。 而为了避免修行同道争斗波及无辜俗人,云霁渐渐将盟内纠纷事务安排到碧亭山处置,外围道场自有法阵禁制约束法力激荡,更何况调解纷争从来不是只有彼此恶斗。 修行各派都有戒律门规,对门人弟子内部争斗、对外滋衅、受门外侵扰危害,都有一应俱全的对待方法,这或许不能与俗世朝堂法度严谨细致相提并论,但是已经足够成为修行人立身处世的标准。 云霁更是私下拜访各派,求教戒律典仪,兼览红山议会,结合近年来调解修行散人纷争感悟,最终编撰出一部《九州修行仪律》,在决斗前夕推出,向天下同道展示。(。。) ------------ 第五百二十四章 仙饮龙石 云霁此举,其实也是在试探天下同道对于立戒规制的认同,经历九州战乱,以及面对未来九州世界祸劫,若无统一明确的法度规戒,修行界始终无法遏制乱象。 《九州修行仪律》,其实就是普适于九州修行人的法规,这其中有不少对于俗世凡夫而言很难理解的规戒,更有一些看起来十分奇异、又过分沉重的惩戒手段。 修行人毕竟不是凡夫俗子,俗世法度无法规制他们,即便触犯法度,俗世衙署也不太可能捉拿修行人问罪归案,更别说有效查处惩罚。 当然,云霁绝不是将天下同道当做潜在的罪犯看待,实际上除了极少数穷凶极恶、心性沉沦的邪魔之外,修行人大多数还是更安于清静修行,但世间是非立场往往变化不定,修行大派门人易借宗门之势逞威,江湖散人欲凭手段祸及无辜,不可能指望每一个修行人都像齐德仲那样犯戒自废。 云霁编撰《九州修行仪律》,不是为了惩罚同道、壮大碧亭声威,法度规戒,毕竟是要保护世人繁衍传承,法度规戒或有偏颇、执守法度也兴许会有错误,但法度规戒本身不可或缺,否则只是将生灵群体推向灭亡。 那么过去几十年九州战乱是因为法度规制缺失、执守不严造成的么?云霁不敢轻下结论,但正是因为大乱止歇,正是需要重新建立法度规戒的时机,否则未来天下同道相处将无所适从。 云霁不怕别人质疑《九州修行仪律》,甚至鼓励天下同道参与论辩,修行直指道心根本,自知利害趋避,也是因为相信这点,云霁才决意广邀天下同道前来碧亭山。 与当初九天神造会彼此印证道法修行不同,这次相聚氛围要更为肃穆严谨,但云霁也从未亏待修行同道,凡是前来碧亭山道场与会,无论修为高低、出身来历,一律送仙壶养元饮一盏、青峪龙胆石一枚。 为了此等盛会,云霄本人亲自出马,将当初化入渝巴山城百里地脉的云中觞重新祭炼而出,配以仙壶洞天诸般灵药,炼成万斤养元饮。此饮能够相助修行人运转经络元气、调和五内,哪怕是没有半点道法修为的普通人也能服用。 其实比起仙壶养元饮,临时打造数千个修行同道饮宴的青玉杯盏才是大事。这种事云霄可不会出手,让碧亭山与仙壶洞天中的众多晚辈弟子接连不断用功在此,哪怕不是炼制法器,日夜凿炼玉石也算是打磨心性了。 至于青峪龙胆石,最初此物乃是云霄当年从东海龙宫中取来的水族妖灵遗骸之一。一开始众人以为这是深海鲲种,因为形骸内损而寿终殒落,遗骸渐渐石化如玉。因为体型太过庞大,九天神造会上还要特地为它设一展摊。 后来碧亭山弟子打算试着凿炼鲲种遗骸,没想到一动手就导致石皮剥落,随后就像捅破的皮球般,无数鹌鹑蛋大小的石球倾泻而出。 原来这鲲种遗骸,在漫长岁月中早已骨肉消融,剩下那层石皮不过是形骸遗蜕,内里一切修为精华全都化作这无数小石球,这便是青峪龙胆石。 后来经过云霁钻研,此物乃是水族妖灵化龙根基所在,因为长久在水下修行,感悟水性精华而渐渐化形,如世间龙种形神之中本就具备水性精华。这深海鲲种的修行虽是自悟,却是与齐德仲一脉有相近之处,只不过它是将自己的形骸体魄当做法器来炼制,死后形骸骨肉消融,凝聚成青峪龙胆石。 青峪龙胆石本身只是下品灵器,修行人凭此能够更好的感应天地水性,至于能否凝炼无形的水性精华,就连云霁本人都做不到,所以这青峪龙胆石有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要说类似的天材地宝,仙壶洞天与碧亭山中丝毫不缺,云霁想来想去,干脆将青峪龙胆石大量送出,作为修行同道结缘之礼,配上养元饮,这种礼数也不算怠慢。反正此物多得都堆成小山了,云霄的二弟子怀乙更是拿来当成弹珠玩,还美其名为“撒豆成兵”。 一口气拿出几千份结缘礼数,碧亭山一脉的“财力”再度震惊天下,这完全可谓是亘古未闻,就算青峪龙胆石真的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但是如今人间上哪儿去找深海鲲种结出这无数宝石?深究起来,青峪龙胆石也算是碧亭山独一份了。 如果说算计人心,修行界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比云霁厉害了,这等大礼砸下,虽说到了每个人手里不过一杯仙露、一颗石头,但恩威并用足可让天下侧目,《九州修行仪律》当即就被众多修行同道所认可。 难道这些人真的都被结缘礼数冲昏了头脑?未必然,在场都是修行人,更不乏成名高人,云霁也没有与他们事先商量约定,为何照样能够得到认同? 无非是法度规戒确立,对众人皆有利。 世道昏乱,修行人也难得清静,即便在这战乱世途之中,也有像羽衣轻、云霄这样的高人或飞升、或求证地仙,但谁人能够自比此等?因为失序颠倒的世道,导致多少修行人被卷入重重杀劫之中不得超脱? 云霁不敢自认《九州修行仪律》从此完美无缺、无需修改,未来若世道再有天翻地覆之变,《九州修行仪律》也不是不能修改,但是应该要有天下同道公证认可,如此方能达到共守共执。 同样的,《九州修行仪律》并不是遏制纷乱的根治药方,世事矛盾仍然要处理应对,云霁只是希望开此新河,往后还需面对无数考验,而这便是天下同道的修行。 《九州修行仪律》算是经受住了九州修行界的考验,也被正式列为九州盟根本典章,纵有少许增删修补,不改法度规戒初衷。 如果没有最后天上那一幕,或许这一切都堪称完美―― 当最后云霁与各位修行高人合力炼制铭文金鼎以为盟誓记载,碧亭山南方天际用来一阵无伦激荡,当即天地色变,龙霄佩的身影法天象地、伟岸难测,带着雄沉威压逼得在场数千名修行人无法直视: “区区蝼蚁、搏命撼天,欺世盗名、借势役众,所谓法度、无非权术,东海一战、尔等死期!” ------------ 第五百二十五章 风云相激 “龙霄佩,你果然出现了。”云霁看见远方那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心中似有预料,猛地跺脚,碧亭山没有晃动,可是道场法阵一阵震颤,护住碧亭山方圆之地,挡住远方来袭威压。 这种共邀天下同道,为修行界规戒立法的场合,注定是要改变未来修行界风貌气象,龙霄佩没有理由坐视,云霁早就预料到龙霄佩有可能现身扰乱大会,但是也没想到对方能施展如此大法力。 寥寥数语,无视道场禁制之力,直接逼入在场众人元神世界,定力稍差之辈几乎就要倒地昏厥。 云霁正要出手,中枢福地却有一人飞身而出,拂袖扬手、化润灵泽,在场众人手中的青峪龙胆石似乎同受感应,碧亭山中忽然响起一阵潮浪之声,洗荡心田,顿时元神清明。 来者好高的修为!而且青峪龙胆石居然还有此等洗心正念的妙用,这可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这次前来碧亭山还真是赚到了! 不提数千修行人何等惊讶,飞出碧亭山的云霄转眼便已百里之外,形神运化无边法力,将龙霄佩的威压逼回,一时间在九州沿海南北高空,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斗法。 这是一场除却地仙以外根本无法插足的斗法,即便是如云霁修为高深,顶多只是在地面旁观,眼下谁也不敢贸然飞天而起。 六合明府本山道场奇岩谷,位于闽越山陵之间,因自古水流风蚀刻凿山岩,形成无数怪岩奇石,故有此名。龙霄佩在奇岩谷中闭关数年不出,甫一现身便驱使海陆水汽之变,运转地仙法力、身合天地,如同自海洋吹拂而至的无边雨云,疏忽数千里北上,朝着碧亭山逼来。 这种改变海陆气候变动的宏大法力,才是真正的移山倒海。受龙霄佩裹挟而至的水汽浮薄于高空之中,宛若游龙盘旋,只要他一收法力,便会使得九州南北沿海之地暴雨成灾。 地仙斗法自有玄妙,当初碧亭山一战,龙霄佩以一敌三,靠的不是深厚法力,而是窥见玄妙、先行破法,纵然四人激斗不休,却没有引动外界动荡。 但这次不同,龙霄佩绸缪已足,就是不让云霄有破法之机,否则水汽骤降、大雨倾盆而降,想要收拢雨灾,则要消耗更为庞大的法力。而且龙霄佩已经改变了九州气象之变,汪洋水汽将会源源不绝调动升腾,他倒是想看看云霄是否有这能耐! 既然不能破法,便只能硬拼。云霄也不蠢,一眼看破龙霄佩的手段,他等到飞出碧亭山百里之外,才施展大法力,牵动北荒肃杀寒风,南来压境、消弭水云! 这场斗法维持了三天,干冷的寒风与温湿的海风在天上交相汇流,云霄一鼓作气将水云海风逼到长江以南,但地面上照常起居的百姓却没有丝毫察觉。 九州历一八六九年仲秋,玉京城钦天监气象司官员有记录――“九州寰宇环流生变,阴阳冷暖之气相薄于天,而无云雨风雷之变,各州郡百姓无恙,唯有禽畜惊悚有感,引以为怪谈,望后世察之。” 斗法相持,比的已经不是彼此法力高深,而是较量对天地灵犀感应体悟、世间物性阴阳玄机的化转之功,云霄即便能够逼走龙霄佩的法天象地之威,却不能完全消弭对方发动的水云,长久下去,因二人斗法很有可能彻底改变了九州寰宇的气象格局,届时对于大地众生不啻是天灾降临。 也因为这场斗法,九州寰宇天地灵犀剧变,修为越高之辈感应越明显,修行高人甚至被二人斗法之威,逼得无法飞天,仿佛只要微微抬头都让眼角猛跳。 如此大事,碧亭山上数千名修行人几乎没有提前离开的,哪怕大多数修为低浅之辈根本看不出具体斗法情形,可是元神感应中亦能体会来自天上的阵阵压迫。 太华掌门寒空此番也亲自来到碧亭山,在象征《九州修行仪律》确立铭事的四足方鼎之前,他仰头观望,手上本该通体漆黑透彻的浑天星斗色泽浑浊,仔细观察,竟是九州寰宇天象之变。 浑天星斗能够监察九州寰宇,自然也包括对天候气象,见寒空愁眉不展,云霁传音问道:“寒空道友,斗法状况如何?” “看似势均力敌,不过龙霄佩显然事先准备充足,即便阴阳气流交汇南下,但后劲十足,倒是云霄道友似有苦撑迹象。”寒空解释也不加掩饰。 “龙霄佩还真是情急,连我们确立法度规戒都等不了,拖得越久,看透他心性的修行同道便越多。”云霁冷笑道。 寒空没有回话,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低头看向周围人群,有一名面无表情的道人穿过人群来到各派高人聚集的坛台上,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察觉,单是这份修为足见高明。 云霁掌握碧亭山道场禁制,是极少数能够有所察觉的修行高人,只见寒空有意施法收拢光影声息,云霁便看见那名道人现身。 寒空朝着道人作揖道:“拜见阁主。” “原来是天机阁主,晚辈有礼了。”云霁玲珑心窍,立刻就知晓道人身份,他曾听师兄提起过,正是眼前这位天机阁主安九宫,在终南一会最后,强行将龙霄佩送回奇岩谷,如此看来,安九宫的修为或许更在龙霄佩之上。 然而龙霄佩已是当世地仙,就算安九宫同样求证地仙位业,二者差距也不该如此之大。 安九宫随意点头,朝寒空言道:“羽衣轻事前料定龙霄佩为祸,给太华门留下了三张紫府雷符,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用。” 寒空执礼颔首,云霁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问道:“紫府雷符?此宝我亦有耳闻,乃是太华门雷法至宝,但此宝真的能够对付龙霄佩么?若是有,为何不早用?” “紫府雷符不是用来斩杀龙霄佩,也做不到。”寒空解释道:“那是师祖为了应对龙霄佩所创《天劫损道章》的破解之法。” ------------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言以定 龙霄佩独创的《天劫损道章》十分难缠,能够破灭世间万象,若单论破坏力,当世地仙中必是龙霄佩夺冠,只不过破坏多少事物并不能证明道法修为罢了。 七星剑派的青干断曾告诫云霄,不要用云中觞这件法宝或者类似道法与龙霄佩相对,否则会被对方天劫之威所破,而且道法玄功都会被天劫所噬,徒然增强天劫威势罢了。 齐德仲门下弟子,精擅炼器之道、体悟世间物性,手段多出自是当然,可龙霄佩或许正是此道克星,不论物性灵犀如何变化,龙霄佩都能以天劫之威吞噬破灭,让他人道法玄功落入空处,而他自立于不败之地。 想要对付龙霄佩,就需要有克制《天劫损道章》的手段,而羽衣轻则早有准备。 紫府雷符,乃是太华门雷法集大成者,以炼就金丹炉鼎之身,阴阳相薄为雷。而羽衣轻在此基础上又有精进,斡旋造化玄功,能够展开雷霆虚空。 实际上羽衣轻留下的三张紫府雷符已经是小洞天法器,不过雷符之中不能容纳生灵,而是汇聚了羽衣轻凝炼的造化雷霆,只要引动雷符,雷霆虚空能够湮灭世上一切。 这种道法玄通乍听与《天劫损道章》十分相近,实则大不相同。龙霄佩的天劫之威,是将万物破灭化散做最细微的精芒,诸般道法玄通在他面前有如沙丘筑城、转眼散灭,但沙子还在。 而羽衣轻的紫府雷符则是彻底将进入雷霆虚空的事物从九州世界抹灭消失,这等同将九州世界的一部分彻底割除,哪怕是这一部分极其微小。 此间玄妙,倒是与云霄用绿晶法舟将巨树邪灵自木华界剥离开来十分相近,一旦被卷入雷霆虚空之中,就等同与九州世界从此割裂开来。 但即便如此,紫府雷符也不是无所不能。首先,御使紫府雷符展开雷霆虚空,本就需要极为高深的修为与定力,这跟硬生生将九州世界撕出一个缺口无甚差别,施法过程中难免受到雷符余威反噬,一般修行高人无法抵御。 其次,雷霆虚空一旦展开,便如同洞天门户、不可移转,谁也不会无端冲进去。更别说龙霄佩乃当世地仙,就算将他收入雷霆虚空、逼出九州世界,也未必能够斩杀他,只要挣脱而出,一样会重回九州世界。 羽衣轻炼制这三张紫府雷符,为的就是针对龙霄佩的《天劫损道章》。如果可以,或许能够将龙霄佩的道法玄通收入雷霆虚空,门户一闭,龙霄佩等于折损部分法力,如是者三,龙霄佩必定损耗巨大。 然而地仙高人与天地一息,神气运转不绝,纵使形神或可受损,但法力却不会断绝,这也是为何地仙高人不可能单纯较量法力,因为这是一场无休止的争斗,就连云霄与龙霄佩此刻斗法,也不是较量彼此法力深浅。 不过有一点,既然地仙高人与天地一息,那么与天地隔绝之后呢?天地灵犀无可感应,地仙高人只能运转自身神气法力,如此一来,纵然地仙法力如海,却也不是无穷无尽,只要瞅准时机将龙霄佩的法力收走抹灭,龙霄佩的一部分法力就等同凭空失却。 听着寒空的描述,云霁忽然察觉,被收拢声息的法力中似有一阵干冷寒风卷入,但没有打断随言化境之妙。 云霁主动问道:“以龙霄佩的修为,怎么可能让他与天地隔绝?封天绝地、抽离天地灵犀的大法力,必须纠集高人布阵,但是世间阵法却未必有能困住龙霄佩的。” 这也是寒空的疑惑,他有三张紫府雷符,虽说是能克制《天劫损道章》,但实际上根本无法对龙霄佩造成实际损伤,哪怕是终南一会,寒空也没有祭出雷符的机会。 安九宫阖眼言道:“云霄自有办法。” 云霁心中焦急,安九宫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要是云霄有办法,何至于与龙霄佩斗法相持三天之久。 “阁主前辈。”云霁躬身行礼道:“听说你当初曾经将龙霄佩赶回奇岩谷,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有或没有,我需要与你言明么?”安九宫冷冷回了一句,没再说话。 云霁闻言神色不改,也只好再施一礼、识相闭嘴。 地仙高人不想说的话,任凭云霁巧舌如簧也没用,要说的早就说了,安九宫能对付龙霄佩也早就对付了,无论是不能、不愿、还是其他别的理由,安九宫当初没有斩杀龙霄佩,以后也不会,其中道法玄妙,外人难明。 就当氛围陷入沉闷之际,天地间一种玄妙激荡冲击众人元神,一时间道书神章吟咏之声传彻天地,顺着南北阴阳风流弥漫开来,将行改变的九州天象气候,居然被中途截断,一股重整天地玄理、构设原初气象的大法力恢弘而现。 转眼间,风云退散、阴转阳消,万物归于清静。 “张鹤冠回来了。”安九宫点了点头,转身飘然离开,身影几闪便不见了踪影。 天师道张家老祖重现九州世界,甫一出手便是弭平双霄斗法,足见修为通天。 虽然远隔千里,但云霄也能清晰感应到张鹤冠的法力,那以天地世界为法坛、汇聚尊神之力的法术,倒是与艾菲斯创世造物有几分相似妙趣,看来此番木华界之行,张鹤冠收获颇丰,转途元始界一行,参悟已然圆满。 云霄方才分化一丝感应到碧亭山中,“偷听”寒空等人的交谈,当他听见安九宫说自己有办法时,云霄就立刻明白过来了。而张鹤冠的出现,更是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以安九宫的修为与身份,不会轻易开口或涉足世事,当初终南一会,安九宫问起张鹤冠之时,其实便是让云霄离开九州世界寻人的缘起。显然安九宫已经预见了双霄今日较量,若不加约束制止,恐怕九州万民遭劫,而张鹤冠则是解破此劫的契机。 同样的,安九宫今番出现在碧亭山,谈及羽衣轻留下的三张紫府雷符,也是在制造某种机缘,只要极轻微的干预,世事便会发生极大的转变。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劫威灭世 张鹤冠的出现,打断了云霄与龙霄佩的斗法,龙霄佩没有半句废话,法力尽收退回奇岩谷道场深处,收敛气息恍若无踪,似乎对张鹤冠的出现颇有忌惮。 云霄自然也有所察觉,收起牵动九州气象的大法力,一步踏出穿行遁空,便已是龙虎山上空,张鹤冠一身丹朱法袍凌空盘坐,俯瞰着下方龙虎山香火缭绕景象。 “恭喜前辈修为再进!”云霄一现身便行礼道。 张鹤冠还礼道:“也是多得小友伸手援救,老道方有今日成就,未来仙道可期。” 随言化境,张鹤冠已有感应,他随时都可以飞升而去,只不过眼下重归九州世界,还需要跟门人弟子打声招呼,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见证龙霄佩败亡的下场。 当年龙霄佩与张鹤冠斗法,逼得张鹤冠脱世而去,遁入木华界中形体散灭百余年,这份私怨怎么追究也不过分,如果不是事先了解到云霄要与龙霄佩决斗,张鹤冠自己都有动手的打算。这位深修多年的道门高人,英朗外表下的脾气其实也挺暴躁的。 “龙霄佩修炼的《天劫损道章》有破灭万物之威,乃是地仙位业守缺之道的极致。”张鹤冠说道:“别说是你我,哪怕是仙家下界也未必能对付得了这门道法,而龙霄佩本人也受这门道法所限,难以求证地仙位业圆满。” 云霄闻言点头,他如今也渐渐明白了,龙霄佩修为虽高,可是自己反而因道法所困,以境界论,尚不如齐德仲、云霄与张鹤冠,但他们却都没有把握能够胜过龙霄佩。 而张鹤冠话中似乎还提到一些云霄过去不了解的情况,仙家飞升超脱,若再度下界斗法征伐之能也未必更强。仔细想想也是正常,九州世界古往今来,道法修行之辈如过江之鲫,但是真正有过斗法征伐经历的修行高人毕竟少数,像过去几十年那种将大半个修行界卷入的乱世,更是屈指可数。 仙道修行终究是为超脱飞升、清静无为,不是斗法征伐、好勇斗狠。尤其是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若不明了自守清静之道,彼此毁灭就是迟早的事,这也是为何自古以来极少有地仙高人正面斗法。 再说了,龙霄佩本人是否也擅长斗法?云霄并不这么认为,真要比较斗法厮杀的技巧,云霄是从师父齐德仲那里学来的,但他们二人恐怕都不如云霁的手段心机。 龙霄佩逞威的立足根本,就是在于他独创道法《天劫损道章》,天劫之威能够破灭化散天地万物,说得严重一点,那便是龙霄佩本人就具备灭世之能。 自从有过木华界的经历,云霄与张鹤冠都彼此明白,催灭一方天地世界并非不能做到,但看手段与能力罢了。只不过九州世界要比木华界庞大多了,天地玄理也更为繁复精微,异界邪魔想要凭一己之力催灭九州世界实在太难,更别说九州世界自有修行高人守护一方。 然而龙霄佩出身九州世界,又有造形化物的地仙修为,更难得是他参透抱残守缺之道,完全掌握了天劫之威,这样一来他几乎便是代表了天意,甚至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修行人不该自诩天意,更不会有所谓替天行道的说法,这不是不敢,而是道法修行的过程中,本就是在参悟天地万物,哪怕内视返照、自省觉悟,只要此身心尚在天地之间,那也是参悟天地万物。天地间的一部分,谈何替天行道?至于超脱之仙家,既已超脱,也不会代表天意天心。 可以说,龙霄佩自创出《天劫损道章》伊始,便造就他如今的修行,妄自代天,心念陷入惘悖难脱,谁也救不了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龙霄佩废尽一身修行,将此生知见抹去重头再来。可惜地仙位业的境界,修行成就便是此人立足于世的根本,废去修行、抹灭知见,就跟杀了龙霄佩没有太大差别,兴许还更难一些。 而且世事发展至此,已经没有人愿意再让龙霄佩有重修道法的机缘了,公然在天下同道商议《九州修行仪律》的场合搅局,龙霄佩已经完全陷入魔障之中,因为世间实象早已偏离他愿心所设。 一个修行人堕入魔障之中,大不了闭入死关不出,也不会惊扰世间,可是龙霄佩偏偏要现身大张旗鼓,那这下云霄不杀他都不行了,否则以龙霄佩的修行,就算不能毁灭整个九州世界,造成中土九州半壁陆沉估计也不是太难,云霄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霄与张鹤冠在天上默然交流许久,眼下看似局势凶险,不过云霄却是胜券在握,只见他一翻手,现出三张紫府雷符。 张鹤冠见状眉宇一动,随即点头道:“看来你早有准备,那老道就静观小友妙法了。” 云霄抱拳道:“还有一事要请前辈出力。” “说吧。” “我与龙霄佩约定在东海斗法,担心会引动海潮激变、牵动海啸,此战怕是比百年前东海巨鲸作乱更甚,我需要前辈坐镇海疆,收拢斗法余威。”云霄拜托道。 张鹤冠应承道:“此事老道分所该为,只是小友你有没有想过,此等激斗必将引动宵小作祟。九州乱象虽毕,却不能保证心怀不轨之辈已然伏诛,东海斗法一起,天下修行众皆有感应,聚于东海伺机而作,你打算怎么办?” 云霄摇头道:“不怎么办,我师弟云霁自会以九州盟勒令天下同道自守福地,要是不怕死的,自去东海便是。” 云霄这番话十分直白,他与龙霄佩一战,注定是要大动干戈了,修行之辈应明利害趋避。明知道届时东海激变丛生,还要不择安危前往,那么结果自承自负。 而且经过这些年的九州乱象,真正有能耐作祟逞凶之辈早已寥寥,他们既然不甘寂寞,要在这最后关头有所作为,那就让他们来吧,云霄也好趁这个时机为修行界扫尽流毒。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天地不宁 双霄斗法乃是牵动九州世界的大事,云霁在了解到情况之后便开始着手布置,他以九州盟主之名下令,让修行各派门人弟子归还本山道场,镇守九州各处地脉灵枢,众修行散人也回归洞府清修,若无调令莫要随意行走。 云霁也向玉京城的梁涛传讯,让他下令九州南北沿海一带城镇,暂时禁止百姓入海,海潮激变将至,沿海百姓可以自择避居内陆。 九州盟主的命令并非强制,而是劝阻,因为双霄斗法的起源是私怨,龙霄佩诸般阴谋实际至今也未有真正揭露世间,各方虽有所猜测,但由于六合明府的存在,龙霄佩仍旧是当世高人的形象。 既然私怨难以调解,那便由斗法决定结果,这是一场九州盟也无法阻止的争斗,云霁所能做的也就是减少修行界对此的干预。 然而即便云霁下令修行同道各自安守,却还是有好几拨人陆续前往东海之滨,云霁接到消息之后并没有下令派人处置。 “来不及了。”云霁对众多门人说道:“我已经派怀静深入东海,驱散水中生灵,一旦激战展开,波及无辜生灵亦是业障。只要斗法二人谁先到场,斗法自会开始,由不得外人决定。” 云霄与龙霄佩约在东海斗法,却没有言明具体位置,东海之大,总不可能随便找一处地方斗法。云霁最后的选择在东海龙宫所处的深沟以北,纵横三千里的海域,怀静作为水族妖灵出身,能够将此处海域的水族生灵全数驱散开来。 至于碧亭山一脉,凡是有离形去知修为一律返回仙壶洞天之中坐镇,虽然海上斗法不会波及洞天之中,但云霁也要防备不测变数。而云霁就让怀英为首的一众弟子留守碧亭山,如今道场福地凿建规模已成,就算有什么突发凶险,门中尊长也可通过遁空门户及时回护。 云霁站在高崖上远眺海天,一众弟子在他身后,怀英问道:“师尊,一切皆以准备妥当……弟子见您似乎还有忧虑?乌合之众倒是不必太过在意。” 云霁摆手道:“为师当然不在意,此战你大师伯早有谋定,龙霄佩难逃败亡结果。为师只是担心,龙霄佩败亡,是否会引动更多未料劫数?” 怀英闻言说道:“既是未料,便无须预料,难道未来有劫数将至,眼下便不杀龙霄佩了么?” “说得好。”云霁长叹一声:“没错啊,难道未来有变,眼下便不作为了么?龙霄佩败亡之后,修行界可得安宁了。” 听出云霁话中有话,怀英问道:“修行界可得安宁,那俗世人间呢?” “你是想问梁涛的事吧?”云霁笑着摇头道:“他有他的追求,但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世道鼎革、改天换地,除了要有大胸襟、大作为,更需要持久恒心。待得斗法事毕,为师也打算闭关清修,九州盟务适时放下也是必然。” 云霁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已隐约窥见地仙位业门槛,但是这一步尤为艰难,他还是选择放下俗事清修,此念若动,再有涉足世事之行,徒然有损修为罢了。 如今怀字辈弟子当中,已有不少人证真心全形,待得火候已到,进境离形去知应是水到渠成。云霄传法收徒多是境界上的点拨,不指望他能教出未来领袖一门的人物来。 而在云霁如今观察中,怀英老年得道,心性在众弟子中最为稳重,也是云霁最为倚重的弟子。虽然怀英入门并非最早,可是形容举止最为老成持重,而且处事得当、公正严明,同门对他多有敬重。 道法传承不是一代人的事,云霁一人修为高超、心机百出,并不能让门人弟子个个如此,而且世道渐变,他也明白自己该将退隐。 …… 风雨欲来,汪洋骇浪不绝,阴沉天空中一道惊雷劈闪,海中漩涡卷动,数匝过后,漩涡越卷越大,竟然横径数百里,牵动天风回荡、龙挂垂天,一时间风雷呼啸不绝,天地灵犀尽化杀机。 崩霆列缺、残雷荡海,龙霄佩的身形自海中漩涡升腾而起,转眼间化作无匹威势,海底深处岩基崩裂,岩浆翻滚喷涌,冲天火龙咆哮不绝。 “龙霄佩,你我斗法,何至于搞得这天地不宁呀?”云霄的生意自遥远传来,声音一开始细微难闻,就像风暴中的一叶扁舟,艰难传到龙霄佩面前,但很快就变得如劲风拍面、爽利干脆。 斗法从这一刻便已开始,龙霄佩甫一现身,大法力引动海天剧变,这看似激荡混乱的场景,实则是龙霄佩以显相法身布下的法阵。 一人成阵,这片激荡的天地就是龙霄佩所掌控的境域,任何外力企图进入,都会被龙霄佩的法力所摧灭。 但云霄并不在意,他身形未现,至少还在千里之外,说出这句话便运起元神推演之功,在激荡混乱的天地中,找出一丝穿行路径,不与法阵力拼。 这样轻浅随意的一句话,并没有任何附加夹杂的内涵,只是单纯的劝阻,云霄与龙霄佩的斗法,不应该也没必要弄得天地变色。 纵使有毁天灭地、焚山煮海的大能大力又如何?要斩杀的无非是眼前的对手,肆意张扬道法玄功,从来不是证明自己更高一筹的表现。 “少废话。”龙霄佩还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气象,他的声音就像天地间凄厉恐怖的呼啸,绵延千里海域压迫而至,一下子百丈巨浪翻涌而起,逼得云霄身形闪现而出。 身披雪青鹤氅、脚踩草编芒鞋,枯枝权作发簪,麻绳负带斜勒,双剑木匣巍然静肃,一手端着云纹葫芦畅饮仙酿,巨浪拍过视若无睹,就像穿过一道虚影,连云霄的一根发丝都未能扬起。 “好好好!”云霄连声夸赞:“就凭你这一手移海法力,世上就没有几人能够与你捉对厮杀,可惜府尊一身修为,不该踏差至此!” 说罢此话,云霄反手将葫芦往后一抛,如同一枚霜结流星坠入百丈巨浪,顿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 第五百二十九章 龙蛇起舞 云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擎天之威,云中觞抛出,他直接将方圆千里海域彻底封冻。不仅是海水,就连海底岩基也被凝冻如铁石一般,天机地脉全然冰固冷寂,只剩下最中央一处百里漩涡、风暴雷霆兀自激颤不休,两相比较,倒显得龙霄佩道法浅薄。 龙霄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法力鼓荡涌动,漩涡风雷不断向外界侵蚀吞灭,冰封境域不断被龙霄佩的法力侵吞,让漩涡风雷不住壮大。 云霄此法乃是以阵困阵,龙霄佩以显相法身成阵,化作漩涡风雷激荡不休,而云霄则以仙家法宝成阵,定住更为广大的天地海域,试图镇压龙霄佩的力量。 然而龙霄佩的法力是困不住的,鱼虾落网或可成擒,蛟龙入网只会撕碎枷锁、大发神威。 在云霄感应之中,龙霄佩的法阵已经说不上是阵式,所谓阵式,自然变化有序、玄理精妙,或许幽邃难测,也不至于是狂暴混乱。 或许是因为以显相法身成阵的缘故,显示出此刻龙霄佩的心境早已大乱,毫无章法的激荡吞灭,就像伤兽发狂,无法约束。 这也算是不要命的打法了,云霄心中暗笑,当年那个阴谋算计、心机深沉的龙霄佩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变得跟草莽匪类一般? 但世上可不会有这等草莽匪类,龙霄佩的确疯狂,但是他的力量犹然在不断提升,被不断吞灭侵蚀的冰封境域,成为壮养漩涡风雷的助益,元神感应之中,已经无法窥测龙霄佩的状况,冰封境域中央只剩下一片连感应都会被吞灭的混乱深渊。 云霄轻弹手指,一片飞芒化作流炎,直扑混乱深渊,随即五指收拢,千里冰封境域骤然向内坍缩! 转眼间,一枚硕大无朋的焰心冰球浮现海面,从远方望去,冰球巨大得就像从海面升起的一轮圆月,而且还真的在不断浮升而起! 千里汪洋之水,化作寒冰硕球,冉冉飞升,包裹着一团堪比星辰内核的真火烈焰,朝着寰宇罡风之上升腾。 云霄此时的形神便是这颗硕大的冰球,摒弃一切杂念,专神一意运动真火,仅凭世间修行法力,是无法抗衡龙霄佩的天劫之威,那么云霄便转而以纯正心念攻之,这是他从青干断处领悟而来的。 当世地仙高人之中,唯有青干断能够独对龙霄佩而不落下风,若以他为主攻牵制,再有其他地仙高人相助,甚至可以伤及龙霄佩,这便是心念专一不移的妙处。 同为抱残守缺之道,《天劫损道章》反化万物,无锋剑意一以贯之,那是需要用一生修行专注剑道之上的成就,别人学不来,云霄也只是效法其玄理。 焰心冰球一路攀升,当离地万丈之际,便焰心渐渐黯淡,云霄一阵感叹,此法面对龙霄佩,也仅是不落下风而已,根本无法制胜,与此同时云霄还要施展法力护持冰球封固,防止龙霄佩突破而出,长久较量下,云霄无法一直支撑。 二人斗法已有一昼夜,云霄迟迟不肯解开阵法,龙霄佩以阵破阵难以奏效,顺势一收法力,随即运转天劫之威。 龙霄佩微微抬手,硕大冰球的核心,方寸狭隘之间,天雷、地火、风邪一并发作,自无中而生,反化散灭万物,三元劫相直接将冰球自内而外寸寸瓦解、尽归冰尘。 云霄的身形在半空中浮现,他身化冰球困锁龙霄佩,受其一击已然受伤,但主要伤害多由仙家法宝云中觞所承受,这件跟随云霄多年的法器,此刻已经残破不堪,凝炼到极致的物性精华再也无法收拢约束、行将离散。 “唉!”云霄沉声叹息,随手将云中觞抛出,法器之形再也无法维持,就像一枚晶石在空中爆裂破碎的清脆声响,白玉葫芦彻底粉碎,只有一缕雷光与风云间游动,直扑龙霄佩而去。 当年云霄炼制云中觞时,引动天地灵犀紊乱异变,一样也引动天劫降临,还曾经让青干断误判作是龙霄佩出手,若论对天劫之威的领悟,云霄绝非一无所知,他甚至将天劫之威收入仙家法宝之中。 天雷电射而出,只留下一抹错眼消逝的光芒,正中龙霄佩眉心! 轰隆一声雷响,传遍九州寰宇天际,天雷直接无视龙霄佩诸般护身法力,透体而出,合该归于天地的雷光打灭了龙霄佩三成玄功法力! 抬手抚摩眉心,龙霄佩的形貌并没有任何改变,更没有半点伤疤。被云霄收束的天雷本就不受他掌握,云霄毁器放出天雷,自然回归天地,云霄便是把握这一瞬,试探龙霄佩能够抵御同为天劫之威。 然而事实表明,即便有《天劫损道章》此等创见,世间天劫也非是尽受龙霄佩所掌握。 云霄能想到的,龙霄佩恐怕也能想到,他受天雷一击,道法玄功大损,而且云霄这一手让龙霄佩尤为忌惮,让他一时间不敢继续出手。 可是云霄并不打算给龙霄佩喘息的时机,地仙高人感应天地灵犀,消耗的神气法力转眼间便能恢复圆满,多一刻的耽误都会让龙霄佩的胜算有所增添。 铿然龙吟,青鳞仙剑出鞘,云霄剑诀指引,飞剑化作霜结蛟龙,朝着龙霄佩扫卷而去。 此等道法在地仙高人眼中就略显浅薄了,可是龙霄佩抓不准云霄还有什么潜藏手段,抬手祭出一根血色蟒纹鞭,挥动间延展百丈,一时间万丈高空中龙蛇起舞、缠搅撕咬。 如果说此前斗的还是彼此所修道法玄妙,那么现在较量的就是最为朴实纯粹的功力根基。剑化蛟龙鞭作蟒,二者冲击碰撞完全是法器直击,诸般玄幻彼此相消,施法御器人器合一,这就相当于两名地仙高人拳脚相对、近身搏杀。 别看龙霄佩外表雍容华贵,血蟒鞭十分难缠凶狠,看似柔软,实则有开山裂岳之威,隔空抽击便有血芒四扫,余威卷袭落海,海面上炸起无数水花,转眼万花点缀汪洋。 ------------ 第五百三十章 双化三元 “厉害!”云霄心中暗赞,“龙霄佩能够制服这么多邪门外道,除了心机计谋,本身实力也不可小觑!天劫之威毕竟惹人注目,他当年布局之时,必定就是以自身修为根基镇压邪魔!” 还有些事云霄并不知道,当年龙霄佩尚为中兴六合明府之前,偶得奇遇,除了修成这一身高超法力外,更主要就是捡到号称明府宗执的“赤地鞭”。 赤地鞭号称“一鞭打落、赤地千里”,能够打灭世间一切人鬼神灵,并且彻底断绝地脉,其来历悠远。上古之时,血食鬼神众多,祭祀浪费部族生产耕耘,严重之时更有以活人祭祀鬼神的状况。 明府先人见遍地淫祀,黎民百姓尚不得温饱,还要祭祀无德鬼神,于是发愿伐山破庙、除灭淫祀,于是炼制这根赤地鞭,就连法器之名都带有几分狠戾。 赤地鞭最初并不是用于俗世攻伐,而是打灭淫祀神坛、斩灭受祭鬼神,一鞭打落、地脉断绝,让鬼神无可依托,自此移风改俗,还人道昌平清明、自取祸福。 后来遭逢九州战乱,赤地鞭用于战事,甚至有过为了断绝敌方后勤,趁春耕之际,一鞭打灭敌方农田地脉生机,这才有了后来赤地千里的传说,赤地鞭之名由此而来。 红山议会之后,赤地鞭凶名久著,六合明府为表态度,当时掌门将赤地鞭与一批战时收集的法器封印起来,希望后人斟酌其中利害取用。 接下来千年岁月中,六合明府起落不定,门中纵有高人却也难统合一门,赤地鞭与一批故旧奇珍甚至因为宗门倾轧而失传,直到龙霄佩偶得奇遇。 既然是奇遇,那便无常理可言,比起齐德仲得仙壶洞天也不遑多让,短短时日内修为精进,更是得到赤地鞭传承,一番争斗杀伐之后,彻底将六合明府重新统合。 赤地鞭的威力的确可怕,即便是云霄也不敢硬接,偶尔被赤芒扫中,神气法力就会被直接斩损些许,即便龙霄佩不能一鞭将云霄打灭,但这样消磨下去,云霄将再无胜算。 飞剑横空、蛟龙舞天,剑气芒刃舞出一片云彩,那是化攻取为守御的剑阵,护住云霄周身,然后整个人带动着剑阵朝龙霄佩扑去。 龙霄佩并无惧色,赤地鞭梢回头一抽,破风声响有如苍天开裂,勾若利刃直接扫向剑阵,轰然一爆,剑阵被一分为二。 待得云彩散去,竟有两道剑光射出云彩,龙霄佩厉声暴喝,赤地鞭如同蛇信双分,齐齐打向剑光。 剑光受击而灭,法力灵光散尽之后,半空中竟然显露出两个云霄! “故弄玄虚!”龙霄佩嘴上这么说,但他却无法感应这两个云霄到底哪个才是真身本尊,赤地鞭双分而击,却是被云霄连连化解抵御。 也难怪龙霄佩难以区分,实际上换谁来也分不出,或许只有证悟阴阳造化之道奥妙的齐德仲能够看出。 当初接过赤乌神弓,云霄自己无法开弓拨弦,但是能够体悟出一丝阴阳玄机,后来经过推演,炼就这阴阳双化之身,凝聚玄功法力而双分,都不是真身本尊、也都是真身本尊。 至于非要探其究竟,那或许是手握玉霄观云的那一个云霄更为独到精妙一些。然而此时两个云霄手中所持剑器都是一样的外形与气息,根本分不出高低好坏。 龙霄佩见状一收赤地鞭,全神贯注再施展天劫之威,不过此番却没有三元劫相中的天雷,只有地火与风邪,显然是忌惮云霄方才手段。 劫相三余其二,而云霄也正好是阴阳双化之身,龙霄佩毫不犹豫,一个一相,地火袭阳、风邪破阴,转眼间将云霄两个身形一并吞没! 地火翻涌激荡之间,一道剑光似奋力斩出一条生路,龙霄佩见状没有再催道法追击,而是极运玄功,势要将风邪劫相中困锁的云霄化身斩灭。 地仙化身皆是以自身法力神气凝聚而成,就是真切自我的一部分,化身被斩灭,修为必然大损。龙霄佩此举可谓狠毒,他明知短暂间无法斩杀云霄,干脆将他道法玄功一点一滴地消磨殆尽。 然而龙霄佩有此心机,云霄又岂会是无知莽夫? 正当风邪卷动之间,鸿蒙呼啸中一道雷光乍现,旋即天门大开、虚空破碎,风邪劫相居然被半空中突兀出现的雷光天门所吞噬。经过只在瞬息之间,龙霄佩心念甫动,风邪劫相竟然被雷光天门尽数吞噬! 那雷光天门的出现,是龙霄佩再熟悉不过的阴阳相薄之变,是太华门雷法精要,云霄怎会有此等秘宝? 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羽衣轻对龙霄佩早有戒备,为太华门留下几手准备太正常不过,如今转交给云霄更是理所当然,可是龙霄佩无法预料,云霄为了折损自己的法力,还要以化身而饵,他的损伤消耗应该不比自己小! 三元劫相可不是随便修成的,实际上这便是龙霄佩的显相法身,也可以是他的地仙化身,总之三元劫相有缺,跟普通人被活生生剐走身上一块肉差不多,别想短暂时日内能长回来。 云霄手中的紫府雷符究竟何时得到的,龙霄佩已经无心推演追究,眼下生死一线,他已无从分心,地火劫相再催,朝着不住下飞的云霄追蹑而去。 顷刻间,天降火海之景,将千里汪洋照得一片艳红。 云霄身化剑光直插入水,没有溅起半分水花,火海直直压落,灼热炽烈的劫火,仿佛要将大海煮干。 水火相煎,水雾白气滚滚升腾,即便大海无量,仍旧无法浇灭劫火,甚至海水本身就在被劫火吞噬散灭,还原成最细微的精芒。 水汽蒸腾、冷结成雾,千里烟波雾岚笼罩,一切感应道法至此错乱。 眼见劫火已然触及海底岩基,似乎要将大地蚀穿,雾岚中一阵狂啸急飙,居然是一艘千丈铁舸冲天破云,满布劫火焰光,就像火海中挣扎而出的战舰,直冲龙霄佩而去! ------------ 第五百三十一章 火柱耸天 铁舸法舟,可以说是云霄从头到尾亲手炼制而成的第一件法器,随身温养祭炼,伴随云霄修为精进,铁舸法舟也有了如意变化之功,更难得在于此器能够御劫消灾,面对地火劫相还未彻底损毁。 法舟带着几缕焰光冲天,龙霄佩抓不准云霄是否藏身其中,地火劫相化作火瀑龙挂,飞卷而起,缠困铁舸法舟,力图将其彻底烧蚀殆尽。 地火焰柱耸天高立,在九州东海深处沸燃不止,仙壶洞天中有法器观探外界情形,虽然斗法之地距离仙壶洞天极远,但是沿着海面而来的焰光布满天地之间,燥意浓烈,仿佛要将万物焚尽。 火柱冲天足有十几日,斗法具体情况根本无人得知,大量海水被地火劫相蒸腾成云,很快形成一团剧烈风暴,那是双霄斗法彼此激荡的余威。 风暴移动极快,只三五天的功夫便逼近九州东海之滨,嵯峨群岛一带也都被风暴笼罩,海上狂风骇浪不绝,还有风刀雨箭回旋,生灵进入其中恐尽湮灭。 面对如此风暴,九州海滨万里,一道神像圣墙凭空升起。圣墙并非伫立在地,而是有如一片云彩高浮于天,底下有九色七彩霞光灵瑞,百千尊神之相现身圣墙,正是天师道老祖张鹤冠亲自出手,恭请诸神升坛入座! 风暴近岸,被圣墙所隔,张鹤冠运转道法玄功,尽摄九州世界尊神法力,不断消弭二人斗法余威激荡,然后重新化为天地灵犀散归天地,如此施为也不亚于一场激烈而漫长的斗法。 火柱耸天月余,龙霄佩立身天地之间,法力自然源源不绝,地火劫相接连岩基,调摄岩浆煞火加催劫火之威。龙霄佩能够感觉到,云霄一直在坚持抵御,铁舸法舟的器型已经被劫火焚灼烧蚀了不知多少次,而他总能重新修补法器之缺。 龙霄佩炼器之道虽不如云霄精深,却也明白如此修补法器,不过是消耗自身宝贵的神气法力,法器固然有用,可是为之所累便不值得了,而这也往往是过分依仗法器物用之辈的缺陷! 龙霄佩脸上微露笑容,他已经不想再跟云霄僵持下去了,一个多月的试探足可看清对方实力。龙霄佩微微抬手,催动天雷劫相,这一次,他要彻底斩杀云霄,劈开前路! 天雷劫相有如开裂天穹、粉碎虚空,一丝雷光涌动,天地间一切构设仿佛都变得错乱混沌,凡夫至此若是能够亲眼一见,眼前只会是一片色彩扭曲的怪异图绘,仿佛不在人间。 天雷击落,将这幅图绘一分为二地切开,天雷劫相所过之处尽归于无! 然而就在此时,天地万物凝滞不动,岁月光阴骤然停歇,仿佛连眼前天地都要消逝一般,一道剑光划过,剑光所过之处,岁月光阴重新流转,却是天雷劫相未落之前的状况。 剑光之上,阴阳相薄、天门大开! 天雷劫相彻底脱离龙霄佩掌控,剑光所过如同割裂彼此关联,错眼刹那,剑光如同划开一界,龙霄佩右半边躯体几乎被全部抹去。 没有痛楚、没有血水,龙霄佩身形移转闪动,转眼间重塑形体,就连衣衫都变回原样,但脸色却有些惨白,显然损耗十分严重。 “唉、可惜啊!”只听得云霄一声叹息,身形冲破地火劫相而出,身上雪青鹤氅还带着一丝焰光纠缠,俯首鸟瞰地火劫相渐渐退去,千丈铁舸法舟已经完全烧蚀毁尽,因为两人法力相交抗衡、烈火淬炼,在海中形成一座细长晶塔,通体雪白,在阳光下映照出万千华彩,让人无法想象是何等激烈斗法造就此物。 纵然云霄精通炼器,此时也搞不清这晶塔究竟是为何物,铁舸法舟本来材质早已毁尽,到后来纯粹是云霄运化铁舸法舟的灵性妙用抵御地火劫相,不具实质形体,却仿佛铁舸法舟一直存在,如同有这么一件东西,将已经消失的形态烙印在天地之间。 雪白晶塔没有一丝杂质,好似不是世间任何一种材质,却偏偏包罗万象、万化归一。晶塔本身便是一体,云霄也没有办法将其分割剥离,千丈山高的雪白晶塔,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去管,铁舸法舟损毁、青鳞飞剑散灭、云中觞崩解,为了对付龙霄佩,云霄手上法器几乎都快毁尽,就连身上的雪青鹤氅都只是法力凝炼而成的形迹。 跟龙霄佩对峙月余,终于等到他施展天雷劫相,云霄早有预谋,身处火柱之中时,还将一张紫府雷符印入玉霄观云之中,待得天雷劫相一落,仙家飞出吞灭劫相,等同再斩龙霄佩一臂! 实际上也真的斩了龙霄佩一条胳膊,玉霄观云的剑光便是展开雷光天门,方才险些就能将龙霄佩一并带入其中,奈何失之毫厘,所以云霄才会大叹可惜。 三元劫相已去其二,加上重塑重伤形体,以及这些日子持续不断施法行功,龙霄佩损耗极大,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艰难局面,云霄的韧性与手段的确出乎自己的预料。 不过龙霄佩也十分清楚,为了对付自己,云霄也付出相当代价,诸般法器毁尽,不可能对云霄本人没有伤害。 “如何?”龙霄佩收敛怒意,仍旧一副从容神色,负手身后冷冷言道:“你还有什么道法玄通,尽管使出,你我注定不能同处一世。” 云霄摇头笑叹:“龙霄佩,提出决斗的人是我,为何我觉得你比我更关心留意?我能看出,这几年你闭关深修,比终南山一会时更为强大,但境界上并无进展,甚至还不如往昔。” “单凭口舌,无法动摇你我心志,你应当明白!”龙霄佩缓缓取出赤地鞭,经过方才两次,他已经不敢施展地火劫相,万一再被紫府雷符所吞灭,自己一生修行将尽归流水,唯有留下这最后一线生机,才能图谋后事。 “你还想着以后怎么办?”云霄突然开口,仿佛看破了龙霄佩的意图。 ------------ 第五百三十二章 星辰光辉 二人凌空数百丈相对,对于斗法二人已经足够近了,云霄传音言道:“以你的修为成就,当年如果没有现身谋害我师父,天下谁人都不能找你的麻烦,纵使阴谋布局再多,你总归是能摆脱,为何当年非要亲自出手不可?” 碧亭山一战,虽然当时的齐德仲已是修行高人,但是在龙霄佩面前还真的不够看,而且与三名邪魔斗法方休,形神伤损严重,龙霄佩本人根本没必要亲自出手,而且还特地现身,这样的作为在云霄看来完全是画蛇添足。 齐德仲算不算是龙霄佩的威胁,若以一种摒弃立场的眼光看待,自然是算的。但若只是如此,那么可以说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龙霄佩的威胁,因为他所欲求证,必然有与之相悖的世人或生灵,龙霄佩视之为威胁,反之亦然。 仔细一想,其实这不正是龙霄佩愿心发端?因为世上有与自我心念相悖的事物,于是希望此等相悖不存,世事因自我意志为中心,但也因此见证世事与自我意志心念相悖,由此陷入无法挣脱的循环之中。 龙霄佩会有如今这样的心性境况,恐怕是自修行筑基伊始便有偏差,后来步步踏差,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对于龙霄佩这种人,不能用所谓的常理去揣度他的行事作风,所以他对齐德仲动手也不能指望能问出什么理所应当的原因来。 再说了,龙霄佩他再有理由,试图谋害齐德仲,云霄作为弟子报复私怨、不涉大局,谁也无可指摘。 龙霄佩没有回答,只见他手中赤地鞭缓缓舞动,一阵断绝生机的力量潜藏运作,转眼间化作法阵困住周围天地。 赤地法阵在云霄眼中算不得高明,如果是寻常修行人,困于阵中恐怕一炷香功夫就要被抽尽生机元气,而云霄此刻精神内敛、灵光守藏,只有窈冥一念、含华不发。 法阵变化极快,转眼间云霄的身影就被赤芒吞没,云霄越是这样不躲不闪,倒是越让龙霄佩心惊,他激催法力,身形却在缓缓后退,转眼间飞出寰宇罡风之外,肉眼所见下方法阵只是一枚闪烁的红星。 “唉、可惜了!”云霄再度说出这句话,龙霄佩施法运转法阵,即便相距遥远也能清晰听见。 云霄在叹息什么?他并没有表达更多的意味,这一声叹息十分深沉,似有不甘、亦有忿怒,好像也是在提醒龙霄佩。 叹息过后,一阵广大无边的律动自辽远空寂的虚空中传来,龙霄佩下意识回身一看,无尽星河璀璨间,仿佛形成一座巨大的阵图,犹如夜幕天穹中一双冷漠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无论多高的道法修为,一样无法回避。 仅此一眼,龙霄佩形神大震,仿佛被某种大法力锁定自身,就算向哪里回避也无用,然后一点星辉乍然光明大放,千亿颗星辰破灭的巨大光辉,在辽远虚空中四散崩灭,蔚为壮观。 龙霄佩念头一动,欲收赤地鞭回防,然后却发现法器丝毫不动,原来是被云霄用手抓住,以自身形骸体魄死死困住赤地鞭! 空手抓握他人御使的法器,云霄此举已至疯狂,赤地鞭散灭生机的力量不断侵蚀云霄的形骸体魄,就仅仅是为了让龙霄佩无法以法器回防自身? 龙霄佩心念急转,已经明白眼前星辰破碎光辉是云霄手段,为了保证斩杀自己,不惜以地仙之身困住赤地鞭,那么这星辰破碎之光,到底有多么强悍? 眼前状况容不得龙霄佩细想,地火劫相轰然展开,星辰破碎之光瞬间压境而至! 轰然一击,龙霄佩只觉得形神欲裂,天劫之威固然可以破灭万物,但是也要龙霄佩运转自身神气施展法力,天劫仍然来自天地,不是他龙霄佩一人独占之物,想要散灭更为庞大的力事物,也不是念头生灭间就能做到。 也正是因此,龙霄佩没有将地火劫相作为破灭星辉的手段,反倒是借其护住自身。 就在地火劫相外星辉爆灭间,一道剑光在星辉掩护中自在穿梭,一剑直达地火劫相之中,雷光天门再开! 龙霄佩瞬间就察觉到了,他心中恨怒交加,却又不敢收回地火劫相,雷光天门却又在不断吞噬劫火。 剑势不绝,直接带着雷光天门穿透龙霄佩的形体,透射而出,朝着九州寰宇而去,星辉尚未降落九州大地,反倒被天门所收摄一空! 寰宇罡风之外大动静,仿佛只有一瞬之间,玉霄观云最后飘然飞回云霄背上剑匣之中,而云霄手中的赤地鞭也变回了一圈血色蟒纹鞭,软韧地缠绕臂间、再无动静。 感应到罡风之外的无尽激荡,云霄也是心有余悸,为了对付龙霄佩这最后的地火劫相,他借鉴了楚国宰相孙子航所创的垂天星阵,以玉霄观云为引,早已将法阵之力依于剑上。且当初与仙剑一同的紫府雷符不是一张,而是两张! 第一张紫府雷符用于吞灭天雷劫相,第二张伴随仙剑,斩去龙霄佩右半身后直接飞出寰宇罡风,于虚空中引动星辰之力,发动法阵从后方夹击龙霄佩! 云霄自己牵制住赤地鞭,星辉大阵迫使龙霄佩施展地火劫相,这时第三张紫府雷符伴随玉霄观云而至,随剑势划开天门,将地火劫相、星辉阵式、还有龙霄佩本人一同卷入其中。 这是一次非常冒险的举动,为了保证星辉剑阵之威能够让龙霄佩全力施展地火劫相抵御,云霄自己再度斩化修为,只凭形骸体魄强锁赤地鞭,在雷光天门吞灭龙霄佩后,云霄已经是形神内外伤痕累累,不得已缓缓落下。 然而云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龙霄佩被吞灭于羽衣轻开辟的雷霆虚空中,却也不是就此身死,只见寰宇罡风之外,天幕激颤连连,仿佛有一头怪兽挣扎不断,显然是龙霄佩意图重归九州世界。 云霄见状正欲再度拔剑,准备倾尽最后一丝力气与龙霄佩同归于尽,而此时却见寰宇罡风中一片火焰交织成海,九条火龙首尾万丈摇展,有如琉璃碗罩,九条火龙汇聚如箭,直射天幕激颤! ------------ 第五百三十三章 神火飞矢 激颤欲裂的天幕仿佛感应到外界九龙神火飞矢之威,稍有一瞬停顿,神火飞矢毫无迟疑地贯入天幕激颤。 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惊天爆裂,云霄十分清楚,天幕激颤其实是龙霄佩意图挣脱雷霆虚空、回转九州世界的征兆,就相当于遁出九州世界的一道门户。 紫府雷符是羽衣轻炼就,既是符箓、亦是符器,同样也是小洞天法器,或许诸般器物之用,到了羽衣轻那种境界,已渐无分别。 只是那由紫府雷符开辟的雷霆虚空,本身并不稳定,在雷符尚未动用之前,雷霆虚空就像万物诞生之前,一无所有。然而一旦雷符被施展开来,雷光天门开阖,雷霆虚空就会乍然剧动,就像万物诞生之初,自混沌渐向清明的过程。 这个过程并非平和舒缓,实际上异常激烈,太古洪荒山川海陆变幻不定,尚是混沌已过,混沌未明之间的破灭之威,就是羽衣轻针对龙霄佩的办法之一。 雷霆虚空毕竟不是一方天地世界,而是羽衣轻当年留下的道法玄功,只要雷光天门开阖,引动雷霆虚空混沌初生,这片小洞天本就会自行走向灭亡,这样就能带着龙霄佩一并灭却于无涯之间,彻底将其毁灭。 而云霄与龙霄佩的斗法,尽其所能都是为了能将龙霄佩困于雷霆虚空之中,可没想到在雷霆虚空行将消散前,龙霄佩犹能挣扎,试图回归九州世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九龙神火飞矢突然出现,仿佛穿越了无数世界,贯入雷霆虚空之中,打消龙霄佩最后一丝挣扎的机会,随即将这一切归于乌有,连迷失于无涯之间也不可得。 云霄很清楚,最后这神火飞矢到底是谁的手笔,艰难落到海面上,朝着天空一番叩拜。 …… 古圣原洞天之中,齐德仲站在一处高岗之上,左手持弓、身形挺拔,右手环曲胸前,就像刚刚松开弓弦,眼前只有一线火径在半空兀自飘零,然后随风一吹便散灭无踪。 楼银章身影出现在齐德仲身后,连连鼓掌道:“好啊!总算是将龙霄佩这家伙弄死了,最后由你齐德仲点落休止,也算是功德圆满!” 齐德仲看着手中的赤乌神弓,不仅感叹道:“九龙神火罩重炼已毕,没想到重炼法宝与化散法宝灵犀于九州天地,居然是同时完成。” 在云霄与龙霄佩斗法的这段日子里,齐德仲熟悉了古圣原洞天玄妙,一直在暗中观视斗法情况,同时也在感应世间火性精华。 也恰恰是龙霄佩引动地火劫相化作冲天火柱,将云霄的铁舸法舟毁尽,二人法力相交,最后炼成那雪白晶塔,让齐德仲领会到世间物性本来相通之妙。 楼银章出身古圣原,他修为虽高,但对于九龙神火罩的炼制,也受自身知见所限,理所当然以为九龙神火罩乃是世间火性精华而成,就连齐德仲也被误导了许久。 道法修行中的火,并非真切的火焰,五脏六腑之中,心为火属,一切生机命元之根本。所谓真火,乃是内视返照、元神呈现之后,纯正根本的心念。 普通人的心念驳杂,易受外缘所扰,修行人的心念因诸般道法玄妙而内敛精粹,而这种心念一旦向外展现,也是极为强大、足可改变外物。 所以,九龙神火并非简单的火性精华,此等仙家法宝,讲究的便是运转崇正心念、体悟天心,从而发动天心火候,自然可得九龙神火之妙。 但这也不是说楼银章给的燧人火精便全无用处了,实际上齐德仲发现,燧人火精也不是单纯的火性精华,其中也包含了上古圣贤对万事万物的体悟。 上古洪荒初定,人类自蒙昧走向清明,开始探索自我立足之道,其中使得人类有别于其他生灵较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利用火源。 而燧人火精,就是这种自蒙昧走向清明过程中,上古圣贤对世间万物、与自我立足的判断,采摄火性精华的过程中,也是体悟天心。 齐德仲并没有直接在古圣原中重炼九龙神火罩,因为悟透这一点,他已经不需要再施法炼器,抬手持弓、屈臂拨弦,便可引动天心火候,九龙神火自行浮现世间,从而一步到位,直接化散于九州世界,成为抵御外界邪异的屏障。 然而在此之前,正逢龙霄佩被逐入雷霆虚空欲挣脱回归,齐德仲一念运作,对此自有感应,神弓拨动,九龙神火凝聚飞矢,破界而出,直接轰入雷霆虚空,连同龙霄佩一同湮灭。 不知道龙霄佩是否明白最后一击是齐德仲所为,但是也没有人会为龙霄佩担心这点了,龙霄佩与雷霆虚空一同灭却,不仅是形神俱灭,连留存真灵心念转世轮回也不可得,是彻底地化为乌有。 仔细想想,要斩杀龙霄佩,是多少人共同付出的心血?前有羽衣轻炼制的三张紫府雷符,后有安九宫出面指点,云霄本人亲自上阵斗法,张鹤冠坐镇海疆,齐德仲在暗处持弓以待、神火飞矢断绝后路,更别说过去九州战乱的无数杀伐。 为了对付龙霄佩一个人,几乎要让其他地仙高人一同出力,而龙霄佩最后的结果也是有目共睹,看似远在东海深处斗法,但此战激烈,世上修行高人都有几分玄妙感应。 尤其是齐德仲最后将九龙神火重新化散于九州天地,这便给天下同道参悟天地玄理多了一分机缘,绝不仅仅是庇佑九州世界这么简单。 至于齐德仲手上的赤乌神弓,也成为世间动用九龙神火的仙家法宝,无论是谁,再高的修为也无法将神弓带离九州世界。因为神弓本身已经成为九州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九龙神火寄托于天地间的一缕形迹。 神弓拨弦有护世与灭世之威,无论在九州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寰宇罡风之外无尽虚空,都可以将赤乌神弓化现而出,拨弦射出九龙神火飞矢,其威力可称无穷。 ------------ 第五百三十四章 护世宏愿 这赤乌神弓如斯神威,却不是谁都能动用的,甚至由不得齐德仲本人意志。神弓作为九州世界的一部分,若要动用神弓,必须保持护世宏愿之心,若无此念,恐怕连神弓形迹都看不见摸不着,要是强行拨弦,神弓即刻发动九龙神火之威反噬其人,纵使地仙修为也无法抵挡。 至于何为护世宏愿之心?齐德仲也无法完全言明,其中内涵之广博,非修行高人心念无法容纳,最好还是要有地仙观世、体悟众生的境界。 因为万物生机,正是天地间灵性真髓,护世宏愿之心,也包括保护世间万物生灵。但是这种保护,并非俗世寻常人所谓的保护,而是一种抛却立场、以超然伟岸无私看待万物生灵的境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一旦掌握神弓,就不可再动念涉入世事变迁之中,因为一旦涉入其中,便无可回避地具备立场、舍弃超然。所谓不仁,乃是无所偏私,一旦偏私,护世宏愿之心难成,神弓自然弃主,乃至于反噬。 齐德仲并没有给神弓祭炼任何元神心印,就在成器一刻,天地灵犀自受感应,在神弓之中留下一道心印,凡是感应神弓意图动用者,必须面对护世宏愿之心的拷问,天地之威、无可回避,纵使修为再高、法力再强,也不过是天地之蜉蝣、沧海之一粟。 然而保护九州世界万物众生,绝不是仅靠这一柄神弓便高枕无忧了,如果异界邪类效仿天王教或楚国帝君那般,渗透进入九州世界染化众生心灵意志,神弓纵有灭世之威,也不可能用在对付九州生灵之上,更不能指望仅凭神弓就能解决古今乃至未来岁月所有世事纷扰。 神弓是为了解决如深海异兽那种无法交流、肆意侵害的异界邪魔,若有九龙神火飞矢之威,即便是异界散仙也无法抵御,而且如今斩灭龙霄佩一战,也是在为后人展现,要对付此等祸世魔类该用何等手段。 不过即便如此,神弓之威也弥足震撼,别说亲自动用,凡是修行之辈哪怕有机缘一见神弓形迹,都是莫大机缘。 神弓成器、九龙神火布置完毕,楼银章愿心已成,未来仙道可期,如此大愿借齐德仲之手完成,缘法牵连极深,楼银章也十分坦荡,干脆将整个古圣原洞天送给齐德仲。 “前辈此礼过重了。”齐德仲轻轻拂袖,赤乌神弓化入形神之中,继续体悟法宝妙用。 楼银章摆手道:“你又何必谦虚?炼成九龙神火弓,九州世界等同又多一分安稳,天下同道受其庇佑,我亦得仙道机缘,以一处洞天相赠不算过分。” “九龙神火弓,这个名字倒是恰当。”齐德仲苦笑,却没有多说其他,修行人送礼可不是随便送的,其中缘法因果牵连极广,尤其是古圣原洞天,这不仅关乎一门道法传承,甚至还与上古诸圣有关。 “既然前辈执意要送,那我也不好拒绝。”齐德仲说道:“古圣原洞天广袤之地,我觉得倒是可以成为天下同道朝圣祭祀之地,以此铭记上古诸圣功德,证后世修行。” 楼银章眉头微动,赞许道:“我倒是不反对你这番举动,不过你要怎么做才能让天下同道前来朝圣祭祀?” “晚辈虽然炼成九龙神火弓,但是对法宝与天地万象的体悟尚且不足,希望能藉此机会走遍九州,领悟先圣所传禹步。”齐德仲拱手道。 进出古圣原洞天需要禹步玄功,楼银章并没有传授齐德仲,都是他自己领悟。如果想让古圣原洞天成为天下同道朝圣共祭之地,那齐德仲需要将禹步玄功领悟透彻、传遍人间。 此话一出、此念一动,便又是一番宏大愿心,欲铭记诸圣功德,那么齐德仲自己就先要有功德圣行,否则便是空谈,若行止有违愿心,齐德仲不仅功德难成,甚至会就此遭劫殒落,而这也是齐德仲飞升仙道前最后一道考验。 楼银章阖眼长叹一声,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徒弟云霄已是世间异数,没想到你这个做师父的更厉害。是我看走眼了,还是羽衣轻厉害啊,我和青干断这些人,都认为云霄仙缘更甚、前世宿因,却总是忘了,神仙皆是凡人修。你有此等愿心,古圣原交到你手里不会有差错。你既然有弘道传法天下之念,那便去吧。” …… 双霄斗法已毕,最后那神火飞矢破天之威,火海焰光满布九州寰宇,就算在海内九州也能看见。神火飞矢消失之后,更有一重玄妙感应呈现天地之间,虽是一时难明,但世间修行人自各有所得。 而斗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好几拨修行人暗中出海,先是漫长的海上旅程,接着又要面对骇人风暴,最后好不容易来到斗法核心的千里海域,看到那耸天高立的雪白晶塔。 紊乱的天地灵犀犹在激荡,这帮修行人并没有就此退去,当他们看见雪白晶塔时,巨大多数人都流露出贪婪之色。 这些人为何而来?双霄斗法、必有死伤,说不定还有许多奇珍法器、天材地宝失落,要是争得其中一二,对自身修行助益必是极大,而眼前这座雪白晶塔散发出的精幽感应,更是让众人叹为观止。 千丈高塔,或许都能作为天材地宝采用,这么大一座晶塔,足够在场两百多名修行人瓜分,一下子便纷纷涌至晶塔左近,试图将其拆分。 然而在晶塔顶端,这帮修行人看不见被六合云海阵所遮掩的声息,早在大战结束之后,仙壶洞天多位高人结阵而出,来到晶塔附近找到云霄,将他小心保护起来。 大战过后,云霄损耗极重,除了玉霄观云和玄龙木匣之外,所有器物全数毁尽,神气生机虚若空谷。云霁带领众人来到之后,原本还想赶紧护送云霄前往仙壶洞天闭关养伤,孰料云霄另有妙法,直接在雪白晶塔顶端定坐,随神气开阖感应天地灵犀,缓缓疗复损伤。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来到此地的两百多名修行人。 ------------ 第五百三十五章 物性万化 “当真面目可憎、不堪入目!”云霁凌空结阵,俯瞰着这两百多名修行人,冷冷言道。 “师弟,你也不用苛责太甚。”云霄虽是伤重,但并不影响他开口说话,而且看他的模样,好像还十分从容淡定,一点都看不出大战方休的伤疲交加。 云霁说道:“我已再三勒令天下同道莫要干涉你与龙霄佩的斗法,并不仅是为了减少意料之外的变数,也是让天下同道避免灾祸,谁料他们还是不顾凶危,执意深入战圈,如此自寻死路,不配道法修行!” 云霄赶紧出言安慰道:“师弟你这又是何必,现在不都打完了嘛?他们既然能自行来到东海深处,那便由得他们便是,就当做是一番行游历练,你若是觉得看不下去,那就视而不见吧。再说了,你我都是道法修行之辈,没必要评断他人配不配道法修行,如此攻讦并不显得你我高明。” “师兄境界高明,师弟我远不及也。”云霁执礼言道。 这时一同结阵护法的杏鸾唇珠微翘、柳眉微蹙道:“我倒是觉得云霁说得没错,这帮修行人是挺讨厌的。谁都知道斗法海域无比凶险,他们倒好,就像嗅着腥味的秃鹫鬣狗一样,为了一点眼前小利,完全不顾此等作为祸及自身与周围同道,以至于败坏风气,无端沾染杀伐争斗,对人对己皆非幸事。” 云霄轻抚膝上微尘,笑道:“秃鹫鬣狗何辜?皆是世上生灵,习性不同罢了,亦能通灵悟道、超脱族类,而世人不自省悟者多矣,各有追求亦各有困顿难解,身负道法玄功未必高人一等。” 塔上众人对话之际,下方的两百多修行人也有了动作,因为他们皆不了解这雪白晶塔究竟是为何物,只感应到无比精纯的物性凝炼,若是能采用些许,或者可以作为炼器的天材地宝。 当即就有些不长眼的修行人祭出法器往雪白晶塔上攻击,却发现无论施展多强大的法力,雪白晶塔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丝毫刮蹭损伤也无,仿佛将道法玄功之威全部吞没其中。 塔下的修行人在研究,塔上众人也各有心思,云霁看着脚下晶塔,他并没有贸然试探,而是直接询问起云霄: “师兄,这晶塔是究竟什么东西?我总觉得此物不属世间一切物性诸类。” “世间万物本皆无名,你要是问我名字我也说不上来。”云霄言道:“不过身在晶塔顶端,能够清楚感应到天地灵犀流转,宛如自成一片福地洞天,我借此地涵养伤躯,也是为了领悟之前与龙霄佩一战种种。” 地仙斗法也不是白打的,云霄不是为了杀龙霄佩而杀,一切前后因果、缘法牵连,更有诸般通玄道法的运使奥妙,本身就是让云霄不断反思证悟的绝佳契机。而这座雪白晶塔内中,很奇妙地收纳了云霄的一切感悟。 这座雪白晶塔或许能当做一件法器,但这件法器并非云霄炼成的,成器机缘就连云霄也无法复现,或者说这就是天地造化之妙,而云霄与龙霄佩的法力,不过是推进了天地造化的过程。 如同世道文明在不断演变,时至今日器物之用日新月异、气象大改,修行奇珍也并非一成不变。由于修行宗门动辄传承数百上千年,许多凡夫俗子总以为修行高人都是古风犹存,却不明白求证超脱的修行也在超脱时代岁月本身。 上古之时,修行奇珍物用未必就比当今修行界要丰足繁多,知见与经验的积累,让后人本就站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进取摸索,而这个过程中自然诞生许多前所未有的事物。 诚然,有些修行奇珍或机缘是难以重现、独一无二的,但这未必不能给后人以启示与指引,哪怕是齐德仲传下的道法,也不是让门人弟子全身心依仗法器物用的,参悟天地物性乃是传承根本。 而这座雪白晶塔,就是云霄道法修行以来的极致。晶塔本身的确不是如今世上任何物性属类,但是却可以凭自身感悟,转变晶塔本身属气性质,刚柔软硬、阴阳炎凉,万化由心。 不过晶塔物性虽能随心念转化,晶塔本身形态却不会发生改变,所以说这种物性之变,只能完全由修行人的元神心念所感应,对于世俗之人而言,就仅仅是一块巨大的宝石结晶。 至于云霄判断其为法器,就是因为这种唯有元神心念方能感应的物性之变,可以伴随身心形神一同发生变化,御器行功的过程中,也是在修炼自身形神,从而达到物我同息之境,有益于突破修行境界。 云霁在听完云霄的解释后,眼神陡然精光爆射,喜色难抑道:“这么说来,这座雪白晶塔倒是与我等修行十分相合,门人弟子体悟物性,所担心者无非一来天材地宝用度不足,二来感应物性、初习炼器火候不当。有了这座雪白晶塔,自然能让门人弟子打下炼器根基,再不济亦是修养身心之宝。” 云霄想得是古往今来修行世道之变,云霁则更是直接,他有心开宗立派,想得自然是道法传承如何延续不绝,若能留于后世传人更多福荫,云霁自然尽力而为。 云霄闻言笑道:“可是师弟你有没有想过,这东西要怎么处理?此物已与地脉相连,本身又是世间物性之精,无法摧毁,此宝现世之后,下面那帮修行人求而不得,自然会传遍修行界,那么师弟你要杀光这帮修行人不成?” 云霁斜捧苍雷锏,冷肃言道:“我自然不会无端开此杀戮,至于这雪白晶塔,若天下同道知晓,随缘结缘亦无不可,我并非贪独之人。但是结缘也要随缘,晶塔现世与师兄有关,就算并非我等所独占,也没必要就此拱手推让于天下同道。大不了我在此布下阵法禁制,让门人弟子来此守护。” “唉,说到底,你还是希望我这个做师兄的出面嘛!”云霄一拍大腿:“好!那我也不多推让了,诸位做好准备,看我收了这座晶塔!” ------------ 第五百三十六章 神霄天晶 “师兄,你的伤……”云霁闻言并未喜悦,担心询问起云霄的伤势。 “没那么快好,诸般法器尽毁、双分化身被斩、赤地鞭侵害生机,不重新修炼个十几年,别想好干净。”云霄话里虽说得极重,但看他伸懒腰的一派从容中,似乎看不出有此艰苦经历。 仔细想想,云霄这次为了斩杀龙霄佩付出的代价的确十分沉重,但地仙修行十分玄妙,即便伤重境界犹在,他说能收晶塔那便是能收。 只见云霄剑指一抬,背上玉霄观云自行出鞘,仙剑飞游直接破了众人结阵,身形显露在外,立刻让下方众人惊觉。 “来者何人?”当即就有人抬手指喝:“躲躲藏藏,必定不是善类,若是看中了这座晶塔,还烦请遵守先来后到的规矩,莫要恃强而作!” 云霁闻言冷冷一笑,这帮人的道法修为,他一眼就看破,两百多人,竟无一人有飞天之能,大多数止步于外感修为,一路乘船入海,半途结阵凌波踏浪而至,好不容易来到此地,却又对雪白晶塔束手无策,看见云霄众人后,还谈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 晶塔顶端,六名飞天高人护持着中间云霄,这种阵容哪怕是在九州修行界也不多见,而下方众人居然敢出言挑衅,也不知是安得什么心思。 眼见对方不应,喊话之人以为得逞,于是抬手抱拳:“几位道友,我等乃是奉九州盟主之令前来,约束天下同道,莫要涉足高人斗法。如今斗法已毕,我等正要收拾战场,此地一应事物,皆由九州盟所管辖。这座晶塔非是无主奇珍,如果你们欲求此宝,不妨等我们将其送归九州盟主后,在寻盟主商榷如何?” 云霁脸上冷笑难收,假冒九州盟主威名就然冒充到他面前,这帮混货就不知道他们眼前的正是先后两任九州盟主吗?无知者无畏,更是无视法度规戒! “九州盟主之令?”云霁虽然身在千丈塔顶,随言威压逼落塔底:“据我所知,九州盟主若有号令,乃是凭金紫、银青、铜赤、铁玄四色符令,凡有宣告布闻,凭四色符令方是仪律正宗。此前九州盟主勒令天下同道莫入东海,便是以银青符令传语各方。你们说是有九州盟主之令,所凭是哪一色符令?” 九州盟在云霁主持的日子中,一应规制日趋完善,为了必要之时能够调动号令天下同道,云霁创制四色符令,金紫最高、铁玄最低,根据事态情况发令,以符令调动各方各派同道。 金紫符令代表涉及九州世界危机要事,不仅需要各派通力合作,也需要众多修行高人出手相助,能够发布金紫符令,本身就代表着九州盟内各方各派的意志集合。 银青符令则是盟主本人可以发布的最高权威,一般如拦江筑坝的庞大工程、有妖魔现世需要讨伐等,银青符令一出,各派同道响应参随。 至于铜赤、铁玄符令,则主要是设计某地某派事例,需要修行同道出面公证,或者派门人弟子参与协助。 九州盟本身并不涉及各个门派传承的内务,但也正是因为每个修行门派乃至于每一个修行人,并非完全孤立存在于世上,或多或少有着不同程度的牵连,有时候缘法纠葛渐深,一门一派难以完全处理妥善、修行散人孤身易受欺,九州盟也有此等担负。 四色符令本身也是法器,虽然妙用不甚高强,但足够精妙、无法仿效,云霁创制四色符令制,他本人却从不滥用,更不会为了一些修行奇珍就用符令调动修行同道,这完全是对九州盟威信的破坏。 云霁这一番话,逼得对方一时间哑口无言,或许这帮人一开始以为云霁几人只是海外清修的高人,没想到对九州盟务如此熟悉,看来这次是无法将晶塔得手了。 “原来也是九州盟的道友。”那名修行人连连作揖,态度转为谄媚:“不知道友在何处仙乡修行?日后若有机会也好结交往来。” 云霁纵身落下,身化风云威压倏降,这时众多修行人才看见他的相貌形容,已经有些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九州盟主、碧亭山修行人,云霁散人拜候诸位!”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死寂,云霁抬手运化,浪涛交叠,一阵风霜卷袭而至,两百多修行人抵挡不及,竟被封印与一片冰雪之中,形神凝结封冻、生机蛰伏,彻底成了一具具不死不活的冰雕。 云霁不打算杀人,可也不会纵放这伙修行人,待得回返海内,他便要拿这批人警醒天下。 挥手塔顶,云霄祭出仙剑,玉霄观云冲天而上,随即矫若游龙,直贯雪白晶塔峰尖,一剑之威,雪白晶塔轰然崩碎瓦解,而且散碎成无数细小晶石,向外四处飞溅。 另外几名高人施展法力,将方圆周遭收拢起来,所有飞射的晶石如同片片雪花重新聚拢,在空中聚散游动,就像鱼群一般。 云霄收回仙剑,抬手摄来一枚晶石,雪白晶塔散碎,每一颗晶石本身都蕴含着与晶塔一致的妙用,无论晶石大小,都可以随元神心念随意化转其中物性,而云霄若要养伤,以这种晶石物性最为适合,可以按照元神观想,重塑形神。 这一剑斩碎雪白晶塔的道法,可不是寻常的御剑术,而是他施展紫府雷符之后,领悟而出的精妙剑意,凭玉霄观云足可劈开天门,出入九州世界。也唯有如此,方能将无法摧破毁坏的晶塔斩碎。就连散碎的每一块晶石形状,都是经过云霄念头解塑而成,足见元神心念之广。 众人收走晶石,以后无论是留给门人弟子助益修行,还是用来结缘馈赠,都极为适合。 “师兄,你来给这晶石起个名字吧?”云霁忽然想起,这般奇珍不应无名。 云霄端着一枚晶石观瞧许久,然后笑着叹息道:“九天处高而无尽,以神霄为最上,观此石可窥天下,不如就叫做神霄天晶,如何?” ------------ 第537章 妙法指道 齐德仲带着九天神火弓回到仙壶洞天,云霄带回真的能够堆积成山的神霄天晶,师徒几人再度相会,相互了解了一番情况,齐德仲与云霄都打算开坛讲演道法。 这次开坛**是专门针对门人弟子的,为此云霁还特地跑了一套碧亭山道场,将那两百多修行人扣押起来之后,召集道场弟子前往仙壶洞天,一同聆听尊长讲演道法。 这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齐德仲与云霄皆是当世地仙,不仅本人道法修行高超,也为门人弟子以及后世之人打下传承根基,众人无论修为高低都有聆听的必要。 倒是怀英有些担忧:“师尊,我等若是就此前往仙壶洞天,将碧亭山道场闲置,只留下外门弟子与散人同道,恐怕不妥。” 云霁说道:“仙壶洞天中自可对碧亭山道场一切动静了若指掌,而且此番开坛**不会太久,你大师伯**完毕还要闭关。而且此番**不应错过,你也不应在此时迟疑,有失求道之心,毕竟修行人还是更应将心思放在道法修行之上。” 除了部分远在九州各地身负职司的门人弟子,云霁将所有人集中到仙壶洞天之中,然后恭请齐德仲与云霄相继开坛讲演道法。 齐德仲这些年除了炼制九龙神火弓与自身修行进境,也不忘将这些年的修行重新梳理一番,以《黄庭玉枢含神章》为根基,结合自己与门下弟子修行过程中的印证,完善为《观云妙法指道章》。 虽然齐德仲精擅炼器之道,门下弟子也是同样,不过他所修行的道法乃是遍观世间万物、返照窥心,自然觉悟之道,开口只谈修行中重重境界奥妙。自修行筑基伊始讲起,甚至包括日常诸般起居作息,要将道法修行化作立身涵养之中。 地仙**,当然不会是简单开口谈玄,随言化境,凝聚元神心印留于在场聆听众人。而且每个人所听到的,都会与自身感悟相印证,从而会有不同道法玄功的演变与发展。 当然,齐德仲也将自己对禹步玄功的领悟传授众人,古圣原洞天的存在将不再隐秘,未来天下同道亦会知晓,那将是作为天下修行人共同尊崇的圣地,九州世人皆得上古诸圣的传承。 齐德仲**一天一夜不间断,众人闻之如身沐甘霖、意犹未尽,这时候就轮到云霄讲演道法。 那堆在仙壶岛上如同另外一座山峰的神霄天晶,众人早有耳闻,云霄上台只手握一枚神霄天晶,抬手祭起之后,不开口言说,只运转元神感应,与在场众人相呼应共鸣。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凡是悟性好些的门人弟子,赶紧收摄心神进入定境之中,仔细体会云霄运转元神感应中的诸般奥妙。 元神定境中宛如一念闪烁,实际上弹指三昼夜已过,不少门人弟子已经隐有破关进境之兆,显然此番**收获不少。 云霁看见这样的场面十分欣慰,倒不是因为师尊与师兄开坛**几天就能培养门人弟子进境突破,盖因这些弟子修行火候已足,机缘若至便可修为再进,若是尚未有所精进,说明其人修行尚欠缺穿凿之功。 **已毕,仙壶洞天反倒是一片宁静,许多当场有进境之机的弟子,不宜此时惊扰,云霁干脆让众人继续留在原处好好体悟尊长**,不急于一时离座,哪怕是对心性的考验。 …… 玄武峰藏剑阁中,齐德仲将九龙神火弓轻轻挂在一处不显眼的木架上,光是看外表,这柄赤乌色的神弓并不显眼。 藏剑阁乃是仙壶洞天中地气升腾舒发之处,法宝安置于此,自然受到洞天灵犀洗炼温养。藏剑阁乃是洞天禁地,一般晚辈弟子不允许接近,更何况如今阁外还有玉虎双狩化作的灵瑞坐镇。 “师父,就是这柄神弓,最后斩杀了龙霄佩吗?”云霄眼力更为敏锐,出言问道。 齐德仲点点头:“九龙神火弓,乃是为师尽十年之功炼就的仙家法宝,此器妙用为师只让你们两个知晓。” 随言化境,齐德仲将神弓用途告知云霄与云霁,云霄听闻后脸色微沉,而云霁则异常震惊,感叹道:“看来此器也只能安置在藏剑阁了。” 九龙神火弓的威力,恐怕“九州第一法宝”之名都不足以形容,能够汇聚天心神火灭却异界邪灵,威力之强,足可将来犯侵害者彻底抹杀。而且不用担心像昊天蕴怒那般波及广大,九龙神火只伤异界邪灵本身,已经不是寻常的道法玄通。 这么一件仙家法宝,其存在就是一种对异界邪灵的威慑。齐德仲一箭射出九州世界,将龙霄佩最后立足的雷霆虚空一并湮灭,说明九龙神火弓施展开来,绝不仅仅局限于九州世界,甚至能够对异界所用。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试图侵害九州世界的邪灵,不仅要面临自身被绝大威能抹杀的可能,说不定连自己出身的世界也要被九龙神火所噬。 然而运用九龙神火弓的苛刻条件,齐德仲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了两位弟子,云霄自不必多提,而云霁显然是未来执掌一门的重要关键,他也有必要了解内情,甚至要选择是否要得九龙神火弓的传承。 若要执掌神弓,那么法宝之主的身份倒是有些类似七星剑派的执剑长老,甚至其人境界要更加超然物外,与本门传承关联不会太紧密了。 九龙神火弓是守护九州世界的极致利器,在成器之时,就注定执掌神弓必须要有超然无私的护世宏愿心,这样的人不适合执掌宗门、护持传承。 齐德仲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云霁未来要开宗立派,做一门尊长,那么就不适合执掌九龙神火弓,除非等到他自己卸下掌门之位,舍尽凡心私念,方可执掌神弓、立愿护世。 然而要有此境界,恐怕已证地仙位业,实际上当真的有了地仙修为,对掌门之位也不会看得太重,一切就都看云霁自己的选择。 ------------ 第五百三十八章 普天大醮 实际九州修行界近千年来,求证地仙位业仍然执掌一门之人,就只有羽衣轻一人,其缘由实乃是羽衣轻修行精进奇快,求证地仙位业犹在继承太华掌门之前。 一般来说,羽衣轻能够求证地仙位业,完全可以选择继续清修,以求未来飞升成仙,没必要继任掌门之位,太华门尊长也不会强求。只不过羽衣轻依旧慨然接受,并且在他执掌太华门期间,传承气象愈加兴旺。 而如今仙壶洞天中,光是地仙高人就有齐德仲、云霄、红尘酒三人,除却红尘酒乃是化外妖王,成就不为修行界所知,齐德仲与云霄这对师徒堪称传奇。 “为师打算出山入世、再渡红尘,传法天下。”齐德仲指尖轻抚神弓:“讲法归来之后,我打算带你们师娘还有红尘酒道友前往元始界清修,以期仙道成就,并且不再复返九州世界。” 云霄闻言当即跪下,喜悦道:“师父成仙在望,弟子愿随侍前往。” 云霁见状也一同跪下,脸色却有些复杂地说道:“师尊此去,不啻为飞升超脱,我等弟子未能尽得师尊真传,恐有损师道尊严。” 齐德仲闻言转过身来,依旧那副低眉垂目的样子,浅笑言道:“方才我不是已将一世修行精髓传授你等了吗?道法已传、仙缘已留,后世传人善自珍守护持,若立宗门道统,非祖师一人窃据独占。” 云霁所想,无非是担心齐德仲与云霄这两位地仙高人离开之后,所剩的门人弟子无法得到仙家福缘与修行指点,却忘了自己就身处道统传承间。 古往今来多少修行门派,或大或小、或强或弱,不因仙家祖师成就高超而延续不绝,也不因前人修为浅薄而传承难继。 传承传承,既有前人之传,也要有后人之承,将大道修行尽可能完善地传授后人,挑选良才培养教导,树立正道门风、时时自省警悟,最终再有超出前人的领会感悟。至于道统传承中所可能遭遇的种种困难与劫数,自然也是历代门人弟子需要面对的,难道这些事,没有宗门传承就无需面对了吗? 事情总会是接连不断地考验着每一个人,如何面对亦是修行,不能也不应该指望什么困难都由仙家祖师来应付,若是如此,哪里还是道统传承?祖师传下道法乃是福缘,并不亏欠于门人弟子。 齐德仲这也是在点拨云霁,如果他真有意开宗立派,那么齐德仲就更不应该留在九州世界,让门人弟子总是觉得有所依仗,如此以往,不利于传人心性磨砺。 此等用意不仅在于宗门传承,也包括了九州盟的事务。九州盟乃是天下修行同道组织而成,那不是云霁一个人做主的场合,也不是未来哪个九州盟主的一言堂。 再说了,齐德仲也有自己的修行,他有心要往元始界清修,难不成云霁还要以道法传承为要挟不成?难道这也算维护师道尊严? 短短一番话,内中涵义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吓得这名直面千军万马、无数杀伐犹然从容冷目的云上凶鬣一身冷汗,回首领悟方知自己踏差至此,若非师尊点化,差点就要走上如龙霄佩一般的老路。 “弟子知错!”云霁俯首叩拜,再也不敢多言。 齐德仲没有一丝逼人的威压,就连语气也是细腻祥和,他见云霁如此,转而对云霄说道:“你也不必急于随为师前往,留下前往元始界的指航心印,为师先行一步。你就专心养伤,重修这一身道法玄功。再说了,云霁恐怕还指望你做开宗祖师,你不适合这么快就跟着为师前往元始界。” 云霄一脸恍然大悟:“也对,那弟子就先驻留九州世界一阵便是……对了,不如将玉霄观云也留在藏剑阁吧?” “仙剑有灵,宜居福地,你既然放得下,藏剑阁自有置处。”齐德仲随意说道。 非常奇妙,齐德仲与云霄一生炼器繁多,最后几乎都没有一件法器随身,这也证明了齐德仲所传道法,从来不是为法器物用。 出得了藏剑阁,齐德仲安排云霄在观云亭养伤,杏鸾陪同且作为护法,仍旧禁止门人弟子惊扰。 接下来的日子中,九州世界才是真正归于平静,仙壶洞天中又有几名弟子修为精进,怀字辈中可谓是英才辈出,云霁也安排他们各自职司,其中让怀殇、怀松、怀英随侍师祖齐德仲一同行游九州。 双霄斗法的结果,九州盟并未大肆宣扬,即便修行同道问及,云霁的回答都是师兄闭关养伤,其余一概不予回应,究竟结果细节如何,便让天下人自行揣测便是,知之者自然知晓,不知者境界未足,知道了也没用。 至于那两百多违令出海,被云霁逮个正着的修行人,九州盟算是第一次集中处理这么多违令之人。不过云霁没有杀人,而是让他们参与到江河水利工程之中,毕竟他们违令之举并没有造成具体祸患,就以苦行洗炼心性,为天下同道警醒。 没过多久,龙虎山天师道传出老祖张鹤冠出关的消息,据说要为过去数十年战乱中的无数亡灵怨魂,做一场三千六百分圣真位的普天大醮,以祈天地神灵感应,为九州苍生祝福,为战乱中死去的生灵超度拔罪。 修行界中真正了解张鹤冠被龙霄佩逼出九州世界的人是少数,张家老祖一出关就要做此大祭,以天师道法精严仪轨来看,这场普天大醮可相当了不得,过去天师道极少举办此等大典,非是天命帝星、人间圣贤有大功德,不能请天师道办普天大醮。 张家老祖亲自主持大醮,这可不是乡下神汉巫婆搞的跳大神,而是真真切切要请尊神仙真法驾降临,修行之辈看上一眼,指不定会有多少感悟印证,这是绝对不能缺席的修行良机啊! 所以此等消息一出,天南海北各地修行之辈,纷纷云集龙虎山一带,欲一窥久违的普天大醮。 ------------ 第五百三十九章 议论纷纷 龙虎山外的八卦宫阵,如今迎来了大批修行同道,普天大醮要进行七七四十九天,仪轨精严隆重,事前准备更是繁多,尚未开始便有许多修行同道前来,更有九州各地的达官贵人、豪商富贾,也都想亲眼目睹这普天大醮的宏大气象,说不定也能见识到仙家修行。 张家老祖出关主持普天大醮,这样的大事自然也有修行各派的庆贺,就连九州盟主也亲自遣人送来礼数,只不过却是姗姗来迟。 “看来斩灭龙霄佩后,碧亭山上下有事忙碌,未必能拔冗前来了。” 龙虎山门前,人头攒动,修行人三三两两相聚交谈,方才所见已是太华门长老餐风携弟子前来,那位可是跟羽衣轻同辈的尊长,就连当代天师张应锦都要亲自相迎,足见身份之尊。 “话说龙霄佩真的死了吗?我看六合明府好像也没甚大动静,府尊被斩都不声不响,难不成就这样让碧亭山横行霸道不成?” “嘘!小点儿声!一看你就是不了解情况的。六合明府能说什么?龙霄佩当年试图谋害齐德仲不成,他徒弟云霄报复回去怎么就不行了?这还挺快意恩仇的。龙霄佩地位再高,难不成还要带上整个六合明府跟碧亭山对着干?要是能这样,云霁早就带领九州盟讨伐明府了。” “道兄你的意思是说,六合明府为了保存宗门传承,不得已将龙霄佩推出去跟云霄斗法?” “这谁说得清?据说这次盟主下令,不许天下修行同道入海干扰,却还是有两百多人被抓了现行,也是盟主宽大为怀,只是让他们服点苦役。” “那个云霁有这么好心?不把人折腾死了?” “要我猜,估计还是龙霄佩真的死了,这对于碧亭山一脉可是大喜事,仇人伏诛、宗门基业已成,盟主一开心就放过这两百多人了。” “那这次碧亭山会派什么人来?不会是盟主本人亲至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盟主事务繁多,而且现在这个场合也不恰当,以盟主的身份,又该怎样面对六合明府之人?如此场面,不如不见。” “但碧亭山不可能就此缺席普天大醮吧?当年可是云霁亲自主持伐楚大战,如今天师道老祖出关设祭,无论是为在世生人还是战死亡灵,碧亭山涉足甚深,总该有些表示吧?” 正当众人讨论热切之际,远方一阵清风飘然而至,龙虎山大阵引动香火烟霞冲霄,左近修行人同受感应,心知这必是有高人驾到,纷纷留心注目。 只见远方地平线上,四条人影长身玉立,皆是一身素淡清雅的雪青鹤氅,足不沾尘、翩然若仙,最初只是视界远方的几道身影,踏足迈步不过瞬息,转眼就来到众人眼前,再一步便已来到龙虎山门之外。 为首之人神容清冷,低眉垂目毫无斜视,仿佛视众人如无物,在龙虎山门之外停步驻足,抬手抱拳言道: “东海散人齐德仲,受九州盟主所请,特来龙虎山天师道观礼,求见当代天师。” 这话声音并不嘹亮,施法传声只向龙虎山道场之中,柔和平静不会惊动他人元神,然而话语本身却不亚于黄钟大吕、震彻心扉。 这一下可不只是道场山门之外的江湖散人吃惊,已被邀请进入龙虎山道场的各派同道纷纷现身相迎,当代天师张应锦满面红光,一路小跑不敢施展神行道法,朝着齐德仲连作深揖。 “天师礼重。”齐德仲轻声应了一句,并无骄狂作态,更显其人气度超凡。 齐德仲自报来历,道场山门之外的议论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齐德仲!竟然是齐德仲!没想到十多年不见,齐德仲居然在这个时候出山入世,看来龙霄佩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个人就是齐德仲?好高的修为啊,他刚才走过之时,我连他的相貌都没看清楚,元神感应仿佛在千里之外。没想到九州盟主竟然派他来了。” “放屁!说话小心点!什么派不派的?世上哪里有徒弟派师父来的道理?看来还是人家师徒一家高明啊,斩杀龙霄佩之后,碧亭山的确是派谁来都不恰当,只有齐德仲最为适合。当年齐德仲就是当事苦主,六合明府想要追责,起码要过齐德仲这关,这下好了,六合明府有苦说不出,自己回家慢慢检讨去吧!” “据说齐德仲当年已是一方高人,还是乾朝太子,如今现身龙虎山,是不是想有所作为啊?” “看你这话说的,你在想什么?我看齐德仲的修为深不可测,各大门派的使者个个尊敬,用脚后跟也能想明白,能够教出云霄、云霁这些弟子,他们的师父能是庸俗凡夫不成?修行到了人家那种境界,皇帝宝座哪里还值得他们看的?你是不知道,当年就有不少人为求晋身,想劝还在盟主之位上的云霄夺得帝位、改朝换代,齐德仲要真的想做,哪里要他自己出力,他那帮弟子早就帮他打理好了。” “要听你这么说,齐德仲传闻在东海闭关十余载,未必还能使唤得了他那些徒弟吧?还不被架空了?” “那你看人家现在像是被架空的模样么?看见齐德仲身后那几个人吗?可都是如今碧亭山怀字辈中的杰出弟子,那怀殇、怀松就是云霄与云霁二人的大弟子,那个看着最老的怀英更是碧亭山主事,此行分明就是师祖要指点门人,要真是架空,哪里还需要这种架势?” “说得也对啊,如今碧亭山怀字辈的门人不少已经闯出名堂来了,我看用不了多少年就要开宗立派,说不定这是祖师爷要选未来的掌门弟子呢?” “这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了,你我这种连道场山门都进不去的江湖散人,议论到天上去了也不管事,就省点口水力气吧……唉,说来我也是羡慕得紧,人家齐德仲闭关远世十多年,甫一现身便是各派高人迎候拜见,高人就是高人啊,比不了!” ------------ 第五百四十章 一言点化 龙虎山道场山门内,天师张应锦满脸苦笑,齐德仲来到之后没有多言,无声无息地使了个法术,让山门之外江湖散人的议论声响传人道场山门之内,让各派同道全都听在耳中。 虽说外人议论本无需理会,但是这样的场合终归不恰当,齐德仲此举似有挑衅之嫌,奈何碧亭山一脉对天师道施恩极重,就连失踪百年的老祖张鹤冠也被寻回,张应锦贵为天师,也只好苦笑以应。 “道友不会埋怨我恃恩自重吧?”齐德仲笑道:“我无心寻衅,只是希望天师道明白,天下修行非只眼前你我诸辈,还有更多江湖散人无缘窥见大道。我亦是江湖散人出身,深知修行之艰,望普天大醮不分内外尊卑,都有此机缘观礼见证,如此方显天师道门庭广大、润泽苍生。” 齐德仲行游九州,听闻天师道即将举办普天大醮,心念一动便折向于此,来到八卦宫阵之后,发现此地宾客众多,却有许多江湖散人滞留道场山门之外,似不得进。所以当齐德仲见到天师张应锦与各派同道之后,施法让众人了解到外面的情况,同时婉言提醒天师道。 张鹤冠主持普天大醮用意明显,主为护国佑民、延寿度亡、消灾禳祸、祈福谢恩,他不是为了单独哪个人或某个宗门传承而设,乃是为天下苍生祈福、为死难亡灵超度,是一种无私无亲的天地之心。 天师道既然出力协助老祖举办普天大醮,也不应该有区分宗门内外、身份尊卑之念。谁不是从一介凡夫逐渐修成这一身道法玄功的?没必要看不起江湖散人便摒弃门外。老祖张鹤冠本就有着弘道传法、点化仙缘的心思,天师道门人就应该效法尊崇。 如果将普天大醮当做是天师道和修行各派高人结交的场合,倒是显得天师道眼界狭隘了。祖天师道陵真人当年可是开创道门教团、弘法九州的成就,后人更应秉树道门之风,广传道风、传承功德,而不是固守辟外。 宗门法术固然秘传,但大道修行不仅在此,祖天师开创道门传承,以至于后世许多修行宗门引援道门仪轨戒律,连太华门也不例外,这本身就是一种教化众生、指引修行的大功德,为何天师道后人不效法祖师遗教,连老祖本人的用意也看不透么?若是如此,天师道传承岌岌可危矣! 齐德仲轻浅一句聊作点拨,他虽为亲眼见到老祖张鹤冠,不过他一眼就看出这场普天大醮的具体用意。 天师道老祖重归师门,门人弟子当然欣悦,也希望甫经折损的天师道门人,能够得到老祖的点拨传授,重新振作宗门传承气象。 张鹤冠并没有像齐德仲那样开坛讲演道法,而是要设这么一场普天大醮,实际上就是对门人无声的点化。 普天大醮过程繁琐、科仪隆重,从铺设坛座、安置上真仙圣位,到清静坛场、静养心斋,光是前期准备就要求天师道门人全身心恭谨专注,这本身就是一种对心性修为的考验。 如此重大的斋醮科仪可不是白搞的,更不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就为了显耀天师道的传承底蕴,而是科仪本身就要助益门人弟子参悟道法、精进修行,如果能够领悟这一点,并且真切落实在自身言行上,这就说明悟性心性皆属上乘。 既然天师道希望老祖张鹤冠指点门人弟子,那总归要看后人们资质性情如何吧?要是连老祖主持的普天大醮都不能专心致志参与其中,松懈倦怠、焦躁不耐,尊长怎么能够放心将道法传授其人? 另外,普天大醮不是简单的祭典,而是面向天下苍生。过去普天大醮是为人间天子而设,如今帝制渐失,普天大醮便是万民皆可观礼,哪里还要区分门内门外? 这种场合,往往也应该是天师道尊长考察世人,收徒传法、光大门庭的时机。怎么到了天师张应锦,就变成结交各派高人的宴会了? 天师道经过这些年的起伏,宗门传承气象的确不如过往,当代天师急切于各个修行门派交好也不算有错。但一门传承气象,归根结底是要门人弟子自己争气。在普天大醮这个场合收徒传法,更能彰显天师道传法无别的胸襟境界,而不是汲汲营营跟各派高人巴结。 修行门派收徒,也不尽是只收根骨天赋上乘的凡夫俗子,很多时候那些江湖散人资质悟性也不差,缺的恰是正宗师门道法的指引与点拨。如今普天大醮吸引了这么多江湖散人围观,天师道想要重振宗门,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广纳门徒,身为东道,其他门派见状也未必会跟天师道抢人,为何就不能珍惜此等良机呢? 很显然,这些话老祖张鹤冠并没有点破,因为他要考察的不仅是晚辈弟子,还包括如今这位天师张应锦。作为一门之主,若尚不能体悟道法传承之精髓真意,忙于结交攀附,那么也活该天师道传承式微,怪不了别人。 齐德仲正是看出张鹤冠的用意,也发现修行各派前来的使者客人没有言明,所以干脆在众人面前指出。而这种话往往忠言逆耳,如果不是齐德仲本人身份地位,很有可能招惹对方怨怼,这或许也是其他门派的客人没有点破的原因。 以齐德仲如今修行,自然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只不过他亲自来一趟龙虎山,也有着参悟禹步玄功的想法,普天大醮是一个极佳的场合,受人恩惠而无表示,总归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干脆说穿,至于天师张应锦本人能够领悟多少,那就不劳齐德仲费心了。 张应锦在宗门传承危机之秋继任天师道,也是修行高人,虽然一时受外缘所蔽,但齐德仲一句话让他清明复现,当即收敛嬉笑苦闷,恭敬地朝齐德仲深施一礼,如今方自醒悟。 “齐仙君稍候,鄙派这便大开山门,广邀天下同道与慕道世人进入道场,一同观礼斋醮。” ------------ 第五百四十一章 地仙法眼 张应锦对齐德仲的称呼十分微妙,修行同道见面,辈分难清喊一声道友是寻常,门外尊长叫前辈亦可,像龙霄佩的府尊名号,那是有独到缘法,若无中兴六合明府成就也不会得此称号。 而齐德仲的仙君之名,最初是乾朝册封“云海嗣道碧亭仙君”,意思是赞扬齐德仲能够教导出如云霄、云霁这样的弟子,自己本人却又有远离尘俗的清高之志,暗含乾朝庙堂诸公某种暗自庆幸的念头,算是一顶略显避忌的高帽子。 仙君之名可不是随便乱封的,就像天师道的天师,若非祖天师道陵真人有开创道门教团的功德圣行,天师之名冠于他人头上便显狂悖了。而后人承继天师之名,绝不仅仅是门派声威,也代表中分量沉重的传承之责、护道之心。 齐德仲本人有地仙修为,两位弟子先后担当九州盟主,各有超凡成就,其人炼器之道更是已臻世间极致,开创一脉修行传承,被称呼一声仙君的确不在话下。只不过这个仙君的称号也仅限于齐德仲本人,无论云霄还是云霁,也仅仅是他的徒弟而已,不可能自号仙君之名。 齐德仲远在东海闭关十余载未现身,在近年修行界动荡变乱纷呈间,了解他真实情况的人已经不多,除了部分参与了北荒定约的门派尊长。 而且比起当年相见,如今齐德仲的修为可以说是高深莫测,比起他的大弟子云霄磊落潇洒,齐德仲气度沉静无波,任谁见之皆觉彼此相隔千里,仿佛齐德仲若不欲与人亲近,谁也无法接近他,更别说暴起袭击了。 这种已近乎化转万物感应的修为,是世上最为精妙的护身之法,只要齐德仲没有半分杀气流露在外,看见他的人就提不起半分斗战杀意,立足世间便是天意降临,难怪会有仙君之名。 在场也有一些修行日久的宗门宿耆,窥见地仙位业门槛,看出齐德仲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得心中称奇感叹。 一个修行门派中,没有地仙高人是再寻常不过的状况了。而且很多时候,除了开宗祖师修为高超之外,后世传人不如祖师,甚至传承断绝并不稀奇。像过去九州十二宗门,传承经久不绝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 至于师徒同证地仙位业,这种事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例,尤其是齐德仲师徒二人的成就,纵观古今,比较出名的就是太华祖师与弟子姬无痕,仔细对比,二者似乎亦有相似妙处。 听了齐德仲的点拨,天师张应锦选择大开山门,迎纳八方来客,龙虎山道场旷大,多年经营之下,足够容下这么多宾客。至于普天大醮这种清静肃穆的场合,要是敢放肆乱来,天师道自然不用客气,开门迎客不代表任由欺凌。 齐德仲身为贵客,被安排到独门独院之中,在普天大醮开始之前,各派修行同道接连拜访,齐德仲基本是来者不拒,无论是闲谈结交、还是参修道法,仙君面前皆有一席之地。 这时才真正体现齐德仲修行境界,有些江湖散人得知自己是受齐德仲点化天师之因,方能进入龙虎山道场观礼,干脆来到齐德仲院门外拜见,几乎是“厚颜无耻”地向齐德仲求教仙法。 齐德仲自然不会是直接传授《观云指道章》,而是根据各人自身所修所学,增删改补,让许多本来平庸残缺的口诀心法完善,足可指引其人修行圆满。除此之外,齐德仲也将自己参悟的禹步玄功传授与人,虽未公开讲演道法,可也丝毫不亚于一场重大法会。 这下前来参与普天大醮的修行人可以说是受益颇多,齐仙君亲自指点道法,有教无类,到后来连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也纷纷涌到院子中,普天大醮之前可谓是门庭若市。 不明真意的外人误加揣测,以为齐德仲有看穿他人心思的莫大玄通,开口便能诵读他人秘修的道法口诀,不过仔细听完才明白,自己过往所见竟是残章缺本,今日经齐仙君点化,已窥进境之阶。 实际上,齐德仲在点化众人、传授禹步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众人修行。修行至此,齐德仲渐有万法同源之悟,而这种参悟还需要实事印证,所以每一个拜访他的修行同道,齐德仲都毫不保留地展开地仙感应,与天地一息,眼前之人自然再无秘密。 世人描述修行仙长眼力超凡,往往以法眼如炬形容,却不知道地仙法眼所见,究竟能深入到何种程度。 齐德仲所见的,不仅仅前来拜问之人的道法玄功、神气法力,就连其人心境性情、喜爱憎恶、所欲所求……一切通透明了、再无隐秘可言。 这也是为何齐德仲能够这么清楚详尽地为江湖散人完善道法,实际上哪怕是两个修习同一门道法之人前来,齐德仲给出的指引也会有所差别。因为人与人本就有所不同,甚至一个人在不同时候,身心状况也有差别。 而齐德仲的地仙法眼,不仅能够看清这些差别,甚至能够看出其人过去经历,从而推演出未来种种,虽然不至于算尽一生,但也堪比料事如神了。 齐德仲这才明白,那位天机阁主安九宫到底是怎样推演测算世道天机的,无非就是凭此地仙法眼。如此修行境界,自然在龙霄佩之上,或许当年终南山一会,安九宫就已经看透龙霄佩的下场。 然而此等地仙法眼也相当可怕,因为只此一眼扫过,便隐约能明澈世道演变,古今未来诸般之变,有时候在地仙眼中宛如早已绘制完毕的图画,若是自己贸然涉足其中,变数增添,世道昏乱之变反倒是有损法眼精妙,而且有可能祸及地仙高人自身。 齐德仲如今回想,大致能够了解广寒仙子与太华仙家看待自己之时的眼光心思,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曾为自己担心过,自己有如今这般成就,似乎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 万界仙游最新章节列表 ------------ 第五百四十二章 担当恶人 难道齐德仲的人生早已注定了吗?仔细想想,恰恰相反,齐德仲如今修行境界,不恰恰证明自己正行于超脱坦途之上么? 人生在世,绝大多数人都是注定最终要走向死亡,齐德仲求证地仙位业,与天地同寿、驻世而长生,这样的成就已经超脱了“注定”。无弹窗小说网 同样的道理,齐德仲也想通了为何如今世上几乎不曾见有超脱仙家下界行走。法眼所见,万事万物皆有自行运转之理,自身修行已然超脱,若涉足其中,反而是自寻烦恼劫障,法眼蒙尘、道心难明,即便是超脱仙家也有殒落之机,最好的办法就是莫涉尘世,自有超然物外的大逍遥、大自在。 而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自寻烦恼的仙家,太华仙家便是一例,明明已然求证仙道,却还是重归凡尘、指引后人。后来又赐齐德仲仙缘,甚至亲身出面传授仙法,这其中缘法牵连十分玄妙,不是哪个超脱仙家愿意做的。 齐德仲传法众人,他也在遍观众生万象,各种各样的道法修行、身心境况落入眼底,自有种种变化推衍,元神世界中有如天云流迹无可寻觅,却又变化莫测、万化不绝。 如今的齐德仲,已经没有过去的显相法身“山海奇观”了,而是返璞归真,唯此一身纯粹。如果他愿意,化现而出显相法身可能还是现今这般形貌模样,但却可以随意变化,而且能够施展过去完全不会的道法玄功,哪怕是妖怪原身变化都能做到。 因为前来普天大醮观礼的,不仅仅有九州修行人,还有少数化形成人的妖精,他们掩饰得十分精妙,山门大开的龙虎山道场并没有察觉,可是在齐德仲面前没能隐瞒分毫。 不过齐德仲也没有点破,即便面对原身族类各不相同的妖怪,齐德仲一样有指点之法,如今他不仅印证万法同源之妙,也有遍观众生族类的眼界。 齐德仲如此作为,自然也引起一些人的不满。毕竟如今身在天师道的地界中,而且即将迎来普天大醮,该是天师道弘扬道法、广结仙缘的场合,怎么就来了这么一位“仙君”,毫无顾忌之心地传授道法?这岂不是在砸场子么? 至少有一部分天师道门人怀抱此念,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了解老祖张鹤冠失踪百余年,自然不知道是云霄出手相助,才让老祖重归师门道场。至于云霄归还印剑之恩德,不少天师道门人也认为是伪善矫饰之举,如果不是云霄剑斩天师之举,天师道传承何至于今日之式微? 对云霄的恼恨,自然也延伸到其师齐德仲身上,心怀此念,看待齐德仲传法之举,当然不会有什么良善观感,甚至连砸场子这种草莽之语都想到了。 “贫道执掌天师道一门上下,实在是愧对列代祖师。” 庭院清静,今日乃是天师张应锦亲自拜访齐德仲,庭院左近都被天师道门人清空,然而不等张应锦开口,齐德仲又像日前所见那般,巧施道法,让院外弟子交谈议论之声传入,张应锦闻之脸色变幻,最后只得朝齐德仲致歉。 “应锦天师不必如此。”齐德仲抬手虚扶道:“齐某秉性孤傲冷僻、好为人师,这个恶人嘴脸就让齐某来担当便是。” 张应锦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长叹言道:“门中弟子不明仙君用意,还以为仙君传法无忌是刻意显弄,却不知这是难得一遇的机缘,若能聆听仙君一言半语,对今后修行感悟助益良多。门中颇有些不成器的弟子,纠集起来,严禁同门前来拜问仙君妙法玄机,实乃愚不可及。贫道见此心中无奈,只得以身作则,亲自来拜问仙君。” 像齐德仲这种做法,的确能有各种不同的解释,说他是仗着修为高超、摆弄显耀也无不对,只不过明明妙法在前,不懂得见贤思齐、参修领悟,那就是敝帚自珍、眼光短浅了。毕竟齐德仲可是真切的当世地仙,用得着非这心思蒙骗天师道弟子么? 实际上齐德仲本人没有任何责任要广传道法,而且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做得来的,齐德仲也只是因材施教、完善法诀而已,并不干涉他人修行根基。 既然如此,那齐德仲何必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慈悲宏愿之心境,恰恰是凡夫俗子与境界浅薄之辈无法明白的,他们总是下意识地揣测,齐德仲此举必定另有深意,或许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y谋诡计,说不定是要趁此机会大肆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至于齐德仲自己,他的心思却是无比纯粹,传法指点,就是单纯希望世人超脱有望、道果早成,闻道不分男女老少、生灵族类,更无所谓门户之别。 如果他人非要固执己见,齐德仲也不会费心思去解释,仙缘已赐,把握不住能怪何人?齐德仲本就不欠他们的。 但齐德仲也不是不通世事情理之人,所以他很明白自己的做法必定引致他人怨忌,所以跟张应锦说自己做这个恶人,而也只有齐德仲此等修为境界能够做这种恶人。 张应锦听闻此言,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恼怒。感慨的是齐德仲不愧地仙高人,自己今番拜问绝对有益无害;恼怒的是自家门人居然个个猪油蒙了心,不知仙缘近在眼前,居然没有人前来拜问仙君。 “不知这些日子,天师道可有门人弟子前来求教?”张应锦恭敬问道。 齐德仲念头微动,一道景象自然印入张应锦元神世界之中:“齐某也说不清楚,这人是否能算是贵派门人。他是龙虎山中一位c持灯烛火光的仆役,在齐某来到此院的第二天的深夜,他借灯火添油的藉口,想拜在我的门下,我让他普天大醮之后再重新思量,只传了他一套龟鹤导引术。” “这个理由也是够拙劣了,若非仙君胸怀,恐怕早就被惊扰贵客被赶走了。”张应锦心中暗道,却并不了解这位仆役,只得言道:“这……贫道恐怕还要翻查宗门册录,像这种门内仆役,大多数出身八卦宫镇,说不定也是张氏宗亲。” ------------ 第五百四十三章 秀心灵筑 天师道千百年来一直由张氏宗族执掌,加上龙虎山周遭一带的经营,实际已经不能当做是单纯世家大族看待,天师道仪轨严谨,即便是张氏出身,无法熟稔天师道法与戒律,也不能指望在龙虎山中修行。 张氏宗亲中也有家道中落的,他们大多数不愿意离开龙虎山天师道的庇荫,不得已成为仆役下人,其中少数运气较佳的,能够在龙虎山道场中有所职司。 就齐德仲所知,龙虎山道场对灯烛灶火一类用度都有着细致严密的戒律,立戒本意是为了防止门人铺张浪费,时至今日,天师道中仍旧保留着火头职司。 别看只是负责维护道场之中烛火炉灶火候调配,其中关窍细节亦是繁多,对起居要求、时令气节有诸多要求。燃点灯烛炉灶的引火之物必须保持洁净,以免秽气染化道场,火头职司本人也需要注意洁净。 所以那名仆役来拜访齐德仲时,从外表看也是干干净净的,除了身上隐约的烟火气息,看不出是为道场上下打理火烛的仆役。 “枯燥乏味的职司,多年如一日,起居行止合乎贵派道法仪轨,无一丝过失错漏,光是这份清静心性与恬淡意气,便是修行入门的根基。”齐德仲解释道:“贵派并未传授此人任何道法玄功,齐某惜才,传授一门导引炼形术,配合职司起居,或能自行领悟摄心观照之道。而普天大醮也是他的一次机缘。” 有些话齐德仲不宜说得太深,其实他能够看得出来,天师道法并不是单纯的秘传法诀,而是融汇进日常职司的起居行止、心性涵养,让天师道门人在经营宗门道场与立身基业的过程中,也能不断精进修行。 祖天师道陵真人创制此等修行仪轨,用意之深让齐德仲也是叹为观止,但这也要看后世传人能够领悟祖师用意,如果不是齐德仲提醒,恐怕张应锦也会错过这么一名良才。 说实话,如此接二连三的点化结缘,甚至将有可能拜入自己门下的聪慧良才让与他人,齐德仲对天师道也算是恩重如山了,张应锦再糊涂,此时也应该明白怎么做。 “贫道回去之后定会对那名弟子详加留意,纳入门墙传授道法亦无不可。”张应锦再拜道:“今日前来,其实是老祖欲请齐仙君一行九龙井。” 齐德仲颔首道:“如此该然,天师请带路。” 龙虎山道场广大,绝不止一片山头,还有后山幽深密林与大片谷地,九龙井便是位处谷地中央。元神感应之中,谷地四面群山环绕,有如地界四维,谷地中央青砖古井圆湛无棱,形成天圆地方倒转之相,周遭地气尽汇井中,是方圆数百里山川的地眼。 九龙井据说乃是祖天师道陵真人炼丹取水之地,丹犀道人张鹤冠在传下天师之位后选择此地闭关清修。九龙井也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山川地气回旋至此,元神感应尤为激烈。万一外界有什么动荡,九龙井中皆能清晰体会,说是闭关,其实张鹤冠是在坐镇整个龙虎山道场中枢,以防邪魔侵犯。 普天大醮之前,张鹤冠需要沐浴心斋、清静形骸,九龙井中就不适合居停了,好在谷地之中还有一片秀心灵筑,张鹤冠便在此清修。 一般来说,张鹤冠此时不宜接见客人,各派修行同道也非常识趣,没有主动提出要拜见张家老祖,但齐德仲是张鹤冠要见的客人,此等身份,也只能由天师张应锦去邀请。 秀心灵筑之外,天师张应锦拱手行礼没有进入,齐德仲独自一人迈入院中。从外面看,秀心灵筑顶多就是一座单独的庭院,可是进入其中才看见内里乾坤大。 眼前是一座小山丘,一条青石板阶蜿蜒而上,并不陡峭,石阶旁是一块一人高的墨玉,上书“秀心”二字,字体连笔勾牵不断,意境一气呵成。 齐德仲回头再看,方才的小院门槛变成了一座牌坊,牌坊之外是谷地景致,虚幻得有些遥远,有如隔世一般。 沿着青石板阶而上,就是一片平坦空地,地面土石平整洁净,就像是无数鹅卵石被粉碎成细末后再重新聚结,踩踏其上不觉滑溜,但却能隐约映照出朦胧倒影。 空地尽头有一座大殿,外带两侧偏殿,殿中青烟袅袅,盘旋若云,云上似有人影,但无法窥见其真容。此时一名身披丹朱法袍的道人自正殿中走出,朝着齐德仲拱手道: “老道张鹤冠,今日得见仙君风采,果然脱俗仙骨。” 齐德仲回礼道:“道友见笑。” “鄙派拙陋,才是让仙君见笑。”张鹤冠笑叹道:“我还想着那些憨货什么时候才领悟过来,没想到仙君主动开口,倒是让他们省了一番功夫。” 齐德仲说道:“是齐某多管闲事了,丹犀道友这是有心考验后人,如今轻易过关,原本该受磨洗心性,终归有缺。纵有齐某出言,修行仍是一人独私之事。” 张鹤冠眺望远方,像是看着整座龙虎山道场:“老道飞升在即,尘缘俗念已淡,传承之责本已放下,奈何后人苦苦哀求,所以特地设下这普天大醮之考,此番见证也明了在心,后人传承机缘终究只在后人自身,老道所赐福缘已足。” 张鹤冠的见证究竟让他明白了什么?齐德仲也不知道,地仙法眼能照遍众生过去未来,却不包括张鹤冠这种距离仙道成就只有一步之遥的人。 齐德仲闻言感叹:“今日见此秀心洞天,便知丹犀道友仙道可期,看来是打算普天大醮之后便飞升而去了?” 飞升成仙,这种事一般来说并不会刻意彰显,哪怕是太华门的羽衣轻,飞升成仙也不会广邀同道传扬消息,而张鹤冠却在齐德仲面前言明,这可不是俗世之辈所了解的“信任”,而是一种求证仙道的无我之心。 同时,张鹤冠也跟齐德仲讲起,这片秀心洞天究竟有何玄妙。 ------------ 第五百四十四章 洞天法身 若论宗门传承气象,天师道中也有过不少飞升超脱、求证仙道的高人,但是天师道并没有独立的仙家洞天。这其中缘法比较复杂,一方面是天师道飞升仙家向来不曾下界,另一方面与天师道法修行仪轨有关。 即便有了红山议会划分修行界限,天师道也不尽然是远离尘俗的秘传宗门,龙虎山在俗世也是道门圣地,甚至正规道士身份的箓书,有时也需要天师道认可,足见天师道在俗世影响。 也正是因为与俗世传道关联紧密,天师道自然也无需过分遁隐红尘,龙虎山道场广大,没必要另行开辟仙家洞天,更何况尚处凡尘的修行人也做不到。 齐德仲在仙壶洞天中清修多载,十分清楚若要开辟仙家洞天,非仙家造化玄功不可成。凡间地仙能够展开一片混沌虚空已是极致,但这片虚空混沌无明,有如万物造化之初,而且这片虚空能够展开,本身也无法维持,一旦地仙高人收敛法力,虚空自然湮灭。 若想维持虚空不失,唯一的办法便是炼制法器,将这片虚空法力长久维持下去,这种法器就是小洞天法器。而实际上小洞天法器内部也是一片虚空混沌,没有任何具体景致,除了放置外物,没有太大意义。齐德仲的渡海法舟最初便是如此,直到他祭炼水府龙宫与之相合。 当然,也可以效仿羽衣轻的道法,他所展开的虚空蕴含着雷霆法力,炼就紫府雷符之后,雷霆虚空一旦展开,可以吞没万物,连同这片雷霆虚空一同湮灭于无涯之间。云霄便是以其妙用对付龙霄佩。 地仙高人的虚空法力,是超脱仙家开辟洞天的根基所在,若无这片混沌虚空,没有万物诞生的虚无始兆,仙家洞天也不可能产生。这与道家仙修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相通。 若要开辟仙家洞天,造化玄功必须能够参透天地玄理,从无到有重新构设万物,至于洞天内部诸般景致,可以无中生有,也可以自一方天地世界中以仙家法力搬运挪移而来。 一片仙家洞天能够运转不息,其中一点便是天地玄理不可有相悖乖违之处,这自然便决定了仙家洞天并不是超脱仙家可以随心开辟造化之境,其必须符合一定天地玄理。而为了开辟便利,九州世界出身超脱的仙家,往往也会让洞天玄理契合九州天地。 相近的道理,如果别的世界中亦有类似的超脱仙家,他们开辟的洞天福地,必然也是与原初世界的天地玄理相近。 其实这也说明了为何仙家洞天并不多的原因,既然与九州天地玄理相近,那在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即便是超脱之仙家开辟洞天,也需要耗费大法力,更重要是有莫测玄机,尤其是尘缘牵扯,对仙家修行并非尽是益处。 天师道法涉及香火神道,无论是飞升的仙家门人,还是辞世仙游的宗门尊长,皆会成为天师道法中尊神法驾的一份子,为后世传人护法。 既是有如此道法传承,自然就注定天师道的飞升仙家不可能降世临凡公然显圣,因为天师道门人感召的尊神法驾必是天心无私的护法,仙家下界尘缘勾牵,难代天心而行,所以天师道没有仙家洞天的传承。 而张鹤冠的经历放在天师道传承历史中,也是仅此一例了。他因机缘巧合受困木华界百余年,领悟到异界仙家身化世界、开辟一方天地的大能大力,感悟独到,所以在回归天师道后有了如今这番尝试。 张鹤冠开辟的这片景致,严格来说也不是仙家洞天,他抬手指着正殿上方的那团云彩说道:“那是老道以此生修行凝聚的洞天法身,只要此法身不灭,洞天自然不坏。” 张鹤冠说的是“洞天法身”,而非显相法身,也就说二者有着本质的差别,不过张鹤冠所言对于齐德仲并非全然陌生。 就在齐德仲闭关养伤的十余载中,他为了防堵伤势蔓延复发,不得已在观云亭中将自身神气法力与洞天相融,本来崩灭溃散的显相法身山海奇观就像另一片洞天景致一般,浮现在仙壶洞天的一角。 与洞天灵犀相融的山海奇观,就像是齐德仲以自身修为法力展开的另一片玄幻天地,外人虽然无法真正踏入其中,不过元神感应十分真切,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 自此齐德仲方才明悟透彻,所谓仙家洞天,其实就是仙家自我映射世间的“痕迹”,是仙家参悟天地玄理所得,因超脱仙家具备无中生有的造化玄功,所能够将这种参悟聚现而出。 通俗一点来说,仙家洞天就是超脱仙家模仿原初世界,开辟而出的另一方天地,并且是以自我修为凝聚化现。 既是如此,张鹤冠如今飞升在即,对九州世界天地玄理领悟渐趋圆满,以一世修行凝聚洞天法身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没有人会像他这么做罢了。看来木华界一行的经历遭遇,让张鹤冠也有了不小转变。 洞天法身乃是凝聚了张鹤冠一世修行,那么齐德仲眼前这个丹犀道人难道就是一介凡夫不成?当然不是,但张鹤冠眼下也不像是身负地仙修为的高人,总之一切玄之又玄。 “看来自从羽衣轻前辈飞升之后,九州世界仙道门径大开,继龟虽寿城主飞升后,丹犀道友也要求证仙道成就了。”齐德仲恭贺道。 张鹤冠捻须微笑,没有多言。 羽衣轻飞升与其他地仙高人飞升有关联么?或许有,或许没有。羽衣轻的情况比较特殊,就齐德仲如今回首思忖,羽衣轻其实早有地仙位业圆满融和之境,反倒是强行滞留九州世界多年,如此逆天之举,实乃异数,甚至在一定程度是引动了天地玄理紊变异化。 羽衣轻在世一日,当世高人参悟天地玄理有如涸泉滴水、难润焦旱。羽衣轻飞升之后,天地玄理有如井喷泉涌,悟者自有其得,深修多年证悟已足,飞升之期指日可待。 ------------ 第五百四十五章 踏罡步斗 一方世界的天地玄理毕竟不是涌泉积潭、斗量可计,九州世界更不是哪位仙家高人独占主宰的领域,天地玄理自在,任世间众生参悟领会,无所谓多寡丰俭。 齐德仲没有去过木华界,关于这方面的经历与证悟倒不如张鹤冠。艾菲斯身化大千、创世造物,自然就是木华界的造物主,木华界天地玄理便是艾菲斯的意志。 而羽衣轻则是身为九州世界一员,参透天地玄理、法天象地,这是太华门丹道所传,喻意人身炉鼎理同乾坤,参同万方之妙,以臻心外无物、心内无我之境。 同样是地仙位业,其实只有彼此境界相通,真正落到实处的道法玄通、修行成就大相径庭,这一点自入门筑基伊始便已造就。羽衣轻能够做到的,不代表齐德仲、张鹤冠亦能仿效,哪怕是龙霄佩传下的《天劫损道章》,其门人弟子也未必能修炼到他本人那种程度。 张鹤冠所修道法并非丹道,天师道符箓之道讲究感召尊神,持律护法修身,构设尊神法驾坛台,施法行功就像是堆砌砖瓦、营建楼宇,仪轨精妙、积功累进,所以他能够化出这洞天法身,这是谁也学不来的。 秀心洞天并非虚幻,而是真真切切的洞天福地,只要张鹤冠的洞天法身长存不灭,那么秀心洞天自然会一直保存下去,而且伴随张鹤冠修为法力逐渐精深,秀心洞天很可能还会不断扩大。 但很显然张鹤冠本人并非只为开辟这片秀心洞天而有此举,他是打算求证飞升超脱之后,洞天法身是否还能存留世间不灭,若是如此,那张鹤冠就算是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来。 齐德仲能够感应到,只要身处秀心洞天,静心入定,自然可以参悟张鹤冠留下的道法玄机,整片秀心洞天,就像容纳了一道庞然的元神心印,是张鹤冠留于后人的仙家福缘。 若后人能领悟透彻,修为进境地仙位业之后,说不定也能在如今洞天的基础上不断延伸拓展。这么一来,人间洞天福地不再拘束过去唯有仙家下界方能开辟的困局。 张鹤冠此等修行成就,无论最终成或不成,都是对世间道法修行极大的功德,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拓展与进取。 世俗凡夫多认为修行高人崇古复古,实则大谬。若无代代修行高人各有创见进取,何来今日道法修行诸般传承?传承本身绝非一成不变地延续故旧,但前提是后人要将前人所传参悟透彻,只有攀登至顶峰,才有资格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尚在拾级而上的修行晚辈、乃至于未入门的凡夫俗子,无不是走在前人已经走过的路上,相交而言,他们才是崇古复古之辈。更何况仙家早已超脱古今岁月,至今逍遥长生,他们真能算是古人么?今世修行辈追崇仙家成就,也能算是崇古复古? 齐德仲虽未求证仙道,但他隐约明白,张鹤冠这等洞天法身的成就,即便未来超脱飞升,在仙家之中亦是独到修行。 …… 直到普天大醮开始前,张鹤冠便让齐德仲留在秀心洞天中清修。张鹤冠自己不能肯定未来飞升超脱祸福如何,而天师道门中如今又无人能够悟彻洞天法身之妙,所以张鹤冠干脆将其传授齐德仲,希望他能够继续发扬,也算是对齐德仲师徒对天师道种种恩德的感激。 普天大醮,全称“顺天兴国坛金箓普天大醮”,须设三千六百分圣真位,只见龙虎山道场圣真坪上,一座三层坛台铺设端正,四面各悬彩色幡旗,周围亦有帷幕相隔,制式宛若宫禁,旌旗鉴剑弓矢法物罗列次序,开建门户具有仪范。 这些可不是随意摆设,每一件安置坛台上的器物都是经过天师道门人祈祝祭炼,布设完毕之后,整座坛台道气端拱、仙霞冲霄,上接天清、下勾幽泉,居天地之中,调万物畅和。 普天大醮分为内坛与外场,内坛只有天师道门人,外人不仅不能进入,也不要以元神感应试探,这不仅是一种无礼冒犯之举,而且斋醮开始之后,内坛有三千六百尊神圣真法驾,任何试图侵扰试探的外力,都会被赫赫神威击灭。 内坛主要负责诸如延祚保生、祈谷福时、协正星位的重大要事,以张鹤冠主持焚香开坛、请圣招摄。 外场则是普渡区,以五色帷幕遮天,收拢三光生气、回避邪氛污秽,修行同道皆可进入此中观礼。其中包括延寿积庆、祛邪续命、集福赐缘等科仪。无不是恳祷而告、焚香以奏。 齐德仲此番前来观礼,主要就是想一观天师道踏罡步斗的道法。据说天师道踏罡步斗与禹步有关,上古传说难以考据,齐德仲自己领悟的禹步玄功无有对照,所以需要参悟天师道法。 当齐德仲看见天师道门人在醮坛上方丈之地,铺设罡单,足下看似行云流水、飘逸灵动,实则足踏地脉灵枢、演化天罡地纪,制神召灵、无有不应。 看完几场演法祈祝之后,齐德仲已经不在意踏罡步斗是不是自上古禹步演化而来了,因为如今的踏罡步斗已成仪范规模,与天师道法融汇一体、密不可分,自有独到妙处。 七七四十九天的醮期,齐德仲一天不落地观礼完毕,虽然只是旁观,却也能感觉到龙虎山道场内外气象一新,这种玄妙精幽的感应,缓缓传遍九州各地,有如春雨甘霖、润泽大地。 经过数十年战乱纷争的九州大地,迎来了和平与复苏,这场普天大醮不仅是天师道一次自我的净化,也是九州众生的一次升华。 齐德仲在这四十九天中,将张鹤冠所传的洞天法身领悟透彻,禹步玄功亦臻完善,如今可以随意出入古圣原洞天,此法亦能传授他人而无碍。 至于随齐德仲一同前来的三位弟子,仿佛也经历了一番新生,尤其是怀英,在普天大醮结束的那一天,觉悟机缘倏至,闭关一夜,进境离形去知。 ------------ 第546章 云海仙宗 如今怀字辈弟子之中,怀英入门既非最早,资质悟性也非最好,除了像怀静这种妖类出身,带着一身修为入门拜师的,怀英算是第一个求证离形去知的弟子了。 修行界中有句流传已久的俗语――修仙修仙,机缘在先。意思便是道法修行若无机缘为引,终究一世凡夫,即便有幸踏入修行门径,若无机缘相随,怕也是进境无路。 虽然这句俗语透露着对修行之道漫长的无奈与迷惘,但齐德仲并不以为然。机缘如何,但看世人自性领悟,如果道法修行真的只凭机缘便能一步登天,那试问洪荒以来,无数生灵在自我超脱道路上的尝试,都是机缘不成? 修为境界如齐德仲,恰恰不觉得机缘是莫测不定之天数,俯仰天地之间,无不是处处机缘,但看自己能够掌握领悟。如果机缘真是莫测不定,那说来也无意义,仍要靠自己步步修行。 如果说指点门人晚辈修行,齐德仲、云霄、云霁各有不同特色。齐德仲守静笃之心、持清静之理,讲究身心为教、润化徒众,在一言一行中让门人弟子自生向学向道之心,有缘者自得指引,且各有所得。 云霄洞虚空明、逍遥自任,嬉笑间点拨、豪畅中育化,明者自明,不明者无所碍。云霁则是谨言慎行、专注若一,步步关窍研析分明、道道精妙讲解详述。 这三位师长究竟哪位最好,恐怕也不好区分看待,云霁或许会自以为不如师尊与师兄,但是齐德仲明白,一门传承之中,也不可无云霁这种精微严谨的治学之士。 怀英进境离形去知,还需要小心护养玄功根基,齐德仲拜托天师道让三位徒孙留下,另外两人作为护法,也一同参悟道法,待得根基稳固之后,可自行回转碧亭山。 接下来便无须三位徒孙随侍而行了,齐德仲也有自己的修行,这一次他行游九州,同时也是传法九州,需要造访天下修行各派。 这一去便是五年光阴转眼而过,从云梦大泽中的桃花源,到蜀地群山间的砺剑峰,太华山中浮峦境、狼居胥下九寒庭,少室山阴明王院、南洋浪涛观音阁,西荒高原赏雪、云滇红山观霞,几乎九州世界所有灵山秀水、洞天福地都有齐德仲的足迹经过。 而齐德仲讲演道法,不仅局限于禹步玄功,不论何教何宗、何门何派,都能来听,开讲便是直指道枢、天地物性之变,这是他修行立足根基。 境界至此,已不再囿于狭隘的门户别见,而是一种弘扬大道的慈悲之心,希冀闻道之众早日超脱。 五年之后,齐德仲回归仙壶洞天,众同修道侣、门人弟子相迎,云霁顺天应时,出列拜问: “众弟子有心立宗门道统,为后世传承,欲问宗门名号、列祭之祖、求传承信物,另请师尊裁定执掌宗门之人。” 齐德仲心知时机已到,负手言道:“你等开宗,可立‘云海仙宗’之名,以铭记为师出身与仙壶一脉,飞云门列祖与仙壶一脉同受后世香火。渡海法舟仍为掌门传承信物,稍迟随为师至藏剑阁中传承信物。开宗掌门由云霄担任,你可信服?” 齐德仲一世修行,由飞云门常清道人传道,齐德仲纵然已离门墙,却不可忘却道法根基与师承由来,所以他的弟子要开宗立派,一样不能忘了飞云门。 而如今众人以仙壶洞天为宗门道场基业,同样需要铭记承前人惠泽,与壶洲客的一面之缘和往后遗泽对齐德仲助益甚广,遑论众多门人弟子。 不过无论是飞云门列祖还是仙壶一脉,都只是列位随祭,主祭祖师自然是齐德仲,他自己不说,云霁自然明白。云海仙宗之意,其实便是隐含两脉传承融汇为一。 至于宗门传承信物,并不是其他弟子炼制的各色法舟,而是齐德仲所持有的那枚小洞天法舟,他也打算将其交给门人,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准备。 倒是最后一句十分微妙,按说齐德仲身为宗门祖师,他说的话门人弟子焉敢违背?不过出面拜问之人是云霁,他这些年执掌仙壶洞天与碧亭山道场,已经是实权在握,无论内外道场、还是与修行同道往来,没有人会否认云霁的实权地位,倒是齐德仲与云霄,更像在宗门清修的前辈尊长。 “弟子遵命!”云霁没有一丝念头闪烁或迟疑,随即领着众弟子朝齐德仲跪下叩拜,然后起身对云霄执礼躬身:“请师兄即掌门位!” 云霄也是干脆:“我既为开宗掌门,你当为执戒长老。” 虽然云霄是掌门,不过无论是谁都十分清楚,云海仙宗内外一应事务,在相当一段岁月里,还是需要云霁担负。一番吩咐之后,派遣门人弟子造访各派送信,云海仙宗开宗立派不可能这样随意,还需要广邀同道举行开宗大典,但那已是云霁要负责的俗务了。 藏剑阁中,只有齐德仲与云霄师徒二人,云霄主动问道:“师父,你最后为何还要吓唬老二呢?” “为师是在吓唬么?”齐德仲浅笑道:“若他无愧,何来惊吓?” 云霄问道:“我以后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老二,师父你觉得如何?” “宗门已立,传承之责在你们,别问为师。”齐德仲十分干脆,他被奉为宗门祖师,本身却不是云海仙宗的门人。 齐德仲摘下伴随自己多年的榄核挂坠,对云霄说道:“此器与真龙水府相融,原已认我为主,为师无心携之远游,所以也一并留下,今番施法让水府重现世间,拓展仙壶洞天景致。今后得此渡海法舟传承者,能凭此穿行至水府之中。” 这几年对洞天法身的参悟,已经让齐德仲有了造化仙家洞天之能,不过他并没有另外开辟洞天,主要是没有必要,唯一就是真龙水府还需处置,他就干脆将其与仙壶洞天相合,也算是印证圆满。 将真龙水府显现洞天之中,渡海法舟就是一件“平常”的小洞天法器,也是仙家法宝,但却多了一种过去没有的妙用――载人穿行异界。 ------------ 第547章 别有洞天 地仙高人能够携带自身以外的人事物一同穿越异界,那是因为地仙高人之形神自成一片小天地,以自我形神容纳大千,其实也是展开虚空法力将人事物保护起来。 然而在这片虚空中的人是无法感知到外界一切变化的,甚至元神感应与感官知觉都会消失,凡是生灵都会陷入停滞的死寂,因为在这片虚空本质就是地仙高人的形神,而这些人事物不过是外客。 陷入死寂其实对彼此都好,否则在穿行异界的过程中,地仙高人稍有念头闪烁、形神不稳,自身迷失于无涯之间,那么地仙形神中的一切事物也会伴随迷失。而且心神无法把定的迷失地仙,很可能无法保护形神中的事物,万一虚空法力消散,这些人事物直接出现在无涯之间,会立刻化为乌有。 这种手段其实也能用于斗法,只不过其中凶险自知,地仙高人等闲不会如此作为。云霄当年斩杀妖王赤云鬃,其实便是以云中觞运化形神虚空,将其收入仙家法宝之中,而那实际也是自己的形神所变。 齐德仲在藏剑阁中施法,只轻飘飘地祭起渡海法舟,阵阵水华波光向外展开,很快化作肉眼不可见的无形涟漪,并没有晃动洞天中的一草一木,却是直接触动了洞天玄理根本。 洞天与水府融合,可不是俗世砌筑房屋,而是需要勾连二者玄理、调摄运化,好在仙壶洞天除了岛屿,更多是广袤的海域,能够允许真龙水府的勾连融合。 云霄在旁护法观视,能够清楚感应到仙壶洞天“变大”了,这种大并非方圆纵横计量,而是天地玄理所能容纳的界限更为博大,是一种近乎道法自然的境界。 齐德仲抬手施法便是一夜过去,在仙壶岛以北的海域中,突然出现了一座巍峨壮阔水晶龙宫,与天上青龙蟠日阵交相辉映,龙威回旋海天之间,洞天灵犀更为精妙。 施法完毕,运动如此**力,齐德仲并无疲惫之色,显然真正合于天道之法,并不会穷竭气力,乃是自然而然便完成。 水府龙宫出现在仙壶洞天之中,等同齐德仲出手让仙壶洞天玄理产生变化,这种事情在洞天以外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可以说,这比天上同时出现十个太阳还要难。 “看明白了么?”齐德仲单手托着榄核大小的渡海法舟,递到云霄面前:“此法虽只能在仙家洞天施展,却是你所见到那位木华界祖灵创世造物的根基所在。但为师参修仙道,不以神道主宰运寿为宗,为师方才施展的一切皆是大道自然,所以仙壶洞天还是仙壶洞天,并非为师所掌。” 云霄在木华界一行后,提及自己对祖灵艾菲斯的看法,齐德仲当时并没有下评断,而是在往后的修行中继续证悟。今日方才明了,同样是超脱仙家的无上造化玄功,为何艾菲斯是身化一方天地世界,而太华仙家开辟太华灵墟却悠然逍遥。 所谓道法自然,这个自然可不是世人眼中所见的森林草木、飞禽走兽,而是万事万物运化之理。齐德仲能够领悟这一点,早早扎根于他专注炼器之道、感悟世间物性开始,他如今终于明白了,所以也告诉了云霄。 云霄恭敬接过渡海法舟,这件法器内中仍旧是一片虚空,但却异常安稳,如果云霄愿意,甚至可以凿建内中景致。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洞天之中又是洞天? “不错。”齐德仲抬手扶颌道:“正是别有洞天之境。” 云霄当即醒悟:“弟子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元始界开辟之法!” 从云霄第一次穿越至元始界,他就有一种特别的感应,似乎元始界并不是一个单独演化而世界,并且开辟生成至演化完备只用了很短暂的岁月,这究竟是如何做到,一直困扰着云霄。 如今齐德仲为云霄展现了类似境界,让他明白仙家洞天可以依照此法不断扩建,而境界更为高妙的超脱仙家,自然能够不断扩展一方天地世界,甚至让几个世界拼凑相融。 就如同仙壶洞天在齐德仲运化下,天地玄理变得更为广博,不同世界相融而成的元始界,自然也具备更为多变、宽容的天地玄理。这就说明,元始界不仅能容九州世界的修行人,还能容下其他世界的生灵与高人。 但云霄想得又多了一些,超脱仙家以此造化玄功开辟元始界,怎么看着那么像是万界交互的结果?凡尘万界交汇,或彼此一触即过,或彼此碰撞湮灭,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此相互融合。 但这个交汇融合的过程绝对不轻松,对于原本各界的生灵而言,原本天地玄理剧烈变动紊乱,伴随而来的灭顶天灾更是无穷,两界或更多世界交汇融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撞出一片洪荒焦土。 等等,万一这就是某些异界邪魔的设想呢? 比起超脱仙家开辟元始界的道法自然境界,阴谋推动万界交汇、乃至融合,在一片洪荒焦土之中,经过紊乱异变后的天地玄理,或许能够容下那些迷失散落的异界散仙,自此共逐一界,乃至于掌握主宰这个庞然驳杂的新世界! 既然自身超脱已然无望,干脆将无数个旧世界拆烂扯碎、重新拼凑。但异界散仙并没有如此高超境界能够做到,那就干脆让凡尘万界各自竞逐碰撞,剩余最后的那片荒芜焦土,就是众多异界散仙最后的竞技场。 “知道为师要去元始界的原因了?”齐德仲似乎看透了云霄所思所想,或许师徒二人心念一致,“为师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超凡入圣的仙家高人开辟了元始界这片福地,但这或许正是仙家高人留于我等的点化,领悟几何但看各自修行。 如果说元始界是一条化解万界交汇死局、消除凡尘无量杀劫的药方,那为师愿意去做那个捡药施药的医师,为凡尘万界祛除病患、消灭邪氛毒瘴。” ------------ 第548章 白驹过隙 齐德仲此言,便是他之愿心,在他施法将水府龙宫与仙壶洞天融为一体时便注定,此番愿心将伴随齐德仲未来永恒的修行之中,无论是否飞升超脱、成就仙道。 其实齐德仲现在如果想要飞升,随时都可以,不过他自认尚有尘缘,无论侯亚夫此生修行成或不成,齐德仲都将相随一生。 闻道天心已近仙,尘念一动便是劫。 …… 九州历一八七五年,齐德仲携道侣侯亚夫、同修红尘酒“飞升”。云海仙宗创立,云霄为第一代掌门,云霁担任执戒长老,同门诸人各有职司,众弟子继续精进修行,云海仙宗在未来数十年中不断茁壮发展。 齐德仲云海仙君之名也因为云海仙宗的创立而传遍九州,不过比起云海仙君隐现江湖的传说,他座下七名弟子堪称名震寰宇——仙宗掌门云霄、九州盟主云霁,以及后来的天狼城主云缘。 云字辈七位弟子陆续求证离形去知,伴随九州盟诸多事务出力甚多,以至于后来有了“云中七子”的说法。 而在将近九州历一千九百年的关口,云霁当初安排下的两大规划也已经全部完成,耗费三十多年岁月,四十九件天衍玉锁全部安置到位,江河各处防洪疏导的系统工程基本完善,九州风气也蔚然一新。 当世之时,云中七子已然屹立于顶尖高人的行列中,张鹤冠、楼银章、青干断接连飞升而去,明王院舍尘大师证涅槃果位,一时间仿佛高人纷纷登仙超脱,但耀眼的新星却并未失去光芒。 朝凤山掌门鹤摇枝求证地仙位业,将掌门之位传于弟子,从此自去逍遥。太华掌门寒空,在布置完所有天衍玉锁后,门下弟子元洪主持启动九州禁制,寒空便是在此时求证地仙位业,却没有卸下掌门之位,显然是要等待万界交汇的来临。而太华门也是少有的一门双地仙,九州第一宗门声威未受动摇。 还有一位地仙高人并不为众人所熟知,虽是出身云海仙宗,却非是九州盟主云霁,而是一名叫做怀朱的女弟子。 怀朱入门之时不过还是孩童,以至于后来晚于怀朱入门的弟子都唤她一声“小师姐”,叫惯了便不好改口。可谁都没料到,这位小师姐在十六岁正式受戒,仅两年求证离形去知,窥见地仙位业门径,精进之速,犹在齐德仲、云霄之上。 怀朱的成就并未传扬天下,她依旧做着同门眼中温柔可人的小师姐,身上穿的是掌门夫人所赐的龙蚕火浣袍,红衣丽人之貌十分符合怀朱之名。 云霄执掌云海仙宗数十年,他本人却没有多少动静,大多数时候都在仙壶洞天中清修,门内事务主要由云霁与怀英负责,这也归功于九州安定。 而怀字辈弟子也渐渐闯出名声,修行界也传出“云中七子,仙宗十怀”的说法,意思是怀字辈中有十名杰出弟子,能够继承七位尊长,修行界还根据他们成名法器各自起了特别的称号,这十人分别是—— “阴阳勾”怀殇、“多宝子”怀乙、“赤霓仙子”怀朱、“平江绝剑”怀松、“金乌火将”怀明、“龙鳞道子”怀夜、“社稷刀笔”怀英、“青峪水圣”怀静、“移山尊印”怀空、“万籁无弦”怀渊。 其实怀字辈远远不止这十名弟子,其余弟子中也不乏道法修为出众的,只是名头稍逊这十人。 仙宗十怀固然名头响亮,可是近年来却有一名江湖散人声名鹊起,此人正是虚神谷出身的重光,因为旧日师门传承已然离散,他在碧亭山外围道场栖留了十多年。 直到重光有一天修为进境,了解到当年事情经过,他私下找云霁对质,纵然明白真相,他却无奈退去。一面是旧日师门,一面是盟主新恩,如果云霁真的有心矫饰隐瞒,根本没必要在传授的道法典籍中留下心印。 重光没有再留在碧亭山,而是选择以修行散人身份加入九州盟,参与各种繁重工程,对自身磨砺甚多,到最后终于将当年金川魂师的邪魂幡洗炼一空,然后召集散人同道当众毁器。 重光说出了当年金川魂师邪行恶障,其人被云海仙君齐德仲诛杀,所遗邪物经九州盟主云霁之手交到重光手上,他耗费半甲子之功,将此器洗炼纯净,为防邪物引人坠障,这才有当众毁器之举。 重光借云海仙宗与九州盟声威,让自己在天下同道面前大大露脸,此事传到云霁耳中,却是五味杂陈。 碧亭山中,云霁听着怀英汇报近来状况,除了重光毁器之举,最重大的事情便是郑安公梁涛辞世。 梁涛毕竟是一介凡夫,寿有尽时。在他生前,以九州盟为后盾,梁涛把持俗世大权,大力推行多番变革,器类物用革新,九州政制亦有翻天覆地之变,齐氏帝室渐渐连名望都丧失。 乾朝之名已成往日云烟,黎民百姓只知九州之名。郑安公梁涛死后,一应丧葬礼节按照新制,薄葬家乡山野。至于他的公爵侯嗣从此作废,后代子孙自食其力。 “也罢,梁涛做了他想要做的,也做了我想他要做的。”近三十年过去了,云霁面容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气质上比过去更为沉着。 “师尊。”怀英躬身问道:“重光聚众之举,似有积累名望之意。” “你我之间无需避忌,有何话直言便是。”云霁摆手道。 怀英点头道:“如今九州安定、大计渐成,修行同道间有传言,似觉九州盟受我云海仙宗一门把持,有独断专行之嫌。重光乃江湖散人出身,在往日盟务中出力甚多,堪当修行同道表率仪范,或言此人能取代师尊。” “哈!我不欲揽权,他们倒是说得起兴!”云霁并无愠怒:“行!那我就顺他们的意,你这便传讯各大门派,召集尊长议事,商讨新任盟主人选,我云海仙宗推举重光,你看如何?” ------------ 第549章 旧去新来 只见怀英躬身言道:“弟子遵命。” 云霁挑眉道:“尊长的话固然要听,但你就这样问也不问要去执行?” 怀英抬头微笑看着云霁说道:“若是弟子,也会这么做的。” 云霁笑叹道:“很好,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 “师尊教诲,弟子受益无穷,不敢须臾轻忽。”怀英答道。 云霁看了看怀中斜捧数十年之久的苍雷锏:“掌门师兄的伤已经全好了,我看他的样子,指不定盼着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他好跑去元始界追随师尊。” 怀英听见这话没有出声,弟子不议尊长,不仅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动念。 不过云霁却是继续说道:“你掌门师伯的那些弟子,怀殇专心修行、以求精进,怀乙是风流浪子、无心杂务,怀朱更是缠着你师伯不肯放,指不定还要跟着去元始界。倒是你的师兄弟里,怀松、怀明、怀空,皆非易与,他们任何一人都有领袖宗门、传承道法的能力,不比你差……你怎么不说话?” “师尊真要我说?”怀英形貌老成,此刻却露出有些滑稽的笑容。 云霁也稀罕地嬉笑道:“别吊胃口。” 怀英轻施一礼,言道:“怀松是师尊首徒,宽仁有余而果决不足,遇事难免惜身为上,但宗门传承守成却非保惜一人之身。怀明出身江湖,机警多慧、行事圆滑,奈何眼界略显浅薄,不能窥见天下世潮之变。怀空得师尊授予尊山宝印,虽学得师尊心计如渊,但又过于阴鸷。如上种种,皆是他们心性修行之缺。” “说这么多,看来他们是都不成了?”云霁问道。 怀英恭敬言道:“世间众生万象,修行人亦有千差万别的殊异性情,大道门径万流归宗,若无染化门风传承之虞,师兄弟几人的性情并无大碍,亦是个人成就之根基。” “你还没说到根子上。” “执掌宗门,所为终究是传承。”怀英就回答了这么一句。 “那好。”云霁说道:“你们几人修行火候已足,早该让你们收徒传法了,此前只因本门草创,师徒两代交迭仓促,如今局势平定、万民复苏,云海仙宗也是时候再有进取了,在新任盟主上任之后,你便外出行游寻觅弟子去吧。” 怀英问道:“师尊,您不是已经立下每隔三年山门考校的规制了吗?按说我们完全可以凭此延揽门人。” 云海仙宗的本山道场自然是仙壶洞天,碧亭道场处于俗世,每隔三年大开山门,来者不拒,无论是江湖散人还是世俗凡夫,都能参与山门考校。 云霁设立此道用意,就是广开修行悟道门径,让更多人有机会入门修行、弘扬道法,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在血日魔潮来临前,为云海仙宗积累修行良才。 自从设了这山门考校,天下人仿佛闻风而动,每三年的山门考校盛况,比过去九天神造会、仪律订立都要热闹数倍,近十几年更是带动了碧亭山附近一带乡野发展,埋头躬耕的农夫改头换面成了租赁屋舍的小地主。 据说山门考校时期,前来碧亭山附近投宿的客人动辄过万,而且有逐渐增长的势头,就算是平常时日,碧亭山附近亦有大量世俗客人,无不是希望能沾一丝仙家福缘的。不过即便如此,云海仙宗的门槛还是极高,并不会因为来客增多便随意收徒。 云霁是希望云海仙宗有所进取,但不代表他会坐视门人弟子良莠不齐,而且山门考校这一套也并非完全独创,云霁还记得太华山下那处求仙集的状况。只不过比起求仙集中,太华门人随缘结缘的方式,碧亭山来得更粗暴直接一点。 两者相比说不上哪个更好,道法传承不是帮派扩张,山门考校看似大张旗鼓广撒网,但适合云海仙宗道法修行之人依旧寥寥。想起自己与师尊当年收徒多是行游九州所结缘法,云霁打算让自己的门人也下山一遭。 至于云霁打算推举重光为新任盟主,也不是为了破除修行同道的怨忌,实际上自己此番“退让”,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理解为软弱怯懦,自以为还能有所再进。 就如同云霁看重怀英一样,自从当年覆灭虚神谷,他就觉得重光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资质优越且心性坚韧,为了破除邪魂幡遗祸,数十年如一日施法行功,这份毅力也是难得。 云霁所想的可不是俗世朝堂的功成身退,而是自己当年定下的两大规划已然完成,愿心圆满,云霁预感自己将要求证地仙位业,需要闭关一段时日。这样一来,九州盟主自然交付给适合之人。 九州盟不是他云霁的九州盟,他如今也渐渐能够明白师尊齐德仲与师兄云霄的心境,九州盟主既是他求证地仙位业前的积淀,也是劫数考验,只有真心将盟主之位、盟内事务放下,不扰心神,云霁才有可能求证地仙位业。 这一步迈出,便无退路可言,若是云霁未来重新动念执掌九州盟,那么他将万劫不复。 时隔一月,云霁卸下九州盟主之位,由江湖散人重光担任。这位与云霁有着难解恩怨的新任盟主,全身心扑在盟务上,并且开始巡视九州禁制,并没有发生某些人预想中对云海仙宗的反攻清算。 时光荏苒又是半年,云霁出关,证地仙位业。云霄传掌门之位于云霁,并称将要飞升而去。云霁继任云海仙宗掌门,过往一应规制不改,怀字辈门人陆续收徒,云霁立怀英为掌门弟子。 “师兄,你这便要随师尊而去了么?”观云亭中,云霁对云霄说话,远处是杏鸾与怀朱二人轻声交谈。 云霄远眺大海:“师弟,我已有感应,万界交互将至,九州世界制备严谨,倒是元始界方面推演混淆散乱,作为弟子理应随侍师长身旁。” “你这么说,倒是显得我这个师弟惧事慵懒了。” 云霄回头,依旧是昔日那张开朗笑容:“师弟,那九州世界就烦你多费心了!” ------------ 第550章 崩霆剑乐 一句托付,自此遁世而去,不再复返,云霄携杏鸾与怀朱一同“飞升”,往元始界而去。 云霄执掌云海仙宗这些年,也没少将修行同道往元始界送,不过他已经不需要展开自身形神带着众人穿行,御使渡海法舟即可。 然而渡海法舟是云海仙宗掌门传承信物,云霄在传位之时自然也交给了师弟云霁,自己则带着杏鸾、领着怀朱一同穿行,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天地再现,眼前长生仙府早已不是半甲子前的稀疏状况。这些年来前往元始界的修行人已有过千,除了大部分是自愿前来感悟异界气象的,还有一部分是云霁担任九州盟主时期派来,开始着手护持元始界。 而其中很多人是来到元始界才知道,传说中已经飞升成仙的云海仙君齐德仲原是来到此方天地,加上紫霄宗捷足先登,英芝琼石两位地仙长驻经营,难怪此界被九州同道称之为“地仙界”。 长生仙府作为九州修行人最初落脚之地,如今规模已经大为拓展,其中以西北两侧连绵雪峰为高地,主要是修行高人的清修洞府所在,有法阵禁制掩护。 雪峰环绕的广大丘陵平原,方圆千里之地,则是修行人散居道场,其中有规划成片的药田灵圃,甚至还有饲养灵禽瑞兽的林场。 元始界就是一个旷大无比的仙家洞天,一应修行助益事物俯仰可得,而且无俗世之忧,所见之人皆是修行同道,至此尘缘了尽。其实尘缘不尽都不行,若无地仙位业,则此生将驻留元始界中,不得复返。 所以身处元始界,修行人的身心状态较之九州世界,产生十分微妙的变化,那不是意气消沉的颓丧,而是一种对世事浮沉的豁达。 云霄一来到元始界,即刻便感应到齐德仲的召唤,身化风云而去,没有惊扰长生仙府绝大多数人,来到北方雪峰之上。在风雪笼罩呼啸中,是一片与外界隔绝的生机福地。 约莫数里方圆的山顶,一泓清泉自地下涌出,积聚成潭,齐德仲坐在潭边抚琴,红尘酒在一旁吹箫,侯亚夫赤足舞剑。 见云霄到来,齐德仲三人琴声曲调一变,原本谱奏的风花雪月,立刻变作十面埋伏,侯亚夫那轻盈若飘雪的剑势陡然急转,凝聚十面杀机,骤然逼近云霄。 云霄身旁还有杏鸾与怀朱呢,十面杀机剑势却没有半分散逸,只锁定云霄一人而至,无形剑意逼得云霄形神内外冰凉透彻,这一剑无可回避。 避无可避那就不避,云霄形神虚若云烟,剑势剑意尽数归空,侯亚夫嘴角啧地一声,回身收剑,磅礴剑意如同退潮,转眼收敛一空。 “我们三人联手的‘崩霆剑乐’,滋味如何?”琴箫之声渐停,齐德仲这才开口问道。 云霄身形再度出现,摸着胸口有些后怕道:“幸亏师娘并无杀心,否则纵是地仙也要一剑受创。” 齐德仲膝上之琴、红尘酒手中玉箫,都只是经过法力祭炼的宝器而已,连正经法器都算不上,可是此二人合奏之乐,以侯亚夫剑舞为枢,转眼可凝聚无穷杀机,有如雷霆摧崩、不可稍遏。 哪怕是云霄,如果侯亚夫方才一剑决意刺出,剑势就算不伤及形骸体魄,元神照样会被剑意所伤,这种调用天地自然杀机的道法,自然是齐德仲从断云斩演化而来。 在九州世界,齐德仲施展断云斩要面对天地肃杀之机反噬,然而在元始界,崩霆剑乐调动天地杀机并无反噬之状,显然天地玄理不同,对道法玄通的演化也有有所不同。 若是有此崩霆剑乐,将阵枢的侯亚夫换成云霄,斩杀龙霄佩恐怕就简单多了,三元劫相未必能挡住天地杀机。但是话说回头,九州世界中也未必能施展出崩霆剑乐此等道法。 “师祖爷爷,你好厉害呀!”这时,怀朱从云霄身后蹦跶着靠近,她即便有地仙修为,容貌却还是年方二八的少女模样,身上披着的火浣袍略显宽松,更像是哪家早熟的女娃子偷穿母姊衣裳。 怀朱把齐德仲喊作师祖爷爷,辈分上没错,可是齐德仲一直都是青年模样,庐舍形貌春秋鼎盛,被怀朱这么一位小姑娘喊做爷爷,也不禁莞尔。 杏鸾见状赶紧上前,向齐德仲等人行礼致歉,然后抬手一根手指弹在怀朱鼻尖,让红衣少女捂住鼻子躲到齐德仲身后诉苦道: “师祖爷爷,师娘又欺负怀朱了。” 云霄、杏鸾与怀朱三人共处,十分像是一家人,怀朱不仅容貌少艾,就连心性也是闺阁少女,里外如一。 师徒几人难得团聚,齐德仲跟云霄讲起这些年元始界的变化—— 长生仙府扩张自不必多提,云霁派来的人手也在此地设立九州盟的驻所,专职负责迎送九州修行同道,必要之时往返助阵。这些人算是得云霁心机谋算真传,也能将仙府上下打理妥善。 而齐德仲的身份,也注定他是长生仙府的领袖人物,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可云海仙君的名头实在太响。齐德仲平时大多在这雪峰绿谷清修、演化道法,真正出面处理事情只有一次。 那大约是三年前,长生仙府的接引坛上,突然出现了两名相貌服饰特异的地仙高人。来者显然不是九州修行同道,却又懂得九州语言,而且周身神气律动十分明显,仿佛不懂得如何收敛气息,一下子就惊动的仙府中众多高人。 众人唯恐是异界邪魔入侵,齐德仲主动现身与之交涉,对谈一番才知晓,原来此二人正是来自木华界的塞西莉亚父女。 这对父女在不久前,率领一部分精灵族人前往祖灵圣地朝圣,父女二人在领悟云霄留下的指引道标后,先行前往元始界试探,于是便遭遇仙府众修包围。 好在精灵天性好静,争斗之心寡淡,并没有因意气而起纷争,在与齐德仲交流后,终于明白眼前此人乃是神使的老师,并且当即商议了两界结盟之事。 ------------ 第551章 水涨池高 木华界与九州世界不同,艾菲斯创世功成在上一次万界交汇之后,木华界内部几无纷争杀伐可言,即便是赛亚凡斯与塞西莉亚父女俩皆证地仙位业,他们的心境性情都是出乎寻常的纯粹。 此间所谓“寻常”,自然不是指九州俗世凡夫之心,而是九州世界出身的地仙,几乎都经过漫长岁月的修行,自有丰富驳杂的经验阅历,虽不至于道心蒙尘,可毕竟是修行经历,心思总会比精灵更多一点。 精灵的纯净就是他们的本质,也造就了他们的修行成就,云霄当初留下指引道标,塞西莉亚父女没有任何怀疑就直接前来元始界了,这一点确实让长生仙府众人惊叹。 木华界希望与九州世界结盟,但这个盟约本身十分独特,因为两界之人是无法彼此往来对方世界的,艾菲斯世界天地玄理大为殊异,纵使九州地仙也难以行走木华界。反之,木华界的精灵也未必能立足九州世界,两界仍旧孤悬独运于无涯之间,除非万界交互,否则永无交集。 不过塞西莉亚父女能够前来元始界长生仙府,这就是一大关键,如此证明元始界的天地玄理不仅能够容纳九州生灵,也可以接受木华界的精灵。如此看来,元始界是一个极佳的结盟之地。 既然两界往来不便,那么两界结盟交好的立场自然是以元始界为根本,尤其是对于地仙高人而言,元始界的天地玄理有独到之妙,参悟玄理有益修为精进。 齐德仲作为长生仙府众修领袖,他赞同与木华界精灵结盟之事,元始界旷大浩瀚,不缺这点立足之地,而且能与异界生灵结好,甚至参悟彼此修行,对九州修行人也是大大助益。 而且面对未来难测的万界交互,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木华界有自守一隅之能,无心侵扰九州世界,这就是彼此交好的底线,长生仙府也乐得精灵们的到来。 接下来的两年间,塞西莉亚父女陆续从祖灵圣地的洞天中将精灵族人带至木华界,在长生仙府以东八百多里的一片密林开始打造精灵秘境,就连紫霄宗英芝琼石二位高人也出手相助了。 木华界精灵不擅杀伐争斗,倒是对栽培植株天赋异禀,紫霄宗门人擅长打理药田灵圃、炼制外丹饵药,这方面与精灵有着密切往来。 精灵好静,长生仙府的修行人没事不去打扰,就如同两派宗门道场毗邻而居,两派门人也互不相扰。 而这些都只是发生在眼前可见的变化,真正涉及天地玄理的变化,是绝大多数修行人无法感应到的,齐德仲却察觉到了。 就在塞西莉亚父女来到元始界后,或许是因为精灵出身木华界,彼方道法玄功难有彰显之机,父女二人自然无所收敛神气法力,所以他们的到来,似乎对元始界产生了细微的影响。 这种影响并非刻意主动的,就像一枚石子抛入池塘,涟漪泛动,当池面归于平静,看似池塘没有变化,可池塘水涨总归是有的。 木华界精灵进入元始界,就是让这方天地池塘水面上涨的根由。这样的“上涨”是否产生了任何不良影响?齐德仲暂时看不出来,因为比起池水上涨,更需要担心的是池塘的“边缘”有多高?这是齐德仲无法看见的。 元始界的天地玄理,就像是能够容纳无尽变化与演进的池塘,无论有多少异界事物进入此间,元始界都不会对其产生排斥,不会发生类似九州世界中,深海异兽与巨树邪灵的紊乱散灭之状。 齐德仲隐约明悟,这是一种“无差别”的仙家境界,他也察觉到元始界来历不同寻常,这不是一处无涯之间无中生有的世界,而是超脱仙家以造化玄功开辟而成。 然而就如同艾菲斯身化一方世界,或者太华仙家开辟太华灵墟,这些大大小小的诸般世界,必定有着各自天地玄理,这才是支撑一界运行的根本。 如果有一个世界,能够兼收并蓄凡尘万界一切玄理,那开辟此界的仙家,修为境界到了何种程度? 齐德仲的眼界比云霄更广,他这些年在元始界清修,也没少凝神进入太华灵墟请教各路散仙高人。若论道法修行,如今的齐德仲已不亚于灵墟圣境中的多数散仙,不过对凡尘万界种种气象还不够了解。 为了更彻底地了解元始界来历,齐德仲还亲自向广寒仙子请教过,孰料对方也不清楚元始界之事,甚至不知道凡间万界突然有了这个世界的出现。 超脱仙家也非是无所不知,但看是否有此机缘,广寒仙子在太华灵墟中清修,对外界事情无心了解,既无此心自然不会知道,仙家愿行无别。 齐德仲还想问问太华真仙,只可惜这位仙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怕是灵墟圣境的散仙高人,也并非有缘能见得太华真仙。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齐德仲异想天开,他打算往异界一遭,将其他世界的事物带入元始界,看看元始界天地玄理是否再有变化,正逢此时云霄到来。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云霄闻言说道:“不如就让弟子走一遭。” 齐德仲摆手道:“不必,此事为师有心印证,况且已从灵墟圣境的散仙前辈处得到指引。为师无心打理仙府事务,你来了更好。” 云霄苦笑道:“师父可真会使唤弟子。” 齐德仲脸色一正:“长生仙府不正是你所开拓?与你自有缘法,木华界精灵也是由你牵线,你都该负责。” 云霄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师父,你就一个人去,是否会有凶险?异界他方玄理莫测,随意穿行恐有陷身之危。” 齐德仲浅浅笑道:“为师早有预想,所以此番并非为师一人独往。灵墟圣境中将有几位散仙高人陪伴为师同行,因为那里也有九州上古散仙滞留,并未受太华仙家接引前往太华灵墟。” ------------ 第552章 朱明火海 太华灵墟乃是太华仙家以造化玄功开辟而成,专门为接纳九州散仙同道而设,其中有许多是灵墟圣境开辟前,因无人指引而失落异界的散仙高人。 出离九州世界之外,地仙与散仙的差别其实不会太大,只要一日未证超脱道果,就不可能随意穿行万界无碍。如同深海异兽与巨树邪灵,都是异界散仙之流,穿越到其他天地世界,照样被彼方玄理所制。 这也是为何太华仙家在开辟灵墟圣境之后会有这么多散仙高人响应。虽说散仙求证有偏,但总归是有驻世长生的成就,既然能得超脱仙家指引庇护,欢喜还来不及呢,何必拒之千里之外? 但这只是大部分散仙高人的想法,还有少部分上古散仙,修行成道远在太华仙家之前,或许认为自己没必要听从“小辈”的指引,自己照样能够走出一条超脱成就,所以便执意滞留异界。 齐德仲要去的就是这么一个世界,根据灵墟散仙介绍,此界被他们称为“朱明界”,是一片火海激荡、炎流交织的特异天地。 欲往朱明界一行,唯一的要求便是修为法力足够深厚,因为在朱明界行走,无时无刻不受火海炎流的冲击。 太华灵墟中,分别派出寒天散人长舟子、瘟癀真君吕艮、天姥崖主陆衍道人陪同,他们会做好准备,当齐德仲一到朱明界,三人自有感应。 齐德仲揣摩着手中一枚炎精石髓,不过鸡蛋大小的石头,内中好似蕴含了百千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威能,此物是吕艮送给齐德仲的,当年瘟癀真君就曾游历过朱明界,此物便是出自彼方。 炎精石髓勉强能够存留在太华灵墟之中,但还是要吕艮施法封印,齐德仲移神入境,拿到炎精石髓,再还神归位,石头自然出现在元始界中。 与预料的一致,炎精石髓的出现,再度让元始界的天地玄理产生细微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无非是世间火性精华又凝炼了半分。 炎精石髓终究只是死物,看来要让元始界天地玄理再有变化,还需让朱明界的生灵降临此间天地。 一念既生,感应便至,齐德仲手握炎精石髓,身形虚化若无,直接在雪峰福地中消失不见,连炎精石髓也一同消失。 穿越异界之举,难免在原本世界造成天地灵犀激荡紊乱,不过齐德仲早有布置,雪峰福地是他耗费十多年功力布下的法阵禁制,足可收拢其中一切激荡,事前他也让道侣同修离开此地,除非齐德仲本人自行下山现身,所有人不得进入雪峰福地。 一念之间,天地万物仿佛消亡,又再度重塑,四面八方炽热灼烈压迫而至,齐德仲神气开阖吐纳,一片清气回旋弥散,划出一片空灵清圣之境,那是他自洞天法身领悟而来的道法,在朱明界施展无碍。 不过数息,齐德仲感应周围有变,几道精芒聚散闪现,三条身影齐齐出现,正是事前约定的三位散仙高人。 即便如今齐德仲移神进入灵墟圣境几乎实境无异,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灵墟散仙本尊,当即躬身作揖,以谢多年来众高人的指点之恩。 三位散仙各自还礼,寒天散人长舟子最先开口道:“朱明界果真炽热无比,那少阳道君真是古怪,身为祝融氏后人也不至于投身此等火海炼狱之中吧?” 长舟子所修道法,乃是参悟高原苦寒而来,吞吐霜雪、抟气成冰,跟朱明界的状况可谓是格格不入。他此番刻意参与前来,也是为了印证自身修行,试看这《寒天六章》的亘古雪境能否屹立火海炼狱之中。 吕艮脸颊微微一抽,冷笑讥讽道:“长舟道友,若论性情孤僻怪异,你较之那少阳道君亦是不遑多让啊。” 长舟子闻言并不在意:“吕艮,太华灵墟之中,便数你对朱明界了解最多,此地放眼尽是火云燎空、炎海翻腾,你带路罢!” 只见吕艮翻手祭出一面褐黄色的幡旗,上面尽是勾勒繁杂的符文咒字,正是他成名得意之器――瘟癀旗。 此器名号阴戾诡谲,但并非邪物,乃是吕艮在太华灵墟出现之前,行走异界搜罗各界奇珍异宝交相融汇,以**力炼制的法器,齐德仲亦曾从其中得到启迪。 当年吕艮前来朱明界,曾与驻留此界的散仙高人少阳道君有过一番切磋,吕艮还以瘟癀旗炼化了朱明界一缕凶火煞气。 如今瘟癀旗祭出,伴随滚滚火浪,瘟癀旗飞腾舒卷,顿时有万丈之长,在焰色天空中撕扯出一条黄烟天路,直达不知名的远方。 上古散仙的长项,便是在漫长岁月中深修积累的高深法力,一旦施展开来,惊天地、泣鬼神绝非虚言,齐德仲道法玄功虽是精妙,却也不敢跟吕艮这等上古散仙轻易较量。 瘟癀旗一纵万丈,直达火海炎流涡旋中央,有如长鞭抽落,悍然重击,放在九州世界足可劈分陆洲、汪洋中剖。 原来朱明界乃是一片上复无穷、下渊无尽的火海世界,不存在对于世人常理判断之中的落脚地。当少阳道君来到朱明界后,耗费千载之功,凝炼出一片炎山烈岛,在无穷无尽的火海中飘荡。 而这座炎山烈岛也成为整个朱明界的中心,火海回旋有如风暴龙挂,炎山烈岛正处于火海的风眼,吕艮祭出瘟癀旗,沿溯火海炎流,直击风眼炎山烈岛,就像客人上门击户之声,不过这阵式也太大了些。 吕艮施法一击即收,这片火海炎流之中,施展如此宏**力,实际也是跟整个朱明界的火海炎流相抗衡,吕艮也就是凭着高深法力硬拼,换做旁人可学不来。 受瘟癀旗一击,无穷无尽的火海动了。其实朱明界中的烈焰无一刻不动,但这一动却是像整个世界都翻转扭曲起来,呼啸不息的火瀑仿佛要将齐德仲展开的空灵清圣之境冲灭,齐德仲只得把定心念、稳守玄功,与火瀑进行近乎无休止的对抗。 ------------ 第553章 少阳道君 在这漫长的对抗中,齐德仲对朱明界也摸索出大致头绪,此界天地玄理十分活泼,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混乱的地步。绝大多数事物在朱明界中连具体形态也无法维持,被激荡混乱的天地玄理所摧动,化作火海中翻搅不息的炎流,无休止地燃烧下去。 这朱明界中施展道法玄功并无滞碍,甚至可以随意提运法力、施展玄功,唯一需要留意的反而是护持自身形神,收束元神感应,否则道法玄功施展出来,在翻腾的火海中很快就会崩灭散逸。 齐德仲展开空灵清圣之境,并不是与火海直接抗衡,一方世界天地灵犀动荡之威,硬抗绝对是无知之举。齐德仲以炼器之功,凝炼朱明界庞然无量的火性精华,化转收摄,以洞天法身定住一片虚空,火海之中自然出现一片空寂境域。 如此施法,在火海翻腾不休的朱明界中,其实非常“显眼”,再加上吕艮祭出瘟癀旗那一击,应该能让少阳道君有所察觉。 大约过了七八个时辰,火海翻腾之威不断加强,以肉眼所言,空灵清圣之境外,已经是如阳炎烈瀑般耀眼炽烈,原本虚无的炎流慢慢凝聚宛如实质,巨大的压迫自四面八方而来。 齐德仲盘坐虚空、默守静笃,化有为无,这一手恰恰是效仿龙霄佩的《天劫损道章》,不过具体施展另有玄妙,也无天劫之威。 “几千年不见,九州后进不俗!”火海之中,一道雄浑霸烈的豪语,随言化境压入空灵之境,齐德仲元神受扰,不得已出离定境。 空灵清圣之境散去,外界火海也一柄消失,众人放眼观瞧,周围炎流尽洗一空,远方一座岛山浮空而至,看似细小,却足有百里方圆,不过是对比起外围火海云涡,岛山显得细微罢了。 这便是朱明界的中心,少阳道君洞府――火宅岛。 齐德仲四人飘飞上岛,放眼所见绝无半点青葱生机,整座火宅岛就是巨大的火山群,流动不息的岩浆如同河流溪水、滚滚川逝,最终倾泻岛外,如火瀑下泄至不可窥测的深渊。火宅岛上也会下雨,下的是火雨流星,火山灰尘凝聚的灰霾乌云笼罩火宅岛半壁天空,算是少有的“阴凉”之地。 这种地方,很难想象有生灵繁衍,但就齐德仲众人所见,自远方山脉间,有两行灯光夹道燃起,仔细观瞧,并无固定灯台,而是一缕缕鬼火,但火光却是炽烈的橘红色。 齐德仲动念感应,发觉这些灯火都是有着玄妙灵智的事物,无法与九州世人类比,倒是与蜉蝣蚁虫之类更相似。 浮火引路,齐德仲四人相伴而行,转眼间便来到一处高耸巨大的火山口,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架设在巨型火山口处,宫门之前左右各有一尊百丈之高的巨人塑像,各持兵戈以作守卫。 高耸足有百丈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门扇晃动引动内外流风交迭,扑面而至的热烈焚风足可让护身法力稍弱的修行人当场吹成一地焦黑灰烬。 宫殿极深极广,旷大宫室之中并无太多装饰,内中也无碍眼的梁柱,仿佛整座宫殿是一体构筑而成,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箱盒。 正对宫门深入殿堂数百丈,一道火光飘忽不定,就连元神感应也被晃动混淆,只有走近之后才能发现,那是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正坐于一盏火盆之后。 这名男子即便屈膝正坐,也足有四五丈高,赤坦上身,铜色皮肤,眉骨额头外凸,双肩筋骨粗壮隆起,一头赤红乱发不束不簪,有些妖异的面孔掩盖不住豪狂霸烈的气质,他的存在,仿佛才是整个朱明界的中心。 然而齐德仲所留意的不是这位高大的狂人,而是他面前那个古朴陈旧的火盆,火盆中并无引燃柴炭,只有一团明亮金焰兀自跃动不休,伴随着赤发狂人吐纳呼吸,金焰随之开阖舒张。 这是一种祭炼法器的道法,不过并非是以自身法力祭炼温养,而是驱动一界天地灵犀鼓荡,凝炼天地一切物性精华于一器之中。 齐德仲明白,为何当初楼银章认为重炼九龙神火罩需要借助古圣原洞天物性天然凝炼的玄妙,或许这便是上古先圣参悟道法玄通的一种手段。 较之后世齐德仲炼器,单纯如一地凝炼物性精华的确是最简单不过的办法,这么做的基础只需要足够深厚的法力与元神感应即可。如若炼制功成,法器本身就是天地间一种物性凝炼奇珍,甚至可以化为修行人的一部分。 这种道法玄通,颇有上古质朴之风,带着几分蛮荒气质,那些没有师门传承指引的化外妖王,在灵智显现之后,也是这样纯粹简单地凝炼自我生机元气,这也是为何大多数妖物寿元漫长。 然而后世道统传承陆续完备,也证明此道并非求证超脱之法,至少在九州世界并不是。 齐德仲眼前这位赤发狂人,便是上古诸多部族中祝融氏的后裔,自称少阳道君,求证散仙境界之后迷失无涯之间,因自身修行感应而来到朱明界。 只见少阳道君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按在火盆金焰之上,掌风盖落,金焰随之熄灭,但是齐德仲能够感应到,金焰并没有散灭,而是化作无形物性隐匿。 “小子,修为不差嘛。”少阳道君开口说话,就像火山行将爆发的隆隆闷响,震得整座空旷殿堂回声不断。 少阳道君乃是上古散仙,数千年岁月相差,上古文法口音变化极大,所以少阳道君开口便是随言化境,庞杂如同火浪席卷的仙家妙识撞入齐德仲元神世界。 齐德仲不动不摇,元神世界月华高照,形神之中燥意尽去,浑身泛出一阵透亮月白,将殿堂之中蠢蠢欲动的火性全部消弭散却。 “九州修行晚辈,拜见火宅岛主少阳道君。”齐德仲抱拳拱手说道,神色不卑不亢,直视赤发狂人毫无避忌。 ------------ 第554章 火宅界主 面对齐德仲无声施法,少阳道君并无恼意,反倒是哈哈大笑,笑声震撼周遭,几点火花在他周身闪灭。 “吕艮、陆衍,多年不见,怎么会动念来朱明界找我?”少阳道君止住笑声,拿眼打量其余几人,其中有些是他认识的。 吕艮冷笑道:“我就是负责带路的,此番主要是齐道友要见你,还有这位长舟子道友想与你切磋一番。” “哦?”少阳道君眼珠一转,看向长舟子的眼神锋芒毕露,宫室中火光骤生。长舟子也不甘示弱,向前踏出一步,身前地面结出一片冰霜,寒热之间交锋已起。 天姥崖主陆衍道人体型微胖,时常挂着一张笑脸,他见二人一言不合便要纷争,赶紧劝谕道:“少阳道君且暂按怒火,不如先听听齐道友来意如何?” 少阳道君阖眼一收法力,嗓音瓮响问道:“怎么?难道太华灵墟挤不下人了?想来我朱明界火宅岛?我是没所谓,可是这小子不过地仙位业,何必匆忙?” 齐德仲闻言上前拱手笑道:“非也,晚辈此番前来是为印证一事――” 随言化境,齐德仲便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关于元始界的种种玄妙,如果可以也请少阳道君一行元始界。 元始界的出现似乎也出乎少阳道君的意料之外,他脸色中没有掩饰惊讶,但是比起惊异,更多是未能解悟的困惑。 “你们不远前来,我也不必欺瞒你等。”少阳道君说道:“当年太华前来邀我到他那片灵墟圣境,我并不服膺。我坚信祝融氏所传秘法必能求证超脱,所以驻留朱明界不出。如今我一身修为与朱明界天地玄理相融难分,自性宛如烈焰腾空不息,恐怕太华灵墟也容不下我。” 太华仙家开辟灵墟圣境,能够接引众多散仙高人,除了太华仙家修为高绝以外,也是因为他对九州世界天地玄理领悟,知晓散仙修行偏差所在,从而灵墟圣境能够容纳这些散仙高人。 九州世界出身的散仙,也没有几个会像少阳道君这般,一意孤行驻留一界。在朱明界的漫长岁月中,少阳道君以自我为枢,不断凝炼此界物性,隐约成为此界之主。 少阳道君的状况与艾菲斯不同。艾菲斯本就是超脱仙家,因守护族人的愿心,选择身化一片天地世界。而少阳道君是作为外来事物,渐渐掌握一界玄理根本,从而反客为主。 按说此事是不太可能做到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朱明界本身。 少阳道君随言化境中提及,朱明界天地玄理太过混乱,在他凝炼一界物性、开辟这火宅岛之前,朱明界要更为无序,整个世界都陷于即将自我毁灭的边缘。 凡尘万界随缘生灭,除了万界交互这种情况导致的,无涯之间还有许多本就在生生灭灭的诸般世界。这些世界甚至没能从混沌走向清明,而是停滞在混乱无序的状态下,在诞生之后不久便走向毁灭,更别说育化生灵了。 而少阳道君的到来,为朱明界的极端无序带来了一丝转机,他不断凝炼物性精华,以自我意志开始影响整个朱明界,火海炎流渐渐有了引导,花费千年之功,形成这片无休止的翻腾火海。 少阳道君的作为让齐德仲想起了龙霄佩。龙霄佩所愿,无非也是让天地世界以其自我意志运行,只可惜九州世界并非朱明界,九州世界有万千生灵,各自都有着独立意志,所以从玄理上讲,龙霄佩之愿心注定无法达成。 但少阳道君就不同了,或许他本人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主宰朱明界,这么一个火海炎流激荡的世界,根本没有主宰的必要,少阳道君只是专心致志印证自我修行罢了。如今的结果,是机缘所致,众人闻言虽明此理,但无法效仿。 由于少阳道君凝炼朱明界物性,以至于主掌一界,自然也带来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一旦朱明界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数,少阳道君自身修为也会折损,未来面对万界交汇,不同世界的彼此冲击、天地玄理的紊乱,少阳道君也有可能首当其冲。 反之,少阳道君要是选择离开朱明界,且不说此举等同千年苦修尽归虚无,朱明界也会因此失去物性灵枢,重归混沌无序,甚至直接走向毁灭。 如今太华灵墟众散仙已经大致了解,未来万界交汇的起因或许是部分异界邪魔有意推动的,而推动万界交汇的办法就是毁灭一个又一个世界。 试想这些异界邪魔是如何知道这个办法的?就如同朱明界这样的世界,在无涯之间随缘生灭,长久岁月积累之下,无数世界生灭从而推动万界交互,这本就是自然而然,如今只是有异界邪魔刻意加速了这个进程。 所以如今要让少阳道君离开朱明界、前往元始界,就要面临少阳道君本人修为大损、一界破灭之虞,这样的代价众人能否承担得起? “朱明界毁灭,实则我并不在意。”少阳道君何等通明,缘法后果看得清楚,“其实这样随缘生灭的混沌世界,无涯之间不知几许,没了就没了,可我苦修数千年的道行功果,不能说弃就弃,你们要怎么说服我离开?当然了,齐小子提及的元始界,若真有尚在太华之上的玄妙境界,我是不妨去参悟一番的,但你又要如何让我前去?” 话里言及,少阳道君修行与朱明界一体,就算他想要离开也不是这样轻易,齐德仲也要拿出让他信服、甚至点拨修行的玄机。 少阳道君虽是豪狂,却非莽夫,孤独一人在这等世界苦修几千年,心志之坚是无法想象的,不能妄想可以染化他的心念定力,只能凭道理说服。 齐德仲尚在沉吟思忖,长舟子却纵身跃出,抬手指喝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你我斗法分定胜负,若你败了,自然随我等前往元始界。” 少阳道君闻言却是脸色深沉:“出言挑衅,看来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若你败了,那便留下来镇守火宅岛三千年,但是我怕你没命活到那时候!” ------------ 第555章 寒天金焰 陆衍道人见纷争又起,赶紧劝和道:“两位道友都是累世深修的高人,何必一言不合就要相斗?” 吕艮摆手阻止陆衍道人上前:“没所谓,让他们斗,长舟子未必逊于少阳道君。” 若论修行岁月,在场众人当属少阳道君最为久远,法力自然最为深厚强大,可是高人斗法比的不仅是彼此法力。少阳道君立足朱明界,掌控一界天地灵犀之变,可以随意调用驱使,占尽东道主场优势。 按说长舟子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所修道法与朱明界境况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属气相冲,长舟子居于劣势,要如何胜过少阳道君还需另觅玄机。 仙家高人斗法不是要拼个你死活我,千年修行功果难得,斗法是为各自印证,其中或有凶险,但是动念当下就已明悟,否则也不可能有如今修行境界。 齐德仲几人向后飘飞,来到宫殿百丈高门处,空旷宽阔的宫室内中,就只有长舟子与少阳道君两人,现场氛围陷入一片沉寂,甚至有些抑闷。 斗法已经开始了,二人不约而同运转各自玄功,斗法范围却不局限于两人立足的宫室,而是延伸到宫殿下方巨大的火山口。 好似浓稠汤羹不断蒸腾沸滚的岩浆,在二人无形法力交织对抗下,本来流转迟缓的岩浆突然沸腾起来,一个个鼓胀的巨大火泡破裂瞬间,火柱冲天而起,喷溅到宫殿基座,没几下就让宫室内部燥热起来。 长舟子身上渐渐浮泛起一阵霜晶雪花,并不是凝结成冰,而是如同雾霭般飘零,宫室中的燥热气息被渐渐吸噬一空,就连齐德仲几人都感觉到寒意渐生。 少阳道君见状面露笑意,宫室下方的岩浆蓄势已久、轰然喷发,宛如火龙出渊的岩浆柱撞在宫室基座,居然将整座宫殿撞飞冲天。 朱明界中天地未分,以火宅岛勉强作上下分界,上方就是火海云涡的顶端,火海炎流终究收拢回旋,冲顶岩浆就这样一直将宫殿带往火海之中。 这下是少阳道君毫无花哨地展现**力,一旦真的冲入火海之中,少阳道君可以借用的外力就更为庞然无量,到那个时候长舟子将再陷下风。 长舟子怎会不明?只见他抬手掐诀,手中一片雪花朝着少阳道君缓缓推出。法力再高再强又如何?终究是眼前之人施展玄功,长舟子不与一界之威力拼,只斗少阳道君一人。 雪花在半空中不断飘浮接近,寒息敛尽,但少阳道君还是察觉到了危机,只见他端坐原地不动,身前火盆金焰倏飚,宫殿冲顶之势骤缓,金焰火舌变幻不定,就像少阳道君的心思一般。 齐德仲眼中观摩、心下暗自思量,少阳道君虽然性情豪狂、法力高深,却未必如长舟子那般坚韧。《寒天六章》道法乃是长舟子于九州西荒高原上苦修参悟而来,直面天地间凛然肃杀,那是比热烈狂暴的火焰更为悠远广大的意境。 长舟子打出的这一片雪花可不是寻常道法,而是凝炼了他的修行心境,足可改变一时一地的天地玄理,如此也说明一点,少阳道君终究不能彻底主宰朱明界,其他散仙的降临,自然为朱明界带来异样变数。 少阳道君惊疑神色一闪即逝,身前火盆金焰暴涨数丈,随即金焰燎身,少阳道君浑身披上一件金焰流转的盔甲,站立而起,身形有十丈高大,抡起拳头就砸。 上古修行讲究肉身成圣,盖因蛮荒时代器物之用不如后世富足,只能尽己身之能,甚至是将自己的形骸体魄当做法器一般,所以少阳道君的十丈身形并非幻化,而是真切如斯健硕。 比起聚纳金焰的火盆,少阳道君的身躯才是更适合用于斗战的法器,一拳之威足可摧崩山岳、击断岩层,但是打在雪花之上,却没有半点余威扫荡而出。 这是将形骸法力凝炼极致的状况,金焰拳威落下,外人所见光影都变得模糊迟缓,就像一片图画因潮湿而墨色晕染,所有法力激荡都被收拢在咫尺之间。 二人斗法第一次正面相击,比的是道法凝炼之功,数千年修行的散仙高人,焚山煮海不在话下,但是比起随意张扬法力,凝炼自身道法玄功、乃至修行心境更为困难。 尤其彼此都是久岁深修的散仙高人,广覆万象、焚山煮海的**力,能够轻易挡下,唯有凝炼专注的力量才能影响彼此。 金焰拳威与寒天雪花交汇相击,朦胧模糊的光影变幻,观战众人目不转睛,元神感应皆有一阵恍惚,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交击,可是回过神来发觉竟是七个昼夜过去。 朱明界并无辰光昼夜之变,而是以九州时辰计算,光是这一拳之威,就绵长地几无尽头。 少阳道君有此绵长不息的法力这不稀奇,倒是长舟子的韧性也超出对方的意料,看来吕艮能够放手让二人斗法,显然也知晓长舟子的修行根基并不逊色于少阳道君。 这样比下去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少阳道君占据一界、修行日久,七个昼夜运功不绝也拿不下长舟子,说明自己在凝练之功一途并不能胜过对方。 只听得一声暴喝,模糊光影之间,金焰暴涨,整座宫殿一阵晃动,少阳道君身形蹿出,从外表上看,方才那绵长拳威并没有多少消耗。 不等少阳道君再有动作,身形尚未尽显的长舟子反倒先行出手,一片寒芒雪色遍染而至,宫殿之中骤然肃冷,一切知觉所见、元神感应,仿佛都成了长舟子所掌控的境域。 斗法内外之人各自惊叹,身处朱明界中,长舟子又能自生一方天地世界,虽说混沌虚空尚未清明,但光是这一手,长舟子在太华灵墟中便足堪前列。 长舟子这一手,相当于将众人收入他暂时开辟的洞天之中,而这片洞天的一切景致,居然是从少阳道君凝炼造化的宫殿而来,有如窃据夺占一般。 ------------ 第556章 烈日旷照 但是齐德仲等人明白,长舟子终究没有真正开辟一方仙家洞天,虚空法力镜映天地,法力一收则虚空之境不存。 长舟子此法妙处在于,无论是方才众人立足的火宅岛、还是眼前这座宫殿,乃至于火海炎流翻腾成涡的一界气象,都是少阳道君玄功所致,外人想要干预朱明界状况,单纯比少阳道君法力修为深厚是做不到的。 火宅岛虽然不是少阳道君形神所化,但也是他经久修行玄功所在,与他同息开阖,长舟子能在此地展开虚空法力,甚至造化出这一片银装素裹的小天地来,显然是对朱明界天地玄理有了一番领悟了。 少阳道君当即惊觉,原来方才一拳之威,长舟子不仅在与自己抗衡,也趁机参悟自己的道法玄功,以此推演朱明界天地玄理,从而能够展开这片寒天虚空。 思忖不过一念,少阳道君已经无法回避,自己已经深陷寒天虚空之中,金焰流转的巨大身躯并未受挫,而是迈足狂奔,朝着长舟子飞身扑去。 然而本来不过百余丈的距离,却好似被无限延展开来,少阳道君身化金焰飞陨,身后扯出一片流光如虹,疾速飞驰之下,却仍是无法接近长舟子。 少阳道君难以靠近,却也不能后退,否则瞬间就会被逼至寒天虚空的远方,至此出手先后一瞬之差,少阳道君落后便不止以道里计。 怒则怒矣,少阳道君不会随意发泄怒气,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远方的火宅岛居然轰然崩塌方圆三十多里,然后他身上的金焰流光便无法遏制地大放光芒。 光芒也是有力量的,无论是九州世界的日精月华、还是天穹之上的星辰列宿,光芒本身看似虚无缥缈,却是无处不在、无处不照,光芒映照所在,万物自有感应,万物各自运化生灭。 齐德仲看得出来,少阳道君的修行是以光为火之源、也是火性的极致演化,当火焰沸烧到终极,那便是无尽光芒。 如今已经看不见少阳道君的身形了,在一片雪色之中,一个太阳凭空出现,少阳道君不惜收回凝聚火宅岛的三成玄功,身化烈日、旷照无限! 长舟子展开寒天虚空意图困住少阳道君,少阳道君则身化烈日虚空,照破这一方雪色天地,势要让冰雪消融。 九州上古传说,燧人氏观星而知采火为用,先民方有熟食,超脱茹毛饮血,自此智慧大增、物用演进。而祝融氏为上古人皇帝主麾下火正,专司用火事宜,少阳道君为祝融氏后人,自然对此再清楚不过,也有修行上的印证。 或许少阳道君认为,世上火性极致,便是天上的烈日星辰,而修行求证超脱之道,就是以自我本性化成本命元火,从而身化烈日,最终成就一片星辰银河,横亘世间、造化万物。 齐德仲作为旁观者,对少阳道君的修行已摸索出几分玄机,却总觉得此道并非直指超脱。哪怕少阳道君真的做到身化星河,可与如今展现的修为并无本质差别,无非法力修为更高、掌握玄理更精微细致罢了。 哪怕是星辰也会有湮灭消散的一日,世上再强大的存在亦终将消亡,少阳道君选择的修行路径从一开始就有偏差,如今即使主宰朱明界,不过是越错越深。 思量间,寒天烈日对峙已有三天,烈日就如同星辰运行一般,缓缓朝长舟子接近,烈日光芒不断消融着寒天虚空中的雪色寒意,实际上也就是在消弭长舟子的虚空法力,收回自己对朱明界的掌控。 如此看来,长舟子虽说有寒天虚空玄通,可毕竟不如少阳道君主宰一界、运化天地玄理数千载。比斗虚空法力,看得就是双方对天地玄理的领悟与运用,这一点长舟子临时应敌,自然稍逊一筹。 齐德仲见状自问,如果是他面对少阳道君,能够将朱明界天地玄理领悟融汇?他转眼间就明白过来,这恰恰正是超脱仙家的玄妙所在,无论身处何方世界,动念穿行一刻,便已参透一界玄理,逍遥自在、无所滞碍。 如今的齐德仲并非做不到,而是无此念头,此念若起,便是飞升超脱之机。 眼见烈日临身,长舟子没有力拼,寒天虚空旋即散灭,他急退百丈,剑指高举、朝下一切,一道好似要将万物吞噬殆尽的漆黑裂隙劈斩而出。 齐德仲等人赶紧定住身形,整座宫殿却晃动不已,地面曲裂、穹顶塌陷,就连那枚烈日的光芒也被不断吞噬而入。 长舟子这一劈,其实就是方才虚空法力反其道行之,将朱明界撕裂出一道缺口,看似一条漆黑裂隙,实际上可以引动朱明界崩毁,无涯之间会将一切事物化为乌有。 少阳道君吓了一跳,他赶紧收敛法力,赤脚顿足,不仅镇住宫殿,也镇住了整个朱明界,火海炎流全部停滞,朱明界仿佛陷入死寂。 “真够让我吃惊的。”少阳道君不改狂态:“胜负难分,就要拆了朱明界、让我无落脚之地不成?那你还是小看我了!” 长舟子没有回话,劈出这道裂隙已经尽其一身玄功,如今法力神气凝滞难舒,如果少阳道君真有办法应对,那么长舟子就是输了。 “很好,几千年了,我也是头回这么尽兴,比起吕艮那小子纠缠烦人好多了!”少阳道君眼神扫视,双手缓缓拨弄,火宅岛全然瓦解粉碎,空旷宫室之中火光大放,却又看不见光源火烛在哪。 少阳道君浑身流转金焰缓缓如衣衫褪下,绕着漆黑裂隙盘旋闪烁,如同给伤创缝针,视界中那道裂隙渐渐消失,连同金焰一同色彩淡化以至于无。 施法完功,少阳道君不住喘息:“让我耗尽元火来修复朱明界天地玄理之缺,几千年苦修功果被你这一下砍去过半,让你为我坐镇三千年不为过吧?可惜眼下火宅岛已散,你就负责出力帮我重新凝炼一片落脚之地以赎。” ------------ 第557章 天心道体 少阳道君最后那手以本命元火弥合朱明界之缺,可谓是震慑在场众人,就连游历异界风貌颇多的吕艮也不禁暗叹,上古散仙纵然性情狂戾,但绝非无能平庸之辈。 长舟子与少阳道君一番斗法,形神法力损耗极巨,此时长舟子的身形就像一块雕塑伫立不动,元神退守、知觉内藏,除非外人主动施展元神感应传达识念,他如今是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 元神显现之后,神气法力耗损过多,修行人会自觉陷入一种蛰伏敛藏的状态,以此保护自我形神。如果是在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遭遇这种状况,可以说是非常凶险的,随便来一头噬人猛兽都能要了修行人的性命,更何况是情况未明的异界天地? 齐德仲见长舟子如此,赶紧上前施法搭救,抬手间指点凝聚一点生机仙露,弹指射出,并无任何沾湿,而是化入长舟子形神之中,重新催动其生机元气流转,渐而唤醒他的元神感应、五官知觉。 齐德仲施法行功没有避忌旁人,少阳道君在一旁观瞧仔细,齐德仲一样施展了道法凝炼之功,但他凝炼的不是自我生机,而是化转朱明界天地灵犀,物性变化、焕发真灵,其中玄妙光是在一旁观瞧是看不出来的。 少阳道君心中有些庆幸,因为他发觉齐德仲的道法玄通恰恰能够克制自己所修,祝融氏秘法在他手里,为求火性精华极致,若逢属性气理相克相悖则难以共存,要是面对能够自如化转物性玄机的仙家,那更是会被耍得团团转。 齐德仲施法救人花费了半天功夫,长舟子的形神才渐渐舒缓过来,赶紧盘坐于地自行调息,众人没有惊扰,私下中元神识念来往―― 少阳道君主动向齐德仲问道:“小子,方才你所施展的法术,是何人所传?” 齐德仲微微一怔,只得答道:“齐某乃九州修行散人,除了原本师门打下的修行根基,境界次第精进主要是齐某自行摸索。当然,其中不乏灵墟圣境诸位高人前辈点拨教化,也有太华上仙指引大道。” 齐德仲此生修行所学十分驳杂,很难说清具体师承来历,只能说他身负缘法牵连甚广,不是单独一门一派能够教导出的修行弟子。 “就我所知,你出手给长舟子施救的法术,我也见过太华用过,但其中玄妙并不相近。”少阳道君也有自己的判断。 “太华上仙所修乃金丹大道,化转炉鼎阴阳道基、运化生杀玄理,而齐某所施展,乃是凝聚物性、采摄真灵,用处相近,其理大不同。”齐德仲回答。 “我明白了。”少阳道君应了一句,随即陷入沉默之中,回到火盆之后正襟危坐,似乎入定冥思。 众人就这样沉默相对了三五天,最后长舟子渐渐复苏过来,起身向齐德仲深揖至地。 “前辈不必如此,这是齐德仲应为之事。”齐德仲赶紧扶起。 长舟子要谢可不仅是施法搭救之恩,齐德仲出手施法的玄妙并没有回避长舟子,尤其是生机仙露在他形神中流转,等同是向长舟子展示了一番行功调息的方式,包括如何滋养自身生机元气,这对于长舟子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道法修行至散仙成就,修为进境本就前路难寻,多一分证悟参效或许都对求证超脱有所补益。对长舟子如此,对少阳道君何尝不是? 长舟子复苏过来之后不久,少阳道君也自定境中出离,沉声言道:“原来如此。” 少阳道君悟到什么并没有言明,显然不是毫无所得,此时他的嚣狂霸道也收敛许多,直视着齐德仲问道:“如果我要你重塑火宅岛,就能放长舟子自由,你肯不肯干?” 少阳道君定是看出齐德仲擅长炼器之道,于是以方才斗法结果为缘由,想要齐德仲为他重新凝炼火宅岛,这样或许能够留下参透道法、进境超脱的机缘。 长舟子与少阳道君赌斗,如今长舟子战败,理应滞留朱明界三千年,而少阳道君主动改换要求,只需齐德仲重新凝炼火宅岛便可放人离去,应该说是灵墟散仙占了大便宜了。 散仙高人不是横行无忌之辈,哪怕齐德仲一方人数更多,也不会食言而行、强行逃脱,长舟子开口挑衅虽急,但是以散仙高人的心思念头,自然明白败于他人也是结果之一,三千年困足劫数是他自己要承担的结果。 如果少阳道君一意要求长舟子留下,长舟子是不会反抗的,否则此念一起便是自损修行功果。不过如今少阳道君另有要求,众人视线难免集中在齐德仲一人身上。 齐德仲并没有即刻答应,他在想得无非是此事究竟能够做到。如果说效仿少阳道君那般凝炼方圆百里的火宅岛,那无非是修行法力和经久深功罢了,并不比原本手法高妙,也没有如此施为的必要。 此行朱明界的目的,其实是要印证元始界是否真能融汇万界玄理,如今见到少阳道君身合一方天地世界的修行,最好的印证之方便是将他带去元始界。 想要少阳道君心甘情愿跟着众人前往元始界,仅凭道法玄功争胜是无用的,必须要让他明白自身修行缺弊所在。 齐德仲没有说话回答,只见他剑指立于胸前,周身无明火起,九条火龙细长宛若游鱼,在他周身上下盘旋游弋。 这是齐德仲重炼九龙神火之后修成的道法玄功,因为他已经明白,九龙神火的精髓真意并非火性精华,而是天心道体、崇正心念,就算九龙神火反化入九州世界,并不代表齐德仲便失却此器物用,只要他想,就能重新炼制出一个九龙神火罩。 而朱明界也正好是适合印证此道的一方天地,齐德仲摒弃杂念、元神清明,内外交感无我无物,九龙神火与焉自生,宫殿之中火光熠熠,却无半点燥热,反倒是天地玄理自此归肃净明,本来停滞死寂的火海炎流再度回旋翻腾起来。 ------------ 第558章 朱明火灵 自从少阳道君降临朱明界之后,混沌未明的朱明界才终于有了一分秩序,天地玄理渐成,开始让一界走向不断运化演进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由少阳道君推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少阳道君不是艾菲斯那样的创世造物的神灵,却算得上是朱明界的主宰者,此界运化演进至此,外人很难对朱明界施加干预,仅凭高深法力是做不到的,除非将少阳道君斩灭。 而齐德仲却无心掌控一界天地,九龙神火乃是契合天心道体之法,施法运化天地灵犀,并不由齐德仲自己的意志为主导,而是天地本身自行演进。 道法自然、无为而作,火海炎流翻腾并无任何意志的引导,其中玄妙难以言明,唯有众人各自感悟。 也是在这一刻,朱明界超脱出少阳道君的掌控,同样的,少阳道君自己也超脱了朱明界的局限。过去他主宰一界,何尝不是被一界所困锁? 可如果少阳道君强行脱离朱明界,等同折损数千载苦修功果,很有可能遁出朱明界的刹那就要灰飞烟灭,要怎样保证少阳道君安然超脱朱明界,本也是齐德仲需要思量之事。 实际上齐德仲不用做什么,九龙神火一念而生,朱明界变往自行演进的方向而去,至于未来是渐向清明、或重归混沌湮灭,随缘便是。 也只有在这个基础上,齐德仲才能施展炼器之功,他参悟朱明界最为朴质的天地玄理,凝神止息、万物并作,原本散灭崩溃的火宅岛渐渐聚现。 但那已不再是少阳道君凝炼的火宅岛了,比起岩浆流淌、灰霾遮天的炼狱景象,齐德仲所聚现的火宅岛就像安眠沉睡中的火山,没有任何生机律动,却好似在默默酝酿着什么。 这是一切生机即将萌发的前兆,这就是齐德仲能够做到的极限了,生机就是天地间的物性真灵,生灵就是世界运化演进的意志,从死寂走向生机萌发,这一步之遥不啻天堑迢迢。 齐德仲以炼器之道,凿炼朱明界天地为大器,化虚无为实有,这就是仙家洞天开辟之法。这座火宅岛看似尚处朱明界之中,实则与外界火海炎流早已另一番天地气象,其中玄理独运无碍。 而且齐德仲开辟凿炼的仙家洞天另有玄妙,或许是因为他精擅炼器之道,洞天外在可随心念变幻,或如纵横万里广阔、或如掌上山河精细。 弹指收摄,一道火光飞入宫殿之中,就见齐德仲单手虚托,火宅岛微缩如一块浮石飘在他的掌心。 “少阳道君,你看这样如何?”齐德仲捧着如玩具般的火宅岛示意言道。 凿炼天地大器为仙家洞天,收摄山川大块为掌中天地,少阳道君再执拗也要佩服,齐德仲展现的已是超越散仙的道行功果,太华仙家降世临凡也不过如此。 少阳道君站起身子走近齐德仲,又跪下来俯身伸手,因为他原身本已高大,可此举却是出自真心的恭敬。 “少阳道君且慢。”齐德仲手掌一收:“非是齐某吝啬,这座火宅岛我给不了你。” 少阳道君疑惑问道:“这是为何?”巨人靠近开口,声如洪钟震耳,吐字出言引动焚风。 齐德仲言道:“就如同道君过去千载深功苦修,成就朱明界主宰,如今齐某凿炼天地大器,也成了这火宅岛的主宰,此非我愿,却也无法轻易割舍,非我相让而道君便能掌握。” 少阳道君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不明白。” “道君还未明悟?”齐德仲提醒道:“道君之身眼下已不受朱明界所困,道君之心又何必难舍一界天地?此念作祟难求超脱。” 道法修行的超脱,不仅是此身超脱物外,也是心灵上对存在的超脱,如果没有心灵上的感知,一切存在便无意义,无非是世间物性的不断转化生灭。 少阳道君已经不受朱明界所困,但他的心境却还停留在过去的状态下,如今困住他的不是朱明界,而是他自己了。 少阳道君沉吟半晌,很快就想通了:“你是要我前往元始界才将火宅岛交给我?” 齐德仲言道:“就算道君不欲前往,齐某也要将火宅岛带去。” 说话间,齐德仲翩然拂袖,身旁现出一团凝结跃动的火焰,火焰有个大致的人形轮廓,身材高大健硕,倒是与少阳道君一身金焰流转时相映得彰。 “这是……”吕艮众人察觉此物特异,但是感应一番又不知此物来历究竟。 齐德仲解释道:“这便是少阳道君心心念念所在。道君运化朱明界天地玄理数千载,化混沌入清明,如同天地世界回应道君之感应,有此火灵现世。” 火灵算是朱明界的生灵么?或许是,但是以九州世界生灵族类无法界定其属种,它是朱明界在少阳道君育化下诞生的意外之物,其玄妙尚在少阳道君证悟之外。 火灵对于少阳道君亦子亦仆,虽然朱明界火宅岛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理照料的,可凡是少阳道君闭关之时,都是由火灵亲自护法。当齐德仲众人拜访火宅岛时,那分列而出的灯火就是火灵分散的形体。 齐德仲判断,火灵乃是朱明界天地玄理的一部分,在他凿炼火宅岛时,散失无形的火灵自然显现,再度印证朱明界正在处于演进生灵的过程中。如果将其带往元始界,将能印证齐德仲的设想。 少阳道君多年苦修尚未求证,原本还想从火灵显现探究中超脱之道,没想到现在被齐德仲所掌握,还要带去元始界。一面是朱明界、一面是朱明界育化之灵,少阳道君难免心生权衡。 “好!我跟你去!”少阳道君起身说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哪路仙家有如此造化玄功,连我也能容下!” 齐德仲拱手道:“道君能这么想自是最好……对了,既然道君要走,这朱明界恐怕就将荒芜死寂了。” “你有何打算?”少阳道君喝问道。 齐德仲自怀中取出阎狱照,言道:“齐某有一件物事想安置在朱明界。” ------------ 第559章 天地造化 少阳道君低头打量那面古朴铜镜,眯眼沉声说道:“此物似与异界他方相连,或可感应招摄,你打算将它留在朱明界?” “道君好眼力,我尚未言明此物妙用,就被你说得分明了。”齐德仲答道:“过去数十年,齐某一直用心于将此物毁去,最好的办法便是寻觅一方死寂荒芜的世界,将此物与天地世界一并消亡。与灵墟众前辈请教过后,我认为朱明界最为适合。” 少阳道君笑容有些狰狞:“真是好算计,诱我前去元始界,还要顺便断了我的后路?” 阎狱照是一件十分特异的法宝,它本身就像是一个穿越异界的门户与道标。万界交互来临时,凡尘万界相互交融接触并不受任何人的掌握,而阎狱照却能明确为过去的炼制者提供方向与穿越门户。 所以如果要让九州世界尽量避免血日魔潮加剧,阎狱照是必须要带离九州世界的。可是此物留在元始界就未必安全,哪怕元始界玄妙独到,也不代表众人乐见有异界邪魔突入侵害,最好的方式便是彻底毁灭此器。 欲毁阎狱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与一片死寂世界同归于尽,如今的齐德仲只要发动九龙神火便可做到,不过他也了解到毁灭一界这种事情也是在推动万界交互的进程,此举是否恰当?还需要审慎对待。 少阳道君似乎察觉到齐德仲的困惑,抬手虚摄将那个火盆招来说道:“这个火盆是我当年带离九州世界的‘火师釜’,能够聚敛一切火性激荡属气,你拿去作为禁制,应该比我清楚该如何施展。” 齐德仲立刻就听明白了,其实比起直接连同朱明界一起毁灭,倒不如翻过来设计异界邪魔。如今万界交互之势已不可避免,过往数千年中,或人为或自然而毁灭的大小世界不计其数,少阳道君如果离开朱明界,此地很快就会被异界邪魔窥视,那不如趁此机会设伏反击。 以火师釜为枢设下禁制,齐德仲运转法力,将九龙神火法力凝聚火师釜中,并且牵引朱明界火海炎流。阎狱照就静静地放在火师釜中,一旦阎狱照被触动,火师釜的九龙神火禁制便会自行发动,九龙神火勾连整个朱明界,将此界彻底毁灭。 如此一来,阎狱照自然不存,而异界邪魔也会伴随消亡,端的是用计深远。就算没有异界邪魔侵入朱明界,未来万界交互引动朱明界天地玄理紊乱,神火禁制照样会发动,彻底避免阎狱照落入其他世界与生灵手中。 施展法力布置禁制,做完这一切又是月余光阴过去,齐德仲众人这才重回元始界,自然也给少阳道君指明去处。 一念发动,天地重回,元始界依旧是那片仙灵之境,而当齐德仲等人现世后,半空中一阵热力向四周席卷,齐德仲赶紧施法收拢激荡。 除了齐德仲,其余四位散仙都是第一次来到元始界,不仅没有过去担心的玄理相悖,反倒是形神松畅、感应自如。 而火宅岛的出现,也仿佛让元始界变大了。这次变大可不仅是天地玄理又得拓展,而是天地八荒变得更为广阔,火宅岛来到元始界并非仙家洞天另辟新境,而是真切存在于元始界,成为此方天地的一部分。 齐德仲仿佛见证到,天地世界也在成长之中。就像一个人在发育成长,不仅身体在长高长大,智慧学识也在不断积累丰富。如今齐德仲感应到就是这种状况,元始界天地规模在扩大,天地玄理也在拓展演进。 当年云霄第一次来到元始界,就隐约感应到此界并非单独生成,而像是几个不同世界拼凑接合而来,天地玄理本身就极为广阔开朗。如今齐德仲所做,不正是取朱明界一部分,“拼接”入元始界中,使得此间天地再度延伸拓展。 既然朱明界火宅岛可以融入元始界并使其得以拓展,那么其他世界的仙家洞天是否也能搬运而来?甚至说不止是仙家洞天,就连其他天地世界也并入元始界中,这能否做到? 齐德仲元神推演不断,从玄理而言,这的确是能够做到的。但有一点,如同火宅岛来到元始界,延伸了元始界的天地玄理,可是此后火宅岛不再是孤立与朱明界的小天地了,其本身也要服从元始界更为博大高妙的天地玄理。 一滴水落入汪洋大海,就不再是过去纯粹的一滴水了,而是汪洋大海的一部分。 明白这一点,齐德仲修为似乎又有精进,地仙位业看似圆满,但修行证悟不绝,齐德仲知道,这对他日后成就仙道将有极大助益,今日之悟,皆是来日成就之基。 齐德仲等人没有直接落下到长生仙府,而是一路向南飞驰,来到一处沼泽湿地,这是少阳道君选定的道场福地,齐德仲也会将火宅岛安置于此。 只见齐德仲扬袖施法,石块大小的火宅岛迎风暴涨,数息之间竟成方圆百里浮空岛岳,其余四位散仙高人结阵合力,推移陆洲、运转天机地脉,让火宅岛缓缓嵌入这片虚空之中,从而在大地之上多了一片方圆百里的沉寂火山群。 从今往后,此地便不再是火宅岛了,少阳道君为其命名祝融群山,示意不忘修行来历根本,也是他未来栖身落脚的修行福地。 众散仙高人初来元始界,加上此前斗法见证,都需要各自闭关参悟,吕艮等人也不打算即刻回转太华灵墟,干脆留在祝融群山,互相为彼此闭关护法,顺便开始凿建修行福地,显然是打算将祝融群山好好打理一番了。 而齐德仲自然是回转长生仙府的雪峰道场,现身与同修道侣和弟子相见之后,讲述了自己诸般见闻领悟,随即又再度闭关参修,半年之后在长生仙府召集所有人,包括木华界精灵与祝融山散仙,开坛讲演道法。 **完毕之后,齐德仲在雪峰道场之中,飞升成仙! ------------ 第560章 飞升超脱 道法修行所求,无非是飞升成仙、长生超脱,这一境界之玄妙,齐德仲自己亦难尽窥全貌。 而根据不同修行根基与道法,飞升超脱一刻会有不同异象与劫数,但有一点是相近的,那便是天地灵犀激荡紊乱,从而引动脱世遁出之兆。这也是为何当年云霄脱世遁出,被人误以为是飞升超脱,因为两者的确有共同之处。 齐德仲飞升并无天雷风火诸般劫相,端坐台上的身形就像慢慢浅淡褪色的图画,最终彻底消失,就连天地灵犀激荡也十分平缓。 在一旁负责护法与收敛激荡的云霄眼神复杂,他察觉到这飞升时的凶险,这一步踏出,其实是要将此生此世的修行经历与感悟在一念之间再度透彻,而齐德仲的形神将彻底消散,脱世遁出,重归九州世界。 飞升超脱,属于原初天地世界的一切事物都要回归本来出处,只剩下一道出摄的灵识,是绝对的自我。而这也是一切存在的前提,只有判断出自我的存在,万事万物、诸相诸法才有区分与观测的可能。 就如同世人自洪荒出,渐渐走向清明,其中最为根本的一点便是区分出自我与世间万象,如此即为“知我通灵”。 但是在飞升超脱之后,齐德仲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自我,除了自我以外,没有任何足可界定与判断的事物,连虚无也没有,一切知觉与判断的极限就是自我。这个世界没有边缘与极限,而是伴随着自我意志的运转不断演进。 齐德仲并没有放任意志心念的运转,而是极为平常地、自然地收摄心神,返照内视。 自此,万象衍生,诸天鼎立,仙道已证! 放眼望去,视界所见便是感应极限,诸天叠沓重楼、万千气象纷呈,仙家逍遥清静境、长生超脱物外天。 没有任何疑惑与困顿,此间便是凡俗所言之“仙界”,但齐德仲也即刻明白,根本不存在所谓一个世界叫做仙界。境界若至,所见纷呈气象便是仙界。 或许在不同仙家眼中所见,因各自成就根基不同,所见亦有差别,但是这种差别对于彼此却是无差别,眼前所见便是愿景,若非愿景则不复超脱之境。 光华闪烁,几道人影出现,为首正是太华道人,见他遥遥一指,齐德仲身形浮现,还是在俗世那身雪青鹤氅,但那已不再是衣裳,而是自我展现,至于在其他人眼中是如何形象,已经无所谓。 “恭迎仙友。”太华道人上前抱拳,跟在他身后的数位仙家都是熟悉面孔――羽衣轻、龟虽寿、青干断、楼银章、张鹤冠,其中还有几位并未见过,但齐德仲立刻就知晓来历的,分别是飞云子、巢生以及洞玄子。 飞云子自是不必多提,飞云门追奉的祖师,传说中飞升成仙,没想到居然在此相见。巢生则是上古真龙,齐德仲得到其水府龙宫传承,二人也算有一番缘法。至于洞玄子乃是仙壶一脉开创者,也是仙壶洞天的开辟之人,作为云海仙宗的陪祭之祖。 与齐德仲有着直接间接缘法关联的仙家都现身迎候了,齐德仲深施礼数,自己修行一世终求超脱,与这些人关联密切。 众仙纷纷回敬,但都没有询问太多,尤其是飞云子、洞玄子这些仙家,对后世传人也不太在意,见了一面便各自离去,身形闪烁不知去往何方。 齐德仲也明白这种状态,超脱仙家没有要看他人脸色的需要,彼此所见便是所愿,要走就走,这种干脆就是仙家逍遥。 最后留下的就只有太华道人与羽衣轻两位仙家,一番交谈得知,太华门历代飞升超脱的仙家门人足有五十多位,一个凡间修行宗门能够有这么多仙家门人,太华门的底蕴无论天上地下皆是鼎足一方。 众人所谈正是齐德仲对元始界的参悟,飞升之后眼界更广,一念通明透彻,对过往证悟有了更多更深的演进,开辟一方天地世界对于如今齐德仲而言并非不能做到,只不过齐德仲无此愿心,自然不会去做。 询问之后方才知道,就连太华道人也不了解元始界究竟是何人手笔,所以他打算亲自下界一番。 “弟子也欲下界行走。”羽衣轻朝太华道人说道:“元始界气象万千,弟子有心求证。” “你既动念便无须发问,自去便是。”太华道人转向齐德仲说道:“你还有一件事要做,莫要忘了。” 齐德仲自然不会忘却,此番飞升之后,他就要真正降临太华灵墟,将跟随自己修行多年的照世鉴归还灵墟散仙。 照世鉴是仙家法宝,从一开始就与齐德仲形神相合,如今他飞升超脱,照世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仙家法宝,而是一道仙家妙识,将会是指引太华灵墟众散仙求证。 三位仙家各自下界临凡,齐德仲出现在太华灵墟,并没有任何激荡紊乱,超脱仙家下界临凡不过是动念刹那,就能参透一界玄理,再度聚现的身形就是凭空出现,不可以常理揣度。 齐德仲的出现并没有惊扰任何灵墟散仙,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不刻意展现形迹气息,超脱仙家近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但却有人感应到齐德仲。 月华高照,广寒仙子凌波而至,清丽面容在齐德仲面前第一次这般真切实在。 齐德仲跪伏在地拜谢,这位广寒仙子在齐德仲修行徒中的帮助与点拨甚多,而如今他也明白对方帮助自己的原因。 广寒仙子抬手虚扶,浅笑言道:“你今日之成就在你自己,你虽已成就仙道,我却知你所愿未满,尘念再生下界印证,如此是机缘亦是劫数。” 齐德仲起身道:“既是所愿,便是所行,便是所得。” 广寒仙子点头道:“正应如此……太华灵墟众散仙我已召集完毕,长舟子等人也已回转,照世鉴指引法会完毕之后,太华灵墟将不留一人。” “太华仙长要将灵墟圣境融入元始界中?”齐德仲立刻就想通了。 ------------ 第561章 灵墟东洲 当年太华祖师开辟灵墟圣境接引九州出身的散仙高人,主要是因为见古今散仙散落异界、身逢劫数,于是造化出这么一片仙家圣境让众散仙有栖身之地。 太华灵墟不是牢笼,众散仙除了在此安享清静与驻世长生,来去出入也是自由。但除此之外未尝没有更深的用意。 散仙终究未证超脱道果,若是身陷异界劫数重重,不仅是来自异界天地的威胁,也包括驻世滞留的漫长岁月下,对修行心境的染化与消磨。 这种心境上的异化会改变散仙高人的行止作风,甚至会渐渐坠入邪行恶障,如果不加以约束指点,以散仙高人的能耐,迟早会祸及凡尘万界,更别说自身已处劫难之中。 所以太华祖师开辟灵墟圣境,也有着对九州散仙的约束之意,即便灵墟圣境不会强迫众人滞留,但是比起异界纷扰、劫数重重,能在太华灵墟中清修、与同道参悟道法,才是求证超脱道果的方式。 太华灵墟固然清静,但千年来无一散仙求证仙道、飞升超脱,太华仙家自然也察觉到太华灵墟气象不足。 这所谓的气象不足,并非是太华灵墟不够广阔壮丽,众多散仙千年凿炼之功,早已是万象纷呈,但是较之凡尘万界,犹然是沧海一粟。 太华祖师本人修为境界再高,也只能做到尽力点化,不能强求众散仙必证超脱,而齐德仲的出现,就是他给灵墟散仙点化的机缘所在。 齐德仲成就仙道,既有太华祖师点化之功,也少不了灵墟众散仙的扶携教导,如今齐德仲重归太华灵墟,将自己一世修行诸般证悟展现开来,正是功德回向、善了缘法。 仙家亦有修行,却已不似凡间道法次第进境。飞升超脱有如爬山攀顶,屹立峰顶之上犹见重峦叠嶂,超脱仙家的修行成就皆是独创,已无具体指引可言,甚至也无所谓刻意修行之说。 太华祖师或许是察觉到元始界的奥妙所在,自然也有一番印证愿心,所以要齐德仲广示仙缘之后,众散仙离开太华灵墟,使其与元始界相融合一。 太华灵墟中的散仙总计三百多名,九州世界出身的散仙高人巨大多数都汇聚于此,齐德仲展开照世鉴,如同日月高悬普照大千。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法会,齐德仲毫无回避地展现了自己一世修行的所有细微经历、心境变化、悟道玄机,没有半点隐秘。 其实所谓散仙,并不是一种修行境界,太华灵墟中的散仙,其修行所缺各有不同,造就他们如今境况的原因也是千奇百怪,齐德仲的修行根本一以贯之――道法自然。 众散仙感悟几何,齐德仲并不了解,其实也无所谓了解,仙家超脱心境就是这样玄之又玄。 广寒仙子复归仙界而去,齐德仲则带领三百多名散仙齐齐降临元始界,在元始界东陲边缘、无垠汪洋之中,三百多名仙家一齐施展**力,引导太华灵墟。 太华灵墟广袤旷大,与元始界本来方圆十二万余里的巨大陆洲并峙而辉,两片巨大陆洲隔海相望,从今往后两地分别称为元始中洲与灵墟东洲。 灵墟散仙大多还在东洲原来的洞府清修,也有一部分四处行游,或在中洲长生仙府,或在祝融群山,偶尔也会与木华界精灵结交往来,倏忽间又是数年过去。 齐德仲飞升之后,再度下界仍在雪峰道场清修,可是他却极少露面了,长生仙府仍旧由云霄主持,除了过往道侣同修与门下弟子,几乎无人知晓齐德仲再涉凡尘。 当初飞升到仙界,羽衣轻曾言欲下界见证元始界玄妙,如今数年过去也不见其人,齐德仲也不着急,仙家已证超脱,岁月光阴弹指而渡,或许这番下界又有其他见证。 然而没过多久,塞西莉亚来到长生仙府向云霄求援,事态重大连齐德仲也被惊动,具体之事还要回溯一番。 塞西莉亚已求证地仙位业,率领族人来到元始界落足,她自然也回想起祖灵艾菲斯提及的精灵往事。精灵起源悠远,艾菲斯世界只是散落凡尘万界的其中一支,如今塞西莉亚与族人渐渐在元始界站稳脚跟,认为此界适宜精灵逐渐繁衍生息,尤其是能与其他世界族类结交参悟,于是动念发愿,想要寻找失落于其他世界的精灵同族。 塞西莉亚还记得艾菲斯世界被巨树邪灵入侵的过往,如果其他世界的精灵同族也有类似遭遇,那或许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够将他们挽救出来,或者引领至元始界重新团聚。 在一番修行求证之后,塞西莉亚的确发现了一支处于异界的精灵同族,但她本人并没有直接穿越而去,反倒是被对方感应到艾菲斯世界的存在,意图侵犯艾菲斯世界。 木华界精灵天性平和清静,这种侵犯攻伐之事未曾遭遇,而木华界乃是由艾菲斯意志所主宰,无法轻易攻入,可是没料到对方好似料到其中奥妙,派遣了一支“舰队”直接冲入艾菲斯世界大肆破坏,掳走一批精灵之后又穿越离去。 塞西莉亚感应到故乡之变,赶回祖灵圣地询问事情经过,从艾菲斯那里了解到那是一支来自异界的精灵同族,但是行事作风与性情举止已大有不同。不仅是与木华界精灵差别甚大,也与精灵起源不同。 尤为重要的一点,这支异界精灵显然十分了解艾菲斯,他们乘坐的浮空巨舰能够穿越不同世界,而且在木华界中撕开缺口,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久远前与艾菲斯并称的三大永生贤者之一。 艾菲斯自己无法处理这种事,她给塞西莉亚留下指引,让她去了解另外两位贤者麾下精灵同族的状况,希望阻止他们再度侵犯木华界。 塞西莉亚得到祖灵指引,在与父亲相商之后,一同穿越离开了元始界,却在异界彼方迎来当头痛击,父女二人同时受创,在赛亚凡斯拼命掩护下,塞西莉亚才得以回转元始界,她的父亲却受困异界。 ------------ 第562章 避风良港 塞西莉亚父女终究只是地仙,穿越异界遭逢此等劫数本就难以避免,可是此事涉及木华界,九州世界与之结盟,长生仙府没有理由置之不理。塞西莉亚找上云霄,云霄自然要去请教师父齐德仲。 云霄原本是想自己亲自去一趟,将赛亚凡斯救回,顺便一探异界状况,从塞西莉亚来往两界的状况看来,彼方世界的状况应该不至于像木华界那样。 可是齐德仲听完之后,却打算自己亲赴异界了解,仙家动念不同寻常,云霄不明缘由,齐德仲反问道: “那支异界精灵的舰队能够自如穿行异界,你难道不觉得很熟悉么?” 云霄恍然大悟道:“渡海法舟?” 齐德仲点头道:“为师修行以炼器为基,有心见证万界器用物性之变,既然异界精灵有类似证悟成就,怎能不去一观究竟?放心,为师不是一个人去。” 云霄行礼道:“凡尘俗事还要劳动师父仙驾,实在是弟子过失。” “事就是事,无所谓凡尘,只要用心动念,纵使仙家亦不能置身之外,此乃为师修行愿心。”齐德仲解释道:“让塞西莉亚来一趟,我需要了解彼方世界的状况。” …… 天高日朗,云生华彩,几条人影出现在高空之上,向下俯瞰是一片繁华景象,在几条起伏平缓的山脉环抱间,是散落如星的聚落,宏伟高耸的尖塔接连成林,显然是地位尊崇之人才能栖身的居所,散发着阵阵灵光,无形律动如涟漪水波向外扩散,似在警惕戒备。 齐德仲视线扫过,并未对这些高塔灵光造成任何触动,心中却对其已有领悟,抬手运化周遭气息,收敛众人形迹。 此界名为避风港,无论何等族类语言皆是此意。避风港并没有海,而是指混沌之海中一处族人避风港湾。所谓混沌之海,便是此界精灵对无涯之间的判断。避风港一语也包含了精灵对这方天地世界的界定,显然不将其当做是家乡看待,而是认为此界不过是暂时落脚的避难之所。 齐德仲仙家修为,降临此界一刻便已领悟透彻,对此界状况也有相当了解,甚至包括避风港精灵对此界的经营开发到了什么程度。 避风港世界与九州世界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此界天地灵犀更为活跃充沛,施展法术更为便利快捷,此界育化的生灵也有天生的施法异能,可以更直接地感应天地灵犀,从而有诸般玄通变化。 通过塞西莉亚转述艾菲斯的话中了解到,始祖精灵是一个强大的种族,在他们发源的故土中,精灵就代表着长寿、智慧与实力,与生俱来的天赋异能即便是木华界的精灵也一样具备。 当时始祖精灵的世界面临极端战祸,精灵三大贤者开始大规模将族人带离,打算分别寻找族人宜居的世界,其中一支便是艾菲斯,而另一支则来到这个避风港。 避风港的精灵贤者名叫多瑞恩,在三大贤者中身居首位,而且也是最为强大的精灵,艾菲斯的判断中,认为多瑞恩是最希望回归故土、歼灭恶魔的人。 不过齐德仲在来到避风港世界后,却察觉到一丝本不该存在的异类气息,对方在竭力收敛自己的存在,可仍旧是被齐德仲感应到了。 此番跟随齐德仲一同前来的,还是当初那四位散仙――吕艮、长舟子、少阳道君、陆衍道人。为保安全,齐德仲还传授了一门四象轮回阵,四位散仙结阵合力连超脱仙家也要回避。 真仙并非无敌,只要身处凡尘世间,有形有相则会被灭,即便被斩灭的不过是仙家存于世间的形迹,难以动摇根本,但是仙家修行之玄妙,若是涉入战端之中,就已经是修行劫数所在,并不因斗战强弱笃定劫数生灭。 齐德仲尚未成仙便已参透“在世则劫”的玄机,仙家劫数并非世间凡俗或修行辈认为的祸患凶险,仙家之超脱在于境界,下界临凡乃是心境之变,本就是自寻劫数,但这种劫数也未必就是坏处,也正是仙家愿心求证。 避风港世界的精灵与木华界有所不同,至少在寿命上不如木华界精灵漫长,这并不完全是天地玄理造就,也是两族精灵身心状态的差别。避风港精灵的心性更加躁动一些,并不像塞西莉亚的族人平静安乐。 俯瞰大地,散落的精灵聚落不像是寻常起居之地,更像是军营一类,绝大部分精灵都需要接受武技与法术的训练,虽然天生就有感应天地灵犀并加以施展的资赋,并不代表他们施展法术便能圆融贯通。 九州道法修行次第中,绝大多数法术都建立在外感修为之上,此前摄心炼形与元神显现,都是施展诸般法术的根基。这并不是说没有外感修为就做不到同样的事,而是施展超出自我身心把控之外的力量,最好需要修行人自己升华到一定地步才去做,否则诸般法术只会伤害到自己。 天生便能感应施法的异能,九州世界并非没有这种人,只是极其稀少,而且这种异能未必会伴随一生,很可能在成长发育过程中消失,或者是因为超出身心状况的异变,让这种人过早夭亡。 避风港精灵就是这一点尤为特异,但并不代表他们未经锤炼的体魄与磨砺的心智就适合施展各种法术。齐德仲有观世法眼,一眼望去便知此界过去种种。避风港精灵为了尽可能大量挑选适合征战的族人,全族义务训练过程中,往往伴随大量伤亡,虽然最后挑选出的精英十分强悍,但数量上也不会太多。 而重要的是,法术就算再强大,那也是利用避风港世界的力量,这些精灵自我身心并未有太大的转变,就算数量再多,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够穿越异界继续征战。 而避风港精灵能够穿越各界征伐掳掠,显然是另有手段,而且怀抱一定目的。 ------------ 第563章 攻伐无道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正当齐德仲动念推演中,一阵灵犀激荡弥散开来,在远方高空中一阵光明大放,一艘大若山岳的巨舰自光明中穿出,带着丝丝杀伐之意降临此界。 “反应不慢。”齐德仲点头称赞一声,然后对众人传音道:“我们被发现了。” 突入异界他方被其他存在察觉,齐德仲并没有半点担忧惊惧,而是缓缓解除了收敛气息的法术,让对方察觉到自己众人。 巨舰通体漆黑,就像夜幕的颜色,表面上有一层金属的亮泽,隐约可见星辰闪烁之光。整条巨舰就像一柄剑脊粗厚的黑刃短剑,全长约二十余里,舰体表面还有许多耸立的尖刺,平时就是收拢在表面,如同鱼鳞鸟羽,如今感应到异界来客,无数尖刺纷纷耸起,整艘巨舰似乎都进入了警戒备战的状态。 齐德仲没有理会对方的戒备警惕,而是展开仙家妙识,无论对方是何等族类生灵,都可感应到齐德仲的态度,然而此举却让巨舰内部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 仙家法眼洞若观火,齐德仲只一眼就看透了避风港精灵的众生万象,因为长久征战的要求,对族人的压迫与剥削,已经让大量精灵平民苦不堪言,如果齐德仲只是要面对少数领袖与高层,那么无益于两界交流。 …… 驳杂的意念传入脑海之中,凯洛斯仿佛灵肉分离一般,孤悬的心灵飘荡在不知名的混沌中,将这股意念领悟透彻。 凯洛斯是避风港第三军团的一名指挥官,他出身于避风港十六氏族之一,不过只是一支旁落支脉,生活起居与平民无异,很早就被选中为军团义务兵,参与各种训练。 在十多年的战火历练中,凯洛斯步步晋升,虽然避风港中向来阶级分明,可是只要有足够军功战绩,养活自己与家人不成问题。而且凯洛斯也足够幸运,在几次登陆投放战役中都生还下来,才有了如今军团部队指挥官的地位。 不久之前,第三军团搭乘“猎手”号母舰,向另一个世界发动进攻。根据神主谕示,第三军团需要尽可能大量搜集那个世界的生灵活物,只可惜遭遇了极为猛烈的反抗,第三军团损失惨重,凭借母舰的强大火力,暂时在那个世界设下临时据点,做好了长久作战的准备。 但是不等继续发动进攻,“猎手”号母舰似乎收到来自避风港的警示,没有召集据点兵员,便匆忙赶回,幸好凯洛斯当时就在舰上值守,可惜还有大批兵员滞留在异界。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凯洛斯能够领会的了,他感受到一股悠远而庞大的意志,但是远比族人崇奉的神主要真实,而且没有那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威压。 这股传入脑海的意念说明了来者的身份与态度,这名叫做齐德仲的异界来客认识与避风港精灵同源的族人,因为避风港精灵曾经对那个世界发动进攻,彼方同族向齐德仲请求协助,而齐德仲的降临,也促使“猎手”号母舰回归。 齐德仲并没有恶意,他并不想侵犯避风港世界,而同样他也不希望避风港精灵侵犯木华界。 凯洛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因为在过去,他与族人所受教导,便是服从神主谕示,为了回归故土、也要延续避风港的存在,他们必须不断征讨各个世界,将神主谕示传遍不同世界,从而指引族人回归故土。 神主的谕示是不容怀疑的,避风港中不是没有过作乱翻盘的族人,他们大多是一些迫于穷困生计而被诱惑,所以才行差踏错,凯洛斯一向对这些人怀抱着感慨。 齐德仲意念中提及的事,是由避风港实力最强的第一军团参与,据说那次征讨的世界是叛离始祖故土的一批族人,他们没有选择回归故土,而是龟缩在一个偏远的世界,神主将会对他们施下惩戒。 在那次征讨过程中被掳掠来的同族被高度关注,据说那个世界的同族外表相貌要更加秀丽,而且施法天赋也更强。只不过这些异界同族并不喜欢争斗,在避风港族人眼中,简直就是颓废无用的社会渣滓。 而为了试验两界隔阂漫长岁月下族类繁衍状况的演变,这批异界同族被第一军团的大小指挥官瓜分,据说有些指挥官十分豪爽,让麾下的士兵一同享乐。据说为了不将这些异界同族弄死,还耗费了不少药物,却也难以让这些族人致孕。 既然无法生育后代,那么这批异界同族就沦为了各个军团兵员发泄的工具,凯洛斯去看过一次,那十几个跟肉娃娃一样的畸形事物,就算是百战余生的他也受不了,慌不择路地逃跑之后在一个街角不住干呕。 那时的见证或许只是在他心灵深处留下的一道契机,而今天这股意念的传入,就像大锤砸落在隙缝上的楔子,直接将他的心灵意志敲开,他这才明白避风港这些年的对外征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行为。 “动起来!都给我动起来!”督军长官的嘶吼声传遍母舰各处,将沉思的凯洛斯唤醒:“所有人各就各位,开火!” 凯洛斯强行压下内心的种种不适,重现看向面前的指挥晶台,只要他将自己的力量灌注其中,就能为母舰提供火力。 “猎手”号母舰是避风港所有智慧的集大成者,这艘庞然大物不仅可以带着众多族人穿越不同世界,而且自身还配备大量战备火力。不需要任何填装与后勤调配,只要军团兵员进入母舰之中,以自身施法力量灌注在晶台之上,母舰表面大量集束法柱就能进行攻击。 凯洛斯作为一名指挥官,他也有权调度其中一支集束法柱,麾下数百名兵员的力量汇聚起来,再经过母舰种种精密装置的转化与提升,集束法柱凝聚一片紫红色的耀眼光芒,轰然射出! 同时发动攻击的,还有“猎手”号上数百根粗壮的集束法柱,刹那间在高空中展开一片姹紫嫣红的弹幕! ------------ 第564章 勉强修补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面对暴起发动的磅礴攻势,齐德仲一路并无慌乱,甚至齐德仲本人都没有出手,长舟子纵身出阵,面对如雨各色弹幕,眉眼戟张,一眼之威、天地冰封! 四位散仙之中,就数这位看似冷酷的长舟子性情最为燥烈,比祝融氏后人少阳道君更为桀骜,一眼定住百千弹幕犹觉不足,张口一吐便是寒风霜雪,吹灭了弹幕之后,风雪直接卷袭至漆黑巨舰。 齐德仲见状没有劝阻,其实自他动念展开仙家妙识,就已经预料到眼下这种状况。更何况对方不顾己方善意,直接发动攻击,就算仙家慈悲,也不代表要平白挨揍,难道还要等弹幕打到身上才回击不成? 风雪看似平淡,实则异常猛烈,吹拍到巨舰之上,当即折断数十根集束法柱,舰体也被狠狠冲击。 从表面上看,巨舰没有收到太大影响,可是内部仍旧收到波及。因为第三军团大量兵员正处于施法过程中,半途突然收到攻击,就像被对方砍中手脚一样,这是“猎手”号研制过程中唯一的缺陷。 为了保证穿越异界的安全,“猎手”号母舰内外隔绝就像两个世界,内部自有另外一套生态环境,不与外界轻易交互。唯一的接触,就是军团兵员在集中施法时,整艘母舰就像一个呼吸的人,无法回避地卸下防护。 而这一点,却是被齐德仲与几位散仙所看破。漆黑巨舰本身其实就是一件庞大的洞天法器,只不过其中景致并非山川草木罢了。而且洞天之中的精灵可以结阵合力向外发动攻势,也就是这个时候,洞天法器门户大开,可以趁此反击。 眼见此景,众仙私下也在相互沟通,少阳道君最先说道:“设洞天以容千百之众,却又以众人合力结阵、开洞天门户以击,在我看来就是多此一举。” 吕艮眯眼冷笑:“此界天地育化之族类,天生有感应施法的资赋,却不懂得善守善护,穷竭身心之力、耗费无用之功。明明有凿炼天地大器的修行功果,却要驱使万众耗命劳力。” 陆衍道人眼神扫视:“此界天地灵犀属性气理区分明细,感应施法颇有余裕,但却是采用天地灵性。” 齐德仲说道:“修行根基不同,成就自然也有差别,我能凿炼洞天法器,未必其他仙家亦擅此道。” 对话之间,不仅是简单讲述,也是对避风港天地玄理的参悟领会。齐德仲发现,此界其实已经濒临破败,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天地灵犀的溃散失衡已经无法挽回。 避风港会遭遇这种状况有两个原因,一是天地世界本身就有始终,运行岁月长短随缘不定,即便生灵繁衍昌盛,不代表此界便可长存永恒。二是避风港精灵的天赋特性,其实是在不断耗损此界天地灵犀与生发玄机。 自从精灵从始祖故土分离之后,由于三位贤者各自愿心追求,不同世界的精灵也逐渐有了各自的演进。木华界精灵寿数更为长久,天性清静、相安无争,这一点算是完全继承了艾菲斯本人的特征。至于精灵的施法天赋,艾菲斯并没有将其剥夺,只不过由于木华界天地玄理与秘境各族的状况,根本无所谓施展法力。 避风港精灵则区别渐多,除了外表上少了几分细腻精致以外,性情与行止也更为粗犷甚至野蛮,由此基础诞生的十六氏族统治格局讲究强者为尊,对于不服从命令者往往是无可转圜的杀戮。感应施法的天赋,避风港精灵或许更强,但寿命不如木华界精灵长久。 此二者并不是简单的均衡交换,不是说为了更强大的力量就要用寿命来换取,而是天地玄理造就的结果。 木华界乃是艾菲斯一手创世造物,她希望族人能得安宁清静,那木华界自然有此气象。而避风港世界并非由精灵贤者多瑞恩创造,本来是一片气候变化剧烈的天地,多瑞恩只是以仙家造化玄功加以调和,使得族人能可适应。 可是避风港世界本就行将毁灭,在凡尘万界能够找到这么一片适合易居的世界并不容易,更何况多瑞恩不是一人穿行至此,是率领大量族人,不可能无限制地在无涯之间流浪迷失。 所以在找到下一个适宜安居的世界之前,精灵贤者需要延续避风港世界的存在。至于多瑞恩选择的办法,则是用其他世界的生灵来填补避风港世界的缺口。 就如同齐德仲若要开辟仙家洞天、炼制洞天法器必定会比多瑞恩精妙,多瑞恩能够用生灵维持一方天地世界的延续,这一点也是齐德仲无法做到的。 做不到不代表无法从旁参悟,其实从避风港精灵的状态,齐德仲就能窥见其中奥妙一二。多瑞恩这种能力其实就像裱糊匠,避风港世界的毁灭危机并未消除,多瑞恩极力护持天地玄理不致失衡,可这种做法本就是在不断毁坏天地玄理,迟早会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避风港这支巨舰军团不断征伐异界,除了是要寻觅迁徙之地,也是掳掠异界生灵来维持避风港世界。而他们入侵木华界的理由也就可想而知了,既然作为精灵同族,甚至是艾菲斯创造的世界,或许适宜族人迁移。 不过就现在看来,艾菲斯并不愿意避风港精灵进入自己的世界,而避风港精灵也做出了掳掠异界同族的暴行,从而引来的齐德仲一行。 齐德仲来到避风港世界不是为了大开杀戒的,此举无益修行,更是自取劫障,但是巨舰暴起攻击的反应也让众人不得不出手。 有些事情齐德仲心念一转就明白了,想必是自己发出的仙家妙识动摇到避风港精灵的统治格局,让某些人感觉不安了,所以只能采取如此极端的反应,将所有人的心志卷入杀伐之中,以图欺蒙过去。 既然好言相劝说不清楚,那齐德仲也不介意出手瓦解对方攻伐,而也是此时,下方高塔中几道光芒疾射而出,攻向齐德仲众人。 ------------ 第565章 舍本逐末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下方攻势来得极快,虽然看上去只是几缕细长毫芒,却蕴含着星辰湮灭的巨大威能。 细想也不奇怪,以避风港精灵的行事作风,巨舰出外征讨各界,避风港之中怎会没有高人坐镇?齐德仲等人与巨舰交手惊天动地,自然引动地上的精灵反应,毫不犹豫出手夹击。 长舟子察觉攻势已近,退回阵中运转法力,四象轮回阵式运化天地灵犀,细芒在半空中渐渐被消弭化散,纵使强悍威势如雾气蒸腾。 对方一出手,齐德仲便知来者修为,虽然具体修行进境可能大不相同,但境界却有相通之处,算是这避风港世界的地仙高人。 眼见自己的攻势被轻而易举的化解,身处高塔中的精灵术士没有退缩,而是抽取大地脉动之力,凝聚成一片暗色邪光朝向天空。 结阵四位散仙被这暗光一照,神气法力运转稍有滞碍,那微光细芒再度飞袭而至,齐德仲眉尖微动,抬起一根手指正对来袭细芒。 只见半空中光华逆行、时宙颠倒,微光细芒脱离原有操纵,调转方向坠落而去,直接轰入一座高塔顶端,随即爆散炸裂开来。 一团色彩混杂的爆光扭曲了视线,高塔顶端并没有因为爆炸而崩塌,反倒是爆炸扩散的光芒不住扭曲颤动,就像一团异样怪物在吞噬高塔。 “有点意思。”齐德仲轻声夸赞一句,避风港精灵对于法术力量的运用十分细致,尽量降低不必要的损耗,哪怕是失去感应约束的法术,失控后造成的破坏也不会十分剧烈。 正如同齐德仲所预料的那般,那团扭曲颤动的异样光芒很快就被其他精灵术士合力收拢起来,法术力量在避风港世界就像是可以测量计算的实物一般,没有耗散的便可以重新回收利用。 这或许就是避风港世界不断修补延续下,此界精灵不得不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 远方的巨舰受到冲击很快恢复运作,大量集束法柱也纷纷耸起,再度发出如雨弹幕,众仙家无心力拼,周旋游走在各色弹幕之间,就连丝毫擦损也没有。 巨舰弹幕的攻势十分强劲,如果不是面对如齐德仲这样的仙家高人,哪怕是换做九州地仙也不好应对。散落远方山脉的弹幕,一个呼吸就将山体表面轰得千疮百孔。 齐德仲众人一边游走闪避,一边小心接近巨舰,四象轮回阵化出众多幻影,不仅能够迷幻五官知觉,也能混肴元神心念种种感应,这也是齐德仲在试探避风港精灵的修行。 果不其然,那些只能迷幻寻常知觉的幻影根本没被理会,凡是能够引动元神感应的分身都被狂风暴雨般的弹幕所催灭。 然而仙家妙法岂是能轻易揣测?齐德仲运转仙家法力、道法自然,就连元神也空无所感,接连几闪便已抵近巨舰表面,抬手弹指,这件洞天法器就被正面撼动,漆黑深沉的舰体上被撕扯出一条幽邃的豁口。 齐德仲这一手是跟长舟子学的,当初朱明界斗法,长舟子将朱明界斩出一道缺口,如今齐德仲从外部撕开洞天法器,手法更加玄妙。 巨舰毕竟不是孤悬独运于世外的仙家洞天,有形有相能可摸索,洞天法器门户能测,在齐德仲面前根本不算阻拦,翩然遁入豁口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巨舰表面没有任何破损裂痕。 侵入巨舰内部的行为立刻被警觉了,毕竟在对方洞天法器上撕出缺口的举动看似低调,可洞天法器自成一体,如此惊扰必定无法掩藏。 “啧!这洞天法器内中,怎是这么一片浑浊天地?”少阳道君连连摆手扇风,别的不说,一股浓烈呛鼻油烟味道、以及混杂着生灵汗污浊腻的气息,众仙家自是不喜,哪怕没有洁癖,也不乐意在这种环境中久待。 吕艮皱眉言道:“这避风港的精灵是要作甚?学我炼制瘟癀旗不成?如此浑浊污秽,哪里还有洞天法器的气象格局?真是舍本逐末!” 齐德仲闻言也是苦笑不语,吕艮所言舍本逐末可谓是一语中的。炼制洞天法器并非轻易,与开辟仙家洞天、以造化玄功凝炼万物不同,洞天法器还需要大量天材地宝方可炼制功成,更别说这条庞然巨舰所耗更甚。 有趣的是,九州道法炼制的洞天法器,在于藏须弥于芥子、纳乾坤于方寸,渡海法舟不过小小挂坠,却曾藏有辽阔大泽般的龙宫水府。而这艘巨舰虽然叫做洞天法器,可内中大小就是外在所见,甚至由于大量器械布置填充,舰内人员活动范围反而更显狭窄。 漆黑巨舰无非是炼就了一重洞天界限,或者说是先有这艘巨舰,然后再将其收入一片洞天虚空之中,巨舰本身就占据了这片洞天虚空。 若是如此,展开这片虚空洞天的仙家,法力修为不可谓不高深,而且这个施法过程必须一气呵成,从参透巨舰内外构设,到展开虚空、收纳巨舰、凝炼门户,都是同时完成,其实也不比另外开辟一片仙家洞天容易多少。 这样一艘巨舰,有洞天虚空庇护,的确是可以穿越其他世界,凭巨舰本身武械配备,攻伐征战自然强悍。 可仔细想想,这条巨舰一样是要耗费避风港世界的造物来成就,用这条巨舰征伐其他世界,就跟用避风港世界的一部分去砸向其他世界,如此作风当真蛮横粗鲁。 如果说族类不同、心性行事也不尽相同,那或许齐德仲也无话可说,但从木华界精灵的行止作风推敲,避风港精灵不该就此演变成如此蛮横粗野的族类,对于精灵而言,这算是一种倒退与萎缩。 心念转动,齐德仲已经找到巨舰指挥中枢所在,一路翩然前行,路上遇见的阻碍根本没能挡住众仙家的步伐,诸般法术玄奇化有为无,看似翩然的行进,却是迅疾无伦、追之不及,身影几番闪烁间,便已逼近巨舰中枢,拂袖破开几重气密闸门。 ------------ 第五百六十六章 凡夫执利 “猎手”号母舰的中枢不仅是发布指挥操纵的首脑,也是整条战舰的动力核心,驱动巨舰穿行不同世界,其理如同施法御器,只不过如此庞然大物,自然需要众人合力运转法力。 所以这个地方自然也是整艘巨舰汇聚高手最多的地方,若是贸然闯进此地,恐怕会迎来不死不休的攻势。 可惜避风港精灵纵有天赋,在齐德仲面前不过凡夫,面对已经填满眼前视界的狂轰乱炸,齐德仲身形不动,吐息成丹、丹华九转,将所有攻势汇聚凝缩于身前,足足过了一刻钟,此等攻势才稍缓。 齐德仲抬手招摄,一枚华彩四溢的灵丹悬浮掌心,他这才放眼四望,看清巨舰中枢的状况―― 这是一间神殿般的巨大厅堂,上下四方平整、棱线分明,居中一座高台,安置着一枚横径近丈的巨大晶球,有十余名精灵术士列坐环绕。如果这艘巨舰也能看做是一片山川福地,那么这枚晶球可当做是福地灵犀汇聚所在,也是法阵禁制枢纽。 齐德仲经过一番推演,想要驱动整艘巨舰,起码要有十余名修行高人联手施法,而且所耗法力甚巨,必须专心致志、无暇他顾。 但是这些修为精深的精灵术士只是为巨舰驱动出力,巨舰本身穿越异界的妙用并非他们手笔,或者说他们操纵这艘巨舰的行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在齐德仲眼中,避风港精灵的资质很好,但未必适合道法修行,他们习练的法术更像是一种对本能的应用与强化,未触及身心自在的升华,强则强矣,连养生延寿也不重视,更像是拥有了超乎身心之外强大力量的凡夫俗子。 而此时这帮精灵术士则是个个面露惊骇地看着齐德仲,就像看见什么怪物一般,对他手上那枚华光异彩的灵丹十分忌惮。那可是汇聚了在场所有精灵术士法术力量的精华,要是在此地释放开来,恐怕众人都难逃一劫,更有可能损坏巨舰晶核。 齐德仲见状一笑:“畏威而不怀德,好声好说不肯理会,还要反手攻击,非要等我登门踏户才肯镇静下来,若这便是避风港神主愿心所成世界,那齐某算是见识到了。” 虽说九州修行人万千,性情作风各有不同,但内敛包容的本质却是相近。尤其是道法修行所追求的长生久视,往往也决定了道法修行之辈不会无端生造事端。毕竟入门修行不易,成就越高行止判断也会越加谨慎。除非仇怨纠结难解,否则不会一见面就杀伐相向,要是几千年恩怨情仇下来,修行人早就死干净了,哪里还有如今诸般道统传承? 数千年传承延续,让九州修行之辈为了彼此共存,学会了内敛与自省,这一点也与修行筑基摄心内照有相通之处,道法修行不仅在于行功调息诸般习练,也蕴含在世事变迁演化之中。 但是避风港世界的精灵似乎不太懂得这一点,他们面对未知的事物往往是以极端手段处置。这样的族类种群,若是面对比自己弱小的种族,自然居高临下、欺凌霸占,可是一旦遭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就无法避免地生出乞怜作态。 看着这些精灵术士一个个蜷缩着身子,唯恐齐德仲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战战兢兢地避让,挣扎着让同僚的身形挡住自己,以为咫尺之遥能够为自己挣得多一分生存时机。 齐德仲没有动手,看着这些精灵术士面无表情,一旁吕艮手一扬,瘟癀旗摇展开来,巨大幡旗有如帷布盖下,却不见人形挣扎,一下子都被收入瘟癀旗中。 吕艮的瘟癀旗也是洞天法器,但其中并没有太过具体的洞天景致,而是他数千年修行收集而来的瘟毒癀煞,被收入其中的生灵,只要吕艮动念施法,哪怕是地仙高人也会被炼化成一滩精气血水。 “畏缩躲闪,真是不堪入目。”吕艮冷道:“此界浑浊世道也该变一变了,这些头领统帅也不用留了。” 避风港的状况不似木华界纯粹,想要阻止此界精灵侵害其他世界,不根绝祸乱风气是做不到的,这帮精灵术士作为统领自然也是凶手,吕艮一展瘟癀旗将他们收走也是干脆直接。 “也罢,既然要有所作为,那便一举成事。”齐德仲也不反对,既然避风港精灵有侵害他界之举为先,就不要回避其他世界兴师问罪。 在齐德仲眼中,无所谓避风港是否行将毁灭,在万界交互面前,所有世界、所有族类、所有文明都要面对,彼此平等得出奇。若是所有世界的生灵族类都如同避风港精灵这般行事,甚至避风港精灵也觉得这是可普行于万界的作为,那也不要怪责齐德仲等人跨界讨伐,因为彼此作为是一致的,成败存亡但看各自实力能耐。 众仙家再度遁出巨舰之外,失却操纵驾驭的舵手,巨舰如同盲目,连齐德仲等人身处何方都看不清楚。毕竟洞天法器内外分界,想要窥测外界还需要有特殊的手段,而很显然那些负责发动攻势的大小兵员远未有掌握此等手段的地位。 巨舰浮空不动,齐德仲等人合力施法,发降龙伏虎大力,压着漆黑巨舰缓缓落地,最终在一片草谷中安定下来。 就在齐德仲等人施法作为期间,远方高塔聚落中也有精灵术士飞天而至,齐德仲再度展开仙家妙识,声明自己无心与避风港纠缠厮杀,这艘巨舰他们也没有破坏之举,希望避风港精灵能够识趣,双方安坐对面商谈。 眼见远方呼啸而至的几线光华越来越近,吕艮问道:“齐道友,你觉得这帮精灵会听你说得吗?” 齐德仲看着手里华彩四溢的灵丹,淡淡言道:“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我们该说的还是要说,我辈修行不欺本心、践行不偏。善意既已展现,再来之举也不算不教而诛了。” ------------ 第五百六十七章 水鬼妖异 只可惜善意并没有让事态往安定一面发展,精灵术士远远便出手施法,射出如针锥般的各色虹光,袭向齐德仲几人。 四位散仙结阵,各自站定方位,运化天地灵犀,展开一片奇妙虚空,将来袭攻势全部收摄汇聚于齐德仲手中灵丹,只见齐德仲弹指射出,华彩灵丹凭空消失,旋即出现在那帮精灵术士头顶上方。 失去约束的法术力量四散崩溃,激荡的乱流将精灵术士的身形卷入其中,有几名精灵术士反应敏锐,避开激荡乱流,却也受伤坠地。 眼见激荡乱流要将附近山脉一同吞噬卷灭,齐德仲正要出手消弭激荡,一阵浩大强悍的压迫降临方圆之地,天空中出现一圈纯黑光环,将激荡乱流收入其中,缓缓坍缩至无。 纯黑光环并没有消失,而是缓缓扩大,一阵响彻天地的怪异吼声传出,一条手臂撕破天幕,从纯黑光环中挣扎而出。 这是一条十分奇异的手臂,不止两截大小臂,畸形的手掌上有十余根手指,骨节粗长。手臂通体成灰紫色,而且略显潮湿光泽,指间还有蹼膜,像是某种水生族类。 这条手臂一出现,方圆天地之间就渗满腥臭气味,浓稠水汽满盈周遭,带着一股能够染化形神的强烈压迫,将那几个倒地的精灵术士渐渐同化――须发脱落、肤色变深,重重鳞片在皮下增生,颌下脖颈长出鳃网,一双眼珠子被白膜覆盖,口中也长出了几排错乱的獠牙,异常狰狞。 “小心。”齐德仲低喝一声,拂袖扬手,周围一片空灵清圣,将那股腥风水汽隔开,但是染化生灵的邪氛依旧能够感应清楚。 “原来如此。”齐德仲传语众人解释道:“此等邪魔鸠占鹊巢,恐怕避风港的精灵贤者已然遭劫。此魔有染化生灵、改换族类生机的莫大邪能,我料定他窃据此界已非一日。” 眨眼间将几名强大的精灵术士由头到脚变成另外一种生灵族类,这样的手段确实骇人,不过瞒不住齐德仲的双眼。纯黑光环背后的邪魔,肯定是早早埋下伏笔,那些精灵术士、甚至说整个避风港世界都受到他的影响,在精灵体内设下改易生灵族类的邪能,一旦邪魔本尊降世,就会触动邪能萌芽,从而转变一界天地玄理。 其实这种游离于各处世界的邪魔,并不是个个都打算要推动万界交互的,或许只是其中过程有利于个人图谋,贪占一界天地、主宰一族生灵已是所愿,齐德仲如今所见邪魔大概便是如此。 不过这条巨大手臂的主人,倒是让齐德仲生出一丝熟悉之感,这种腥风水汽的独特邪氛,出身汪洋深渊的水生邪灵,怎么看都跟那入侵九州世界的深海异兽十分相近。 这种相近绝对不是形态上的相似,而是玄理规则的相近。如果说深海异兽是蛰伏汪洋深处的深潜者,那么鳞肤蹼爪的邪魔就是游荡近海的嗜血水鬼。 齐德仲没有多说废话,施法环护周遭天地,空灵之境困住纯黑光环,不让邪氛外散,同时发动九龙神火蒸腾腥风水汽,天心道体可破万法,无忌邪魔手段。 眼见自己施为被破,邪魔巨手似有所感,长臂一分为二,裂解成两条长臂四处抽扫,指尖利爪有撕裂虚空法力之能,齐德仲则源源不绝运使法力,空灵清圣之境好似在不断扩大,一切远近大小都变得模糊难测,巨手利爪虽然狠辣,却一直摸不着虚空边缘。 只现一臂,终究不能尽己全功,邪魔有感,纯黑光环再度扩大,这次他是打算完全降临此界,一会挡路之人。 就像被他邪氛染化的精灵术士那般,完全从纯黑光环中显露本尊形容的邪魔,就是一头怪异的水鬼妖物。身长百余丈,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只人立而起的蛤蟆,身上既有鱼类的鳞片,手脚指爪间也有蹼膜,腹背还有退化的鳍翼。通体灰紫肿胀,还有许多怪异的疱瘤,仿佛灌满脓汁,望之便有染秽心志的剧烈邪性。 齐德仲无言感叹,任何生灵都有外映世间的气度或气质,尤其是修行高人,可以将这种气质凝炼具现,成为显相法身,对世间万象造成实质改变,也能影响他人心灵。凡夫俗子不解其意,附会成诸般仙家玄妙,其实在修行高人眼中并不至于太过离奇。 若修行进境至地仙位业,乃至于散仙甚至超脱之仙家,这种气质就是自我成就的一部分,如同齐德仲的虚空法力乃是空灵清圣之境,这跟齐德仲本人心境气象关联密切,否则也施展不出。 而众人眼前的这名水鬼妖异,也有着自己的气质,但是比起仙家成就,他展露在外的表现十分扭曲,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扭曲异化周围天地万物,这种存在状态本身就说明水鬼妖异的本心愿景。 水鬼妖异现身,硕大的腹腩鼓掌鸣动,怪异的水响形成震颤天地的律动,这就是他说话表达的方式,其中蕴藏的讯息十分晦涩玄奥,若无仙家妙识感悟透彻,恐怕根本不明白水鬼妖异所言为何。 为了让同来的四位散仙道友都能听明白,帮忙一同参详谋划,齐德仲以仙家妙识将那大量晦涩驳杂的赘冗表达抹去,简练成寻常言语――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干预避风港世界?”这便是水鬼妖异一上来的逼问之语。 齐德仲回应道:“我等是异界修行之辈,因为避风港精灵侵扰异界同族,请求我等协助,所有方有此行。我等意图只是希望避风港精灵未来莫要行此侵害他界之举,否则自损功果、无益族类延续。” 水鬼妖异有些奸诈地逼问:“以你们的境界,难道看不出避风港世界的状况?如果这个世界即将毁灭?还谈什么族类延续?如果换做是你们的世界即将灭亡,你们会怎么做?” “很可惜,没有这个如果。”齐德仲冷然答道:“我等修行不作此虚设,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莫要虚妄诳言。” ------------ 第五百六十八章 难言之隐 水鬼妖异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继续纠缠道:“你们能够穿越到避风港世界,想必也应该察觉到无尽世界未来的劫数吧?一旦万界交汇到来,各个世界相互碰撞接触,这就是你我必须面临的状况,难道你也能避而不见?” 齐德仲答道:“我等世界自有对策,这不是侵害其他世界与族类生灵的理由。要是你觉得这个理由恰当,那么有别的世界以延续自我族类为由,要你的存在作为代价,你会应允吗?” 水鬼妖异沉默许久没有回答,这一点齐德仲早有预料,凡尘万界诸般生灵族类,往往难以回避“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只想着如何更多占有、更少缺损,此行此心并非过错,生灵族类繁衍绵延,就注定会有这种判断。 同样的苦难抉择,如果能够以损害他人而使自己免于受害,恐怕绝大多数具备自我灵智的存在都会这么做,但就这一点便是超脱仙家与凡尘俗类的差别。 水鬼妖异不过散仙之流,修为手段或有独到之处,可是在齐德仲眼中也是凡物,而且在心境上不过是臃肿肉团,混沌颠倒的意志,更像是某个世界生成的畸形异物。 凡尘万界无奇不有,齐德仲动念推演,猜测水鬼妖异原初出身世界,或许并没有形成像九州世界那般繁多的生灵族类,而是形成了一只又一只的水生妖异,其性情行止各有不同,形貌特征也是殊异有别。 哪怕没有亲眼见证那方天地世界,齐德仲也能大致推演出其天地玄理,必是混沌无序,但不至于像是朱明界那般激荡狂乱,而是深沉扭曲。 世界的自我演化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只有身处其中的生灵有着各自的判断,或是适应这个世界,或者改造这个世界,以至于超脱原初出身的世界。 而在超脱而出的这一步中,很容易就会走上散仙之流。其实这并非异界独有状况,九州世界上古之时,道法修行诸般次第未明,飞升而成散仙者多矣。 在超脱仙家眼中,九州世界与其他世界并无不同,天地玄理之别,就跟世上万千生灵一样,各有不同展现与演进,而仙家要超脱的便是这般。 仙家动念不过刹那,齐德仲看见水鬼妖异再度发问:“我受异界精灵请托,来到避风港世界寻根溯源、解决事情,却不见此界精灵贤者多瑞恩,不知尊驾可曾了解情况?” 一听见多瑞恩的名字,水鬼妖异立即生出一阵警惕,他浑身脓疱鼓胀欲裂,硕大腹腩不住颤动,似乎要暴起发作,让四位散仙不禁暗运法力。 “你是从哪里听说多瑞恩的?”水鬼妖异发问道。 齐德仲闻言面无表情,心念一闪便已明白前因后果――水鬼妖异对多瑞恩的警惕,并非恐惧,而是一种事机隐秘被戳穿后的戒备。显然水鬼妖异并不希望别人说起多瑞恩,也就是说他在避风港世界的种种作为,是在多瑞恩已经不存的状况下、或者是假冒精灵贤者的身份而行。 此一念自然又生疑惑,多瑞恩已是超脱仙家,而且在三大精灵贤者中实力最强,这是连艾菲斯也承认的,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殒落?水鬼妖异面对齐德仲尚难占上风,能够率领众多精灵族人迁移异界的永生贤者,没理由会败亡其手。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作为同源出身的艾菲斯,如果多瑞恩真是避风港精灵的神主,指引精灵四处征伐,那怎么会在不久之前才发现木华界的存在?从塞西莉亚处了解到的情况,精灵三贤者的关系就像一门同修,应该能彼此感应到对方存在。 既是如此,如果多瑞恩遭劫殒落,艾菲斯又是怎样感应到避风港世界的?原因无他,多瑞恩尚存世间,而且就在避风港世界。至于他为什么尚未现世,而是任由这水鬼妖异作祟,其中玄机一时难以参透。 从水鬼妖异的表现看来,他似乎也察觉到多瑞恩的存在,只是久久未能寻找到,说不定如今避风港精灵的制度,就是水鬼妖异有意无意的引导,就是为了找寻精灵贤者多瑞恩。 水鬼妖异或许不知道,自己这一个问题暴露了多少隐秘,当他动念发问的刹那,一切自然展现在仙家法眼之前,洞察清明。 仙家法眼说神奇的确神奇,万事万物皆在眼前,过去未来弹指尽现。说普通也普通,凡夫俗子皆有猜测预判世事的能力,衙门的捕快狱卒也能从犯人的只言片语审出案情来。 想要做到不被探察出自身隐秘,这种事是无法做到的,只要是存在于世间、有形有相,有所举动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哪怕是心灵上的思考,也可以被心灵所感应。 水鬼妖异自以为能够保守秘密,此念愚不可及,必不可能是精灵贤者多瑞恩的对手。但他又非常自以为是,开口所问无非是要试探齐德仲,想了解到更多的异界状况。 齐德仲并不打算隐瞒,直接将元始界、木华界、九州世界的诸般状况抖了出来,他不怕隐秘,凡尘万界并存,本就无秘密可言。齐德仲敢说,这水鬼妖异敢听么? 果然,了解到元始界的消息,水鬼妖异受到的冲击远在当年云霄之上,他无法想象这种世界的存在,齐德仲发出的仙家妙识甚至有伤及神智的力量。 元始界来历非凡、玄妙甚深,齐德仲猜测其出现与九州世界出身的超脱仙家有关,但具体是何人手笔,连太华仙家都不甚清晰。 齐德仲隐约猜到,元始界的出现,或许是超脱仙家对万界交互的一个解决手段,其中玄妙难以道尽,能够容纳不同世界交汇共存,光是这一点便不是齐德仲能够做到的,甚至无法理解。 水鬼妖异不过是一介散仙之流,太华灵墟之中就有三百多散仙,较之水鬼妖异也不遑多让,所以他在避风港世界的神主地位,在元始界中也不过尔尔。 ------------ 第五百六十九章 虚无噬魔 灵墟圣境三百多位散仙也不是都擅长斗法杀伐的,齐德仲带来的这四位已是其中佼佼者,水鬼妖异游离各方世界,强悍诡谲,一般散仙之流也不是其对手,只是元始界的状况实在是让他太过震惊。 这种震惊不是凡夫俗子的惊讶震动,而是心灵知见的扩展,水鬼妖异毕竟没有道法修行的次第根基,很难领悟元始界诸般玄理,就像突兀孤悬的意念浮现神智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神智散灭。 眼见水鬼妖异一身脓疱鼓胀欲裂,最后还是坚持收敛,将周围腥风水汽缓缓聚拢,庞大的体型原地一变成了尖耳精灵模样,只是肤色依旧发紫,面容略显瘦削猥琐,双目仍旧灰白无神。 “我……想去你所说的元始界看看。”变成紫肤精灵的水鬼妖异落到地面,有些艰难地发声说道。 齐德仲几人也落下身形,他看了附近被邪氛扭曲形貌的精灵术士,抬手指问道:“此事不急,尊驾将避风港精灵生机扭曲异化,不知能否变回原样?” 水鬼妖异脖颈扭动抽搐,就像发羊癫的病人,举起一手发出紫黑色的幽光,那些形态生机异化的精灵就像蜕皮一般,浑身邪氛与生机元气被抽去大半,即便恢复原貌,但一身施法天赋与力量尽被剥夺,只剩下虚弱的生机。 目睹此状的天姥崖主陆衍道人暗语询问:“齐道友,你难不成真要引此妖异前往元始界?” 少阳道君倒是不太在意:“此妖异虽强悍,但心智境界懵懂混沌,无非是缺乏指点。元始界能容我等,为何容不下他?再说了,九州世界不也曾有此等妖异的同界族类入侵?若是能将他收复管教,未尝不是反制彼方妖异邪类的楔子。” 吕艮冷冷道:“仙家高人点拨教化,也要看机缘运数,不是什么人都能收入门下的。此等妖异在避风港幕后暗中操弄,心性虽混沌,但智慧并非短浅。长久扭曲颠倒邪行,本性早已铸成。” 长舟子反驳道:“正是如此,仙家教化才显可贵。水鬼妖异混沌扭曲,若能转化清明,不仅是其人之福,也是解决彼方异界祸乱源头之方。” 陆衍道人反问:“教化此等邪异不知须几许岁月,万界交互却已是迫在眉睫了。” 的确,根据当初红山议会安九宫的推测,万界交互距今恐怕只剩下十余年,对于仙家而言不过弹指,水鬼妖异不是那么轻易教化引导的。 众人望向齐德仲,都想知道他的想法。齐德仲没有多说其他,径直向水鬼妖异问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这个问题似乎让水鬼妖异产生了困惑,他脖颈扭动不止,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所谓的名字,就连最为朴素的称呼也没有。 齐德仲的仙家妙识不是简单询问,而是直指根本,他要问的不是水鬼妖异在避风港世界假冒的诸般身份,而是他自己如何看待自己,自己究竟是谁? 这是一个对一切存在自我意志的永恒拷问,意志本身如何判断自我存在,九州先贤将解破这个拷问的过程演变为道法修行,这也是为何修行筑基必定以摄心为先,若不知我,无所谓修行。 水鬼妖异的存在非常独特,不仅是九州世界未曾有过,恐怕凡尘万界之中也是稀奇。或许在那个深邃扭曲的汪洋世界中,孕育了一个个独立的强大胚胎,他们没有父母、没有族群,天生便是散仙,被母体世界所逐,流离凡尘万界,在混乱中渐渐成长。在受到不同世界影响的同时,也在影响着各个世界。 齐德仲动念推演,就如同世道变迁会造就各色各样的人物,无涯之间无中生有,凡尘万界也各有殊异形态,能够孕育出深潜异兽与水鬼妖异的那个世界,本身就代表着凡尘万界某种存在状态。 水鬼妖异的蒙昧混沌与不相衬的强大,就是自那个世界带出的痕迹,伴随着母体世界孕育而出的存在,一步步蚕食侵吞其他世界生灵族类。虽然水鬼妖异与深潜异兽并非同类,但彼此玄理相近,齐德仲将他们统称为“噬魔”。 噬魔不仅吞噬其他世界的生灵族类,甚至也在吞噬世界天地、物性玄理。这可能不是因为某种深谋远虑下的行为,而是发乎本能的混沌扭曲。因为过分强悍的自我存在,对比起虚无的自我意志,采取的行为便是单纯的吞噬。 齐德仲定义的噬魔,不仅是与水鬼妖异出身相同世界的存在,而是广泛界定此类,甚至可能包括没有具体实在形态,只如一缕飘荡的幽魂,也有侵蚀吞噬其他生灵族类的作为。 到此齐德仲几乎可以肯定,噬魔肯定是即将到来的万界交互推手之一,因为他们不断吞噬与毁灭各个世界,最终迫使凡尘万界交汇一同,能够极大增长与充实自我意志。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追求苍白的满足感。 但噬魔的存在状态,似乎不足以成为主导万界交互的根本力量,尤其是见证水鬼妖异后,齐德仲总觉得这背后另有更加深沉的存在。噬魔是很强大的臂助,在数千年的吞噬与毁灭中,极快推动了万界交互的进程,但此举本质是无意识的,而有人在背后利用了噬魔的这种特性。 齐德仲不仅希望教化水鬼妖异,而是希望从本质上扭转噬魔的吞噬本质,自我意志的虚无,并不只有靠吞噬才能满足,因为一切生灵族类自诞生伊始,自我意志本就是虚无的,甚至可以说满足这种虚无本身便是一条无尽头的歧途。 万界交互的本质无法避免,因为凡尘万界随缘生灭,本就自有其理,如今有仙家高人开辟元始界,兼容诸般世界,这就是一种解决之法。 而齐德仲如今见识到噬魔的虚无本质,心中另有宏愿欲证,希望将道法广传凡尘万界。因为即便元始界能容万界,那将是万界纷争降临之日,那将是一场波及万界亿兆生灵的浩瀚大劫。 ------------ 第五百七十章 有名具实 “如果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起一个。”齐德仲淡淡说道:“久业纠缠终须断,苦海无涯道为岸,你是泅水渡海寻岸未果,叫做‘道岸’如何?” 仙家妙识所示自然并非简单文字语句,而是包含道法指引以至超脱功果,也是挑明了水鬼妖异偏差所在。 名字其实是很重要的,他不仅是将一个独立存在将其与外界事物区分开来的界限,也是这个独立存在对自我的认知与判断,唯有如此才能化混沌为清明。 九州世人觉得一个名字或许无甚特别,甚至早已习以为常,但却不知道如果缺少这个称呼,没有自我与世间万物的界定划分,一切都会变得混沌无明。 道岸此前的状态是介乎混沌与清明之间,如果他只是一个九州世界的凡夫俗子,大不了便是庸俗愚鲁之辈。可如果作为力量强悍的噬魔,那么便是万界祸患了。 作为超脱仙家,齐德仲不可能只想如何杀灭此等妖异,因为杀是杀不完的,只要噬魔存在于世,那就说明凡尘万界有孕育他们的契机与玄理。只有究其根本,或扭转、或化解,寻觅解决之法,如此方为世间长生之道。 至于吕艮等散仙的看法,也不是说错谬荒唐,他们自身所处与眼界自然决定会有这样的判断。齐德仲既要点化道岸,也是在点化这些散仙。 试想一番,如果没有太华灵墟接引九州散仙,数千年岁月流转下,这些散离异界各方的高人会有何作为?混沌化作清明,清明亦可重归混沌。九州散仙若是心性有偏、作乱行凶,祸乱丝毫不在噬魔之下。龙霄佩尚是地仙位业便有祸及九州之能,这三百多名散仙要是不加以约束,对他们自己、对各方异界都没有好处,最终恐也是引致异界各方迁怒移祸于九州世界罢了。 至于道岸的情况,也的确复杂,众散仙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齐德仲既然为其赐名,就要负责到底,点拨教化、约束立戒,如同传法一般。 而眼下更重要的是精灵贤者多瑞恩的下落,经过齐德仲一番询问之后,众人这才了解到,原来多瑞恩选择前来避风港世界,恰恰是出于道岸的指引。 凡尘万界有多少个世界,谁也不知道,甚至每时每刻都有世界随缘生灭,即便是仙家高人穿行各界,也是凭缘法感应而往。多瑞恩率领族人离开家园故土,游荡于无涯之间,若无独到机缘未必能找到避风港世界。就如同艾菲斯一路,她选择一个死寂空无的世界,重新创世造物。 多瑞恩远比道岸要强大,道岸是在游荡无涯之间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原本以为那是另一个世界,试图穿越时被多瑞恩察觉,两人在无涯之间产生了争斗。 无涯之间一无所有,并不是如星空外域那般,诸般道法玄通皆是乌有,这种争斗就是彼此存在相互化转消融,就像是两个世界碰撞交互一般,算是一场微缩的万界交互。 多瑞恩作为三大贤者中最强者,几乎要将道岸湮灭殆尽,可是这场争斗也让多瑞恩损伤惨重。多瑞恩自己并没有折损太多,主要是彼此交汇消融的过程中,导致大量族人灰飞烟灭,多瑞恩心灵受到动摇,情况不允许他无休止地飘荡下去了。 道岸察觉到多瑞恩的想法――彼此交汇消融有如形神嵌套,心念互有感应――所以指引他前往一处自己刚发现的世界,而代价则是作为多瑞恩族人的新领袖,开始领悟精灵这一族类的玄妙。 多瑞恩感叹,如果没有带领族人迁徙的拖累,他要对付道岸太容易不过,如今大业难成,族人连前途亦难寻觅,只能寄托于这头飘荡不定的妖异。 无涯之间没有距离可言,得到指引便能感应穿行而去,多瑞恩一来到避风港世界,放出族人之后便消散不存,道岸窃居多瑞恩贤者之位,以此发号施令。 不过道岸绝不是多瑞恩那种智慧卓绝的精灵贤者,他也不敢太过公然现面,而且与多瑞恩一战,道岸受伤甚重,只能就此蛰伏隐匿,暗中跟精灵术士以指示,一点一滴地染化避风港精灵。 道岸对多瑞恩极其忌惮,他虽然没有齐德仲那样次第精进的道法修行,对超脱仙家玄妙并不了解,但有一种天生的冥冥感应,他总觉得多瑞恩并未消失,可是又难有具体领悟。 避风港精灵在被多瑞恩带领迁离故土,同时也带走许多始祖精灵的文明传承,道岸从中学到了许多。而在面对避风港世界行将破灭的状况,他指示精灵术士们打造穿越世界的巨舰,最后出手为巨舰赋予穿行世界的能力。 至于道岸是怎么知道木华界的,倒是与多瑞恩无关。精灵三大贤者分道扬镳,本身就有着不同追求,艾菲斯创世造物外人难知。道岸其实是从巨树邪灵的殒落感应到木华界的存在。 实际上道岸也感应到九州世界的存在,那是更早之前同为噬魔的深海异兽覆灭导致。这样前后接连两个强大存在都殒落于九州世界,道岸哪里敢随意前往?要是按照九州岁月算,道岸还是深海异兽的后生晚辈呢。 道岸也不知道木华界状况如何、跟齐德仲有何牵连,自然就派“猎手”号母舰去了,反正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个可被征伐的世界而已。 听完道岸的讲述,齐德仲众人对视交流一番,然后问道:“你与入侵木华界的巨树邪灵似乎出身世界并不相同,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又是怎样感应到他的?” 道岸好像有些迷糊,翻找过往记忆让他的形体不住抽搐,齐德仲暗道修行法诀要从头教起了。 “群星旅团。”道岸有些艰难地表达道,显然这个组织的状态超出了道岸的理解之外:“是星之旅人召集我们,在群星消失之地,认识了栲栳。” 道岸口中的栲栳,就是巨树邪灵的名称,在齐德仲仙家妙识中的表达。 ------------ 第五百七十一章 群星旅团 群星旅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组织,而且是跨越多个世界的势力。至于所谓群星消失之地,从道岸的表述中,应该是某个死寂空洞的小世界,是群星旅团成员相聚之地。 不知为何,听见群星旅团此名,让齐德仲想起了曾在九州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楚国帝君楚江卿。超脱仙家不会无端动念,其中必有缘法牵扯,看来当初潜入九州世界的各方异界势力,还需要重新寻根溯源一番。 群星旅团不是像道法修行的宗门传承,也不是那种汇聚高人强者的同修法会,道岸本人不太能够理解。而在齐德仲看来,这个所谓群星旅团是一个松散的跨界组织,其建立的本意就是让这些散落各界的散仙之流能够彼此交互消息,主要是关于凡尘万界的状况。 一些能够感应到却不敢贸然穿越进入的天地世界,可以交互给其他散仙,有点像是云霁召集举办的九天神造会,彼此交流各自印证参悟,而至于这些异界散仙要对各个世界有何作为,群星旅团似乎不会干预。 不过创建这种组织行为本身,就是在影响凡尘万界的格局。散仙如噬魔之流,无非就是要感应到其他世界满足其吞噬之欲。群星旅团的存在极大地推动了噬魔与各类邪灵对众多世界的侵略,而有此智慧与手段召集万界散仙,背后推手者不可能不了解自己此举引起的结果。 这么说来,群星旅团似乎有意在推动万界交互,至于他们真正的意图,齐德仲还在推演之中。 在了解完道岸的讲述之后,齐德仲也大概明白了避风港的情况,如果能够彻底摆脱道岸的影响,将避风港精灵重新引导回正途,而不是对外无道侵犯、对内强权压迫,或许也是能将他们带往元始界的。 不过在此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当初消失的精灵贤者多瑞恩重现。 道岸境界未足,不明白多瑞恩的情况,齐德仲已有超脱之境,隐约明白多瑞恩或许是转世重修去了。 转世重新是齐德仲以自己修行根基来判断,精灵族中或许有别的说法,具体境界与玄妙也必有差别。 仙家已证超脱功果,本无必要再涉凡尘,动念下界便是身在劫数之中,精灵三大贤者滞留凡尘,为指引族人而各有抉择,这也就是为各自愿心所面对结果。 艾菲斯选择身化一方天地世界,庇护族人安宁清静,多瑞恩则是重归凡俗族人行列中,欲再度求证超脱,寻求一条全新路径,而不仅局限于眼前。 超脱仙家再入轮回,未必都是身负仙缘宿因的,其中缘法劫数亦是重重,尤其是欲证愿心越为广大,再入轮回修行也越艰难。多瑞恩消失数千年,恐怕已轮转了不止一世,甚至受困混沌之中,早已迷失自我、泯然众生。 可是艾菲斯的感应,说明多瑞恩犹有一点真灵不散,齐德仲打算重新引导多瑞恩,不论此生此世他为何等面目。 齐德仲让四位散仙先行回返元始界,让塞西莉亚前来避风港救治她的父亲赛亚凡斯。当初父女二人穿行至此,“猎手”号母舰仍在,还有大批精灵术士,两方迎头遭遇。 塞西莉亚父女斗法威势不如齐德仲等人,赛亚凡斯受伤不轻,不宜穿行两界。而且避风港世界也是精灵族人所在,齐德仲让塞西莉亚重新接触族人,试着将他们引导至正轨。 因为齐德仲等人的降临,避风港世界中好一批地位崇高的精灵术士或失踪或重伤,一下子将最高层的统治架构瓦解殆尽。加上深处谋后的“神主”道岸也被齐德仲收复约束,避风港世界的环境渐渐开始有所转变。 失去实力强大的精灵术士支持,十六氏族集团的统治力量无可回避地被削弱,而齐德仲当初发出的仙家妙识似乎也让避风港中某些精灵产生转变。 仙家降临之后不过几个月,在接连几次暴力对抗之后,第三军团一批指挥官发动起义,各地精灵聚落一同响应,十六氏族集团当即被打倒,其中起义首脑正是指挥官凯洛斯。 十六氏族集团的出现并不是道岸一手策划的,只是在幕后干预避风港世界过程中,精灵自行演进的族群模式,如今形势有变,族群繁衍面临别的问题,十六氏族集团成了压迫族人的大山,避风港精灵选择了改变也无可厚非。 齐德仲并没有现身出面,一直在暗中旁观整个过程。而作为参与征伐异界的军团指挥官,凯洛斯是知道异界同族的存在,齐德仲就派塞西莉亚父女与他接触。 十六氏族集团倒下,不过是族群繁衍之变,但是这不能扭转避风港世界的危机。齐德仲这几个月一直在参详避风港天地玄理,也曾试图缓解世界衰亡的过程,但却发现这难以做到。 至少有一点,齐德仲不能孤立地让避风港世界延续长存,如果将其融入元始界或可扭转此局面,但是齐德仲一人修为又做不到。 当然,齐德仲还可以选择以洞天法身主导整个避风港直接,凿炼一方天地世界如仙家洞天,然后带着整个仙家洞天并入元始界。但是这么做少说也要百年岁月、绵长深功运行不绝,面对不久将来的万界交互,齐德仲也没有这闲工夫了。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避风港世界的精灵集体登上“猎手”号母舰,以穿行世界的妙用,直接抵达元始界,只要运人就足够了,避风港世界便任其自然消亡便是。 这种事对于超脱仙家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可是要让避风港世界众多精灵了解与信服,那就是一件极繁琐、极艰难的大事。也是幸亏避风港几个军团都有异界作战的经验,不至于将迁徙异界的话当做虚无缥缈。 但是要将所有精灵族人带去另一个天地世界,从此与避风港世界告别,这前后要做的工作,可是比扳倒十六氏族集团更难。 ------------ 第五百七十二章 极乐世界 凯洛斯不是迂腐之人,立刻就开始行动,有塞西莉亚父女出面,他先行派一批人前往元始界探访,得知彼方世界广大,而且有众多高人庇护,还有异界同族在那里建设秘境,的确比避风港世界更适合繁衍。 过去十六氏族集团以神主之名,借回归故土的大义压迫族人、四处征伐,实际上,避风港精灵对故土的向往很难说是否真如口号呼喊那般强烈,但如果真能到更安稳的世界落足,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缺少神主的护佑,避风港世界的确渐渐出现各种灾变,比如农田大片绝收、牲畜生育畸胎,更重要的是气候渐趋寒冷。 这是避风港世界走向衰亡的前兆,生机尽丧前的冷寂是无可回避的,齐德仲只能施法化转天象气候,能阻一阵是一阵。同时也指点道岸重头印证修行,让他出力应对避风港的灾变,这也是他需要弥补的罪责。 现实的状况,迫使更多精灵族人考虑迁徙异界的事,而确切的消息也让族人看见了预期希望。 在齐德仲降临的第三个年头之后,塞西莉亚父女开始带领一批避风港族人在元始界开辟未来的栖息地。避风港精灵绝大多数只是凡人,不用太费力气凿建类似修行福地的场所,只要划定区域,开荒拓土、建设屋舍,未来让族人大批降临再慢慢经营。 凯洛斯如今作为避风港精灵的领袖,也开始规划族人迁徙,打算分成十批先后前往元始界。由于精灵术士的败亡,一时间缺乏操控母舰的人手,齐德仲就请散仙道友帮忙,他自己也出手改造了“猎手”号母舰,使其能够更加安定平稳地穿越两界,说不定这条巨舰以后用处更多。 散仙高人不是齐德仲随意使唤的,他们这样出手帮忙,其实是看中了精灵的天赋资质。九州世界自有道统传承,无需干预,如今避风港精灵陆续迁移至元始界,除了维持繁衍生息,更重要是心灵与智慧上的指引。 如果能够指引精灵以道法修行,那不正是说明九州仙修乃是超脱万界族类局限的大道?当年灵墟散仙指引齐德仲超脱成仙,如今亦可指引精灵,开创全新的道统传承,这对众散仙也是功德求证之举。 众散仙做此想,齐德仲也有动念,不过他看中并非旁人,正是避风港精灵领袖凯洛斯。几年主持事务下来,齐德仲发现凯洛斯在不经意中展现了超凡的资质与心性,他不得不猜测此子与多瑞恩的关联。 这种事看是看不出来的,所以齐德仲亲自现身,打算指点凯洛斯以道法修行,然而此时却另生变数。 精灵三大贤者,艾菲斯身化一界、多瑞恩殒落转世,那应该还有一支精灵族人在贤者的带领下才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来到了避风港世界。 来者只身孤影,高挑的身形裹着修长锦袍,手持华丽贵重的权杖,一现身便展开强大威严的奇妙律动,四处感应避风港世界。 这是一个深夜,齐德仲正好在给凯洛斯讲演道法,这位精灵贤者就突然出现,不等齐德仲现身,对方直接出现在两人面前。 锦袍持杖的高挑精灵看了齐德仲一眼,抬手按在胸口微微躬身,没有多说什么,然后转身面对凯洛斯,皱眉说道:“多瑞恩,没想到你沦落到这种地步。” 远古精灵语言十分复杂,在精灵贤者口中自有仙家妙识展开,齐德仲立刻就听明白了,倒是凯洛斯未必能够领会。 齐德仲原本不能确定的事,倒是让眼前之人解答印证,正当他想询问之际,避风港世界又有仙家降临。 这下可热闹了,而且来人并非陌生,正是当初相约见面的羽衣轻! 羽衣轻翩然现身,来到齐德仲眼前,轻笑着对精灵贤者说道:“古登奇,你也太急了吧?要是引起误会怎么办?” 超脱仙家间交流不过心念一瞬,羽衣轻仙家妙识中对齐德仲展开,提及了过去几年的事。 羽衣轻当初并没有急着降临到元始界,这位仙家尚未飞升时,行事便十分玄妙,有超凡远见。他早早预料到精灵三大贤者之事,所以特地寻找三大贤者的去处。 羽衣轻没有去找艾菲斯“问路”,而是直接前往精灵的发源地――阿瓦隆――古精灵语中永恒的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并不快乐,否则精灵也不会集体逃离。阿瓦隆世界并未毁灭,据羽衣轻判断,这个世界至少经历了上一次万界交互,然而精灵的出逃却是在更早之前。 阿瓦隆世界是多族共存的奇妙世界,文明高度发达,精灵是最强大的种族之一。可是由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将精灵卷入战火泥潭,各族的强者将阿瓦隆世界破坏得满目疮痍,精灵贤者这才选择率领族人离开。 阿瓦隆世界最后的胜利者是一群身材矮小、肤色灰绿的种族,古精灵语称其为“哥布林”。但是这种胜利,不如说是各方败亡之后的侥幸生还者,哥布林并没有完全掌握阿瓦隆世界,因为万界交互随即而至。 面对无边灾祸,早已破败不堪的阿瓦隆世界变成了不同世界族类生灵与邪魔妖异竞逐的战场,哥布林身处夹缝中被随意驱使当做炮灰。 万界交互不会一直维持,不同世界的接触有长有短,一些降临阿瓦隆世界的强悍存在就此留下,在漫长的竞逐中,形成九支势力,或者说是国度。 羽衣轻知道阿瓦隆世界的存在,是因为太华门曾有古籍记录,天竺雷音世界的佛修高人在来到九州世界传法之后,曾一度前往阿瓦隆世界,欲弘扬佛法。 羽衣轻兼览各家各教玄妙精义,感应到阿瓦隆世界后,经过一番调查,找到远古精灵留下的遗址,如此曲折之后才找到精灵贤者古登奇。 古登奇可是心心念念要反攻夺回阿瓦隆世界的,羽衣轻与之结识后,则告知他散离的族人所在,因为反攻家园之举,并不是他一人之事。 ------------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三大贤者 古登奇率领的那支精灵身处一片荒漠世界,仅在为数不多的绿洲中延续,古登奇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放弃对阿瓦隆世界的探查,他甚至知晓群星旅团的存在,如果不是出于精灵贤者的矜持,他或许也会参与推进万界交互的进程之中,这样能够更快带领族人回归阿瓦隆。 当初在阿瓦隆世界中,艾菲斯负责养育族人、营造秘境,多瑞恩负责守护族人、力战各方强敌,古登奇则是负责观测阿瓦隆世界内外的各种情况,当初也是他预测到万界交互的到来,同时提出族人迁离的大计。 古登奇这种做法看起来颇有些矛盾,但这正是他当时面对阿瓦隆世界战乱的计策。他认为漫长而无休止的战乱对精灵族人带来太过沉重的打击,三大贤者相互立誓庇护族人,但不应该死死困守,任由局势恶化。 上一次万界交互是自然劫数,古登奇打算利用万界交互,将阿瓦隆世界中的各族强敌覆灭殆尽,三大贤者率领族人休养生息一段岁月,然后再度反攻回阿瓦隆,由精灵彻底主宰阿瓦隆世界。 然而事与愿违,并非古登奇本人无法离开暂时落足荒漠世界,而是阿瓦隆世界在万界交互后,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异界降临的生灵无法彼此彻底消灭,反而形成九国并存。以古登奇的智慧进行推演,要是族人贸然回归,反而会受到九国围攻,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古登奇来往异界的过程中,偶尔接触到群星旅团,他最初的想法是希望借助群星旅团的深厚实力,帮助精灵消灭滞留阿瓦隆世界的九个国度。可惜在了解到群星旅团的具体设想后,古登奇主动与之断绝来往。 羽衣轻的出现告知古登奇许多状况,首先是散离的两支精灵族人。在前来避风港世界前,古登奇就已经去过木华界拜访艾菲斯了。但是艾菲斯的现况与心境,显然是不打算参与古登奇的反攻之举,若论庇护族人,艾菲斯居三大贤者之首。 至于避风港世界,那就更让古登奇失望了,多瑞恩本人甚至丢失了贤者的地位,沦落成生命短暂的凡人。 在古登奇面前,凯洛斯的确就是凡人,哪怕同属精灵。 看见古登奇与羽衣轻到来,齐德仲讲述了避风港精灵目前正在陆续迁移至元始界,避风港世界的状况无需解释,面前二位皆是仙家,自然能有感应。 唯一的难题就是古登奇,他似乎并不太乐意多瑞恩、或者说凯洛斯追随齐德仲。这其中具体是有何原因,外人说不清楚,齐德仲大概的想法,或许自己传授道法之举挖了精灵贤者的墙角吧。 多瑞恩殒落,按说应该是靠自己一步一步重新求证,各种遭遇重新造就精灵贤者,这是这个过程或许会很漫长。齐德仲的出现显然干预了多瑞恩的回归,尤其是传授道法修行。 哪怕是在九州世界,一个宗门传承的得意弟子,修行半途没有半句招呼,被其他高人点拨传授,原来的宗门传承不可能不过问,这其中牵涉的缘法可深可浅,有时候甚至会影响一门传承根基。这就更不用说精灵贤者殒落再来的身份了。 更重要的是,九州道法仙修的心境中恰恰包含超脱轮回,修行只有此世,不谈前后三生,这等同是要彻底改换精灵贤者的本质,多瑞恩从此成为往事,哪怕未来凯洛斯求证仙道,那也跟精灵贤者没多大关系了。 古登奇意欲反攻阿瓦隆,除了自己的智慧,当然也希望要有多瑞恩的力量,虽然如今多瑞恩殒落了,但他未尝不能将凯洛斯引导成为新的精灵贤者。 如今的场合,有点像是两位仙家高人在争抢一位天生仙骨的修行弟子,不过都是超脱之辈,不会这样贸然争斗起来。 “阁下能够在另一处新世界接纳我族族人,先行致谢。”古登奇微微行礼,“避风港世界的过往遭遇是我的疏忽,族人流离失所,寻觅新的栖息地十分艰难,阁下出让大片领土,古登奇铭记于心。” 齐德仲摇头道:“元始界并非我等疆土,天地世界并无主宰,其中玄妙我等尚未窥尽。只要精灵一族不生事端,彼此自然可以共处一界。” 齐德仲在话中也表述明白,元始界的究竟来历连他都不清楚,九州修行人在元始界无非是求一处清静修行福地,本质上并不排斥其他世界的生灵族类,只要元始界能容、不与修行人起纷争。 有塞西莉亚的族人开辟秘境珠玉在前,避风港精灵应该也能逐渐适应元始界的环境。齐德仲这也是在委婉提醒古登奇,既然阿瓦隆世界早已遍地疮痍、九国乱战,何必再让族人涉入战火之中?更遑论不久将来的万界交互,阿瓦隆世界能否保全还是一个疑问。 听出齐德仲弦外之音,古登奇正欲回答,羽衣轻却是抢先一步答道: “齐仙友,这点你不必担心。阿瓦隆世界有无限晶壁守护,即便内部残破凋敝,阿瓦隆世界本身仍可长存,生机环境只要岁月流转亦能恢复。” 仙家妙识中提及,阿瓦隆世界的“无限晶壁”,能够当做是太华门设计的九州禁制天衍玉锁看待,保护一方天地世界。 不过无限晶壁与九州禁制不同,无限晶壁本身不能限制异界事物入侵,它的功效在于免除阿瓦隆世界的崩毁破灭。也就是说,哪怕万界交互到来,阿瓦隆世界与其他世界接触,充其量就是有异界生灵入侵,阿瓦隆世界本身屹立不倒。 这是何等的福缘!在见识到避风港世界一步步衰亡,阿瓦隆世界自在长存,这本就是给阿瓦隆世界中的各族生灵提供近乎完美的繁衍环境。除却万界交互,唯一能够毁灭阿瓦隆世界生灵的,就只有这些生灵彼此毁灭,精灵就曾经面临这种灾祸。 无限晶壁并非由阿瓦隆世界那位大能所布置安设,而是伴随阿瓦隆世界存在,后世各族都曾有利用无限晶壁的经历,三大贤者也不例外。 ------------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万界机心 无限晶壁的存在,也证明了为何万界交互之后,阿瓦隆世界没有彻底凋敝荒芜,而是另外有九个国度与异种生灵出现,因为身处阿瓦隆世界中本就十分安全,许多在上一次万界交互中出身世界彻底毁灭的生灵族类,说不定集体迁移到阿瓦隆世界了。 如此也难怪古登奇希望反攻回阿瓦隆世界,毕竟以精灵贤者的超脱眼界看来,几乎所有世界都要走向灭亡,只有阿瓦隆世界能够长存不朽,自然是精灵与贤者的真正家园。 羽衣轻去过一趟阿瓦隆世界,虽然彼方至今战乱未歇,但是经过几千年的恢复,阿瓦隆世界气象格局皆是不亚九州世界,而这还不远远如三大贤者尚在的岁月。 无限晶壁本身在保护阿瓦隆世界的同时,也为其中生灵源源不绝地提供浩瀚无穷的玄妙力量,不同生灵有不同的领会与利用方式。 齐德仲听见这番话后,心念一动,忽然生起欲往阿瓦隆世界一探究竟的心思,见证万界玄理、法自然之道就是他的修行,种种知见自然是越深广越好。 在场三位仙家都是一点就通的高人,古登奇哪里不明白羽衣轻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在引齐德仲前往阿瓦隆世界。而这样异文明的超脱仙家,甚至能够指引两支精灵族裔,其背后牵涉的势力绝对不小,要是能让他们协助反攻阿瓦隆世界,不仅胜算大增,而且两方交流对古登奇本人也是莫大助益。 齐德仲心念一转也想明白了,羽衣轻故意说这些,显然就是设计自己前去阿瓦隆世界。仙家动念则是缘起,齐德仲自然是要去的了。 对于齐德仲与古登奇,这就是一场特殊的“交易”,古登奇允许齐德仲继续对凯洛斯的指点,齐德仲则要前往阿瓦隆世界,帮助精灵反攻。甚至不是齐德仲一个人的事,这其中也包括羽衣轻、还有元始界的众散仙,放眼万界,这也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 好大一笔生意,古登奇在三大贤者中代表智慧,而智慧不等于是要穷思竭虑,而是立身处世所遇种种,都符合自我心念发展,这种境界倒是与天机阁主安九宫颇为相似。 超脱仙家遇事干脆直接,古登奇也没有纠缠下去,他只留下阿瓦隆世界与他暂居世界“沙丘明珠”的指引,然后便凭空消失,仙家之约彼此在心。 古登奇离开之后,凯洛斯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面容,三位仙家从头到尾不过简单开口说了几句话,仙家妙识展开叙述无声无息,要是真的将其中玄妙全部细细描述,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凯洛斯自然也不明白三位仙家高人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位面容有些莫名熟悉的族人,最后也没有太多表示。 知晓凯洛斯的心中震撼,齐德仲让他先好好休息,道法传授不急于一时,眼下他的震动心境也不适合。 齐德仲和羽衣轻离开避风港执政官府邸,找到一处清静之地交谈,有一件事他也想到了,却没有明言,如今与羽衣轻单独相处才敢说出来。 “前辈。”齐德仲抱拳道。 羽衣轻摆摆手:“你我皆证仙道,除非本门嫡传,不论辈分高低。” “那就……羽衣轻仙友。”齐德仲脸色一正:“你方才设计让我动念前往阿瓦隆世界,用意很深啊。” 羽衣轻好奇问道:“哦?齐仙友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齐德仲与灵墟散仙、九州修行的缘法牵连,注定了他是一个稍有作为便引动八方的人物,所以无论是在九州世界修行岁月,还是到了元始界飞升超脱,齐德仲很早就学会了韬晦自隐,这也算是他当年犯戒自废后的一点经验教训。 别的不说,光是让避风港精灵迁移到元始界一条,长生仙府众修绝无此等手段能力,云霄修为虽高,却无其师在灵墟众散仙的声望,这种事也只有齐德仲亲自坐镇才能做到,哪怕他本人一向是不理俗务的清高性子。 这样的一个人,打算前往阿瓦隆世界,怎会是孤身独往?尤其是即将到来的万界交互,若是阿瓦隆世界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引来大批邪魔觊觎,纷纷集中起来。 而这正是羽衣轻的算计所在――移祸江东。 九州世界有天衍玉锁禁制、有九龙神火壁障,更别说各个宗门传承犹有高人,对付血日魔潮应该游刃有余。但是身为超脱仙家,深明处世安稳之道,不是在于对抗灾祸劫数有多么强大的能力,而是要有预先避免灾祸劫数的眼界与手段,不能等到凡事临头才被动因应。 阿瓦隆世界有独到妙处,如果以古登奇反攻为信号,引动齐德仲与一批仙家高人汇聚于彼方,那么万界邪魔共聚于此,九州世界、元始界,岂不是免于众目睽睽之下,能得一丝安宁? 如今齐德仲与羽衣轻都知晓群星旅团的存在,明知有一股势力在推动万界交互,怎么可能没有应对办法?如今万界交互不可避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纷争的焦点,转移至其他地方,尤其要避免九州世界与元始界。 现在可好,古登奇主动送上门来,羽衣轻顺水推舟,引齐德仲前往,众仙家汇聚阿瓦隆,哪怕万界大战爆发,也能尽量控制在阿瓦隆世界之中。尤其是阿瓦隆世界不会崩毁的特性,就算真的要大打出手,也不会过分波及其他世界。 羽衣轻的算计不可谓不深,不过这种作风倒是一如既往。当年乾朝玉京城,国师冯华真人与悲风妖王、路三娘大战,羽衣轻布下封天绝地的禁制,让他们放手厮杀,不波及地上众生,这种冷目不仁的大慈悲,羽衣轻运用到万界交互之中来了。 若有纷争,尽力消弭,大争难解,束之一隅。 这是非常狠的手段,羽衣轻一下子把天上天下、各路仙家、各界大能、各族高人全部算计进去了。如此无上胸襟与意气心机,羽衣轻成仙之前已是异数,成仙之后仍是异数。 ------------ 第五百七十五章 证道万界 这种算计并非阴谋,而是明白直接的阳谋,万界交互一旦开始便是无可逆转的局势变化,即便群星旅团有推动万界交互的力量,但真正涉足各界根本的大争局势,往往是出乎各方各界的控制和预料,甚至连超脱长生的仙家也会卷入其中,成为一场波及诸天万界的大劫。 羽衣轻借大势而为,让九州世界免于处在大劫风波中央,但借势之举不可无根本,也要有人来推动局势之变,齐德仲就是羽衣轻所看中的人选。 齐德仲闻言苦笑:“仙友觉得齐某是能翻搅风云的人物么?” “是不是,我说了不算,谁说了也不算。所谓局势,是所有人的参与跟判断所形成,不同心境亦有不同见地。你若觉得是寻常世事,走一遭也无不可,你若觉得是劫数风波,你也回避不了。”羽衣轻坦然解释道。 齐德仲点头道:“此言善哉,本心念动,该为则为。但又一点,仙友如何保证诸天万界皆入此局?若是有人反其道而行之,非要攻伐九州世界,你我又该当如何?” “你我该做的都已做了。”羽衣轻说道。 确实,从羽衣轻到齐德仲,甚至上溯至太华仙家,其实都为这场诸天万界大劫出力应对。这场大劫很难说有谁是具体的敌人,就算现在齐德仲等人有无上道法玄功,将群星旅团的成员全部轰杀成渣,万界交互也无法挽回了。尤其是以仙家眼界看待,万界交互本就是要必然发生的,无非是相隔岁月长短罢了。 在齐德仲等人的能力范围之内,为九州世界留下的防备和缘法已经足够多了,超出他们能力之外的更是毫无意义。而且比起固守九州世界,任由万界局势动荡,羽衣轻的谋划更接近解决争端的结局。 如今已然身在局中的古登奇能够猜到羽衣轻的想法吗?或许早已想到了,但那又如何?古登奇的愿心就是要反攻阿瓦隆,他若是生出半点悖逆念头,仙家超脱功果顿失,先遭殃是他自己。 这无所谓强迫或非做不可,古登奇就算知道被羽衣轻算计,他也会继续这么做。如今古登奇麾下那支精灵族人所居的沙丘明珠,在万界交互环境下,恐怕也留不住一隅之地,现实状况也迫使他要有所作为。 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前往阿瓦隆世界,那就要等万界交互到来。眼下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凡是一些有大能高人驻世的世界,应该隐约都能感应到万界交互的前兆了。无不是各有准备因应,或炼制宝物、或精进深修,再不济也会避入洞天福地。如此种种对各自世界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将来也会影响万界交互的大小局势。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也不打算到处瞎逛了,在安排好避风港精灵全数迁离至元始界后,齐德仲施展大法力,将避风港世界“封印”起来。 一方天地世界本就孤悬独运,无所谓封印不封印,没有穿越世界的奇珍异宝或修为境界,避风港世界也无人能入。齐德仲所做的,就是将避风港世界的天地玄理凝炼如一,使其更难被其他异界散仙或邪魔所感应。 凝炼一界天地玄理加以封印,这种事只有超脱仙家能够做到,要么就是像少阳道君那般,困守朱明界,以自我身心合一方天地世界,如此施为也是将自我困于一界。而超脱仙家施法,则可以凝炼天地玄理,自身不受滞碍地离开。 在离开避风港世界时,齐德仲还带走了一件东西,那是他这几年来新炼制的仙家法宝,采用避风港的天材地宝,外形是三枚圆环嵌套一同,类似浑天星仪。 齐德仲当初离开龙虎山后,在九州世界各地游历五年,曾在太华门中见识过寒空掌门手中的法宝浑天星斗。受其启发,齐德仲炼成这“六合仪”,能够自如运化虚空法力,随心念变化构筑仙家洞天,从而形成困锁对手。 六合仪本身并不是洞天法器,运化虚空法力、构筑仙家洞天妙用也要求御器之人修为到地步,对于地仙位业以下几乎无法动用。六合仪本身能够助益仙家更加便利地开辟洞天,省去经年累月施展玄功。 跟浑天星斗类似,六合仪也有监察天地世界的妙用,不过此器不与任何一方天地相合。御器之时只要展开元神,感应之内万事万物无所遁形,若是仙家御器施法,更有照彻一方天地的无边法眼之功。 要说斗法厮杀,如今的齐德仲只能称得上是“不俗”,他的二弟子云霁、还有羽衣轻,都是斗法战技强悍之辈。云霁自不必多提,他本就是从血海杀伐中迈踏而出的人;至于羽衣轻,他一生斗法不多,旁人却无迹可寻,一出手往往是信手拈来、宛如天成,这或许也是龙霄佩在羽衣轻驻世岁月间不敢公然现身的原因之一。 特别是在见证万界诸般奇异族类和大能高人之后,齐德仲便自知斗法之能不算超卓,好在他精擅炼器之道。六合仪就是为了应对日后可能发生的争斗时,专门防备那些诡谲阴森、潜行伏击之辈。 更重要的是,六合仪是齐德仲参悟避风港世界天地玄理,以及这段时日以来种种知见融汇贯通后的成果。眼见六合仪成器,齐德仲也不禁会想,如果他每到一个世界都炼制一件法器,或许就是印证万界玄理、诸天妙法的途径。 这种心思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见一界、炼一器,以此见证诸天万界无尽玄妙,就算是超脱之仙家,又要耗费多少岁月、几何玄功?然而万界交互近在眼前,过去不可思议之纷呈异象,或许很快就不那么稀奇了,齐德仲要印证的修行也不会太过遥远了。 就在齐德仲回到元始界长生仙府雪峰道场十年之后,他再度出关,俯仰天地万象,参同玄玄道机,这一刻,诸天万界齐动,无涯之间沸如金汤! ------------ 第五百七十六章 九州劫动 万界交互是一个延续的过程,就像潮浪翻卷,自远洋之中浪涌不显,来到近海岸边则成滔天洪潮,过去数千年,无涯之间就像是积蓄着轻浅浪花的混沌汪洋,经年累月之下,终于化作今日席卷万界的无量大劫。 比起各个世界彼此激荡震撼,如齐德仲这般仙家最先感应到天地玄理的渐渐异化紊乱,不同世界的接触,必然是玄理规则的接触,而这种交汇是混乱无序、无可遏制的。 如今状况,无论哪一个世界都无法避免这种天地玄理紊乱异变,除非是避入仙家洞天,或许还能拖延一二时日,但绝非长久安定之策。 齐德仲的仙家感应已经穿透元始界之外,避风塘世界在各个世界相互接触间,就像脆弱的浮沫般彻底破碎,无穷无尽的破碎与爆裂开始绵延至与之接触交汇的世界。就像点燃一根引线,让整条炮仗炸响起来。 除此之外,齐德仲还感应到自己在朱明界施下的九龙神火禁制也被触动了,果然在这个时机,有异界邪魔意图利用阎狱照穿行至此。只可惜迎头撞入齐德仲事先布置的禁制,整个朱明界一并发动、坍缩湮灭,以一界毁灭之威,将尚不及反应的异界邪魔彻底消灭。 刹那之间,无数世界灰飞烟灭,还有更多世界陷入波及所有生灵的灾祸之中,哀嚎悲怆之意,盈满万界,此等悲号意念连仙家高人也要收敛感应以回避。 此时元始界长生仙府雪峰道场之中,数十名高人汇聚于此,修为最低都是地仙位业,像侯亚夫、杏鸾这样的修行人都要远远避至雪峰道场以外。 元始界或许是这场万界交互的大劫中,最为风平浪静的几个世界之一,天地玄理虽有起伏,却不强烈。灵墟东洲三百余名散仙坐镇元始界各处,效法九州禁制,布置了一个接引门户,一旦真有异界族类侵入,则可以将其转移至接引门户出现。 万界交互之下,天地世界的扭曲激荡是无所谓具体方位的,有可能是某些地方突生异界门户,有可能是天地世界整体崩毁。无论是九州玉锁禁制、还是灵墟散仙大阵,都不是彻底阻遏异界事物侵入的壁垒,而是施展疏导、引流、限定等妙用。 雪峰道场便是散仙大阵化转接引门户所在,齐德仲在此地布下法阵禁制,更有云霄等人结阵守护。这将是一场持久漫长的守护,将一直持续到万界交互结束,或者局势另生变化。 万界交互并不是无休止地持续下去,至少这是上一次万界交互后留下的经验,可是也不能否定万界并存的格局会发生重大转变,齐德仲的作为便是参与其中,并且试图引导格局变数。 感应到古登奇开始率领族人前往阿瓦隆世界,齐德仲也已做好准备,这一次与他结伴同行的将全是超脱之仙家――羽衣轻、青干断、楼银章、龟虽寿、张鹤冠、巢生,总共七位仙家。 九州修行出身的超脱仙家有多少?齐德仲并不清楚,至少当初飞升所见,怕是有百数以上,但既然其他仙家并未现身露面,那说明彼此并无缘法与意愿,不可能强迫他们现身相见。 而且既然齐德仲已经下界应劫,也没必要让太多仙家结伴随行,道法修行是为超脱,齐德仲不能也不会苛责。至于凡夫俗子鼓弄唇舌妄讥仙家作态,既已超脱就不会在意,否则也不叫超脱道果。 不过还是有两位仙家受太华祖师之九州世界照看一番,分别是飞云子与洞玄子两位,他们都是云海仙宗的陪祭祖师,其中用意一目了然。 齐德仲身在雪峰道场之中,此刻众仙家皆以隐去形迹,即便是地仙位业也无从感应,这是超脱世间物性之法,只留纯粹真灵。七位仙家一念发动,自然消失于元始界,感应万方,有如穿透无数世界,再定念,所见便是精灵故土――阿瓦隆。 …… 万界动、诸天劫,九州共震,身处仙壶洞天中的云霁巍然不动,垂帘内照若久缓缓抬眼,双目神光照遍九州,感应在心,身形却没有动作。 观云亭如今已经成为云海仙宗的掌门居所,不得允许,门中弟子只能在外围探问尊长,而怀英是少数能够直入其中的门人,即便他仍旧恭敬探问方才进入。 “师尊。”看见云霁迎风面海定坐的背影,怀英躬身执礼道:“上真玉鉴已经观测出血日门户方位,分别在北荒无穷渊、潇湘鬼仙洞、西域万窟城,以及东海伏龙谷。其中伏龙谷方向感应尤为激烈,恐怕已触动大师伯留下的禁制法力。” “我已知晓。”云霁缓声问道:“九州盟方面什么态度?” “重光盟主共邀天下高人,发金紫符令,太华门掌门寒空真人与宝匣长老皆已现身。”怀英慎言道:“九州盟也在等师尊的回应。” 云霁深纳一气,随即仙壶洞天中有如激流回荡,伴随云霁声音而出:“九州同道,各守方位,莫作擅动,本座亲自应付。” 怀英见状心中激动,云霁无需借助任何法器物用,仅凭自身修为便能传声九州世界、海陆内外,此等境界甚至超越了当年在红山议会时的云霄大师伯。 然而云霁传声的内容却是让怀英心中一惊,他见师尊转过身来,赶紧问道:“师尊!血日门户自四方同现,此时更应分兵四路防备邪魔入侵!我云海仙宗一门恐力有未逮啊!” 云霁瞥了怀英一眼,冷冷言道:“我云霁一人之行,不涉仙宗上下,你等自是用心守护宗门道场。” 怀英纵是经历无数风浪波折,也是被云霁所言吓得脸色变幻,他赶紧跪倒在云霁身前阻止道:“师尊乃云海仙宗掌门,一门道统传承尽牵师尊之身,岂可如此莽撞犯险?弟子为一门传承与九州安危故,逆言冒犯,请师尊坐镇仙壶洞天!” ------------ 第五百七十七章 黄庭仙真 云霁没有低头去看怀英,只开口说道:“道统传承非我一人之责,此番离山之举,是我修行印证。” 怀英没能拦下云霁离山,云霁的身形散若青烟,仙壶洞天门户大开,随之一同遁出的还有无数光华,或从洞天、或自海内,聚拢冲霄。 这一刻,云海仙宗所有门人的法器皆受掌门感应飞天而去! 世人皆知云海仙宗精擅炼器之道,无论是其祖师云海仙君齐德仲,还是开宗法嗣掌门云霄,一生炼器颇多,在当今九州已是仙家传说。 但这个所谓的多寡,也是对比九州修行同道而言,大多数修行人一世修行无非也就是一两件法器随身,即便是宗门传承,法器往往也要传于门人弟子。自然也未曾听闻有哪位高人可以同时御使数十件法器。 而今日,九州修行界将见证鲜活在世的传说。 齐德仲与云霄相继“飞升”至元始界后,云霁与九州盟同道炼成了上真玉鉴,此器乃是以九州禁制为基础,能够感应到被触动的禁制方位,从而观测出异界门户和诸般状况。九州盟玉京总坛与云海仙宗都有一面上真玉鉴,法器间彼此亦可作通讯之用。 在玉京城总坛中,重光收到了来自云海仙宗的传讯,对方并非仙宗掌门,而是掌门弟子、碧亭山主事怀英,身居总坛正准备出发前往各方的修行同道这才知道,云海仙宗掌门已经动身。 “情况虽急,却也不至于焦躁,这是怎么一回事?”重光盟主脸色微沉,朝着上真玉鉴另一方的怀英责问道。 只见怀英回答道:“掌门师尊他……摄走了本门几乎所有法器,只身赴往东海伏龙谷去了。” 总坛众人闻言发出一阵惊叹,皆纷纷揣测云霁此举用意,重光盟主脸色变幻不定,朝一旁首座上的太华掌门寒空请教道:“寒空掌门,听说浑天星斗能监察九州寰宇,如今云霁掌门动向不明,重光想请你出手探明。” 如今寒空与云霁都是当世两位有地仙修为的大派掌门,同时也是重光主持九州盟务最重要的助力,两派人力器用充足,并称九州修行界的擎天双柱,如今云霁贸然动身,自然需要重光盟主用心留意。 寒空没有多加废话,只见他默运玄功,祭出浑天星斗,现场光景变幻,如追光蹑影,找到在东海上空如一线流光飞驰的云霁。 地仙有自如挪移遁空、穿行两地之能,但也不代表什么地方都能随便去得,除了要感应清明,更要天地玄理平稳,如今万界交互发动不休,血日门户乍现九州寰宇,云霁也没有轻易施展挪移遁空,而是身化流光飞天疾驰。 在云霁身后,是大片如银河星辰的光辉闪烁,挟浩荡威势贯海而至,卷起一片浪啸,仿佛要将整片海面撕扯而起! 转眼之间,云霁已近伏龙谷海域,此地向南绵延数千里,便是上古东海龙宫所在,如今只剩下无知的水族妖灵栖身。 云霁曾经让座下弟子怀静重返此地,负责监察龙宫水族,若奉可堪点化调教之属,可以收入门中,所以云海仙宗内如今也有几名水族妖灵化形的弟子。 如今的伏龙谷,早已是一片沸滚蒸腾,方圆数百里海域上烟雾缭绕,一股极为强烈的热源在海底深处搏动,仿佛要渐渐冲出海面。 元神感应至此,一片闪灭恍惚,甚至会反震心神念头。云霁再无试探之心,抬手极催玄功,一股玄妙剑意渐生,将天空染成九色七彩。 只见云霁身前神气汇聚,散化五形变万神,现出黄庭仙真法相,是一名身着紫华罗裙、青丝披散的玉女形容。 紫衣玉女相貌清丽,却带着云霁的冷峻威严,抬手拂袖引动天地间万千剑意,浪啸随之而至,刮灭沸水热雾。 “苍华覆太元。” 第一剑,伴随紫衣玉女朗诵之声,滂沱剑雨轰入海中,绵密剑势将海水搅得混沌不堪。 “精根通泥丸。” 紫衣玉女轻点眉间紫府,剑气神光化作玄玄禁制,封住方圆海域,禁阻出入。 “明上见英玄。” 禁制一成,紫衣玉女低眉垂目,神光直逼混乱海域,直接破去沸滚迷障,清晰看见深海之中一条异状的百丈邪龙――通体漆黑、表皮沟壑交织,无角无须,尾长若身,背上鳍刺如同荆棘林立、延伸至尾。 这条百丈邪龙不似九州世界所见的水生龙种,被紫衣玉女剑雨攻势下,百丈邪龙缓缓在海底站稳,两条粗壮若山根的后腿扣住海底岩盘,两条手臂悬在胸前略显纤细,似鱼似蜥的头颅长着血盆大口,獠牙杂乱。 仿佛察觉到紫衣玉女神光逼视,百丈邪龙的头颅缓缓昂起,后背鳍刺泛起一阵强烈焰光,将周围海水再度蒸腾一空。就像蓄盈已满的锅炉,烈焰威光尽数聚压在百丈邪龙的血盆大口中,旋即便是一道冲天焰光,朝着紫衣玉女喷薄而去! “玉垄闻灵坚、空闲听幽田!” 紫衣玉女不慌不忙,抬手运化两道剑意,前者极力抵挡烈焰威光,后者化转虚空将抵御不住的烈焰余威散于天地之间。 转眼刹那,天空中尽是焰色焚风,寻常修行人至此恐怕形骸焦熟,这样的激斗场面也通过浑天星斗让九州盟总坛众同道看见。 重光见状赶紧言道:“如此邪龙凶势,我立刻派人支援云霁掌门。” “盟主不急!”寒空低喝道:“此去伏龙谷极远,云海仙宗本就坐镇海疆,云霁掌门弟子尚未出手,不劳盟主遣人支援。” 重光闻言稍稍镇定,寒空向众人解释道:“如今云霁掌门只现出法相以斗,显然另有后手,不妨继续观察,另外三地派人顾守便是。血日魔潮非只朝夕,还需我辈护持多载。要是初见异界邪魔便倾巢而出,恐怕不是九州之福。” 众人听闻此言皆道赞同,重光也只好按照原定计划派遣各派高人前往另外三地坐镇,而他自己也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 第五百七十八章 百丈邪龙 紫衣玉女跟百丈邪龙激斗正酣,云霁本尊却立于高空,身后是数十流光回旋列阵,正是被他施法摄走的云海仙宗诸般法器。 云海仙宗创立之后,被明文确立的门规中就包括入仙壶洞天修行的门人,必须要自行炼制渡海法舟方能离开洞天行走世间。至于雪青鹤氅倒没有强制要求,可是弟子纷纷效仿宗门尊长,即便并非皆是宽袖鹤氅,也都是采用白阳千丝草炼成的雪青服饰。 每一个炼成渡海法舟与雪青鹤氅的仙宗门人,都是将师门所传的炼器根基融汇贯通,日后修行除了尊长随缘点拨,主要就是靠自己参悟天地玄理。 云海仙宗天材地宝与补益修行逸品众多,仙踪门人想要另外炼制法器,往往不缺器物与尊长指点,短短数十年自然涌现各种各样奇珍法宝,如今就是这些法器被云霁施法摄走。 一般而言,能够将一件法器的妙用发挥到极致,就只有炼器者本人。即便法器中带有传承心印,后人能可参悟,终究也不能与炼器者本人相比较,除非另外加以祭炼或改造,而这所耗功夫往往比炼器更难。 齐德仲所传道法,有一独到玄妙,那便是炼器者本人在进境离形去知之后,做到同时御使多件法器,只要是所御使法器皆出自本人手笔,都能尽法器妙用极致。 这点玄妙对于其他修行人而言有些鸡肋无用,毕竟有能力炼制多件法器的修行人是少数,就算真的有这么多件法器,也没必要同时将所有法器妙用尽展。 而云霁如今正是要印证不仅是这一点,他想更进一步,不仅是自己的法器能够尽展妙用、运化自如,而且其他人炼制的法器,也能随心施展,以此求证道法自然、无名之始的境界。 师尊与师兄皆已飞升离开九州世界,云霁自己虽也有地仙位业,却一直无法动用九龙神火弓和玉霄观云剑。这两件仙家法宝可谓是云海仙宗内象征世间道法修行极致的事物,也是仙宗门人应该追崇求证的境界。 云霁虽然心知地仙位业与飞升超脱间还有漫长的修行,可是师尊与师兄的成就,难免让他动念求证,如此是精进之源,也是求道之障。 如今两件仙家法宝仍旧安静放在仙壶洞天的藏剑阁中,云霁能动的,多是门人弟子这些年炼制的各式法宝。 但即便如此,这个数量也足够骇人,而且从方才到现在,云霁本人都没有亲自御器斗法,只是凝现出黄庭仙真紫衣玉女法相跟邪龙相斗。 云海仙宗所传《观云妙法指道章》以《黄庭玉枢含神章》为根基,云霁能够修成紫衣玉女法相,就说明他对这门道法的精熟可谓是由内至外,门人弟子见此法相,或许证悟更足。 那百丈邪龙喷射出烈焰威光,被紫衣玉女施展妙法一阻一化,不待邪龙再逞凶,紫衣玉女十指弹动,剑意如弦音、道道不绝扫向百丈邪龙内外。 “通命试正伦。” 仍是黄庭十三剑,来自四面八方的激颤与共鸣压向百丈邪龙巨大身躯,试图找寻薄弱之处。奈何百丈邪龙身躯各处有如老树盘根、凝胶纤维错综复杂,形骸体魄之强悍,远在赤云鬃、铁背虬龙此等妖王之上。 云霁动念推演,若真要穿破这百丈邪龙的形骸、伤及内里,恐怕要有昊天蕴怒那等杀伐利器方可。不过道法玄妙、气象万千,未必只能依仗凶利杀伐。 紫衣玉女旋身飘荡,剑指高举朝天,一股凝炼无比的锐利剑意通天达地,正是―― “峨峰镇罗千!” 半空中一道锐芒乍然出现,有如斧钺开天辟地而落,狠狠劈斩在邪龙肩背之上,剑芒有如暴风席卷,激散开来将邪龙身后海面掀起,露出方圆十余里的滩涂海床。 云霁的法力可谓十足高深,仅是紫衣玉女法相,斩出的一剑之威,当世能抵御之辈已是寥寥,奈何仍旧无法损及百丈邪龙分毫。 悍然一击,刺激邪龙狂性,邪龙背上鳍刺再度闪耀光芒,这次却是变成更为耀目刺眼的青白亮光,凝压于乱齿巨口中的烈焰威光无比聚敛,一声长啸发出,方圆天地肉眼可见声浪波纹四散开来,紧接着便是一线青白焰光飚然而至! 这次喷射出的烈焰威光比此前更为强悍,尤其在于焰光之凝炼,足可贯穿山脉、熔穿岩盘。 紫衣玉女抬手虚挡,烈焰威光在她面前被散流开来,分作无数炎流四处扫射,烧得周遭海域沸滚蒸腾。 “丹元炼守灵。” 烈焰威光难以硬接,长久拼耗法力神气也非佳策,紫衣玉女反化烈焰威光,以心念火候制摄邪龙凶势,任凭烈焰威光再强,紫衣玉女立于不败之地。 仅此一击也能看出,百丈邪龙喷射烈焰威光,并非道法玄功之流,若是修行人施展法力,种种变幻皆由元神心念所化,怎会有自己法力反被对方借用之理?百丈邪龙固然凶恶,却也非是无敌。 “皓华吐虚成。” 紫衣玉女檀口微张,吐出一阵神息,显相法身非是生灵,也无血肉之躯,这阵神息引动天风倏降,挟周流风华之变,扭曲周遭天地气象,烈焰威光顿时散灭。 “龙烟秉台明。” 虚空法力舒展而开,百丈邪龙立足天地光影闪灭,一切重归混沌无明、万物初生之兆,纵使邪龙再强,难脱此界困足。 “玄冥养育婴。” 紫衣玉女凌空盘坐,将方才收摄的烈焰威光合掌抟圆,有如妇人抱婴,姹女婴儿相交搏。 “常在摄魂停。” 天地混沌齐发声,诸气固塞、万化停滞,虚空领域顿陷死寂,百丈邪龙欲作反击却被禁锢不动。 “龙曜照威明!” 最后一声喝,来自云霁本尊,此刻黄庭十三剑演化圆满,紫衣玉女与烈焰圆光抟转混元,伴随云霁喝声而出,混沌虚空顿时光明大放,却又没有照耀外界半分。被禁锢形体的百丈邪龙全身各处皆被光明照彻,彻底裂解成精芒飘散! ------------ 第五百七十九章 堕落天使 百丈邪龙身躯硕大,其中最为可怕的在于邪龙体内能够聚化光焰,近乎无限地发出烈焰威光,若是长久拼耗,云霁就算不惧邪龙凶威,对九州世界以及周遭海域皆非幸事。 在最后运化虚空法力的感应中,云霁察觉到百丈邪龙虽是来自异界的强悍生灵,但它本身并非异界散仙之流,甚至也不是彼方世界证得身同天地的地仙位业。 百丈邪龙料想是生灵无误,不过绝不似九州生灵族类有诸般腑脏经络,为继邪龙生机的是它体内一个巨大热源,如同太阳一般沸燃不止,那喷射而出的烈焰威光其实不是单纯的攻击,也是百丈邪龙散却体内余热的方式。 万界玄理各有不同,百丈邪龙在彼方世界早已称霸,而他强烈的存在特征,显然也是万界交互后,出现于异界门户附近的原因。 天地世界广大无垠,为什么串联异界的血日门户非要出现在九州寰宇不可?太华门前人曾有过大量的探研推敲,最后认定世间生机本身就是引致血日门户出现的原因。 天地育化万物,生机便是天地间自我灵性的展现。只要是能够育化生灵族类的天地世界,万界交互门户就会自行向生机汇聚之地靠拢。所以纵然寰宇罡风之外还有无穷星河,但血日门户还是聚集于九州寰宇之中。 也正是因为了解此中关窍,太华门才能创制天衍玉锁九州禁制,固锁九州天机地脉。九州禁制的本质是为稳固九州世界天地玄理,防止血日魔潮降临后,伴随九州天地无端崩灭瓦解,也是防备了不同世界碰撞导致彼此毁灭。 而能在九州禁制下,还有九龙神火化作的无形壁障,就算不同世界间产生穿越门户,也不代表异界生灵族类能够轻易入侵,还需要经验九龙神火炙烤。大多数异界生灵恐怕是在不自觉的状况下被卷入异界门户,却又无法抵御九龙神火之威,就此遭受灭顶之灾。 百丈邪龙算是极少数幸运儿,它出身的天地世界足够坚强,与九州世界产生穿越门户,而且熬过了九龙神火考验,却迎头撞见前来的云霁。 不过再强悍的生机体魄,百丈邪龙充其量只是体型巨大的野兽罢了,受彼方天地造化而成,未必有自觉升华精进之念,来到九州世界所面对的只能有迎头痛击。 斩杀百丈邪龙之后,云霁低头看向汪洋深处,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穿行门户,将大量海水卷入成漩涡。云霁抬手画圈,一轮圆光现于身前,数息间暴涨起来,就像一面锅盖扣住扭曲的穿行门户。 海天一颤,云霁以大法力封住这道穿行门户。如今此举不过是暂时将穿行门户封堵,万界交互过程还需延续一段时日,穿行门户的另一方是何等天地世界,说不定转眼就变。 然而云霁并没有就此停留固守,他身形幻化流光,径直西北方而去,破风穿云,直达北荒广漠深处。 …… 北荒无穷渊,当年天王教余党覆灭之地,在楚国败亡之后,此地原本驻守渐渐荒废,因天寒地冻,一年中半数时日皆是湖水封冻、彻地冰寒,无穷渊虽深,却是鲜有人烟踪迹,修行人亦罕至。 但是今天,万界齐动,冰封的湖面被一股庞然大力自下方击碎,山崩巨响之后,被狂风乱流卷上天空的无数冰雪飞散开来。 只见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凌空而立,清冷无神的女子面孔扫视四方,头顶一轮光环悬空,身后十二根光织羽翼护持,身外还有五件光华闪耀不定的宝物飞旋,正是失落多年的伊甸圣器。 九州盟分派到天狼城的修行人蓄势已久,在接到总坛号令之后,众人结阵飞天疾驰北上,如今离着无穷渊尚有千余里之遥,阵中高人却隐隐感应到千里之外舒张开来的强大威压,脸色登时沉重起来。 如今负责领队深入北荒的,正是天狼城主事云缘,他察觉到无穷渊方向传来的异常律动,本想向总坛请求增援,却得到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云海仙宗掌门云霁已经抵近无穷渊。 身负羽翼的堕天使视野偏转,她能够感应到来自远方的强大力量正朝着自己而来,速度奇快还是其次,更重要是对方所蕴含的力量,强大得超出想象。 缓缓伸出光洁的手臂,握住那柄光芒耀眼的圣剑,周遭天地灵犀同受引动,巨大的金色芒刃冲天高举,伴随手臂挥落,本应沉重的劈斩就像羽毛般轻盈。 飞芒斩出,光芒几乎要延伸到天际,直往来者方向,然而却没有发生预料之中的破灭激荡。 一道急速灰影扑杀而至,伴随而来是浓密的犀利锋锐,女子随手一摆,金玉神杖镇住周围虚空,方才看清来者形容―― 一名身披贴身龙鳞甲胄的武士,面目覆甲,手无寸铁,却是以自身为刃,直接撞入女子近身方圆,手撕脚踢皆是锐芒利刃。 女子神色并无变化,但是对来者的实力却有些诧异,金玉神杖当头砸下,龙鳞甲士受移山之力被打落尘埃,跌入无穷渊中炸起一片白浪。 正当女子无心纠缠、欲远离此地之际,远方激荡方才传出,伴随而来是一阵龙吟虎啸,放眼远眺,青白双色回旋交缠。 青光之中,一条青龙乘云翩然而来,有一名碧衫披发的年轻男子盘坐龙头;白芒之中,两头插翅白虎踏风而至,虎背上分别是一男一女,皆身穿白衣、手执干戚。 东方乙木生发之气、西方庚金杀伐之机,两者混成风云弥天盖地而来,无穷渊巨浪滔天,风云中有无数激荡变化,逼得那光环羽翼女子不止按落身形,最后不得已身及尘埃。 此时地面上早已满目狼藉,席地咆哮的雪浪中,方才被打落无穷渊中的龙鳞甲士再度奔跃而出,无视雪浪尘涛,全身龙鳞戟张、锐芒四射,冲进女子方圆三丈之内,一声金铁脆响,女子不得已紧握圣剑格挡甲士攻势。 ------------ 第五百八十章 法器化身 远在玉京总坛的众人通过浑天星斗变幻的光影,一直在小心留意。云霁孤身独往东海伏龙谷,一人斩杀百丈邪龙之举,的确让在场众人激奋,同时也对云海仙宗掌门的实力有了新的看法。 扪心自问,如果是总坛众人面对百丈邪龙,只要准备充足、了解相当,在海外布下重重禁制法阵,十余位修行高人联手一样能够将邪龙斩杀。但未必能像云霁这么快捷迅猛,而且还将穿行门户封堵上,两者相差正是境界参悟。云霁最后斩杀邪龙,凭的乃是操弄虚空之能,此法非功力高深的地仙高人不可为。 然而众人没想到,甫斩邪龙,云霁不加修整,便直奔北荒无穷渊而去,转眼间飞遁万里,在那奇异女子现身之初便施展大法力将其压制。 九州盟掌握大量消息情报,当场就有人认出那名头顶光环、身负羽翼的女子,乃是当年天王教圣子冯天山的护卫神将苏青。 无穷渊畔一战,冯天山与五件伊甸圣器失落坠湖。无穷渊深不可测,无论是后来楚国亦或九州盟,几次派遣高人入湖探测,都碍于深渊中骇人乱流而退却。如今以苏青面容现世,又带着五件伊甸圣器,足见此女来历,以及与天王教的种种牵连。 不过眼下不是关注苏青的时候,因为云霁施展的道法玄功早已让众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在场以寒空修为最高,众人不禁向他询问起: “这龙鳞甲士,还有那御龙乘虎的高人都是什么来历?我等未曾听说云海仙宗还有这等高人,怎么会突然现身战场?” 旁人只是观景,御器感应的寒空有更为贴切的领会,他沉声应道:“那不是云海仙宗的门人,而是云霁掌门寄托宗门法器的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与显相法身不同,无非是法力修为足够,凝神聚体于外,可以独立行走作为,依旧需要本尊运转法力维持,化身离体越远,消耗法力元气越甚,但也相当于将修行高人的感应向远方延伸。 有些时候,修行高人行走险境,环境所扰无法施法探查,又不欲亲身涉险,凝聚身外化身行走是最安全的。万一化身被灭,无非是折损法力修为,总好过本尊形神受伤致命。 身外化身亦可御器,一般而言跟本尊施法差别不大,只不过法器最好还是用于本尊护法,像云海仙宗那般法器物用众多的状况极少,更何况云霁今番摄走一门上下法器。 所以云霁施展的道法玄功,连寒空都有些看不明白了。无论是那龙鳞甲士,还是御龙乘虎的男女高人,都是云霁凝聚的身外化身,并且与不同法器相合,从而演化出不同的形貌和道法变化,看上去就跟法器本身成精通灵了一般。 或许这就是云霁欲求证功果所在,法器对于云海仙宗门人而言,绝不是单纯的器物之用。法器有灵、不可亵渎,施法御器与身心一体,修行人爱以身为天下,怎会害损身心? 所以这些法器化身诸相,正是云霁修行至今,不同自我的展现。此等境界,已经不是单纯的身外化身,而是一种独创的成就,旁人就算有云霁这么多法器,尚且未必能摸索清楚,更别说施展法器化身诸相。 再观战场之中,青白风云盘踞天空不断卷动,巨大的压迫镇伏着苏青不得脱身。龙鳞甲士身形电闪纵跃,拳打脚踢周身芒刃,逼得苏青只得连连以圣剑环护,根本没工夫施展其他手段。 斗法不是比武,苏青已现不耐之色,她硬接龙鳞甲士一记膝撞,整个身子曲弓倒飞,趁此一瞬空当,抬手一摄宝珠近身,顿时金光大放,将龙鳞甲士击飞。 五件圣器飞旋环护,苏青轻扬玉臂,重生神幡裹身交缠,剩下四件圣器相互融合嵌套,变作一柄长柄剑矛,通体金玉之气流转,照得周遭天地光明通透,无边神威将青白风云渐渐逼开。 龙鳞甲士身形倒退,很快就遁出视界之外,旋即补上攻势所缺的,是八道连缀而至的浓金烈火,在半空中渐现人形,是一名金盔金甲的魁梧战将,身后八柄金乌火刃分列两侧如翼,熊熊金焰烧得冰雪消融、土石生烟。 另有一阵沉闷的坠地声响,在苏青身后传出,一座小山突兀出现,山顶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镇住方圆天机地脉,发动九州禁制之威,将无穷渊一带战场隔离孤立,内外无涉。 这下连玉京总坛里浑天星斗也无法察知无穷渊的战况,众人只得让天狼城出发的修行同道尽快赶往战场支援云霁。 无穷渊畔,御龙碧衫君、乘虎干戚司、火羽金甲将、尊山太玄老,四方阵势困锁苏青,八方杀招同时逼近,苏青舞动剑矛,周遭虚空扭曲异化,转移偏离、反化消弭,玄奥铭文伴随虚空法力和条条金光接连涌现,开始干涉阵势中天地玄理之变。 火羽金甲将攻势最强,七窍金焰喷薄,喝声如雷、身长丈六,重拳扫出烽火横空。尊山太玄老身形不动,足下小山移转虚空,不断压缩阵势,让苏青转移攻势的范围不断缩小。御龙乘虎两方驱动风云,化作焚风炎云,不断消耗苏青。 眼见立足之地越来越少,苏青身形稍定,粗长剑矛杵地不动,手掌一翻,出现一根金玉号角,不用贴嘴鼓吹,自然生出一阵破灭寰宇的绝杀之威。 伴随声波音律所知,四方阵势发动虚空法力阵阵瓦解,焚风炎云尽归于无,阵势转眼要到破解边缘。 此时天波水华倏降,如同汪洋无端现于半空,一叶扁舟腾风驾浪,居然无视四方阵势与破灭虚空之势,径直抵近苏青身旁。 此时,便见云霁本尊站立船头、迎风破浪,斜捧苍雷锏蓄势待发,顿足踏步,云霁身形跃出,虚空法力种种变化收摄一空,四方化身转眼不见。苍雷锏迎面高举、朝着苏青头颅落下! ------------ 第五百八十一章 应许之地 诸般道法至此,玄妙已尽、变化皆消,纯粹是形骸体魄之力,云霁飞身举锏,朝着苏青头顶猛砸落下! 轰隆一声雷响,光环崩裂、羽翼散灭,堕落天使的自我神性在这一瞬彻底散失无踪,归还本来面目。 苍雷锏去势不绝,分山断流之威,顺势将苏青头颅打碎,没有血肉横飞、头颅破碎的场面,一团金色精气散逸开来。雷霆一击令苏青形体全然瓦解,五件伊甸圣器不受控制跌落在地,云霁拨动云气,将五件圣器卷至数百里开外,正好撞上前来接应的云缘等人。 云缘众人自天狼城出发,一路结阵飞驰而来,远远便见无穷渊方向风云卷动、光影隐现。不待众人支援,一团金色流光直飞而至,众人本能运转法阵之力抵御,这才发现是五件伊甸圣器,还伴随着云霁的识念传音―― “结阵封禁,莫让器物飞脱!” 四方合围阵势中变化极快,苏青形体被打灭不过一瞬,云霁抓紧机会送走五件圣器,苏青的身形便逐渐凝聚恢复。 不让对方有出喘息之机,云霁肩头一动,天衣无缝发动,千丝万索飞扬铺展,困缠苏青,其中几声鞭响,那是怀乙用断尘丝和苍鱼蛟龙筋合炼而成的钓鳌索,以及斩杀麻匪凶首蓑衣客得来的腾龙勾,还有经过云霄重新祭炼的赤地鞭――此器自斩灭龙霄佩后并没有归还六合明府,因为明府传人也不知晓此器的存在。 三条鞭索缠夹在天衣无缝中伺机而作,钓鳌索有切割断裂之利,腾龙勾运招摄分离之变,赤地鞭施散灭生机之威,就算苏青能够不断重塑形体,三鞭齐下也会被层层斩削,迟早连形体精气都无法为继。 缺少伊甸圣器,苏青无法圆融施展转移之功,只得看着三条镖索不断抽灭自己的形体,强烈的虚弱与恐惧感充斥心灵,没想到自己降临到这个世界,连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转眼间就被压制得行将殒灭。 “我有话要说!”苏青张不开嘴,宁可挨受一击,借散灭的精气传达意念:“九州世界的修行人就是如此狂躁冲动么?” 云霁没有立刻回应,他抬手祭出一对阴阳环,两股变化气息镇在苏青左右,一旦对方生变则可驱使阴阳相激,能够再度打灭苏青的形体。 “你对九州世界很了解。”云霁这才缓缓开口:“我调查过天王教,据说苏青是当年冯天山长老手中神幡的一缕特异魂灵。但你并非苏青,不过是因五件伊甸圣器感应而来,从而以苏青存世的些许形迹,塑造此等形容,你也是通过伊甸圣器上的前人存留气息,了解九州世界的状况。” 云霁早就对眼前这名女子有相当推演与揣测,对方一开口云霁自然明白,直接道破对方来历,不欲再多口舌试探。 被云霁一番话戳破自己的隐秘,苏青脸上才多了一丝笑意,露出与原本形貌不相称的神色:“九州世界的修行人果然高明,可是我并非那种毫无灵智、只剩下吞噬与破坏之心的邪魔,我能够领会九州世界的状态与构成,也愿意跟九州修行人相互协助。” 随言化境,苏青所言的协助,并不是道法修行上的彼此参悟,而是指出她感应而至的伊甸圣器乃是来源于伊甸圣域,受唯一的主所感召而升华为天使,前往不同世界传播主的光明。伊甸圣器就是传播主的光明所需要展现的神迹。 必要之时,主的光明与慈爱可以通过这些伊甸圣器传播到所有世界。而天王教不过是传播的一个方式,在不同世界有不同的展现,也会有不同的遭遇与成果,这一点云霁身为地仙高人应该能够理解。 主与侍奉主的天使或许不在意伊甸圣器的去向,但是作为主所赐下的应许之地、伊甸圣域,那个世界的人们认为,伊甸圣器应该是他们受主赐福最为隆盛的标志,不应该散落其他世界。终有一天要将所有伊甸圣器收回圣域,并且将所有世界笼罩在主的荣光之下。 苏青能够前来九州世界,正是感应到伊甸圣器,至于她存世的形容外貌,不过是因感应而成。既然苏青能来,就不排除伊甸圣域的其他人能够前来。而面对伊甸圣域的汹汹来势,恐怕会因为伊甸圣器与传播主的荣光,导致两界战端爆发,这样对彼此都无益处,苏青希望能够阻止这场争端。 “有趣。”云霁笑道:“既然你出身伊甸圣域,就应该用心传播所谓主的荣光,这种事情难道还有可以商量妥协的余地?若是如此,谈何信奉、信仰?” 苏青微微一怔,然后听云霁继续说道:“你虽然假借苏青形容驻世,却不知道我云霁对你们这等存在最是熟悉,你如果真是伊甸圣域的来客还好说,就怕又是假借冒充。” 之前苍雷锏挥落,打灭苏青形体,那一瞬间的接触让云霁有所感应,眼前这名苏青就是异界散仙之流,但是跟深海异兽大为不同。 苏青的本体早已不具实有身躯,如同飘零异界的一缕幽魂。或许她真的是出身伊甸圣域,而那所谓的蒙受主之感召,应该就是彼方世界的超脱之道,而苏青没能走上那条道路。 伊甸圣地出身的超脱仙家被称作天使,而超脱有偏的散仙则是堕天使,具体内情与他们修持超脱之道有关。云霁猜测,苏青或许与信仰本源产生相悖,所以在最终超脱的过程中,原本的形体身躯彻底化为乌有,归还伊甸圣域。而苏青本人则散离迷失,直到万界交互到来,她感应到伊甸圣器降临九州世界,这才有方才种种。 苏青一开始还挺愉悦,因为这个世界留下的伊甸圣器数目很多、功效齐全,如果不急着离开,她还打算在这个世界显圣,毕竟圣器之威也能保证自己立足。 只可惜她遇上了当今九州世界斗法第一强人,还没大展身手就被对方打得形体散灭多次,逼得眼下不得已屈膝求饶。 ------------ 第五百八十二章 恶念作祟 云霁并不惧怕苏青,但是对伊甸圣域却有几分忌惮。单枪匹马的异界散仙,在云霁面前能占优势不多,如今的云霁若是再次孤身面对深海异兽也能将其收拾料理,若论实力,苏青甚至不如深海异兽强悍可怖。 可如果一旦爆发两界战端,趁着万界交互、两界门户大开之际,伊甸圣域以夺回圣器为名义,大量向九州世界投放战力,甚至意图侵吞占领,那么无论战果胜负如何,都是九州世界遭殃。 云霁所想的不是单纯斗法征战的胜负,尤其是像他这种地仙高人,修行不易没必要随意陷身杀伐之中,斗法厮杀再强悍,也终有殒落败亡的一天。如何让自己立身不败、甚至不战而胜的境地,才是修行高人应该追求的成就。 若是依循苏青图谋而作为,且不说无法了结伊甸圣器引发的后续争端,而且有可能将九州世界推入万界丛林竞逐之中,如此一来征伐厮杀将无从休止,反而有违九州修行众护持一方天地的愿心。 抬手运化,阴阳双环封杀之气逼得苏青形体再度散灭,她强撑着说道:“不!我认输了!圣器既然来到九州世界便有缘法所在,我不该动念贪图。万界交互引我至此,如今我也只好退去,请道友高抬贵手!” 苏青身为堕天使,何尝有过这样哀怜呼救的时候?就算是其他散仙也未必会如此,看来化形成苏青的这名堕天使,堕落的不仅是自身成就,也包括自己的心性境界。 如果是旁人认败退却,云霁或许会网开一面,毕竟要将一名散仙彻底斩灭并不容易,更不知道会有什么玄妙牵连。但是苏青的话却是让云霁升起杀意。 苏青并不知道云霁所想,伊甸圣器留在九州世界便是棘手的麻烦,这种时候不该贪求圣器珍贵。要是苏青出现在无穷渊深处的门户拿到伊甸圣器后,直接离开遁走,云霁反而不会追赶。 可是现在苏青明知圣器留在九州世界,很有可能会引来伊甸圣域跨界侵犯,这就分明是设计遗祸,如此恶意图谋,云霁怎能纵放? 不多废话,云霁极运玄功,阴阳双环发动灭绝之威,将苏青凝聚形体的精气重新化散九州世界,再用四方合围阵势困住苏青不得聚纳外界天地灵犀,以此不断耗散苏青在九州世界立足根基。 堕天使并无实际形体,只在降临其他世界时凝聚天地灵犀而显形聚相,所以堕天使在避免受天地玄理压制扭曲上,比其他异界散仙有独到妙处,但也更为脆弱――至少在云霁面前是如此。 再施苍雷锏一击落下,彻底打灭苏青形体,云霁祭出社稷刀笔,那是怀英炼制的法器,能够勾勒无形之物显像,同时加以禁锢封印。 不欲让堕天使逃脱,社稷刀笔有如粗柄狼毫随意泼墨,周围虚空顿现墨痕,江山社稷铺展开来,一点墨滴朝无穷渊急速飞遁,却不知自己早已暴露形迹。 云霁信手一招,尊山印倏忽消失,只见无穷渊水面波澜突生,峰峦并生、冲破水面,墨滴正好撞在山峦之上,墨滴留痕,让整座尊山印不住颤动起来,引动无穷渊狂涛巨浪。 尊山印有收摄魂魄的妙用,如今云霁已证地仙位业,尊山印连散仙灵识都能收走,至于能否炼化消散,就看岁月经久之功了。 拂袖扬手,四方风云激荡消散,诸般法器光华收敛,云霁顿足飞天而去,转眼间就来到云缘等人所在。 “师兄。”云缘见到云霁赶紧上前恭迎,问道:“我见斗法已毕,莫非是异界邪魔已被斩杀了?” 从云缘等人自天狼城出发,到如今联手封禁伊甸圣器也没过去多久,云霁这便已经斩杀异界邪魔归来,这份修为当真高深难测。 云霁说道:“虽灭其形,尚有其灵识难除,我已将其封印尊山印中,磨尽其灵识非一日之功。” 没有人问云霁那异界邪魔的来历,仿佛只要是他出手斩除的必定是穷凶极恶之类,众人闻知纷纷礼赞云海仙宗掌门降魔诛邪之举。 云霁轻轻摆手,然后对云缘众人说道:“伊甸圣器不可留,我欲将其弃置异界。” 有人见伊甸圣器灵光非凡,略带恳求问道:“此等超凡圣洁之物,不似与异界邪魔有染,为何云霁掌门要将其废弃?” “器物无辜,却惹业障,非是我辈惧事惶恐,而是无此陷足纷争之必要。” 修行人不能怕人侵害便惧事退避,否则曲意矫行有损修行心境。如果说伊甸圣域的高人看上了九州世界某样事物,而大举侵犯,那云霁自是二话不说策划抵御甚至反击。 但伊甸圣器本身来历隐秘难测,如此仙家法宝、异界圣器,显然是有人刻意将其安置九州世界,并且早早料到万界交互的到来,而伊甸圣器就是指引伊甸圣地攻向九州世界的指引道标。 以云霁的修为,还远未至寻根溯源、了结这段未明恩怨,所以他打算将伊甸圣器废弃异界,谁乐意要谁去,莫要牵累九州世界,否则自取覆灭祸端。 伊甸圣器是好东西,这一点云霁不会否认,如果有机会,他也愿意好好参悟其中奥妙,尤其是以他的修为证悟会更为深远,但此间抉择云霁不会忘乎轻重。 劝住众人,云霁带着五件伊甸圣器再度来到无穷渊畔,抟圆一气,将五件圣器封在一片临时的法阵之中,只要脱出九州世界,法阵不再受元神意念牵引,将会自行散离。 至于五件伊甸圣器是一同流失万界,还是分散各处,这就非云霁所能知晓了。 正当云霁行功渐趋圆满,他忽然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指引方向,但那不是让自己穿行到别的世界去,而是将五件伊甸圣器送往别的世界。 这显然是有人插手干预,到底是谁有如此高深修为能够在云霁施法半途移转圣器去处?云霁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一丝踌躇,催动玄功将圣器送离九州世界。 ------------ 第五百八十三章 仙家道统 就在无穷渊的天上,两位仙家伫立云端,俯察众生万象,正是受太华祖师所请的飞云子与洞玄子,他们早已见证了云霁东海与北荒两番斗法的经过。在云霁施法将伊甸圣器废弃于异界门户之际,巧使手段将其引往阿瓦隆世界,齐德仲一行见此自然明悟。 超脱仙家驻世形迹在有无之间、随心念变化,云霁不过是人间地仙,自然察觉不到两位仙家祖师的存在,只有对方出手干预才能有些许感应。 伊甸圣器消失之后,云霁让天狼城众人施法封镇无穷渊深处的异界门户,自己则飞天疾驰往西域万窟城而去,显然是又感应到异界门户有所变化。 洞玄子身着葛麻衣袍,盘坐虚空、手抟一枚混元珠,飞云子长身玉立、羽衣当风,斜挽一柄卷云如意,二人眼神似乎穿透到极远。 “齐德仲一师所传,各个弟子成就境界皆有不同气象,由此可窥一门道统。”洞玄子言道。 “飞云门与仙壶岛皆有传承断绝之祸,齐德仲不仅再续传承,而且另开新章,更难得是传人弟子皆有成就仙道机缘,这一脉道统或许又是另一支太华门了。”飞云子感叹道。 太华门在凡间九州是修行界第一大派,在超脱物外的仙界之中也有数十位太华门人,由此可见仙家道统传承之不凡。 虽说道法修行是独私之举,不是有仙家妙法就一定修行有成,可是能留下一脉道统传承指引后人,自有独到玄机,此间传承不息,仙家指引长存。 洞玄子与飞云子隐约看出云海仙宗未来也有相近的传承气象,而且不仅局限一门传人,甚至包括灵墟散仙以及凡尘万界。 像云霁这样的门人,九州修行宗门能出一个便是传承之福,而云海仙宗创立不过半百岁月,高人才俊陆续涌现,不像是那种开宗祖师离去后便匆匆衰败断绝的门派。 怀字辈弟子中,怀朱已证地仙,如今在元始界追随尊长;怀乙与怀英皆有离形去知修为,对云海仙宗道法传承领悟精深,而且离地仙位业仅有一步之遥,如此兴旺气象,九州一界几乎前所未有。 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两位仙家都想到了当年太华门开创之初,虽然宗门传承也是累经考验,但没能摧折道统。数千年下来,太华一门历久弥新,每一代门人皆是高人辈出,光是这一份久经岁月磨洗历练的传承,在超脱仙家眼中也是有参悟玄机的。 云海仙宗虽说是继承了飞云门与仙壶一脉,但是作为这两支传承的开创宗祖,洞玄子与飞云子反倒与仙宗门人缘法牵连不甚紧密。 古往今来多少修行传承、仙家妙法流传世间,兴衰断续早已是众生轮回、凡尘世间的寻常事,道法已传,后人能够继承弘扬,与仙家祖师无干,除非仙家祖师主动现身点化。 下凡点化之举,太华仙家已经做了,虽然在凡夫眼中,太华道人的举动对齐德仲并无太多干预,但是从仙家缘法论,云海仙宗的出现与太华门关联密切。至于太华仙家为何要指点齐德仲,其中牵扯则更为深远,非是洞玄子二人能够明悟的了。 云霁之前担心圣器会引来伊甸圣域跨界来犯,两位仙家当然看得出来,他们也知道齐德仲一行如今已往阿瓦隆世界而去,彼方才是万界争端的核心。两位仙家便顺势将五件圣器送往阿瓦隆世界,其实也是将伊甸圣域的势力卷入这场大劫之中。 “若是你我现身斗法,能够这么快将那虚灵散仙封印?”洞玄子突然开口问道,他所提及的虚灵散仙就是对堕天使的判断。 飞云子轻笑摇头:“斗法厮杀非我所长,云霁能够炼成法器化身相,极尽诸般法器妙用。他先以龙鳞甲士试探对方实力,再用龙虎风云合击引出对方依凭无非圣器之威,立刻便能想出对应之法。三条镖索缠夹在显相法身之中,不断斩灭散仙显形聚相的精气,从而迫使其屈服……不过云霁从一开始便不打算饶过这虚灵散仙。” 洞玄子感叹道:“道法修行根本与世间器物之用无涉,齐德仲所传道法也只是观世间物性之变。可是真等到护身御劫、斗法争胜,法器物用自然体现。更难得在于云霁能够化身变幻、同御多器,若是说守护九州世界,云霁的确是最适当的人选,不仅有此心,亦有此能。” 飞云子神色略显沉重:“只是此子杀伐过重,法力修为固然高深,道法境界的参悟却有入偏之虞,此非求证仙道之途。” 洞玄子劝慰道:“齐德仲有指引灵墟散仙之功德,若真是超脱有偏,云霁也不是全无退路。就算你我如今现身点化,云霁也未必能听,他之愿心已立,若不让他放手求证,反而当下立入劫数之中。” “万窟城中异界门户已开,且看云霁有何作为。”飞云子一摆手,两位仙家向西飞遁而去,不露丝毫形迹。 …… 西域万窟城,此地并非真正的城廓。西域历来干旱,荒漠广布,除了少数戎狄野民散居几处绿洲,并无部族能够建造城池宫殿。 万窟城其实是荒漠中的一座岩山,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和沙暴冲刷,让岩山形态不断受到磨砺切割,从而洞穿出万千窟窿。一旦荒漠中大风席卷,吹拂至万窟城,便回响起怪异鸣响、传遍百里。其声势骇人无比,就连大多数生灵也会远避此地。 这种地方不适合作为修行福地,风声回荡惊扰心境,除了极少数借此境域磨练的修行高人,万窟城一向是无人抵近的死域。 然而云霁如今来到此地,四周无风沙侵扰之害,万窟城中却是尘埃卷动如浪,还伴随着无数细密的摩擦敲击声响,类若蝉鸣,却更为低沉漫长。 云霁广袖拂动,一股澎湃清风自天而降、压境而来,好似天降扫帚,将万窟城沙尘滚浪扫清,露出其中狰狞真容。 ------------ 第五百八十四章 穿山成巢 云霁见过很多死人,尤其是死尸腐朽过程中,蛆虫渐渐噬食残骸、从而将死尸内外钻的千疮百孔,当年他未入修行门径前就见识过了,日后修为渐深、道心隐固,自然不受此等污秽景象染化心境。 佛门修法中有一门不净观,借观身苦厄污秽,究竟奥义是求证此身虚幻、涅槃归空。云霁是道家仙修,重视形骸体魄、爱惜己身,讲究的清静形神、静笃归根,两者入手根基有别,求证去处也大为不同。 而云霁眼前所见,或许正适合考验佛门弟子不净观修为,只不过其中凶险怕是不止侵扰定心禅功。 只见本就千疮百孔的万窟城中,满地皆是肥硕巨大的异虫,最小的首尾也足有丈许长,臃肿的躯体更像是一个欲裂囊泡。异虫类如肥蛆,但颜色却是五颜六色,粗略扫视,就像地面变作一团诡异的涂鸦,各种色块在不断蠕动。 异虫体表还有许多尖刺角壳,体型越大的异虫,尖刺角壳越厚重,显然是代表其更强大、更长寿。 云霁元神感应扫掠而过,原本还只是思忖如何对付这些异界怪虫,没想到这些肥硕的异虫居然能够察觉到云霁的存在,纷纷昂起身躯,长满内齿的口器喷出团团腐蚀毒液,万千怪虫同时发难,毒液飞射冲天,就像一场逆泼污雨。 毒雨虽能蚀金融铁,可是在云霁面前不过儿戏,他祭出八柄金乌火羽刃,那是以怀明为首的几位弟子,借金乌原身火羽炼制而成法器,以之结阵合击威势更甚。 金乌火羽刃在云霁手中施展开来,八刃回旋、金焰成轮,只见天上金光日轮华彩绽放,金光中焚灭邪障的烈焰伴随而至,将满天毒雨焚烧一空,连无形的邪氛秽气都被烧尽,足见金焰之威。 当年灵禽金乌化形金圭上人,奇遇甚多,一直视齐德仲为宿敌,却不知齐德仲从未重视自己。金圭上人被齐德仲斩杀之后,灵禽原身被云舒收集,经过提取和粗略祭炼之后,只剩下八支金色火羽、三条空心腿骨、一枚鸟喙。 除了那枚鸟喙自带佛门禅唱气息不好下手以外,其他天材地宝都被云海仙宗门人拿去炼制法器。金乌天生灵禽,不自珍惜福缘,这般下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日轮天照、金焰焚空,火海从天而降,万窟城之中万千肥硕异虫,瞬间被烈焰笼罩,没有一丝空隙余裕,方圆十数里之地,全被金焰火海覆盖。 没有凡夫想象中的焚烧焦臭气味与浓烟滚滚,灭邪金焰烧却形神、焚尽有形无形,能够残存气味浓烟,无非是焚烧未尽。灭邪金焰却是能够彻底将世上事物反化成最为原始的精芒,倒是与龙霄佩的地火劫相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神感应之中,万千异虫在灭邪金焰之下,尖刺角壳瞬间化作飞灰,内里躯体相继爆裂炸碎。可惜自灭伤敌的手段,动不了远在天上的云霁,只得发出怪异的嚎叫声,被云霁陆续烧尽。 金焰日轮一收,地上火海骤然消散,此时再观万窟城,万千异虫全数不见,但是万窟城却没有一丝被烧灼的痕迹,道法玄通之妙,就在于收发由心,尤其到了云霁这种修为境界,金焰火海之焚灭异虫与毒瘴,不损天地分毫。 大地重归寂静,云霁却没有离去,他缓缓祭出钓鳌索、腾龙勾、赤地鞭,三条鞭索有如龙蛇衔尾环绕,在他身后回旋出一阵苍莽玄力,朝着大地发出无声的压迫之威。 此时听闻整座万窟城发出咔咔闷响,大地蓦然晃动起来,岩盘崩裂、山形破碎,万窟城转眼灰飞,冲天尘霾之下,一头身长数十里、横径百余丈的异界长虫冲破地层而出,勾齿密布的口器裹挟着沙石,扭动的巨大身躯将大地卷碎! 看着这条宛若潜沙巨蟒的异界长虫,云霁很快就有了相应的推演感悟。这异界长虫还有此前那些肥硕的小虫,来自于一个仿佛只有地底的世界。 既然只有地底,就无所谓上下左右,凡夫很难想象那种世界的状态,长虫出身彼方,自然擅长挖钻土石。而那些肥硕的幼虫,既可能是长虫的子嗣,为他侵略征伐;也有可能是长虫豢养的“食物”,肥硕的身躯中饱含了长虫所需要的养分。两者形成一种特殊的共生关系。 得益于万界交互,过去种种未曾见识的异界族类接连出现在九州世界,而这些本无穿越异界之能的生灵族类,也蜂拥进异界门户。 长虫体型庞大,一出现便潜入万窟城地底,放出大量幼虫,既是耳目也是部族,开始探查附近是否有能补充活动的养分,实际上就是捕猎之举了。 幸亏长虫出现在杳无生机的万窟城,要是突然出现在人烟繁华之地,恐怕转眼间就会造成大量死伤,而这也是九州禁制的妙用所在,约束异界门户方位,以免灾祸蔓延。 看见这条长虫,云霁也明白方才自己元神感应会被幼虫察觉。幼虫不具灵智,受长虫母体所驱使,长虫本身几无寻常五官知觉,完全昏暗无光、幽深寂静的地底世界,想要挣扎图存,自然催生高度敏锐的灵觉感应。幼虫既为耳目,一切知觉感应与长虫母体相连,从而深潜地底发号施令。 云霁不像他的师尊齐德仲,遇见异界生灵族类还展示善意,九州禁制、神火壁障已设,稍有灵智之族类应该也明白此界族类欲图自保之心。能明白的犹然闯入,显然是无视禁忌,云霁何必与之客气?不明白的无知异类,天生强悍且横行无忌,云霁干脆将其打杀了事,绝无废话。 方才日轮金焰将幼虫全部焚灭殆尽,料想这长虫应该明白云霁的态度,如果它还要选择继续抗争,那就别怪云霁心狠手辣不容情。 尘埃落定、沙浪平复,异界长虫盘踞在破碎的岩山瓦砾间,至少还有半截躯体在地面之下蠕动作祟,巨大的躯体在寂静中伺机而动。 ------------ 第五百八十五章 蛮荒巨人 双方对峙陷于寂静,异界长虫盘踞的躯体就像一条山脉,高昂着首端朝向云霁,云霁身后三索衔尾回环,连成一片极光环带,虹光四溢。 极静之后便是极动,异界长虫率先发难,庞然身躯一阵扭动,就像一条山脉带动岩层翻转破碎,居然有碎裂虚空之威,按照九州道法境界,这条异界长虫已有地仙位业,但原身形骸十分强悍。 长虫粗大深邃的口器中发出一阵怪吼,就像无数层坚韧肉膜震颤激荡发出的声音,扰乱了周遭天地景象,肉眼所言一切光影都变得扭曲起来,周遭大地荒漠起伏不定,就像一个庞大阵式施展开来。 云霁并无躲避之举,身后光带凝聚苍莽玄力,照在自己身上,凌空踏步,转眼身形法天象地,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巨人。 此时云霁不再是身披雪青鹤氅的修行高人,而是须发戟张、肤色古铜,有如古纪蛮荒中的奔逐先民一般,手里握着苍雷锏也随形体变化而巨大若椽,朝着长虫奋力砸下。 轰然一声,大地碎裂,气浪冲天怒卷,狂暴的风啸声将方圆数十里的荒漠撕扯起来,形成一圈沙尘幕墙向外推卷开去,强大的冲击力将所有稍大一些的石块土团都碾碎成沙尘。 即便是通过浑天星斗观测战况,光影景象早已是一团扭曲模糊,寒空本人施法御器,感应之中更是激荡频频,若不是他亦有地仙位业,恐怕连遥观战况都不可得。如此可知激战中心的激烈,地仙位业以下恐怕会被激斗余威扫成血肉碎沫,一切护身法力皆无用。 云霁彻底抛弃了道法玄功的各种精妙变化,现出法天象地之功,与异界长虫直接扭打起来,撕扯其身躯,将其抡起抽落,用苍雷锏抽击猛锤,狂风烈雷交织。 战况至此,一切五官知觉、元神感应全部只剩下混沌扭曲,交战双方都依凭各自本能,细微的沙尘在狂乱暴风中彼此摩擦,产生细微的雷光电火。 雷光电火受苍雷锏感应牵引,在战云中谷聚汇集,最后雷网天降,凝于一点,随苍雷锏一击,将异界长虫一分为二! 苍雷锏引动造化天雷劈断异界长虫躯体,猛击余威也打出一条万丈沟壑,在荒漠深处延伸开来。 长虫一分为二却尚未命绝,两端躯体仿佛变成两条异虫,同时活络起来,朝云霁法天象地之相卷缠而至,足可烧蚀山川、撕碎地层的毒煞与激颤同时作用,势要将云霁困绞而死。 “放肆――”蛮荒巨人一声暴喝,如雷巨响传彻百里,虚空扭动、光影闪灭,余声几乎要将天地间一切声息抹灭。 伴随这一声暴喝而出,云霁化作的蛮荒巨人祭出一枚青色石珠,石珠表面漩涡水纹密布,随即青光水华大放,万顷波涛从天而降! 这件名为“定海珠”的法器,乃是云霁弟子怀静炼制。怀静乃水族妖灵出身,法力高深,他得云霁指点入门修行,除了师门试炼之外,自己炼成的就只有这件定海珠。 定海珠所用天材地宝并不出奇,就是云霁用于随手结缘相赠的青峪龙胆石,或许是因为此物来历也是水族妖灵原身所出,怀静体悟较之他人更多。怀静在修行过程中,不断以青峪龙胆石采炼东海水性,最后凝炼而成的定海珠妙用极强。 只要御器施法者功力足够,定海珠可以镇住一片广大水域,使之波涛不生、水流停滞;反之,定海珠也能发动怒涛巨浪、甚至移海淹陆。 定海珠重在凝炼之功,这一点是怀静所长,而在云霁手中施展开来,定海珠甚至可以放出一片汪洋怒涛。 异界长虫强悍难缠,在激斗之中,云霁却是看出其缺陷破绽,随即祭出定海珠放出洪潮席卷,水华浸润所至,断裂成两段的异界长虫不可抑制地肿胀起来。 云霁趁机再挥苍雷锏,汪洋怒涛中雷光肆虐,异界长虫的强悍躯体被雷光贯穿多处,渐渐破碎零落。 万界交互,各界生灵族类可随意穿行异界,但这个随意可不是真的什么地方都能去。正如同各界育化生灵族类的天地玄理各有不同,深海游鱼未必能驰骋雪原,林中野兽难以在荒漠中长存。 哪怕不用承受天地玄理所制,实际的气象环境却不会伴随万界交互立刻改变。异界长虫过去生存境域必定是干枯沉寂的地底世界,一旦迎面撞上汪洋大海,再强悍的躯体也要受制三分,更何况它正与云霁激战受创,如此一来已落下风。 其中一段异虫躯体破碎之际,有许多细长蜉蝣散离开来,此等断臂求生的路数云霁岂能不察?他抬手招来赤地鞭,万丈红索挥动,辫梢一化万千虚影,打灭所有生机,彻底断绝异虫后路。 异虫再无活路,云霁却没有就此放松,苍雷锏引动造化天雷,将周遭方圆天地尽被雷光笼罩,就连那条被自己劈出的万丈沟壑也充斥雷光电火。 天雷过后,云霁再催日轮金焰,八柄火羽刃有如金乌再世,回旋战场各处,焚灭一切残烬。赤地鞭则横扫方圆,将这一片地域彻底化作死地。 如是者三,当初的西域万窟城早已地形丕变、气象大改,就连方圆百里的荒漠都产生异化。即便阳光灼烈,可是照到地面上并无炎热之感,反倒是有一重吞食日华的阴结气息。 那是此地经历大战之后的异象,云霁施法激斗,让此地天地玄理产生细微紊乱。但好在只是一时一地,约莫数百年后,此地便可恢复炎热荒漠景象。 这场激斗并不长久,但激烈状况犹在此前两战之上,云霁收回诸般法器,变回原本形貌,端坐云端缓缓调息。接连三场激斗不断,还要万里迢迢奔赴各地,云霁纵有地仙位业,也难免神气枯竭、精神倦怠。 正当云霁定坐调息之际,一阵甘霖缓缓落下,让他精神元气大为恢复,抬眼起身,是朝凤山太上长老鹤摇枝亲自来到。 ------------ 第五百八十六章 异界甲士 鹤摇枝凌空而立,手中拿着一杆含蕊花枝,正散发着阵阵生发气息,能够化转法力为甘霖,疗复伤创、助益行功调养。 “多谢道友相助。”云霁拱手致谢。 “云霁掌门不必多礼。”鹤摇枝摆手道。 西域深广,九州盟为了监管西域,在边陲之地也设立了分坛驻所,不过从距离而言,离万窟城最近的修行大派是朝凤山,原本重光盟主也是请托朝凤山门人看顾万窟城。 而云霁的出手可以说是在众人意料之外,他干脆直接地斩灭三处异界门户的邪魔异类,还在各方准备完善之前,这一点连同为地仙高人的鹤摇枝也自叹弗如。 位于万窟城的异界门户深处地底,如今被云霁一锏抽出万丈沟壑,已经显露在外,云霁拜托鹤摇枝率领朝凤山门人封镇,而他自己则不加稍待,向东南飞遁而去。 匆匆一照面便再度奔赴异变之地,朝凤山门人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云霁飞遁离去的云光残迹,这才向鹤摇枝问起方才荒漠深处天地激荡的状况。 鹤摇枝其实只迟云霁半步,在他祭出日轮金焰焚尽幼虫之后,鹤摇枝也察觉到地底长虫的存在,不过她并没有协助云霁出手,反倒是后来的激斗让她也不得不远避。 高人斗法瞬息万变,云霁有挟太山以超北海之势,鹤摇枝若是贸然涉足干预,不知云霁用意变化,反倒是对彼此无益,所以她干脆在远方天际观察战况,知道最后分定胜负才出面。 看着一番激战之后,被来回犁碾而过的地面,鹤摇枝慨然叹道:“此番战后,云霁将定鼎九州第一人的成就,只可惜此非修行位业,祸福难料。” 鹤摇枝有这样的看法,在云端观战的飞云子与洞玄子二位仙家也是一般。如果仅谈斗法争胜,那么别说他们二人,恐怕连齐德仲再临也不是他弟子云霁的对手。即便放眼万界,云霁的实力也能横扫许多世界。 然而无敌于世间的实力,也就是将云霁推向一个极端,这并非是道法修行该有的心境行止,而且这种无敌的实力,并不能替云霁化解世间修行的所有劫数。 …… 云光急趋,云霁直往九州南部潇湘之地而去。鬼仙洞并非其他所在,就是当年红软鬼仙被封印的黑风洞一带。当年云霄斩灭鬼仙,此地便再无异样,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深不见底也终究有底,天衍玉锁布置完善之后,潇湘鬼仙洞就被九州盟所留意,负责顾守此地的是桃花源与天师道的门人。 如今桃花源的掌门已是金枝仙子,玉叶仙子在十多年前便已在云海仙宗帮助下往元始界而去,也算是在彼方天地开枝散叶。 比起另外三处异界门户多处于深邃之地,鬼仙洞本身虽然深幽,不过异界门户却是悬浮半空,一阵光影明暗扭曲,就这样孤零零地浮在鬼仙洞之上。元神感应似乎察觉此门户十分安稳,而且至今未有任何异界事物穿行而来。 鬼仙洞分坛驻地的修行人已经收到云霁在其他三个门户大显神威的消息了,显然他也要前来此地,正当众人议论间,异界门户却不住闪颤起来。 就像是一面浮空的水晶,扭曲破碎,折射出无数华彩,其中还有一些似乎是异界天地的浮光掠影,隐约能够看见一些被拉扯扭曲的人形在缓缓接近。 数十名修行人纷纷结阵,在数百丈外警惕戒备,就见异界门户中接连有百余人走出,而这些人皆是身着奇特的甲胄―― 这帮异界来客身穿的甲胄并非鳞甲札甲之类,看材质非金非铁,色泽多以灰绿昏黄为主,而且是分成躯干四肢保护各处,还有一个包裹住头部的帽盔,就连面容也是被一面灰黑色的琉璃所遮蔽。 百余名甲士手中还捧着火枪之类的武械,但是与九州世界的火枪大不相同,形制更为复杂精密。 这伙甲士一来到鬼仙洞附近,不用发号施令,各自找寻恰当的隐蔽位置,四处扫视戒备,偶尔还有交谈,但是隔着厚实的帽盔也听不出具体语言声息,也不知是如何交谈的。 负责驻守此地之人是天师道的张元英,此人便是当年拜访齐德仲的火工杂役,在普天大醮后被掌门张应昌收入门下,数十年修行如今已有离形去知境界,在天师道中堪称新晋翘楚,江湖风传此人将继任天师大位。 张元英身披八卦袍、头顶金莲冠,手执玉笏、面容庄严,他没有让众人继续戒备,自己则光明正大迈步而出,一现身便是道门威仪,端庄正气浩然扫荡,立刻引起异界甲士的留意。 唰唰细响,上百条特异枪械全部瞄准在张元英身上,面对凛然警戒,张元英高声朗喝、随言化境: “此处乃九州世界潇湘地界,我乃天师道门人张元英,奉九州盟与师门号令,在万界交互之岁镇守异界门户,以防不测变数。若诸位无心挑起战端,双方或可对坐而谈,寻相安共处之机。要是诸位意图侵害九州世界,贫道自当力阻!” 修行高人随言化境,只要对方是具备灵智的众生,都能听懂张元英所说,至于能够领悟多少、事理上参透几许,但看不同世界不同族类。 想要彼此交流沟通彻底无碍,终究还是要超脱仙家的境界方可,像齐德仲与古登奇那般,彼此所操语言皆不相同,不仅不会鸡同鸭讲,而且对彼此所言背后的意境也能全然透彻,而这是张元英远未能证的,不过他还是出面开口了。 张元英威仪甚深,但不代表他愚鲁,他口中说得是“贫道自当力阻”,似乎表达了此地只有他张元英一人,他的出现自然也吸引了所有异界甲士的主意,万一此地生变,九州修行同道以逸待劳,不惧这百余甲士。 云霁飞遁自此,首先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不仅暗暗点头,张元英布置稳妥,而胆识也是非凡,不过那帮异界甲士倒是更让他留心。 ------------ 第五百八十七章 灵智自有 以云霁的修为境界,元神感应扫掠而过,自然就了解这帮异界甲士的状况。比起九州世人,异界甲士形骸体魄更为强健,但不至于超常,独到之处在于,这些异界甲士的形体之中似乎都经过或多或少的“改造”。 这些甲士的骨骼与筋肉之中,似乎注入了某种外物,从而渐渐改变了原本的筋骨结构,变得更为强硬而不失韧性,同时也变得更为沉重。在脊柱上沿还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复杂晶片,类似的小型晶体还注入到身体其他部位,能够促进甲士的反应与判断,同时也能增强五官感应。 除此以外,每一名甲士或多或少还有独特的细节改进。比如身处高地、手持长形枪械的甲士,眼球甚至是全部经过人为构造的义体,能够在各种光影环境下进行观瞄。 云霁元神感应之中,发现有一些甲士曾经历严重伤残,几乎是废人一般,但却重新被装嵌上义体假肢,甚至连躯干内的腑脏都被替换,搏动的心脏附近还有辅助鼓动血浆的精密仪具。 除了形骸体魄的改造,这帮甲士所穿戴的盔甲也十分精巧。盔甲材质非金非铁,倒像是某种经过炉鼎炼化融合后的特殊质地,轻巧而坚实。盔甲不止一层,内衬贴身紧密,与外层甲片间还有一层特异浆液,能够保证甲士在各种恶劣环境下的身体状况。 如此种种,以九州世界的器物技艺远远不能达到,由此能够推演出,这帮异界甲士出身世界,大概是器用技艺十分发达,甚至足可改变生灵形态,利用种种器物之用,强化并且延伸生灵本身的知觉与能力,从而影响自我存在和相处之道。 异界甲士背后所包含的精密技艺对云霁而言虽然陌生,却也不是无迹可寻。以修行高人的眼界看待,但凡灵智开启的生灵,立身处世为求延续,自然会外求物用。此处所谓物用,不仅仅是九州世界上古先民采用火烛、削木凿石为器,也包括对自我身心的运用,如同妖精之属借助原身而超脱族类,不断演进升华。 哪怕是道法修行,本身也是一种“物用”,只不过此间所用最深远者,非是单纯的身外之物,而是修行人自我身心,以此感悟天地玄理,最终以求超脱这种“物用”。 所以在云霁眼中,这帮异界甲士充其量不过是炼形有成、而且借外在器物增强形体知觉,就算手里拿着威力强大的武械,生灵的本质并未发生改变。 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俗世凡夫么?九州世人已在追求外在物用,终有一天或许也会达到异界甲士的精密技艺,这一点云霁已经能够预见,而且也正在亲自见证。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道法修行的表象在世人眼中已不复玄妙,但内心自我索求却仍旧难填。 一念及此,原本打算落下现身的云霁停住了身形,比起此前三番激战,这帮异界甲士的出现倒是让云霁动了别的念头。与异界族类交往未必只有征战杀伐,彼此各取贤能而效法,这本就是一种相处之道。 既是如此,那也没必要云霁亲自现身,两界族类相处,非是云霁一人之事,至于是战是和,应该由世人自行抉择。张元英被安排到驻守此地,本就是得到九州盟的认可,不论是在面对异界邪魔的厮杀,还是面对有灵族类的交流,张元英都负有权责。 云霁没有现身,干脆收敛形迹神气,在天上静观事态发展,让张元英自行发挥。 …… 地上,张元英面色不惊不怒、威仪气存,看着众异界甲士拱手作揖,等待对方回复。 其实张元英也暗感庆幸,万界交互是无边劫数,万界状况各异,育化的生灵族类各有不同,谁知道从另一个天地世界涌出的生灵会是何等模样?能长着双臂双腿已经是生灵族类演进中一种幸运了,类似的形态,往往在心智判断上也有相近之处。 但张元英也很清楚,九州世人尚且各有纷争,不同世界的生灵的差别或许更大,自己的这番言行对方能否明白还是另说,只盼不会引致争斗, 这帮甲士之间隐隐在交谈,很快就达成共识,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灰绿甲士走了出来,将枪械反手负在背上,抬起左手掌心朝天,一抹幽蓝光影在掌中浮现,居然是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虚影。 灰绿甲士隔着头盔对女子嘀嘀咕咕说了一些话,然后就见幽蓝光影逐渐放大,女子神形变幻宛若真人,她的身子就像完全裸呈一般,站立张元英面前没有半点羞态。 张元英眼帘微垂,心中涟漪不起,这名女子不过是一具幽蓝光影凝聚而成,并非阴灵鬼物,眼前所见显像之身的感应根本,位于灰绿甲士的帽盔夹缝之中。 女子虚影双眼神光变幻,发出一阵无声律动,似乎要给张元英传达某种讯息,张元英恍然有感,缓缓端坐下来,闭目凝神许久,最后朝着女子虚影伸出一根手指。 这轻飘飘的一指,乃是张元英凝聚的元神心印。这道心印并非修行法诀,而是九州世界文言语法。凡夫俗子理所当然的交谈,若真要从根本梳理,乃至于汇聚成一道心印发出,即便是修行高人也不是轻易做到。好在张元英师承天师道法,符箓之道中有讲究运咒绘符,与世间文言语法有相通之妙。 这道元神心印发出,只要是一切具备灵智的族类都能领会,但更有可能是接受心印刹那损及心智,张元英此举也有冒险之处,但看这名女子能够消受了。 女子虚影形态一阵恍惚闪烁,似乎在艰难接受这道心印,张元英见状也确定了一件事,这名女子看似并不具备实际形体,但她却是真切拥有独立灵智的存在,否则不能感应元神心印。至于她是不是世间生灵,张元英也不好判断。 “很复杂的语言。”女子身形的恍惚终于结束了,她看向张元英,虚幻的面容中多了一丝真实:“你好,我叫安娜。” ------------ 第五百八十八章 恬静无害 安娜看着张元英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将作为雷神战锤部队的外交官,与九州世界交流合作,一切交谈过程将会进行翻译与记录,希望张道长不要介意。” 听着字正腔圆却语意平白的话语,张元英起身抱拳言道:“贫道不介意,此地并非交谈之地,不如来我九州盟的分坛驻地如何?” 安娜显然有与身后灰绿甲士隐秘交流的方式,见那位甲士点了点头,回身招手叫来了十几名同僚,跟着张元英离开,其余人依旧驻守异界门户附近。 九州盟安设的分坛驻地并不远,距离异界门户大约只有一里之地,是一片竹影摇曳的缓坡。九州盟修行人梳拢地气营建福地,建造了一片屋舍亭台,张元英安排会面交谈的地方在一片莲池旁,天师道门人早已布置好几案蒲团。 张元英抬手示意,自己落座一侧,案上摆着一壶竹青甘露,能够梳理元气、祛火降燥,在修行界不算是什么太贵重的饵药,凡夫俗子也能服用,拿出竹青甘露主要是不知道这帮异界甲士能否服用效力充沛的外丹饵药。 但是接下来的状况有些尴尬,安娜只是一缕光影幻化,她不是生灵无所谓吃喝,学着张元英端坐在蒲团上,连一丝印痕也没留下。至于那十几名异界甲士,仍旧保留着警惕戒备,而那名头领模样的灰绿甲士似乎也不适应正坐之姿,只得侧身踞坐。 “这是什么?”安娜低头看着竹青甘露问道。 张元英轻声解释了一番,灰绿甲士也不知道明不明白,从手臂夹缝中取出一根小铁片插入竹青甘露中,过了一阵又收回去,然后朝安娜点了点头。 安娜微笑着对张元英说道:“原来是营养液,多谢张道长的关心,我们雷神战锤每一个士兵都有独立的营养配给包。不如我们来谈正事吧。” 在天上的云霁听见这话差点也没笑出声来,这帮异界甲士实力强大,如果没有修行高人拦阻,足可在九州世界横行无忌,那名叫做安娜的奇异女子,能够接受张元英的元神心印,如同这支甲士的军师智囊。只可惜这帮甲士的心智比较僵硬,或者说对异界状况过分紧张了,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 撤下竹青甘露,安娜讲起了他们来到九州世界的原因。早在万界交互之前,安娜所处的世界正在发生战争,一支强大的异界军队入侵了他们的世界,雷神战锤部队就是用于深入敌方阵营作战的特殊战力。 雷神战锤部队原本正在追击一支残兵,半途突然遭遇空间波动,整支分队都被传送到九州世界,如今状况十分混乱复杂,在穿越的过程中还损失一部分战友与大批武器装备,这支迷失于异界的雷神战锤分队急需了解眼下状况,如果不是经过长久的战场考验和精神药物注射,恐怕早已心智崩溃。 云霁一边留心安娜的讲述,一边感应异界门户的变化。万界交互是一个持续变化的过程。对于九州世界之中的人而言,门户另一边的世界并非持久如一的,很有可能上一刻还是平静无波,下一刻就变成混乱激荡。 很有可能雷神战锤分队在追击时,正好遭遇万界交互变化,在他们的世界中出现了异界门户,他们追击的散兵游勇直接在九龙神火壁障中灰飞烟灭,而这帮甲士则凭借特异的盔甲与强悍体魄支撑过来。 并不是所有能够育化出生灵的天地世界,其族类都能知晓万界交互这场劫数的发生,对他们来说,眼前所见的一切未知,或许只是偶然发生的异界见闻,说不定这帮甲士以为入侵他们世界的敌人也恰好来自九州世界。 然而不用云霁提醒,张元英就察觉其中关窍。首先一点,侵犯雷神战锤部队世界的必定也是人形的生灵族类;其次,侵略者应该是了解万界交互的状况,而且也有穿越异界的大能协助。而根据安娜的讲述,侵略者应该也是一个有着高超技术的文明,单兵动力装甲和班用重型火力…… 安娜在讲解中也提到,他们雷神战锤士兵的战斗装甲中也有观测环境的仪器,安娜本人更是独立运行的人工智能,经过测算之后,判断九州世界的技术水平应该远远不如侵略者,但是观测仪器却好像总是被某种力量遮蔽,导致运算常数和解析因子不足。 说实话,张元英的行为是让安娜给出九州世界“危害度”极低的一个标志,面对突如其来的异界军队,张元英还能心平气和地交流,并且主动给出语言体系这种重要情报,安娜认为这对他们分析九州世界提供了大量讯息。 九州世界的修行人真的那么人畜无害么?并不见得,至少在一甲子之前,此界还陷于频繁战乱之中,邪魔败类也不见得会少。 “贫道明白阁下的意思了。”张元英安静聆听了许久,将那些复杂新奇的术语抛开,沉吟答道:“你们来到九州世界本是意外,如今希望能够获得补给,然后自行回归。” 安娜细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雷神战锤能与你们的世界联合起来,对密涅瓦联合舰队一同反击。” 张元英深吸一口气,回答道:“贫道忝为九州盟分坛使者,只有接待之责……不如我直接联络九州盟主,让他跟你谈。” 言罢,张元英从袖中取出一面玉璧,然后默运法力将其激起,玉璧光环渐生。 看见这一幕,十数名甲士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抄出枪支,意图发动攻击。 张元英没有别的动作,护身法力潜运不息,他何尝放下过戒备,只是这一下显露法力,也让他明白彼方异界的状况,想必是一个道法不彰的凡俗世界。 没有理会异界甲士的警惕,张元英催动玉璧,使其化作一片丈余圆光,其中光影声色变幻,对面几道人影站立其中,直直盯视着异界甲士。 ------------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万方圆光 张元英祭出的这面玉璧,是九州盟中以云海仙宗为首的多个宗门,汇集九天神造会的炼器高人,经过数十年精研试验,炼制而成的通讯法器。 用于传递讯息、幻化远方光影声色的法器,过去并不是没有,但往往碍于距离远近,越是遥远境域的讯息,对法器品轶和御器施法之人的要求越高,多数是掌握在宗门尊长手中,外出游历的门人弟子孤身在外,有什么经历与遭遇,也只能回到宗门道场中与尊长诉说。 然而给予众炼器高人以启迪的不是其他,正是布满九州各处的天衍玉锁。九州禁制并不是一个真切能够摸索窥测的阻隔壁障,其妙用在于稳固九州世界天地玄理与天象地脉,虽然天衍玉锁只是安置在九州海内,但是发动起来的九州禁制却是超越寰宇之外,视整个九州世界为浑然一体。 既是如此,从炼器物用角度而言,无论在九州世界何处方位,都在九州禁制范围之内,反之也能对九州禁制有所感应,这一点境界高深的修行高人自有所察。 有类似妙用的法器,譬如太华掌门寒空手中的浑天星斗、监测九州禁制的上真玉鉴,其实都包含了传递讯息、互通感应的玄妙。 最后在云海仙宗大力提供各种天材地宝的帮助下,名为“万方圆光镜”的法器终于炼成。 万方圆光镜炼制之法并不算难,但真正让玉璧法镜具有移转声色光影以传讯的妙用,需要利用天衍玉锁疏发而出的地气精华加以祭炼开光。 实际上万方圆光镜本身并不是一件独立的法器,若是失了九州禁制的感应,这面玉璧本身只是下品法器。此器炼成之后,修行各派都得到一面,九州盟的各地分坛驻地也各有一面,其他身负职司的盟中高人、修行同道亦有配发,张元英也不例外。 而且从这帮异界甲士到来之时,张元英就在暗暗御使万方圆光镜,无需镜面直对映照,只需元神感应即可随心运化镜中光影声色,玉京总坛方面早已了解鬼仙洞一带的状况了,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场正式会面。 看见法镜圆光映照出远方的清晰景象,与预料中完全不同的技术层次,安娜并没有流露出震惊表情,她微微抬手让异界甲士们冷静下来,然后对张元英说道: “张道长,看来我们需要对你们世界的状况重新进行评估了。我觉得你们可以为雷神战锤未来的作战提供更多的支持与便利。” 张元英没有说话,法镜之中九州盟主重光正襟危坐,双目神光直透法镜而出,吸引了所有甲士的留意,听他言道: “世间相处之道,两利则合、两伤则分,九州盟无敝帚自珍、封关自闭之意,只是彼此利害取用,不可只有我等出力苦劳而无所得。” 安娜沉思一阵,似乎与异界甲士达成某种共识,劝他们暂时按下戒备之举,然后对重光问道:“你就是九州世界的大统领吗?” 重光脸色不改地回答道:“鄙人乃九州盟主,居中调度九州修行界各项事宜,非是九州万众之主,但如果说是牵涉与异界他方交涉,暂时由鄙人与九州盟应对。” “很好,我先来讲讲之前我们分队的遭遇,让你们作为参考。”安娜身形放出重重幻光,她具备战场记录仪的作用,讲述起方才战斗的过程。 雷神战锤部队来自于一个名叫斯巴达星球联邦的世界,器械技术水平远高于九州世界自不必多提,他们的世界在半个世纪前遭遇从异界降临的密涅瓦舰队攻击,造成严重伤亡。在斗争过程中,斯巴达星球联邦开始针对密涅瓦舰队进行反制手段的研究,雷神战锤就是其中一项计划。 如今密涅瓦舰队已经占据了斯巴达联邦内多个星球基地,雷神战锤在收复战事过程中,突然遭遇剧烈的空间异变,这才导致有这次穿越异界的状况。 听完安娜的讲述,远在玉京总坛的几位高人暗中识念交流,重光盟主问道:“寒空掌门,你怎么看?” 寒空眼神似乎洞穿了九州世界之外:“此人所言并非虚假,彼方世界天地混沌,因万界交互导致严重灾劫,他们没有直接通过异界门户回转是明智之举。至于他们口中提及的密涅瓦舰队,兴许其原初世界早已毁灭,流落万界意图寻觅一处栖息地,奈何遭遇斯巴达联邦,双方难以共存而生干戈。 如此战端我觉得九州世界不必牵涉其中,彼方之人恐难容异界族类,而且参与其中只会多添变数祸因。斯巴达联邦之人处世态度如何,如今仅窥冰山一角,本座观之,怕是其人喜杀伐、乐贪占。见我辈机巧之艺不如彼方,便生居高临下作态,稍有生变则戒惧尤甚,唯恐不能独掌事态境况。” 重光作为九州盟主,可不是随意能够发号施令,当今修行界两位散仙高人――云霁、寒空,都是重光盟主重要的参谋臂助,重光凡事多与两位高人商榷,如今寒空提点,让重光更是明悟了然。 寒空当然没去过斯巴达联盟,但是从这帮异界甲士的一举一动、安娜的言行态度之中,便可以推演出彼方世界的天地玄理和世道人事。 不同世界的人彼此相处,最根本应该是彼此尊重,各自利益诉求可以进行商谈与妥协,没有其中一方肆意贪占据有,那就是行匪盗侵害之举了。 以寒空的眼界看得更为通透一些,或许在万界交互的当下,以强大武力侵害其他世界,掠夺征伐以满足本界族类所需,早已理所当然,甚至是自己出身的世界破灭崩毁,不得已寻其他世界落足,自然也需要有所夺占,在这片混乱之中,暴行无所忌惮。 寒空不反对主动与其他世界的族类结交往来,但是不可忘却自身立足的底线与根基,尤其是对方只欲更多地贪占与掠夺时,是否会为九州世界带来更多祸患,这是需要深思的。 ------------ 第五百九十章 劫尽余灰 寒空警示的祸患,不是指九州世界被异界族类侵害,而是在这场万界大劫中被卷入更大更混乱的纷争之中。如今万界局势未明,最好还是静观其变,否则失却清明立场与眼界,无疑是重蹈故旧覆辙。 对于修行有成之辈来说,过去的九州乱战,应作镜鉴,由此可窥万界劫数一斑。 修行高人思虑心念不过刹那,重光的回复要比安娜预料来得更快―― “若论征战杀伐,九州盟未必比贵方精擅,而且两界虽有交互,但对彼此境况终究不熟……不如这样如何,贵方提出所需物资具体细节,我立刻让人筹备。” 安娜暗中与身旁甲士交流半晌,最后点头应允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强求,只是不知道我方所要求的物资,你们需要多久才能筹备妥善。” 不等重光开口回应,众人上方风云急降,云霁现身落地,张元英还有周围一众修行人纷纷起身执礼。万方圆光镜另一头的重光与寒空见状,也都面露镇定之色。 “只要合乎九州世界天地玄理之造物,我就能办到。”云霁负手,看着安娜冷道:“虚灵幻形,可有想过凝聚真身行走世间?” 后一句显然是针对安娜本人――姑且也将她当做是人,却没有实际独立的躯体,而这一问显然也让安娜产生的了困惑,但她瞬间就将这种困顿抹去,一脸严肃地朝云霁说道: “你们世界的人都是这么突然出现的吗?” 云霁反诘道:“若说突然,谁比得过你们?罢了,不多赘言,方才我已感应过你们这帮甲士的甲胄枪械,制作百十来件不成问题。” 安娜沉思一阵后,朝着云霁伸出一根手指,随即周身光芒凝聚变幻,最后就像一阵电光闪烁爆裂开来。 云霁感应到一道玄妙独异的识念,有点像是元神心印,可是却不如修行高人那般凝炼,倒像是一篇冗长文章,有序地展开卷轴,需要一直感应接收。 “原来如此。”看着安娜持续“施法”半个多时辰,众甲士有些不耐烦,倒是云霁最后缓缓敛神,看着安娜说道:“可惜了,方才我的提议你可再斟酌。” 云霁另外朝张元英说道:“暂时让他们留在这里,我召集门人炼制器物,不用多少时日。”言罢就再度飞天而去,转眼不见人影。 “好奇特的飞行方式,我没有观测到任何动力源和推进系统,但他周身似乎有强大致密的能量护罩,却又不影响正常活动,光是这一点便要比密涅瓦舰队高级太多了。如果你们愿意与我们分享这种技术那就更好了。”安娜抬头仰望道。 重光与身旁的寒空对视一眼,然后回答道:“诸般玄功法术自道法修行而来,却非是为法术而修行,若论展露世间的玄妙之功,你们斯巴达联邦未必在我们九州世界之下,只是视作平常而已。” …… 从潇湘鬼仙洞走出的异界甲士,没有引起战斗与争端,云霁来去如风,召集了云海仙宗所有经过炼器试炼的门人,同时邀请九天神造会的炼器高人,一同参详安娜提供的“图谱”。 精密细致与高超的工艺水平,光是要将其全数领悟在心就不容易,不过云霁也不用众人眼下便参透清楚,他们所要做的只是按图索骥一般。而其中最难的提取冶炼各种特异材质,主要由云霁来负责。 后来九州盟其他门派也都陆续参与其中,不过在炼制过程中,众人也发现安娜所需要的器物,并不是非要天材地宝才能炼制功成,具体而言倒像是更为精细的凡俗器械。 其实何为凡俗?没有道法玄功、元神感应就是凡物?这不过是修行人经年累月之下的成见罢了。若谈修为,上古圣人的成就较之当世修行辈高深得多,若谈物用丰足,上古岁月难以与今世相较。 然而当今之世的一切器物之用都不是凭空而来,若无古今岁月代代传承,后人一饮一啄、一念一作,皆是承接古人先贤而有所得。 云霁之所以主动出面相要斯巴达联邦的技术图谱,就是想参透这种物用之变,不同世界、不同玄机,自有不同的感悟与印证,器物之用本身还是其次。 以云霁如今的修为,早已超脱凡俗,对于凡夫俗子与绝大多数修行人而言,云霁跟超脱仙家也没多大差别了,他对于斯巴达联邦那精巧的器械技术,看到的是一个世界的变化与发展。 炼制这批器物的过程一开始比较缓慢,等到后来修行同道摸索出大致体系后便成批炼制而成。根据九天神造会众高人的推演,这些器物本不需要修行法力炼制,只不过如今九州世界工艺水平远未达到,只能暂且以修行人的炼器之功替代。 一个多月不眠不休,就连云霁、寒空两位地仙一并出手,凑齐了雷神战锤所需的这批器物,其中还包括一艘载人的小型运输机。 安娜与那批异界甲士也很惊奇云霁等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果不是怕耽误太久,他们还打算在九州世界再多停留。好在异界门户的另一方这段时日并未发生转移变化,一众异界甲士在稍加修整之后便匆忙离开。 望着异界门户闪烁不定的虚幻光影,云霁身形也有些恍惚,附近没有其他修行同道,众人回到分坛驻地中各守职司,只有太华掌门寒空悄然现身。 “好高深的修为!本尊驻世显形,化身穿越异界而感应,不知你看到了什么?”寒空问道。 “战火纷飞、星辰破碎,帮了也是白帮。”云霁冷冷回答。 距离异界甲士离开已有半年,当年那批来到九州世界的甲士,回到原本世界后继续投入战斗,不到半年就阵亡大半,那批送出去的器物与武械基本损毁殆尽,只有少数被混入战场中随意拾取,也是云霁感应彼方世界的灵引。 其实这个结果云霁早有预料,身陷杀伐之辈,能超脱而出终究少数,万界大劫在上,颠倒昏乱的世途非人力能挽回。 ------------ 第五百九十一章 双月坚城 万界劫数降临,对于九州世界而言却是应对有道,两位仙家一直在云端旁观事态发展,除了将伊甸圣器引去阿瓦隆世界,就没有现身出手,云霁与凡间修行众便自行化解了祸端劫兆。而万界交互还要持续一段岁月,两位仙家也一直留在九州世界隐匿形迹,静观天地万象。 然而在阿瓦隆世界,战火却早已燃遍大地。 …… 沉重的撞击声响自前方传来,经过多重防护法术加持的冷钢闸门被撞得凹凸不平,连带着周围城墙砖石碎裂。 城门内是上千名全身披甲的步卒,各持刀斧枪矛、杀气腾腾,紧张而狂热的眼神盯视着被不断撞击的城门,许多人的手心已经渗出汗水,浸湿了兵刃柄杆,但没有一人退让。密密麻麻的阵型堵死了城门后的瓮城甬道,势要以血肉之躯抵挡进攻。 此地是双月城西南方的城门,作为天都帝国南部边陲重镇,双月城周遭疆界同时与扶桑群岛、罗刹邦接壤。由于群星之海的震动,罗刹邦的远方亲族集体降临,大获助力的罗刹邦对天都帝国发动进攻,双月城首当其冲。 双月城名号雅致,原因是此地在尚未筑城前,曾有一名术士施展法术,使得天上同现双月,那名术士的族人仆役膜拜不已,驻守此地繁衍生息,渐渐才在这片区域开枝散叶,形成部族聚落,彼时天都帝国远未成就今日气象。 在后来列国纷争之中,天都帝国的疆域领土时常变动,双月城却是如一枚钉子嵌定不动,同时牵制着罗刹邦与扶桑群岛,使其不至于侵犯帝国内陆。 双月城饱经战火洗礼,此地民众绝非安乐享受之辈,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孩童,皆知战事刀兵,一旦爆发大战可全民皆兵。但双月城百姓的勇气并非全然来自尚武之心,他们坚信身后有着更为强大的支撑。 明明还是白天,城外浓烟滚滚,熏得天空一片昏黄,但天上却突现月色,照得双月城一片清辉,所有受伤的士卒感受到月光照耀,痛楚顿时消去大半,困乏恐惧等负面思绪也渐渐淡化。 双月城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当年那名让双月同现的术士留下一脉传承,一直在守护着这片大地,今天“月宫”中的高人再度出手了! 只见一道倩影在高空中衣袂飘拂,如月色幽蓝一般色泽的发丝披散开来,伴随着深邃的眼眸与清丽瑰质的面容,化作一股无形神韵。 女子身形的出现,让整座双月城的盈满望舒月华,无形神韵包含的律动像是从她身上发出,也像是与天上另外出现的月轮共鸣。 双月城外,肤色赤黑、头长犄角、膻臭弥漫的罗刹邦士兵,驾驭着各色异兽、身披铁坯浇灌的铠甲、手持畸形扭曲的兵刃,朝天纷纷怒吼。阵中一支有如兽面狰狞的军旗,凝聚了万千凶恶杀意,化作一条冲天云柱直扑天上女子而去。 身披月辉的女子面色微冷,抬手轻拂,身前出现一柄玉质长剑,剑身通透精致、照透漫天月色,清冷月辉受玉剑感应,凝聚冰露于剑上,女子随手扫出,冰露如雨湍瀑而降,将杀气云柱扫灭殆尽! 冰露雨降,扫灭杀云尚未止,剑势余威有如寒风席卷,战场上就像有一条白线扫过,途径之处尽是冰霜固结、生机不存,仿佛从双月城城墙之外,出现了一条清晰界线,从此往外数百丈的距离,尽是冰河一片。 方才还被驱使着撞击冷钢闸门的叉角犀兽,大半截身子都被冻结,冲击余威撼动周身,居然被自己的力量震碎了那半截身子,剩下那硕大的头颅,只余平整光洁的冰冷切口。 女子一剑之威,顿时遏阻罗刹邦攻城之势,冰河之上一片死寂,而双月城中看见天上月辉普照,当即万民欢呼、震动全城,方才还在城门后做好死战准备的步卒们更是齐声怒喝、顶礼膜拜。 然而双月城的欢呼声却被城外一阵更为凌厉的咆哮声所盖过,有些像婴儿的哭喊声,但更为尖锐刺耳,明明发自远方,却让双月城微微震颤,众人只觉耳边余音回荡,失聪半晌。 如此厉声咆哮,发声地的状况可见一斑,只见双月城外远处,罗刹邦大军为了观测攻城而堆垒的土丘轰然爆碎,守卫土丘上下的罗刹邦卫兵身形炸碎成糜,一道灰影撕风裂云而出,两道裂风芒刃朝着天上女子夹击而去。 形势大急,女子却没有慌张,只见她动作虽慢、如曼妙舞姿,周遭变化却是极快。剑势双分而开,两片朦胧光影好似玉盘飞旋,两道夹击裂风芒刃落在空处,没有消散而是凝滞不动。 就这么运剑一挡的功夫,冲天灰影便已扑至女子身前,还带着方才厉声咆哮的丝丝余音回响,定睛观瞧,竟是一只通体白毛的怪猿,下颌两条獠牙如倒钩突出,额头长着第三只眼睛,眼珠漆黑、瞳孔是一圈细小的金环。 白毛怪猿并非赤身,身上披挂着铸造简陋的铠甲,就像一堆锈烂铁块浇筑一同,连同铆钉锁链镶死在怪猿周身,铠甲缝隙还有丝丝膻臭血气渗透而出。 丑陋凶戾的白毛怪猿,与月辉披身的清冷女子,两者形貌大异,仿佛不该是同一世界的事物,然而此刻就像定格的图绘一般。 彼此错眼不过一瞬,怪猿张开血盆大口,厉吼再发。 凝聚成实质音波,一圈圈激散开来,将周遭天云击碎、大地山川晃动,就连漫天月辉也闪灭不定。 女子迎面受此厉吼,本应肉身溃散、当场爆裂,然而见她的清冷面容就像无事一般,怪猿吼声固然发出,但却没有一丝传至女子耳目。 白毛怪猿首次露出惊骇神容,半空中剑光挥划,白毛怪猿左臂连肩段落,几乎连同左半边身子都被剑光所斩。半空中月色清辉再照,断裂的左臂即刻散作冰尘,白毛怪异吃痛负伤、浑身霜雪刃刺入肉,坠落地面后卷动尘埃,遁地逃亡而去。 ------------ 第五百九十二章 月白风清 白毛怪猿坠地遁逃,罗刹邦大军先损兵马、再折主将,见状如此纷纷如潮败退,奔逃过程中踩踏死伤又是无数,只留下一地残破尸骸与血污。 女子见状挥手拂袖,月色清辉遍照大地,尸骸有如冰雪消融,重归天地之间。如此一来,双月城又一次坚守住敌人的进攻,万民欢呼顶礼。 身披月辉的女子缓缓落入双月城中,初降凡尘的仙子虽无月辉随行,但清冷之姿纤尘不染,双月城守率官绅列队迎候,附近还有无数百姓围观,众人看见女子落下,赶紧拜伏在地。 “下官拜见月白仙子,代双月城百姓叩谢月宫大恩。”双月城守叩拜道。 月白仙子抬手虚扶,对双月城守言道:“贵官请起,如今大战方歇,还需你等用心照护城民百姓。如今群星震动、万界交汇,列国蠢蠢欲动,罗刹邦侵吞之意明显,未来恐怕尚有战端,贵官仍需留意。” “谨遵月白仙子法旨。”双月城守依旧叩拜不起、五体投地。 月白仙子看似地位超凡,但是面对双月城守与无数百姓的叩拜,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若非她有面对怪猿犹然镇定的心绪,恐怕早已显露。见状如此,月白仙子只得言道: “贵官莫要如此,双月城乃天都帝国疆陲,你等还需听从女帝陛下旨意,我月宫之士不过守护一方罢了。贵官事务繁忙,月白先行告退。” 言罢,月白仙子身形飘飞,转眼化作一缕流光直至天上月轮,然后天光一便,月色清辉消失,双月城的上空又恢复成大战方歇的烟尘模样。 …… 飞身遁入一片月色朦胧之中,放眼望去,一片清静幽冷之景,天穹虽是一片黑夜,但眼中所见并非昏暗,而是四野生光、无边月辉。 地上双月城的普通民众并不了解,他们所敬仰的“月宫”到底是一处怎样的地方。在阿瓦隆这处各个世界族类与文明交融的所在,月宫可以是独立运行的魔法亚空间,可以是被迷雾所遮蔽的彼岸乐土,也可以是远世离尘的仙家洞天…… 或者这些称呼所各自代表的境界与本质大不相同,可是他们显现眼前的境况却有共通之处。 越过桂刚山、走星汉道,最后经云外月桥,此地便是月宫中枢。一路走来洗去内心丝丝不安思绪,稍微整理衣裙发梢,月白仙子恭谨身心去拜见尊长。 “哦,月白回来了。”一片花丛之中,几人对坐饮宴,其中一名男子身披雪青鹤氅,看见月白之后微微点头赞许:“你所修炼的《月华剑章》火候渐成,未来只待机缘成熟,便可破关精进。” 这位男子不是他人,正是齐德仲。 半年多之前,万界交互开始,齐德仲与一众仙家来到阿瓦隆世界,他们并没有即刻显露形迹,而是约定各自去探研这个世界的情况。其中羽衣轻专司与古登奇合作,帮助精灵回归阿瓦隆世界的反攻计略。 阿瓦隆世界广大非常,兼有各个世界族类在此界繁衍多年,万界交互发动,阿瓦隆世界也出现多个异界门户,颇有一些异界族类觊觎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战争延烧各处。 天都帝国是阿瓦隆世界九大国度之一,实力居于前列。天都帝国的前身是上一次万界交互中,一个家园世界毁灭、族人集体迁徙到阿瓦隆世界的族群。在漫长岁月的发展中挣扎图存,方有今日疆域与国力。 天都帝国的底蕴在于从家园世界延续而来的术士传承。这种传承在齐德仲眼中与道法修行有相通之处,不过对养生延寿并不讲究,虽有心性讲究,终究难证长生,倒是因为阿瓦隆世界的天地玄理,使得术法之用尤为强大。 齐德仲因循感应,察觉到双月城的月宫洞天所在,居然与自己道法根基采月炼形隐隐共鸣,于是现形与月宫之人见面。 以齐德仲仙家法眼所见,要在阿瓦隆世界开辟洞天并不算难,至少要比九州世界轻松多了,即便是地仙高人的虚空法力也能展开一片稳定天地,这都是托无限晶壁庇护之福。 开辟月宫洞天的术士前辈,应该就是天都部族一支拓荒队伍的首领,在此地驻扎修炼,自己开辟月宫洞天,让仆役与随从开始经营此地、筑城生息。 月宫就像是九州修行门派,代代传承不绝,成为双月城一带、以至于天地帝国守护势力,天都帝国每年都有给予月宫财货奇珍供奉。 而齐德仲的出现,其实正逢月宫之中更迭换代,上一代月宫之主风清辞世,几位学生争夺月宫之主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眼看月宫传承将断,齐德仲暗中扶助一向寡言少语的月白,战胜众同门,成为新一代月宫之主。 齐德仲没有对月白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也清楚告诉她如今阿瓦隆世界遭遇的状况。因为各族列国共存的现况,倒是让月白很快就了然明悟,并且接受齐德仲的指点。 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共分九品,八九品术士比普通人高不到哪里去,一品术士却是相当于地仙之流,放眼天都帝国也是寥寥数人而已。如今经过齐德仲指点半年,月白已从四品突破到三品,完全凌驾于过往同门之上,与先师风清不相上下。 月宫之中的术士并不多,比起帝国学院培养大量术士,就连军旅中也多是各种战斗术士,月宫毕竟只是一个帝国边陲的小门派罢了。 或许就是做出如此判断,罗刹邦才会发动大军进攻双月城,其中还有白毛怪猿那样的强悍主将坐镇。只可惜月白的实力远超往日,从四品进境到三品是一大门槛,加上齐德仲融汇月宫传承、亲自为她修编的《月华剑章》,面对白毛怪猿稳占上风,自是不在话下。 而此番罗刹邦大军来犯,楼银章与龟虽寿二位仙家来到月宫洞天转述过去时日的经历与见闻,也顺便见证了月白剑威破敌。 ------------ 第五百九十三章 罗刹兽邦 齐德仲为月白介绍了身旁两位仙家,随言化境中并没有提及他们是超脱仙家,只是说他们如自己一般也是来自异界的高人,如今正在阿瓦隆世界游历。月白闻言上前行礼拜见。 “其实你不必这么急着回转月宫。”齐德仲直视月白笑道:“你实力高强,心性却是孤僻内向,不欲现身人前言行,如此非是超脱自在之道。” 月白躬身道:“这……晚辈的确不擅长与外人打交道,过去月宫门人与天都帝国使者交往,都是由先师出面,月白一向只懂得清修苦练。” 齐德仲微微摇头道:“你如今既已执掌月宫传承,就非止你一人修行了事,超脱之道非是一味自生厌世出离之心便可成就……也罢,反正未来劫相波及列国,你也未必能独善其身,便在劫数中了悟便是。将月瑕剑交给我一观。” 月白恭恭敬敬地递上玉剑,如今没有法术灵光辉映,显露出的法器原貌是通体白玉质地,剑长二尺四寸,剑锷如卷动烟云,通体纤细光滑、雅致飘逸,一看便是女子佩剑。 只有将剑身对照月色清辉之中,才能看见一丝流转的暗瑕,就像是天上月轮中的阴影一般,似远又近,十分玄妙。 月瑕剑是齐德仲在结识月白之后,取月宫中一种名叫珍珑石的材料炼制而成。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也有炼器之术,不过炼制的多是宝器之流,凝聚器物上的法力术式有高低强弱之分,若是法力术式耗尽则需要重新祭炼。 齐德仲是炼器宗师,不仅是在九州世界能够炼制法器,哪怕来到阿瓦隆世界也不妨碍他融汇证悟炼器之道的修行。珍珑石有聚散月色清辉的天成妙用,齐德仲则凝炼材质物性,赋予其月华阴晴圆缺诸般变化,再配合他所传授的《月华剑章》,月白自然能够发挥月瑕剑真正的威能。 说实话,这件法器在齐德仲诸般作品中已非上等,他炼制月瑕剑是为参透月宫法术传承与月宫洞天玄理。齐德仲在指点月白法术之余,也传授了自己所修炼的采月炼形法,这对于月白来说入门简单轻松,若能行功精深则证明她也有道法修行的资赋。 月白仙子作为月宫之主,并没有什么上位者的架子,她本身更像是修行宗门里长年清修不问俗务的门人,齐德仲之所以辅佐她执掌月宫,主要就是看不惯月宫其他门人好勇斗狠的作态。这一点别说道法修行,就连月宫传承心法也没参悟明白,月宫交到他们手上徒留祸端。 而且以齐德仲的眼界,在万界交汇发动之时,便已预料到类似今日罗刹邦进攻双月城的事情了。月宫传人一向有守护双月城的责任,无论是为了更好延续传承,还是守护帝国疆界,月宫传人都应该要有足堪大任的实力与心境。这一点无须齐德仲言明,月宫传承中本就具备。 如今月宫之中也有其他门人,被月白打败之后还有些蠢蠢欲动,奈何在齐德仲指点辅佐下,月白仙子突飞猛进,更有月瑕剑此等神兵利器,过往同门皆非敌手,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指引和约束传承。 有趣的是,除了月白本人,其他月宫门人并不知道齐德仲的存在,超脱仙家形迹玄妙,他只在月白面前现形,哪怕此刻有其他人在场也看不见齐德仲等几名仙人,甚至连靠近的念头都不会升出,这就是仙家处世立足的玄机。 齐德仲叫月瑕剑还给月白,出言指点了她几句施法御剑时的心得窍门,虽说道法修行非为斗法,但奈何世道劫数渐生,齐德仲既然传了道法玄妙,干脆连斗法战技也一并教了,否则这才是不负责任。 说完这些,齐德仲向月白问起:“罗刹邦大军浩荡而至,那白毛怪猿是何等族类、有何天赋异能?” 月白回答道:“禀前辈,那是罗刹邦中一支名为雪巨魔的族群。罗刹邦地上疆域最广,占据着大片冰封雪原,雪巨魔便是在其中繁衍生息。这等族群肉身强悍无比,寻常刀枪难伤,肉身伤创能够自行愈合,对诸般法术抗性极强。额头上第三只眼睛可以暗夜视物无碍,年长的雪巨魔甚至能演变出追踪视野、窥破幻术的能力。” 龟虽寿在一旁闻言点头道:“此等族类倒是与九州北荒深处的雪牦有相近之处,我猜测或许是因此界玄理与一地气候有关。” 月白接话道:“正是如此,罗刹邦乃野兽牲畜杂处的国度,巨魔族群据说乃是罗刹邦中被奴役的一支,被驱逐进冰封雪原开垦苦役,渐渐演化成雪巨魔。方才战中所见那头雪巨魔,或许是罗刹邦角斗场中的强者,它身上的铁甲应是被奴役驱使过程中钉嵌上身的。” 楼银章闻言嗤笑道:“当真蒙昧未脱。” “仙友此言差异,罗刹邦之众自视便是野兽,如此行止作风,倒是合乎本性。”齐德仲转而向月白问道:“那头雪巨魔出身罗刹邦的角斗场,也能上战场当将军么?” “罗刹邦奉强者为尊,角斗场并非简单较量战技之地,也是国度之中角逐地位的擂台。败者即便不死,往往也会被贬为奴,所以凡入场角斗者皆尽力死拼。罗刹邦也是因此拥有极强的征伐意图和攻战实力。”月白详细解释了一番,她作为月宫新主,并非全然不了解外界状况,尤其是双月城同时面对罗刹邦与扶桑列岛,月宫门人就有此功课考校。 齐德仲闻言喟叹道:“若谈强者为尊,也不独独是罗刹邦啊,我看天都帝国、乃至月宫之中都有此风气。” 月白小心询问道:“前辈是觉得这种风气不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至少在阿瓦隆世界中,列国并存,彼此皆有兼并蚕吞之意,若不以强者为尊坚守一方,则无以自立自保。”齐德仲眼神望向远方:“只是如此世道均衡不知能维持多久,当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以强凌弱便不再是虚言。” ------------ 第五百九十四章 九大国度 阿瓦隆世界九大国度,过去几百年间彼此对峙,相互拉帮结派、合纵连横,大致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而大规模的战乱与厮杀,在更早之前不是没有过,九大国度的名头亦几经变换,生活在阿瓦隆世界的族类生灵和异界文明更是多种多样。哪怕是天都帝国本身,也是经过多族杂糅兼并才有今日之气象。 如今在阿瓦隆世界尚且屹立的九大国度分别是――天都帝国、罗刹邦、扶桑列岛、星河自由合众国、混沌深渊、圣光教廷、魔能联合体、幽冥森林、亡者国度。 这些国度本身未必真是一个具体的国家,有些只是占据一大片疆域的势力,只要足够强大便是九大国度之一。但这九大国度都有相同的一点――皆不是阿瓦隆世界原生的族类种群。 上一次万界交互引动无数世界崩毁破灭,一些有幸与阿瓦隆世界交汇的异界,其中族类生灵为保延续而迁徙至此,经过漫长岁月的混乱和重新繁衍,才逐渐形成如今格局。 其中天都帝国、星河自由合众国、圣光教廷与魔能联合体,这四国的主要当家做主的还基本能算做是人类,有趣的是这四国彼此皆不对付,更别说古往今来交织的无数仇怨。 罗刹邦有时候也被称为罗刹兽邦,主要活跃在冰封雪原及周遭疆域,一东一西与天都帝国和圣光教廷接壤,不时侵略周边。 扶桑列岛即如其名,主要是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国度,其中主要居民是号称八百万神明的精怪部族,还有大量畸形奇异的妖精鬼怪聚集。 幽冥森林和亡者国度占据了阿瓦隆世界上陆地疆域最广大的一片无人区――严格来说是“活人勿入”。幽冥森林是邪能树界扎根之地,亡者国度更是死灵僵尸的乐土。偏偏这两个国度彼此相邻,隐约有联盟意图,外部势力更是难以插足。 至于混沌深渊的领域主要是在深海,这个国度最为颠倒异常,行事几乎毫无理性可言。不时有大量深海异类侵扰沿海陆地,或者巨大深潜异怪主动攻击其他国度,打完之后又毫无夺占地退回深海。 而另外四个人类国度,除了彼此对峙,内部一样是派系林立。譬如天都帝国,虽是号称帝国,实则各地世家豪强掌握一方军政财权,与帝国中枢分庭抗礼。帝国学院也与各地山头宗门关系错综复杂、矛盾迭生,像是月宫这种边陲宗派,已经算是和帝国学院关系良好,需要年年提供珍宝,让月宫镇守三国交界要害之地。 在这样的环境下,万界交互又不可遏止,阿瓦隆世界各处均有异界门户出现,自然会引动本已积累深重的矛盾爆发。如今各个国度内部主要是忙于应对内部突发的种种异变与灾祸,若说趁机向外拓展版图与攻伐,便是以罗刹邦进攻双月城为首。 但除了国内灾变,还有一种情况不可忽视。那就如同本是出自阿瓦隆世界的三支精灵族裔一样。如今的九大国度内未必是同一族类的全部势力,可能也因为上一次万界交互而失散,如今趁势降临团聚,更添本界国度实力,罗刹邦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就算不是失散多年的相近族类,一样可以相互妥协勾结、达成同盟,以图谋求更大更广,所以危机未尝不能化为转机。 三位仙家之所以谈起这些,就是因为羽衣轻帮助古登奇引导精灵回归阿瓦隆世界,不可避免地要与九大国度产生纠葛。 虽说阿瓦隆世界是精灵的故土家园,但毕竟已然迁逃异界数千年,此界残存的精灵遗址要么被破坏殆尽,要么被各方势力瓜分研究,想要以主人身份重归此界、并占有一席之地,可不是空凭远古资历。 当年精灵的国度大致在天都帝国南部大片疆域,还有幽冥森林一部分。不能指望天都帝国让出疆土,如此丧权辱国之事,帝国中枢不会干、地方诸侯更是誓死捍卫。毕竟不是谁家的土地都有大片余裕,就算是未经开垦的荒地,也不可能割让。 如今被接引降临阿瓦隆世界的精灵,只能暂时蜷缩在天都帝国与幽冥森林交界,那是一片幽深密林与沼泽地,因为幽冥森林并非具体国度,与天都帝国接壤地带模糊不清,算是精灵暂时的栖息地。 精灵不满现状,意图收复家园故土,天都帝国内部也有人伺机大作文章,就更别说其他国度和众多游离势力的觊觎窥探了,毕竟精灵不会是简单的回归,必然还掌握大量远古精灵的传承,其中关乎阿瓦隆世界许多隐秘与探索见闻,这对于任何一个国度而言,都是未来争霸过程需要争取的。 天都帝国毕竟还有几分大国的恢弘气度,没有挤压精灵的生存环境,也允许南部边境的城镇与精灵往来贸易,古登奇所率的精灵对于铸造一途也颇有造诣,擅长制造轻便贴身而又坚韧的特殊铠甲。 既然北上不易,那就考虑南进。楼银章曾往幽冥森林一探,发现这片广袤树界其实是一棵树,生机感应极其庞大,甚至有可能是整个阿瓦隆世界最巨大的生灵。而整片幽冥森林,或许可以看做是那颗树的无穷化身。 所以在阿瓦隆世界过去的历史中,幽冥森林对外侵吞,并没有什么大军攻伐,就是森林的边沿不断向外延伸。其猖狂时,宛如活物的藤蔓刀砍不断、火烧不燃,狂轰滥炸之下,草木逢风又萌芽。最后还是天都帝国与魔能联合体的高手合力,抽干了绵延近万里狭长地带的地力养分,断绝树界蔓延。 古登奇与羽衣轻都赞同南进的策略,而且希望天都帝国给予支持,精灵自行收复故土,而天都帝国也能趁此机会拓展疆域版图,这是彼此互惠之举。尤其是精灵的背后还有古登奇与羽衣轻两位仙家的鼎立支持,就算没有直接出手,他们的存在就足可震慑树界。 ------------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术武分流 仙家已求超脱,自然不会轻易陷足杀劫之中,羽衣轻相助古登奇及其族人是因为他当初指点的缘法,既涉因果之中,便要善自了断,否则不是仙家修行。 如今天都帝国尚不知晓齐德仲这几位仙家的降临,若是超脱仙家不欲显现形迹,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存在,所以表面上精灵的首领是古登奇手下的几名学生,也是实力高强的精灵术士。 现在阿瓦隆世界各方势力动向皆不明朗,齐德仲甚至能够感应到还有其他仙家下界临凡,有的或许只是冷眼旁观这场万界劫数、以求印证,有的干脆光明正大显圣,有的混迹于众生之中增长经历。 当然来得更多还是各路散仙,就像秃鹫鬣狗闻到腐肉气息一般,蜂拥而至,他们有着各自的盘算与作为,也是如今阿瓦隆世界的乱象主因。 月白击退罗刹邦进攻之后没多久,帝国中枢为示褒奖之意,正式册封月白为月宫宗主,随同册封的还有大批财帛奇珍,由帝国学院的执教护送前来。 过去月宫的地位充其量只是边陲之地的术士传承,月宫宗主之名也只是月宫内部的更迭,与天都帝国无涉,甚至在帝国历史中有过一段时日,将这种帝国学院以外的术士传承判定为非法犯禁。 如今阿瓦隆世界局势动荡,月白主动迎击罗刹邦的进攻,帝国中枢自然要积极拉拢。除了正式册封月宫宗主之外,帝国学院还有一批人手进驻双月城,以修学的名义长久停留,必要时也是作为抵御外敌入侵的助力。 双月城的城守与地方官绅并不欢迎这批帝国学院的人,除了是边陲重镇的自重心思,就是帝国学院趾高气昂的态度,入城之后丝毫不加掩饰的盛气凌人。嫌这里气候干燥寒冷,嫌那里不如帝都洁净高贵,仿佛把双月城的官民都当做是土包子看待,就差没有用鼻孔看人了。 帝国学院执教皇甫克命一来到双月城,没有急着宣读册封,而是召集双月城官绅富户到他门前汇报,俨然一副中枢钦差的模样。 此前战火方歇,双月城热血就被皇甫克命浇了一盆冷水。要知道双月城一带没有帝都中枢驰援之下,常年独对罗刹邦与扶桑列岛的侵袭,就算是久居高位的城守,也不是安享温柔乡的孬种。城守大人当即回家翻出爷爷辈传下的屠龙巨斩,披上一身重甲,跨追风白狮,率兵堵住皇甫克命落脚的驿馆,几百人破口大骂起来。 按说皇甫克命也是四品术士,同行还有一批学员,随时能够投入作战,丝毫不惧这帮边陲蛮子。不过双月城也不是白搭的,月宫传承多年,双月城中有许多月宫门人的族亲,他们虽然未得月宫正式传授,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积累了一批术士,主要由历代城守供养,负责驻守双月城。 而且真的到了厮杀场上,这批战斗术士可要比帝国学院娇生惯养之辈凶悍多了。皇甫克命在帝都也不过是锦衣玉食之辈,平日主要负责学院教务,仅有的一点作战经验都是各种面对面的演练,真的被人堵门围困,早就慌张得如无头苍蝇。 …… 高空之中,齐德仲与月白凌空而立,齐德仲施了个法术,面前现出圆光,能够清楚看见皇甫克命在驿馆中慌乱急躁的情形。 对于这种人,齐德仲是懒得多看一眼的,现在作为其实是在为月白演示道法玄妙,见他挥手散去圆光,问道: “你可看明白了?” 月白低头观瞧一阵,随即点头道:“具体玄理能够参悟,但施展尚有滞碍,恐怕做不到如前辈这般空手施法。” “不必空谈,现在就试试。”齐德仲微抬下巴示意。 一般这种转移声色光影的法术,要么借助如九州盟的万方圆光镜,要么是有独到玄妙的感应之能,根据齐德仲的推演,此前那头雪巨魔的额头异瞳也能做到。如今他趁双月城乱象渐起的契机,教会月白这种法术。 只见月白祭出月瑕剑,剑尖并不外指,而是凌空盘划,剑光流转首尾相衔,也化出一片朦胧浅淡的月色光华,其中月中阴影闪现变化。 月白轻咬嘴唇,专心行功施法,双目神光与月华圆光相接,逐渐浮现驿馆中的光影声色,只不过不如齐德仲方才施法清晰入毫,而且只有昏暗的黑白之色。 月白神色有些气馁,心境稍便圆光便有散离之象,齐德仲低喝一声“专心”,月白这才收摄念头继续运转法力。 不同世界传承毕竟不同,天都帝国的术士施法,需要精神与意志高度集中,外界惊扰很有可能会影响法术的施展。而且不同心性的术士,擅长的法术类型也有差别,施展而出的威力与效果也有不同。 而九州道法玄功并无此等阻碍,皆因道法修行筑基便是摄心,在真正具备修行法力之前,还需元神显现、内息外感。一旦元神显现清明之后,修行人便无需另外收摄心念、运转心法才能施展法术,念头一起神气皆动,外感天地玄通显露。 但也是因为九州道法的修行筑基、戒律仪轨,导致施展道法玄通的门槛要高得多,就算摄心炼形有成,本质上只是身心更为清明康健的凡人,而元神显现又是一大门槛,能迈过之人方称得上是入修行门径。 至于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其实是以具体运转心念之法,专注意志而获得强大念力,诸般法术有具体的心法口诀密咒,威力固然强大,但很难做到一念之间施展开来。 若是术士被武者欺至近身,往往十分凶险,就算另有奇珍宝具护身,难道对方就没有破除护身宝物的神兵利刃了吗?加之数千年战乱磨砺而出的武艺战技和强悍体魄,武者亦不可小视。双月城守身披重铠、肩扛如铡刀一般的巨刃,可见其人形骸之强,真要率兵冲入驿馆,皇甫克命能不能挡住还是一个问题。 ------------ 第五百九十六章 虚空摄物 月华圆光之中,皇甫克命正在指挥学员与护卫,将周围门户封堵起来,自己则低声念动密咒,周身泛起一阵昏黄,旋即一手指地,整座驿馆微微晃颤,铺着光洁瓷砖的驿馆地面突然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直达地底深邃无光。 这么一个大坑凭空出现,周围地面却没有周到一丝波及,也没有散碎的浮土,真让人疑惑原来填塞坑洞的土石去往何方。 其实皇甫克命一动法力,齐德仲便感应通透了,皇甫克命最擅长就是化转土石形气的法术,他不打算跟驿馆外的城守兵卒硬拼,而是施法钻洞,逃离双月城,未来再伺机报复回来。 同时齐德仲也明白了,帝国学院派皇甫克命来双月城,其实是希望利用他所擅长的法术,协助构筑防御工事。这种外放之举并不是皇甫克命一路上絮叨不断的贬斥,而是一种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可惜他自己没能把握。 如果皇甫克命就这样一路窜逃,那么等待他恐怕不是重归锦衣玉食的安定生活,而是临阵叛逃的严厉惩戒了。 似乎也明白皇甫克命这种遁逃之举的不恰当,月白柳眉微蹙,但以她的性情经历,未必能够明白其中道理,齐德仲见状缓缓抬手,居然直接伸入月华圆光之中! 月华圆光是月白施法凝聚而成,本身虚而无质,只是受施法之人感应而成的光影声色,对于凡夫而言能迷惑五官知觉,齐德仲就算伸手进去又如何,不过是穿过一团虚幻光影罢了。 然而仙家玄妙就在此刻展现,只见齐德仲的手伸进月华圆光之中,驿馆之中月辉遍照、虚室生光。众术士以为是双月城的战斗术士攻入,各自掐诀念咒,法术灵光隐现不绝,却无一丝毫光能盖过月辉。 月辉看似浅淡飘忽,却有无尽的包容,似乎将众人法术消弭于未发之间。皇甫克命见状,身形赶紧遁入坑洞之中,只可惜只落下一半的身子被无形之力困锁悬空。 皇甫克命只觉得衣衫后领被人揪住,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后猛扯,耳边只剩下呼啸不绝的风声,眼前视界一片模糊,四面八方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挤出。 天上的齐德仲微微抬手,就像将一只小动物提溜起来,皇甫克命就从月华圆光中飞出,四仰八叉控制不住身形,齐德仲再一拂袖,皇甫克命就被定在空中。 “虚空摄物之法,伸手倒是其次,主要是感应所至、招摄而来,妙法玄功的根基早在内息外感之时打下,如今我所施展的不过是更为精妙宏大罢了。”齐德仲说完这话,隐去形迹不再现身,显然是将皇甫克命交给月白处置了。 正当皇甫克命就要支撑不住之际,四周天光大亮,清新的冷风舒卷全身,再定睛,自己已经站立高空之上,吓得他差点瘫软倒地。 天都帝国的术士自然也有飞天手段,而且较之九州道法玄功,手段更为多样百出,如果是擅长操纵流风的术士,法力足够便可御风而行、飘然若飞。 不过皇甫克命恰恰不擅长此类法术,他本人前来双月城也是驱车赶马,反正帝国学院不乏良驹。所以看见自己立身半空,皇甫克命吓得心神大震,但旋即又察觉自己立足在一片无形块垒之上,并未掉落地面。 “你、你是何人?”皇甫克命小心翼翼地起身,便看见月白凌空而立,宛若谪仙之姿,令人不可逼视。 “我告诉你,我可是帝都学院执教、四品术士、钦差大臣皇甫克命!”皇甫克命抬手指喝,心念不断汇聚,意图随时发动。 月白与齐德仲相处这段日子已经渐渐明白他的用意,这位前辈定是不乐见皇甫克命此等肮脏小人,将他从驿馆中带出来,不会是单纯为自己演示法术玄妙。 月白不擅待人接物,此刻俏脸微沉应道:“我乃月宫宗主月白,皇甫执教远道而来,不就是为了见我么?” 皇甫克命一时语滞,抬起的手也忘记放下。他原本以为,这个帝国边陲的小宗门,充其量就是一时幸运,出了个法术修为不俗的门人,哪里能跟帝国学院浩浩洋洋相提并论?说不定连之前击退罗刹邦大军的战绩也是虚张声势,没看他皇甫克命一到双月城,罗刹邦的那些野兽毛族全都不见了?这分明是受我帝国学院威势所慑! 然而现实状况却不容皇甫克命再这样张狂自得下去,被一帮边陲蛮子堵在驿馆,还曾试图挖地钻洞逃亡,这样的丑事要是宣扬开来,皇甫克命以后就甭想在帝国学院堂堂正正做人了,执教地位肯定不保。 而如今月宫宗主亲自现身,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将自己从驿馆中救走,光是这份法术修为,就远在皇甫克命可以领悟的范畴以外。 “咳、咳……”皇甫克命干咳几声掩盖尴尬失态,一整衣冠仪容,仿佛刚才一切不曾发生,他还是帝都学院的高贵执教,调整着语气声调,一定要用帝国官话平安调朗诵出册封旨意。 月白耐性很好,听完了皇甫克命那篇冗长繁琐的赞文旨意,然后认真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月宫传人自会继续守护双月城周遭,皇甫执教若无其他要事,那便向城守等人转达。” 皇甫克命忽然醒悟过来,连忙摆手道:“等等,我这是在千丈高空之上!” 话音未尽,皇甫克命足下顿失依托,只留下一线长长的余音呼号,整个人自由落体。 月白倒也不是真的坐视帝国学院的执教就这样活活摔死,她身化月辉,比皇甫克命更先一步落到地面,在他坠落之前让双月城守等人避让开来,准备施法搭救。 也是多亏皇甫克命急中生智,在半空中犹能收拾心念运转法力,隔空化石为泥、化泥为沙,冲天沙浪席卷护身,将坠落之势缓和下来,裹着一身泥铠石甲,在驿馆门前摔出一个大坑,全身筋骨酸疼作响,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 第五百九十七章 仙家机缘 皇甫克命被城守率兵堵门叫骂、被月白仙子提溜上天扔落地面的诸般丑事,很快传遍双月城,就连驿馆之中的学员与护卫都知晓,甚至亲眼目睹了执教大人的丑态,当时皇甫克命可是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城守大人的坐骑前瑟瑟发抖。 好在双月城守也不是莽撞之人,月白仙子亲自出面教训了这不长眼的货色,如今受了惊吓与内伤,就将他送回驿馆之中安歇,同时派兵驻守,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彼此心知肚明莫再纠缠。 然而皇甫克命身上的伤势虽好了,心里却落下病根,走到离地稍高之处便吓得两腿发软、脸色苍白,如此失态如何继续有所担当?伴随前来的学员无计可施,只能让执教大人在驿馆中修养,见不得外客。 但没过多久,驿馆之中却来了一位方外异人,据说能够治愈执教大人的心病。几趟来去如风,皇甫克命就能自如作息,没有过去那慌张癔症。 执教大人对那位方外异人甚是尊崇,拜其为上师,向他请教修身养性的学问。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很快传来了罗刹邦再度挥军侵犯的消息,而且这次不仅有罗刹邦的进犯,连扶桑列岛也不甘坐视,打算配合罗刹邦大军从双月城后方袭扰。 九大国度的疆界其实十分模糊,尤其是一些难以开垦、环境恶劣的荒野,往往就是作为两国缓冲边界。天都帝国在缓冲边陲修建大量烽燧传驿,为的就是让边镇有足够的反应和调动时间。 双月城一带的地理位置比较独特,除了是天都帝国开垦拓荒的最远之地,从疆域版图上看,也是一支向外延伸的半飞地,被罗刹邦与扶桑列岛夹在其中。 罗刹邦若要侵犯天都帝国,双月城必定首当其冲,扶桑列岛在陆地上占据一处半岛,位于双月城一带的腰肋,可侧击袭扰,形成夹攻之势。 双月城并不是只有一座城池,方圆之地还有十六座大大小小的城廓坞堡,更别说周遭乡野田庄,那都是重要的产业,是此地民生根本。因为一旦大战打响,双月城与帝国往来被扶桑列岛切断,就需要凭双月城一地来抗衡来袭敌酋。 所以如今烽烟初动,即便罗刹邦大军尚未兵临城下,双月城一带便调动起来,乡野田庄的成年男丁开始操练,各处坞堡开始配发战备、修筑工事,斥候游骑四散巡视,已经有几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打响。 …… 月宫之中,月白闭目凝神、参修道法,齐德仲所传并不是什么高深玄奥、威力强大的法术,而是最基础的摄心内照之功。 摄心之功可谓是贯穿道法修行的所有境界,哪怕齐德仲如今已证超脱道果,摄心之功亦有玄妙求证,只不过所摄非是他独私心念,而是天心道体。 见月白缓缓收功,远处是月宫同门匆忙赶来,听他禀告道:“宗主,罗刹邦大军已经越过荒原,向采石关逼近。扶桑列岛的兵马也抵近大雪山,请宗主示下。” 月白思忖一阵回道:“如今双月城大军已向采石关开拔,罗刹邦大军来势汹涌,却未必能够轻易攻关,若是像效仿上回那般,轻兵迅骑突入防线,恐怕只是空耗军力。倒是扶桑列岛的精怪之属甚是诡异,需要我月宫前去助阵……你们立刻做好准备,前往大雪山先行探察。” “遵命!” 月宫门人离去之后,齐德仲的身形才再度显现,见他正襟危坐远眺天际,说道:“罗刹邦有异界亲族降临,军力大增向外侵略,这并不稀奇。倒是扶桑列岛,内部过去一直战乱频频,如今陡然统合号令、挥军直出,显然是有高人大能现身插手,你与月宫门人行事,切记小心谨慎。” “晚辈明白。”月白点头道:“只是如今罗刹邦来势凶猛,显然有吞并双月城之图谋,帝国驰援甚微,我怕守不了太久。” “没事,不是还有皇甫克命么?”说这话时,齐德仲脸上没有半点戏谑嘲弄。 月白疑惑问道:“学院执教实力不俗,但是面对罗刹邦大军,我觉得他欠缺甚多,不临阵逃脱就算幸事了。” 齐德仲笑道:“你且放心,皇甫克命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而且帝国学院的高人似乎也察觉到双月城背后有我等坐镇,故意派皇甫克命来试探我等,若是能抵御住第一阵,帝国援军必至。” 见月白还有迟疑,齐德仲只得言明道:“已有高人指点皇甫克命,说洗心革面还不至于,但此番战端也算是他要经历的考验,若还留得性命在,未尝不是仙家机缘。” 超脱仙家传弘道法,并不是像俗世修行门派那般,寻觅资赋优越、悟性脱俗之人。在齐德仲的眼中,众生皆有仙缘,但落到细处,具体的每一个人却几乎都没有修成仙道的可能。如今他欲堪破求证的便是这一关窍,仙家修行在于诸般玄妙机缘的证悟,月白是一例,皇甫克命固然庸俗不堪、丑态毕现,何尝不也是众生相之一?他较之月白差别又在何处? 而前去点化皇甫克命的正是古圣原传人楼银章,他并没有公然显露仙家玄妙,只是以方外异人的身份指点。如今皇甫克命已经带领着众学员与护卫奔赴采石关,那里才是真正战场。 至于月白本人,齐德仲并没有具体的要求,道法玄机已传,月白自己才是月宫宗主,她是选择守护一方而出手,还是保全传承而自守,齐德仲都不会干预。 同样的,月白需要为自己的作为承担相应的后果,无论后果是好是坏,都由不得月白回避。这场战祸既是万界劫数的余波,也是仙家见证世事、生灵自我救赎的时机。 月白终究没有在月宫中停留太久,前往两国交接的大雪山,率领月宫门人相助双月城大军,抵御扶桑列岛的侵袭。 而齐德仲则端坐月宫之中巍然不动,法眼观照将一界万象纳入眼中。 ------------ 第五百九十八章 罗刹秘术 兽吼如涛,自十余里外的高坡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异兽族群,远望而去,就像一张铺在大地上的黑绒布,伴随着凛冽霜风不断摆动着“绒毛”,那是罗刹邦的无数兽人士兵。 漫山遍野的罗刹邦大军,军旅经验丰富的老兵宿将,一眼望去就能大致看出对方兵力数量,光是逼近采石关外的,就足有十二万大军。 十二万这个数字其实并不准确,天都帝国的军队是一个个人来组成,罗刹邦的大军却是形态各异、族群出身不一的野兽。如今关外敌军数量庞大不说,还有许多擅长攻坚拔城的猛犸犀兽。 常年与罗刹邦交战,双月城一带的男女老少早已熟稔他们这个凶悍残暴的邻居,罗刹邦的兽人征伐所过,烧杀掳掠还是其次,他们还驱兽噬人,鸡犬不留可不是一句空话,就连骸骨都不剩,全部嚼烂吞净,有如一场覆灭生灵的风暴。 与罗刹邦毗邻而居这么多年,双月城的百姓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些粗犷,尚武风气自是必然。如今在城守号召下,已经有将近四万军力屯驻采石关,而那位帝国学院执教大人皇甫克命也亲赴前线。 城守大人一开始也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皇甫克命还要搞那套前线监军、掣肘使绊的手段?就不怕战事凶危,自己一着急一上火,抡起屠龙巨斩直接把他剁了? 不过皇甫克命好像转了性子一般,对当初驿馆门前出丑之事未提半句,亲自请命要施法加固采石关的防御工事。 皇甫克命擅长的就是操纵土石的法术,化石为泥、化泥为沙的一手,他已经“展现”过了,而这也的确是作为守御战事中最紧缺的人手。 双月城守供养了一批术士,但是比起帝国学院正统教学培训出的术士高人还是远远不如,皇甫克命要是能放下前嫌出手助阵,那是最好不过。 军中对皇甫克命唯一的怀疑,就是认为他不怀好意,必定是要在采石关的防御工事中暗施手脚,以至于大战一起关城崩毁、大军溃败,达成皇甫克命的报复。 城守大人却不这么看,毕竟身在战场之中,皇甫克命就算真要报复自己,也没必要以尊贵身份和他眼中的边陲蛮子同陷危难。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城守大人拍板决定,就让皇甫克命放开手脚去干,而且让他巡查整个采石关,以防有缺漏破绽。 采石关所处位置是一条深长的山坳,两侧山岭崎岖难行,而且有各种天然形成的煞火喷井。想要通过这一带,要么从别处以奇兵绕远道小径而行,要么只能强攻采石关。 据说采石关的地形是阿瓦隆世界的原生族类开采山石而形成,硬是挖出一条纵深十余里的山坳,天都帝国在此基础上修建采石关,后来由双月城逐步完善,形成一片构造复杂、多重关城的防线。 跟罗刹邦漫长岁月的交锋中,双月城军民早已摸索出大量攻守策略,配合采石雄关,罗刹邦纵有十万大军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但这次情况不同,采石关外的十二万兵马不过是前锋,就是用来陷阵强攻的敢死队。 这一点是皇甫克命没有预料到的,他向城守大人恭敬请教:“我在帝都尝闻罗刹兽邦凶悍无匹,然而纵是生灵活物,焉有全然不畏死伤?不知利害趋避,怎能延续至今?” 城守大人摸着连鬓浓须,哈哈笑道:“执教大人有所不知,罗刹邦中有一门秘术,用邪毒豢养的蛊虫,种入作战兽人的脑颅之中,能够抹去兽人意识中的求生本能,强行命令大军拼死作战。就连那些体型硕大的各类异兽,也能被种入抹杀脑识的蛊虫。” 皇甫克命疑惑道:“要做到类似效果的法术,帝国学院与魔能联合体都有几种,不过大多数被列为禁忌。罗刹邦用这种便宜手段,不可能这么轻易操控十几万大军。要是如此,罗刹邦早就横扫列国了。” “不愧是帝国学院的执教,一下就窥得关键所在。”城守大人解释道:“罗刹邦可不似帝国学院的高人们精研法术奥妙那样细致,控脑蛊虫若要存活,其实是在啃噬兽人的脑浆,若脑浆枯竭,蛊虫也没几日可活,会在临死之际催动宿主狂化。所以一旦被种入蛊虫,就注定这帮兽人的寿数将尽。 而且这种蛊虫不能完全替代脑识心智,只能发出十分单一的命令,就算真有十分精妙的控脑蛊虫,一来要解决蛊虫存活,二来是蛊虫本身就要具备相当智慧,执教大人你说,尽善此二者难易如何?” “很难、非常难。”皇甫克命言道:“世人心智脑识是非常复杂精密的,就算是兽人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用蛊虫取代脑识、从而控制大军,此所耗费成本,倒不如将心思花在治军犒劳上……定是罗刹邦中有成批豢养蛊虫的办法,否则不会用这种手段。” 城守大人叹气道:“只可惜罗刹邦中难以潜入,过去双月城多少英勇豪胆之士,甘冒必死之险深入罗刹邦境内搜罗谍报,奈何几是一去不回。” 皇甫克命闻言默然,天都帝国与罗刹邦不仅是两个敌对国度,而且彼此生灵族类、文化信仰完全不同,想要潜伏其中搜罗敌情几乎做不到,这可不是简单变幻形貌就能做到的事。 风中再度传来远方如浪涛声一波高过一波的兽人战吼,那是能够激发罗刹毛族战意血勇的技巧,冲天而起的血色云气就连肉眼都能清晰看见。 “既然蛊虫入脑、寿数将尽,罗刹邦大军必会利用宿主狂化的时机发动强攻。”皇甫克命的判断逐渐明晰:“看来已经马上要到那个时候了。” 城守大人忽然说道:“执教大人可先往后方关城坐镇,此地由我等先行迎战。” 皇甫克命摇头道:“既然城守大人将采石关防御工事交托我手,如今正逢考验,哪里是退却之时?我将在此协助诸君死守,莫要推辞。” ------------ 第五百九十九章 悍死兽潮 成千上万的罗刹兽人如潮水般涌来,从远方高坡上一路狂奔,其中速度最快的是骑跨在狼辈上的骑兵,伴随着怪异的吼叫声,形成如大地上三道箭矢,朝着采石关射来。 采石关纵深十余里,宽度也有四五里,墙高数十丈,其中大半高度是原本的山体岩基,后人只是在其上修筑关城。其后又开凿一个个瓮城联关,让整个采石关宛若迷宫,就算攻破第一重城墙,想要继续深入会变得困难重重。 寒风吹拂而过,高耸的壁垒上刮起一阵风尘似浪,不待狼骑狂奔而至,城墙上方浮现数十道法术灵光,接连成片化作一面光壁。 唰! 城墙之上一阵弓弦拨动齐响,万千箭矢自光壁中射出,又强弓硬弩射出的箭矢,被法术灵光加持,又有高人引导箭矢落处,就像三片光雨,阻住狼骑冲锋。 被蛊虫狂化、迷失心智的狼骑,只晓得冲锋,强悍的体魄即便身中数箭犹能不死,直直迎着万千光矢箭雨,被射得面目全非、宛若箭靶,最后筋骨纷纷断裂脆折,或者干脆被钉在地上,苟延残喘。 双月城过去曾经俘虏过兽人,用来解剖试验,发现即便斩断头颅、挖去腑脏,狂化的兽人躯体依然可以本能地挥动爪牙兵刃,除非将脊柱彻底打断击碎,否则已经丧命的兽人躯体仍旧具备相当威胁。 而在交战之中,想要攻击处于后背的脊柱自是不易,有那巧妙武技,倒不如用威力强悍的法术将兽人轰得灰飞烟灭。 射落关城的万千光矢箭雨,在法术灵光耗尽之前,纷纷爆裂开来,将数千狼骑由内而外炸成碎片。刹那间血肉横飞,采石关外的大地上,就像多了三条扭曲歪斜的泥泞血途。 不过这片血泥交织很快就被兽潮肆意踏过,十二万狂化大军已至。军中擂鼓震天、号角不断,硕大的猛犸巨兽与叉角犀兽在驭手操纵下缓缓逼近。 罗刹邦向来没有太过精密的攻城器械,狂化兽人蚁附攻城太过轻松不过,数十丈高墙徒手攀爬,手脚皆有利爪勾刺,光是这庞大的数量,转眼间就能堵满整面城墙。 光矢箭雨仍然不断落下,不过此刻采石关上主要是大量滚木礌石轰然落下。带着勾刺刀片的滚木,沿着微斜的城墙落下,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随意抛飞。礌石经过法力加持,落下之后爆裂开来,气浪冲击席卷、破片四散飞溅,不留全尸。 而真的等兽人蚁附攻城,就会发现城墙表面异常扭动,勾爪落处就像插入了流沙之中,无法落脚固定。狂化的兽人一波接过一波,后来者踩在前者身上,全然不顾死活,在流沙壁上硬是垒出一座座血肉云梯。 这时皇甫克命才真正出手,他早已准备好诸般法术,手掌朝地面一拍,整座采石关好像微微一颤,城墙正面有无数尖刺突出,将血肉云梯贯透成无数肉串,尖刺猛地一收,破碎尸骸散落一地。 皇甫克命带来的学员也在联手施法,城墙之前的地面突现巨大壕沟,将兽人尸骸卷入其中,地面土石一阵颤动,不管是死是活,壕沟缓缓合拢,将数万兽人沉埋大地。待得来年开春,将彻底化作野草的养分。 面对能够自如驾驭土石泥沙变化的术士高人,还要试图蚁附强攻采石关,跟自寻死路没有差别,皇甫克命的法术在此地可谓是占尽地利,帝国学院排他来此十分正确,就连他自己如今也完全明白。 皇甫克命心中慨叹,自己不久前在驿馆中积郁成疾,这对于习练法术的人来说是莫大忌讳,有可能就此落下心病,法术修为散失,如果不是上师到来,皇甫克命恐怕还缠绵病榻。 那名方外异人的到来,为皇甫克命指点破除心病之法,同时还传授他许多法术奥妙,并且提醒他应该要主动辅助双月城抵御外敌。 皇甫克命幡然悔悟,明白自己过去无端狂妄,莫说是边陲之地,放眼世间高人无数,自己既然来到边陲重镇,受帝国学院委派,正该做出一番事业来,哪里该是畏缩驿馆的作态? 想起自己过去在帝国学院中,总是依仗着名门望族出身,自视高人一等,面对列国形势,不免高谈阔论、作挥斥方遒之状,如今真的被派往边境作战,却立马原形毕露,不正是自己过去口头上最为鄙夷的人吗? 皇甫克命的法术修为不俗,缺乏的是真正战场考验,这种经历无法模拟,只能亲自上战场一遭,体会瞬息万变,才能够领会自己欠缺,从而逐渐弥补圆满,这就是那名方外异人的点化。 所以在采石关中,皇甫克命施展了许多过去只存在于构想中的强大法术,依仗采石关浓烈的土石之气,皇甫克命就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罗刹邦大军面前。 “执教大人,小心!”双月城守的一名亲卫高声叫唤,皇甫克命收敛法力,起身远眺关城之外。 十二万前锋死士就像蝼蚁一般,在采石关外连半天功夫都没能省下多少,除了被地裂鸿沟吞没的数万兽人,城墙以外数里之地,散落一地毛族异兽的尸骸。用于攻城猛犸与犀兽,不是被蚀骨金汤烧得骨肉不存,就是被烈火烹油化作一团焦炭。 目睹此景,皇甫克命只觉得胸口有些沉闷,厮杀至此,漫山遍野的兽人大军不过是苍白的数字而已,凭借采石关自古以来的守城战术和他本人的法术,十二万兽人前锋覆灭得比屠猪宰牛还快得多。 不过此时城上众人所留心的并不是满地尸骸,远处高坡之上,又出现了一波兽潮。比起狂暴强悍的前锋死士,如今出现的兽人大军显然更有规度,整齐的队列、更为精良的装备,伴随阵阵号令吼声和擂鼓,高坡的顶端由十六头叉角犀兽拖着一辆大车。 大车之上是一座巨大的营帐,就像宫殿一般,其上安放着一张王座,一名兽人王酋端坐如山,雄浑压迫无形而至。 ------------ 第六百章 异种王酋 这名兽人王酋与罗刹邦其他兽人大不相同,没有布满全身的错杂毛发,就像病变一般的苍白皮肤,身上铠甲是精美的银白色,跟其他兽人粗犷浇筑的铁片完全不同。 白色兽王双眼碧青,而且极为深邃,即便远隔十数里,彼此几乎肉眼难见,采石关上的众人也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压迫,还有那能慑人心神的青瞳。 “这是移神化境之功,与随言化境类似。”异人上师的声音在皇甫克命耳边响起,不等他惊诧搜寻,声音再度响起:“莫要左顾右盼,吾辈形迹非你所能窥察,以免那兽人王酋有所警觉。你且静听我言、静观其变――” 异人上师告诉皇甫克命,这名兽人王酋不是罗刹邦原有的首领,而是自异界降临的同源族类,不过其人十分强大,就算是天都帝国的一品术士也未必能够轻易对付得了。 罗刹邦过去在阿瓦隆世界人类国度的眼中,只是一个残忍狂暴而又落后的国度,即便占地最广,却多是苦寒交加之地,这是天都帝国与圣光教廷长久策划攻略的成果。 罗刹邦的落后野蛮,只是其族群在阿瓦隆世界演化的结果,并不代表与之同源的异界族群也是这般。这一点从兽人王酋的铠甲上就能看出,那可不是寻常工匠能够制作出来的。 九州道法境界至离形去知,可施运元神感应随言化境,就算没有完善的修行次第,欲求超脱的生灵在面对自我存在以外,也将会演化出类似手段。天都帝国的术士将此称为通灵语法,精妙处可转化不仅仅是异类语言。 而如今这名兽人王酋显然远在离形去知境界之上,楼银章隐匿形迹看得分明,对方也是一名异界散仙,而且实力强悍,不是采石关众军能够轻易对付的。 皇甫克命一边在听异人上师的讲述,一边在小心留意远方高坡上罗刹邦大军的动态,自然也有相应的探查法术窥察敌军动向。 兽人王酋显然察觉到采石关上有不少术士施法窥探,但他并未阻绝,端坐在巨大王座上的身躯有四五丈高,缓缓侧眼看去一旁的罗刹邦大祭司,没有说话却暗含意味。 较之寻常兽人瘦削的大祭司,身材佝偻,背负着各种怪异的骨头挂饰,破布兜帽下的阴影遮掩住面容,他缓缓走出大军阵列,朝着采石关方向低颂着怪异的咒语,双手上身也在不断舞动摇摆。 皇甫克命虽然不明对方作为用意,但也知晓必有大事发生,而且隐约能够感应到一个极为阴沉邪诡的气息,还是来源于采石关外开阖的裂地鸿沟。 异人上师的声音再度传来:“凝神莫散,窥生机之变,我教过你了。” 皇甫克命不敢迟疑,赶紧收敛心神、内视返照,那是异人上师不久前教会自己的修炼之道,如此可见自我生机在形骸体魄之中的转变。 不过异人上师话中另有所指,这种摄心观照之法,不仅可以照见自我生机,也能观照天地间生机移转变化,如此即为内息外感。 皇甫克命小心体会,周身之外的天地万物仿佛消散不见,只剩下无数清晰的毫光,隐约有色却又难以形容,这些是世间生机在定境中的面目。 那些内敛而又蓬勃的点点毫光,就是采石关中的数万将士,除了伤者毫光稍弱,其余人等的生机隐约相联,似乎欲共同存亡。 然而除了生者,皇甫克命还感应到其他毫光,那是弥漫在天地间的迷蒙异象,从采石关外无数尸骸散发而出,宏大无比、冲天盈野。 而这股弥漫散逸的生机,正在受到某股力量的牵引,毫光聚散如同云团,十分浩大,慢慢汇流到高坡上空,化作一个巨大的兽首图腾。 再观采石关外,那遍地兽人尸骸居然迅速腐朽灰化,就连盔甲与兵刃也锈蚀成细屑,霜风一吹,采石关沙尘卷动,就连掩埋地底的尸骸也不留。 皇甫克命被惊出了定境,这种剥夺生机气息的异术太过骇人,过去只听说过亡者国度中有类似的邪术,但转眼间腐朽万物的力量,只有亲眼见证才明白,这种力量是多么强大。 罗刹邦大祭司毕竟也是阿瓦隆世界有数的强者,过去不曾亲赴战场,如今受兽人王酋率领,光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要大祭司施展这种朽坏万物、尽夺生机的力量,可想而知兽人王酋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虽然不知道大祭司剥夺消散的生机有何用途,但光是这一手就足够震慑采石关上的将士。百战武夫固有血勇,无非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可要是死得连灰尘也不剩,这对士气打击十分沉重。 兽首图腾肉眼难见,要是众多将士能够亲眼体会这一幕,恐怕惊骇更甚,皇甫克命就算不精战事也能明白。 只觉大地一阵晃动,远方高坡之上,兽人王酋缓缓站起身子,朝天深深吸气,那团无形的兽首图腾被他吸纳一空。 吸尽生机的兽人王酋挺身迈步,每走一步身长一丈,百步之后便成百丈巨人,奔踏之间大地震动、山川摇晃,抬脚迈步间气浪呼啸,伴随一阵吼叫,后方千军齐动,朝着采石关冲锋。 兽人王酋十分直接,显然是要凭强大实力直接推平采石关,如果不知道内情,皇甫克命恐怕也难免生出退却之心。 “执教大人!”双月城守脸色阴沉的喊道:“采石前关难守,你速带领学员与护卫退往后阵!” 眼见兽人王酋越来越近,皇甫克命摇头道:“如今再退已然迟了,城守大人放心,罗刹邦难撼采石关分毫。” 话语甫落,天地间风声骤起,然而采石关内外却没有一丝风,那是刮过每个人心神上的无形之风。 伴随风声,采石关周围天地山川景色倏变,就像被无限延伸拉扯开来一般,一切知觉所见都变得极为遥远漫长,这股神风刮过,兽人王酋狂奔姿态未改,身形却被吹到天际边缘。 ------------ 第六百零一章 神风狂风 楼银章出手了,而且一来便是仙家妙法、天地生风! 那不是世间寻常的流风,而是天地虚空皆受仙家法力所变化,对于兽人王酋而言的咫尺之遥,瞬间化作天堑之遥,任凭他奋力狂奔都无法接近采石关。 移转虚空的大法力,却不涉天地造化之本,如果楼银章此刻收回法力,采石关外一切皆会恢复原貌,兽人王酋与罗刹邦大军就像落入另一片天地之中。 类似的道法玄功,地仙位业虽也能施展,但未能有超脱仙家绵绵不绝的法力,而且多是要借助仙家法宝。 仙家法宝对于超脱仙家来说,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境界至此,只要参透法器妙用,仙家玄功自然可以展现,楼银章此刻空手施法,形迹依旧不显。 采石关上,所有人对眼前之景皆是满脸不可思议之状,就连皇甫克命也是惊叹不已。以他对法术的领悟与了解,异人上师所施展的根本不是法力如何强大的术式,而是境界上有着天壤之别。 双月城守从惶恐到惊讶再到不解,稍稍镇定之后,察觉兽人王酋迟迟不得挣脱眼前奇诡异状,向皇甫克命询问起来: “执教大人可知这是什么状况?是帝国学院的高人前来助阵了吗?” 皇甫克命苦笑着摇头,嘴里喃喃自语般说道:“非是帝国学院来人,至于是谁出手助阵我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城守大人只需知道,来者定能救采石关于危难之中!” 不谈采石关上众人惊叹,被困在神风虚空中的兽人王酋狂性大发,这股神风不仅将他移转进一片虚空中,而且还夹杂着无数风刃瓢泼而至。 无形风刃刮过,并没有丝毫外伤与血光飞溅,而是直接损及形神内部,就像刽子手利刃凌迟一般,将兽人王酋的形神精气一点一滴地斩灭。 如果云霁看见这一幕定当能有所参悟,当初云霁在无穷渊畔借助三条鞭索不同妙用,也是不断消磨堕天使苏青的驻世形体。而此刻楼银章的仙家妙法更是通玄,神风虚空之中,密集的锋刃,几乎将天地切割得支离破碎,兽人王酋每前进一步都要承受无数伤害。 兽人王酋身上的亮银铠甲在神风卷动之中,就像一片水银,不断泛起涟漪,兽人王酋将其缓缓施展开来,百丈巨人被水银包覆其中。 风刃急催,水银波动扭曲不绝,就像慢慢被吹胀的皮球,这样攻势之下不可能支撑太久。 硕大的水银球在风声之中破裂,随即一阵兽吼声压过风声,采石关上也能清晰听见,众将士只觉得双耳鼓荡震动,强音摧折心神,有些人当场就昏厥倒地。 “哦?有点能耐。”吼声震天,采石关一侧山巅之上,像是一阵不存在的烟雾被吹散,楼银章的身形显现而出,他随手弹指,神风再卷压过吼声。 那兽人王酋发出的不是寻常吼声,既然楼银章用虚空法力困阻,那他也有虚空法力还击。 不过兽人王酋对虚空法力的运使显然远不如楼银章精纯,他强行接下风刃攻势,就是为蓄积威势以发动吼声虚空,在神风虚空中撕出一道看不见的缺口,吼声传出震天动地,即便相距遥远,凡夫俗子也难以承受。 楼银章再催法力,神风虚空中风向陡然一变,虽说这种仙家妙法本无具体风向可言,但是在采石关将士知觉中还是能够察觉细微变化,仿佛无边神风自四野袭来,逼向中央的兽人王酋,谷聚的神风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兽人王酋吹飞上天。 神风过处,天地倒悬。如今风刃已毕,兽人王酋再化铠甲,原本银亮光洁的甲片上尽是斑驳刻痕,苍白脸庞上满布狰狞,两条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挥,居然变作两柄巨大镰刃,交叉挥劈,刃芒扭曲了一片虚空,试图强行脱出。 神风不定、源源不绝,扭曲的虚空就像刀劈流水一般重新合拢。可就在此时,远方天际又是一阵尖啸,天边云彩鬼绿笼罩,一对垂天蝠翼展开,半空中乌云浩荡压落,直朝着楼银章身形而去。 若是眼力够好,便能看见那并非乌云,而是无数蝙蝠聚集成群,遮掩天空投下大片阴翳,扑扇之声有着化转虚空的力量,将收拢的神风虚空裂痕定住,让兽人王酋有一息挣脱之机。 轰然一声,采石关一侧山巅当即粉碎如齑,乌云就像一团卷动不休的利刃,将山川绞碎,楼银章的身形瞬间被淹没。 兽人王酋此时也艰难从神风虚空中脱身而出,看着山巅破碎,发出嘶哑的笑声,两条手臂却还是镰刃状变不回去,显然是运化形骸根本才能劈出虚空裂隙。 乌云回天,却有一个巨大的影子落下,放眼望去跟那兽人王酋有几分相似,不过通体皆是黑夜之色,臂长腿短,身后还有巨大的蝠翼连体,不用扇动亦可漂浮在天,一张嘴獠牙满布,比兽人王酋更加凶悍。 “萨鲁迦,真是狼狈啊。”蝠翼兽人冷冷言道:“凭你那愚蠢的躯体,连这个小小阻碍都无法攻破,我德古拉羞于与你齐名。” 苍白兽人抬头嘶吼:“德古拉!我才是这次征服战的统帅,方才就算是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够杀了那个异界人类!” “好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德古拉微微闪动蝠翼,一阵真切而猛烈的狂风席卷开来,朝着采石关逼压而去,“要是你动作太慢了,我可不会等。” 狂风过境,采石关中昏天黑地、飞沙走石,狂风一过,将许多用粗重铆钉固定在城墙上的防御工事直接吹飞毁坏,一切城楼箭塔当即粉碎零落,墙垛崩塌、旌旗断折、将士匍匐、万军惧伏! 德古拉显然对自己的力量十分自信,而且对眼前这一幕相当满意,身形飘飞接近,狂风一阵大过一阵,似乎要将整座采石关连根拔起! 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回荡风间:“鸟人,在我面前也配御风?” ------------ 第六百零二章 虚空仙法 话声刚落,狂风倏停,但并非风平浪静,而是天地为之凝固,漫天沙石飞散,此刻丝毫不动地停滞半空。 皇甫克命目睹了这场惊天斗法,自己刚才太过用心注视,差点忘却了施法护住自身,待得蝠翼兽人德古拉催动狂风,他赶紧定住自己与周围将士的身形,以免被神风刮上半空。 皇甫克命并不相信德古拉能够对付得了楼银章,但是看见山巅被乌云轰碎那一刻也难免心惊,如今听见异人上师的声音,悬着的心这才落地,而且又一次惊叹高人妙法。 楼银章并没有显露身形,这让德古拉紧张起来,他再度扇动蝠翼,而且幅度与频率渐大,狂风呼啸、天地失色,采石关外早已是一片激荡,肉眼所见仿佛是另一个混沌的世界。 然而任凭德古拉刮起的狂风有多么猛烈,却也无法撼动采石关半分,狂风就像泥沙一样沉积在关墙之外。 流风无形,如何堆积起来?这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玄妙境界,被楼银章定住的狂风,并不是停歇静止,而是处于另一片虚空之中。 以风纳风! 德古拉也渐渐察觉到了,他所施展的狂风仿佛永远吹不到采石关,明明狂风呼啸依旧,但彼此间仿佛越来越远,刮起的狂风就像落入一个无尽的深渊,宁静得让人心生恐惧。 “别光顾着看了,动手!”德古拉立刻明白对方之高深远在自己之上,抛弃矜持,催促萨鲁迦与他一起联手破敌。 萨鲁迦的双臂镰刃有撕破虚空世界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是根植于萨鲁迦生命本源,每次动用都是极大耗损,若无必要萨鲁迦也不会动用。所以之前他进攻采石关,也只是让罗刹邦大祭司汇聚散逸生机,以此变化身形此冲锋陷阵。 如今战况,早已不是凡夫俗子能够插手的了,就连罗刹邦大祭司都无法干预,更别提双方将士了。 萨鲁迦一声怒吼,双臂镰刃直斩横劈,交错的芒刃弧光意图撕碎虚空世界,连同其庇护的采石关也一并摧灭。 楼银章岂能使其如愿?神风再起,乱流交加,这一下可是动真格了,采石关外天塌地陷,仿佛世界末日。 由于无限晶壁的存在,阿瓦隆世界无法毁灭,楼银章纵有仙家玄功也做不到,若是强行施法,会即刻造成无限晶壁的力量反馈,封禁周遭天地一切异变。 楼银章正是从齐德仲处了解到阿瓦隆世界的这点玄机,不与萨鲁迦正面硬拼虚空法力,而是迫使无限晶壁生效,镰刃劈斩威势瞬间化为乌有,德古拉卷动的狂风也彻底沉寂。 两位兽人大能皆是刚从异界降临不久,收服了罗刹邦的同族,便急于征战各方,根本没预料到无限晶壁还有这种用处。不是罗刹邦太过愚昧落后,而是楼银章的手法太过巧妙,反借无限晶壁挡下杀着。 沉寂只是一瞬,崩毁的天地再度“愈合”,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若是这般激烈斗法发生在九州世界,早就引动天劫劈落,但是在阿瓦隆世界却无异状。 楼银章有心算无心,蓄势已久的狂风反化而出,两条透明的风道直射而出,将德古拉与萨鲁迦困束其中,狂风将生机精气吹散湮灭,这一手跟罗刹邦大祭司正好相反。 生机精气眼看不断散灭,两位兽人大能赶紧收敛精神,萨鲁迦的身形干脆变回原本数丈高矮,却不料这又落入楼银章算计之中。 被神风虚空所困的两位兽人大能无外力可借,此刻更是感觉天地渐冷。这种冷并不刺激肉身,而是侵入精神寒凉,两位兽人大能避无可避,只得硬生生接下这股寒意。 龟虽寿也出手了。 与楼银章不同,龟虽寿的身影悄然来到采石关中,依旧还是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看着天空不发一语。 龟虽寿的天霜虚空此时与楼银章的神风虚空彼此嵌套在一起,这是超脱功果之前根本无法做到的境界,两个世界相融嵌合而无所滞碍困阻,只有超脱仙家秉持道法自然之心,方能做到。 这种仙家妙法也不是凭空而来,更不是飞升超脱之后自然就做到。齐德仲参悟元始界与万界交互的玄机之后,与两位仙家推演仙法,这还是楼银章与龟虽寿还是第一次将其用于斗法。 若是由地仙或散仙施展虚空法力,根本做不到两个虚空世界相互嵌合。就像万界交互过程中,两个天地世界接触交融,有可能彼此相互化消,或者强者湮灭弱者。 如今齐德仲几位仙家还只是做到虚空世界彼此嵌合运化,想要开辟不同的仙家洞天乃至一方世界融合为一,两者差距极大,但还不至于无法证悟参详。至少,元始界是一个极佳的例子。 被困在两名仙家嵌合运化的虚空世界中,德古拉与萨鲁迦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如果他们欲施展力量,就会被神风吹散生机精气,如果他们试图收敛守御,就会被天霜寒意侵入意志。 而且无论哪一位仙家,实力都在这两位兽人大能之上,地面上的罗刹邦大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崇拜的神灵苦苦挣扎。 罗刹邦大祭司显然察觉到两位大能居于劣势,如今正是他出手救援的时候,他舞动身子、怪吟异唱,脚下地面一阵蠕动,无数老鼠大小的蝌蚪虫破土而出,眨眼间虫潮似浪,向采石关方向逼近。 “皇甫克命,该你们有所作为了!”楼银章的声音再度传来:“罗刹邦陈军此地,还有大祭司随行,若能在此尽诛敌酋,你所求之功绩不仅圆满,也是天都帝国局势一新的契机!” 听罢此言,皇甫克命胸中热血涌动,赶紧高声喝道:“众军听令,各就各位!今番成败在此一举,我与诸公同进退、共存亡!” 没有人质疑皇甫克命的话语,有如给浸满油脂的干柴丢下一枚火星,瞬间在采石关上燃起无尽战意与热血! ------------ 第六百零三章 雪山冰川 雪浪交叠,其中缠夹着无数鬼怪哀嚎,无数千奇百怪的魑魅魍魉在滚滚雪涛中隐现,就像整座雪山倾倒而下,有移山填海之威。 大雪山战场不似采石关那么波澜壮阔,此地最初是一片无名山脉,山腰之上终年覆雪,是双月城与扶桑列岛之间的缓冲疆界。 扶桑列岛是拥有号称八百万神灵的国度,实则那些神灵多是一些山精野怪和妖魔鬼物,大部分连人形也无。八百万神灵在扶桑列岛各处割据对峙,周遭海域气候异常,其他势力难以接近。 大雪山的另一侧是一条狭长半岛,扶桑列岛的势力在数百年前延伸至此,对天都帝国觊觎依旧,却多次被双月城所阻拦。如今与罗刹邦合作,采石关大战频仍,正是扶桑列岛趁隙偷袭之机。 天都帝国在大雪山中修筑了不少烽燧坞堡,如今是双月城常年派兵驻守,利用复杂险峻的地势阻挡扶桑列岛进攻。 一重又一重的山峰连绵不断,放眼望去,雪山连绵到天际,而扶桑列岛的万千精怪翻山越岭而来,引动远方山脉雪崩,呼啸而至。 血甲堡位于另一侧的山峰之上,对面雪崩之势波及不到山上,但是感受这地面微微震颤,血甲堡中的将士也是心中战栗。 月宫门人早已来到血甲堡中布下防御术式,调动周围山峰脉动,与血甲堡一体护持,雪崩之势固然强悍,但是在冲到低地时消弭得极快,雪浪消散之后,只剩下众多妖魔鬼怪冲杀而上。 血甲堡中准备就绪,城楼顶端的烽燧燃烧不断,火光灼烈与天光辉映,以血甲堡为中心,绽放出一片烈焰华彩,照得周围雪山一片金黄耀眼。 被这片烈焰金光一照,无数魑魅魍魉通体青烟直冒,一阵哀嚎声起,血甲堡外妖魔乱舞,就像被烈火烧身一般,当即阵型大乱、攻势顿减。 此时血甲堡中箭矢如雨,那全是经过术士法力加持的破邪箭镞,而且血甲堡中的弓弩手皆是百中挑一。 破邪法箭命中精怪之后,一阵爆竹声响,妖魔鬼怪的形体暴胀瓦解,变作一团黑雾消散,洁白的雪地没有收到一丝染秽,只有星星点点的结晶细屑残留,肉眼几乎不可见。 扶桑精怪分作三波袭来,每次都是引动周围山峰雪崩袭来,都被血甲堡以同样的方式抵御击溃,大致测算一下,至少已有数千精怪被消灭在血甲堡外。 如果仅是这样的攻势,那么扶桑列岛不可能攻破血甲堡,众将士稍稍安心,却听得一个清冷声音:“众人小心。” 月白仙子此时突然现身,凌空而立俯察周围雪山,只见一阵寒光闪烁远方山巅,是一名通体宛如冰雪塑造的女子,身着扶桑异邦服饰,手里提着一杆十字枪,也似冰雕一般。 “冰川之主?”月白心中暗道,来者可是扶桑列岛中有数的强者,最擅长驾驭冰雪,甚至她所身处的地界,气候也是极为寒冷,在扶桑列岛中占据一片领域。 但冰川之主并非喜好征战杀伐的人物,过去月白只听说过她的名号,如果不是来者形貌过于特殊,月白自己也不敢肯定眼前所见。 冰川之主一出现,原本寒冷的大雪山再度飘下鹅毛大雪,月白心生警惕,赶紧传音血甲堡众将士与同门: “你等顾守堡垒,这场大雪有异,继续运转防御术式,让烽燧的火再烧得旺一些!” 血甲堡的烽火并非寻常传讯火光,而是经过特殊法力术式加持的破邪烈焰,每天都要让烽燧受阳光照射,这样在面对扶桑列岛的精怪时,烽燧烈焰发动照射,一切非人之属都被会烈焰金光所显露身形、压制削弱,这是血甲堡面对扶桑列岛最为重要的手段。 说起来,这种特殊的烽燧烈焰并不是月宫所设,而是天都帝国早年间开拓疆域,面对诸般非人异类的诡异潜藏,往往白天攻略一地,夜晚失陷伤亡。帝国术士中有一批高人,走遍整个帝国疆域边陲,在各处险要关隘设下这无数烽燧烈焰,专门用于护持帝国不受异类侵犯。而这批帝国术士后来也成为了帝国学院的开创者,是天都帝国重要的基石栋梁。 如今帝国学院传承略显式微,双月城一带几乎没有帝国学院的人手,血甲堡烽燧也只是由双月城守供养的术士来维护运转,月白深知人手不足,便将月宫门人调派至此。 大雪飘落,月白小心施法避让,这偏偏雪花之中,蕴藏了十分强大的力量,凡人触碰会在转眼间被冻成冰雕,禁绝生机气脉,要是这冰川之主施展风雪之力、改变气候,袭扰双月城一带,那么造成的损失恐怕无可计数。 能够让一向沉寂孤高的冰川之主现身出手,看来扶桑列岛这次也是动真格了,月白把定心思,不打算让冰川之主继续催动冰雪,化作一团月辉直扑远方山巅。 冰川之主早有察觉,冷漠眼神微抬,一片天地间凝冻固结,本以为能困住来袭之人,却不料那片月辉宛如无形之物,直直穿透冰封天地,抵近冰川之主身前! 这就是月瑕剑的妙用,阴晴圆缺的变化之一,可以穿透地仙高人运使的一片虚空法力。 再现形,月白递剑而出,月辉无处不映,剑势由四面八方攻向冰川之主。 冰川之主首次露出惊讶神色,冰雕十字枪绕身一舞,枪尖变化万千,就像多了一层冰雕壁垒,挡住所有剑势。这可不是虚空法力,而是真切的法器妙用! 冰川之主虽然手持十字枪,却不是擅长近身搏杀的人物,只见她枪杆顿地,周围地面冰锥乍现,堪堪抵住月白直刺攻势。 月白身化清辉旋身连刺,身姿宛若仙舞,在一片冰晶雪景之中,飘零飞荡、穿梭自在,攻守态势浑然合一,冰川之主引动风雪与冰锥上下合击,居然也无法探出月白的破绽。 不过冰川之主的实力终究在月白之上,几番攻势之后耐心渐失去,冰川之主举起十字枪,抛射而出! ------------ 第六百零四章 雪浪滔滔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冰川之主不像是萨鲁迦那样的大力士,掷出的十字枪没有强悍威势,而是聚引周遭风雪,扭曲了抛射过径,任凭月白身化清辉如何躲闪,都能一击命中。 月白身形飞遁极快,转眼间在附近雪山中穿行数十里,却根本无法甩脱身后追击的十字枪,正当她心中略胜焦急之际,却听得齐德仲传音道: “月辉照形,化尽杂芜,唯余空灵。” 一句话点醒了月白,她不再遁逃,手中月瑕剑高举指天,十字枪已在身后,赫然贯穿身躯! 然而十字枪射过,却没有丝毫血光或交错激荡,月白的身形渐渐浅淡,十字枪就像什么都没有穿过一边,就连月白残存的幻影都没有收到虚空法力所扭曲。 正当冰川之主疑惑之际,头上月辉大放,一阵剑光如飞瀑倾落,冰川之主闪身躲避,剑光直接将山巅削去十余丈,轰然巨响震彻群峰。 月白的身形显露在天空,她脸色微白,似是元气耗损过剧,但却有一丝喜悦挂在眉梢。 阿瓦隆世界与九州世界天地玄理有别,穿行世间之法无需地仙位业便可施展,齐德仲揣摩许久,约莫是求证离形去知便可施展。对应天都帝国术士传承便是三品以上,魔能联合体亦有具体次第划分。 月白如今经过齐德仲点拨,道法修行犹在用功途中,但法术修为已有三品成就,穿行世间之法还未参透圆满,就在这危急关头被齐德仲一语点化,直接遁行到冰川之主头上,一剑扫落。 不过月白还是头回施展挪移遁空的穿行之法,消耗法力元气甚巨,一般都是要有充足准备,或者借助特制的器具与阵法,贸然施展终究有莫大凶险。尤其是在地仙高人运使虚空法力的时候,穿行之法有可能失效,更有可能施法反噬自身。 若是在平时,齐德仲肯定不会这样指点道法,如今状况危急,也只好把握一丝机缘指点月白。而月白最后那一剑也更是精妙,若非冰川之主实力高深,恐怕根本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劈成两截。 冰川之主足踏冰云闪避,她一招手正打算将十字枪收回,然而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滚滚洪川,就像雪山群峰之上,突然出现一股沛然潮浪! 强者!冰川之主心中暗惊,这绝不是方才与自己战斗的那个小姑娘能够施展出来的手段,虚空法力化虚为实,潮浪席卷并非幻象,而她自己的十字枪居然被潮浪缠裹不得脱离。 来者实力强大,冰川之主不欲硬拼,缓缓落下身形,足踏冰雪之中,就此凭空消失。她既然是冰川之主,那世间有冰雪之地便是她主宰的领域,天降潮浪又如何?照样难损她分毫。 “愚昧。”天地间一道声音淡然回荡,月白听得清楚,正是齐德仲的声音。 齐德仲本人并未现身,甚至他本尊仙身犹在月宫洞天之中,此刻祭起六合仪在身前缓缓转动,低眉垂目宛若内视观照,实则法眼照遍六合无碍,冰川之主无论身处何处都逃脱不得,更何况她的十字枪已经被齐德仲所困。 雪山广袤,白雪皑皑,想要在这么大一片范围中找出善藏雪域的冰川之主,单凭力量强大是做不到,就算是将山脉崩碎、消融白雪,冰川之主照样可以遁逃,可是齐德仲不想使之如愿。 以仙家法眼观照六合仪,冰川之主形体消散无踪,仿佛整座雪山都有她的形迹存留,齐德仲运化虚空洪潮,有如天河飞瀑,整座雪山经过一场洪水席卷,十字枪在洪潮中翻滚,伴随酷烈寒意,洪水渐渐凝结成冰。 但这可不是冰川之主的威能,而是齐德仲所施展的法力,翻滚的冰雪交缠一同,常人看去并无二致,这也是冰川之主立足根基。 冰雪相卷,群山之间就像一锅沸滚的白粥,没有任何外力的扰动,冰雪不断翻腾冲荡,一时化作龙蛇虎豹、一时化作刀枪剑戟,就像有千军万马在冰雪中纠缠厮杀,外人根本无法判断谁是谁非。 月白落在被自己削平的山顶,小心观察着脚下冰雪变化,却不敢随便展开元神感应,两名高人激斗的力量足可震散元神,外人就算想插手其中,也要掂量一番自己的实力。 混乱之中,十字枪在雪涛上滚动不止,一条雪白晶莹的手臂将其抓住,意图挣脱混乱,只听闻轰然一声,雪浪向四方激散,徒留一条冰雪残臂握住十字枪,跌落在灰白岩基。 月白在高处观望,下方山脉就像突然多了一片光秃,天地灵犀与激荡变化被瞬间抽空,跟周围外界隔绝开来。 很显然,十字枪不过是齐德仲故意放出的诱饵,逼冰川之主现身夺枪,在激荡雪涛之中,冰川之主定要现出部分形体,齐德仲就趁这一瞬施展大法力,逼开冰雪,以一片空灵清圣之境,困住十字枪与冰雪残肢,让冰川之主无所遁形也无所借力。 残肢消融,冰川之主的形体再现,却变得异常浅淡虚弱,十字枪倒插在地,她本人却蜷缩在地动弹不得。扶桑精怪之属并无真正的人身形骸,皆是天地精华变幻凝聚。如今这具幻身,丧失了多年积累的冰雪本源,若是再赞一击,冰川之主定然殒灭。 无形的空灵之境将冰川之主困锁其中,齐德仲巧施妙法,将其挪移摄走,冰川之主凭空消失,周围冰雪缓缓合拢,最终归于平静。 “扶桑列岛主将顿失,短日内必不敢再来,如何应对你随意便是。”齐德仲的声音远远传来,月白朝着双月城方向深深施礼。 月白知道,齐德仲并非嗜杀好战之人,冰川之主并未被消灭,而是被齐德仲所带走――说是俘获也可,只是不知道冰川之主会被如何对待。 且不说冰川之主的遭遇,眼见方才惊天动地雪浪翻飞,血甲堡众将士早已是目瞪口呆,再见强悍恐怖的冰川之主消失不见,众人登时欢呼雀跃,血甲堡仍旧屹立不倒、烽火长燃。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零五章 精怪之属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混沌的意识仿佛要散离,如果不是外界波动十分平缓,冰川之主恐怕连最后这点残存的灵识都保不住,显形驻世的形体淡若云烟,真的只要一丝风就能将她吹散,虚弱得无法动弹。 一阵甘霖仙露飘落,无声之中润化万物,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属性气机,却在玄妙的运转中,滋润了冰川之主的灵识、重塑形体,让周遭一切感应重归真实。 冰川之主这才向四处扫视,只见自己处身在一片月色清辉笼罩的原野之中,身后不远处是一名身披雪青鹤氅的男子,她翻身摄来十字枪正欲提防,却不料十字枪倒插在地如老树盘根,抽拔不动,连自己身形也在握枪一瞬被定住。 “仙家法眼所见,过去、现在、未来皆明澈通透,你欲为种种,岂能避过?”鹤氅男子低眉垂目,语气淡然,就像看见平常事物一般。 “你是什么人?”冰川之主身形一震,在男子言毕之后,定身力量消散不见,她小心提起十字枪,却不敢贸然发起攻击,两者差距非是寻常。 “在下齐德仲,凡尘万界一散人尔。”鹤氅男子言明自己身份,一手在膝上张开,一枚雪色灵丹抟圆转动,充沛凝炼的寒冰力量让并冰川之主无比熟悉。 “这……这是我的力量!”冰川之主不可置信:“你到底是什么人?” 齐德仲并没有自居仙家,缓缓抬眼直视冰川之主,清澈杳远的眼神一望无尽,似将冰川之主的灵识摄入: “精怪之属,寄以地利灵机修养灵识、显形驻世,擅借天地玄机变化,却终究难有超脱,反受一地气象所缚。你自号冰川之主,若守自家洞府清修不出,我也无心登门踏户,奈何你等兴无名之师,那便是自寻覆灭之途了。” 仙家妙识中,齐德仲表达了自己的一种想法,他察觉到冰川之主的修行根基,其实并不适合劳师远征。过去冰川之主在扶桑列岛上不与各方往来,既是其人性情也是因为冰川之主的本质特性。 能够驱使冰川之主离开驻身地域前来攻伐,那就说明扶桑列岛背后亦有高人降临,如果冰川之主有心悔改罪愆,齐德仲可以助她回归出身之地。 听闻此言,冰川之主的戒备也稍稍松缓,她沉声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代表会受你随意指使,我过去从未听说天都帝国有你的存在,像你这样强大的降临者,何必要插手进入阿瓦隆世界的战乱之中?” “国小地狭而目光短浅么?”齐德仲暗道一句,如果换做是他的二弟子云霁,面对异界来客降临,肯定会用尽心思去摸索推演来者出身与机会,无论是战是和,总归要牢牢掌握局势,怎会像这冰川之主一般,连万界交互引致的劫数都看不清楚。 “齐某亦不喜战乱纷扰。”齐德仲坦言道:“只是如今诸天万界都要应这一场无边劫数,齐某不过随缘法愿心而行,既有感应便有所行。如今插手之辈,缘法根本早已难断,齐某身处其中也只能谋求善果。至于你等随波逐流之辈,怕是连立身之本都摸索不着。” 冰川之主回应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齐德仲看了看手中凝炼的冰雪灵丹,一振腕抛给冰川之主:“服丹之法你该明白了,就在此时此地恢复形体,齐某要观察整个过程。” 冰川之主接住灵丹刹那,灵识中涌现出运转冰雪灵丹的法诀,不仅能够恢复被齐德仲斩却的那部分力量,而且还能有所精进,这其中奥妙冰川之主一时难以参透,但也明白这是莫大福缘。 齐德仲早就一眼看透眼前这名扶桑精怪的心性面目,也懒得与她浪费口舌,既然是惧强贪图之辈,那便示之以威、诱之以利,仙家行事没必要顾忌他人讥语。 至于凝炼与运转灵丹的妙法,冰川之主能够领领略多少,从中又有何证悟,那就是她自己的机缘了,就算天上掉馅饼了,也得自己够高才能抓住,毫无作为便有天赐之仙缘,那不过是生计困顿的愚夫愚妇之颠倒妄想。 齐德仲之所以让冰川之主在他面前重塑形体,就是想要参悟扶桑精怪的存在状态。精怪之属似妖非妖,也不是阴灵鬼物,形体并非血肉之躯,却有五感六识。 看着冰川之主并拢双腿侧身坐下,灵丹消散化作一片冰云,周身有晶莹雪光闪烁,肉眼所见并无特异变化,但是在仙家法眼中却是尤为清晰。 仔细体会之下,精怪之身更像是某种灵识寄托显形,他们最初降临阿瓦隆世界,恐怕连实际躯体也没有,在混乱的战局中十分脆弱,所以才在偏远的扶桑列岛藏身,渐渐演化成后来所谓的八百万神灵。 实际上血甲堡外的大战,受烽燧烈焰照射下被消灭的数千精怪,并没有真正死亡,而是回归扶桑列岛的本源发端之地,重新受天地精华凝聚成形。 只不过这个过程跟轮回新生一般,即便恢复本来的形体,灵识智慧只是一片空白,无论过去如何强大,新生精怪都会失去过去的积累,所以冰川之主十分忌惮齐德仲要抹去她多年修来的精气。 而能够驱使冰川之主进攻天都帝国,想必扶桑列岛背后的高人也看出这些精怪之属的玄理根本,如此看来毕竟精通修行的人物,只是不知其所参修的法门有何精妙? 冰川之主恢复得很快,运转一番法诀之后,还修成了另外一种独特天赋,就是能把自身精气凝炼回灵丹,必要之时将灵识寄托其中遁逃而去,只留幻身惑敌。 但是冰川之主也很清楚,自己这种手段,根本没法迷惑齐德仲。她眼前这名男子,看似一直低眉垂目无心外事,但整片月色清辉笼罩的原野,仿佛无处没有他的眼神。冰川之主想要逃,也无处可去,干脆缓缓来到齐德仲身前,俯身叩首。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零六章 弹指灰飞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你为何跪拜于我?”齐德仲问道。 冰川之主俯首说道:“恳求先生求赐仙法。” 齐德仲直言道:“是你主动侵略犯境,被我所败后侥幸未灭,得机缘而重塑形体,非齐某于你有所亏欠,为何还要我赐下仙法?” 冰川之主从容不迫中带着一丝谦逊:“如果先生赐下仙法,我愿意从今往后追随与侍奉先生,为先生征讨各方,将整个阿瓦隆世界收入囊中。” 齐德仲的脸色有些许变化,就像看见一只叫声特别有趣的小鸟,然后笑道:“齐某无心行征战杀伐之事,此间天地世界万千众生自有取舍,无需齐某主宰,更谈不上所谓的归属。另外,我赐你仙法,你却要随侍于齐某,你我彼此到底是谁获益更甚呢?” 齐德仲是超脱仙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帝室皇裔的废太子,况且他当年就已弃帝位而去,如今更不会再起登临世间众生之上的念头,否则修行功果尽废。别的仙家有何追求修证不提,至少齐德仲自己不会这么做,这根本谈不上好处获益云云。 若以世俗得失而论,冰川之主又要请赐仙法,又想随侍齐德仲,这对她而言无疑是所获仙缘甚多。而齐德仲自己有没有护法侍者,本身并不会有何转变,反而是多了一丝缘法纠缠。就像齐德仲传授月白道法修行,不是随便指点几句便可飘然离去的,其中缘法牵连甚广,这也是下界临凡的劫数。 这也是为何大多数九州仙家飞升之后不再下界显圣的原因,一世修行求证圆满,尘缘积业已尽,下界纠缠反是自寻劫数,一动凡念劫数便至。 但是就齐德仲所知晓的状况,超脱仙家并非没有下界临凡的经历,只是极少在凡夫俗子面前彰显仙家玄妙罢了。而且到了齐德仲这般境界,所谓仙家玄妙也仅是立身处世的一些举止而已,若彼此皆是仙家,自无玄妙超凡可言。 凡夫俗子人人都能走路说话、吃饭睡觉,谁曾将此视作神奇?返璞归真,正是道家仙修所求。 而冰川之主的言行举止在齐德仲面前,法眼观之早已一目了然,甚至是预见到这一幕,或许齐德仲也期盼着她能够展现出更为独特的一面,只可惜依旧未脱仙家法眼之外。 面对齐德仲的反问,冰川之主并没有流露出愠怒之色,反倒更为温顺地下拜,幻化而成的异邦衣裙也缓缓下滑,雪白的肌肤泛起一片樱红,让周围充满暧昧的幽香,凡夫俗子近前恐怕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唉。”齐德仲叹气道:“齐某见你灵智已开、苦修多年,本该有求证超脱念头,而非行此索求之态,既如此,齐某也不必客气了。” 听见这话,冰川之主还以为即将得到仙家高人的临幸,抬起头来正欲逢迎,却见齐德仲屈指一弹,冰川之主头颅往后一扬,欣喜面容凝固不动,媚态尽显的身姿渐渐失色,变作冰雕一般,清风一扫消散殆尽。 仙家高人要动手就动手,话已说尽、机缘赐尽,这冰川之主还不醒悟回头,齐德仲何必还与之纠缠?抬手将其打杀,一缕灵识甚至不得回转扶桑列岛,被困在月宫洞天之中,受齐德仲仙家法力所摄,又炼成一枚抟转不定的灵丹。 “齐仙友何必叹息?”此时,楼银章的声音传来,他与龟虽寿已经在采石关外斩灭了萨鲁迦与德古拉两位兽人大能,采石关大军也击溃了罗刹邦大军,罗刹邦大祭司身受重伤急忙撤退,两位仙家自然也回转月宫洞天。 齐德仲说道:“冰川之主的行止,让我想起了在避风港世界遇见的道岸,彼此心智相差悬殊,冰川之主却得此下场,当真福兮祸兮。” 被齐德仲收复的道岸,如今留在元始界中修行,齐德仲在飞升之后,留下了一道化身在元始界,一面陪伴侯亚夫等人,一面指点道岸和凯洛斯的修行,如今二人都有不小进展。 龟虽寿问道:“这冰川之主不正是凡夫作态么?贪占欲求无所止境,若有失意便心生怨忌,反倒认为是他人亏欠于自己。” 齐德仲摇头道:“若她真是凡夫,我何必在她面前现身?凡夫尚且能可教化,冰川之主已有高深成就,却仍旧困囿此等心念之中,留之便是祸端,就算不死在月宫洞天,也会死在其他战场。” “这么看来,倒是罗刹邦的兽人们简单多了。”楼银章说道:“采石关一战,我已大致摸清罗刹邦的实力,如今主要是依靠风暴祭坛中召唤来的异界同族,只可惜现下反客为主,从风暴祭坛中出现的兽人太过强大,罗刹邦反倒成了被驱使的喽啰。” 随言化境中提到,风暴祭坛是罗刹邦为了在万界交互中,能够更好引渡同族降临的仪式。罗刹邦显然是认为阿瓦隆世界适合繁衍延续,想着能够调来异界同族大军,只可惜结果不如人意。 九州世界有天衍玉锁布置禁制,限阻异界门户与邪魔入侵,如此推衍,世间自然也有感应召唤异界生灵的手段,如果让齐德仲出手,他甚至可以身处阿瓦隆世界,然后在元始界与九州世界开辟穿行门户。在万界交互的如今,让两界之人齐齐来到阿瓦隆世界,只不过毫无必要罢了。 以此推演,当年九州世界的天王教掌握伊甸圣器,或许也能够召唤异界生灵降临,只不过这一点被九州修行界早早窥破,所以天王教成为逐鹿九州霸业中最早覆灭的一支。至于天王教是否打算召唤异界生灵降临,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而阿瓦隆世界与九州世界不同,不同的族类与国度并存对峙,万界交互对于彼此而言是危机也是转机,感召异界或家园故土的同族作为臂助并不奇怪,甚至跟异界邪魔合作勾结也是利害使然,罗刹邦的风暴祭坛只是如今局势的一个缩影,其他国度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状况。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零七章 选帝龙战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天都帝国算是少数没有异界同族的国度了,齐德仲等仙家的现身只是随缘而至,事前并没有刻意了解,如今齐德仲斩灭了冰川之主、采石关一战斩灭两位兽人强者,其他国度肯定有所感应,算是彻底划分界限,就算齐德仲无心纷争,实际上也影响了阿瓦隆世界的局势。 而如今局势正是符合羽衣轻当初设想,将各国各族的高人强者卷入越来越大的杀劫之中,从而将万界交互的混乱局势集中在阿瓦隆世界,唯有如此方能从根本处断绝乱源。 罗刹邦与扶桑列岛的进攻被齐德仲等仙家所化解,本来一触即发的举国大战却是乍然停顿,面对仙家高人坐镇,千军万马也无大用,齐德仲的出手瞬间改变了战乱的格局。 凡夫俗子很难理解齐德仲这种仙家高人的境界,他并不会妄造杀业,面对大军犯境,并不是要出手杀个血流成河才算完事,高人斗法较量的是局势与潮流,面对面拼杀不仅是落于下乘,而且是置身于凶险劫数之中。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贸然发动大军攻伐,罗刹邦与扶桑列岛就是极好的借鉴,这并非是否与天都帝国敌对的关系,而是各路高人纷纷降临之后,造成的必然结果,齐德仲不过先行一步打开这种局势。 棋占先手便有优势,双月城战局之后,天都帝国派驻大军支援精灵开垦拓荒,很显然已经达成共识。 天都帝国之中亦有高人,否则不可能在列国之中屹立长久,而在战事稍缓之际,便有人前来月宫洞天拜访齐德仲。 来者是帝国学院三夫子之一――步皇图。 和常人想象中必定是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三夫子形象大不相同,步皇图外表是三十多岁的游历学子,头顶戴笠、身负书箧、布衣芒鞋,跟随在商队之中毫不显眼,若非齐德仲具备仙家法眼事先有所感应,哪怕是异界散仙都无法察觉步皇图的到来。 步皇图并没有直接飞天寻找月宫洞天的门户所在,而是来到皇甫克命所处的驿馆中。采石关大战之后,双月城守请皇甫克命继续留在双月城,正打算好好答谢这位执教大人,谁都没想到步皇图会亲身前来,让皇甫克命震惊不已。 在一番见礼之后,步皇图表达了他欲一见异人上师的想法,显然采石关一战声势更大,楼银章展现的实力确实震惊列国。 “有客自远方来,若我等再不相迎,便是无礼了。”一道清朗声韵传入驿馆之中,却不是异人上师。 只见驿馆大门无风自开,以齐德仲为首的三位仙家同时来到,翩然进入驿馆却没有惊动其他人。 齐德仲主动开口说道:“我等非是月宫之主,只是暂时落足,不便在月宫相见结交,所以亲来驿馆相会,步夫子不会嫌我等疏陋吧?” 步皇图上前行礼道:“能得几位高人出手相助,实乃天都帝国之福,鄙人代表帝国学院致谢,还劳三位高人折节相迎。” 齐德仲还礼言道:“步夫子不必如此,我辈闲散惯了,行止恐有违帝国律法,还请步夫子先行谅解。” 步皇图赶紧连连相劝不必介怀,心中对齐德仲等人也有不小改观,原以为能够击退罗刹邦与扶桑列岛围攻的高人,必是桀骜难驯、心高气傲之辈,步皇图名字虽响亮,其人性情却是恬淡平和,此番前来已经做好恭顺准备,没想到齐德仲这么容易相处。 众人都不讲究华贵富足,直接就在驿馆中一间静室对谈,步皇图敞开话题,讲起天都帝国这些年的状况,以及女帝本人的态度。 天都帝国施行的并非嫡长子世袭制,因为面对列国环伺的局面,单纯的父子兄弟传承难以保证帝国屹立,皇帝本人需要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当今天都皇帝乃是女子,是六十多年前竞逐选帝龙战中的胜利者,天都帝国在女帝治下蒸蒸日上,多次击退来犯敌人。 女帝本人也有一品术士的成就,不过正如齐德仲所知晓的情况,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对养生延寿讲究不深,一二品术士也只能做到筋骨不衰、形容不改以至于寿终正寝。 很显然,女帝陛下寿元将尽,此刻又逢万界交互、天都帝国内忧外患频频,此刻若贸然召开选帝龙战,无疑是让天都帝国陷入更大的危难之中。 帝国学院作为天都帝国培养术士人才的根本重地,一向忠诚于皇帝本人,当今名动帝国的三夫子都是女帝的拥护者。所以早在几年前,女帝陛下就着手指定与培养帝国继承人――当今皇嗣姜丹。 天都帝国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类似状况,若是权势足够大的皇帝直接压过选帝龙战的传统,直接指定继承人,但一般也要继承人能够承担得起,而不是在尊长庇荫下的弱者。 好在姜丹早有二品术士成就,而且在帝国几处重要行省担任要职、颇有政绩,其人若继承帝位,守成自是有余,只是进取魄力略显不足。 三夫子恰恰是在这一点上产生分歧,尤其在眼下这种状况,有人认为正该是天都帝国开疆拓土的时机,姜丹性情仁懦散漫,当个太平时日的皇帝还算过得去,战乱纷起就压不住底下群雄了,更别说虎狼列国。 步皇图本人是支持皇嗣姜丹继任帝位的,因为姜丹正是他步夫子旧日的学生,若是姜丹能够登临地位,步皇图则是帝师身份。当然,步皇图也非是此等逐名俗辈,他的确认为姜丹堪当大位,外界对姜丹评语仁懦云云也并非切实。 如今各方尚在暗中角力之际,齐德仲等仙家降临,大展玄通之后显然成了一支游离局外的新势力,步皇图抓准时机前来拜会,不可否认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笼络齐德仲等人,为姜丹登临帝位铺平道路。 步皇图坦白明言:“如果三位高人肯出面相助,帝国学院愿奉三位为降世圣灵,号召万民顶礼膜拜。”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零八章 炼器之法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闻言,阖眼思忖良久,最后开口笑道:“世间权位之争寻常不过,齐某无所谓置身事外事内,皇嗣贵人齐某亦不曾见识,其人作为所牵乃是天都帝国,非是我辈。至于奉为降世圣灵之言日后休提,齐某消受不起。” 步皇图问道:“齐先生有何要求尽管提出,鄙人与帝国学院定会尽力达成。” 齐德仲摇头道:“看来步夫子是将齐某看做俗世商贾了……也罢,便如此就是。步夫子请看此物。” 言罢一翻手掌,齐德仲手中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印,散发着厚重威势,印纽是龟蛇玄武。 “此物是……”步夫子眼神一亮。 “此器名为玄龟印,七品术士成就者便可御使,能够发玄龟灵胄护身,亦可凭之施展法术,有指地指水成钢之妙,化转物性刚柔之变,其余种种妙用可伴随御器之人修为法力而渐趋深广。”齐德仲解释道:“炼制此器采取之材质,是日前帝国学院赐赠月宫中一片白玉石的边角裕料。” 步皇图非常惊讶,无数念头闪过,他当即问道:“不知齐先生打算如何才肯将此等炼器之法传下?” 步皇图非常精明,他没有看见玄龟印就被迷惑了心神,齐德仲能够在阿瓦隆世界炼成此器,说明这是一种帝国学院并未掌握的技术,如果能够学会,帝国术士人手一枚玄龟印,对天都帝国国力飞跃必定是极大推动。 齐德仲将玄龟印递给步皇图说道:“具体的炼器之法就在玄龟印之中,步夫子应能领会,不如先行参悟,有缺漏不足之处,再让齐某拾遗补阙便是。” 同席而坐的另外两位仙家虽然面不改色,但也十分清楚这份礼数之重。齐德仲可是九州修行界千年难遇的宗师人物,这夸的不是他法力如何精深、境界如何高超,而是对道法玄奥的阐释与解悟,能以炼器之道开创传承,让后世传人承其福缘,甚至泽披众生。 齐德仲传给云霄等弟子的是炼器之道,是为直指天地自然之道,具体法术与器用不过是修行所得,用之护身御劫。而如今传给步皇图的是炼器之法,言简意赅讲解炼制法器的过程与方法,抹去了众多博杂繁复的境界领悟,就跟工匠就图施艺一样,没有太多高深道玄,以步皇图的修为很快就能参透明悟。 并非是齐德仲藏私,而是传道与传法对于他这种仙家高人而言有本质区别,他对于月白的指点是有心留下一脉道法传承。而交给步皇图的炼器之法,不过是单纯的器物之用罢了,反正对方想要的就是这个,求仁得仁、得偿所愿。 步皇图运转灵识感应玄龟玉印,发觉其中仿佛另一个小天地,无数玄妙叠沓涌现,却又不会冲击灵识,无论识海多么深广,总能恰到好处的盈满,只待感应之人细细领悟。 当步皇图在识海中阅毕玄龟印中留下的仙家妙识,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数十年以温厚长者示人的他,眼神中掩不住狂热,他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真是精妙到极处的法诀!原来我们过去一直走在弯路上……好、好呀!五品术士便可炼制法器,待我算算……” 齐德仲当然清楚步皇图在想什么,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与九州道法修行差别甚大,虽说境界高深之辈也是屈指可数,但入门求证并不算太难,五品术士少说也有数万之众,光是这个数量就超过九州修行人的总和。 并非帝国术士就一定不如九州修行人,两者无法类比。天都帝国在阿瓦隆世界中,面对强敌环伺必须拥有尽快提升实力、或者说战力的手段,术士传承流传下来,就说明此法有所助益,从其传承便知是为战火中求存。 道法修行虽也有斗法厮杀的手段,不过终究是为长生久视、飞升超脱,两者目的截然不同,修行过程中的感悟也不能直接衡量高低。 就以炼器之道为对比,九州修行人是将法器视作自我身心的一部分,法器有损,自我形神也难免受创,所以善护器物与护身自惜是一回事,彼此不能轻易分割,从而也延伸到修行人彼此相处之道上。 而天都帝国术士,过去对种种法术器具的看法,无非是如刀枪箭矢一般的消耗品,用完再补充便是,漫长的战火中必然导致这种延续方式。或许在过去的历史中,也有帝国术士曾经迈出更远,不过那不足以改变整个术士传承的现状。 如今状况不同了,阿瓦隆世界有不少异界高人与大能纷纷降临,无论是亲身下场参与争斗,还是传授超凡的技艺,都可以在眼下时局中极快普及开来。天都帝国不必从头修炼道法,只要习得这炼器之法便可,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天都帝国自然不缺。 而且齐德仲传授的炼器之法更像是总纲性质,在此基础上加以发散,将会有无穷无尽的变化,这一点也恰是帝国术士所擅长,只要假以时日,对天都帝国国力将有极大的提升! 这就是天都帝国继续屹立的关键!这就是扶助皇嗣姜丹登临帝位的本钱!这就是他步皇图求证精进的根基!过去一切迷障阴霾仿佛瞬间扫空,步皇图眼界前所未有的清晰开阔。 缓缓从震惊与狂热中回味清醒,步皇图这才明白齐德仲的高深所在,眼前这个人,随意指点几句便能使得帝国国运振兴起来,只要他继续青睐于帝国,那么天都帝国独霸于阿瓦隆世界将不再是空谈! “齐先生!”步皇图强抑兴奋:“边地荒芜,不如随我一同前往帝都,我还有许多未知之处,想要与齐先生请教。先生不愿受圣灵之位,帝国学院上下惶恐之至!” 齐德仲暗中与两位仙家通气,并且留下另外一道化身于月宫洞天,未来日子中继续指点月白修行,而他自己则说道: “既然步夫子盛情邀请,那齐某也不好拒绝,只待步夫子回转,齐某便一同动身。”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609章 珠玉湖边 天都帝国的帝都位处中央行省,具体位置是珠玉湖畔,依靠珠玉湖连缀锦龙江上下游,帝都有着极为便利的航运和繁华贸易,成为整个天都帝国的核心。 天都帝国经历了数次迁都,如今帝都水城的雏形,其实是一座湖岛营寨,是天都帝国先民为了躲避荒野妖兽,在珠玉湖上一座小岛繁衍生息。 后来锦龙江与珠玉湖几经旱涝,湖水岸线较之故旧要低浅,岛上寨城直接接连陆地。彼时天都帝国已然大拓疆土,寨城百姓开始垦荒经营周遭,并且利用地利,发展航运贸易,很快就使得珠玉湖城繁华富庶起来。 几百年前帝国迁都至此,帝国学院的术士高人开始调节周围环境,保持珠玉湖不受洪灾泛滥波及,并且拔起湖底岩基,在一个新的小岛上修建帝国学院府门,有桥梁与帝国水城相连,如同是珠玉湖上的一串宝石。 一般帝都百姓是不能轻易过桥的,桥上有士兵把守,另外一头也有帝国学院的术士值守,修炼法术也需要清静氛围,这一点倒是与道法修行须寻福地洞天类似。 帝国学院所在的岛屿虽然不是受仙家洞天所庇护,不过周围天地间却有十分严密的无形防备,甚至不仅局限于学院岛,也包括整座珠玉湖和周围山川。 数百年经营下来,帝都附近早就布下了不知多少防护术式,就像精密仪具在不停运转,凡夫俗子是看不见的,如果有其他国度或异类生灵入侵,防护术式发动起来连仙家亦要回避。 齐德仲并不是进入帝都然后再通过桥梁前往学院岛的,而是在步皇图的带领下,直接踏水凌波前往学院岛,两位高人收拢形迹变化,显然是不打算惊动整个学院。 不过这种做法瞒不住其他人,帝国学院另外两位夫子――王守仁、袁青柏,早早就来到岸边一处系舟渡口等着。 袁青柏身材高大、面白无须,朝着步皇图问道:“步夫子为何有此鬼祟作态?” 步皇图抬脚落地,察觉到袁青柏并没有发现齐德仲的身形,于是答道:“袁夫子息怒,我此番前去双月城有重大发现,需要与二位夫子私下商谈。” 袁青柏追问道:“步夫子去往双月城才没几日,如今匆匆而返,难道就真的调查清楚了?采石关一战,帝国学院监测到巨大的法力波动,显然是有异界高人降临,步夫子就算有所发现,也该暂留双月城观望事态发展。” 步皇图还想说话,这时齐德仲刻意显露形迹,把袁青柏与王守仁两位夫子吓了一跳,他们各自警惕戒备、暗自潜运法力,只要形势有变则可发出惊天动地的术式。 “二位夫子莫激动!”步皇图劝阻道,嘴上虽然紧张,心里看见这幅场景还是有些暗自兴奋的:“这位齐先生就是异界降临的高人!此地不宜多谈,二位夫子与齐先生请随我来!” 袁、王二人稍按敌意,四人来到一处湖畔水榭,此地是夫子传授高深术式的禁地,一般学院成员不能进入,更别说周围暗藏的诸般防备。 “这里能说了吧?”袁青柏质问道,他直视齐德仲说:“阁下修为高深难测,降临天都帝国究竟有何图谋。” 齐德仲笑笑没有说话,步皇图拿出玄龟玉印交给袁王二人:“你们自己看!” 在场不是超脱仙家便是一品术士,都是心念通透之辈,玄龟印在手,灵识自然明悟,袁王二人的震惊不下于步皇图,立刻就明白这种炼器之法对天都帝国的影响。 步皇图算是涵养极佳的高人了,在回程路上心中念头杂乱无章,想得都是如何尽快普及这炼器之法、提升国力,有无数的奇思妙想迸发涌现,让他难免生出一丝焦躁。 齐德仲早就料到这种状况了,炼器之法交给其他人不适合,只有像步皇图这样的术士高人才能运用到极致。实际上齐德仲不过是点化一丝关窍,最终展现和运用,还是要看各人自己的领悟,步皇图修为高超,一窍通而百脉通,袁青柏与王守仁也是一致。 王守仁放下玄龟印,向齐德仲问道:“先生法诀玄妙高深,如此慷慨之举,不知所谋为何?此间言谈不涉机心,还望先生坦言相告,否则我辈不敢贸然收下如此重礼。” 三夫子也不是莽撞之辈,齐德仲给出的礼数太过厚重,而且展现了远在三夫子之上的境界,就如今看来,像齐德仲一样的人物还不止一个,这样的异界高人降临天都帝国,安危祸福未有定数,就算要相帮,彼此也应该要有了解。 “齐某此来,无非止乱、破劫。”齐德仲说出来的话语很简单,可是仙家妙识十分深广悠远,其中牵连到万界交互的前因后果、种种诡秘,包括了群星旅团利用噬魔推动万界交互进程,诸般异界族类降临阿瓦隆世界各有图谋。 这是一场牵连极广的万界大劫,其他世界生生灭灭、灾祸劫难不去多提,单纯就讲阿瓦隆世界本身。 由于无限晶壁的特异存在,阿瓦隆世界注定会被许多异界族类所觊觎。谁都希望能有一个长久稳定、适宜繁衍的天地世界,加上九大国度多多少少与异界族类的关联,更是将争端推向极致。 为了族类繁衍和扩张,阿瓦隆世界固然广大,却未必能够彼此共存,现在插足入局者越来越多,精灵也是其中一支,谁都不愿相让,谁都想夺占更多,这场杀劫是无法回避,而且将越卷越大。 齐德仲本人其实无所谓去帮助哪一支势力、哪一个国度,单纯从俗世获利而言,天都帝国能够提供的,也未必就在其他势力之上。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跟齐德仲也没有什么香火之情,与道法修行毫无关联,不过是万界浮沉中众生万象之一。 不过既然齐德仲决定了要止乱破劫,就要有立身落脚的根基,而不是虚无空谈,需要有所作为,自然也有所抉择。 ------------ 第610章 帝王功业 齐德仲不是要操纵天都帝国,而是他认为天都帝国有能力在这场杀劫中有所作为,能够消弭更多乱象变数,所以才提供炼器之法。 但是这么做无疑是将天都帝国拉入杀劫之中,所谓作为是要付出十分沉重代价的,而且结果如何尚在未定之天,对天都帝国未必全然是利好。 只不过如今就算没有齐德仲,天都帝国也已陷足万界劫数之中,至于想要做覆灭于潮流中的弱小浮藻,还是拨动潮流的弄潮儿,齐德仲让三夫子自行抉择。 三夫子彼此对视一阵,暗中交流了一番,步皇图最先答道:“此事非我等三人能够决定,还需要禀告陛下圣裁。” 齐德仲说道:“齐某等得起,就不知天都帝国等不等得起。” 袁青柏起身言道:“我现在就入宫面圣,将如今状况禀明陛下!” 王守仁疑惑问道:“袁夫子此举是否太过急躁?” 袁青柏反驳道:“现在哪里还是迟疑的时候?皇嗣姜丹的事就莫要再争拗了,我现在就入宫表明态度!” 齐德仲之前从步皇图那里了解到,最初反对皇嗣姜丹登基的正是这位夫子袁青柏,不过现下他主动放弃过去针锋相对的立场,显然是明白局势之迫切,已不容三夫子阋墙,在继承夺位上退让。 三夫子都有直接入宫面圣的特权,袁夫子入宫一趟,回来却不是一个人,圣驾御銮直接来到帝国学院,在一片紧密安排下,齐德仲见到了当今天都帝国的统治者――女帝明当空。 已年近百岁的女帝陛下依旧是青春鼎盛的模样,驻颜有术、仪态万千,而且比三夫子多了一分无可匹敌的威严。 水榭之中,女帝亲自拜见齐德仲,身为天都帝国的统治者、也是一品术士,她很明白眼前这名男子关乎帝国未来存亡,帝王威仪逼近,也不能让齐德仲神色稍变,光是这份定力便是世间稀有。 “齐先生降临天都,朕甚感喜悦,欲拜先生为师,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女帝面带笑容正襟危坐。 齐德仲当然明白女帝的想法,如今女帝寿元不多,她本人术士成就虽高,如果有更进一步的机缘,她怎会错放? “陛下福缘深厚,若能息心止念、见素抱朴,未尝不能窥仙道门径。”齐德仲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只是陛下欲求延年驻世,恐怕放不下帝王功业。” 女帝怎会听不懂齐德仲的意思,沉吟道:“先生是说朕抛却帝位方有仙道机缘么?其实这些年国内承平,虽偶有边陲战事,终究未成祸殃,但眼下状况……” “帝王功业与仙道修行是否相悖,齐某并不清楚,若陛下欲求两者并证不悖,恕齐某才拙。”齐德仲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有一种修行,是齐德仲并未动念求证的,那便是世间人皇帝主之道。最初齐德仲在乾朝国师冯华真人的设计中,便是要做那仙道帝王,只可惜齐德仲放弃了此道。某种意义上,齐德仲放弃做仙道帝王,自然也引来龙霄佩为铲除后患而出手,才有往后九州种种乱象。 人间帝王功业能否与道法修行并行不悖,齐德仲真的不知道,或许有人能够做到,但齐德仲是不会的,他也教不了。如果女帝明当空欲求的是这般境界,齐德仲也无能为力。 不谈太过虚无缥缈的缘法牵连和因果业障,道法修行中无法回避的闭关参修、推演证悟,一入定境不知岁月之变,这样是没办法正常处理朝政诸务的。如果有何求证便要闭关,将政事托付他人,那还何必要这位帝王?如此作为反倒是对治下臣民不负责任,齐德仲教不了这种修行。 同时齐德仲也以仙家妙识委婉提醒女帝,正是当今阿瓦隆世界局势大变将起,天都帝国之中也将面临一场全新鼎革。女帝本人的存在,就代表着一股旧势力,不论女帝陛下意愿如何,都将成为鼎革过程中的阻力,这对于天都帝国应对未来杀劫并非益事。 倒不如趁此鼎革将至,女帝退位、不问政事,让旧势力无可依托借力,让全新风气席卷帝国上下,天都帝国自然有匡合寰宇的机会。这就看女帝明当空是否将天都帝国视作私家所有了。 这的确是一个重大的抉择,如果说女帝欲求长生仙道,无非是希望能够继续统御天都帝国,但这种权欲之心非是为了贪图谋私。人皇帝主之位,谋私所得又有几许?女帝所想只是希望天都帝国能够在自己意志和见证下走向强盛,这也是绝大多数追求长生的帝王所想,而不是单纯地长享声色之欲。 为而不恃,功成弗居。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变化之理,且都处于变化转换的过程中,世事发展变化并非是单纯为了达到某种状态,也不会停滞在某种孤立的状态。所以当世事运行之理已产生变化,最好就是改变自己,莫要依旧停留于过去,否则便是自取祸殃了。 齐德仲将这个道理告诉了女帝陛下,明者自明、悟者自悟,话已至此,说得再多也无用处。 此番会面之后,女帝没有应承什么,直接起驾回宫。一旬之后,传出女帝陛下抱恙,召皇嗣姜丹入宫聆诏,这便是确定姜丹继位正统了。 果然,又过了月余,女帝陛下逊位,皇嗣姜丹正式登基为天都帝国新皇。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并且颁布了一系列政令,奉明当空为太皇。 逊位之后的明当空并未远去,而是移驾帝国学院中修养,陪伴一同的还有太皇的一子一女,对外宣传是修养病体,并且不见外客。有帝国学院府门所挡,一些想请太皇施展影响的旧日重臣,不得其门而入,而那些都是不重要的闲事了。 齐德仲自然也在帝国学院之中,平日里除了指点太皇及其子女道法修行之外,便是在帝国学院中翻阅无数典籍,将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来龙去脉摸索清楚。 ------------ 第611章 碎星神梭 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比帝国本身历史还要久远,帝国先民因上一次万界交汇来到阿瓦隆世界时,就有一批术士高人作为领航。 可是这段历史因为后来的战乱波折,所以记载模糊不清,自相矛盾之处甚多。不过齐德仲还是从其中大致了解到帝国术士的传承根本。 术士传承讲究血统。因为最早的一批术士察觉,自我求证与修炼的拘束甚大。为了尽可能便捷地培训出更多术士,方便族人在阿瓦隆世界站稳脚跟,早期术士经过大量残酷的人体试验,人为地制造出术士血统。 可惜这些人造术士也背叛了他们的创造者,造成了严重的伤亡,术士传承几乎就此断绝。月宫洞天的开创者就是少数反对人造术士的高人前辈,选择带着一批族人与仆从远赴荒野,另外寻找繁衍之地。 前人的苦难,后人是很难有真切体会的,历史当中的血泪经历,典籍史书上只是一行字。 而这批人造术士,其实也是天都帝国先民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术士血统伴随着繁衍流传开来,如今有数十个家族能够确认与这批术士先驱有着直接的血统关联,自然也是天都帝国中的名门望族了。 术士血统如今大致已经融入整个天都帝国的子民中,其实无所谓血统纯正云云。如今培养术士,主要还是依赖于帝国学院传授体系严谨丰富,辅以帝国庞大的财力供养,不单纯是只看血统本身。 所以如今的术士名门,更像是帝国勋贵世家,累世之下,成为天都帝国最为庞大臃肿的寄生体,原本还是皇嗣身份的姜丹,就屡次向女帝进言,要求整肃这些旧日术士名门。 术士名门终究还是有着庞大势力的,姜丹就算登基之后也未必能轻易下手。而如今齐德仲传授了炼器之法,加上阿瓦隆世界的局势变化,迫切要求天都帝国集中人力物力,自然需要加强中央皇权,与术士名门无法回避地产生矛盾。 面对如此状况,姜丹再也不能对术士名门的冗耗视而不见,大力推动变法改革,雷厉风行拔除了几个一贯与中央对抗的刺头,然后要求帝国各个行省重新编撰术士册录、上交帝国学院复核。 如今世人方知,姜丹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便仁懦胆怯,当他不再受到太皇明当空的束缚,姜丹自然展现真正的手腕。 齐德仲虽是仙家,平日里指点太皇一家道法修行,不过他可忙碌得很,自从传下了炼器之法,帝国学院中几乎一改清静氛围,来自帝国各地的术士高人,用心钻研炼器之法,短时间内就炼制出各种各样的法器。 炼器过程不易,稍有不慎便是器毁人伤的结果,所以起初都需要齐德仲来旁观护法,最重要是获得更多指点。 而且和修行人炼器护身不同,帝国术士炼制的法器,就是追求杀伐之利,或者围绕这一点延伸的妙用。 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天都帝国的术士传承本就十分丰富,落实到具体炼制法器,有很多过去的经验作为参考,炼制而成的法器威力强悍,光是试验威力就需要齐德仲这种仙家高人出手收拢激荡。 …… 一连串轰然爆散,一片鸿蒙虚空之中,星河灿烂、云蒸霞蔚,星辰崩毁破碎之威,仿佛要将周围虚空撕碎。只见寰宇无尽,星辰崩灭间,一道飞梭火光倏忽千万里而去,将周围光景化作火海。 火光飞梭带动一片星河扭曲、云霞卷浪,仿佛要冲到鸿蒙虚空的尽头,去势犹然未尽,群星为之摇颤。 此时一直金铁交迸之声回荡寰宇,火光飞梭如遭迎头一击,去势顿缓,周遭景致一收,方才激荡全然不见,只有珠玉湖畔秀丽风光。 齐德仲负手站在岸边一块突出的礁石上,对面是一片浅谈,当今帝师步皇图脸色严肃,手里握着一柄金灿灿、明晃晃的短梭,法术灵光照得步皇图周身泛出光明。 “步夫子修为了得,这件‘碎星神梭’威力浩大,居然也能御使自如、收放随心,看来天都帝国又添一利器了。”齐德仲点头赞道。 步皇图缓缓调匀气息,擦了擦额间薄汗,两手捧着金梭言道:“齐先生谬赞了,碎星神梭能够成器,全赖齐先生妙手施为,否则反倒是凶险了。” 碎星神梭是帝国学院集中大量人力物力,兼览帝国术士传承和长久以来的作战经验,炼制出威力巨大的法器。此法器之强悍,就连一品术士御使操控也要小心,不是小心波及过广、便是以免法器威能反噬自身。 齐德仲知晓帝国术士的追求,特地在碎星神梭中布下一道法阵,能够辅助御器之人运使虚空法力,一方面可以构设虚空世界困杀敌人,另外也可以粉碎虚空世界挣脱困境。 碎星神梭算是帝国学院狂热之作,其威力远超众人预估,而且最好是几名一品术士高人联手施法御器,不仅能够控制自如,而且能够发挥碎星神梭极致威能,攻无不克、无坚不摧。 法器炼制完成后,还要进行试验,奈何碎星神梭威力超乎想象,最后还是由齐德仲出手,展开一片虚空世界演示法器神威。结果无所谓输赢,是让众人都能领略神梭之威。 明明演示过程中惊天动地,但是学院水榭中波澜不惊,但周围众人又能感应到虚空世界中的星辰震动,这难免让人感叹齐德仲之高深莫测。 如今碎星神梭只是经过试验,帝国学院还打算尽快将其应用于实战之中,而且目标已经选定,就是与天都帝国接壤、多年来屡屡侵吞疆土的幽冥森林。 最近帝国边疆传来消息,说是精灵已经开始向幽冥森林进发,垦荒过程中遭遇了一些阻击,战事虽然不大,不过森林中涌现了一群形态怪异的树精,给精灵造成不小损伤。 齐德仲则从羽衣轻那里了解到更多,这些树精不是其他异界族类,而是被幽冥森林吞噬的始祖精灵! ------------ 第612章 渡世方舟 精灵的繁衍生息与人类和其他生灵不同,有的精灵是父母交合后诞下,有的精灵是父母在神圣树木前结合,却由神圣树木孕育新生的精灵,甚至有的精灵干脆是无中生有般化生而出。 而精灵的死亡也不是其他生灵或人类认知中的生机消散,更像是一种回归。形骸体魄不会有腐烂朽坏的过程,有的精灵在寿元将尽时会直接化作树木,而这些树木也有可能会孕育出新的精灵。 如今被幽冥森林占据的地域中,原本有一大片就是过去精灵繁衍生息、化木新生的秘境,始祖精灵在离开阿瓦隆世界时,还有大批树木尚未育化新生的精灵,而今却被幽冥森林所吞并。 幽冥森林将这些始祖精灵的神圣树木融合为自我生机的一部分,从而产生了种种异变,演化成一种具备精灵生机特性的怪物,也就是树精。 树精未必能算是精灵的同族,在齐德仲和羽衣轻这种仙家眼中,他们无非就是幽冥森林的化身,为了弥补幽冥森林缺乏灵活作战而诞生。显然幽冥森林也察觉到近来阿瓦隆世界的局势变化。 单凭古登奇麾下的精灵族人,未必能与整个幽冥森林对抗,而且要是作战中死伤过重,那么古登奇重新延续阿瓦隆精灵的愿心也将毫无意义,所以他请托羽衣轻出手协助,希望能与天都帝国一同,首先针对幽冥森林。 有些事情凡夫俗子不知,超脱仙家彼此是心知肚明的,齐德仲如今对天都帝国的影响十分巨大,若能推动天都帝国征讨幽冥森林,一来剪除边患大敌,二来也能开疆拓土,使得国内世家将门得益,对皇帝姜丹也是极大利好。 而且真的到了高人对阵之时,古登奇本人也会亲自出手,毕竟恢复精灵故土就是他之愿心。 在碎星神梭炼成之后没几日,天都帝国朝堂之上,便开始了对征讨幽冥森林的讨论。由于皇帝本人新近树立的权威,以及许诺赐封征讨之地,让许多兵甲传家的将门子弟都十分狂热地支持征伐大计。因为这关乎他们封妻荫子、振兴家业功绩。 与术士名门不同,帝国将门是天都帝国开疆拓土的真正砥柱,术士高人固然强大,可是攻下一片疆土之后,总需要有人垦荒、屯驻、治安,在天都帝国初年,都是由这样的一批批将门子弟将帝国疆域真正确立下来。如同双月城守一般,就是典型的将门子弟。 庙堂之上的争论喋喋不休,最后还是由皇帝姜丹拍板决定,派三支大军征伐幽冥森林,同时向圣光教廷派出使者,联络与之一同进军,牵制亡者国度,以免二者联合。 圣光教廷与亡者国度也算是累世仇怨了,不单纯是土地疆域的纷争,而是信仰根本的冲突。天都帝国希望圣光教廷牵制亡者国度,防止其支援幽冥森林,反之圣光教廷也是作此打算,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罗刹邦与扶桑列岛,此前一战皆有损失,想要趁此从背后袭击,恐怕还是力不从心。 齐德仲虽在帝国学院中自享清静,但他并非无所作为。他的一道化身在元始界中找到塞西莉亚与凯洛斯等精灵族人,讲述阿瓦隆世界的状况,两支精灵族裔都愿意出手援助同族,齐德仲则施法接引“猎手”号母舰降临。 如今的“猎手”号巨舰经过精灵和散仙高人的重新炼制改进,可以说得上是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了,不再是通体漆黑、满布尖刺的狰狞模样,而像是杰出工匠雕琢而成的青金色镂空锥形瓶。 巨舰的驱动内核也换成了少阳道君亲手炼制的“羲和神光”,保证巨舰穿越不同世界之能,而且拥有无穷无尽的运转能源。巨舰内部也被改造得宛如一座城市,塞西莉亚父女打造精灵秘境的高超技艺也运用其中,完全说得上是洞天福地一般了。 古登奇在见识到这艘巨舰之后,认为“猎手”号的旧名不太符合精灵一族的审美,将其改称为“方舟”。 方舟巨舰出现在阿瓦隆世界,即刻引来各方关注,就连相距遥远的魔能联合体与星河自由合众国都派员前来考察,在一番外交磋商之后,居然形成一支三国联军,共同讨伐幽冥森林。 这样的状况实在是出乎天都帝国的预料,朝堂君臣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与精灵部族的关系。此前帝国还只是将精灵视作一支弱小的势力,大不了在征伐幽冥森林之后,将精灵册封为藩属,让他们保留故土家园。 方舟巨舰其实并不完全是精灵所展现的实力,也包括了元始界修行高人的影响,而这一点齐德仲并没有明言,就让各方自行揣测便是。 可怜的幽冥森林,从最初与精灵的疆域纠葛,由小打小闹演变成各路高人涌现、神仙打架,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 天都帝国南疆,五岭关也是一片烽燧坞堡相连的重要防线,由此地向南极目望去,所见只有一片深绿绵延至天边。 一望无际的树海只是天都帝国与幽冥森林之间的缓冲地带,看似平静安定的环境,实则常年危机四伏。五岭关上的将士无论昼夜都要谨慎提防,稍有破绽,树海之中就会涌现出潮浪一般的藤蔓,可以在一夜之间没过五岭关头。 不过这一次状况不一样了,不再是天都帝国被动防守。只要将视界抬高,就能看见一艘横贯天空的方舟巨舰,在大地上投下一片阴影。行径过程虽是静谧,但是看见这一幕的五岭关将士,无不是感受到一阵无形压迫。 席卷关上的风越吹越急,朝着关外树海吹去。流风扰动树木,化作涛声压境而至,无形波动一遍遍地回荡在大地各处,让一切生灵无所遁形。 几声辽远雄浑的尖啸声自远方天际传来,树海的尽头就像缓缓隆起一座山脉,整片大地都感受到幽冥森林的激颤与怒意,五岭关上地动山摇,大战一触即发! ------------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两界之狭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此番征讨幽冥森林,精灵与天都帝国是为主力,魔能联合体与星河自由合众国虽然有派兵助阵,但主要是前来观测战况,战后的地盘瓜分与收罗与他们二者无关。 这一次精灵不再从地面缓步推进,包括古登奇本人与麾下精灵族人,都一同登上方舟巨舰,数以万计的精灵术士在方舟巨舰中凝聚成一股庞大的力量,绚烂的淡青色弹幕泼洒在幽冥森林之中,瞬间使得树海化作火海。 幽冥森林中有多少棵树木,这恐怕是阿瓦隆世界最大的谜团了,但是这些树木都是幽冥森林这个整体的一部分,是庞大树灵的无穷化身,在无休止地吸噬着整个世界的生机灵性,在齐德仲的眼中,幽冥森林也是噬魔之属。 幽冥森林扎根极深极广,从而完全改变了森林覆盖之下的大地构造,如同一片陆洲被缓缓剥离,激散的强烈冲击足可毁灭万物。 然而在五岭关上,羽衣轻端坐高岗之上,身形不动、衣袂轻扬,仙家法力施展开来,镇锁陆洲分崩破碎之威,五岭关上的将士只感觉到足下的摇晃,却不知咫尺之外,是能够将山川大地碾成齑粉的激荡。 “邪障!认罪受缚、莫生孽业,尚可得一命留存,如此顽固不化,唯有伏诛一途!”羽衣轻展开仙家妙识,透入整片广袤幽冥森林之中,直达地骨根系,试图逼出森林灵识。 幽冥森林并没有给羽衣轻任何回应,狂乱混沌的识念伴随着大地震颤将周围天地化作一片扭曲的虚空。 “放肆!”一声怒喝自方舟中传出,古登奇位于巨舰舰桥之中,严肃的神色仿佛要透射出方舟之外,形成一股威压,将混乱扭曲的虚空抚平镇服。 古登奇怎能容许幽冥森林将这片精灵家园破坏殆尽?他身形化散,与方舟巨舰融为一体,无远弗届的虚空法力铺展笼罩,凡夫视界之中,会看见被幽冥森林所破碎扭曲的大地山川,产生了幻觉一般的重影。 真正的超脱仙家就算斗法,也无需摧灭万物,古登奇展开了另一片天地世界,将幽冥森林及其广大的地骨根系纳入其中。就像是两片重叠世界,彼此明明并不相扰,却让横跨两界的幽冥森林被困锁禁锢。 此时从五岭关向天空望去,方舟巨舰已然消失不见,那是处于另一片天地世界的激斗。 当古登奇率领方舟巨舰与幽冥森林激斗正酣之际,天都帝国一方终于有了动作,帝国学院三夫子联袂出动,三人成品字形凌空结阵,法阵中央正是金光四溢的碎星神梭。 三夫子如流星飞遁,直入幽冥森林深处,发动碎星神梭,移转二十八星宿、天干地支诸般方位,在广漠树海布下星河巨阵,这是齐德仲传授三夫子的法阵,如此攻势可以断绝幽冥森林的化身转移。 过去对付幽冥森林最困难的一点,就是无法找到其扎根之处,幽冥森林中并没有一棵特别显眼巨大的树木,这也就是说,幽冥森林的根本生机可以随意在树海中转移变化。 至于是想一击之间覆灭整片幽冥森林,见证古登奇与之斗法的艰难,便知道那也不是凡人能够想象或者做到的事。 眼下幽冥森林横贯两界,三夫子以碎星神梭发动星河巨阵,如同流星火雨急急飞坠,落地之后爆鸣不断,就像将给树海扣上枷锁一般,一切生机移转变化尽归于无。 幽冥森林显然察觉到这种变化,它极力欲挣脱古登奇的虚空禁锢,但是面对方舟巨舰的狂轰滥炸,以及古登奇本人的无尽威压,幽冥森林受创严重,根系枯干、树海焚尽、枝叶焦灰、花果凋零。 正当两界激斗之际,西方天边一阵黑云滚滚而来,看似迟缓却来势汹汹,三夫子有所感应,御使碎星神梭发动攻势,轰然一击震散黑云。 黑云散去,是一个奇怪的身影,灰黑残旧的斗篷包裹下,兜帽漆黑一片,看不见真切形容,身形仿佛如一阵烟云,流风吹拂不见具体身躯线条,好像就是一件斗篷悬在半空。 “这是……亡者国度?”袁青柏立刻认出来者出身,当即戒备再提。 亡者国度在阿瓦隆世界中来历最为久远,据说始祖精灵在离开之前,就曾与一支亡灵大军交手。 亡灵并不是一种特定生灵族类,而是某种法术实验失败后的产物,如同瘟疫一般席卷了阿瓦隆世界。亡灵所到之处,生灵凋敝、万物死寂。 与幽冥森林吸噬生机不同,亡灵的存在就像是世间生灵的反面,不断抹灭世间生灵繁衍,而且不断污秽世间,试图将阿瓦隆世界改造成只有亡灵的乐土。 亡灵不仅可以腐坏生灵,就连毫无生机的金铁之物也能腐蚀毁坏,所以久远前一度强盛的星河帝国,也被亡灵侵扰得分崩离析,几经跌宕才有自有合众国的新生。 真正能够克制亡者国度的,还是异军突起的圣光教廷。教廷的圣光神术能够抵御亡灵的侵袭与腐化,大量零散邦国追随下,圣光教廷迅速成长起来,并且组建强大的圣教军,将世间各处的亡灵消灭干净,只剩下如今的亡者国度。 亡者国度所占据的境域,是一片连圣光神术都无法照耀洗礼的,多年来圣光教廷一直都希望联合其他国度,彻底铲除这片污秽邪恶之地。奈何后来列国格局渐成,包括天都帝国在内,都不愿意看见圣光教廷不断膨胀,所以圣光教廷迟迟不得再有进取。 如今天都帝国与圣光教廷达成共识,愿意共同覆灭彼此多年以来的恶患,天都帝国与精灵的合作更是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实力。 只是谁也想不到,在这种恶战关头,亡者国度居然还能派出人手支援幽冥森林。三夫子联手施为,一击之下便知来者绝非泛泛。 “切莫让其扰乱了战局!”袁青柏低声喝道:“既然亡者国度也要插一脚,我们便叫他有来无回!”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一十四章 精灵母神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黑斗篷没有任何回应,身影飘忽一阵,周围天地失色,一片灰白延伸开来,那是只属于亡者的虚空世界! “小心!”步皇图一边警醒众人,法术施展没有一丝迟疑困顿,碎星神梭射出一片流光,试图撕裂这片亡者虚空。 亡者虚空一片死寂,而碎星神梭却有湮灭这片虚空的巨大威能,灰白空洞的色调中,陡然涌现一片绚烂刺眼的光明,黑斗篷不及反应,亡者虚空就被星辰流光撕出一片巨大缺口。 黑斗篷形体化散,亡者虚空也随之湮灭,三夫子以为是对方见状不利而逃遁,没能察觉对方潜入星河巨阵之中,再度展开亡者虚空,将碎星神梭发出的神威困锁在另外一片世界中! 幽冥森林一下子被三片虚空世界相互包容起来,周遭天地看似尚未有变,但一切感应都变得扭曲紊乱,天地玄理颠倒混沌,隐约要触动无限晶壁的修复机制。 就在此时,齐德仲出手了。 虽然齐德仲远在帝都学院水榭之中,但仙家妙法无所谓上下四方,凭六合仪运使仙家法眼,普照天地大千、纤毫毕现,齐德仲也能清楚见证三界之变。 寰宇之间、九龙神火齐动,天地之中、有如神人拨弦,神火飞矢赫然离弦,从无名中出现,复归于无名之中。 九龙神火同时贯入三界虚空之中,神火所至天地重归清明,道法自然、复守归根,三界忽而不见,方舟巨舰再现天空、亡者死华回旋地脉、星河火雨飞陨不绝。 虚空世界一旦展开运作,几乎就是一片独立的天地,想要从外界攻破根本不可能,因为两个世界相互隔绝,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外部”可言,除非能够感应虚空世界的存在,或者像幽冥森林一样倒霉,同时横贯三个虚空世界、感受诸般变化,否则外人无法察觉虚空世界中的一切变化。 而像齐德仲这样,以仙家妙法将三个虚空世界重新聚拢、化有为无,更是玄妙难言,是比强行破除一方虚空世界更高深的境界。 此时端坐于五岭关上的羽衣轻也有了动作,只见他轻轻抬手,指间掐着一根松针切,那是随他入门修行至飞升成仙的仙家法宝,屈指一弹,一线金光直入树海,虚空中泛起一阵涟漪,松针切直直没入地脉不见。 斗篷怪客不具实形,遁入树界地脉,自以为能够避人耳目,殊不知在太华门出身的仙家眼中,却早已一目了然,此等鬼仙修行之法,太华门历史上可是有过相当见证与针对的。 松针切没入地脉,羽衣轻虽未运转虚空法力,但是地脉灵犀为之凝固阴结,幽冥森林本想吸噬地脉生机以恢复,却被羽衣轻横生枝节,斗篷怪客也被羽衣轻的仙家妙法逼出。 “逃哪里去?”齐德仲移转音容化境,一道流光飞至,正好将斗篷怪客扣住,正是六合仪。 六合仪有运化虚空的妙用,一样可以用来收拿困锁,斗篷怪客自以为能够插手此战,可惜现实根本不容许幽冥森林覆灭受阻。 地脉被锁、化身移转被封印,幽冥森林再无掩藏躲避之机,高高隆起的地层中,一株畸形扭曲的巨大树木拔地而起,树冠并无枝叶,而是一朵横径数十里的花苞。 花苞绽放,光是花瓣抖动展开,就引起周围旋风连连,当花苞完全绽放开来,花蕊之中是一个略显女子的身形,下半身都埋在虬结的囊体之中,仿佛是这棵畸形巨木所孕育。 “薇薇安……”古登奇看见花蕊中的那名女子,分明是精灵模样,神色却由不得大变。 远方的羽衣轻与齐德仲都有疑问,古登奇也有察觉,仙家妙识中进行了解答―― 始祖精灵的繁荣并不是三大贤者所开创的,在古登奇等人之前,始祖精灵有一个共同的母神――薇薇安。 始祖精灵的传说之中,薇薇安就是精灵的创造者,她用自己的血肉与灵性,创造出精灵族裔与繁衍的秘境。不仅所有精灵、包括三大贤者都蕴含了薇薇安所传下的神性,所以才造就了精灵种种特质。 如果说九州上古之时,还需要许多先贤圣人一步步求证开拓,以至于后世道法修行境界次第完善。那么精灵族裔从其诞生伊始,就有薇薇安留下的传承心印。而且不仅留在精灵的血脉之中,也留在了精灵的家园故土之中。 由此可见精灵一族的天赐福缘何等丰厚,齐德仲充其量也只是总结自己一生修行传授门人弟子,而薇薇安却将自己所得到的一切,育化了无数后人。这也难怪为何艾菲斯会选择身化一方世界,庇佑族人,因为精灵血脉与灵性之中,就存在着这种无私的慈爱。 这也能够说明,为何古登奇心心念念要反攻回阿瓦隆世界,因为只有回归精灵故土,才能让精灵族裔的身心得到彻底完善。 倒是多瑞恩另辟蹊径,有另寻超脱路径的愿心,这似乎正是精灵族裔超脱于薇薇安的一种展现,但也未尝不是薇薇安的追求,因为她选择了育化万千族类,这种存在方式就是独到的求证。 而如今幽冥森林显露出薇薇安的相貌,古登奇虽然驻世岁月长久,却也没见过薇薇安的真容,如今相交一眼便在仙家妙识中有所感应,这可不是染化心神的邪术能够做到的,而是幽冥森林真的将自我生机与精灵故土融合一同,所以才能展现出这种形貌。 当真讽刺!古登奇愿心所求,居然反被仇敌捷足先登,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最敬爱的母亲,落到了奸邪之徒的手中,就算是仙家也有三分怒火,这下古登奇是打算不死不休了。 “仙友且慢动手!”羽衣轻传音而至,他看出古登奇意欲催动方舟巨舰发动强攻,不过他另有想法,出言劝阻。 古登奇的身形站在舰桥上,周围都是他的学生与弟子,朝着巨树上的薇薇安半身单膝下跪,古登奇阴沉着脸回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天地平荡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羽衣轻仙家妙识中给齐德仲与古登奇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今幽冥森林融合了精灵母神薇薇安的生机灵性,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将属于精灵母神的那一部分重新剥离开来。如此一来,或可能够让久远前已经消失的薇薇安重现世间,就算无法完整塑造一个独立的存在,使之重归大地,不也是恢复精灵故土的方式么?无论哪个结果对精灵族裔都是好事。 齐德仲与古登奇都十分惊奇,因为羽衣轻所说之事简直就是逆转了因果与过去未来。薇薇安选择以自我存在来创造精灵族裔,这个过程本质是不可逆的,薇薇安的灵性就是精灵族裔集体的灵性。 这就像是从母胎中孕育而出的新生婴孩,他最初固然是母体中的一部分,可是出生之后的婴孩却是独立的存在,而且会伴随种种经历不断成长。如今的三支精灵族裔,都是薇薇安的后人,却也不尽然是薇薇安了。 羽衣轻的提议,就像是让孩子变成自己的母亲,但孩子本身还在,已经消失的母亲就像无中生有、凭空出现,这种仙家妙识展开来玄奥非常,凡夫俗子难以尽解,就算是齐德仲也难窥全貌。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仙家动念非比寻常,羽衣轻提出的设想,也总归要做到才行,所见、所愿、所行、所得,需要一致无碍,方是仙家成就,要么从一开始就别下界应劫,羽衣轻开口便是劫数,如果做不到,仙家修行自废。 这也是为何古登奇方才面对幽冥森林化出母神形迹后,脸色会这么难看。作为精灵贤者,古登奇是不可能做出有损母神灵性的行为,无论在世人眼中呈现何等形容,精灵与母神灵性是一体。 如果无法解救母神灵性,古登奇愿心不成,逢劫自斩。如果为了解救母神灵性而强攻,则是自废仙家修行发端,一样是自寻死路。幽冥森林的诡计不可谓不阴险,让古登奇这位仙家也是左右为难――而这便是仙家下界的劫数,不由得古登奇回避。 至于羽衣轻的提议是意外变数,羽衣轻与齐德仲虽是依缘法帮助古登奇,但也不是什么困难都帮他了断,镇住山川大地的震动就已经是出手了,阻止亡者国度的高人插手也是分内之事,能不能回归精灵故土,那是古登奇的愿心与劫数。 所以羽衣轻开口之后,另外两位仙家也很期待他有怎样的手段。 只见羽衣轻抬手屈指,松针切便已回到手中,就像一道凝炼流转的金光,松针切直指远方天际的畸形巨树,遥遥隔空向下一切。 刹那间风平浪静,松针切延伸开一片没有具体大小可言的虚空世界,从常人的思维判断,这个世界没有“厚度”,就像是一张纯粹的平面世界。 凡夫肉眼是看不见这个虚空世界的,但被这个虚空世界所隔绝的另一面,一切五官知觉与元神感应都化为乌有。从一面看向另外一面,只有静止不动的景色,仿佛是一张横亘天地的巨大图绘。 平面虚空直接切至畸形巨树之上,没有一丝激荡摇晃,整棵高耸巨木、连带树冠花朵和母神半身,都被缓缓“融入”了这片平面虚空,就像是一滴水透进了绢布之中,只留下一片浸湿痕迹。 只有像齐德仲与古登奇这样的超脱仙家,能够感应到发生了什么。如果说单纯斩灭幽冥森林,那么羽衣轻只要散去这股虚空法力,幽冥森林就会直接从阿瓦隆世界被抹灭。而要从中救出、或者说还原精灵母神薇薇安,却还远远不够。 松针切脱手飞出,就像是一根织补的针线,在这片平面虚空中来回穿梭,只有这件仙家法宝能够自如进出两界,静止的巨大图绘就像被慢慢解离、重构、缝合,到最后没有任何色彩,只剩下全然透彻的黑暗与光明。 那不是黑与白,而是有与无,一切色彩体现不过是凡夫肉眼与知觉的判断。羽衣轻运化虚空法力,将一切能够被判断的存在分离出来。 这一刻,羽衣轻是这片平面虚空世界的主宰者,他将薇薇安的灵性重新展现而出,没有任何具体的形容,就是虚空世界中的光明。而幽冥森林的自我意志,则被打入无名虚空之中,将其存在直接从世间抹除,凡尘万界再无此物。 这番施法足足有三个月之久,除了超脱仙家之外,无人能够领悟虚空世界的变化玄奇,方舟巨舰仍旧悬浮高空,天都帝国的大军则在安全的地方缓步推进,在密林中没有任何阻碍。 而当羽衣轻缓缓收回虚空法力之后,天地间重归原貌,那棵耸立天际的畸形巨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只余一道璀璨夺目的华光。 古登奇驾驭方舟巨舰赶紧上前迎住,将华光接引而入,落地之后化作一名银发少女模样,尖翘的耳朵分明是精灵的特征。 古登奇见状,将银发精灵少女扶到座位上,自己领着万千精灵族人朝着少女跪拜。 “恭迎母神回归!”一时间,整艘方舟巨舰发出震天动地的顶礼膜拜,强大且集中的心念愿力,就算是仙家也要回避,只有这名少女能够毫无顾忌地容纳。 银发少女有些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和身子,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古登奇跟前,将他轻轻扶起,纤细而圣洁的躯体没有半点秽亵之意,她的声音就像是所有精灵最愿意听见的慈爱与抚慰―― “请起来吧,如果我是母神,那我恐怕是太不尽责了。” 古登奇的神色有些狂热:“您是、且永远是我们族人的母神。” 银发少女神色柔和,散发着肉眼不可见、但是能够润泽心灵的光辉:“我明白了,我也知道你们长久以来追求回归故土的愿景,如今我既然回归,那就帮助你们一同重建家园,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归宿,明白我所留下的真谛。”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一十六章 开疆拓土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身形显现,六合仪缓缓飞至五岭关上,一团蠢蠢欲动的黑霾被困锁其中、不得挣脱,羽衣轻则在一旁闭目定坐,如此仙家妙法,消耗法力还是其次,运化虚空世界带来的冲击与紊乱,超脱仙家亦有切身体会。 “仙友好手段!”见羽衣轻缓缓恢复过来,齐德仲夸赞一句,此刻是他本人仙家法身亲至,手中六合仪将那亡者国度的高手炼化得七七八八,而外界世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距离开始征伐幽冥森林已经半年有余。 这三个多月以来,齐德仲一直在羽衣轻身旁护法,也亲眼见证了幽冥森林的覆灭、精灵族裔的复兴。 因为羽衣轻的仙家大法力,幽冥森林的生机被彻底抹灭,所以整片广袤树海在很短时间内腐朽消融,成为一片崎岖难行的黑土地,触目所见都是厚厚的腐殖土层。 这样一片广漠荒原对于仙家高人而言没有太大意义,可是有志于要开疆拓土的天都帝国与复兴家园的精灵族裔,那就再富饶不过的无主之地。 精灵族裔还相对矜持一些,只在过去精灵繁衍生息的区域中,在薇薇安与古登奇的指引下重建家园。而天都帝国则干脆开始跑马圈地。 要知道,这次征伐幽冥森林成功,出力最多的可不是天都帝国,除了陈兵五岭关,就只有学院三夫子曾一度现身出手,后来还是要靠齐德仲这样的仙家高人出手了结。 没有了幽冥森林这个最难缠顽固的敌人,甚至连无尽树海的地理阻隔也凭空消失,天都帝国南部疆域等同扩张了数千里,而且还是非常适宜耕种的良田沃土,这可真是天上掉的馅饼啊! 列国都不是傻子,尤其是一同观战的魔能联合体与星河自由合众国,并不乐见天都帝国陡然扩张这么大一片疆土。幽冥森林的覆灭,宣告着天都帝国边患大减,只要有足够的土地,就能够养育更多的人口,人类国度的平衡正在不断向天都帝国倾斜。 而且经此一战,天都帝国与精灵族裔达成盟约关系,精灵族裔拥有方舟巨舰此等大杀器,还有古登奇、薇薇安这样的“神灵”庇护,这支一年之前方降临阿瓦隆世界的族群,已经成为所有国度不可忽视的强大势力。 不过天都帝国的高层与古登奇等人明白,真正推动幽冥森林覆灭的并非他们,而是齐德仲和羽衣轻两位仙家高人,明明有此巨大功绩,他们二人却毫不居功,甚至隐去形迹不再露面,仿佛这场大战与他们毫无关联。 帝国学院的三位夫子还算是了解齐德仲的性情,既然他本人不现身、不开口,那就是对天都帝国的作为冷眼旁观,反正最麻烦的敌人都已经铲除,拓展疆域、开垦荒原的苦活总不可能也请超脱仙家帮忙干了吧?而且那些帝国将门子弟可都盼着这块肥肉呢! 天都帝国如何瓜分这块广漠沃土自不必多提,齐德仲除了为羽衣轻护法,也将目光放到精灵一族之上。 薇薇安的重现,对于精灵来说,恐怕是恢复自远古以来尊荣地位的关键。不过齐德仲看得出来,如今的薇薇安并不完整,或者说与最初的精灵母神有微妙的差别。 这种区别不是残缺,凡夫俗子受伤致残,无非是缺胳膊少腿,是形骸生机的缺陷。而薇薇安的状况,就像是受伤之后,年龄与心智都变“小”了。 仙家已证超脱,形容早已不受岁月之牵,也不是说哪位仙家的形迹与仙家神气受损之后就会变得“幼小”,羽衣轻施展大法力一番,也不见他有何改变。 仙家外显形迹便是内在心智,这一点并存不悖。薇薇安在重现之后就是少女模样,这说明她如今的心性就是少女,她现身之初似乎并不以精灵母神的地位自居,要么是此事不符薇薇安的立身愿心,要么薇薇安最初创造精灵,并不是什么慈悲宏愿。 齐德仲猜测,这位异界远古仙家,其实是想求证另外一种存在的状态,所以才用自我创造出精灵一族,让精灵世代繁衍,也包括三大贤者的出现。这就有点像是一名精灵母神孕育出三大贤者与无数精灵族裔,创造出过去的薇薇安也无法企及与证悟的境界。 如果说境界,齐德仲与一同降临的几位仙家,修行境界恐怕都不如这位薇薇安,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存在状态。 经过一番推衍,齐德仲认定薇薇安能够感知所有精灵的一切知觉、感应、思考、判断、行为……而且无论处于什么世界,包括元始界的精灵,她也都能感知清楚。而且薇薇安能够随意降临依凭到任何精灵的身上,至于是否施加干预与操纵,那就另说。 这种境界反倒有些像幽冥森林的无穷树海化身,但这些精灵却又是一个个独立的自我存在,不过从缘法发端处讲,这些精灵也的确是薇薇安的化身,总之这一切都非常玄妙。 如果薇薇安愿意,她可以展开自己的仙家灵识,让所有精灵共享彼此的心智与思考,这样一来精灵的心灵就能得到极大的自由与畅想,到那个时候,已经不能简单区分薇薇安与某个具体的精灵了,因为他们已然一体。 齐德仲发现,当年龙霄佩欲求证的道路,居然在薇薇安身上得到印证。然而仔细一想,薇薇安是精灵族裔中独尊的自我意志吗?恰恰相反,薇薇安的意志与心灵是无限的包容,她并非主宰,精灵万众之心便是她的意志。 可惜、可叹啊!如果龙霄佩能够见证到这一幕,或许他就会有更为广大深远的求证,也不至于将九州世界拖入混乱之中。 当齐德仲的心念归于静止明澈,羽衣轻也终于从深沉的定境中出离,他听见齐德仲的夸赞之后,轻拂衣衫,起身说道:“仙家入世应劫当真难测,不过如此也得精进机缘,我总算明白祖师为何屡屡下凡行走了。”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一十七章 亡者积阴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仙家修行之所被称之为超脱,就是因为仙家的存在状态与凡人有本质不同,身心形神与一切知觉感应的体会,都处于一种无止境的自由自在之中。 这种自由与超然,不是凡夫俗子理解的毫无束缚、任意作为,此念一起,便是身心受欲念所缚,怎谈得上是自由?不明此理,此身不过是欲念与知觉感官驱使下的肉团罢了。 从最庸俗简朴的程度去揣测,仙家之念头与心灵都是极为淡然的,念头不生则自无烦恼纠缠,也无俗世尘浊牵扯,不食人间烟火、自我存在无需依凭借托,仙家之间开口便是仙家妙识,不存在难以交流、无法理解的状况,心念感应所知、法眼观照自然通明透彻。 或许会有不通修行境界的凡夫俗子疑惑,仙家超脱世外,这样动辄千百年清静无事,难道不会无聊吗?其实“无聊”之说,本就是凡夫心念缺弊所致,是知觉感官与身心运作间未能达到圆融和谐。其实只要修行至元神显现,修行人一般都不会有无聊之感,或者说“清静无为”本身就是一种充实的存在状态。 初窥修行门径之人都能有此证悟,遑论仙家高人。这也是为何自古以来,陆续都有修行高人飞升成仙,却极少有仙家下界临凡。他们的身心已经得到超然物外的自由,凡尘世间种种不过是物类变化万象。这种境界的差别甚至远大于人类与蝼蚁,因为仙家连生灵都不是,而世人尚且有生老病死,不过是比蝼蚁更复杂精致一些罢了。 所以仙家飞升之后所去往的“仙界”,其实根本不在任何地方,也不存在方位、距离、规模可言,自然也不会是在天上,而是一种存在状态。仙界因各路仙家求证成就、和光同尘,而有无穷无尽的超然气象,至于具体的景致声色,那倒是不太重要了。 而仙家修行之超脱,也并不是单纯指这种清静无为的身心状态,而是可以选择无数种存在方式,凡尘世间万象纷呈,仙剑法眼观照无别,也可以选择亲下凡尘切身体悟。 其实仙家对于世间劫数并不是抱持惧怕戒慎的态度,而是早已明知结果如此,仍旧去证、去修、去悟,玄妙非常。 羽衣轻展开仙家妙识中提到,太华仙家其实经常下界行走,只不过化身形容万千,也不以仙家玄妙示人,甚至是阿猫阿狗、蛇虫鼠蚁、飞禽走兽、男女老幼…… 仔细想想,如果能够以一种极大的包容去亲自体会众生万象,这是一种怎样超凡的境界?羽衣轻如今已经能隐约窥得太华祖师的修行境界,而他也在薇薇安身上得到印证,只不过二者求证方式各有不同罢了。 其实像如今这次万界交互,表面上对各界生灵族类是无边劫数,但是对超脱仙家而言,却是一种求证修行境界的机缘,欲领悟此仙家机缘,自然需要面对万界劫数,若不能善自化解,则粉身灭顶也是寻常。 羽衣轻的感悟十分玄奥,非是一言能蔽,齐德仲也隐约有悟,不过他的求证之法与太华祖师、薇薇安又有所不同,他与求证的,就在炼器过程中步步圆满。 “这就是亡者国度的鬼仙?”羽衣轻看着齐德仲手中的六合仪,里面的黑雾不再翻腾,只剩下一点漆黑的火苗兀自微颤。 齐德仲解释道:“亡者国度中亦不乏高人,能够驱使无穷行尸走肉,如今尚在与圣光教廷恶战未休。至于我手中所摄之辈,早已被我打散灵识,只余一丝阴气死华,就是想看看还有何变化罢了。” “九州世界欲修炼鬼仙之法,因无形骸庐舍而艰巨万分,纵使上古之岁有各路阴神魂灵炼就形体,但终究难证超脱功果。”羽衣轻说道。 仙家妙识中提及,九州世界除了当年的红软鬼仙之外,在更久远前,各种修炼秘术与巫妖法门并存之际,鬼仙之法亦有传承。其中酆都鬼王麾下鬼将鬼卒万千,一度侵扰世俗生灵、为害极广。 而最终斩灭酆都鬼王、剪除万鬼夜行之祸的,正是天师道祖师道陵真人。当年道陵真人凭印剑与麾下二十四治,斩鬼王、破酆都,伐绝淫祀阴宄,方有后世人行阳道、鬼走阴间的规矩,鬼仙之法也就此断绝。 像红软鬼仙那种状况,其实是误打误撞参透出鬼仙法门,其人修行早已有偏,加之邪行恶障被修行各派联手制服封印,自是理所当然。 阿瓦隆世界则有所不同,鬼仙之法――或者说亡灵法术一度横行为祸,几乎让整个阿瓦隆世界笼罩于亡者所散发的阴气死华之中。 亡灵法术与鬼仙之法自然差别甚大,而且更为完善与全面,一切阴灵鬼物都有明确的升阶递进过程,亡者国度的统治者号称“千面之神”,麾下有一批强大的巫妖与亡者大军。比起幽冥森林“一则是全、全则是一”的化身变换,亡者国度显然可以周旋的余地更大。 如今幽冥森林已然覆灭,一向与之沆瀣一气的亡者国度顿失臂助,大片疆域曝露在天都帝国面前,同时被两个强大的人类国度所夹击。况且如今齐德仲已将亡灵法术彻底解析,自然也有相应的克制之法,在不久前已然传授给帝国学院。 幽冥森林与亡者国度的背后,隐约都有群星旅团干预的身影,阿瓦隆世界九大国度中,不存在除了这两家以外这么牢固的联盟,尤其是此二者存在属性截然不同,居然能够毗邻相处,这才是稀奇所在。 如今这两大国度行将覆灭,如果群星旅团有意对万界交互格局进行干涉,不可能不出手干预阿瓦隆世界,如此顺藤摸瓜、牵涉卷连,群星旅团自然显露真容。 要对付这种惯于隐匿的阴谋份子,齐德仲不必自己劳神费力,只要群星旅团推动万界交互的行径曝露,而那些因为万界交互提早到来而家园崩毁的生灵族类,自然会不择手段地发动报复。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一十八章 湖光契约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作为超脱仙家,齐德仲并不会对群星旅团有什么凡俗生灵的怨愤之意,世间众生物类聚散纠葛无穷无尽,齐德仲不过因势利导、巧借缘法,让群星旅团先一步体会到自身作为的后果罢了,就如同他们推动万界交互的进程一样。家园故土崩毁的仇恨,理所当然是他们要承担的后果。 正当齐德仲二人正在展开仙家妙识交流之际,远方天际一道碧绿光芒飘飞而至,眨眼间便来到两人身前,正是精灵贤者古登奇,他一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态度十分恭敬谦逊: “两位友人,如果你们有空闲,不如前来翡翠之森,讨伐幽冥森林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认真感谢两位友人。” 齐德仲和羽衣轻都不是矫饰之辈,一同点头应允,跟着古登奇前往翡翠之森。 翡翠之森就是如今精灵重新开辟营建的秘境,由薇薇安亲自施法,在精灵家园的故址上,种下一颗硕大高壮的树木。 有趣的是,这棵大树外人是看不见的,只有精灵族裔能够看见,超脱仙家则能感应其气息形迹,而且通过这棵大树,齐德仲仿佛能感应到万界交互与运行状况。 这棵大树不是凡尘万界已知的任何一种树木种类,就连其形态也入眼各不同,光是这一手便已显露薇薇安的高明之处。 翡翠之森有点像是木华界的翠荚秘境,不过规模要大得多了,如今营建程度虽未完善,不过已初见未来繁华秀丽。此地的生发气机不亚于九州世界任何一处仙家洞天,而且最为适合精灵繁衍生息。有薇薇安的庇佑,翡翠之森看似防备松懈,但恐怕要比幽冥森林还要难以征伐。 如今塞西莉亚与凯洛斯都各自率领族人在翡翠之森参与营建,三支离散多年的精灵族裔终于在故乡团聚再会,各人自然一番感叹。当然,他们也没忘是谁帮助精灵回归家乡故土的。 齐德仲和羽衣轻行经之处,所有精灵无论在忙碌于什么工作,都纷纷停下动作,俯身行礼。最后由古登奇带领两人来到大树树干之前,银发少女模样的薇薇安正在安静等候。 “薇薇安要感谢两位友人的协助。”银发少女换上了一件精致的淡金色长裙,她的声音就像是美妙的歌喉,让人不禁沉醉其中,仙家妙识展开,自有一种润泽身心形神的力量。 齐德仲和羽衣轻一同还礼,薇薇安继续言道:“我的族人蒙受你们的救助,在漫长的流浪和迷惘之后,终于能够团聚且回归家园,就连我自己也因此得救。” 薇薇安所言“得救”,其实另有一丝微妙。如果幽冥森林没有刻意显露出精灵母神的灵性,其实薇薇安是不一定能够脱出的。幽冥森林与精灵故土的母神灵性彼此融合,两者不分彼此,这是薇薇安自行选择的一种存在状态,无所谓受困一说,自然也不存在将其救出的办法。 其实当幽冥森林显露薇薇安的形体,那就已经是薇薇安对幽冥森林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并非主动,而是幽冥森林一旦试图融合母神灵性,就注定会有这一天。而羽衣轻很可能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主动出手,顺势将薇薇安重现世间。 所以薇薇安这漫长岁月的情况,与三大贤者中多瑞恩是不同的,她并没有殒落,只是选择了另一种存在的状态,而如今再度显现世间,境界较之当初更加高深。至于凯洛斯,他是否会重新变回精灵贤者多瑞恩,还要看他未来修行进展如何。 不过薇薇安决定不干预齐德仲对凯洛斯的指点,因为这也是精灵族裔求证超脱的道路。薇薇安能够感知所以精灵的知觉与心念,可如果精灵族人求证超脱,那就不再会被薇薇安所感知,除非其人自愿让薇薇安感应,古登奇如今就是这么做的,这其实对增长知见与领悟玄机很有助益。 薇薇安轻轻一招手,将众人迎进了一处古意盎然的木屋之中,这可不是简单的虚空法力,而是正经的仙家洞天,这棵特别的大树也是一处仙家洞天,只不过其中景致随薇薇安心念变化。 桌案上无中生有各种果品酒酿,几人坐下来品用一番,古登奇主动开口说道:“如今我族回归家园,首先自是要感激两位友人,我们经过商讨,打算将两位奉为翡翠之森永恒的盟友,未来不论事态如何演变,只要不违背翡翠之森延续真谛的,我们都愿意全力协助二位。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礼物,希望两位能够收下。” 若论待人接物,古登奇可比薇薇安强多了,只见他轻轻摆手,面前出现了两样事物――一柄金色霞光环绕流转的双手长剑、一个碧绿色的小布袋。 古登奇先将金霞长剑双手奉送给羽衣轻,同时介绍道:“这柄剑叫做‘湖光契约’,是我族在阿瓦隆世界最为繁荣鼎盛的岁月中,三大贤者在神圣莲池共同立下护佑族人契约,这柄剑便在湖中自行浮现。持有此剑,将获得湖光契约的加护,将永保胜利果实。” 这种礼数是不能推让的,而且能够受三大贤者立契显现的事物,恐怕与薇薇安本人也有相当关联,只是她不说,别人也不好问。 羽衣轻起身接过长剑,却不住低头观瞧,过了半晌才问道:“这柄剑的剑鞘呢?” 湖光契约的形制与九州修行人所用的飞剑不同,更像是双手持握刺砍的战剑,按说应该要有剑鞘才对,不过此物非凡,一现世便是仙家法宝,没有剑鞘也说得过去,羽衣轻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这时齐德仲念了一段道诀:“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争而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羽衣轻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仙友指点!不争无伤之鞘,恰好能敛永胜长存之锋锐。”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一十九章 缘法托付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湖光契约这柄剑本来有没有剑鞘,对于齐德仲和羽衣轻这种仙家并不重要,或者说剑鞘所蕴含的意境,是一种立身处世的原则、以及仙家修行境界。 此剑受三大贤者与精灵族裔感应而现世,如今奉送给羽衣轻,这可是相当重的礼数,也是一种托付,相当于是承认羽衣轻为精灵族裔的庇护者。 羽衣轻一扬袖子将长剑收走,古登奇则拿着碧绿色的小布囊送给齐德仲: “这个袋子中所贮纳的,是我族自古以来培育的所有花草树木的原始种苗,无论多么珍贵稀有,都至少会有一棵种子保留下来。” 齐德仲接过布囊,却觉得其中有万钧之重,显然其中不仅仅是贮纳草木种苗这么简单。 精灵族裔擅长栽培草木,甚至其族类繁衍与草木关联密切,如今这个小布袋中贮纳了精灵族裔自诞生以来所有草木种苗,其实就相当于是精灵族裔繁衍发展过程的缩影,而且被凝炼于实物之上。 齐德仲明白,这个小布袋最初的设想,其实就是始祖精灵为了预防未来生存危机,将自己族类生存繁衍所需都收集备份起来。万一阿瓦隆世界不适合精灵族裔,哪怕逃逸到其他世界,凭这个布袋中贮纳之物,足可以重新创造一个适合精灵繁衍的居所。 而类似这样的布袋,其实并不止一个,只是古登奇手中这个是最古老的。多瑞恩与艾菲斯都有类似之物,他们在带领族人迁徙异界,为了便于族人繁衍、改造世界,都用到了这批存留下来的精灵草木。 如今艾菲斯身化一方天地,多瑞恩殒落重修,避风港世界崩毁消散,阿瓦隆的翡翠之森得以重建,有三支精灵族裔合力,古登奇倒是用不着动用这批精灵草木,于是送给了齐德仲。 古登奇本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齐德仲明白,这其实也是一份非常沉重与长远的托付。精灵族裔已经经历过一次家园破败、流离失所,如今万界交互、劫乱频繁,谁能保证精灵族裔真的可以在翡翠之森中万世无忧? 齐德仲已经展现出他的仙家手段,善谋局势、挽救危难。如果是羽衣轻更擅长诛灭邪魔、破除凶危,那么齐德仲则是排布局势、谋求一线生机的能手,真正将阿瓦隆世界局势推动至此的人,正是齐德仲。 所以为了精灵族裔更好地繁衍下去,古登奇干脆将关乎族人存续后路的信物托付给齐德仲,这是一种超乎凡人想象的信任,也是一种仙家之间的契约。 其实这不是古登奇要求齐德仲如何做,彼此缘法早已注定,齐德仲自开始插手阿瓦隆世界局势,就会有这种结果,他本人也早有预料。如果不愿意承担这种结果,那就从一开始不要涉足其中,否则便不是仙家修行,看不透这一点,也没有仙家法眼境界可言。 掂量了一下小布袋,齐德仲发现此物居然是小洞天法器,也不知道是三大贤者中谁人炼制,法器中的景象,就像是一片茂盛广大的森林,不同类别的草木仍旧在内中生长,十分玄妙。 有了这件小洞天法器,就等同有了一处经营极佳的随身药田,精灵族裔所栽培的草木,可不是一般的粮食作物,大多都有着独特灵效,相当于是修行人服用的饵药了。 齐德仲还礼称谢,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自是不会贪图布袋中的精灵草木,一些种苗繁多的类别,可以试着移栽元始界与九州世界,另外可以重新祭炼这件小洞天法器,使之又是随身移转的药田灵圃,也是炼制仙家灵丹的无形炉鼎。 齐德仲以炼器之道享誉九州修行界,但很多人不知道,他本人其实也擅长炼制外丹饵药。不过与紫霄宗、太华门不同,齐德仲的炼丹术是从炼器之道中参悟演化而来。 只不过齐德仲炼制的外丹饵药,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服食的,参透世间物性变化与道法玄功次第而炼就的仙家灵丹,本身就相当于一件法器,服用仙家灵丹的方法,就是以御器法力,使得灵丹与身心形神合一,从而改变服丹之人生机气理。 这样的仙家灵丹,要是囫囵个吞进嘴里,就算不被噎死也根本消化不了。不过要是有离形去知修为,以御器法力运化服丹,可以极大增长修行法力,甚至可以利用仙家灵丹炼就身外化身。 接下来的日子中,齐德仲和羽衣轻主要就是在翡翠之森中四处游历,不时指点塞西莉亚和凯洛斯道法修行,也不回避其他精灵族裔,能够参透多少看各人机缘。 几个月后,齐德仲炼成了九枚仙家灵丹,分别赐给了塞西莉亚与凯洛斯,同时将剩余灵丹和一批草木种苗交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元始界,灵丹交给侯亚夫、杏鸾等人服用,草木种苗自是由精灵族裔栽培。 侯亚夫等人毕竟不比齐德仲悟性与资质,想要求证地仙位业尚欠机缘,若是有灵丹助益行功,也该有离形去知圆满之境,齐德仲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哪怕是超脱仙家,也做不到想让谁成仙就成仙,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会动,只是尽力随缘罢了。 塞西莉亚和一批精灵族人回转元始界,但方舟巨舰却留下来,凯洛斯将其托付于古登奇,由精灵贤者来操控,这艘巨舰用处应该会更为广大。 翡翠之森规模渐成,精灵一族已得安然生息之所,齐德仲也回到帝国学院,仙家清静自然不会另寻事端,不过没过多久,还是迎来了一件喜事――云霄成仙。 云霄一世修行,资质悟性、机缘经历,皆是世间一流,在元始界清修十几年迎来飞升机缘,自然一步求证仙道而去。 不过和齐德仲一样,云霄并没有选择留在仙界安享清静,重新下界回到元始界,带着侯亚夫、红尘酒、玉叶仙子、杏鸾、怀朱,一帮人一起来到阿瓦隆世界。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章 威德金刚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来到阿瓦隆世界的众人,除了云霄已证仙道,其他人居然都有地仙修为,侯亚夫与杏鸾还是不久前求证圆满,而玉叶仙子是在数十年前来到元始界不久,便闭关清修而有所精进。 红尘酒与怀朱各有仙缘宿因,今生修行若无意外劫障,成就仙道应是料想之中。侯亚夫与杏鸾则是用功甚勤,在齐德仲与云霄身旁,诸般补益自是不缺。至于玉叶仙子,早年间便已是修行高人,如今更进一步不过顺水推舟。 云霄的作为总是这般出其不意,就算成仙之后也是行止难测,好在他的到来没有惊动太多人。 见得追随齐德仲之人都是这般气度不凡,太皇明当空也是赞叹不已。齐德仲见如今众人齐至,则让云霄带领众人开辟一处仙家洞天,这么多地仙高人联手施为,不愁洞天气象规模。 齐德仲的用意,其实就是希望众人对仙道修行有所证悟。虽说飞升成仙与是否开辟洞天并无关联,但此等开辟一方天地的修行,却是将自我修行成就,外化为实在的景象。 哪怕是在俗世中,也有能工巧匠、文人墨客在制作或雕琢器物的过程中,将自我心灵中种种感受与体悟,通过各种形式展现外化。或许凡夫俗子的这种行为是模糊的、非自觉的,但这种各自心灵的升华与体会却不是虚幻。 所以仙家洞天不是简单地营建一处清修福地,而是将开辟之人的仙家修行、境界成就展现于世间,后世传人进入其中,自然有诸般证悟。 尤其是齐德仲所传道法,将开辟仙家洞天视作凿炼天地大器,炼器之道与造化玄功融汇贯通,而且汇聚众人道法玄功所成,这片仙家洞天成型之日,自然就成为齐德仲道法传承显现世间功果。 开辟仙家洞天之事并没有让天都帝国另外出力协助,洞天门户就在珠玉湖中隐而不显,除了学院三夫子外,并没有告知其他人,齐德仲也不在意其他人作何想法。 仙家妙法未必要有惊天动地的大场面,珠玉湖中洞天虚空开阖舒展,并没有让帝都百姓与学院众人察觉,不过最终还是有外人发现此地玄妙,还试图一闯。 …… 学院水榭中,齐德仲默然而坐,云霄众人都不在身旁,而是在珠玉湖中隐去身形施展造化玄功。虽然说阿瓦隆世界要开辟仙家洞天要简单得多,但那也是对齐德仲这种仙家而言。 云霄居于阵枢,运转虚空法力,展开一片混沌鸿蒙的天地,其余众人各以虚空法力维持这片混沌鸿蒙,让云霄可以最大限度构筑仙家洞天中的天地玄理。施法众人心念法力运转混一,彼此展开元神互感。 此时远方天际有一阵光芒闪现不定,转眼便已逼近珠玉湖畔,光芒游弋间,不断偏转腾挪,显然是在极力规避帝国学院布下的重重防御术式,殊不知形迹已露。 齐德仲端起身前几案上的茶杯,往面前湖水随意泼出,珠玉湖中顿时巨浪翻涌、漩涡急聚,却没有丝毫影响到云霄众人施法,大浪一重叠上一重,直接往湖边光芒而去。 巨浪卷过,有如琼楼玉碎、冰河马踏,浪头中带着千钧之力压境而过,那一缕光芒避无可避,赶紧护住自身,却是被巨浪破去隐匿身形的法术。 “来者何人?”浪头卷过,一名身披大红袈裟、赤露右臂的僧人,踏水如履平地,喝声一出便有大威德金刚法力加持而出。 “退下。”齐德仲低眉垂目,衣袂轻扬间,珠玉湖中水华升腾,同时展开法力笼罩整座珠玉湖,不使湖中斗法惊扰外界,也是阻止对方试图遁逃。 察觉到自身处境,僧人面露忿色,传声逼喝:“邪魔外道,欲拦你佛爷前路不成?还不速速拜伏大威德金刚尊座前?省得稍迟之后,被佛爷拆毁骨肉做成法器。” 齐德仲的叹息声传来,带着一波波水华冲刷涤荡:“天竺雷音世界、佛门涅槃空法,怎会有你这种人物?我倒也好奇了。” 僧人面色微变,忿色更甚,身后还隐隐现出藏青色的巨大九头金刚法相:“外道!现出面目来!佛爷不杀无名之辈!” “在下齐德仲,一口一个外道,阁下倒是口舌无忌。”齐德仲语气平淡地说完这话,身形消失在湖畔水榭,一步踏出便来到僧人面前。 显然齐德仲的真正实力远在僧人的预期之上,他当即腾空飞天,现出大威德金刚尊法相,九头千臂、诸般法器如林,强大的威压试图逼退齐德仲,但是却全部落在的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毫不着力。 齐德仲抬眼望去,淡然说道:“凶怖威猛能慑伏邪魔,奈何齐某非是邪魔,还在我面前显弄作甚?给我下来。” 一声下来,周遭寰宇颠覆、天地倒悬、乾坤失序、日月无光,威德僧直直掉落湖面,偏生湖水还被齐德仲指水成钢法所定,光头落地砸出一脑门血,竟然连护身法力都被破去。 “佛门修持之法也是繁多,奈何难容外教外道,凡有见斥则以谤佛之名,行草莽血勇之状,护持佛门之举,反成邪行恶障、坠魔之兆。”齐德仲看着威德僧手扶脑门,眼前之人未证超脱功果,不过是散仙之流,且不受天竺雷音世界所容,如今趁万界交汇,来到阿瓦隆世界作祟。 “我要是没猜错,看你刚才那一手,应该就是逼得冰川之主离开驻身洞府,前来侵犯天都帝国的幕后之人吧?”齐德仲说道:“扶桑列岛百万精怪,纵非尽是邪佞之辈,在你忿怖法相面前,便已先弱三分。但你要独力面对扶桑精怪绝无可能,我料定你是拉拢一方、打压一方,分而治之、借势而起,同时以秘传之法指点他人,方能在扶桑列岛站稳脚跟。至于冰川之主,只可惜其人向来特立独行、鲜与人同,干脆就被你推去试探天都帝国的马前卒……怎么?如今不耐寂寞,亲自来天都帝国了?”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一章 慈悲愿心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威德僧被齐德仲道破来历出身,在水面上站稳身子,双手胸前合十,周身升腾起一股堂皇光明意,就像寺庙中的佛像一般慈悲面目,实际上是一种相当高明的护身之法,慈悲法相不破,就不可能伤及威德僧本体。 “善哉善哉。”威德僧微微躬身言道:“善男子修为高深,莫非是来自九州世界的仙家?” 齐德仲点头道:“正是,你眼力不差,看来也知道九州世界。” 威德僧回答道:“九州仙家一贯清静无为,如今万界劫数纷呈,齐仙家何苦涉足其中、自寻烦恼纠缠?贫僧渡世而至,忽见此界乱象最盛,有心以佛法声闻挽救苦难万众。不期能在此地遇见齐仙家。” 齐德仲面露笑意:“我要问的事,你就这样回避了?齐某弟子正于湖中开辟洞天,掩藏声息不欲扰人、亦不欲受扰,以你的成就不可能不明白。拦你前路是理所当然,而你不但没退,还想施展手段硬闯,就由不得齐某现身了。现在就好好回话,为何驱使扶桑列岛侵略天都帝国?” “非也,贫僧不曾号令扶桑列岛之众。”威德僧神容圣洁:“扶桑列岛百万精怪,一向有觊觎帝国疆土之念,贫僧未能妥善教化,是贫僧过失。” “哦,你是这么想的?”齐德仲心思难测:“也罢,反正侵略者已被诛灭,齐某也懒得追究,我非为帝国宰执,你也不是扶桑佛主。” “齐仙家此言何意?”威德僧不解问道。 “你欲弘扬佛法、广传慈悲声闻,我不干预。”齐德仲解释道:“但教化归教化,你不该牵涉扶桑列岛未来运数,否则是自取业障。” 威德僧反驳道:“齐仙家修为功参造化,又何必栖身凡尘?指点天都帝国侵吞邪能树界,难道不是自取业障。” “是的,我不否认。”齐德仲明言道:“正是因为齐某明白其中凶险,所以劝你尽早回避。我虽证超脱道果,却动念下界应劫,结果当然一力承担。” “齐仙家有宏愿心,贫僧佩服赞叹。”威德僧再颔首:“只是若照仙家所言,自避尘劫之外,由如何教化众生超脱?齐仙家应该明白,所谓教化,并非空谈虚言,需有护持威德大力。” 齐德仲沉声回道:“欲教化众生,非你一人之愿,齐某也不例外。众生于世间万象中自寻立身之道,仙家留超脱指引便是慈悲,不应强求主宰,否则便是自堕劫障之中。你尚未求证超脱,所以我才出言提醒你,至于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与我无关。” 威德僧有些语滞,回过神来才问道:“齐仙家境界高妙,贫僧自叹弗如。只是依贫僧所见,齐仙家传下仙法固然坦荡,但来日恐受天都帝国怨忌反噬,只落得功德尽舍的结果。” “嗯,这也是结果之一,齐某当然能够看见。”齐德仲毫不在意地点头道:“齐某能传仙法,却不能保证世人尽皆成仙超脱,既如此,就必定有世人生怨忌之心。但试问,此真为齐某之过否?实乃世人欲求不足罢了。若凭此心念修行,只是自寻烦恼、心境难有清静,难道还要齐某保他人人飞升成仙不成?” 威德僧笑了:“如此看来,九州仙法不过求取一枝独秀的成就,并无普渡众生之大宏愿。” “佛门广大,又何曾渡尽众生?一切成就从立足处求证,莫要空谈诳言。”齐德仲笑着说道:“再说了,你在我面前谈超脱、谈众生,不觉得太过自大了么?” “渡世宏愿不谈神通与权势。”威德僧摇摇头。 “是不谈,可你倒是务实,神通与权势一个不落。”齐德仲反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谈崩了,齐德仲早就看透威德僧的本质,他不过是像利用自身密法修为强逼扶桑列岛臣服于他,表面上将慈悲教化、普渡众生说得冠冕堂皇,行事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齐德仲也不谈对错是非,只是劝他不要再过分干涉其中,散仙成就虽然有偏,但终究难得,明知阿瓦隆世界是乱象核心,为何还偏要卷入其中呢?齐德仲方才已经展现过力量,威德僧并无弭平乱象的能力,最好也别掺和进这场杀劫,否则结果只是粉身碎骨。 威德僧不过是那些欲趁乱世而窃据一方、借用权势的邪类罢了,他的修为的确很高,不过在乱象纷纭之中,也算不得什么。 威德僧本人不算什么,不过他背后可能还牵扯到佛门传承,要是一样卷入其中,那么就真是诸天万界的大劫难,毕竟佛门传承可不止天竺雷音世界一处,而是许多世界开枝散叶,纵然各有不同展现。 同样是超脱仙家,齐德仲等人降临阿瓦隆世界,可没有让其他仙家帮忙,因为身陷杀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必将仙家尊长都牵扯进来呢?齐德仲劝威德僧,其实是为了彼此着想,并不是口头上装装样子。 只可惜威德僧听不进去,彼此修行根基与门户见斥造成这个结果,齐德仲也无可奈何,那就不必再劝了。 嘴上不说,齐德仲干脆施法逐客,珠玉湖中正在开辟仙家洞天,不宜有威德僧这样的高人惊扰,齐德仲施展法力、运化天地乾坤,将威德僧立足之地不断移转变化,将其逼出珠玉湖外。 “善男子,何故远佛?”威德僧跺足喝声,定住自己身形,齐德仲并没有对他发动攻击,只是移转一片虚空。 “齐某无礼佛之心,请你离开!”齐德仲也是干脆,他本非佛门弟子,而威德僧也不是佛,更代表不了佛法,赶人就赶人,哪里还要废话? 潮浪再起,威德僧面前视界不见天地,只有无穷浪涛席卷而至,直要将立足之地掀翻,威德僧周身慈悲光明意闪灭不定,若是论法力,威德僧毕竟不如超脱仙家。 “咄!外道不闻佛法、自取业障,唯有以忿怖威德降伏之!”威德僧怒然大喝,大威德金刚尊法相再现尘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二章 仙人赏景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我给过你机会回去了,是你自己不珍惜。”齐德仲神容一冷,他本无心赶尽杀绝,只要威德僧愿意退却,他也懒得追究,只可惜对方视自己为威胁,现出法相欲行杀伐事。 齐德仲祭出六合仪,顿时虚空生变,珠玉湖上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而威德僧立足之地早已是一片混沌变化。 而如今威德僧早已不见原本面目,与大威德金刚尊法相合而为一,靛蓝肤色、璎珞满身,赤红发丝飞扬如火,是混沌虚空中仅有的光芒,欲图照彻十方,混沌中却不见光明绽放,就像万物诞生始兆,窈冥深湛。 齐德仲并没有直接伤及威德僧,但并不代表这种虚空法力可以毫无忌惮地滞留下去,因为在混沌虚空之中,一个念头闪过,很可能便是世上无尽光阴岁月,齐德仲不杀威德僧,施展此法等同将其封印于无边岁月之中。 威德僧当然不愿如此,他收拾念头,威德法相千臂舒展,顿时结成金刚界曼荼罗,万千坛城变化,仿佛欲开一片鸿蒙宇宙。 “金刚喻义,自性坚固无摧、威德业用锐利。”威德法相开口雷音,震颤六合八荒:“锐利能摧破惑障、以证实相之理。” 伴随雷音梵呗,金刚界曼荼罗就像鸿蒙宇宙中唯一的太阳,光明照彻,鸿蒙开辟、混沌剖分,虚空世界为之动摇。 然而虚空无尽,在超越光明照彻之外,虚空犹在不断扩展,无论金刚锐智何等卓绝,总有虚空混沌覆裹其外,有如夜幕中一点星光,微弱摇曳、恐将散灭。 察觉虚空变化,威德法相再提升喝道:“自性坚固,不为一切烦恼所破,不为外物所坏。” 不朽不坏、自性自在,虚空中金刚界曼荼罗长存永照,无论虚空混沌如何广大,威德金刚不灭亦不动。 不得不说,威德僧的修为还是极高的,就是单讲斗法,元始界三百多散仙也未必有几人能胜过他,齐德仲说他卷入杀劫非是幸事,并不是只讲斗法厮杀。 只可惜威德僧与齐德仲境界相差悬殊,齐德仲根本不用强催法力冲击金刚界曼荼罗,他威德僧愿意照彻十方,那就让他慢慢去照。 诡异的对峙平衡中,威德僧无法窥探自性光明之外的一切事物,齐德仲的虚空法力广大无边,困住了威德僧,光明意不断扩张,意图逼出齐德仲一丝玄功滞碍的破绽。 然而金刚界曼荼罗扩展到修为法力的尽头,威德僧也不能再有更广远的进取,若是较量修为境界,齐德仲显然已经赢了,不过他真要杀威德僧,眼前这种状况还做不到。 “善男子,迷途知返!”威德僧再度传声大喝,雷音光明同时传扬开来,金刚界曼荼罗变化不定,足有粉碎尘世的大能大力。 齐德仲并没有任何回应,金刚界曼荼罗运转激烈,坛城开阖有如混沌分离、再开一方天地世界。 而就是此时,威德僧只觉周遭虚空顿时消散,仿佛是被自己施展的金刚锐智所破,然后虚空世界散灭之后,却没有尘世光景变化,一切感应与变化尽归乌有,金刚界曼荼罗在运转中瓦解大半! 原来齐德仲根本不欲与之纠缠,要破金刚界曼荼罗,何必强运仙家法力摧击?齐德仲趁威德僧大施神通之际,直接运转穿行世界之法,将威德僧连同他的诸般法相神通,“扔”出了阿瓦隆世界。 运转中的金刚界曼荼罗,就相当于是威德僧展开的一片天地世界,内中万物俱足,象征佛果上知、大悲大定,孰料陡然失陷无涯之间,展开恢弘气象的金刚界曼荼罗当即化为乌有,如果不是威德僧收敛神通法力,恐怕散失的修为法力还要更多。 “金刚锐智、自性坚固,的确不朽不坏,但却不知,朽坏之因恰在己身,哪里需要齐某动手施为?”齐德仲的声音化作玄玄感应,直接逼入威德僧形神之中,仙家法力无处不在,仿佛充塞了整个无涯之间。 然而这只是威德僧的错觉,无涯之间一无所有,只是齐德仲的仙家法力盈满了他的所有感应知觉,甚至反侵威德僧的修行根基,将其朽坏殆尽。 这可不是寻常仙家妙法,而是齐德仲参悟出的亡灵法术,只不过由仙家法力施展,并不会侵蚀生机元气,而是朽坏他人修行功果,哪怕是散仙之流也会被此法废尽修为。 威德僧这下终于惊恐起来,漫长岁月的苦修功果若是尽废,那岂不是与卑微凡夫无异?他威德僧绝对不能沉沦至此,他还要继续修行精进、还要众生顶礼膜拜、还要明妃天女奉献肉体…… 此时齐德仲的声音再度传来,朽坏之功不曾断绝,要将威德僧逼入绝望尽头: “你欲教化众生,那便入众生之中,悟彻生老病死、见证苦集灭道,莫再邪行恶障,方证涅槃佛果。去罢——” 仙音辽远,威德僧只觉此身空明通透,一身佛门修行尽数散尽,五感六识等若凡夫,周遭一切扭曲不定,不知去往何等天地世界。 齐德仲没有杀威德僧,被废掉佛门修为就在无涯之间化为乌有,但威德僧过往修行证悟犹在,如果他还有这个机会重修佛法的话。 在万界交互的当下,要感应异界十分容易,齐德仲就像随手抛开一团揉皱废纸,也不管威德僧的去处是何方,一切随缘便是,反正那就是威德僧要面对的结果——以凡夫身心,再度面对世间万象,一切劫数自行承受。 收敛仙家法力,珠玉湖上仍是一片湖光山色、风平浪静,与威德僧的斗法连一丝湖水涟漪都没有扰动,所有浪涌波涛的变化只是虚空法力所致,就算此刻有一条小船飘过,船上之人都不会察觉齐德仲的存在。 “师父,刚才发生何事?”云霄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显然也察觉到齐德仲施展大法力逼退某人。 齐德仲笑道:“湖中生波、鱼鳖潜游,为师得闲赏景而已。”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三章 灭绝之战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威德僧的消失,对天都帝国没有太明显的直接影响。而失去佛门禁制束缚的扶桑精怪,立刻感应到威德僧的消失,至少对他们而言,修为尽废、迷失异界的威德僧就跟死人没有差别。 但威德僧的所作所为还是留下深远的影响,以强大实力将扶桑列岛统合起来,其余荫让扶桑列岛内部前所未有地团结,同时也让扶桑列岛产生对外扩张的强烈意愿。 经过一番竞逐与争斗之后,扶桑列岛中诞生了一支名为“高天原”的组织,宣称对扶桑全境的统治和掌握,并且开始筹措对外征伐。 扶桑列岛散落邪神海西北,由于阿瓦隆世界中绝大多数深海区域都是混沌深渊的领地,严重阻隔陆洲及岛屿间的往来,就连海域的上空都时常有迷雾与风暴笼罩。只有星河自由合众国的战列舰与魔能联合体的浮空岛能够跨越,而且时常要面临各种不测状况。 而除了九大国度之外,邪神海中还有许多散落的群岛,大多数是因万界交互而来到阿瓦隆世界,却实力不足以竞逐称雄,只得固守一隅,这样的状况十分常见,也是各国拓张版图时首先吞并的对象。 扶桑列岛上次进攻天都帝国损兵折将、毫无进取,只能放弃这个进攻方向,毕竟天都帝国最近还覆灭了幽冥森林,与精灵族裔结盟,国力大有增长。高天原决定组建舰队,穿越邪神海南下,将群岛势力收入囊中,成为横穿邪神海的一支大势力。 但是同样觊觎邪神海群岛的并不只有扶桑列岛,当高天原派出的赤轮舰队抵近群岛时,却发现岛上已有星河自由合众国的军队部署,双方无可避免地爆发战斗。 其实合众国军队部署在邪神海群岛并非一日,一直都想利用群岛为跳板支点,征服整片邪神海,从而将势力范围拓张到大海彼岸。 如今扶桑列岛高天原的作为,显然是触动了合众国的根本利益,双方围绕邪神海群岛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大海战。 合众国的海空舰队规模庞大,虽然一开始面对扶桑列岛的袭扰有些疲于应对,但摸清战场局势之后,很快便形势逆转。舰队数量如弥天盖地而来,扶桑列岛的赤轮舰队损失惨重,到后来甚至有精怪自杀式攻击,意图凭八百万神明转生之妙,耗尽合众国的海空舰队。 为了彻底终结扶桑列岛的袭扰,合众国领袖签署“灭绝令”,向扶桑列岛本土投放了数量众多且威力巨大的裂变武器,直接将扶桑列岛化作一片衰变尘霾遮蔽的荒芜之地。 自此,历时三年多的邪神海战争终于以扶桑列岛的彻底覆灭为结局而落幕。但这也表明,阿瓦隆世界上的战争态势一改过往蚕食吞并,是以彻底歼灭敌方族类为目标的灭绝战。幽冥森林如是,扶桑列岛亦如是。 同时,圣光教廷对亡者国度的征讨也将近尾声。圣光教廷中据说有天神使者降临,亲自对阵亡者国度主宰“千面之神”,并将其消灭。圣光教廷大举推进,圣光照耀之处,将亡者国度的残烬洗礼一空,并且开始效仿天都帝国拓荒开垦。 如今幽冥森林、扶桑列岛、亡者国度相继覆灭,仅仅过去五年,阿瓦隆世界局势骤变,能够鼎立至今的国度无不是原本实力底蕴雄厚,兼之又有异界降临的势力相助。 而且阿瓦隆世界不破不灭的天然特性,似乎也渐渐传扬万界,在许多世界相继崩毁的当下,阿瓦隆世界的存在似乎让许多异界族类所察觉,并且纷纷降临。至于这背后是否有阴谋力量在主导,这便不得而知了。 反观天都帝国,三年多前征讨幽冥森林成功,如今开垦的荒野已经多是被农田所覆盖,即便这不是增长国力最快的方式,却是证明这片土地归属的标志。 而齐德仲让云霄等人开辟的仙家洞天也初现规模,如今内中已有方圆数十里的山野之地,齐德仲将一部分精灵草木移栽其中,运转生机法力使其繁育开来。 这几年间,齐德仲在天都帝国的弟子门生越来越多,除了有帝国学院出身的,还有很多原本是术士名门世家子弟。其实这些世家子弟也不尽是家底殷实、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尤其是旁支庶出,更是难得晋身。 齐德仲并没有公开显露自身仙家法力,这些世家子弟很有可能是通过太皇明当空这条路子前来的。太皇自然清楚当今皇帝姜丹改革用心,所以帮助削弱术士名门的家底,明当空很清楚,如果这些人拜入齐德仲门下受教,未来修行有成,并不会感恩自己出身的世家,而是会形成另一股力量,将天都帝国的门阀旧患彻底铲除。 齐德仲传授的不完全是道法,也有自己证悟的诸般法术和修炼窍门,因人而异指点不同。这些弟子门生有的协助凿建仙洞天景致,有的则远赴帝国各地考察,几年间就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皇帝姜丹亲自降阶拜访齐德仲,显然对此隐有忌惮,齐德仲怎会不明帝王心机?干脆让众人效命于皇帝姜丹,齐德仲只传授学识,这些弟子门生还是天都帝国的人,自然要听皇帝号令。 一国政出多门往往是祸乱之兆,更何况齐德仲又不是来篡权夺位的,他传授道法与各种学识,恰恰是之前与威德僧争论的教化本义。 不同仙家的慈悲愿心是不一样的,精灵贤者共同契约守护族人,齐德仲就没有这想法,他要从根本上扭转和化解万界劫数与乱源,单纯诛灭邪魔之流是不够的,因为世间生灵族类总有不同的争端与矛盾,需要树立新的相处之道。 和光同尘、挫锐解纷,先贤早有证悟,齐德仲便是要求证这样的真切境界,修行至此非止他一人独私之举,慈悲愿心所及,乃是包容众生的无私无亲,只要来者肯听,齐德仲传道授业无所偏私,独私之念只在各人本心。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四章 取用万物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这一日正逢齐德仲在洞天中讲演道法,许多人安静听讲,此时有一人飘然进入洞天门户,让洞天中盈满月色清辉。 此举并未惊扰听讲众人,齐德仲随手运化,月色清辉化作一轮月华高悬洞天上空,月华仿佛映照出凡尘万界的景象,修为境界越高之人,感应越是深广。 齐德仲这一手是自薇薇安处参悟而来,但他也有不同的演化――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此等境界可不局限于道法修行诸般次第,听讲众人有何证悟会随各自根基而有不同演化,就连齐德仲施展的道法玄功,都有可以参悟效法精妙之处,与此同时,众人也明白今日讲演已经结束,齐德仲的身形也消失不见。 …… 来到珠玉湖洞天的正是月白仙子,如今她已有二品术士成就,再进一步可证地仙位业,此番前来是因为双月城一带突然涌现了大批异界生灵,她亲自前来帝都,希望向齐德仲请教。 在星河自由合众国发动灭绝令之前,曾经有一批异界生灵出现在扶桑列岛与天都帝国接壤的半岛之地,因为刚刚穿越到来,而且正逢战乱,惊慌不定,这批异界生灵察觉到扶桑列岛的激荡,纷纷向天都帝国奔逃,途径大雪山一带,险些与帝国边防交战。 月白仙子察觉到这些异界生灵的到来,所以代替双月城出面与之交涉,知道哪些异界生灵只是想找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 将这批异界生灵暂时安抚妥善,月白仙子便即刻赶来帝都,一方面是向齐德仲请教,另外这批异界生灵的出现,也要让皇帝陛下决定如何处置。 按说这种事应该不用月白出面解决,地方有司自可料理,双月城中也有知晓帝国法度、擅长交涉的人,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让月白留心了。 “这批异界生灵很特别,他们形若野兽,但又不同于罗刹邦的毛族异兽,其首领自称‘十三庚’,有点像是前辈曾经言及的妖怪。”月白仙子讲述道。 齐德仲说道:“妖之所言,实指异类,心智由蒙昧至清明,超脱原身族类。不论原身形体、天赋异能如何,其玄理不出此范畴,若放眼凡尘万界,妖类并非九州独具。” 月白有些疑惑地问道:“若是整支族类都有清明心智呢?” 齐德仲笑着反问道:“那不就是人么?还是说你觉得只有你我这具形骸体魄便是人之根本?还有,你所谓清明心智又如何界定?” 月白欲言又止,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修为至此,开口问论可不仅是单纯的思辨,也包括自我修行求证。 齐德仲看得分明,月白的确已近求证地仙位业的关口,按说这种精进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这绝不仅是齐德仲指点有方、月白天资超凡,更重要是万界交互带来的变化,让修行证悟与知见经历飞快增长。 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凶险的,且不说世间剧烈变动带来的灾祸,就连修行人旁观见证都有卷入无端灾祸之虞,齐德仲明白,这或许是自己身边之人能够陆续求证地仙位业的关键,然而有更多的人在这场万界大劫殒落覆灭。 同样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群星旅团推动万界交互的原因与此必定大有关联,因为齐德仲本人也见证了许多,大大增长修行知见,仙家境界突飞猛进。 然而齐德仲不过是随缘而行,他本人绝不会为了自己修行增长而去推动万界交互,如此作为本就有违道心,这也注定齐德仲与群星旅团不共戴天。 再说了,齐德仲有此成就,确实有超凡的福缘与运数,但不能指望世上所有人与他一样,所以当下万界大劫,绝对不是一场修行超脱的盛宴! 仙家高人的确可以因势利导、化危为安,但不会为了一己独私修行,罔顾众生祸福,至于推动灾祸的阴谋者,不过是将世间万物视作自我求证路上,可以随意取用的“东西”而已。 这样的修行心境太可怕了,如果推动万界交互对这种人修行精进有益处,那么将是万界生灵为此付出惨绝人寰的代价。如果要万界尽毁才能让他们求证超脱,他们岂不是也要毁灭世间万物? 齐德仲又想起了龙霄佩,若论修行境界、道法玄功,龙霄佩已是远远不如今日的齐德仲,但龙霄佩其人言行心性,却折射出一种极致的魔性。 龙霄佩欲求万物主宰的成就,不就是这种随意取用万物而无忌心境的极端演化么?但同样的,龙霄佩的修行缺弊也在于此,万物众生主宰这个念头浮现刹那,便与自我立身处境相悖。 因为一支异界生灵族类的到来为缘起,牵动齐德仲这位仙家动念如此深远广博,或许两者关联早已淡薄得不可寻溯,但终究还是有一丝缘法,这也让齐德仲对这支异界生灵起了兴趣,当即对月白说道: “千言万语不如一行,我们这就去一会那位十三庚。” 齐德仲随意拂袖,带着月白穿行遁空,直接在珠玉湖洞天中挪移至大雪山血甲堡上空,仙家法眼观照,便已看见那支特异的生灵族类。 在大雪山中一处谷地,密密麻麻、数以十万计的肉球聚拢簇拥,看模样颇有些滑稽憨态。齐德仲仔细打量,那其实是一种类似刺猬或豪猪的特异妖类,背上棘刺伴随修为提高,会有诸般变化,有的是粗长锐利的金刚刺,有的则是厚重坚韧的甲壳,还有的演化成收发心灵波动的媒触,在同类间传递消息。 仙家法眼能够感应到这种无声的心灵波动中传递的消息,这种习惯抟缩成憨态肉球的生灵,自称为“刺纹”,没有语言、没有文字,纯粹的心灵感应是唯一的交流方式,如果月白没有随言化境的修为,恐怕还不能与之正常交流。 而在这片雪藏谷地的北侧,一座覆盖着薄雪的小山包正微微起伏,正是刺纹族长十三庚。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五章 刺纹十三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刺纹族并没有化形人身的说法,因为在他们出身的世界中,刺纹族已经登临生灵族类的顶峰,就像人类有文明传承。有属于自己追求的生存方式,并且在改变自然的相处之道。虽然这种文明的体现或许与绝大多数世人所了解的大不相同。 刺纹族的形骸体魄不算非常强悍,就跟刺猬类似,遇见外敌与不适应的外在环境,总是抟缩起身子,用背上棘刺来被动应对,久而久之便演化出特异的修炼方式。 刺纹族长十三庚也算得是妖仙之流了,他有地仙修为,驻世岁月十分长久,齐德仲能够感应到十三庚周身散发的强烈生机律动。这种无形律动本身,就像是给整支族群的号令与指导,调和族群运转自我生机元气,十多万刺纹族就像修炼同一门法诀,并且时刻在同修神气,形成一个庞大的整体。 也是因为如此,十三庚并不像九州世界的妖怪,习惯于收敛自身气息,在原本出身的世界,刺纹族就没有天敌可言,十三庚的生机律动也正是指引族群修炼的最佳方式。 不过即便如此,刺纹族也并非都能修炼得跟十三庚一样强大,其中求证驻世长生成就的妖仙只有十三庚,其中也不乏连原身天赋都没能发挥出来的“凡人”。 齐德仲与月白缓缓落下身子,没有隐蔽形迹,十三庚自然察觉,刺纹族不用开口说话,心灵感应自然传遍族群内外,其他刺纹继续在雪地中抟缩着身子。 只见十三庚如同小山包的身形无声漂浮而起,背上棘刺密密麻麻,但并不骇人,而是祭炼得细密柔顺、花纹玄奥,显然刺纹族也具备独特的审美。 跟刺猬类似,刺纹族的胸腹柔软无刺,但那也是相对而言,想十三庚这样的妖仙,全身形骸体魄早已坚逾金刚,而且看见他除了连着棘刺、长着勾爪的双臂外,约莫是胸口位置还有两条肉呼呼的手臂,应该是刺纹族用于正常进食和细致工作的手臂。 十三庚的“相貌”并不狰狞,除了带着类似鼠类的尖长面目,细长的双眼漆黑无白,用于探知感应的胡须通体银亮,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你好,我叫做十三庚。” 刺纹族的心灵感应十分特别,与修行人的元神心印、随言化境都不同相同,而是一种特殊且直达心灵的律动,没有声色可言,十三庚这个名字,其实是月白第一次感应到十三庚自我介绍后,重新整理为语言的表现。 所谓十三庚,其实是刺纹族中修炼境界的区分。十三庚将自己原身背上棘刺中的十三根,炼成了与形神相合的仙家法宝,这十三根妖仙刺也相当于十三庚自己的化身。至于庚之一字,或许是月白领悟尚且不足,只知道刺纹族擅长潜行土石、喜居金土气息凝聚之地。 而齐德仲却听得出来,十三庚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还包括了刺纹族的生存与繁衍方式,类似于图腾。 十三庚背上棘刺,正好构成一幅特殊的图绘,而且是处于不停变换之中,可以说那就是刺纹族的图腾,但只有以心灵感应才能真正明白,十三庚这个奇怪称呼,已经是语言最简约的体现了。 齐德仲说道:“十三庚道友,你与刺纹族的情况我已经明白,如今万界交互尚在进行,刺纹族家园覆灭尚请节哀。” 开口是一句话,但仙家妙识就繁杂得多了,几乎每一个字眼词句背后引申的涵义、文明发展的脉络,甚至还有齐德仲本人的感悟与经历,真要完全展开用话语文字来表述,总是有缺弊之处。 十三庚是强大妖仙,对齐德仲所言领悟极快,而且其心境也不至于一下子受到太多外界刺激而有损,就像是一个人缓缓地点头,心灵感应中的表述也愈发“清晰”,或者说接近于普通人能够理解的程度―― “原来如此,十三庚明白了。悲伤无益于事,刺纹族只希望找到新的栖息地,与其他种族的交流也无法回避。” 十三庚接下来介绍了刺纹族的具体情况。由于族类的演化与原身变化,刺纹族内部大概区分为四个阶层,用人类的角度看待,那便是――学者、士兵、农民、工人。四个阶层本身并无高低之分,因为心灵感应的交流方式,造就了刺纹族分工不同,但心灵上高度平等的社会状态。 刺纹族主要栖息环境是山地洞穴,工人便是负责开凿洞穴与通道。农民在其中栽培菌类,这是绝大多数刺纹族的食物,还有部分刺纹族喜欢啃食金铁,那一般也由工人开采。 士兵的地位不言而喻,就是负责保卫刺纹族栖息地安全。而学者主要是研究刺纹族自我演化与修炼,大概可以理解为十三庚的亲传弟子,在十三庚沉眠时,也是由学者代替,负责管理刺纹族。 然而在万界交互到来时,刺纹族所栖息的世界遭受严重灾祸。先是一批异界虫群大肆入侵,刺纹族死伤惨重,十三庚亲自出手,打得昏天黑地。然后彼方天地世界又陷于崩毁边缘,十三庚无奈,只得尽可能带走一批族人,感应到阿瓦隆世界便匆忙穿越而至。 所以如今十三庚带来的刺纹族,其实远远不如当年族群繁衍的盛况,就连经营多年的家园也毁于一旦,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若非十三庚心境坚稳,恐怕族群早已陷入混乱疯狂。 齐德仲知晓这些情况后,发现刺纹族本身并不是乐于攻伐贪占的族群,十三庚眼中旧日的家园国度,其实就是一个相对巨大的群兽巢穴罢了,由此可知刺纹族出身的世界并不旷大。 这么一支习惯于蛰藏山林地底的特殊族群,其实也不会跟外界生灵有何激烈纠葛,别的不说,阿瓦隆世界中多得是荒无人烟的山地,甚至是没有归属的无主之地。将这么一支族类迁徙过去并且长久安居,应该不成问题。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六章 法眼摄心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类似刺纹族的状况,在万界交互的过程中恐怕在不断发生,十三庚能够挽救一部分族群已经是幸运,如今流离失所寻觅家园,如果能得到帮助当然是好事。 这种事就不劳齐德仲亲自出手了,月白主动承担下来,她先去找双月城守解释事情前因后果。当双月城守与皇甫克命一同前来大雪山时,看见十三庚为首的十多万刺纹族正静悄悄地伫立不动,昂起身子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顺着刺纹族面对的方向望去,正好是一片巍峨雄伟的雪山高崖,齐德仲端坐其上。明明是渺远得肉眼难见,但齐德仲的身形就像整座雪山高崖一般,高山仰止,肉眼所见会形成一种心象上的错觉,分不清齐德仲与雪山孰者更为高远。 凡是五感六识诸般知觉感应能察齐德仲者,此时似乎都有了仙家法眼囊括天地万象的境界。 按说修行境界未足,心智灵识无法容纳超越自身眼界所限,但齐德仲让众人做到了。但这种仙家法眼观世之功,实乃“视而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知觉感应的确容纳天地万象,但心智灵识并不加以判断。 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切身体会到这仙家法眼,恐怕就跟做了一场颠倒离奇的梦罢了,头脑中恐怕只能留下“梦境”中残缺的浮光掠影,而无法真正领悟个中真髓玄妙。 而如果是已窥修行门径之士,这次经历也将成为他们未来修行路上不可多得的机缘。由此可知,仙家法眼并非凭空而来,凡夫亦可见证,所悟几何但看各人。 同样,齐德仲这道仙家妙法也不是无故施展,他恰是从十三庚与刺纹族的心灵感应中有所参悟。 刺纹族能够施展心灵感应,这不仅是一种天赋异能,也是摄心之功。刺纹族看似形若禽兽,但这支族类天生便有摄心之功,只要是能够安然长到成年,刺纹心智便会圆融如一。 仔细推演,如果没有这天生摄心之功,那么刺纹的心念意识必定是异常驳杂混乱、随境化转,如此状态下的心灵感应,恐怕就跟凡俗的菜市场一样,嘈杂不堪,长此以往,刺纹族也会陷入狂乱之中而不可拔。 那么对于天生具备摄心之功的刺纹族而言,他们是否真的明白何谓“摄心”?是否天生拥有这种修行心境,就必定能修行有成?齐德仲今番作为便是让他们明白,道法修行中的摄心之功,是贯彻修行始终的,不仅仅是一支生灵族类特有的天赋。 而即便刺纹族拥有天生摄心之功,也不代表这支族群便有较之其他族类更超凡的成就。实际上世人很多成就,与是否具备摄心之功并无关联,有无数发散而绚烂的奇思妙想,根本不需要摄心之功来为继。道法修行也不是一切生灵族类必须选择的前途。 齐德仲并没给出具体的解释,也没有开口讲演道法,只是身等雪崖、显露仙家玄功,众人沉浸其中,当齐德仲离座之后,仙家法眼收敛,眼前所见复归平常,但是那雪山高崖之上,仿佛还残存着齐德仲留下的一丝形迹。 只要有地仙修为,身心与天地同息,不论有何名相,来到大雪山中自然可以感应到齐德仲留下的修行指引,这是齐德仲留给如刺纹族这种异类修行的点化,不立文字、不立传承,闻着自证自悟。 …… “这就是仙子所说的十三庚吗?”皇甫克命看着眼前这头神色和蔼的大刺猬,稍稍放宽心道:“我能察觉到他身上的金土气息,的确是擅长凿挖土石的族类。” 双月城守有些疑惑地问道:“听说这些大刺猬能通人性?可是这么多的数量,双月城没地方安置。” “城守大人不必担忧。”这时十三庚用心灵感应直接传音道:“我们并不会与你们种族争夺生存环境,刺纹族更习惯深山洞穴的环境,如果能更温暖一点就好了。” 此地是大雪山,终年积雪不融,双月城守听见十三庚心灵感应传音而至,浑身寒意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这种心灵传音的感觉,对于元神尚未显现之辈来说,就像耳边突然出现的幻听,若是长久接受心灵传音,甚至会造成神智失常。 皇甫克命在一旁也听见了十三庚的心灵传音,低头思忖道:“深山洞穴?温暖?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 双月城守立刻也明白过来了:“你是说采石关一带?” 采石关周围山峦起伏,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攀登的,且不说其极其陡峭与险峻的地势,更重要是山中连绵不绝的地火喷发和硫磺坑井,在周围山脉形成一股经久不散的硫火毒云,连飞鸟都无法跨越。 这也是双月城抵御罗刹邦最主要的天然屏障,兽人大军想要强行通过几无可能,只能绕道极远处,利用小股精锐进行袭扰,双月城的兵力只要固守采石关便可。 皇甫克命这几年也冒险深入采石山脉,利用自己的法术修为考察周围环境,察觉山脉中有无数天然坑道,是地火毒煞流经而形成。皇甫克命最初的设想,是在这些脆弱的坑道中埋设暗雷,一经触发引动山脉崩塌,从而牵动地火毒煞大规模喷发,可以对地表上的生灵造成极致的毁灭。 只是这种手段无疑是玉石俱焚,除非哪天罗刹邦真要倾尽全国之力,试图进攻天都帝国,否则皇甫克命的设想将永远只是设想而已。 不过现在好了,刺纹族最擅长的就是凿建深山洞穴,地火流动的环境也十分燥热,最适合刺纹族的繁衍。而且如此一来,也能将长久以来无人履足的禁地利用起来。 双月城守不是迂腐之辈,如果跟刺纹族合作能够让他更好抵御罗刹兽邦的进攻,甭管盟友长什么样子。而且这帮大刺猬,也就是领头的十三庚看着有些吓人,要是看习惯了,还觉得挺可爱的。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七章 共处万界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双月城守与皇甫克命众人商谈一阵,认为的确能与刺纹族达成合作互盟的关系,天都帝国开创至今,从来都不是一个排斥外族的国度,如果相处无伤甚至互利,那当然可以共处。 如今扶桑列岛已被星河合众国灭绝,就算有残存游离的精怪,也无法形成威胁,而双月城长久以来对抗的都是罗刹邦,刺纹族的种族天赋也适合协助双月城防守。 刺纹族其实是很温顺安静的族群,看他们聚在雪山中不声不响就明白了,十三庚也很好说话,简单商量之后,众人就打算将刺纹族引导往采石山脉。 以十三庚的能力,其实根本不用听外人的讲述,只要祭出一根妖仙刺直飞往采石山脉,就已经了解那里的情形。如果对比起往日刺纹族的家园,当然是大有不如,但起码也能逐渐营建起来。 刺纹族集体往采石山脉迁移,并不是让十三庚展开形神虚空摄走十多万同族,而是所有刺纹族抟缩成肉球,一路翻滚起来,有族中学者运转心灵感应作为导航,十多万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肉球,一路翻滚奔驰、尘埃滚滚,穿山越岭、涉水过河,居然硬生生轧出一条道路来! 双月城守与皇甫克命率领着兵马与术士一路小心护持,路上倒是没出什么意外,许多老百姓得知此事,纷纷夹道围观。 看着一直延伸至天际尽头的道路,双月城守不禁感叹:“若是刺纹族这能为帝国所用就最好了,此族最擅开荒筑路,所经之处便是帝国军队所达之处。” 皇甫克命补充道:“还不仅如此,我察觉到刺纹族有运转金土之气的天赋,刺纹族碾轧过的道路,泥沙自然混合坚化,比帝国过去用夯实熟土方式铺路高明得多。更别说刺纹族能够凿挖岩窟洞穴,我正在想,这能够成为反攻罗刹邦的契机?” 双月城守熟稔战事,当即明白过来:“执教大人的意思是,让刺纹族将采石关一带的山脉钻透,从而使得大山两边相通,我军便可趁罗刹邦不备,直接发动突袭?” 皇甫克命谨慎道:“我就是一个不成熟的设想,毕竟在山脉中凿挖出一条通道,谈何容易?我等虽能与刺纹族共处,他们却未必尽受我等驱使。” “执教大人此言差矣,有一个设想总归是好的,日后慢慢完善便是。”双月城守言道:“只是刺纹族的状况,我们的确尚未摸透,月白仙子料想不会无端插手此事。” 皇甫克命主动请缨说道:“城守大人,我想成为双月城与刺纹族往来交接的使者,推动刺纹族打通大山阻塞,为帝国与双月城开拓疆土建功立业!” 双月城守闻言也是豪气冲天,毕竟像之前帝国讨伐幽冥森林,与双月城相距天南海北,作为将门子弟、封疆大吏,双月城守可捞不着什么好处,如果这次能从罗刹邦上咬下一块肉,那么对于双月城和他自己功业而言,都是极大助益。 …… 天上云端,齐德仲俯察世事,皇甫克命与双月城守的交流自然也落入眼中。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用,就连生灵族类在世的自我身心,都有修行之用。生灵族类间彼此相处,其实也是各取其“用”,如此为求其用而无害,或许是不同生灵与族群共存的方式。 齐德仲虽已成仙,但求道之修行永无止境,这种世间物类相处的状况,在齐德仲眼中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与演绎,他不禁在思考,万界交互的终结该是怎样的境况? 万界交互是一场众生杀劫,或许其背后有阴谋者的推动,但事态发展至今,却是在考验众生彼此相处、甚至是众生如何与世间共处。 齐德仲身在阿瓦隆世界,却想到了元始界。阿瓦隆世界有无限晶壁的庇护,无法被毁灭,自然成为万界族类争相竞逐之地,谁都想在这个世界长久存在下去,却有许多生灵族类在这个世界中彼此毁灭,一切追求尽皆成空。 以仙家法眼观之,这些生灵族类并没有区别,就算经历一番战祸浩劫能够侥幸胜利存活下来,这种处世之道也终将自我存在推向毁灭,无非是早是晚罢了,不因一时之强大而永存。 而元始界则奇妙得多,这方天地世界能够容纳不同的天地玄理,使得其中生灵族类共存,但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与特性来为继其中生灵族类不至于彼此毁灭? 若是探究得更深一层,元始界能够融汇不同世界的天地玄理,这代表的是一种怎样的境界?仙家修行不讲空谈,既然动念求证便是愿心显现,这是一种比太华祖师、薇薇安这些高人更为广博无量的成就。 “有趣。”齐德仲开口赞叹。 月白仙子凌空立于齐德仲身侧,问道:“前辈是说刺纹族么?” “是也不是。”齐德仲放眼天地:“仙家修行,观万事万物皆有证悟,大道玄理就在其中,凡夫无此自觉罢了。若是能察,便窥修行门径,亦无所谓道法玄功。” 月白躬身说道:“此番见证刺纹族之事,晚辈亦有所悟,欲再有进境。” 齐德仲点头道:“不错,你修行火候已足,也该是潜心闭关参悟的时机了。你是打算回月宫清修,还是到珠玉湖?” 月白回答道:“晚辈出身月宫,自是重返月宫之中。” “那好,你且去吧。”齐德仲站立原地不动,月白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二人彼此都没有太多话语,月白回转月宫之后闭关清修,月宫事务交由同门打理。两个月后传出月宫中有叛逆门人袭击宗主,月白宗主亲自诛杀叛逆,再度出关已是一品术士成就。 皇帝姜丹知晓这个消息,再度加封月白宗主为护国天司,同时一并颁布的还有承认刺纹族在天都帝国的国民地位,因为仅是两个多月,刺纹族已经将曾经不可逾越的险峻山岭,凿挖出一条条通透坦途。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八章 深山处静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刺纹族的能耐显然超出了双月城守以及帝国君臣的估量之外了。来到新家园的刺纹族,对山脉坑道的凿建可以说是不分昼夜,反正在山中洞穴本就无昼夜可言。 尤其是十三庚亲自出手,利用妖仙刺钻挖,横亘两大国度之间的险峻天堑,在极短时日内就被贯通,随后刺纹族再来回翻滚一番,将洞穴坑道固化稳定,在不动摇山岭的前提下,钻凿出一片深邃且复杂的坑道网络。 而且伴随着山洞坑道的凿建,自然会发现蕴藏与深山之中的矿脉,经过地火毒煞漫长岁月的淬炼,采石山脉一带的金属矿藏品质上乘,其中还有矿髓晶石,这可是相当珍贵的天材地宝。 这也是为何天都帝国会这么快就承认刺纹族的国民身份,因为无论是谁都发现了刺纹族的巨大价值,一支擅长凿挖洞穴坑道,又能够找寻矿脉位置、懂得采集与精炼矿物的族群,放在哪里都是重要的战略力量,就算不是人形的族类,也不阻碍帝国的拉拢。 皇甫克命作为主动作为与刺纹族交接往来的使者,这些日子几乎一直呆在地下洞穴之中,就快要与刺纹族同起居、共饮食了。 经过皇甫克命的观察,他发现刺纹族绝对不是想象中的野兽,深邃幽暗的地下洞穴也不会肮脏膻臭,而是十分干爽洁净。就连刺纹族的粪便,其实也是有独立的坑室来集中沤养,作为培养菌类食物的养分。 甚至是刺纹族精炼矿物的方式,也不是世人寻常所见的开炉冶炼,而是由族群中的工人吞食入腹,利用生机元气淬炼分解,最后排泄出的就是经过精炼的上佳金属材料。而这些东西反倒是对刺纹族没啥用处,因为他们淬炼矿物的过程,就在不断修炼自我形骸,背上棘刺与爪牙都能得到锻炼。 即便有如此种种天赋,刺纹族也算不得凶残的族群,在为继日常工作以外,他们绝大多数都乐意安静呆在温暖幽暗的洞穴之中。刺纹族有属于自己的心灵感应交流方式,世人常识中的欢喜愉悦,在刺纹族中并不以热烈张扬表现,心灵感应无声无息,外人几乎是无法窥探的。 皇甫克命也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突破到三品术士成就的,而且隐约还有精进之兆,可见此番机遇对他来说是多么幸运。而皇甫克命也相当感激这些神奇的生灵。 刺纹族擅长运转金土之气,与皇甫克命修炼的土石法术也是大有相通之处,刺纹族虽然没有直接传授族内的修炼方式,不过从旁参悟也能学到许多。 十三庚作为刺纹族的首领,也从皇甫克命处了解到关于天都帝国与阿瓦隆世界的许多情况,外界的种种变动,十三庚能够平静的看待,却并不打算涉足过深。 刺纹族毕竟不像罗刹邦兽人那般,天生乐于征战杀伐,不必要与不确定的进取与开拓,刺纹族几乎不会去做。像十三庚这样的异数,还是经过漫长修炼才有的结果,他作为刺纹族的首领,并不愿意将同族卷入残酷的厮杀之中。 皇甫克命这段日子交流下来,也明白刺纹族的想法,他只能将这个情况上报皇帝陛下,皇帝的批复也很干脆,既然不愿意随军征讨攻伐,那就专事生产与防守便是。 刺纹族既然已经开始建造新的家园,同时也是天都帝国的疆域,守护家园本身也是在守护天都帝国的边境,刺纹族钻挖出的坑道,只能是天都帝国对外进攻的门户,不能是边境的隐患。 …… 天都帝国与刺纹族的种种往来不提,如今边境天堑阻塞已通,讨伐罗刹兽邦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列国形势的变化,让这一进程又延缓下来。 星河自由合众国在启动“灭绝令”之后,利用威力惊人的裂变武器,将扶桑列岛全境化作焦土,绝大部分精怪彻底覆灭,阿瓦隆世界中的竞逐者又少一员。 自此,星河合众国的势力范围横跨邪神海,显然是要针对日益兴旺的天都帝国。鉴于星河合众国的“灭绝令”,阿瓦隆世界列国对其十分忌惮,如此大规模的灭绝战争,一旦在人类国度间展开,将是彻底的不死不休。一时间,各国之间处于一种微妙而凶险的平衡中。 天都帝国并没有十分强大的海空舰队,帝国主要疆域还是陆地,而且是利用帝国烽燧组建成笼罩帝国的巨大防御法阵,这也是天都帝国立足的根基。 这些烽燧是帝国术士早年间建立的各处挪移门户,必要之时可以将大批军队转移各地,但要做到如此并不轻易,而且有相当一部分的帝国烽燧因为年久失修、缺乏维护,已经无法启动挪移门户。 好在如今帝国学院炼制大量法器,尤其是像碎星神梭这样的强大法器成为震慑合众国的主要力量,暂时不会爆发大战。 正当帝国高层为是否先下手为强而激烈争锋时,突然传来消息,混沌深渊同时对所有阿瓦隆所有沿海国度发动攻击! 混沌深渊一向是阿瓦隆世界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国度,其发动战争从来没有原因,或者说常人根本无法理解,而且因为其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深海,所以大多数国度与之都是相安无事,很难对其进行灭绝式的讨伐。 最先遭受混沌深渊袭击的,恰恰是在进行完“灭绝令”后,星河合众国派人考察扶桑列岛的战后状况,大批畸形扭曲的深浅怪物蜂拥而至,直接将合众国的考察队撕碎,然后又退回海中。残存的极少数考察队员在获救之后,神智已经彻底失常、大小便失禁。 合众国并没有公开这次袭击的情形,猜测与裂变武器的投放有一定关联,原本还想继续试验,没想到如今混沌深渊居然同时向所有国度发动袭击。 刹那间,阿瓦隆世界所有沿海区域,都有无数深潜怪物如同海啸席卷,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尽头的扭曲之海,仿佛要将大地吞噬。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二十九章 混沌恶潮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伴随混沌深渊向陆地的进攻,无边无际的迷雾也逐渐向陆地聚拢,而那是要比深潜怪物大军更为可怕的事物。 心智扭曲混乱的深潜怪物只懂得杀戮与破坏,而这股笼罩海陆的无边迷雾则是能够将其他生灵转变为深潜怪物,其中玄理直接各国尚未能明,也让混沌深渊成为阻隔海陆间最大的障碍。 星河自由合众国与天都帝国隔海相望,邪神海终年有迷雾笼罩,只有狭窄的无风带能够通行,魔能联合体的浮空岛便是在无风带中移动,监视混沌深渊的状况。 跟其他陆上国度不同,魔能联合体是由上百个大小不一的浮空岛所组成的国度。魔能联合体正如其名,每个浮空岛其实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主要是以魔法学院为中心而建立,倒是有些类似九州修行门派,而魔能联合体则是如九州盟。 魔能联合体在阿瓦隆世界一向抱持相对中立的态度,没有明确的疆土上的纠纷,魔能联合体中的魔法学者专注于对魔能的研究,就连大多数生产建设,都交给构装体或魔能奴仆。魔能联合体可能是人口最少的国度,但都是极为优秀的施法者,其中堪比天都帝国三夫子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由于魔能联合体早在久远前就监测到邪神海迷雾拥有庞大的魔能源,所以将大部分浮空岛安置到邪神海无风带上空。一方面汲取和利用这股魔能作为研究,同时也是为保证邪神海两端往来的安全,魔能联合体只收取一定的通行费用――当然,不会是单纯的贵金属,而是各种具备魔能属性的原材料。 按说魔能联合体过去一直监测着邪神海迷雾与混沌深渊的状况,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应该也会向沿海国度传达消息,只可惜这次事发突然,连漫长的无风带也被迷雾所笼罩,魔能联合体的状况不容乐观。至于其他国度,怕也是自身难保。 天都帝国几个沿海的富庶行省,过去利用海运往来,积累了无数财富,却是在这次混沌深渊的入侵中首当其冲。帝国海防如同虚设,沿岸的防御工事直接被海啸般涌来的深潜怪物撕成碎片,往人烟密集的城镇涌去。 当帝都中接到消息,已经有十多个城镇被血洗一空,地方驻军奋力反抗而毫无成效,分散各地的帝国术士面对数量众多的深潜怪物也是不堪一击。 而更可怕的是,迷雾不断向陆地席卷,如今别说是派兵构筑防线,迷雾之下连活人都留不住,反而会增添深潜怪物的数量与攻势。迷雾一天推进二三十里,要是不尽早采取应对办法,天都帝国就算不就此覆灭,恐怕也就此饱受重创,无法再有开拓进取。 这个消息即刻传遍了帝都朝堂之上,皇帝姜丹即刻下令,动员帝国中所有术士参与其中,大军调动向沿海逼近,构筑防线。内陆行省收容逃难百姓,并且启用仓储救济。 然而这都只是补救工作,无法真正解除混沌深渊的进攻威胁,帝国君臣议论一番都深感焦头烂额、无从下手,只能前往帝国学院中,拜访齐德仲并向其求教。 “事情我已知晓,此事我正在调查。”齐德仲端坐湖畔水榭,但此地的他只是一缕幻化的形迹,仙家本尊早已离开。 皇帝姜丹颇有些焦急:“这次混沌深渊大举来犯,形势凶险前所未有。过去深浅怪物无非是袭扰沿海渔村,而且来去如风,难防难追,从未曾有过这等经历!” 齐德仲言道:“陛下莫急,如今帝国首要是阻遏混沌深渊之攻势,齐某有一办法,只是不知陛下欲作何抉择?” “齐先生但讲无妨!”姜丹迫不及待地追问。 齐德仲颔首言道:“当年天都帝国先人,为守帝国疆域,建立帝国烽燧与挪移大阵。只是时过境迁,帝国烽燧荒废多处,守护之力不如往日,如此是否确实?” 姜丹惭愧道:“帝国先人建立连绵烽燧,实乃帝业初年边患频频,如今帝国疆域底定,兼之大有开拓,烽燧所立之地多非边陲,帝国子民修养生息,尤其沿海行省不知兵戈烽火久矣,荒废烽燧维护,或情有可原。” 齐德仲说道:“齐某非是追责陛下,只谈解决之法。帝国烽燧接连挪移门户,如同在帝国疆域布下广大法阵,齐某可藉此施展,让帝国烽燧连成一体,化作隔绝邪氛的庞然结界。如此一来,帝国烽燧既可作为挪移门户之节点,便于帝国军力移转各地,也能抵挡邪神迷雾侵扰。” 姜丹闻言一拍大腿,兴奋得站起身子,赶紧向齐德仲深施礼数道:“还请先生不吝施法,挽救天都帝国于危难之中!” 齐德仲脸色严肃,抬手虚按让姜丹重新落座,然后才说道:“陛下,此事齐某还须言明几点关窍。一者,此法施展前提,需要所有帝国烽燧重新活络,过去荒废的需要再度启动――包括如今失陷于邪神迷雾之中的烽燧。 其二,此法牵连广大,齐某需要在珠玉湖洞天中施展,以此勾连天机地脉之变。所以挪移门户的中枢,施法过后将会转移至珠玉湖洞天之中。 其三,若是此法施展功成,烽燧结界将无法再度变化,譬如近年来新开拓的帝国南疆,本无旧日烽燧安设,未来将不受结界庇护。且若是任意一处烽燧节点荒废,则结界如崩缺一角,荒废多处则有结界消散之虞。 其四,如此广大庞然的结界,并不能隔绝一切外来祸患,齐某施为所及,只能隔绝迷雾邪氛……或是部分深潜异怪,混沌深渊部分子民犹能无视结界而入,更遑论其他国度攻伐入侵。” 姜丹听完齐德仲的解释,方才的热血终于缓缓冷静下来,身为一国之君,他想得自是比其他人更深更远,尤其是这个结界的设立对天都帝国未来影响,这是作为天都皇帝不能不思考的事情。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章 烽燧结界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所说的几点都是关键之处,首先是需要所有烽燧节点重新激活,这要是做不到,后面的一切皆是空谈。 姜丹思忖着说道:“除了受迷雾所笼罩的几处沿海烽燧,帝国其他地方所有烽燧,朕立刻让帝国学院派人解决,并且从今往后设立烽燧监察司,专事监管烽燧运行与维护。只是那几处迷雾中的烽燧……” 齐德仲抬手道:“陛下既有此心,齐某怎会无所作为?齐某有一弟子,能潜行邪神迷雾中而无碍,他能够重新激活那几处烽燧,只待所有烽燧重新启动,齐某便可立即施法。” 姜丹连连点头:“好、好!朕相信先生。至于挪移门户中枢一事,朕现在就能答应。” 天都帝国经历了几番迁都,其中原因不一,或是气候地理有变,或是国中政乱颠覆。而如今烽燧挪移门户的中枢,位于帝国最早的都城――阳城。 较之如今帝都水城,阳城早已没落,只有几支帝国家族留守,挪移门户中枢其实也许久没有动用了,就连三夫子联手施为都有困难。 齐德仲回应道:“帝国过去启动挪移门户不易,前人偶有奇思,却未必能尽传玄妙,后人渐趋完善便是。齐某动手施法,化转天机地脉诸相,未来挪移门户中枢位于珠玉湖洞天中,帝国兵马可经此穿行各处烽燧节点,施展应较之往日简便。” 超脱仙家话中的简便也是对比而言。这一手仙家妙法,其实就类似当初云霄开辟来往仙壶洞天与碧亭山道场的穿行门户,而如今要更为精深博大,亦有参详九州禁制之理,以烽燧节点为根基,将所有穿行门户汇聚在珠玉湖洞天中。 皇帝姜丹本人也是术士,虽然不能完全明白齐德仲施展仙法的玄妙所在,但也能领略一二,听他说道: “至于先生方才所说的最后两点,其实朕也能够明白,眼下首重在于摒绝迷雾之患,只要结界能成,天都帝国的将士们自然能够冲杀陷阵。” 姜丹何尝不想有一个完美无缺、阻隔一切外患的结界?但他早已身心清明,不会作此等无端妄想。齐德仲能够展开隔绝迷雾邪氛的结界,起码已经解决了当下最麻烦的难题,至于剩下的深潜怪物,还愁天都帝国没有办法对付么?要是连这都做不到,天都帝国早就亡了,还要齐德仲出手作甚? 哪怕没有结界庇护,天都帝国过去就没有相对应的防备与谋略了么?身在皇帝宝座上,姜丹就明白帝国兴衰从来都不是只寄托于一事一物上,烽燧结界只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不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姜丹其实也从齐德仲的话语中,听出一丝告诫与警示。齐德仲曾言“烽燧节点荒废多处,则有结界消散之虞”,那么什么情况下,天都帝国的烽燧节点会被荒废?显然是帝国内部混乱生变,连维持烽燧边防都做不到。这样的国度,莫说遭受外患侵略而覆灭,恐怕自身就陷于瓦解边缘。 这其实就是在提示姜丹,再庞大强盛帝国的消亡,都是从内部朽坏开始的。天都帝国在姜丹治下,摧垮了幽冥森林,开疆拓土远迈前人。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外患,这个时候尤其不能忽视内部,稍有不慎便是国破族灭的结果。 …… 危难关头,往往考验就是为首之人的胆识与魄力,再多的计谋与心思,没有运用到实际的胆魄,都是白搭。 而姜丹就是极具胆魄的人,他当即命令帝国全境彻查所有烽燧,下令帝国学院派人重新修复并启动荒废烽燧,并且要全天候监测烽燧运转,有慵懒迟钝、推诿懈怠的,一律贬斥流放,皇帝陛下只要结果! 这一查可不得了,因为不少地方已经不再是边陲之地,烽燧本身荒废不说,甚至有被地方百姓拆毁的状况。原本老百姓也只是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没想到那些拆毁烽燧建筑的人家,直接被军队捉拿,当场判读罪状,甚者当场处刑。 烽燧应该是保护帝国的重要事物,不容亵渎与损毁。当然,眼下也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姜丹派去捉拿与处刑的人,都是旧日亲卫,能够拿捏好震慑的程度,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尽快恢复烽燧运转。 帝国烽燧并非随意设立,就连烽燧本身也不是普通的建筑。为了能够打开挪移门户,帝国烽燧中都埋藏了一种名为“穿行契”的条石,此物聚拢了周遭地脉灵机。在齐德仲这种仙家眼中,就像是遍及帝国疆域的法阵枢纽。 好在穿行契埋藏极深,周围又有地桩保护,烽燧的修建暗合规度,就连垒砌的砖石都是经过特殊加工、极难损坏的,所以一些庸俗无知的老百姓,干脆将烽燧拆了,拿这些砖石来建屋砌房。 天都帝国一边忙于重修各处烽燧,一边调集大军防备混沌深渊的进攻。 显然,迷雾推进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而深潜怪物却行进极快,首先与帝国大军接触,双方在一条漫长的战线上持久鏖战,帝国术士首次大规模运用法器,成功阻挡了深潜怪物无休止的攻势,终于让防线巩固下来。 凌空俯察,硝烟未散,遍布山野的深海怪物的尸骸迅速腐烂,发出浓烈冲天的腥臭味,甚至能够熏人意志、惑人心智,帝国术士们不得不抓紧施法时机,将这股气息逼走,并且放火烧灼尸骸,以免产生未知的病变。 “看见了么?”齐德仲冷眼俯瞰,在他身旁是一名肤色略显紫青,相貌具备精灵特征的人,他看着地上无数深潜怪物的尸骸,朝着齐德仲点头道: “弟子看见了。” 齐德仲抬眼望向远方迷雾,几乎填满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一股亘古邪氛萦绕不绝。 “道岸,考验你的时机到了,为师过去传授能够领悟多少,且看此行结果如何。”齐德仲说道。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一章 迷雾潜行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收复道岸,除了是要了解噬魔存世的心性行止与其独特的生机形态,也是存了对付与道岸同一出身族类的心思。 眼前这片迷雾深邃广大,而且蕴含无边邪能,能够像道岸当初对付避风港精灵一样,将其他生灵族类的生机与形态彻底扭曲,同化为深潜怪物。 不过和道岸当年在避风港世界施为有所不同,道岸潜伏于避风港世界,将自身邪能赐予精灵,表面上看是神主的恩赐,其实是埋下操纵避风港精灵的楔子,一旦邪能爆发,即便是堪比地仙的精灵强者也会被瞬间扭曲生机,几无抵御之能。 而齐德仲眼前这片迷雾,只要是地仙高人收敛神气法力,身陷迷雾之中也不至于受邪氛所染,若是有上乘的护身法器,修为境界稍浅一些亦可在迷雾中行走,但这不代表此行便是平安无事。 除了无数深潜怪物外,迷雾中其实还有一些巨如山岳的水生异怪,这些存在才是迷雾的源头,邪能充塞海天,就算没有亲眼见到,仙家法眼所感,也是水生邪魔张牙舞爪之态。若是真的碰上了,恐怕地仙也难以脱身。 齐德仲自是不惧这等水生邪魔,而且仙家法力自有趋避化转之法,可以规避迷雾中的邪能感应,大可自行遁入其中解决荒废烽燧的启用。但既然收了道岸为弟子,也要让他知晓眼前状况。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漫山遍野的深潜怪物,其实都算得上是道岸的同族,齐德仲就是想见证道岸面对这些同族会有何等心境行止。 不过道岸似乎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喜怒哀乐,看来这种族类本就没有物伤其类的想法,甚至很难用同类来衡量,因为他们就像是孕育自身的那方世界,所衍化出的碎片。 齐德仲让道岸进入迷雾去启动烽燧节点,其实就是要考验他这些年的修行。齐德仲并没有传授完整的道法,因为《观云妙法》是人所修炼的,就连齐德仲门下云舒、云缘等,都有另外独特的指点,只是不离根本罢了。 道岸非常特殊,天生便是散仙,噬魔是其本来性情,齐德仲要指点的便是重新感悟自身族类特异,从而超脱族类本身,以此改换噬魔性情,从而由魔入道、脱胎换骨。 若说指点下手之难,道岸在齐德仲门下所有弟子中是最难的了。就连其他仙家也未必能够点化得了,齐德仲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今日这番遭遇,正是考验道岸的时机。 随着齐德仲言罢,道岸身形直落,修复与重新启动烽燧的方法他早已了然于心,在昏暗的天色中,就像一片雨水,毫不起眼地遁入迷雾之中,连一丝烟霭都没能撩动。 道岸周身水华流转,就像披上了一件流水仙衣,他面无表情,一转眼便飞遁百里,眼下接连所过都是死寂荒芜的城镇村落,深潜怪物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尸骸遍野。 但是与亡灵国度朽坏万物的手段不同,深潜怪物对一切生灵族类只有杀戮与破坏的意念,并不是为狩猎进食的本能,或者说这些畸形扭曲、半鱼半人的怪物,仿佛就没有正常生灵的繁衍生息。 道岸心无波澜,一路继续飘飞,过了一阵身形缓落,在他面前是一大群深潜怪物,就像蓄势待发的大军,身形佝偻地伫立山野之间,除了身上背鳍偶尔抽搐晃动,再也没有其他动作声息,安静得诡异阴森。 身处迷雾笼罩之中,眼前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知觉感应都会变得十分模糊,周遭邪能更是不断染化一切生灵的心智,也就是只有道岸能够浑然不觉地深入。 这些安静伫立的深潜怪物并没有察觉到道岸的存在,道岸看了几眼没有理会,飞身越过这群深潜怪物,眼前就是一座古老烽燧。 帝国烽燧从外表上看,就像是一座粗大的箭塔,用砖石垒砌而成,无门无窗,但内里中空。若是要点燃烽燧,要么从外面爬梯子登上顶部点火,要么是用法术遁入其中,另施玄妙。 如今天都帝国法术门类完善,通讯方式也是多样,若逢紧急战事不必再用烽燧慢慢传递军情,烽燧的荒废其实也包括了世道器用的演变。 但是帝国烽燧并不是这么简单,帝国术士先人布下的挪移门户法阵,是需要有人在穿行之地的两头共同施法。烽燧这头便是利用穿行契,运转既有的法阵术式,展开巨大的穿行门户,直接让帝国大军抵到边陲。 穿行契就位于烽燧中空内室的地下,想要进入其中,不能强破烽燧塔体,帝国术士自有传承法术,而道岸也有自己的办法。 只见道岸周身水华渐趋浓郁,就连身形也被水华同化,衣衫、躯体、形容都渐渐失去色彩,就像一团水液。 这团水最后直接拍在烽燧表面,夯实牢固、严丝合缝的烽燧墙壁也止不住这团水的缓慢渗透,最后钻入烽燧内中,不留一丝水渍。 道岸进入烽燧内部,周围昏暗无光,但以道岸的修为也不在意这点变化,直接端坐在地上,按照齐德仲传授的道法,运转起潜藏已久的地脉灵机。 不得不说,世上高人远见或多或少有相通之处。这穿行契的用处,与九州禁制所需的天衍玉锁颇为相近,基本都是安设在地气升腾之处,然后以高深法力梳拢地气、护持地脉。 只不过九州禁制本身是长久运行的,是将天衍玉锁化为九州地脉的一部分,从而最终将九州地脉融汇一体。至于穿行契和挪移门户,在齐德仲看来,倒是有些用功未足之处。 齐德仲设想的帝国结界与挪移门户结合,其实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在帝国学院建设早期,便存有前人手札,当年便有人想打造出类似的成果。然而碍于修为境界和对法术领悟不足,只得留下这个残缺未满的作品,只待后人完善。齐德仲这么做,也算是继承帝国学院先人遗志,开辟帝国结界。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二章 金丹大道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重启穿行契运行对于道岸来说十分简单,齐德仲传授道法另有玄妙,需要道岸先在自我形神之中构筑运行脉络,然后在烽燧之中身心气息等若地脉之变,以运转自我脉络为枢,从而推动沉寂的地气灵机,穿行契自然恢复活络。 道岸因族类之别,连寻常生灵的经络脉相也无。既然没有经脉,那就让他自己打造一副出来。凡人周身穴窍三百六十五,十二经脉、奇经八脉,主生气元气之运转。重塑经脉便是再造生机、改变族类之态。 同时经脉穴窍、生机元气需合乎天时气候之变,如此方有内外交感、天地同息的成就。齐德仲传授此法,便是要让道岸重新经历一个修行人从入门到地仙位业的过程,最后脱离散仙之道,直指超脱。 地脉灵机重新活络,道岸周身经络业已铸成,到了这一刻,道岸的形貌才真正有了一丝人味,不再像过去那木偶一般空洞失神的形容。 炼器之道,可不局限于炼制法器,人身也是大器,甚至说此器天成之妙,犹在诸般法器之上,若能参透此器妙用,那么离飞升超脱、仙道成就亦不远矣。 齐德仲所传授的犹然是炼器之道,却是以自身形神为天材地宝,炼成一具名为天地炉鼎的法器,成器之时,便是地仙位业之身。 而类似这门道法的传承,在九州世界亦有别名――金丹大道。 太华道人当初并没有传授齐德仲以金丹大道,但是以齐德仲今日成就与境界,对这门道法亦可触类旁通、参通玄妙,并且传授给了道岸。 道岸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继续在烽燧内中巩固根基,金丹炉鼎炼成,对于道岸来说,眼中所见不啻一片全新天地,此时正是凶险之时。要是心神知见不能容受,恐怕不仅是过往用功付之流水,恐怕连自身存在也成问题。 如果单纯是妖物化形成人,劫数凶险还不至于如此,毕竟一步步修行求证、趋庭过户。而如今道岸却是一步直证天地炉鼎,等于是将所有劫数聚在同时经受,形神激荡可想而知。 等到道岸再出关,周身神气法力都与过往大不相同,除了相貌还是那副紫肤精灵的模样,但恐怕谁也不会觉得两者是同一人。 遁出烽燧之外,这下道岸用得可是正经的穿行之法了,不必在、再变幻形体,即便如今修成金丹炉鼎,过往水鬼之身的诸般变化并未消失,可是道法玄功更为精深奥妙,没必要只凭天赋立足。 水华舒张开阖,这是道岸与生俱来的护身之法,也是他在迷雾中能够行走的关键。一切外来生灵族类进入迷雾,都无法规避邪能感应,而这股护身水华,其实就是道岸的原身变化,出身同源的水生异怪,运化自身神气契合于迷雾,道岸就像是一头深潜怪物,在迷雾中毫不起眼。 此番不仅重启烽燧节点,道岸本人修为亦有极大进境,接二连三移形遁行,将剩余的烽燧节点接连重启运转,沿海一带地脉灵机再度活络,仿佛与整个天都帝国疆域呼应共鸣。 这个情况倒是出乎道岸的预料,或许这也是齐德仲意料之中的考验,当所有烽燧节点重新运转起来,自然会产生共鸣感应。这种现象从表面上看毫无异样,最大程度无非是猫狗禽兽会有不安躁动,可是在修行高人眼中就十分明显了,就像道场福地运转地气、启动禁制一般,而且是笼罩了整个帝国的庞大禁制。 这样一来可算是彻底惊动了迷雾中的异怪,道岸自己就曾是类似的物类,怎么会不明白这种大动静是何等显眼,无边迷雾中,一阵深沉如号角般的声音响彻天地。 抬头仰望,迷雾中有一片阴影投下,庞然的躯体遮住了半边天空,密密麻麻的触须与节肢垂落摆动,让人望之头皮发麻。 道岸运足目力穿透迷雾,看见那巨大躯体上,居然还有数不清的深潜怪物攀附其中,就像躯体表皮就是一团蠕动不止的囊肿,与无边迷雾不断鼓荡,产生浓稠烟霭。 道岸知道这只异怪的来历,或者说对方的存在就像本能印象一样自动浮现,世人的语言无法明述这只异怪的名称,但是有个大致的称号――黑暗之母。 传说中黑暗之母拥有最强大的生殖能力,能够无限地繁育黑暗子嗣,其展开的迷雾更是能够将其他生灵转化为黑暗子嗣,是噬魔中侵吞其他世界的主力! 道岸过去并未见识过黑暗之母,就连群星旅团也没能招来这位远古的噬魔,道岸的本能印象,也在提醒着他,黑暗之母有多么强大。 道岸想也不想,直接一步遁出迷雾范围之外,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方才他立足之地已经有几千头黑暗子嗣飞扑而至,要是被拖累了一阵,道岸要在黑暗之母面前逃脱就难了。 回到之前与齐德仲同处的空中,齐德仲只留下一缕形迹,对道岸说道:“不错,你道法根基已成,接下来的事就交由为师,你且在一旁静观即可。” 言罢,齐德仲连这一缕形迹也收回,汇聚了仙家本尊所有法力,此时的齐德仲身处珠玉湖洞天中,而帝都珠玉湖中,早已是波涛汹涌、风雷呼啸。 齐德仲门下弟子与一众道侣同修、帝国太皇与三夫子、精灵贤者古登奇、楼银章与龟虽寿,若非超脱仙家便是驻世地仙,此刻尽皆身处珠玉湖上,施展大法力调摄天地灵犀,护持无尽变化的虚空世界。 这一刻,珠玉湖洞天与阿瓦隆世界的界限仿佛消失,珠玉湖洞天就像是另一片灵秀山川浮现湖上,虚实难辨。天都帝国的天机地脉尽皆向珠玉湖运转涌动,帝国各地烽燧同受感应,火光自燃、烽火冲天! 齐德仲提运仙家法力,恍惚间周身一空,一股沛然洪流弥天盖地释放开来,如同扫尽寰宇、乾坤朗朗!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三章 改天换地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沛然无匹的天地洪流席卷开来,这股力量无声无息,伴随天地灵犀的流转运化,结界自然生成。 结界并非屏障壁罩,而是一种天地玄理运转之功的别称,在这片广大结界之内,噬魔邪氛无法存留,自然会被天地玄理所灭却,除非至地仙位业,否则无法明确感应到天地玄理中灭邪之威。 齐德仲此番施为,几乎就是在帝国烽燧笼罩的疆域内,增添了一道禁制,然而这道禁制并不是由人力主动运转施展的,而是融合进这片天地之中,如同日升月沉、四季循回,只要此间天地不受崩毁破灭、烽燧节点运转如常,灭邪结界将此长存。 世人常言改天换地,不过是有志作为的激励之语,天地还是那片天地,无非是世人与天地相处之道有所转变,哪怕终有一日超脱寰宇之外、畅游星河之间,也未能轻言改天换地。 天地玄理乃是维持世间自我运行的根本,世间生灵尚且难以窥探与触动,若是进境地仙位业,自更明白若是无端扰动天地玄理之变,将是自我毁灭的劫数,更有可能牵累一界存亡。 即便是超脱仙家,也不会有此颠倒之行,天地万物循行自有其理,仙家既已超脱其外,何必自寻烦恼劫障?更何况筹谋不慎牵连无尽。 仙家不去做,但不代表做不到,而且凡尘万界,除了已有万千生灵繁衍的大小世界,还有更多随缘生灭的死寂天地,若真有印证修为之心,就可以一试究竟。 而齐德仲这次却更为冒险,他直接就在天都帝国中施展这一手造化玄功。 仙家造化玄功,绝不仅限于开辟仙家洞天。所谓仙家洞天,除了是另一片的小天地,也是具备仙家修行指引、以及殊异天地玄理的世界,所以仙家气象往往不同于凡尘俗世。 但仙家洞天并非完全孤悬独运的天地世界,其本质犹是依附于大世界的一部分,一旦大世界崩毁消散,仙家洞天纵能维持一时,也无法长存,除非有仙家高人驻世其中,强行以造化玄功维持,从而迷失在无涯之间,其凶险可想而知。 齐德仲并不是在天地玄理间掺杂外力以干预,或许有人做得到,但那并非是齐德仲的修行。道法自然,天地间诸气杂存,齐德仲无非将其分门别类、扶正祛邪,有如医者用药针砭,终究要生气勃动才是繁衍之道。 况且齐德仲并不是彻底改变整个阿瓦隆世界的天地玄理,而是依凭烽燧大阵运化天地灵犀,改变天都帝国疆域中的天地玄理,如同一片地域上特异的天象气候。 结界恢弘而开,不啻是改天换地、寰宇生动,凡烽燧结界笼罩之地,气息一新、邪障尽去,无边迷雾就像被一线连天的洪潮轰然推开,形态扭曲、满身触须的黑暗之母被直接拍飞! 同样是噬魔出身,已然炼就金丹炉鼎的道岸感受到这股天地洪流,却没有半分受制排斥之感,金丹炉鼎炼尽形神阴邪之质,否则他也未必能身处结界之中。 结界大开,登陆上岸的深潜怪物当即被灭过半。若说黑暗之母与无边迷雾是病灶根源,那这些深潜怪物就是疥癣之患。剩下的深潜怪物,基本都是被迷雾扭曲了生机的帝国子民,因为来不及逃跑,形态大变,如今受结界所制,纷纷瘫伏在地,动弹不得。 结界威势在齐德仲事前所说之上,他当初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其次也是众多高人合力施展的结果。 于此同时,天都帝国内所有烽燧火光大起、烽火燎空,堂皇光明破除晦暗阴祟,这并非齐德仲的仙家妙法,而是帝国术士先人留下的术式,一旦所有烽燧节点被同时启动,烽火自燃,而这也是帝国大军反攻的讯号。 伴随法术加持,擂鼓声响彻百里,漫长战线上的帝国大军缓缓向前推进,所过之处,烈火开道、风雷扫径,接连不断的法术攻击将深潜怪物的尸骸化作飞灰,所有阴暗角落全都经过法术激荡。 不过是月余功夫,深潜怪物就将天都帝国沿海岸线深入近四百里的广大地域化作无人死域,触目所见只余破败凋敝。 而帝国大军也遭遇到一个严重问题,那便是受烽火结界所制的大量深潜怪物,原本还想用法术将其剿灭,却收到来自帝都的急令,不能杀伤这些深潜怪物。 帝国将士多是不明缘由,幸亏受结界所制,深潜怪物个个瘫软无力,除了模样狰狞丑陋、浑身腥臭之外,并无其他特异。 不过帝都庙堂之上,却是早已了解到这些深潜怪物的状况。 …… 施展一番仙家妙法之后,珠玉湖洞天再度消失在众人眼前,齐德仲及其弟子同修皆进入洞天中闭关清修,在离开之前告诉皇帝姜丹及三夫子等人,帝国境内残存的深浅怪物正是帝国子民所化。 皇帝姜丹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一份前线将士残虐深潜怪物的报告,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步皇图上前言道:“前线将士搏命拼杀,难免逞一时血勇,无法辨明怪物真容,恳请陛下莫要苛责。” 姜丹将报告奋力掷在龙案上:“都是朕的子民,你让朕怎么选?光是头三天就收拢了四十多万!大军继续深入,被扭曲成深潜怪物的百姓还不得上百万之数?你我身居高位,不能真的就把活生生的人看做是数字,这还是你教我的!” 皇帝陛下龙颜大怒,连续几天几夜没有阖眼,纵使姜丹法术修为甚高,但连续处理繁重政务,也难免身心疲倦,双眼通红,也不知是累是困。 步皇图身为帝师,虽然不摆架子,但是姜丹待之一向有礼,像今天这般面对皇帝摔桌喝骂还是第一次,可想而知,近年来帝国重担在肩,也还是会将人压垮的。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姜丹收敛意气,靠在椅背上揉捏眉间鼻梁,仰天叹道:“三位夫子,如今还是要尽快拟定处理方针,趁着这个状况尚未传出消息,还要暂缓逃难百姓回归家园,国难当头,还请诸公多多担待。”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四章 百万生灵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由于黑暗之母驱动迷雾入侵,天都帝国沿海行省遭受近乎毁灭的重创。除了大量百姓仓皇逃难以外,还有众多平民因逃难不及,或被深渊怪物所杀,或被迷雾扭曲了生机形态。 齐德仲展开了烽燧结界,虽能将迷雾隔绝于外,但是对甫被扭曲生机形态的帝国子民,并无驱散还原之能,而齐德仲施展如此仙家法力,也的确需要闭关涵养,帝国君臣深感大恩,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惊扰。 只不过被扭曲转化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齐德仲所言无误,被结界所制而没有反抗能力的深浅怪物都是原本的帝国子民,结界展开七天后,粗略核算下来,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万。 天都帝国沿海行省一向富庶,随便一处乡野也有过万户人家,迷雾一夕袭来,就算侥幸没有遭到深海怪物血洗,也会被迷雾所笼罩,这样的结果往往便是成村成乡成县的人口被扭曲成了深潜怪物,所以数量才会如此庞大。 至于姜丹此前收到的报告,事发原因便是帝国大军经过收复之地,有些经历了残酷血战,面对这些没有反抗的深潜怪物大开杀戒,由于事情未明,朝廷只下令收拢监管、禁止杀伤,军中将士不解缘由,所以命令执行起来颇有难度。 不过后来也有些随军术士察觉端倪,因为这些深潜怪物与此前大军血战的那批有细微差别,除了外观上扭曲程度未深,一些被杀死的深潜怪物体内脏器,与人身十分相近,让人不得不怀疑。 事情逐级上报至帝国学院,三夫子中的袁青柏亲临前线督军,除了要派人驻守几个重新恢复运转的烽燧节点,也是要前来封众人之口的。 诚如皇帝姜丹所言,上报到他们君臣手中的报告,就是寥寥几行字的叙述,上百万帝国子民的性命,苍白得只剩下一串数字,但要是真的落到实处,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此外,要是消息被传扬到外界,这种残酷事实对军心、民心的打击,对眼下天都帝国遭遇的困境,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所以眼下状况,一方面要封堵消息,严禁流传,另一方面也要尽快研究出还原恢复之法,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拯救这百万生灵。 另外,根据齐德仲事前所言,烽燧结界只能抵挡迷雾邪氛与黑暗之母这样的噬魔,并不能一劳永逸抵御所有外来攻势,所以天都帝国还要重新建设沿海之地的防线,以防混沌深渊还有其他变数。 只不过混沌深渊尚未发动第二波进攻,天都帝国却迎来了新的客人。 迷雾退却之后,天朗气清,沿海驻防陆续布置妥善。比起内陆一片焦土死域,面朝大海至少还让人舒心一点,除了天边那若隐若现的迷雾,让人心生恨意。 这个时候,迷雾之中有一点黑影突破困锁而出,朝着海边陆地飞来,速度之快,在肉眼视界中渐渐变大,居然是一座浮空岛屿,斜插入近海水域,激起的巨大浪花险些将帝国驻防地要淹没。 将士们躲过一劫,这才抬头探视,这座浮空岛屿坠落在海边,岛上建筑倾斜而未倒塌,依稀可见这些建筑都是外邦制式,却皆为琼楼玉宇、华贵无比。 军中术士还想着将此情况回传,就看见天上一阵青白光芒闪现,几条身影从中出现,为首之人正是学院三夫子之一的袁青柏! 袁青柏看见海边倾颓的岛屿,脸上难掩震惊之色,挥挥手将涌上岸边的海水隔空扫走,对下方将士与随军术士下令道:“没我指示,不得离开此地、不得随意传递消息!” 言罢,袁青柏带着几名术士高人一同飞往岛屿,落地之后惊奇言道:“岛上的防护迷锁呢?难道与浮空术一同失效了?” “袁夫子,你们来了?” 一个衰弱的声音从一座塔楼传出,一名身披麻跑的白须老人扶墙走出,脸色苍白泛紫,光是走几步路的功夫就咳嗽不断,血渍流淌。 袁青柏赶紧上前扶住老人:“维米尔大师!你受重伤了,我赶紧为你医治!” 白须老人没有阻止,顺着袁青柏的动作躺下,其他几位术士各取药品,还有一位术士祭出一件手镯法器,柔和的白光照在老人身上,渐渐遏制住沉重的内伤。 这位名叫维米尔的白须老人,是魔能联合体罗德岛的主人,也是联合体中一位声望极高的魔法师,并且积极与天都帝国交流,也是两个国度间公认的仲裁使者。 维米尔的魔法学识与水平,连三夫子也赞叹不已,他在魔能联合体能被尊为“大魔导师”,这可不仅是单凭能力,也是赞扬他在魔法上的开创。 而罗德岛则是维米尔的独立魔法领域,换个表述方式,那就是专属其人的道场福地,而且岛上充满了魔法迷锁,几乎就是不可攻破的堡垒。 但是突然出现的罗德岛与维米尔,状况十分糟糕,袁青柏听其他术士讲述,维米尔体内被多股异样力量纠缠破坏,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普通术士也早就碎烂成肉糜,就连袁青柏自己也不敢担保能够承受得了。 缓缓从昏沉中挣得一丝清醒,维米尔一向精干的面容中尽是苍老:“袁夫子,我恐怕是没救了,几天前我察觉到你们帝国之中有强烈变化,居然击退了混沌深渊,所以尽全力冲出包围,就是要告知你们……这次联合体遭遇的,并不是只有混沌深渊的突袭――” 维米尔抬抬手,从不远处飘来一个水晶球,水晶球化作一团圆光,内中便是此前罗德岛经历的一场激烈战斗。 只见维米尔一人大发神威,举手投足都是各种威力强大的攻击魔法,无数深渊邪物、飞天异虫、狰狞恶魔,电光雷鸣中化作碎片,这样的攻势接连不断十几个昼夜,直到维米尔露出一丝疲惫,邪魔海中,一个伟岸身躯浮现,直接扔出十多个魔能联合体的浮空岛,向罗德岛飞陨而来。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大魔导师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魔能联合体的浮空岛,是魔能学术与智慧的高级结晶。绝大多数浮空岛,是来自于上一次万界交互发生前,魔能联合体前身――亚特兰蒂斯领域。 上一次万界交互,将亚特兰蒂斯领域击毁成无数碎片,整个世界毁于一旦,只有众多受迷锁庇护的魔法领地存留下来,在无涯之海中险些迷失,感应到阿瓦隆世界的存在,这才匆忙转移穿越而至。 最初降临阿瓦隆世界的众多魔法领地,并没有浮空能力,坠落于世界各处又是众多灾难,亚特兰蒂斯的魔法技艺就此断绝散佚大半,许多魔法领地之主因为穿越世界前后的冲击,不得不陷入沉睡休眠,仅有少部分魔法师奔走在外,面对阿瓦隆世界劫乱频生,也不敢太过张扬。 而维米尔比较特殊,他就是那些离开魔法领地、在外行走的魔法师。面对家园的崩毁,来到全新的世界,维米尔并没有气馁消沉,或者说魔法师在这方面显得有些性情凉薄,很快就开始研究阿瓦隆世界的各种状况,上至天文地理、星辰运转,下到生灵族类、矿藏作物,在第一时间收罗了大量情报讯息。 维米尔在游历阿瓦隆世界的过程中,结识了天都帝国的先祖,与之交流了不同施法体系的心得体会,对他本人补益良多,在回到自己出身的罗德领后,用魔法将破败的罗德里升到天空中,重新启动领地迷锁,将浮空领地隐匿于天空之中。 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维米尔一方面在不断精研魔法,另一方面在收拢当初降临阿瓦隆世界的同胞,唤醒了一位又一位强大的魔能大师。这些来自异界的魔法师也效仿维米尔,接连将破碎零落的魔法领地抬升至高空隐匿。 这么做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还介于当时阿瓦隆世界的全面混乱与动荡,魔法师们甫经重创,需要安静恢复各自领地、救援同僚,所以不打算牵涉阿瓦隆世界的争霸,这一晃便是千百年过去。 这段岁月中,魔法师们认识到自己族群的状况,所以在漫长的探讨和争论下,决定成立魔能联合体,暂时抛弃在旧世界的各种恩怨,联合起来恢复魔法技艺。 而维米尔也因为个人对魔能联合体创立有极大贡献,被许多魔法师奉为“大魔导师”,其魔法领地罗德岛,也成为魔能联合体中一处众人瞩目的魔法圣地。 维米尔有许多学生,他漫长的寿命里,将散佚断绝的魔法技艺重新梳理成新的体系,自然难免与旧世界时代便有突出贡献与名声的魔法界前辈产生矛盾。所以魔能联合体很长一段岁月中,都陷于正统与异端的论战中。 维米尔从来不排斥其他族类与文明的施法技艺,甚至他本人丰富的学识更不局限于魔法,烹饪酿酒、栽种插花、锻造冶炼……维米尔的好学与谦虚,几乎让他在所有国度与文明都找到交心的友人――当然,是特指人类国度。 由于魔能联合体的避隐,当他们再度显现世间时,绝大部分适合耕耘开发的土地都已被瓜分,魔能联合体也干脆,不参与对地面疆土的争夺,利用浮空岛来往便利的优势,积极参与不同国度间的商贸往来。 难以跨越的邪神海,对于魔能联合体而言,只是一场漫长的空中旅程,虽有凶险,还不至于寸步难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魔能联合体对一贯神秘莫测的混沌深渊进行监视,小心防备这个诡异的对手。至于利用邪神海迷雾萃取魔能力量,在魔能联合体中也产生不小纠纷。 维米尔本人并不反对这种行为,魔法师就是要有独到的创见与进取,如果不是这样,维米尔也没有今天的成就。但是维米尔并没有盲目鼓励联合体的同僚,大胆不等于鲁莽,谨慎也不等于拘束。 不过或许正是这样吉凶难测的行为,导致了后来魔能联合体的几近覆灭。 …… 身处罗德岛中的维米尔,在迷锁的保护与加强下,许多威力强大的攻击魔法,几乎就是动一个念头就能施展开来,其威力与攻击方式、连锁反应,在维米尔脑海中,刹那间就能形成一整套方案。 罗德岛之外,是无穷无尽的邪魔海,除了显然来自于混沌深渊的邪物,还有过去从来没见过的特殊异虫,以及形态狰狞的炼狱恶魔,狂乱的攻击试图穿破罗德岛迷锁,奈何维米尔的强大,邪魔难越雷池。 维米尔能够察觉到,异虫与恶魔绝对不是阿瓦隆世界的产物,残存的异界力量无法瞒过维米尔的探知,显然是被混沌深渊召唤而来,对魔能联合体、甚至整个阿瓦隆世界发动侵略。 不过让维米尔疑惑的是,以他过去对混沌深渊的研究,并不觉得混沌深渊中那些扭曲的邪物会主动与其他物类合作联手。即便混沌深渊中,已知有三大邪灵主宰,但它们彼此几乎不存在合作行为,就连存在状态都截然不同。 维米尔平时的确是一个乐于探讨与传授魔法技艺的长者,但绝对不代表他是温顺可欺,从防备森严的罗德岛就能看出,胆敢惹怒维米尔的存在,都将受到魔能风暴的摧残,直到彻底毁灭。 据说亡者国度中曾有一名巫妖,贪图魔能联合体的魔法技艺与构装体技术,想趁维米尔离开时潜入罗德岛中行窃。没想到无主的魔法浮空岛还是自主启动了迷锁,在魔法的狂轰滥炸下,那名巫妖最后只剩下一堆破碎的晶体。 愤怒的大魔导师维米尔在回归魔法领地之后,亲自驾驭罗德岛抵近亡者国度上空,无视亡灵法术的侵袭,深入亡者国度中,将那名巫妖的命匣全部找出,然后在亡者国度天上放了几个大烟花,彻底毁灭了入侵者。 此举激怒了亡者国度的千面之神,他率领亡灵大军意图留下维米尔,却没想到对方一人一岛,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千面之神也无法留住维米尔的脚步。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六章 星之巨人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站立在罗德岛法师塔最高层的维米尔,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清楚看到迷锁之外的恐怖景象,他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一颗青白色的太阳在邪魔群中陡然出现,极致的雷火烈焰将触及的一切事物分解为最基本的粒子,尽是扩散开来的热浪余波,就将周围万千邪魔化作漫天火雨,甚是绚烂。【最新章节阅读】 雷火太阳高悬在空中,溃散的魔能化作雷电,向所有方向舞动着雷火触手,扫荡过处,直接在邪魔群中撕开一片缺口,破风声犹在雷火触手扫过之后,爆风旋即而来,光是风压就将飞天异虫扯成绿色血浆飞舞的碎片。 维米尔在法师塔中低声念了一个音节,雷火太阳再度发生变化,纷乱的触手舞动渐现规律,就像在雷火太阳之外织成一片环带,太阳本身轰然崩散,再将大片邪魔化为乌有,显露出内中以纯粹魔能汇聚而成的特异构装体――元素超新星。 魔能联合体中,有两支长久以来不和的魔法学派,分别是元素体与构装体学派。在外人看来,这两支学派的共通点,就是在于利用外物塑造魔法师们最忠实的奴仆。毕竟魔法联合体人口稀少,大量建造与劳力工作,魔法师本人不会去做,大多是交给这些魔法奴仆。 而构装体与元素体是魔能联合体中发展最为蓬勃的魔法奴仆体系。两者的差别不仅是外表与属性,就连塑造原理都大不相同,或者说是思考模式与价值观的差别。 维米尔没有C手这种论战,他以外人角度来看待,构装体学派要求魔法师对魔法奴仆的形态结构与组合,有着更为严密的推算;元素体学派则是对魔法师的感知与心理状态有着相当高深的要求,否则连元素体的形态也无法维持。 在罗德岛上,有着维米尔亲手制作的金刚构装体、风暴元素体,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魔法奴仆,真正在罗德岛中长久追随维米尔的学生反而少之又少。 维米尔后来结合两大魔法奴仆学派的技艺,以自己强大的魔能,创造出这个“元素超新星”。从外表上看,似乎是一个庞大的元素体,但运转的内核又是构装体,算是两门技艺的混合物,秉承了维米尔一贯离经叛道的思路。 而今番面对无数异界邪魔,维米尔还是第一次动用元素超新星,强大的魔法力量在邪魔群中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即便异界邪魔源源不断,仿佛自深渊中无限涌出,可终于也有短暂的空荡,攻防之势居然被颠倒了过来。 自此,迷雾笼罩罗德岛已经过去十几天,毫无停歇的激战,使得罗德岛之外的魔能元素混乱不定,绝大多数魔法已经不能在此地施展,如同自然形成的魔能风暴能够毁灭绝大多数事物,除了受迷锁保护的罗德岛。 而维米尔也感觉到疲倦了,他虽然是魔能联合体最为杰出的大魔导师,但也还没达到无限魔能的极致境界,即便对于绝大多数魔法师而言,维米尔已经十分接近魔法师们的终极理想。 异界邪魔的数字实在是太多了,光是这十几天的功夫,维米尔消灭的数量恐怕就在一亿以上,哪怕是星河自由合众国动用裂变武器也未必有此灭绝效率。更何况海量的异界邪魔并不是无脑猛攻,其中战术变化也很独特,也就是面对维米尔的元素超新星,很多战术都变成无用功。 正当维米尔显露一丝疲态,邪神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巨大漩涡,直接连通无边黑暗的境域,一个伟岸身影从其中缓缓出现。 硕大无朋的身躯裹着紫蓝色的外皮,穿戴着金光闪闪的宽厚肩甲,就像一条横亘天地间的山脉,蓝金相间的巨大帽盔,额头处镶嵌着一枚宝石,其中仿佛映照着万界交互的景象。 巨人的身躯顶天立地,而且他好像还在不断收敛着自身力量,唯恐将天地撑破。 而在巨人如同一片广大陆地的手掌中,几枚石子翻飞起落,居然是魔能联合体的几个浮空岛,在巨人手中就跟随便抛掷的石子一样,这样的情形,其中的魔法师恐怕早已殒命。 不等维米尔开口质问,巨人周身一阵晃动,居然十分灵活地摆动身躯手臂,光是轻轻一晃便破风穿云、气浪激荡。伴随振腕抛S,十余枚“石子”飞出,化作流星一般,直接撞向罗德岛! 魔能迷锁受到直接冲击,罗德岛中空间扭曲,维米尔赶紧稳定迷锁结构,却不料巨人拳头呼啸而至,刹那间天地失声,拳风化作风暴、迈足掀动海啸,一动一静之间,阿瓦隆世界已现不安,强烈的动荡触动了无限晶壁,在巨人与罗德岛之间产生了一道禁绝变化的界限。 此时的罗德岛受巨人一击,魔能迷锁已经不断崩溃散裂,巨人的拳击包含了多种复杂的力量,钻破、粉碎、渗透进迷锁内部,就连维米尔本人也冲到强烈冲击,几丝血痕飞溅脸面,法师塔中失重一瞬。 维米尔尽力维持住神智清醒,舍弃了许多魔法持续效果,直接施展迷锁传送术,宁可拼着魔能迷锁瓦解,也要逃离此地。幸好无限晶壁的禁绝界限,让维米尔争取到这个逃跑的时机。 迷锁传送术就是让整个罗德岛穿行挪移到其他地方,是维米尔留下的最后保命手段,如果遭遇世界毁灭级别的危险状况、哪怕自我神智无法维持,迷锁传送术依旧可以发动。不过到了这种程度,往往会导致魔能迷锁失效瓦解,或者说面临能够迫使罗德岛发动迷锁传送术的状况,魔能迷锁本身也未必能够维持多久了。 至于迷锁传送术会将罗德岛送到什么地方,就连维米尔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了防备敌人有读心或感知神智的手段,祸及自己的求生后路,所以维米尔久远前布置下传送术的具体去向方位,抹去了这段记忆。只有迷锁传送术发动,维米尔自己才能重新记起这段记忆。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七章 大意疏失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维米尔成功逃脱了巨人的追击,直接出现在一处安静无人的海域,此地是他早年间构想建立魔法亚位面的入口,只不过尚未完善。此事无人知晓,成为维米尔逃生后路。 然而这个魔法亚位面是不能进入了,若说防备能力,能够随意穿越世界,甚至以碾压之势击败多个魔法领地及其魔法师,未及完善的亚位面根本无法保护维米尔自己,所以他干脆再度舍弃这条后路,把握一丝时机缓解伤势。 当维米尔察觉到天都帝国方向有异常变化后,他就启动罗德岛最后的魔能动力,驱动浮空岛前往帝国海岸,终于在危急关头被袁青柏所救。 水晶球中的影像,展现了罗德岛外的异变,巨人神威难挡,魔能联合体恐已遭受重创。 袁青柏安抚道:“维米尔大师,你先专心养伤,混沌深渊有此异变,还需联合各个国度的力量来应对。” 维米尔艰难地摇头说道:“魔能联合体估计已无能为力了,混沌深渊此举显然是有幕后操纵者,同时袭扰各个国度,另有奇袭针对魔能联合体,是我大意了。” 维米尔的自责在于,他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与邪魔群长久缠斗,而是应该找到办法尽快脱离战圈。以维米尔的力量,面对无数邪魔不落下风,真要脱身而出其实并不难。然后趁此机会聚集魔能联合体,联系其他国度戒备合作,这才是应对危机的正确态度,而不是凭着独自一人的强大战斗到底。 魔法师固然掌握强大的力量,但更应该认清自己立身所处的状况与遭遇,否则盲目施展强大的力量,忽略了事情的起因和众多变化,就跟一个拿着利刃随便舞动的懵懂小孩没什么两样,害人害己。 或许是维米尔强大得太久了,连千面之神这样的存在都奈何不了他,维米尔几乎就是在阿瓦隆世界横行无忌的人物,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无人感对维米尔不敬,让维米尔早已麻痹于这种处事风格。 当真愚蠢!维米尔陷入深深的自责,可惜如今一切已迟,自己身受重伤,罗德岛迷锁瓦解坠毁,魔能联合体遭受覆灭打击,过去所有努力化为乌有,维米尔居然第二次亲身经历魔法国度的毁灭,而且这一次还是与自己的大意盲目有关。 袁青柏小心安抚着维米尔,心里也是惊讶兼叹息,没想到混沌深渊还有这种变数,此番向各个国度同时发动侵袭,估计就是为了阻碍各国间的联系,集中力量扳倒魔能联合体。 单纯国力而言,魔能联合体不算强大,因为这个国度更像是一个松散的城邦联合,每个浮空岛的魔法领地各自为政,由维米尔这样的大魔导师主导联合体的发展方向,绝大多数魔法师专心于魔能学术的钻研。 魔能联合体在阿瓦隆世界中的地位相对中立,一般不主动涉足战争,而这种中立是要建立在实力上的。魔能联合体中拥有阿瓦隆世界数量最多、实力最强的魔法师团体。 如天都帝国之中,一品术士满打满算不够十人,而魔能联合体中的九环魔能学者,外界已知便有三十多人,绝大多数还是亚特兰蒂斯领域时期便在世的人物,维米尔这种反倒像是后生晚辈了。 强者相争,数量庞大的军队意义不大,这也是为何魔能联合体一向人数稀少,养这么多人还不如弄多几个魔法奴仆,比起莫测人心,魔法师更相信自己对魔能的掌握。 所以维米尔当初用元素超新星消灭了数以亿计的异界邪魔,就是太过单纯了一些,那名巨人也只是将这些邪魔当做随意牺牲的消耗品而已,大魔导师何必要与之纠缠长久? 维米尔重伤未愈,不适合穿行挪移,袁青柏祭出七宝香车,这是一件飞天法器,可携多人一并飞天遨游,内中平稳安定,不受凛冽罡风所袭,最适合带着维米尔这样的伤者尽快转移。 袁青柏给随从指示了一番,让他们各司其职,自己则驾驭七宝香车直奔帝都。 帝都之中不乏擅长治疗的术士,袁青柏将维米尔安置好后,直接入宫向皇帝姜丹禀明魔能联合体的状况。 如今看来,混沌深渊背后牵涉的异界势力十分庞大,与齐德仲早先提及的群星旅团甚为相近,天都帝国虽然在齐德仲帮助下展开了烽燧结界,但是不能凭此一劳永逸,还需急商应对之策。 而这个时候,翡翠之森精灵贤者古登奇和羽衣轻联袂而至,他们显然也察觉到魔能联合体的情况,表示精灵族裔将与天都帝国共进退,如果群星旅团真的是万界交互的阴谋推手,那么将是万界生灵的共同敌人。 邪神海彼岸的星河自由合众国,因为迷雾之隔,自是无法了解情况,所以天都帝国向圣光教廷提出联合请求,暂时放下过去种种恩怨,集中力量先行应对眼前危机。 圣光教廷亦有沿海之地,一样受到混沌深渊的邪物侵袭,不过好在圣光教廷有天降神使庇护,圣光教军所向披靡,将邪物逼回海中。 看得见的敌人好对付,但深处汪洋之中、受迷雾所笼罩,混沌深渊的邪物就不好说了,这可不是军势何等浩荡雄壮,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深入大海,一不小心反而葬身汪洋,进了邪物的肚子。 所以天都帝国认为,要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保证各族高手强者可以顺利进出大海,在找到混沌深渊的巢穴根基后,将其连根拔起,断绝后患! 至于群星旅团,他们如果还想侵犯阿瓦隆世界,那便来吧!在这片土地上的顽强族类从无畏惧,天都帝国如今底气渐足,联合各国各族,正式向混沌深渊与群星旅团宣战! 联军旗舰不是别的,正是精灵族裔的方舟巨舰,这艘巨舰足可容纳各族联军,收到号召的各族强者纷纷向翡翠之森接近,而这时也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阿瓦隆世界。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八章 星之旅人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几乎没有让任何人察觉,直接来到帝都珠玉湖边,隐去形迹小心接近,同样无形无踪的洞天门户渐渐聚现,一道云涡雾门凭空出现,却有一道身影飞出。 一缕雪青飞光陡然射出,一片浩荡风云向外席卷,破去隐匿之法,是一名身穿灰黑衣袍的男子,尖嘴猴腮、腰下垂尾,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映照着星辰列宿之光。 “哦?不差!”雪青飞光中,仙家妙识流转不定,有慑动神魂之力,风云卷动之中,霜刀雨箭滂沱不绝,全数向尖脸男子飞射而去。 尖脸男子神色肃然,抬手一托眼镜,另外一手向外一挥,一片星辉银光如同天河飞瀑,挡住霜刀雨箭,珠玉湖上潮浪急涌、水面忽升。 这时雪青飞光按落水面,现出挺拔身姿,顿足落脚,将涌动水面压回原貌。只见波涛之上,云霄一人单足鹤立,抬手剑指立于眉间,阖目敛神运转风云剑意。 尖脸男子察觉云霄运转剑意,磅礴剑意绵绵无尽,他赶紧瞬退身形,周身一片星辉银光护住自己,正想解释自己来意,却发现周遭天地已被仙家玄功逼住,无论想以何等方式向外传达意念讯息都不可得。 云霄剑意已臻极致,风云不见锋锐,簌簌风声拂动岸边垂柳,不伤枝叶分毫,尖脸男子却是感受到足可贯穿星辰的强烈剑意,星辉银光中激荡万千、光华闪灭、震颤昏晃,尖脸男子的身形泛出一片光华,显然是运转力量到了极限。 剑意如江河奔腾,一去九万里,天河倒转,仿佛星辉银光被剑意反摄带动,朝尖脸男子身形逼去。 正当此凶险关头,剑意骤然一收,伴随一同滚滚不绝的星辉奔腾之势也彻底收住,刚才汹涌攻势好像根本不存。 再观瞧,云霄立于珠玉湖上,正屏息凝神,仙家玄功没有半点激荡散逸,听他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方才为何会有莫名感应而生,原来你就是将楚江卿投往九州世界的幕后之人!” 仙家妙识展开,内涵却是道尽了过往前尘、诸般种种―― 楚江卿,此人形骸体魄虽是九州生人,但心念神魂却是异界来客。然而没有地仙位业与感应异界之机缘,万界交互之前,寻常生灵无论以何种形态,并不能独自穿越不同天地世界。 很显然,楚江卿本人并不是某些异界散仙脱舍而来,否则要重新求证九州道法,不应半点修行成就也无,这就说明其人根本心性的确不适合道法修行。 那么楚江卿到底是怎样创出《星河万世诀》这样的修行法诀?只能说明其人生而知之,却未能亲身印证。 生而知之并非无稽,稀少罢了。其实世上每一个人隐约都有生而知之的能耐,比如看见什么东西有莫名的熟悉感,或者对某些人事物有着天生且不可理喻的排斥,这其实都是生而知之,不过是凡夫知觉混沌未明,难以自觉解析所见所闻,自然难以实行印证。 所以关于楚江卿的疑惑,哪怕云霄成仙之后也未能尽解奇妙,只能猜测是另有外力干预,并不全是楚江卿独自开创。 而现在云霄看见尖脸男子施展的玄通手段,一番试探之后,立马就认出对方的来历,以及与楚江卿的关系。 就像天王教的伊甸圣器也是外来的指引一样,楚江卿出现在九州世界也不是某种意外产物,而是有人刻意将其投放至此,只不过投放的是一缕神魂,寻觅初死之躯夺舍还阳。 而同时跟着楚江卿“重生”的,还有一些本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在迷惘中渐渐重构清晰,那就是《星河万世诀》。 尖脸男子将楚江卿的神魂与修炼心印,一并投放至九州世界的目的为何?恐怕并不怀有好意,如果九州世界是楚国一统江山,那么是否会有不可测的变数?比如万界交互时引来异界族类的降临? 好在这些事情已经无需考虑,但尖脸男子出现在云霄面前,他就不得不追究了,这道仙家妙识除了解释前尘往事,也是对尖脸男子的逼问――如果回答不上来,那么下一次攻击就不是草草试探了。 尖脸男子一扫狼狈姿态,整理衣衫、轻托眼镜言道:“吾辈是星之旅人,群星旅团成员之一,负责找寻与联络万界之中的有缘人。” 尖脸男子开口便是字正腔圆的九州官话,显然他是曾经到过九州世界游历的,只不过未在修行人眼前显露形迹而已。 “你的修行……很特别。”云霄一阵沉吟后说道:“你并非散仙之属,应该是一处尚未崩毁世界的地仙,不过修为境界不能与道法次第简单类比,我无法透过你感应到你出身的天地世界。” 很显然,这就是星之旅人的底气所在。仙家法眼,能够看透穿越异界族类的出身世界,如果彼方天地尚存,超脱仙家甚至能够凭此窥测感应那方天地世界的状况。 然而星之旅人并不是流离失所的散仙,云霄仍旧无法感应彼方天地,显然星之旅人的出身世界也有独特的自保手段,摒止了仙家的感应。 星之旅人并没有底细被窥的忿怒,而是稍一欠身,回答道:“云霄仙家名不虚传,楚江卿之事乃是吾辈在群星旅团中无法回避的工作。吾辈曾周游万界,负责收罗散离的怨魂,然后将其分散于不同世界,观察其在不同环境下的重新发展。这是吾辈的修行,也无心干预其他世界的运转。 至于这些偶得穿越机缘的魂灵,他们并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等遭遇,在新世界的重生之后,会用自己的知见与经验来判断眼前的新世界。而这些穿越者会有怎样的作为与遭遇,恰恰是吾辈关心之处。如果要坦白明言,这或许就是吾辈的修行。” 云霄闻言后,有些迟疑地质问道:“那你是觉得,将这些散离怨魂穿越投放到不同世界,造成各种各样的后果,不需要你来承担责任了?”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三十九章 穿越之机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星之旅人反问道:“云霄仙家,试问若无我此等作为,九州世界便无战乱了么?就算没有天王教与楚江卿,就无人揭竿起事?仙家眼中,不应有此分别。” 云霄哈哈笑道:“好一张利嘴!却也真真是强词夺理!如果你无投放游魂穿越之举,我哪里会与你在此纠缠?世人自取祸乱,以仙家之超脱当然等而视之、无所差别,但若是牵涉其中,就不要妄谈超然物外,更不要自居超脱! 当年我尚未成就仙道,既然涉世就当有所作为,楚江卿逢劫而灭无可厚非,但他本不该有如此遭遇!” 在云霄眼中,星之旅人收摄异界散离游魂四处穿越投放,其实是在对各界运转造成不必要的混乱与动荡。一片天地世界中,生灵族类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引起争斗杀伐无可厚非,为求绵延存续而图相处之道便是。 而地仙位业之所以能够穿越不同世界,其实另有玄机,若无求证自我身心与天地同息的境界,不能形神另成一方天地,那么自然无法置身无涯之间。 这种大道玄机,其实就是对不同世界生灵的保护,只有当这些生灵自觉地超脱于出身的天地世界,才能真正畅游凡尘万界而无碍,地仙位业也仅是有脱世而出的根基而已。 所以楚江卿其人,本身并没有穿越异界的机缘,而这种事也算不得是好事。或许在庸俗凡夫眼中,本已死亡之人,能够在其他天地世界重生,是一件莫大幸事,但却忽略了此举对不同世界的影响。 星之旅人话语中似责云霄无仙家超脱眼界,那云霄的反驳也是干脆――星之旅人更非仙家,没资格自视超脱,行事无忌。 云霄继续说道:“你以观察穿越生灵之遭遇经历为修行,却不知此举正是引动万界交互提前到来之关键!不同世界的生灵无端穿越,以各自知见经验改变立身所处的天地,恰恰是万界交互的本质。” 星之旅人问道:“云霄仙家应知,万界交互起因本属自然而然,吾辈如此修行也不过是道法自然。” “你还真能扯。”云霄皱眉道:“万界交互确为自然之理不假,正如同世间天灾,众生只能各尽其能去应对,却不是去催动天灾提前爆发,如此便是人祸了!你所投放的散离游魂无此自知,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更不要谈什么道法自然,大道玄理、天地自然绝非你鼠目寸光所见!” 星之旅人沉默一阵,缓缓点头道:“云霄仙家所言深奥,非吾辈一时能够参透,此事稍后吾辈再细加解释,眼下有一紧要之事,还恳请云霄仙家化解。” 这时珠玉湖上的云涡雾门缓缓扩大,洞天门户好像化散开来一般,却是将两人收拢其中,珠玉湖上人影消失,洞天中的山川景象就像一片朦胧的海市蜃楼,出现一刹又如烟雾般消散。这样的移转虚空、运化洞天之妙,非仙家不可为,显然是齐德仲出手了。 珠玉湖洞天中,连绵平缓的山势起伏,群山之中飞瀑激流、深涧浅溪,相连宛如珠玉。琼花玉树遍地、苍松青柏散野,竹篁漫山如涛、峰峦起伏似波。放眼望去,群山之外是一片水域,仿佛与珠玉湖相接,感应之中却更为广袤,有如大海一般。 齐德仲并没有参与仙家洞天的开辟,不过此地气象却是与他当年所修显相法身“山海奇观”极为相似,显然其中玄妙已印入弟子同修的道法玄功之中,自然开辟出齐德仲心境中的仙家气象,达到无为而成的境界。 恐怕世上许多身处高位者都有一种经历,那便是自己下达的命令与号召,真到了施展作为之时,往往会被下属与现况所扭曲异化,最后不仅不能达到自己设想的初衷理念,甚至会与之相悖,最终演化成不必要的祸端乱象。 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有许多,或是高位者不曾真正明白世间万象与基层的状况,或是号令传达的过程中产生了误解、以讹传讹,又或者是有心人刻意偏差曲解上意,从而达到破坏扰乱的结果。 而齐德仲则没有这种困顿,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主宰自我身心以外的念头,世间万象的演变,清晰透彻地映照在仙家法眼之中,事物的自然发展便是愿心所求。 齐德仲的门人弟子、同修道侣,在无所用心的状况下,便是齐德仲眼中最完满的状态,众人的所作所为便是齐德仲的设想初衷。至于究竟是齐德仲本人有心想事成的境界,还是仙家心境通玄达道、合乎自然?其中实在是妙不可言。 而自从在珠玉湖洞天中施法,展开烽燧结界后,齐德仲身居洞天之中,却又仿佛不在洞天之中,对结界之中的一切感应通明、法眼无碍。洞天非是内、结界非是外,甚至可以让洞天界限倏忽消失,但洞天景致又不崩毁、珠玉湖也不受震撼。 这是一种怎样的修行?就连有仙道成就的云霄也看不清了,至于被收入洞天中的星之旅人更是难测深浅。 如今齐德仲正在一片妙香花树下席地而坐,周围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侯亚夫、红尘酒等人亦在旁边随侍,数十人三三两两各自闲谈,仿佛不知外界纷乱,身心自在舒畅。 而坐在齐德仲对面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魔能联合体的大魔导师维米尔。 维米尔在被袁青柏送回帝都救治后不久,齐德仲便让云霄将其接入珠玉湖洞天中修养,此地仙灵之气有涵养生机形骸之妙,最适合高人养伤清修。维米尔如今更是恢复大半,与齐德仲众人每日论道谈玄、交流学识,算是在劫后余生的幸运。 众人附近的一圈妙香花树,是古登奇所赠的精灵种苗之一,齐德仲以仙家妙法护其成长,如今已亭亭如盖,眼下正逢开花时节,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是世上难得的仙家福地。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章 群星祸乱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面前几案上摆着一张古琴,与他在元始界雪峰道场的一模一样,不知是从彼方带来的,还是在此地新制的,轻抚琴弦,自有和畅琴音淙淙不绝,似与周遭落英花香神韵相和,形成一股独特的仙音法阵。 法阵之中,五感六识仿佛混淆,耳能闻得花香,目能见得琴音,鼻能嗅得落英缤纷,周身知觉仿佛受神韵所触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一章 虚妄悖行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其实在场众高人对群星旅团并无好感,万界交互本身是自然劫数,众人各自尽力面对,护身应劫便是。但群星旅团的存在促使万界交互过早发动,甚至是早得连大多数世界的生灵族类连保存自我都做不到。 凡人当然可以说“好心办坏事”,但那也不代表过错本身就可以忽略不计,一样需要承担责罚与后果。至于欲求超脱之辈,也不能以此为藉口,因为恶果本存,无论是否发生,在种下缘法之初,就要知晓恶果,否则莫谈超脱。 尤其是群星旅团出现至今的时日非是朝夕,而是起码在上次万界交互之后不久便出现了。有些群星旅团的成员,就是看见了万界交互带来的机缘与变数,开始想方设法再次推动万界交互。 根据星之旅人的说法,群星旅团其实并没有打算让万界交互的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么庞大,甚至牵连无尽。群星旅团只是打算一步步实现不同天地世界接轨交汇,而不是无限制地摧毁世界。 由于群星旅团的特殊,加入其中的成员最起码也是能脱离出身世界的地仙,而更多的是散仙之流。他们试图通过推动不同世界交汇,使得各自见证不同世界、各异天地玄理的交融,希望能够一窥超脱境界,从而摆脱散仙之流。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最初的一批天地世界交汇,使得那几个世界的生灵族类、天地山川彻底崩毁散灭,只留下一个混沌死寂的世界,宛如鸡卵,却无法孵化出一个新世界。 创世不易,想凭人力强行推动不同世界交互,更是只有彼此毁灭的结果。但群星旅团并未就此止步,这个混沌死寂的世界,便是群星消失之地,因为连天地玄理都只剩下一片死寂,所以能够容纳所有出身的地仙、散仙,而无所排斥。 从此之后,群星旅团才正式定下组织的形态与目的。对于群星旅团的成员而言,凡尘万界就像是无涯之间的星辰,各自孤悬独运、互不相交,当万界交互到临之时,所有星辰彼此湮灭,群星消失,无涯之间将重新孕育无数天地世界,重复新的轮回。 而也是因为“预见”到这个结果,群星旅团内部已经产生了几个目标不同的派系。一些较为激进、也是家园世界已然毁灭的散仙,认为要尽力推动万界交互,从而使其全部毁灭,群星旅团则在无涯之间流浪,等待新世界的诞生,此后群星旅团便可降临其中,以强大的力量开始主宰新世界的演进,成为真正的神。 只是这个目标不仅激进,而且结果太过难测。先不说要实现万界尽毁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遭受怎样的劫数,无涯之间要重新孕育新的天地世界前,群星旅团将会永恒地迷失无涯之间。或者说,地仙、散仙之流的自我存在,本就是一个个小世界,在他们也一并毁灭前,无涯之间等同也有天地世界存在,这样恐怕尚未能让无涯之间重新孕育新世界。难道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无涯之间所有存在全都归于虚无不成?那群星旅团的作为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一个派系,他们推动万界交互的目标,是为了让不同世界彼此竞逐,从而诞生最后的胜利者,这样的天地世界足够“坚强”,也有可能是多个世界交汇融合的结果。与其去等待那个不知几世几劫之后才会出现的新世界,倒不如在这个万界交互的中心,建立以群星旅团为主的新秩序。 支持这个想法的成员很多,比起人力推动万界交互,间接促进万界交互的自然进程,最后的结果是天地自然的选择,这最后存留下来的世界,既适合散仙见证天地玄理,也适合在其中主宰统治。 至于剩下的成员,则多是组织中的边缘人物了,他们加入群星旅团,只是想要了解异界状况,并不打算卷入程度太深的争斗,只想经营好自己的小世界。星之旅人就算这一类的。 或许是因为在群星旅团中,长久以冷眼旁观姿态,往不同世界的投放游魂穿越者,所以星之旅人在讲述群星旅团时的口吻态度,平静得绝无波澜,好像连无数个世界的崩毁、亿兆生灵的殒灭,都不过是平常事。 但在场众人却是听得不寒而栗,尤其是出身九州世界与元始界的修行高人,他们都是一步步修行求证到如今成就,固然是有超然冷眼看待各自世界族类之变,但是不代表一界消亡便可无动于衷。 众人这下算是明白了,群星旅团的成员,到底是以何种眼界来看待世间万物的。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世间一切存在,只要是对他们修行求证有利可图,则无所不用其极,以最单纯与直接的利害判断来决定行止举动。 甚至毁灭多个世界、无数生灵,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叫做“牺牲”,就像将倒掉一杯水而已,寻常平淡,将一切价值判断、利害衡量,完全以自我存在为中心,彻底唯心独运。 齐德仲听完之后,脸色也缓缓深沉起来,他是超脱之仙家,很明白这些散仙偏差之处到底在哪里。 仙家之超脱,亦超脱于利害。正如世人立身,或受病邪感染,或受水火所祸,或受刀兵加伤,或受烦恼所困,或受喜乐催动……这一切的本质,无非是关乎身心之利害,自我受用于天地,不知摄心自省,反而取用于天地而无所节制。 凡夫如此并不稀奇,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有仙家传道法以超脱、圣人行教化以指引,无非都是为寻觅生灵族类与天地万物相处之道,自利自害,皆是自食其果。 而如今却有这么一群人,不知摄心内视、返照自省,唯心独运,甚至妄图万物随其心念欲求而化,难怪长久以来未证超脱,实则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一切行止举动,都已受心魔驱使,不过是一块驻世肉团、虚妄精气罢了。 (本章完) 翘_臀女神张雪馨火辣丁_字_裤视频曝光!!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baixgsiyu66(长按三秒复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二章 群星霸主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事已至此,哀怒无用。【全文字阅读】”齐德仲说道:“群星旅团非是盲从随流之辈,一切作为皆出各自用心,罪过已铸。现今我辈当思谋求化解之道,星之旅人前来,须知当今局势,群星旅团早已是万界公敌,就算齐某在此地将你格杀,也无需避忌。” 星之旅人点头应答:“吾辈既然选择前来,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希望能够展现自己的诚意。” 这时维米尔问道:“你刚才提及的群星霸主,实力对比旅团其他成员如何?还有,他为何能够驱使三支形态截然不同的物种?这些物种的来历又是怎样?” 星之旅人没有隐瞒,直言道:“群星霸主的实力十分强悍,可要吾辈说与其他成员的对比,吾辈也无法回答。群星旅团的成立远在吾辈出世之前,而群星霸主却已是经历过上一次万界交互的强者了,甚至可谓是群星旅团的元老。” “这么说来,群星霸主在旅团之中权势极高?”维米尔问道。 “的确如此。”星之旅人说道:“群星霸主是旅团中的激进派,认为要将凡尘万界全数毁灭,见证新世界的诞生,了解到万物生灭的最终奥秘,从而主宰新世界的一切事物。如今他降临阿瓦隆世界的,还只是一道化身,并非本尊。” 维米尔脸色微变:“群星霸主如斯强悍,降临此界的居然还只是化身?你确定你的表述没有问题?” 星之旅人回答说:“群星霸主和旅团其他成员不同,平时并不在固定在某个世界停留,传说他打造了主神王座,自己身在其中游荡在万界之间。每当群星霸主遇到一个世界,便将其毁灭,并且收揽其中族类为用。” 随言化境,解释起主神王座是为何物。如果从外表上看,主神王座就是一个跟群星霸主等若天地体型相配的王座,实际上可以当做是一件D天法器。 群星霸主对于空间的转化与控制十分熟稔,主神王座就是他用来收纳部属与大军的小世界。身在其中的族类生灵可以自如繁衍生息,而群星霸主每次毁灭一个世界,就会将世界的残存碎片融入主神王座之中,转化为内中生灵族类繁衍的养分。 主神王座中的空间无所谓大小,反正无论是多么能繁衍生产的物种,主神王座都能完全容纳。漫长岁月以来,其中已经寄宿了天文数字般的各类邪异。 就星之旅人所了解,主神王座中有一支族类,形态若虫,但族群中类别甚多。而这支异虫族类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于数量之庞大。而且绝大多数异虫并没有独立的灵智,如同蜂巢蚁群一般协作共存,以极少数具备高级灵智的首脑虫后来主宰族类。群星霸主只要收服这些虫后,就等同掌控了整支异虫族类。 群星霸主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毁灭一个世界前,要好好玩弄、虐待这个世界的生灵族类,这个时候往往放出无数的异虫,铺天盖地降临,然后进行无差别的大屠杀。 等大多数寻常生灵被杀得差不多了,仅有的少数强者顽抗到底、负伤累累,群星霸主便会以令人绝望之姿降临。当然,也会有少数异界强者彻底崩溃,在群星霸主面前俯首乞降,至于肯不肯收留,完全看群星霸主的心情。 群星旅团并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旅团中的成员甚至可以相互厮杀,只要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就行,什么样的结果也是自己承担。至于群星霸主这种存在,估计没有人敢主动招惹,但他可是有过主动袭击其他成员的行为。 群星霸主的强大,使得他一旦降临某些天地玄理较为脆弱的世界,有可能直接引动世界毁灭,所以他更习惯以化身降临。 而阿瓦隆世界有无限晶壁保护,固然是十分安稳,可如果群星霸主以本尊降临,反而会触动无限晶壁,将其出阿瓦隆世界之外,这就导致群星霸主无法以本尊降临,但光是化身与麾下无数邪魔大军,就足够摧灭魔能联合体。 齐德仲听完后说道:“光是一个群星霸主便如此强悍,群星旅团势力果真骇人。据我所知,除了数目最为庞大的异虫,群星霸主麾下还有两支族类。” 星之旅人回答道:“混沌深渊并不是群星霸主的部属,只是因为群星旅团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成员,是出自洛夫克夫之海,而混沌深渊的三巨头也是,这次双方是达成共识,混沌深渊派出大量黑暗子嗣协助群星霸主。 至于另外一支势力,据说是灰烬炼狱的恶魔大军,他们并非群星旅团的成员,却也一贯是四处征战,其他太具体的情况就不了解了,毕竟万界广大,也不可能了解所有世界的状况。” 洛夫克夫之海,便是道岸出身的世界,这个世界孕育的生灵都是一个个邪异散仙,他们是群星旅团有意招揽的成员,也是毁灭多个世界的主力。 “那你呢?”齐德仲问道:“阁下的出身,齐某也十分好奇,仙家法眼所见,无法窥测彼方世界,看来阁下出身世界亦有高人庇护。” 星之旅人沉吟一阵说道:“吾辈加入群星旅团是自己的想法,并不想因此牵涉到自己的故土,吾辈想,在座各位也是如此。” 齐德仲说道:“话是这么说,可阁下又是怎么做的?无端投放异界魂灵穿越,造成不可测之变数,加剧九州世界战乱,此举在齐某看来,与那群星霸主并无太大差别。若以仙家法眼见证,阁下所为也只是自取灭亡。” “齐仙家对吾辈有何要求,吾辈一定尽力做到。”星之旅人问道。 齐德仲说:“简单,从今往后,收敛行止,莫再收罗异界魂灵随意投放穿越。” “就这样?”星之旅人有些惊疑,没想到齐德仲的要求这么简单。 齐德仲摆手言道:“在你眼中的穿越之举,在齐某眼中,不过是几名凡间物类臆想狂行,非是他们有穿越异界之机缘,只不过是原身生灵一段颠倒幻想罢了。谅你未铸大错,齐某也不再多追究。”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三章 派系之争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若以仙家法眼观世,其实这些穿越者未必是真的穿越,只不过是某人癔症发作,非是一缕异界魂灵降临,而是现世中的某人异想天开。 至于因诸般离奇颠倒的异想而出现的新奇创制,古往今来还少么?众生取器物之用,千古至今难道是一成不变?那难道说做出改变的都是来自异界穿越者?若是追究更深,那来自异界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何以为人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除了群星旅团中的派系之争,这次与群星霸主合作的势力或可也能利用。”齐德仲言道。 “混沌深渊与灰烬恶魔?”维米尔说道:“齐先生你能够利用天都帝国的烽燧结界隔绝邪神海迷雾,应该是有办法对付混沌深渊的邪物,我很好奇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维米尔当初被袁青柏带回帝都之后,其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剑川逝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所以要对付深渊邪物,并不是以单纯的法力比拼强弱,而是需要扶正祛邪,让这些深渊邪物没有立足世间的基础。 这事说着容易,却是牵连到万界生灭的根本,想要对付此类邪物,还需要从更为深远处落手,眼下所作所为,不过是暂时遏止邪物进犯。 “当下首要,是重新打通邪神海迷雾的阻隔。”齐德仲言道:“星河自由合众国在大洋彼岸,如今消息断绝、状况不明,若是其受迷雾侵染扭曲,反倒难成助力。如有可能,也要将被迷雾所困的其他浮空岛救出。” 魔能联合体是由众多浮空岛组建而成的国度,除了维米尔本人,魔能联合体中也不乏高人,或可趁机遁出阿瓦隆世界以避难,群星霸主未必真能全部拿下。 “那此事就由我来处理就是。”维米尔说道:“魔能联合体在这几千年来,曾有不少人致力构筑一片广大的魔能亚位面,就我所知,有些人已经将近成功,我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探知他们的存在。” 魔能亚位面,其实就类似于仙家洞天,但又有所不同。或者说与九州世界的古圣原洞天接近,无所谓具体的洞天门户位置,在世间任何角落都可以自如穿行至亚位面之中。 也是因为此等特性,魔能亚位面的构筑与开辟,比寻常仙家洞天要更难,掌握进出之法也有相当门槛,往往不是单独一名九环魔能学者能够完成的,维米尔自己也只有一个微小且不稳定的亚位面,作为最后的逃生手段。 不过仔细思考,仙家洞天也不是什么寻常事,即便阿瓦隆世界要开辟洞天更为容易,那也是相对九州世界而言,若无地仙位业运化虚空之能,开辟洞天纯属异想天开。 …… 维米尔去探寻魔能联合体的残存势力,齐德仲则来到翡翠之森中找到羽衣轻和古登奇,与他们秘密商谈一番之后,他本人也飘然远去,无人知其行踪。 联军登上精灵的方舟巨舰,同行的还有两百多条大小飞空艇,那是圣光教廷的造物,在覆灭亡者国度时立下赫赫功勋。 大军开拔,一路向汪洋方向推进,远方天际线上,迷雾笼罩、深邃难测,若是舰队大军贸然进入,必遭伏击。 此时,方舟巨舰的前端平台上,一阵金色霞光流转,天地间金光瑞霞翻涌,尽数往方舟舰艏汇聚,隐约可见一人挺身举剑,仿佛天地灵枢。 此人正是羽衣轻,他受齐德仲所托,将要用湖光契约,为舰队大军在迷雾中劈出一条通道。 邪神海广大、迷雾深不可测,羽衣轻虽为仙家高人,能否一剑破尽迷雾尚是未知之数,但齐德仲却让他不必担心,此剑一出,必定功成。 道法修行传承众多,其中有一支可谓是特立独行,那便是剑修之道。九州修行界中,剑修之道当属七星剑派为尊,青干断也是天下公认的剑修第一人。齐德仲本人并非剑修,剑上修为还不如云霄。 而太华门的传承中,除了以金丹道法为根基,也有如雷法、剑修等传承,这些不全然是太华祖师一人之独创,太华门历代弟子传人中,不乏惊才绝艳、仙骨脱俗之辈,为本门道统传承增添玄妙。 羽衣轻在尚未接掌太华门前,无论是门中弟子较艺,还是与门外同道演法切磋,都早已在同辈之上,年纪轻轻便是掌门弟子。据说羽衣轻早年间,便是手持三尺青锋,以剑仙之姿游历江湖,后来执掌太华门,反倒是弃剑不用,只以宗门信器松针切应对斗法。 不过真的等到羽衣轻执掌太华门,真正斗法的经历反而少了,一方面是太华门斩杀东海巨鲸声威在前,九州妖魔不敢张扬放肆,其次也是羽衣轻本人传法有道,门中英才辈出,很多事情也无需劳动掌门出手。 如今羽衣轻已成仙道,却是少有地再度持剑,凛然剑仙之威充塞寰宇,天地灵犀至此尽化锋锐肃杀,无限金光瑞霞冲霄而举,仿佛有开天辟地之势。 如此剑意剑势,倒是与齐德仲当年所悟断云斩有异曲同工之妙,毕竟仙家修为境界,世间诸法皆可印证。 通天剑意伴随一剑斩出,舰队联军的前方突现一片金光瑞霞,如天河倾泻、洪川奔腾不可稍阻,远方迷雾未受金光瑞霞,无形剑意便已先至,将无边迷雾一分为二,恍若天地分剖! 无匹剑势洪流湍瀑不绝,诸般知觉感应只剩下混沌激荡,若是不加收敛,仿佛会被剑势所牵,就连呼吸吐纳都变得艰难,足见此剑之威。 这样的仙家剑势已非无坚不摧能够形容,而是运转天地灵犀化作虚空世界,在迷雾笼罩的范围中开天辟地,斩出一条笔直通道,隔绝迷雾侵扰。 剑势直去不绝,金光瑞霞亦如洪川奔逝,倏忽间便是数千里。 然而邪神迷雾并非寻常气象,其中饱含邪氛迷障,羽衣轻发动如此惊天剑势,等同与迷雾中的无尽邪氛直接抗衡,剑势绵延越远,迷雾中的邪氛压迫则越强,势要将剑势阻断、粉碎一片天地! 羽衣轻岂能让邪物如意,他长啸一声,天地共震,仙家法身鼎立百丈,剑意洪涛再生鼓荡,一气直破迷雾,天地间如同一条金线碾过,已过邪神海半壁! 如此仙家法力,凡尘难见,在场联军将士虽说多是见过世面,却也是头回见到这一剑万里的场面,或者说他们根本无法窥清剑势披靡全貌,光是那漫天金光瑞霞的场面,便足够惊世骇俗。 然而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羽衣轻这一剑,不是简单斩出便了事,此刻剑势所过之处,开辟的这片虚空世界,实际就是仙家玄功的一部分,是羽衣轻自我的极大延伸,若非如此,也不得如此“轻松”地破开迷雾阻隔。 同样,邪神海迷雾是深渊邪物的自我延伸,羽衣轻这一剑,就等同将深渊邪物硬生生欲断成两截,彼此都要受到强烈的震撼。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六章 海天混战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面对如此剑势催逼,混沌深渊不可能全无反应,否则被羽衣轻一剑直接将迷雾斩开,深渊邪物也会遭受重创。 此时在联军舰队前方远处海域,一阵漆黑的波涛浪潮无端涌动,旋即化作巨浪海啸逆袭而来,若是眼力够好,就能看见海啸之中,是无数挣扎咆哮的黑暗子嗣,不知是他们驱使着海啸,还是他们被海啸裹挟而至。 这股海啸绵延数百里,内中蕴含强大的冲击,就像一片扭曲的虚空压迫而来,迎面相触的一切都会被粉碎殆尽,光是海啸卷动而过,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周围光影尽皆扭曲昏暗。 混沌深渊试图以此扰断羽衣轻施法,却不知联军在此便是要掩护羽衣轻施法,古登奇纵身飞出方舟巨舰,浑身碧光大放,草木生气弥漫开来,虚空中,一片树界恍惚浮现。 在覆灭幽冥森林之后,古登奇花了不少心思钻研,除了是他本人学者性情的原因,也是要为精灵族裔防范类似的敌人。 这片树界虚空就是古登奇的钻研成果,一座耸天巨木化作广袤密林,将海啸引入其中。轰鸣阵阵的海啸冲入密林之中,就像撞进一片稠密缠绵的吸水厚棉一般,树界根系尽收汪洋水汽,粉碎万物之力也与树界生机纠缠一同。 两片虚空轰然交接,海天之间一阵激荡震撼周遭,所有人都感觉胸膛好像被大锤狠狠敲击了一下。 不过树界虚空只是挡下海啸,伴随海啸一同而至的黑暗子嗣却穿透虚空而出。只见半空中有如一团黑云雨射而下,那是无数形态扭曲的黑暗子嗣。 此刻正是联军舰队出手之际!刹那间,无数光华冲天飞射,迎向下落黑云,两相交接,在半空中化作连串爆鸣,火云气浪、雷光电闪,绚烂幻目,只剩下一片战云迷蒙。 连成一片光幕的攻势,将绝大多数黑暗子嗣在半空中就轰成了齑粉,只有极少数黑暗子嗣在同族的掩护中,穿过重重光华弹幕,径直落入联军舰队之中。 和过去尚且略显佝偻人形的黑暗子嗣不同,这种冲入舰队阵中的邪物,就是一团滑不溜秋的黑泥,坠落到浮空艇甲板上,直接摔成一滩黑浆,让人误以为是黑暗子嗣的碎烂残躯,并没有引起注意。 战场上一片混乱,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天上,而这些零星洒落的黑泥,渐渐渗透进浮空舰艇的缝隙,转眼间不见踪影。 没过多久,其中一艘浮空艇轰然爆炸,火球冲天而起,几条滑溜的黑色触须从艇内穿出,缠卷在舰艇外表,然后如同蟒蛇绞杀猎物,直接将浮空艇拧成麻花,缓缓向海面坠落。 倾斜下坠的浮空艇还撞上了一旁的友舰,缠卷扭曲的黑泥邪物十分灵活地从碎片中“滑”出,就这样登上另一艘浮空艇。此时联军将士才看见它的真面目――那是一只宛如八爪章鱼的黑暗子嗣,通体漆黑、滑溜无比,没有肿胀的囊体和触须吸盘,更像是通体触须组成的扭曲邪物。 这种黑泥怪不惧寻常利器,就算经过法力秘术加持的攻击,不仅不能伤其根本,反倒是让斩出的躯体活络分化,变成新的一头黑泥怪。 这些被斩出的小黑泥怪,往往会直扑人面,一团黑泥裹住头脸,往七窍中钻入颅内,夺命只在瞬间。而且被黑泥怪钻入颅内的联军将士,并不会就此气绝倒地,而是被黑泥怪操控了身体,朝着战友袭来。 一时之间,联军舰队陷入混乱,被黑泥怪入侵而导致坠落的浮空艇便有二十多艘,其余浮空艇上也都有黑泥怪攀附袭扰,联军将士纷纷与黑泥怪缠战起来,向天上发动的攻势立刻迟缓下来。 然而自虚空交混中冲出的黑暗子嗣依旧不绝,漫天黑云直扑联军舰队,眼看形势就要败退。 蓦然,方舟巨舰光芒大放,一片青光照彻周天,十余道身影闪现而出,竟然是以少阳道君为首的仙家高人! 在这几年功夫中,因为齐德仲展开照世鉴中的修行经历,元始界三百多位散仙高人中,当即就有十多位顿悟破关、飞升超脱。这些散仙高人本就修为高深,欠缺的只是最后一丝机缘点化。 而齐德仲并没有邀请这些重证仙道的高人前来助战,只是方舟巨舰的改造,有不少功夫是这些仙家高人过去的杰作,他们自然能感应到阿瓦隆世界的激战,所以一同下界临凡! 这十余名仙家一现身,便有玄妙虚空法力展开。少阳道君双臂箕张,羲和神光恢弘而降;长舟子冷目扫视,寒天青霜封绝进退;吕艮扬动瘟癀旗,癀烟催动天愁地惨;陆衍道人信手划界,四时山色重峦叠嶂…… 仙家玄功所过之处,不伤人命,深渊邪物尽数溃败灭却,黑泥怪欲凭变化之躯躲藏,却无法避过仙家法眼,转眼间烟消云散、不存天地之间。 或许是察觉到仙家降临的变化,迷雾中发出一阵深沉悠远的怪鸣,满身触须节肢的黑暗之母缓缓出现,其身后还有无数黑暗子嗣一同涌现,显然是打算要亲自阻止羽衣轻斩破迷雾。 不待黑暗之母攻袭而至,众仙家忽生感应,邪神海彼岸居然有一股更为强烈的剑意迸发而出,有洞穿天地的极致锋锐,从迷雾的另一侧攻入,一往无前数千里,竟是与羽衣轻的洪川剑意汇流合聚! 双剑合璧,剑意化洪流为山岳,与焉横亘天地之间,将邪神迷雾隔绝开来,黑暗之母察觉中计,当即发出凄厉怪吼,竟是引动一波接过一波的海啸。 然而这股海天动荡之威,却没能传遍周遭,一片波光水华从海中升腾而起,伴随龙吟回荡天地之间,竟是抚平汪洋波涛、海潮怒动。 “妄作邪祟、扰动世尘,此时若不伏首认罪,唯有形神俱灭一途!” 来者之声威严浩大,只见一条万丈金龙自海中翻跃而出,龙威扫荡全境,真龙降世、群邪辟易!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七章 擎天架海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当初与齐德仲一同降临阿瓦隆世界的总共七位仙家,众人并非共聚一同,而是各自寻觅仙家福地。巢生真龙自然去寻水域广大之处,很早便在邪神海中打造水府龙宫。 真龙于汪洋波涛间潜隐出没,宛如不系之舟,徜徉自如。即便混沌深渊的势力范围多在深海,且四处游弋袭扰,却未必能察觉到巢生真龙的存在。 更何况超脱仙家驻世形迹随心变化,汪洋水域又是真龙先天道场,早在各方尚未知晓的状况下,巢生真龙便已能自如来往邪神海两岸。 而齐德仲知晓这一点,所以事先便深入海中与巢生真龙联络,让他现身对付混沌深渊中的邪物。与此同时,齐德仲还随之悄然往邪神海彼岸,找到了在星河自由合众国中游历的青干断。 青干断在星河合众国中改头换面,据说还当了个武官教习,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剑仙高人的底细。 星河自由合众国也一样遭受了混沌深渊与迷雾的袭扰,而且情况比天都帝国更为恶劣。合众国许多战备与空港都部属在沿海,迷雾入侵之后,几乎是转眼间就让这些战备全数瘫痪,扭曲的黑暗子嗣对合众国的战舰进行破坏。 合众国的战备与军力十分强大,得益于其先进的技术与庞大的工业制造规模,过去对外屡屡发动战争,试图打造一国独霸的状态。 然而星河自由合众国也是混沌深渊最常袭扰的对象,以合众国的强大军力,也只能做到将其抵御在沿海之外,很难能将其彻底剿灭。 这次混沌深渊的突然袭击,规模与强度远超过去多次经历,合众国的防线被轻易撕开。伴随黑暗子嗣从迷雾中冲出的,还有数量更为庞大的异虫大军。 最后合众国为了巩固防线,不得不向自己国境内部使用裂变武器,付出了大量人口与兵员的伤亡之后,方才暂时遏制住了邪魔的攻势。 齐德仲经过被邪魔袭扰的区域,触目所见只有浓烈得化散不尽的硝烟与毒气,还有残存于天地灵犀中的煞动,那是裂变武器留下的余波。 当齐德仲找到青干断后,他已经不再是合众国的武官教习了。如果去翻找合众国阵亡名单中,青干断变化的身份,是负责为一支撤离的富豪与地方议员掩护断后,然后没有得到援救,青干断和他的战友与学员直接被裂变武器化为灰烬。 青干断身为超脱仙家,自是不惧这等场面,只不过他还是选择硬受裂变武器的冲击,切身体会这种威力强大的杀伐利器。 “仙友化身历世,不知有何感悟?”一片残垣败瓦、荒芜焦土之上,齐德仲向青干断问道。 青干断手捻短须,清瘦脸庞难掩豪气风骨,他张口一吐,剑气呼啸而出,将周围硝烟尘霾一扫而空,还一片天地清清朗朗,这才说道: “手持利刃,杀心自起。有杀伐利器,未必通晓杀伐之道。剑锋无匹,还需藏于匣中,敛其锋芒,方知修行锐意。” 齐德仲也接口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青干断回首望向合众国军队撤退的方向,说道:“星河合众国号称自由,实则依仗杀伐利器,行乐杀之事。顺我者未必昌、逆我者丧亡,如此行事焉能长久?” 齐德仲说道:“万界杀劫已至,群星旅团入瞉,若是不明之辈,且让他们自己体会便是。有一事还需仙友帮忙。” “你的来意我已明了,欲破混沌深渊,须先破邪神海迷雾。”青干断言道:“迷雾本身一体变化,要以仙家大法力彻底斩开,使其无法合拢,迷雾虚空自此尽破,混沌深渊屏障自去,届时便是反攻之机。” 齐德仲赞道:“青干断仙友果真参透世间杀伐之道,我一现身便知除魔大计。” 青干断笑答道:“若不谈杀伐之道,老夫可也是精通兵法谋略的……此事你放心便是,无锋之锋自会斩破迷雾邪氛。” 混沌深渊在阿瓦隆世界中,向来只有它袭扰其他国度生灵,从来没有别人主动进犯得了,主要就是因为这股庞大无边的迷雾。 以仙家法眼观视,邪神迷雾其实是一片广袤非常的虚空世界。但是与仙家虚空道法自然的玄妙不同,迷雾虚空本身处于不断地扭曲与变异之中。一旦进入迷雾,寻常知觉与感应会完全失去作用,一切所见所闻都是经过异化与扭曲,光是惑乱心智的声色光影,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生灵彻底崩溃。 邪神迷雾就是混沌深渊外延的势力范围,同时也是他们最为得意的保护屏障。如果想要针对混沌深渊,就必须破去迷雾。而要破除迷雾邪氛,就不能将其单纯视作扰人心智的雾气,而是当做一片整体运化的天地世界,将其彻底劈斩开来。 而要真正做到将邪神迷雾斩开,仅凭羽衣轻是做不到的,或者说羽衣轻所施展的剑势,从一开始就仅仅是为了吸引注意而已,真正的杀招是邪神迷雾另一端的青干断。 无论是联军舰队、还是各路仙家玄妙,都只是为了诱使混沌深渊将所有力量集中起来,让巢生真龙运转汪洋水汽,隔绝邪物遁逃后路,方便青干断一剑擎天架海。 无锋之锋较之羽衣轻洪川剑意更为玄妙,不仅是为开天辟地,而是化转剑势所过之处的两侧虚空,不断向外消融。原本被羽衣轻破开的迷雾,形成一条狭长的空隙,如今受青干断剑势化转,迷雾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不断消磨化散,邪氛尽祛、妖魔遁形! 迷雾消散,正是反击的信号!不待黑暗之母反抗,巢生真龙翻腾万丈龙身,金鳞射雨、卷鬃扬云、犄角驱雷、龙珠定海,方圆数十里之地,受真龙仙家法力所困,不断压缩立足之地,黑暗之母抽身离水,被仙家法力轰得支离破碎。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八章 层层计诱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混沌深渊的邪物虽然也是出自洛夫克夫之海,但若论行云布雨、兴风作浪,还是比不过水生族类一步步求证,以至于成就真龙位业、甚至飞升超脱。 而且黑暗之母最擅长的,毕竟是繁育数量庞大的黑暗子嗣,是作为混沌深渊侵犯陆地的军队。但是这样的军队在真龙面前,也只剩下瑟瑟发抖、形体破碎的结局。 万丈金龙上下翻飞,海面上虽然也生成一片云雾,但绝不似邪神迷雾一般诡谲。其中隐约可闻金光雷霆炸响,滚滚雷音传出云雾之外,又有震慑心神之威,但更为激奋斗志,仿佛如当头棒喝。 龙吟声回荡海天,悠扬绵长,原来在与黑暗之母斗法的同时,巢生真龙也在不断平复海疆蠢动,混沌深渊的其他邪物在深海鼓动,试图引动更强烈的海啸,直接扑灭巢生真龙与联军舰队。 “仙友莫急,我等来也!”将黑泥怪都铲除之后,以少阳道君为首的一班仙家也出手了,此时正值巢生真龙斗法关键,岂能让邪物插手乱局? 吕艮舞动瘟癀旗,一片匹练也似的黄云直插邪神海深处,遥遥一击,抽动海床山脉。随即瘟煞癀烟释放开来,无孔不入的瘟癀左冲右突,找到一条深海裂隙,周围虚空早已是一片扭曲,显然是混沌深渊巢穴所在。 仙家妙识展开,众仙家已至邪物巢穴门户所在,少阳道君与长舟子身形变化,如同火陨冰锥遁入深海,两股极端矛盾的强烈气息在海底深处对冲,让本已扭曲的虚空更为混乱,阴阳之气冲击,引动海床崩裂、海天震动。 这时躲在混沌深渊中的其他邪物终于按捺不住,一鼓作气掀翻海床,化作两团邪云直冲海面――其中一头邪物身材肥肿如同肉团,满身布满眼珠;而另外一头则是瘦削畸形,就像一个高瘦的巨人,头颅是一团触须缠卷而成,没有具体面目。 “邪物,终于现身了吗?”仙家逼问之声倏至,十余名仙家飞天结阵,一座笼罩方圆天地的仙家法阵困住两头邪物,不使其脱出。 邪物没有答话,其中高瘦邪物扭动肢体,四野虚空划出一道道崩缺破裂,意图脱出仙家法阵。殊不知仙家法阵就是一片造化天地,无论被困之人如何破碎虚空,结阵仙家都能不断弥合。 而那头肥肿肉团浮空不动,满身大大小小有如疱疹的骇人眼珠转动不定,伴随眼神扫过,虚空力量不断运转,试图干扰仙家法阵构成,周围天地更是变得一片模糊不清,所有方位都变得错乱交杂。 深渊邪物果然与众不同,黑暗扭曲的心智,造就他们全无规律的作战方式,如果不是众仙家联手结阵,恐怕连困住他们也难。 但如今状况非是寻常演示仙家妙法,而是生死关头,既然联手合力有优势,何必自弃胜机?仙家法阵不断运转,其中气象万千、生灭变化不绝,比两头邪物异化虚空更快更广。 眼见混沌深渊三巨头陷入败势,海底的深渊门户忽而一动,随即一股磅礴威压震慑全境,一道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出现,正是群星霸主。 群星霸主气势所向披靡,伟岸身影有如天地大块,举手投足便是惊天剧震。甫一现身,便凝聚撼宇罡力,欲图一击粉碎仙家法阵。 只见天云涌动、海天风啸,群星霸主拳威未出,在他不远处一片虹光接连闪现,十余座魔能浮空岛凭空出现! 残存的魔能联合体势力正逢此刻回归,就是为了复仇而来,魔能迷锁瞬间发动,笼罩住群星霸主,各种负面、减能、腐蚀、干扰的魔法,就像一片暴雨倾洒在群星霸主身上,让他那顶天立地的伟岸身躯顿时黯淡不少。 然而群星霸主巍然不屈,从深渊门户中不断涌出的、来自界外的本尊力量,让他的化身再度充实起来,身形微颤间,爆鸣声四散开来,巨人开口便是天地间雷霆震动―― “无能的失败者,你们不过是从我指间溜走的虫豸,现在自投罗网,还想冒犯于我吗?” 拳威陡然发动,顿时天地失色,仿佛只有这一拳才是世间万物的体现,拳头周围呼啸的罡风,如同一场席卷陆洲巨大风暴,魔能联合体的浮空岛,脆弱得就像风暴中飘零的树叶一般…… 但是风中飘零的树叶,并不会被狂风撕碎。 变数发生得毫无征兆,以群星霸主的感知,也是直到拳威击出恍如无物之后才反应过来。 “谁?!”喝声雷动,伴随风暴而出,然而传不多远,却缓缓沉寂下来,好像这惊天动地的威压,也变得渺小细微。 “粗鲁莽夫,何故作此猖狂状?”一阵清朗声韵缓缓而出,就像甘霖雨露润泽大地,轻细无声,不会让人有丝毫不适。本来风雷交加的海天气象,转眼间变成空灵清圣之境。 来者不是齐德仲,又能是何人? 群星霸主智慧超凡,看见齐德仲的当下就立刻想通,嚣狂面容浮现狰狞笑容:“原来是你在背后策划这场战斗,花费这么多心机,邀请来这么多帮手,就为了对付我?” “难不成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侥幸之念?”齐德仲低眉垂目,仙家本尊在群星霸主伟岸身躯面前如蝼蚁一般渺小,就连散发出的气息也是平平无奇。 但是这种故作玄虚之态,根本无法吓住群星霸主,只听得他哈哈大笑,足可震碎山川大地的笑声,在空灵清圣之境中回荡,没有传出半点声音,此间只有他与齐德仲二人立足。 面对狂人狂笑狂态,齐德仲发梢轻扬、鹤氅广袖卷动,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居然是绝云剑。 无论是表面形状、内里材质,绝云剑都仅仅是一件凡物而已,但群星霸主的笑声却立刻止住,因为他察觉到,齐德仲在现出绝云剑的刹那,运转了仙家创世造化玄功,虽然齐德仲并没有真正创造一方天地世界,但却创造了独属于他的事物。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四十九章 造物之功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如果说到无中生有的手段,从表面上看,地仙位业造形化物的境界已经可以做到,至少凡夫俗子和寻常修行人是分不出,仙家造物与地仙化物两者差别的。 其实当年太华仙家定下道法修行境界次第,已经是将世间修行重重关窍剖析透彻,地仙位业造形化物,只是曲造其形、变化物性。世间形物尚在天地之间,不增一分、不减一分,以至于虚空造化事物而出,不过是地仙高人招摄搬运而来,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无中生有。 而仙家造化玄功的极致,便是无中生有、凭空造物,乃至于开天辟地、创造世界。 不过即便是超脱之仙家,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造化而出的,造化之物必须是符合于自我修行与经历知见。仙家修行至此,经历知见就已经是修为成就的一部分,造化玄功显现世间的事物,不依托于任何天地玄理而成,甚至可以独立存在于无涯之间。 也就是说,哪怕眼下齐德仲手中的绝云剑只是最为单纯的凡物,就算失落于无涯之间,也不会化为乌有。因为如今造化而出的绝云剑,就已经代表了齐德仲仙家造化玄功的一部分,具备一种独立且自我运化不绝的造化玄理。此时的绝云剑就是一片全新的天地,哪怕它极为纤细微小。 齐德仲造化绝云剑而出,自然是有他的证悟。齐德仲这个人、这个独立的自我存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明透彻的?恰恰是齐德仲在拿到绝云剑的时候,元神显现。 所以在齐德仲过往修行中,绝云剑的存在就像是他的道法根基,即便绝云剑在当年东海一战碎裂崩毁,但那只是绝云剑在世间物性变化中显现的形态,并不是齐德仲心目中的“绝云剑”。 这柄被造化而出的绝云剑,是独属于齐德仲的,即便其他仙家造化出外在形态、内在结构完全一模一样的绝云剑,但那也完全是另外一种东西,只不过在凡夫眼中未必能够区分罢了。 同样的道理,如今齐德仲造化而出的绝云剑,也不再是最初那柄绝云剑了,即便时光倒流、岁月回溯,这两柄剑也不是同样的东西。然而哪怕有观察角度最细微最透彻的仪器,也都无法察觉到两者差异,而这种造物间的不同,是只有超然独立的心灵存在才能分辨的。 若是非要以俗世凡夫的眼界来判断,齐德仲造化绝云剑之举,更像是画师作画、文人吟咏,其中笔墨运用、色彩调配皆是其次,融汇于画纸上的意境才是最独一无二的。而且绘制出来的画面,可能与真实世间的景象大为不同,但仿佛又带着现实中的景观,只不过发生了强烈的变造与异化。 所以只有真正参透仙家造化玄功,齐德仲才明白过来,这等仙家妙法也不是绝对凭空而来。世上每一个人、每一个拥有自我心灵的存在,其实都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世界。 这种心灵中的世界,与现实世界或许并不相同,或者细微的差异无法自我明察,甚至自我的意志本身,并不能完全透彻这种心灵世界的全貌。 道法修行过程中,唯有元神显现方窥门径,其中的道理就像是自我的意志完全明晰心灵世界的全貌,并且能够对其进行或大或小的改变与调整。这也是为何道法修行中有“心法”一说。 而这种已经受到自我意志完全掌握与透析的心灵世界,便是元神世界。只有具备元神世界,自我心智才能完整无碍地体会到自我内外的整个世界,哪怕眼界与感应或有局限,但这终归是迈出道法修行的第一步。 元神世界能够照见世间万物,而投影在元神世界的万物亦可受到触动,这便是外感之功,是万法根基所在。所以对于具备外感之功的修行人来说,以法力触动或改变外在事物的行为,其实也是一种运转元神世界之法,只看调摄心境的火候深浅。 唯有这样一步步修行下去,内外世界不断交互、感应、参化,最终以至于飞升超脱,才有仙家造化玄功、开天辟地妙法。 由此推衍,道法修行的过程,就是自我心灵世界与外在天地不断交互的经历。这与万界交互的当下亦有参同之妙,也难怪群星旅团会如此积极推动万界交互的进程,他们虽然未必有完备的道法精进经历,但不妨碍他们利用万界交互作为参悟机缘。 至于齐德仲,他造化别的事物能否成功不好说,而关乎自己过去显现元神契机的绝云剑,是绝对可以造化而出的。 所以当齐德仲横剑身前,群星霸主也不得不神色变化,齐德仲的举动,就相当于在群星霸主面前创造了一个小世界,而这个世界此刻就在他的手上。 “看你这模样,也是识货的。”齐德仲露出少有的戏谑表情,指腹轻按剑脊,滑掠而过,剑身兀自发出一阵颤鸣,与周天律动共鸣,刹那间剑意充塞天地。 群星霸主镇静下来,缓缓言道:“超脱者,出言挑衅是非常不智的行为,创世造物代表不了实力。” “你还不明白吗?”齐德仲笑道:“你心心念念欲摧毁万界,好在未来亲自见证新世界的诞生、透析创世的奥妙,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仙家而言,非是隐秘。且不说你之所图是否能够达到,就算万界尽毁,超脱仙家亦可再造大千。你掌握不了的,永远都掌握不了。” 群星霸主仰头狂笑:“很好、很好!超脱者,你成功惹动了我的怒火。我的主神王座之中,还缺少一个超脱者为囚徒,你有创世造物的能力,那就在主神王座中慢慢施展吧!” 言罢,群星霸主身形一动,撼宇罡力再度凝聚,如同山岳般的手掌弥天盖下,意图一击封印齐德仲。 眼见巨掌落下,齐德仲仰头观视,一手负剑身后,一手虚抬,按在无形弦上。 铿然一声,周天律动!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章 灭世劫波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拨动的,是天地玄理所化的大道之弦,只有眼下他将自己与群星霸主困于空灵清圣之境中方能施展,此弦一动,天地玄理为其操弄,仙家造化玄功,自是能主宰造物,同样也包括仙家玄功所展开的虚空世界。 弦音初动,群星霸主凝聚的撼宇罡力粉化如齑,山岳般的弥天巨掌就像高天之上的一片霞彩,固然巍峨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一章 未尽全功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齐德仲的法力化作巨大的压迫,仿佛要将群星霸主碾碎灰飞,他没有顾忌对方的威胁之语,断云斩去势不绝,让群星霸主的形神迸发出连绵火光,仿佛要就此崩散。 群星霸主不断挣扎,然而无涯之间没有方位距离可言,只要感应所至,法力攻势便可顷刻加身,群星霸主除了挺身硬受别无他法。 无涯之间的斗法,与身处一界天地中大不相同,不同高人各自展开自我形神相互化解、消融,拼得就是玄功根基、知见经历,以及对自我形神世界的运化之功。 然而到了齐德仲的境界,能够凭空造物,绝云剑就是他创造出的一方小世界,自然也蕴含着相应的天地玄理。所以即便这个世界极为细小,但其存在的根本并不脆弱。更何况齐德仲利用绝云剑施展断云斩,聚引灭世劫波反噬群星霸主,自然不必以仙家玄功强行与群星霸主拼斗。 过去群星霸主最为依赖的灭世劫波,没想到在齐德仲面前反噬自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群星霸主陷于殒灭边缘。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群星霸主恨怒交加,整个身体几乎被灭世劫波化作的火光所粉碎,只剩下星辰般大小的头颅,镶嵌在帽盔额间的一枚宝石,此时陡然大放光芒。 无涯之间一无所有,光芒本身亦无意义,然而伴随光芒放射,一片宏大世界展现开来,似虚似幻,广大无边,仿佛是凡尘万界的投影。 刹那间,崩毁不断的灭世劫波仿佛寻觅到自己的来处,这这片虚幻投影中找到各自本位,灭世劫波瞬间停遏一瞬。 群星霸主额间宝石裂解破碎,但他同时也挣得一丝生机,虚幻投影的展开,隔绝了齐德仲的仙家玄功感应,只剩下一颗硕大头颅的群星霸主猛然一抖,遁逃而去,不复得见。 虚幻投影只维持了一瞬,随即灭世劫波再度发动,牵连着这片广大无边的虚幻投影一起轰然破灭,只留下一柄绝云剑在无涯之间孤零零地飘荡。 齐德仲感应到方才变化,仿佛也迟疑了一瞬,虚幻投影的出现显然在他预料之外,而虚幻投影消散之后,群星霸主也彻底不见了踪影,连一丝感应也不可得。无数世界碎片在无涯之间逐渐化为乌有。 绝云剑兀自鸣动,然后倏忽一闪,重新出现在齐德仲手中,方才无涯之间一战,阿瓦隆世界已经过去半年有余,混沌深渊三巨头已经被分别斩杀,邪神迷雾也被祛除,联军舰队如何开拔、扫清余孽不谈,下界临凡的众仙家都在等待齐德仲与群星霸主一战的结果。 长剑归手,齐德仲抚剑轻叹道:“齐某无能,未能尽诛邪魔,让那群星霸主逃脱了。”说话间,伴随仙家妙识展开此前种种,闻着自然明了。 众仙家凌空而立,俯仰海天,羽衣轻上前言道:“诛魔大计布置缜密,混沌深渊与邪神迷雾一夕齐破,群星霸主有此后手也难尽察,非是仙友之过。” 这时古登奇也说道:“群星霸主有这样的手段绝不寻常,不过他几乎要被齐先生斩灭,受损定然惨重,就连主神王座也崩毁殆尽,这个人就几乎从此不存了。” 在场都是超脱仙家,十分清楚齐德仲施展出的那一剑威力有多么强大,毁天灭地之威不再是空谈,群星霸主遭受的损伤,恐怕是几百上千年都无法治愈的。漫长岁月积累下来的强大力量被削去大半,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一说。 “倒是此獠最后所说的报复之语,让齐某不免动念。”齐德仲言道:“在他最后放出虚幻投影的那一瞬,那投影中似有一方天地世界与齐某共鸣而动,即便只是虚幻,但齐某还是感应到了九州世界。” 羽衣轻敛容问道:“难道群星霸主要策动群星旅团对九州世界实行报复?” 齐德仲凝神言道:“这就是齐某疑惑所在,若说群星旅团早已知晓九州世界的存在,为何过去未曾降临行凶灭世?” “以群星霸主的性情,他若知晓九州世界,必定不会放过这逞凶机会。”羽衣轻补充道:“但有一点,他群星霸主非是超脱仙家之流,在万界交互之前,若无机缘感应,他自然不知九州世界。” “但九州世界在群星旅团中并非隐秘,当初碧亭山外除灭的深海异兽,便也是出自洛夫克夫之海的邪物,与道岸同为群星旅团成员。”齐德仲言道。 众仙家闻言,彼此相互对视,最后还是由齐德仲自言自语道:“那就说明一点,群星旅团中有人刻意将九州世界的存在掩藏起来,甚至避过了群星霸主这样强者的耳目。而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手段?” 没想到一番问答,居然问出了群星旅团中似另有高人与九州世界的牵连,只是这个疑惑,谁也无法解释,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羽衣轻问道:“那齐仙友所担心的,是群星霸主最后所施展的手段吗?” “担心到不至于,只是有些好奇。”齐德仲言道:“那虚幻投影绝不是群星霸主本人的施为。那宝石破碎之后,展现的投影也不是当下凡尘万界的景象……倒更像是万界开辟之初的状况,宛如群星璀璨、各自闪耀。其中有些世界分明已被群星霸主所灭,但虚幻投影中依旧存在,这就像是一幅陈年图绘,后世增删改补无数,但总归有一个最原始的面貌。 九州世界自然也在其中,而虚幻投影与齐某产生共鸣,显现出九州世界的存在。群星霸主或许有所感应,他若要报复,定然是驱使旅团成员,径直往九州世界而去。” 羽衣轻问道:“那仙友打算如何?是要往九州世界而去吗?” 齐德仲反手扬袖收走绝云剑,倒是一脸轻松说道:“这倒是不必,局面已经排布妥善,这时候更不应该受对方举止牵连行事。再说了,群星旅团若真要大举侵犯九州世界,下场说不定比今日更恶劣。”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二章 日月恒行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邪神迷雾散尽,混沌深渊的几头强大邪物也被诛除,至今混沌深渊中又少一角逐势力,但万界大劫的局势却变得越发难测。 齐德仲与群星霸主一战,似乎牵动许多世界生灵族类的感应,有些是过去在群星霸主灭世凶威之下脱逃的高人,有些则是迁离原本世界的族群,或多或少都感应到这一场斗法,但基本没有清明的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三章 本心莫乱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云霁早已放下宗门事务,清修多年,唯一关心的就只有当年安排的水利建设,即便以他的地位本不必亲自视察状况,但还是来到了巴东巨峡。 九州各地已经连续多年气候剧烈变化,雨季可能倾盆暴雨几天几夜不停,旱季则是赤地千里、断绝生机。北方冬日干冷无雪,南方则是阴雨霜雹连绵不断。夏日酷暑宛如十日同照,南北皆炎。 这么剧烈的天象变化,不仅是凡俗百姓饱受其害,就连修行人也有不适。伴随天象气候剧变,天地灵犀也渐现紊乱,修行人内外交感,若是天地灵犀紊乱剧烈,有可能化作外邪侵扰修行人的元神元气,在闭关定坐中受伤。 而且强烈的变化,也影响了大多数修行洞府与道场福地的地脉气机,修行散人不得安宁,在云海仙宗的帮助下,纷纷开始前往元始界,也有一些因齐德仲当年传法指留下的指引,来到古圣原洞天。 转眼间,过去修行人屡屡现世、彰显道法玄功的时代,仿佛一下子便不见了。修行界中甚至有传言,九州世界天地灵犀的紊乱,是当年修行人纷纷涉世斗法相争导致的后果,是波及所有修行人的末法劫数。 对此等无稽之谈,云霁一向懒得理会,至于修行同道前来碧亭山相求欲往元始界,有掌门传承信器渡海法舟,他自然可以将修行同道送往元始界。 天道有常,万物变化周流不绝,无非是如今此等天象气候造成人世祸端。祸害劫数云云,不过是人心所测,末法之言也只是道心未安罢了,云霁本就不曾担忧。 但如今众多修行人纷纷往元始界而去,倒也未必是坏事。若论修行之福缘与器物之补益,元始界的确要比九州世界好多了。云霁是很清楚的,像师尊齐德仲与师兄云霄,对九州世人而言的飞升,不过是往元始界而去,彼方不乏修行高人落足栖身。 在元始界的修行人自然可以安心修行、逍遥自在,无凡尘俗事烦扰。而同样的,九州世人也能得清净无事,世福自取。 如今还留在九州世界的,除却一些尚未不愿离开的修行散人,基本就只剩下传承久远的修行宗门了――太华门、天机阁、七星剑派、桃花源、天师道、明府、明王院、南海观音阁以及云海仙宗和天狼城。其他的小门派大多都迁往元始界,或另立传承、或散居修行。 至于仅存的大宗门,其本山道场大多数立于人迹难至之地,如今世道靖平,宗门弟子自然各归道场清修,不是哪个修行人都这么积极涉足俗务的。 所以到如今仍然奔忙于世俗事务的,基本就只剩下云海仙宗与太华门了,似乎这也是修行界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这两家宗门成就要比其他门派更高,自然要担负更多。 而当云霁在巴东巨峡下游放眼远眺,元神感应中,太华掌门寒空则在上游俯察水文变化,二人相距百十里,默然运转玄通相互感应交流,谁也不知道他们再聊什么。 …… “九州寰宇罡风激变,眼下状况不过是初兆,待得未来天象安定下来,恐怕九州气象与今时今日将大有不同。”寒空端坐云巅,手中浑天星斗有白霞翻腾,居然映照着九州寰宇云气变化。而他也藉此推衍感应,预见到未来百年的景象。 云霁身在下游,俯身就手,滚滚江水中被摄起一线细浪,卷入云霁掌中,又落回江涛之中,这才默然答道:“怕是九州寰宇未来百年将渐渐变暖,极北之地与西荒高原冰川消融加剧,洪涝干旱之灾亦会愈加猛烈。” 地仙高人所见,当然不是眼前景象,元神推衍足可见证沧海桑田三起三落,无非是眼界深广与否。而且云霁随言化境,提及九州寰宇暖化之状,并不是未来九州将陷炉火烧灼。对于俗世凡夫而言,气温变化可能极其细微,但是天象气候之变,会通过其他方式展现。 寒空闻言应道:“天地阴阳化转,并非一味趋于炎热,而是冬日更冷、夏日更热,水旱灾害更频更烈。没料到万界劫数方兴未艾,九州世界又逢此等景况。” 云霁则说道:“我本以为太华门立世数千载,见惯天地自然气象变化,寒空掌门应是早已超然于外才对。更何况古今山川之变,上溯千万年更有洪荒古纪、灾患不绝,在我辈眼中,应视之平常。” 寒空言道:“云霁掌门,似你我之修为境界,不知世间有几人可堪企及?” “若放眼九州众生,实在寥寥无几。纵有地仙位业,倒不如于世外清修,反正古今气象之变非是唯此一例,洪水滔天我自巍然不动,阖眼入定,再出之时又是天朗气清。”云霁言道。 寒空言谈中流露笑意:“云霁掌门此言,似是不忿我辈修行过于远世离尘、不涉世道之变。” 云霁一贯冷肃说道:“我自己便身处俗世之中,当然不会生出自悖之念。云霁向来此等恶劣脾性,寒空掌门且谅解。” “其实本座心知,云霁掌门也不乐见修行人纷纷涉世、扰乱安靖世道。”寒空言道:“其实无论我辈有无超凡脱俗的修行法力,此等天灾照样会来,世人也总归要面对。天地既有乱象,首先便莫要自乱本心,行该为之事便是。” 云霁闻言,朝着上游远方遥遥作揖,回应道:“寒空掌门一席话,解我之惑,多谢!” “云霁掌门何必如此?你我身处此地,不正是为了挽救苍生危难而来?谈何言谢。”寒空说道。 云霁说道:“我见江河滔滔奔腾,若见万界纷乱之相。这几日不知为何,恍惚间有冥冥感应,似觉劫数复临九州世界,却不知此念一动,反乱己心。如今受寒空掌门一言解惑、拨乱反正,身心复归清明,自然该谢。” 寒空闻言也吃了一惊,言道:“看来道友的修为已远在我之上了,不知究竟是何等劫数要降临九州世界?”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四章 绝圣弃智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云霁默运玄通,元神世界向寒空展开,这是一种毫无防备的信任。即便云霁有地仙位业的修为,如果对方趁这种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云霁元神世界也会遭受重创,甚至有可能就此殒落。 但世人并不知晓,这两位并称九州梁柱的当时高人,向彼此展开元神世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元神互感之法,是比识念传音、随言化境更为高妙的手段,以元神彼此互感的双方,能够知晓各自所思所感,即便是超脱仙家也无法窥探,只能凭仙家法眼推演。 有些事情,言语是无法准确全面描述的,元神互感能够展现玄之又玄的种种感悟。 鸿蒙开阖间,有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象更新、变化无穷。有群星摇曳、众生物类,仿佛见证了凡尘万界的出现与终结。 这是一种洗荡元神心境的经历,云霁几天前在洞天中定坐,元神世界无端生出此等感应,不仅是洞穿九州世界之外,而是同时感应到凡尘万界并存共运。 但云霁并未受到此等玄妙感应的迷惑,他十分清楚,如今万界交互运作不绝,定然有许多已经湮灭无存,那么这种万界并存的感应从何而来。甚至说一个更为深入的疑问――云霁是怎么知道玄妙感应之中,群星璀璨便是凡尘万界?他是为何会有这种念头的? 世上之人,知道某件事物叫何名称、是何模样,是在成长与生活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学习到的。毕竟生而知之是极少数,尤其到了云霁这等修为境界,自我身心的一丝一毫,都早已是来历清楚、再无困惑,这种突如其来浮现的玄妙感应和无名知见,若要深究到底,牵连绝非细微。 若有此疑惑萦绕心头不解,对修行未必是好处,强行按下也非云霁性情,所以他解勘察水文状况为由头,邀请太华掌门寒空出面,就是为了解除这种困惑。 困惑本身是否解决不说,寒空倒是给了云霁一个应对之法,那便是莫要自乱本心。云霁如今已是当世地仙高人,遇到疑难困顿没必要视作稀奇,不妨抛却自己过往经历知见,以一介凡夫的眼界去看待问题。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修行,修行人自窥见门径而入之后,不管有无刻意动念,大多都自视非凡。这种非凡不一定是自以为凌驾凡夫的优越感,而是经过切身修行求证后,身心获得的极大超越与蜕变。 习惯了以修行人的眼界来看待世间万物,要他们重新以凡夫眼界来立身处世,的确十分古怪,但太华门中的确有这么一种修行功夫,并且托古号名为――绝圣弃智。 云霁以元神互感展开玄妙感应,寒空便已绝圣弃智妙诀回应,二人在江水奔腾的上下游间默然相对,参化玄机。 绝圣弃智妙诀并不是真的将地仙高人彻底变成凡夫,也不是要让云霁舍弃智慧与高人眼界,而是抛却过往成见,求证返璞归真的境界,从而去体悟过往感应所得。 地仙高人参悟妙诀不过弹指之间,江水奔腾依旧,远方巨峡高坝中洪流宣泄,云霁抬眼观瞧,恍惚间有所明悟。 “原来如此。”云霁喃喃道:“凡尘万界如群星周行,生灭随缘不定,但其存亡总归有痕迹可循。若是有高人仙家参透此理,便可观照万界、纤毫毕现。” 云霁所说的,并不是某位仙家高人的大手笔,而是一种修行境界,而这种修行境界也恰恰是从凡夫之时便能印证的。 凡夫俗子未窥修行门径,心念驳杂、随境而转、无有定时,往往一念之间便有诸多纷扰景象交相出没,随即又散灭于脑海之中,连自己也记不清楚,世人多以白日做梦、幻想呓语、疯魔癔症形容,若是病得重了,此人便陷入疯癫而不可救。 而修行筑基功夫便是摄心观照,首重心念平静、去除杂思,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基本也就注定此生与道法修行无缘了。 但是到了云霁这种境界,见万事万物皆能有所证悟,凡夫俗子的颠倒幻想,未尝不能化幻为实。齐德仲曾传授洞天法身之功,若是以此推衍下去,超脱仙家开天辟地、造化一方世界也并非不可能。 那要是更进一步,一念之间万界纷呈尽现呢?按说也在修行玄理之中。 然而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云霁如今仍是凡间地仙,而道法修行不能流于空谈道玄,需要知行合一、切身印证,否则就是白说而已。 寒空在知道云霁所想后,反倒是有些惊疑:“道友是这么想的吗?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只是觉得,既然万界存亡痕迹可循,那无非是有无量广大的仙家法眼之功,并非是造化开辟的大作为。” 云霁遥遥点头道:“或许按寒空掌门所言,更为接近现实状况。不过此事我已明了,该是有高人仙家在无涯之间斗法,斗法余波扫及万界,恐怕非止我一人有感。” 寒空谨慎道:“有此感应未必尽是好事,道友能够感受到无涯之间的玄妙变化,那么对方或许也能感应到道友与九州世界。” “我正是思及此处,所以才心血来潮,觉得将有劫数降临九州世界。”云霁沉声道。 “既如此,你我各自绸缪便是。”寒空话锋一转:“听道友如此说,我倒是觉得有必要将掌门之位传于后人了。” 云霁问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将太华门托付给元洪了?真没想到,昔年天王教主,今日脱胎换骨,成为西华玄门羽士高人。” 九州修行界中,有好事之人将太华门与云海仙宗并称为“西华玄门”与“东海仙宗”,喻意道法修行最为正宗的两大传承。而当年寒空在战乱之中,秘密将天王教长老洪金田救走,收其入门、赐其金丹、传其道法,并且赐名元洪。 元洪在太华门布置天衍玉锁九州禁制时,出力甚多,加之其人服用造化金丹、重修道法之后,早已面目全非,没有人将其与洪金田联系一同。寒空甚至将他立为掌门弟子,足见其人功德之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五章 宗门传嗣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当年天王教的五件伊甸圣器中,金玉神杖作为圣器之首,不仅能够作为契合圣器与教谕发动最为广大的威能,而且有重定山川灵机之序的妙用,洪金田与金玉神杖为伴多年,自然是最为熟悉此器妙用玄通之人。 寒空在战乱中收其为徒,自然是希望洪金田能够发挥所长,为布置九州禁制而出力,在天衍玉锁全部安置到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六章 试考炼化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正因为云霁一向手腕强硬,所以即便如今传掌门位于怀英,这位祖师爷的话还是极有分量,没有人敢轻视懈怠。 再说了,这种事情本就是让门人弟子历练用功的机会,就看各人怎么看待了,如果能让祖师爷看中,说不定还能得到几句指点,晚辈弟子怎么可能不用心? 身为掌门的怀英,虽然不知道师尊此举的真正用意,但还是严厉要求门人弟子刻苦用功,而且也亲自炼化了一枚陨银坯料,希望趁着让师尊过目之际,探听到师尊的想法。 …… 一团青光在掌中翻飞,其中雷声作动,耳中听得并不详细,但元神感应却是震撼不绝。 “雷霜冰片乃是自九天罡风中造化天雷精气聚现而成,只在少数雷霆交加的山巅能够采集。就算能够将其收摄采集,欲炼化妙用亦是极难,第一步炼化之功便考验修为根基与绵长火候。”云霁五指并拢,青光在手中缓缓凝聚安定,化作一片青蓝色的薄片,仿佛风一吹就要消散。 “你出身东海水族,修为功力多在同门之上,这一点倒是不稀奇,但你胜在能够利用好原身天赋,看来这枚雷霜冰片,你是用足了心思的。” 观云亭中,一名身材高瘦的仙宗弟子站在掌门怀英一旁,面对云霁不太抬头,只在听见夸奖后微微露出笑容。 这名弟子叫做咸瑜,是怀静的弟子,也是东海龙宫出身的水族妖灵,原身是一种能够释放电击的鲶鱼。这次宗门试炼中,他向怀静求得了一枚雷霜冰片,将其炼化为一团可以虚实变化的雷电精华,凭的就是其妖族原身天赋。 这些日子里,云霁召见了好几名弟子,都是炼化天材地宝有独到之处的门人。云霁除了夸奖之外,也指出其中不足或可再精进之处,对门人弟子未来修行自是莫大助益。 “掌门。”云霁转向对怀英说道:“待得下去之后,你将苍雷锏交给咸瑜,让他参悟三天。” 苍雷锏如今早已是与渡海法舟齐名的掌门信器,在云霁手中也已炼成仙家法宝,能让咸瑜借去参悟三天,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若不是在祖师爷面前,咸瑜恐怕也难掩欣喜之色。 而怀英本人也相当吃惊,师尊虽然一向神色冷肃,不过此举可以看出对咸瑜的重视,没有任何质疑,躬身言道:“弟子遵命。” 雷霜冰片由咸瑜炼化完毕后,自然是交给云霁作为炼器所用,咸瑜道一声告退,便离开了观云亭,只留下云霁与怀英师徒二人。 “有什么话开口便是。”云霁何等眼力,收起雷霜冰片后直接问道。 怀英苦笑一声,从袖间取出自己炼化的陨银坯料,说道:“弟子也是云海仙宗门人,自是责无旁贷,也请师尊过目。” 云霁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语气平淡道:“怀英啊,你还是老样子,在炼器之道上,循规蹈矩,尊长传授的能做到最好,责无可责,但也夸无可夸。” 怀英给师尊斟了一杯仙露,笑着说道:“师尊是当世修行同道敬仰的高人,您这句话对弟子而言便是夸奖了。” 云霁冷哼一声:“你倒是看得开,这块陨银坯料千八百年前就搁在仙壶洞天的库藏中了,本不是什么珍贵的天材地宝,就连我门中弟子大多弃置不用,认为此物不堪雕琢,或难证自身炼器火候。 而你有心化腐朽为神奇,效法你祖师炼器之道,与质朴中显玄妙。然而你却忘了,本门祖师炼器之举乃信手天成,并无此刻意用心。纵使你将这块陨银坯料炼得变化无穷,却也非是点石成金、朽木成器。” 怀英听完后叹了一声,只得言道:“师尊教训得是,弟子深觉祖师传承高深莫测,有心求证,奈何终难成就。” 云霁看着手里的陨银坯料,不声不响默运玄功,拳头大小的陨银光洁银亮,悬于掌中不断转动,然后渐渐发出银白亮光。云霁法力高深,出手炼化更是真火激催,如果不是另外施法收拢光芒,恐怕观云亭中早是一片耀眼亮白、目不能视。 地仙高人运动造形化物之功,陨银坯料就像一团流动不定的银浆,在云霁手中去芜存菁,将器材本身妙用尽展开来。这团银浆不断旋转、缓缓拉平,最后居然变成一片银镜,纤薄如蝉翼。 云霁随手祭出,银镜向四面照射,镜面照处自有银芒辉光回荡,能够聚散光华、凝聚幻影,破暗辟秽、照破隐身遁形法术,若是将其置于屋舍之中,自然能够防范外邪惊扰,最适合用于修行静室。哪怕剑修中人御使银镜,能够化银芒辉光为剑气芒刃,发破邪剑光,倏忽百里。 从陨银坯料落入云霁手中,到银镜光辉四照,相隔不过是师徒二人讲了几句话,云霁便已将其炼制成器,而且还是难得的上品法器,任凭谁见了也是赞叹不已。 不过云霁看见银镜翻飞、光华四照,却好像还是有些不满,随手一招,银镜便落在一旁几案上,弃若敝屣、不再留意。 “师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怀英见状,知时机成熟,开口问道。 “自万界交互始动,至今有多少载了?”云霁反问一句。 怀英暗道:“有二十年了,虽然对我辈修行人而言并不长久,但如此劫数未绝,又逢九州旱涝频频,的确太过漫长了。” 云霁遥望观云亭对外海天景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又有大劫降临九州世界,要如何应对?” 怀英答道:“九州盟便是为此而设,如今重光盟主处理盟务妥善无误,若奉灾劫,各派同道自然以九州盟为首,合力应对,云海仙宗自然不避事外,倾尽宗门之力襄助,以解困厄。” “没错,也就只有这样了。该讲究的、该应对的,这几十年我们想了无数、做了无数,似乎也该得到一丝安宁了。”云霁皱眉道:“可为师终究还是觉得,如此避守一方,终究难解劫数根源。” (本章完)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七章 仙宗门人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怀英闻言说道:“师尊莫非是想从根本处了结万界交互带来的劫数?” 云霁言道:“我辈修行之士应当明悟,万界交互本非劫数,实乃生灵智慧有利害之辨,方有劫数一说。龙霄佩之所求,是欲以己心利害之辨取代众生之心,却忘了自己也是众生之一。” “众生在,则利害在,欲化解劫数,不应从众生处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八章 鱼跃龙门 八 零 电 子 书( 八 零 电 子 书 手机版)最新章节阅读请访问的最新网址: M.t x t 8 0. l a 咸瑜是电鲶成精化形,在灵智未开之前,便已是形骸强悍,能在深海中激发电流、击昏猎物后享用,在他过去生活的海域中,也算得上是一霸了。 后来云霄与龙霄佩在东海一战,事前由怀静施法驱赶周遭海域生灵,以免高人斗法波及,咸瑜的领域也在其中,当时的他当然无法抵抗怀静的施法,只得乖乖游离巢穴。 双霄斗法使得大海波涛激荡不已,咸瑜因此通灵感应,倒是与云海仙宗有一段缘法牵连。而斗法之后,咸瑜过去游弋的海域已经一片混乱,天地灵犀紊乱不定,让咸瑜这种初启灵智的妖怪十分难受,只好顺着洋流一路来到东海龙宫之中。 东海龙宫聚集了许多水族妖灵,好在道场广大,不至于频繁爆发冲突,咸瑜在其中找寻一处废弃的妖灵巢穴,正好是怀静当年栖身之地。 怀静拜入云海仙宗之后,主要负责巡视东海,不时也会来到东海龙宫,看看有无适合点化的水族妖灵,正好就碰上咸瑜在自己过去的巢穴中吞吐电光。 当时怀静早已修成人身,有离形去知修为,若论法力,在同辈门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一来到巢穴外围,即刻被咸瑜察觉,一道电光陡然射出,根本不让怀静有躲闪避让的时机。 龙宫水深,暗无天日,只有周围特异珊枝荧石能发出各色光芒,电光所过之处,竟然同时与周围异色光芒共鸣,带起一片电流化若网状,将怀静立足方圆炸得一片泥水翻浊。 然而当滚滚浊涌散开之后,怀静依旧伫立不动,雪青鹤氅带着隐约光华在深海中飘拂。正当咸瑜惊诧间,怀静现出原身,竟是如山一般的巨鳌。 巨鳖深纳海流,猛然喷出空泡,所过之处海水滚烫、岩盘融裂,几乎要将整个巢穴掀飞拆碎,而咸瑜也被震晕过去。 再度苏醒的咸瑜,就已经来到仙壶洞天的水晶宫中了,此地仙家气象自是要比那深海鸿沟要好得多,光是周围蕴含生机润泽的波光水华,咸瑜身上的伤就好了大半。 那时的咸瑜灵智已开,但还不通人事,被怀静带来仙壶洞天,是出于野兽一般对强者的敬畏,后来经过怀静耐心教化,才渐渐明白自身处境,开始参悟道法修行。 咸瑜是怀静带来仙壶洞天,理所当然拜入了云海仙宗,后来经过种种试炼考验,也自行炼制成了渡海法舟与雪青鹤氅,成为云海仙宗的真传弟子。 咸瑜如今已有真心全形修为,尚未完全炼就人身形骸,平日在水晶宫的洞府中便是以原身起居,反正一条海鱼也无所谓衣衫遮羞。 在欣喜了一阵后,咸瑜才反应过来,怀静在他洞府玉户门前留下了一道元神心印,只要他出关就能感应到,其中所言便是率水族弟子往九州纾解水患,只要咸瑜出关便自行往九州去寻师长同门。 咸瑜重新钻回洞府,再度现身便是人模人样了,身上雪青鹤氅带着淡淡鳞纹,这也算是他本人的特征了。就像云海仙宗弟子炼成的渡海法舟各有不同妙用与变化形态,雪青鹤氅的花饰纹路,也因各人修行直接而有不同展现。 周身波光泛动,咸瑜飘然离开水晶龙宫,来到仙壶岛岸边,朝着山顶方向下拜,双手捧起苍雷锏:“弟子咸瑜叩谢祖师点化之恩!” 言罢,苍雷锏化作一道雷光,自行飞回玄武峰顶的藏剑阁。 这时掌门怀英的声音传入咸瑜耳中:“你师尊日前已离开仙壶洞天,你可自往随侍,一路小心。” 咸瑜闻言遥拜道:“多谢掌门指点,弟子这就动身!” 修行之人没有什么冗杂缠身,诸般器物都带在身上。咸瑜踏水凌波来到洞天边缘,施法展开洞天门户,纵身一跳,如同鱼跃龙门,在洞天门户另一侧出现的,居然真是一条金龙! 咸瑜当然远未至化形为龙的境界,这其实就是他炼制渡海法舟的变化,他给这件法器取名“金龙鱼”,就是希望自己终有一日能够化形成龙、飞天遨游。 金龙鱼尚无飞天妙用,只是掠海飞驰,但纵使如此,一条金龙掠海飞腾,也足够惊世骇俗。一些沿海渔民见状,大惊失色纷纷下拜,叩头如捣蒜,有的以为是海中现祥瑞,有的则是担心捕鱼惊扰了龙王爷,各怀心思。 云海仙宗也有不得妄自惊扰凡俗的戒律,咸瑜可是亲身体会过苍雷锏中震慑万灵的执戒天威,赶紧收敛法力神气,隐去金龙鱼形迹,这种事要是被门中尊长知晓了,哪怕不算大错,也难保不会有一顿教训。 云海仙宗弟子出山办事,首先要去的地方当然是碧亭山道场,虽然碧亭山与仙壶洞天有穿行门户联系,但如无紧急事态,门人弟子不会走那里。 咸瑜一路直奔碧亭山,远远就能望见沿海一带有如碧亭华盖笼罩,道气玄机充沛寰宇,如今此地已是九州修行界公认的圣地。除了不时举办的修行奇珍交易,还有众人翘首瞩目的九天神造会,更别说云海仙宗门人高士讲演道法,那时的场面可谓人头攒动。 咸瑜也曾来过碧亭山轮值驻守,他一收金龙鱼,径直奔往道场中枢,路上偶尔遇到外围道场的江湖散人,看见咸瑜一身雪青鹤氅,都纷纷停下脚步行礼,咸瑜也收起嬉笑恭敬还礼。 “咸瑜师弟,你果然来了,怀静师叔果真神机妙算。”道场中枢的山门前,一名眉清目秀的青衣道人双手揣在袖中,朝咸瑜拱手。 “妙应师兄!”咸瑜快步迎上,他眼前这位青衣道人,可是怀英掌门的大弟子,平日不在洞天中清修,而是为其师处理碧亭山大大小小事务,如今虽未被立为掌门弟子,但是门中弟子大多心知肚明。 妙应待人接物一向温润淳和,他扬手将咸瑜请入道场,边走边说道:“你的来意怀静师叔已经告诉我了,如今他们直奔北荒而去,我已经准备好师弟你路上应用之物,你只要往天狼城与其他师兄弟汇合就是。”爱有声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有声!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爱有声,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 请持续关注我们,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站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六百五十九章 观玄妙应 妙应与咸瑜二人来到碧亭山道场中枢,如今此地已是世外仙山之景,放眼望去,青山削翠、碧岫堆云,烟岚绕山、华盖拢林,溪流涧落如玉鸣、飞瀑急湍似瑶琴。走进深处,四周宫观清幽林立,洞门深锁不见人影,恍惚间能闻谈经论法之声,奥妙非凡。 如今碧亭山道场已经打造完善,较之过去飞云门之时,仙家传承气象十足,任凭是谁见到都会生出向道之心,哪怕碧亭山道场立足尘世,却也自有超脱妙境。 妙应在当年祖师齐德仲所居青岩小院故址上,另修了一座院落,其中流水潺潺、莲荷飘动,一头大黑豹趴在池边歇凉,咸瑜来到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不管不顾。 咸瑜看见大黑豹,笑嘻嘻地走上去,捋着黑豹脖后皮毛,嘴里说道:“大黑啊大黑,你怎么不动静了?” 妙应见状笑道:“观玄师弟两个月前下山胡闹,吓到了一户百姓,九鸣长老知晓了此事,将他锁拿上山,罚其禁足禁言,好消磨他的顽躁之心。这青莲小筑最能洗心,我便让他待在这儿了,也省得到别处照料。” 这头大黑豹是云海仙宗门人下山游历时遇到的,当时正值百姓要开荒伐木,黑豹生存环境受到挤压、缺乏猎物,于是下山袭击村野,甚至祸及平民。村民纷纷组织起来,将一公一母两头黑豹围杀致死,剩下一只幼崽不知所踪。 其实是恰逢路过的怀乙救走了这只孤苦伶仃的黑豹幼崽,怀乙既不想阻止村野百姓开垦,但也不愿见无知幼崽就此遭遇灭顶之灾,两难之下只能悄无声息救走幼崽,带回门中抚育。 怀乙是典型的浪荡子弟,他收徒传法全凭心意,平日多不在门中洞天道场,晚辈弟子也不知道这位尊长的行踪。小黑豹被带回碧亭山后,怀乙赐名观玄,然后就此撒手不管了,晚辈门人也不好说什么。 昔时还是由云霁执掌宗门,以他的严苛冷峻,自然是找到怀乙教训了一番,说他没学到云霄的洒脱自在,徒有浮浪懈怠,罚他在仙壶洞天中禁足半年,并且负责凿建石壁一面。 怀乙安分在仙壶洞天中受罚,半年后趁着云霁在外忙碌,不打招呼就离开了仙壶洞天,还顺便从玉笈楼中摸出几卷道书,带到碧亭山中,打算给观玄传授。 要知道,那时候的观玄还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野兽,哪里能听懂道书典籍?怀乙教了几句,觉得观玄顽钝难开,自然没有耐性再教,就把道书和观玄都扔给了妙应,自己一溜烟跑下山去,几年间又是不知踪影。 妙应性情极佳,他家是裁缝铺出身,当年一些欲效仿云海仙宗弟子的修行散人和慕道之士,来到他家想缝制一件雪青鹤氅,妙应打由心里就喜欢上这种服饰,在成年之后,打听到碧亭山的位置,辞别家人寻仙访道。 妙应拜师修行没有太多坎坷,或者说他有一种能够化坎坷为坦途的绝妙耐心。不成熟的师门尊长没能给他留下散漫的作为,妙应花了很长时间照料观玄,每逢得闲便给这头小黑豹诵经谈玄。 久而久之,观玄居然渐通人性、开启灵智,妙应向师尊怀英禀告此事,这才正式收观玄为仙宗弟子,平日里就由妙应约束指点。 其实观玄如今有变化人形的修为了,只是还不太纯熟,藏不住耳朵尾巴,而且更乐意以原身行走,妙应将他关在青莲小筑中,也是希望能够磨一磨他的顽躁心性,如此也是利于日后修行。 妙应在屋中收拾,带着一个挎包出来,看见咸瑜正揪着观玄的耳朵做鬼脸,苦笑摇头道:“咸瑜师弟,你且听我说,近来山下颁布新政,正要逐步废除铜钱与金银流通,改换纸钞。这里有三百贯的纸钞,我也给你换好零钞了。有些偏远地方新政难及,可能还要用到银元,包里也准备好了。” 咸瑜搓着观玄的大脑袋问道:“师兄,咱们修行人不食烟火,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啊?” 妙应说道:“咸瑜师弟你是第一次出远门,俗话说穷家富路,我辈修行也不是枯坐山中,需要游历世间、俯察天地万象。既然要涉足尘世人烟,便无必要自视红尘之外,尝一尝人间烟火还是有用处的。 再说了,要是遇到什么意外,手里拿着钱,总归是办事轻松,没必要事事皆以修行法力解决……怀静师叔带着其他师兄弟,当然是直接结阵飞天,你一个人即便脚力再好,难不成还真要一路神行到天狼城?还是下山之后坐火车去天狼城吧。” 咸瑜接过挎包,左右打量了一番:“几年不下山,都不知道俗世变成什么样儿了,这年头是不是不兴用包袱皮了?” 妙应笑道:“早就不用了,这个挎包是我自己做的,用得也是白阳千丝草,经过法力炼化,虽非法器,但也水火难侵。里面还有云海仙宗的身份令牌,路上遇见哨所关隘大多都能自如同行。” 咸瑜背上挎包,然后又摸了摸了观玄的脑袋,终于有些不耐的大黑豹张口叫唤了一声,震吼冲击元神,吓得咸瑜一阵鬼叫,连连摆手飞奔,一路上朝着妙应挥手道别,身形几闪便不可见。 道场复归清静,妙应取出一卷道书,来到莲池边坐下,低眉垂目轻声念诵,观玄也阖眼不动、静听经文。 念诵半晌,莲池之中,花苞纷纷盛放,清新莲香飘荡小筑内外,此时一阵破风细声,趴卧在地的观玄立刻起身,张口吞下飞来的一枚丹药。 妙应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见一名玉树临风的男子侧倚门洞而立,俊朗形容足可让万千女子动情,见他飘然而至,观玄撒开了腿跑向男子,绕着男子腿脚抚蹭,就像宠物看见了自家主人一般。 妙应双手捧起道书,向男子行礼道:“弟子妙应,拜见怀乙师伯。” (本章完) ------------ 第六百六十章 浮浪潇洒 这位俊朗男子不是他人,正是江湖人称“多宝童子”的怀乙。 云海仙宗以炼器之道闻名天下,仙宗弟子身怀法器众多并非稀奇,但怀乙拥有法器之多、妙用之高,犹在众多同门之上,这与他年轻时的福缘遭遇自有关联。 自云中七子过后,如今云海仙宗以“十怀”当家。虽说云海仙宗的怀字辈弟子绝不仅是“十怀”,但最出色当以此十位,而且都是云霄与云霁二人的弟子,其中又以云霁的弟子数量更多、传承气象更足。 怀殇并无传人弟子,怀朱随师往元始界而去,剩下的怀乙又是浮浪性情。所以有不知内情的江湖同道揣测,这是云霁或明或暗的手段,让云海仙宗彻底成为他一人独掌的宗门,并且早在云霄执掌宗门时期,便行架空权位之事。 这些闲言杂语,云霁与怀英等人当然知晓,而他们也都不当回事,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个中缘法。 可以说,云海仙宗能有今时今日的传承气象,几乎完全是由云霁一手经营而来,云霄本就不打算做什么掌门祖师,不过是顺其道而行,与他逍遥自在的性情完全一致。 而云霄的几个弟子,各自修为都相当高深,可是要指点门人弟子,显然是不如怀英、怀静等人。甚至包括守护宗门、担任职司、经营产业,都未必如云霄的弟子。 修行之辈首要自我清明,如果有些事情不擅长、也不愿意做,那就没必要强求。怀殇、怀乙自己当然明白,人家自己都没多想,门外之人又何必替他们思虑? 怀乙挠了挠观玄的下颌,大黑豹眯起眼睛,腹中发出咕噜噜的如雷闷响,显然是非常舒适。 看见妙应在自己身前捧卷下拜,怀乙一抬手,隔空法力将妙应扶起,说道:“行了,在我面前没那么多礼数。这几卷道书你看完之后,自己送回洞天玉笈阁,我就不回去了,省得又要被云霁师叔唠叨。” 妙应微笑没有说话,他不会议论宗门尊长,这种时候就安静侍立不动。 “唉,妙应你这心性真是没得说,换做别的弟子,早就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了。”怀乙感叹道:“我也是很佩服怀英,一是能找到你这样徒弟,而且还能调教得这么出色……方才所见你一念开花的功夫,你显然已证离形去知。” 妙应这才躬身道:“怀乙师叔法眼如炬,妙应在不久前有所精进。师尊让我莫在同门面前显耀,知者自知,莫因不知者而生愠怒,修行不忘慎独之心。” 怀乙赞许地点头,然后低头拍了拍观玄,笑骂道:“你看看人家妙应师兄,什么事都办得顺风顺水、波澜不惊。而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闯祸,来来来,给为师变个人模样看看!” 观玄眼神委屈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身形一转,面前就现出一个豹头环眼的黑衣青年,身材高大健硕,就是神色有些……憨笨。 “嗯――耳朵尾巴都藏好了,也算你这段时日修行用功,没有白费你妙应师兄的教化。”怀乙上下打量说道。 妙应再施一礼,言道:“此乃弟子应为,怀乙师伯此番回来,妙应也放心将观玄交给师伯了。” 谁料怀乙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就顺道回来看一眼,没啥大事等会儿就要走。” “师伯有何要紧事,不知弟子能否效劳?”妙应问道。 “你嘛,还是打理好碧亭山,约束门人,尤其要看好外围道场那帮江湖散人。”怀乙说道。 妙应神色严肃认真:“莫不是最近修行界有何变数?” “这事我也说不清,只是前段日子在中原行走,发觉佛门动向有异,一帮自称白莲教的僧侣大肆传教,颇有些当年天王教的作态。”怀乙说话时也没有个正经样,就好像在诉说街坊谣言、桃色绯闻一般。 妙应问道:“俗世佛门僧侣传教,自有俗世衙署应对,除非这白莲教当中有佛门的修行人。” 怀乙缓缓点头道:“是有几个身负修行法力的,但却不是佛门僧侣,而是一些江湖散人,修为都高不到哪儿去,充其量就是一些仰仗教团势力贪占财色的败类而已,我已经顺手收拾了。” 妙应这才知道,原来怀乙师伯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行止浮浪、四处留情,说不定还是云霁师祖安排让他在江湖行走,顺便监察修行界各处情形,观玄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救走的。 “师伯是打算继续游历吗?”妙应问道。 怀乙抬手指了指身后:“刚才我发现咸瑜那小子疯疯癫癫地跑下山,这是干什么去的?” “哦,这是掌门师尊吩咐,让怀静师叔率领门中水族弟子前往九州纾解水患。咸瑜师弟正值闭关,所以迟了几天,现在正打算前往天狼城去与同门汇合。”妙应解释道。 怀乙笑了一声:“哈!这准是云霁师叔的安排,你师尊照做而已。” 妙应微笑着不说话,怀乙则说道:“咸瑜那小子没见过大世面,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来,看来我还是要盯一下。” 妙应说道:“咸瑜师弟虽然性情跳脱,但不至于闯祸。” 怀乙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不懂,缘法这东西捉摸不着,谁知道事情演变结果会是怎样?好了,这里我也呆够了。观玄,你继续留在碧亭山,好好跟你妙应师兄修行。” “师尊,我、我也想跟你下山。”观玄这才愣头愣脑地说道。 “怎么?你难不成还要给我做护法侍者,让我骑着你这头大黑豹勾搭大姑娘小姐姐?还不给人家吓着了?”怀乙抬手将观玄的头发揉乱,转身挥手道:“你就给我在碧亭山好好修行,少惹麻烦!” 看着怀乙远去的身影,观玄有些气馁,蹲在地上画圈圈,妙应则是长叹一声,抬手就祭出一轮圆光镜,施法之后一阵光景变幻,圆光镜中出现怀英的身影,向师尊禀告了方才的一切。 怀英听后思忖一阵,答道:“你怀乙师伯的举动自有深意,他既然要暗中跟随咸瑜,你也不用理会,安心打理碧亭山便是。” (本章完) ------------ 第六百六十一章 铁轮滚滚 “瓜子果干醪糟团、绿茶可乐凉白开,唉、麻烦腿让一让。” 铁轮翻滚、鸣笛长啸,在通往天狼城的火车班列中,小贩退着小货车沿着过道叫卖,各种浑浊浓烈的气息在车厢中混杂,过道上满是垃圾碎屑。 “来瓶可乐。”咸瑜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抬手拦住了小贩。 “三文钱,不收银元,找不开。”小贩差点被眼前这名男子吓到,刚才完全没有留意到他,自己推着的小货车就像撞在墙上,原来是被对方两根手指挡住了。 “下次要什么东西开口就行了,别伸手,把你胳膊撞断了别找我赔。”小贩没好气地说道。 “行行行!”咸瑜从挎包里掏出零钞给小贩,对方拎出一瓶可乐,用开瓶器一掰,递给咸瑜说道: “喝完了把瓶子放过道就行,会有人收。” 看着小贩吆喝着走远,咸瑜端着玻璃瓶往嘴里灌了几口可乐,却皱着眉头砸吧砸吧嘴,嘟囔着说道:“就这玩意儿还这么多人买,火车站外铺天盖地的宣传画,我还以为啥呢!” “小兄弟,你是碧亭都上车的?”坐在咸瑜对面的,是一名中年汉子,两腿夹着一条长杆事物,卷在皮囊之中,抖着腿问道。 碧亭都是碧亭山以西四十余里的大城市,这座城市的诞生与发展,与云海仙宗的经营不无关系,城中甚至有许多产业的东家就是云海仙宗,有的是仙宗俗家弟子负责经营,有的则是交托地方衙署管理,让一方百姓长久食利。 不仅是向往仙家气象的凡夫俗子,还是趁此机会欲大展手脚的商贾豪富,彼此作用下让一片山野村落发展成一方重镇,这便是碧亭都的来历。 咸瑜搭乘从碧亭都始发的火车,如今已行进一天一夜,对面与邻座的乘客已经换过一轮,所以面前的中年汉子才有此一问。 “对啊,光是月台就让我好找。”咸瑜还是不太适应可乐的味道,剩下小半瓶就搁在过道边上了。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咸瑜说:“小兄弟,你这身衣服,看着像是仙宗门人啊!还是说从哪里订做的?” 咸瑜笑嘻嘻地说道:“这衣服是我自个儿做的,挺神气的吧?”谈笑间却是回避了自己的来历。 似乎也觉得仙宗门人在外行走根本没必要搭乘火车,最起码也不用跟普通人挤在票价最低的车厢,中年汉子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这手艺比我家婆娘还好。要不是路上撞见,我还想请小兄弟你给我家娃娃做一件。” 咸瑜问道:“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对了,这位大哥这是要去哪儿?一直坐到天狼城去吗?” 中年汉子说道:“对啊,而且到了天狼城还得另外走一段路,听说北荒的柱日矿场是产玉大矿,我们兄弟几个想去碰碰运气。” 咸瑜周围几人打扮气质都与中年汉子相似,咸瑜不解问道:“玉矿?这年头玉石很贵吗?” “那可不?”一谈起玉石,中年汉子两眼冒光,精神头立马上来:“你是不知道,半年前白莲教的慧光大师,亲手为一尊玉佛加持。据说有一位豪商花大钱将玉佛请回家去供奉,这玉佛每天夜里暗室生光、晶莹透绿,那叫一个增福增寿!” “这……好像跟玉石没啥关系吧?要么那名慧光大师有佛法修为,要么玉佛里面动了手脚。”咸瑜说道。 中年汉子就像看见门外汉,嗤笑道:“人家供奉玉佛的豪商又不是傻帽,能骗这种人精的,还能混得下去?不早被打得满地找牙?事后慧光大师照样四处开坛,那位豪商供奉也丝毫不断,足见玉佛神奇。” 咸瑜这下明白了:“那这么说,几位大哥是想去北荒采玉,趁着眼下玉石大销的行市,多挣一点钱?” “这就对咯!”周围几人谈起玉石,自然敞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一阵乱侃。 而咸瑜倒是多了个心眼,因为那中年汉子的话并没有解答清楚,为什么玉佛会发光? 别看咸瑜就像刚从乡野进城的土包子,他毕竟是修行人,事理通透在心。此事发展至此,要么是那名豪商联合那什么慧光大师设局,将玉石行市炒热,以玉佛生光为噱头,趁机赚得盆满钵满,最后是入局之人赔上身家,让极少数设局者获利。 要么就是那慧光大师真有修行法力,施法加持玉佛。不过这种事情在咸瑜眼中算不得高明,从道法修行角度讲,那不过是三流的旁门幻术,咸瑜花点功夫,一样可以炼制出暗室生光、滋养生机的法器,说不定比玉佛更加好使。而从修行人立身行止来说,慧光大师如此显耀修行法力,似乎有些惑乱凡夫的嫌疑。 当然,有些事倒也不能如此恶意揣测,说不定只是慧光大师好意为之,而豪商为显摆身份财力,将玉佛之事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采玉人纷纷北上,这里面就是世道人心演变罢了。 如果慧光大师真的有什么不轨图谋,那么有司衙署自可处理,若是涉及修行界,九州盟也会出面干涉,这就不劳咸瑜自己有心为之了。 而正当咸瑜沉思之际,却忽然感应到侧后方有一道眼神,锐利中不怀好意。咸瑜没有回头,修行人的感应比肉眼知觉敏锐多了,而且这种时候回头,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水族妖灵出身的咸瑜,天生就对这种敌意十分敏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端招惹此等眼神,没想到在火车上也会被留意。 但咸瑜并没有惊慌失措,内心反倒是升起一股兴奋来。这是他第一次下山游历,如果能够效仿祖师们降妖伏魔、惩奸除恶的事迹,那得有多痛快?就算让师尊知道了,也起码了解咸瑜他一路赶来并非浑浑噩噩、不通世情啊! 联想至此,咸瑜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衣衫,跟几位采玉人说一声,然后起身走向车厢末端,那里有个吸烟室,眼下正好没人,咸瑜进去之后便把门板掩上。 ------------ 第六百六十二章 法衣惹劫 咸瑜进去之后没多久,在他座位往后有三名汉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相继起身往过道尽头鱼贯而去,挤满了狭隘的过道尽头。 从车厢内是看不见吸烟室内中情况的,其中一名汉子轻抖手腕,一柄匕首出现在掌中,纤薄刀刃直接嵌入了门缝,顺势往下一削,轻而易举将门栓割断,紧接着三名汉子一同涌进吸烟室中。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留意。 三名汉子冲进吸烟室之后,就看见咸瑜背对着他们,双臂抱胸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野外风光,锋利的匕首直接抵到咸瑜背后心肺位置,仿佛只要轻轻一戳,就能给他捅个透心凉。 “别叫唤!”持刀汉子压低声音,或者说他的声音本来就嘶哑低沉,好像是咽喉受过伤:“如果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地听我们说的做!” 咸瑜缓缓抬起双手,亮出空空如也的手掌,头也不回地问道:“好汉,我就是来看个风景,不吸烟。如果你们急着解瘾,我可以出去,不用动武吧?” 持刀汉子冷笑道:“我们不是来吸烟的。你这身雪青鹤氅,一看就是模仿云海仙宗制式,你倒霉就倒霉在这儿了。” 咸瑜不解问道:“我穿什么衣服,碍着谁了吗?或者说这身雪青鹤氅招人忌讳?” “你倒是机灵,云海仙宗历来横行霸道、遭人忌恨,偏偏还有像你这种无知的娃儿去效仿……现在就把你这件衣服扒下来!”持刀汉子稍稍用力,匕首往前推了半寸。 两旁汉子眼看就要动手,上前攥着咸瑜两条手臂,这时就听他喊道:“等等!我就这么一件衣服,好汉就非要扒了不可?此去北荒天寒地冻,我可怎么办呀?” 持刀汉子咧嘴一笑:“放心,这趟车上的人,到了北荒都有活计。你既然跟几个采玉人同座,那就一起送去开山凿矿,每天两顿咸汤白面,饿不死你!” 咸瑜心中突生警惕,嘴里说道:“这年头北荒开垦这么热闹?还一车一车的去?” 持刀汉子刀尖再进,笑容狰狞:“对啊,你们这帮憨货那么喜欢送命,咱们也不好拒绝。赶紧扒了衣服,说不定大爷我还能给你弄去死人少些的矿场,否则别怪大爷心狠手辣!” 咸瑜一声叹气,语气骤变:“持刀胁迫、蛊惑无知、残虐害民,光是这三条,要是不收拾你们,枉我拜在云海仙宗门下!” 言罢,水华法力笼罩斗室,上下四方光景扭曲,不等三名汉子反应,咸瑜手臂突然放出电光,将攥着他手臂的两人电得浑身抽搐、两眼翻白,当场昏死倒地。 持刀汉子吓得口舌僵硬,就见咸瑜缓缓转过身来,冷峻面容一语不发,惊恐之下,汉子持刀直刺,刀尖直中咸瑜心窝,却是在雪青鹤氅表面不得寸进。 到了此时,持刀汉子的心思才清醒过来,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一件刀枪不入的雪青鹤氅,便足够证明眼前男子,乃是云海仙宗真传门人。 咸瑜缓缓低下头去,那持刀汉子已经惊恐地双腿发软、身躯僵硬,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咸瑜如同居高临下般,冷静的面容填满了持刀汉子的视界,轻声问道: “你知道炼器的‘炼’字,怎么写吗?” 话声刚落,抵在咸瑜心窝的匕首发出一阵橘红色的灼热亮光,用于炼制法器的心念真火无声发出,瞬间包覆贯透匕首内外,比在铸铁熔炉中的铁水还热。 “啊啊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从持刀汉子的口中发出,但是他的惨叫就像在一团稠密凝固的水液中发出,近在咫尺都只听得一串闷响,早就被火车铁轮滚动声响盖过。 此时再观持刀汉子的右手,只见整支匕首就像一条烙铁,慢慢融入早已扭曲的指掌中,几乎整条右小臂都被灼烈火光笼罩,可见炼器真火的力量。 咸瑜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就像厌烦吵闹,随手一挥,隔空法力拍在汉子咽喉,顿时让他失了声,周围水华法力回旋,炼器真火自然收敛。 “吵死了,不知道字怎么写,也用不着大喊大叫是不?”咸瑜随手一指,几道电光射入汉子周身,汉子身子一震,猛然坐起,就像诈尸一样。 那持刀汉子醒来之后,赶紧看向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掌已经变成一团扭曲骨肉,再好的郎中也没法治愈,更别说被融入筋骨中的一根匕首。 “你、你……你做了什么?”持刀汉子连滚带爬,后背撞在门板上,右臂完全失去知觉,袖管中仿佛空荡荡一样。 咸瑜耸肩道:“你右手被我真火炼至半途,肯定痛不欲生,所以我用法力截断你右手经脉知觉,以免你醒来之后又大喊大叫。放心好了,这法力顶多维持天,等你经脉气血自行流转,就能感觉到右手了。如果是换门中擅长施针的尊长来,说不定能让你右手一辈子没知觉,但是又不至于坏死。” 持刀汉子听完这话,只觉浑身冷汗如浆,嘴唇打颤说道:“妖怪、妖怪!” “哦!你眼力倒是不差!”咸瑜走近汉子身前蹲下,嬉皮笑脸说道:“我就是妖怪啊!原身族类是啥就不方便告诉你了,云海仙宗收徒传法无族类分别之心,这是你们此等凡夫所无法领悟的。” 看着持刀汉子惶恐不止,咸瑜继续说道:“下山一遭,还真是什么都能撞见。我穿一身雪青鹤氅都有此小劫,若是他人单纯仰慕我仙宗气象,也穿一身雪青鹤氅,面对利刃无自保之力,岂不是要被你们祸害凄惨?什么时候一人行止对错要用衣着何样来判断了?祖师创制此衣,恰恰是为护身而设,如今反倒招惹劫数,世情风气之演变,真真让我好奇。” 持刀汉子一个轱辘翻身,跪倒在咸瑜身前,叩头如捣蒜,砸得地板砰砰作响,嘴里不断说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严刑逼供 看见持刀汉子跪倒,咸瑜跳到一旁,一伸手掐住汉子后颈,立马制住他周身气脉运行,性命系于两指之间,隐而不发的电光让汉子全身寒毛炸起,裆下隐约有些湿热。 “别介!我可经不起你这么一轮磕头的,折我修行福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咸瑜提着汉子后颈问道:“你拿着刀子逼上门来,我问你几件事情不为过吧?右手只是略施惩戒,你要是执迷不悟,那也别怪我不客气,毕竟我是妖怪嘛。” “仙长问什么,小人就说什么,绝对不敢隐瞒!只求仙长放小人一条生路!”持刀汉子涕泪满脸,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方才的凶恶面容早就抛到不知何处了。 咸瑜点了点头,思量着发问道:“你方才说,这一车人到了天狼城都有活计,而且还说这些劳工是去送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一五一十说得清楚明白!” 持刀汉子后颈受痛,低叫一声,只得言道:“小人、小人也只是拿人钱财,奉命行事而已。上头说了,北荒近年来开垦火热,端的是遍地黄金,需要大量人力劳动,我们在各地放出消息,吸引劳工北上。” “北荒广漠,兼之气候苦寒,如此开垦必定劳损民力,也难保会有人死伤,但要是事情闹大了,怎么能容你们继续放肆?”咸瑜逼问道。 “不是全部人都得死!”持刀汉子赶紧解释道:“我们的确会安排一些人赚得财货回乡,让他们代为宣扬消息,这样就能有更多劳工前往北荒。仙长你也知道,这几年九州旱涝不绝,农人耕种一年下来颗粒无收,若想要养家糊口,也只能背井离乡。北荒的确是一处打拼淘金的好地方,这一点小人我真的没撒谎啊!” “我没反对北荒广漠之地埋藏财富的事实。然而世间财富也要取之有道,穷竭物力与人力本非正途,就算是为世间器物之用进取开拓,也不是用人命去换,意外不该视为寻常。”咸瑜掐着汉子后颈肉扭来扭去:“再说了,你们这帮家伙包藏祸心,就别拿什么赚钱发财的理由掩护了。说,你们把这列火车上的人要送去做什么?给我如实道来!” 持刀汉子泪水不断:“这我也不知道哇!小人我就是负责将车上的人安然送到天狼城,城中自有接头人,分别将这些劳工带去不同地方。小人我在天狼城收钱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返程火车开启就回来了啊!” 咸瑜沉默一阵,和持刀汉子不同,他是清楚知道天狼城实际上是当今修行界唯一一支妖族宗门传承,只不过在凡夫眼中难辨妖类真容,这种人妖杂居而处的特殊环境,就是天狼城传承中的独到玄妙。 不能将天狼城当做是单纯的人间城镇,自从以太华门为首的一班修行同道开凿出贯通北荒的道路,后来来往天狼城的俗世商旅便逐渐多了起来。有一些的确是修行宗门的俗世产业,主动为两方结缘交流,甚至有修行人掺杂其中,算是趁机游历北荒广漠。 这些年天狼城经营愈发兴旺,成为北荒广漠人员往来的中心,毕竟要在其他地方凭空修筑一座城镇,还是不如在天狼城中方便。 而如果按照持刀汉子所说,有一批人大量吸引中原劳工前往北荒开垦,造成伤亡非轻,并且人手交接就在天狼城中。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天狼城的修行人怎会一无所知、全无劝阻?看这持刀汉子方才言行,凭利器谋害胁迫之举也不是第一次了,算得上轻车熟路。 天狼城中的修行人,的确不是俗世衙署,没必要去管这些时间违科犯律的事,但事态猖獗至此,难免让人与天狼城的修行人联想起来。 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便算了,发生在眼前、甚至牵连到自己,咸瑜可不能当缩头乌龟――不对,咸瑜的师尊怀静,原身不就是海中巨鳖么?这话会不会有不尊师道的嫌疑? 不管这么多,咸瑜已经打定心思要好好管管这码子事,师尊吩咐自己到天狼城汇合,那就顺势将此事连根拔起。 咸瑜一伸手抓住持刀汉子的右臂,对方虽然已无知觉,但还是惶恐不已,不知咸瑜打算要干什么。 只见咸瑜运动玄功,炼器真火绵绵不绝,一阵烧柴般的噼卜声响,持刀汉子的右手掌居然渐渐恢复原样,从一团扭曲交缠的骨肉,变回筋骨如常的五指手掌。 按说被炼器真火烧毁的右手,几乎是不可能恢复原貌的,哪怕是医道造诣极高的国手,恐怕也无能为力,如果是为了防止血肉腐坏,说不定断腕截肢是更好的选择。 但这种事,偏偏是云海仙宗里水族弟子最为擅长。齐德仲传下的炼器之道,其最为高深精妙处,一者炼自我身心为器,一者炼天地万物为器,性命修行、炼制法器、开辟洞天,三者一以贯之,乃至于超脱飞升之后造化天地世界。 尤其像是咸瑜这样的异类修行,本无人身形骸,却要在修行过程中化形为人,这一步的跨越与精进,是寻常修行人无法比拟的,异类妖族能连炼成人身大器,这本就是印证了云海仙宗的传承高妙。 所以即便是融烂不堪的骨肉碎糜,只要没缺没漏,咸瑜自然有办法将汉子的右手重新“炼”回来,而好在他事先截断右臂知觉,否则这一来一回,足可将持刀汉子活生生折磨死。 看着自己右手奇迹般地恢复原样,持刀汉子再也不敢质疑眼前男子了,来回端详,却有些疑惑问道:“仙、仙长,我那匕首呢?” 咸瑜一抬下巴,示意手臂道:“还在里面呢。” “啥?!”持刀汉子吓得死死攥紧右臂。 咸瑜笑嘻嘻地说道:“所以啊,你可要听话,等到了天狼城,乖乖地带着我去找你的上头,如果事情办得妥当、不露破绽,事后我就帮你把手里的匕首取出来。对了,你最好不要自以为能找别人帮忙开刀,我可是将匕首与你的手臂经络炼化一体,贸然取刀,可就等同自断一臂了。” ------------ 第六百六十四章 人命如芥 持刀汉子说咸瑜是妖怪,这话一点也没错。凡夫肉眼哪知妖物真容,要是咸瑜现出原身,恐怕还得把人吓得半死。咸瑜被当做妖怪,主要还是他的言行举止不似常人。 同样是出身云海仙宗,其他行走世间的门人弟子也不会像咸瑜这样,即便有心惩恶除奸,也不会故意在身心上折磨他人,人死不过气绝,对人干脆也是让自己清静。 短短两柱香的功夫,咸瑜就把三名“凶徒”给收服了,管他们叫阿甲、阿乙、阿丙。这三人从吸烟室出来,个个神色萎靡、噤若寒蝉,丝毫不敢有丝毫异动,唯恐被咸瑜教训。 火车一路北行,穿越戈壁、草原、冰川,来到北荒广漠深处,终于抵达了终点天狼城。 当年天狼城就只有一圈巨石垒砌的城墙,以及方圆十八里的田园,城中主要是妖族修行者,充其量不过数百人口,显得十分凋敝冷清。 如今天狼城占地大为开阔,十八里田园效法天师道龙虎山外的八卦宫阵,排布成九宫格状,不同分格有不同的安排分工,早已是干得热火朝天、百业兴旺。 火车到站之后,乘客纷纷下车,来到陌生的北荒,很快就有一群人纷纷涌上,看这些人一身制作精美的皮草衣冠,显然钱财丰厚,来此就是为了招募各种劳工。 看见这一幕,咸瑜就明白过来,其实就算没有阿甲几人作祟,这些劳工来到天狼城就肯定有活计能干,北荒开垦利润极为丰厚,同时又因为地处苦寒之地,缺少人力,倒是显得每趟随火车前来的劳工炙手可热。 不等阿甲等人有所动作,一阵人头攒动,人潮中让出一条道来,一名大腹便便、手中把玩着核桃的中年男子走近,肥硕的身形几乎站不稳,两侧都有身材婀娜、雪日披裘的侍女搀扶。 肥胖富商捻着油亮的短须,周围商客看见他都露出不快神色,但多是敢怒不敢言。 眼见肥胖富商的视线投向阿甲,咸瑜暗中传声道:“过去怎么干,现在就怎么干,别东张西望。” 阿甲壮起胆子,招呼阿乙阿丙跟上,三人一脸谄媚局促,小步快跑到肥胖富商跟前,嘀嘀咕咕说了一轮。 咸瑜凝神听之,知道这名肥胖富商手下至少有六七个大型矿场,少说管着几千人的生计,在天狼城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贵。 然而从两人的对话中能够听出,这名肥胖富商也仅是阿甲这种地痞流氓的上头交接而已,富商之上显然还有幕后操纵之人。 一列火车载来这么多劳工,几乎都是人生地不熟,看见肥胖富商颐气指使,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身后还有十几名腰揣拐棍的壮汉,劳工们见状就先是弱了几分,当然被人随意赶去。 肥胖富商一下子瓜分走大部分劳工,剩下的自然是其余商客挑选择人,咸瑜闪避到一边,知晓了这些劳工还要在天狼城逗留一夜,自然没有急于探听情况,眼下还是先与同门汇合再说。 云海仙宗与天狼城早有结缘,当今天狼城主正是齐德仲末徒云缘,这名原身族类无人知晓、无人看破的修行高人,据说在无穷渊一次妖魔入侵中大发神威,不使法器,双拳如锤落,将那妖魔打成肉酱,修行界有传言其是北荒第一人。 云缘虽是齐德仲的弟子,不过他受前任城主龟虽寿与苍鹤指引颇多,云缘的弟子也不是云海仙宗的传人,而是天狼城收留的通灵妖怪。 不过两派关系密切,云海仙宗也在天狼城有一处产业,表面上只是经营贩卖五金的店铺,实际上是云海仙宗门人来到天狼城的落脚点,也是此前约好的汇合处。 …… “啥?师尊他们往无穷渊去了?”咸瑜两眼瞪得跟死鱼一样,听到怀恭师叔的转述,咸瑜觉得头都要大了。 怀恭虽然也是仙宗怀字辈门人,但其人修为不算太高深,没选择在洞天道场中清修,而是来到天狼城中值守,负责待人接物和往来交接。 脸上皱纹如沟壑般的怀恭师叔笑着安慰道:“怀静师兄这个打算也是临时起意,据说是无穷渊方向状况有变,其他弟子也跟着去了。怀静师兄说了,无穷渊路途遥远,你要再跟去就不方便了,倒不如留在师叔我这儿,静待师兄返回。” 咸瑜没好气地说道:“师尊这是觉得我可有可无吗?我还有些要紧事想跟师尊说呢!” 怀恭伸手拍了拍咸瑜的肩膀:“师侄不用挂心,无穷渊是凶险之地,又没有道路直达,途径之地多的是妖魔栖身之地。师侄你是水族出身,行走北荒本就受天地所限,一个人硬闯甚是不智,非修行之辈应为。” “我明白,我想的并不是这件事。”咸瑜看着怀恭问道:“师叔,你不觉得天狼城不太对劲吗?” 怀恭神色凝重:“你是想问北荒矿场劳工失踪的事吗?” “失踪?”咸瑜察觉到一丝微妙,就见怀恭转身拿出一沓纸卷,听他说道: “在你搭乘火车来到的前一天,咱们店铺门缝突然多了这么一份东西,上面记载了北荒十三个矿场接连有劳工失踪的情况,而且还都是最近发生的,最严重的一遭,是上百人集体失陷矿坑深处。” 咸瑜接过纸卷,轻飘飘的纸张宛如千钧之重,让他不免一阵战栗,寒声说道:“此等邪孽,竟是如此罔顾人命!” “看来师侄你在路上,也探听到不少消息了。”怀恭收拢声息言道:“这份报告笔墨尚新,而且特地送给我们云海仙宗,显然是希望我们解决此事,恰逢师侄你本有心于此,这便是缘法了。” 咸瑜拿着报告,指尖微颤地问道:“怀恭师叔,你说我师尊是不是知道这事,特地要我留下来解决?” 怀恭浅笑道:“怀静师兄修为眼界远在我之上,如果他真有此意,我是没法预料到的,但眼下是师侄你撞见此事,那你要不要解决?” ------------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为所当为 咸瑜并不愚笨,他看见这份报告,就知道是有人希望他来解决劳工失踪之事。这种事不会无端发生,怀恭在天狼城驻守非止一日,如果真的想让云海仙宗干预,那么为何不早提醒? 其实这份报告的出现,重点不仅在于劳工失踪的内容,而是报告本身出现时机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能够抓准咸瑜来到之前搜罗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第六百六十六章 无有灵应 如果没有这锅咸汤,手里这块面疙瘩还真不知道怎么吃,就着快凉透的汤汁,将面疙瘩撕碎泡软,风卷残云吞干吃净。因为在这种地方,吃得太慢恐怕是会被盯上的。 约莫八百多名劳工,挤在一座说是馆舍、实际更像是仓库的地方,没有桌椅床榻,地上几百张破旧毯子,连被子跟褥子,谁抢到就是算谁的,抢不到就自己睡硬地就是。 当然,很多北上寻觅活计的劳工也不蠢,带着换洗衣物和被褥一起,甚至有的人是拖家带口迁移至此,显然是打算日后在北荒立足了。 咸瑜吃完饭后,跟一帮劳工挤在墙角,夜色渐深,大家都为了排解寂寞都聊了起来,谁也不想在这种离家万里之地孤身一人。 “我是因为村里闹旱灾了,爹妈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方圆十里八村连树皮都啃光了,我也是跟着逃荒的人一路来的,在路上走走停停好几年,干了各种散活,这才攒够车票钱。”一味乡音浓重的男子蜷缩着身子讲述起自己的往事。 “你说的是河东道的大旱吧?我也听说了。”另有一人煞有其事地说道:“据说那次大旱真就是赤地千里,连玉京城都受到影响。我有个表亲参军入伍,正好被派去河东道州县救灾。到了一看才知道,还救什么灾,一个村一个村地饿死人。那时天气又热,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只能一把大火将整条村烧光。” “河东道闹大旱,咱们淮南道就发大水。”另外一个秃头汉子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几年,天上就像穿了个窟窿似的,雨没日没夜地下。淮水漫过堤坝,直接倒灌入城,有些州县治所被淹了大半个月,死了几千人,大水过后臭气熏天,百姓都逃难去了。我家的秧苗就绝收了两年,后来听说衙门口的救济仓都要空了,我就跟着运河的漕帮北上,兜兜转转这才来到北荒。” “真是老天爷不长眼啊,年年灾情不断,倒是北荒这看着像是平安一点。” “谁说不是呢,得亏当年打通来往北荒路途的仙长,否则咱们今天都不知道上哪儿活命去。” “呿!少来这套!你说的这些仙长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们给咱们救苦救难?发大灾的时候,他们怎么不保佑咱们?”秃头汉子一腔愤懑难泄:“我在漕帮混的时候就听说,就是因为这帮修得了法力的高人,在几十年前打来打去,这才招来了报应。他们倒好,凭着能飞天遁地,躲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就剩下咱们平头百姓受灾吃苦,倒是替他们消灾了。” “这位兄弟别这么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有灵有应,说话不要太难听嘛?”别人纷纷劝道。 “嘿!我说这些怎么了?难不成还不让说了?”秃头汉子闻言反而更加怒火冲心,提升喝骂:“他们修行人这么有能耐,不来救苦救难,我骂他们几句消消气还不行?有这本事,倒不如一道雷把老子劈死,也好显得他们有灵有应!” 狂言过后,一阵沉寂无声,自然是没有修行人回应他的,而其他劳工也只当秃头汉子是疯言疯语,也没这精力跟他计较。 “这位弟兄,你家乡又闹什么灾了?”周围众人各自说完自己的境遇后,有人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咸瑜问道。 “我……”咸瑜的心思还在那名秃头汉子的骂声中,只得支吾应道:“我家住海边的,跟家里的长辈失散了,才来到这儿。” “哦,希望你能尽早找回家里人吧。”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感叹唏嘘。 这时周围劳工一阵吵杂,其中还有马鞭抽击的脆响,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骂连连,众人围拥上去欲一观究竟,咸瑜则是如鱼穿梭人群,毫无阻碍地来到最前方。 就见一名汉子拎着马鞭连连抽打着他脚下的一名劳工,叫骂道:“老杂种,好死不死惹到本大爷的头上,是活腻了吗?” “怎么回事?这怎么随便打人呀?” “这老汉吃得慢,正好这工头过来巡查,两人撞在一起,半碗汤直接洒在工头身上。” “这工头也太狠了,脏了擦擦不就完了,干嘛打人啊?” “小声点儿!这里的工头能够决定咱们明天去什么矿场,是吃面疙瘩还是炖粉条,就看他一句话!让他发泄发泄就完了,大家伙儿可别管,要是让工头恼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正当劳工们窃窃私语之际,一条身影迈步直出,伸手直接扣住工头欲抽落鞭子的右手,工头满脸狰狞地一抬头,现场气氛顿时肃然凝固,谁也不敢说话。 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居然还是方才那名劝众人莫管闲事的劳工:“小兄弟,你可别激动!赶紧放开工头,说两句认错的话!别逞血气!” 然而无论是工头还是那名小兄弟,两人都默然无语,陷入了更为诡异的死寂。这名小兄弟自然就是咸瑜,而那名挥鞭的工头,则是被咸瑜收服的阿甲。 “不错嘛?看见我没尿裤子。”咸瑜不用张嘴,声音直接在阿甲耳中响起:“可能你是觉得一根匕首不太够……这样吧,我从一位医道前辈那里听说过,一种扶正骨折的办法,就是往身子里插钢条。不过这么做得开刀、要见血,我觉得挺麻烦的,不如像之前那样,把几十根钢条融进你身子里,看看能不能扶正你这一身歪风邪气?” 阿甲认出咸瑜的瞬间,心头先是一阵大跳,然后浑身上下都凉了,牙关紧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当他听见咸瑜的传音之后,两眼不住地往上翻白,要不是咸瑜用法力制住他一身气血筋骨,现在早就瘫倒在地了。 咸瑜五指紧扣,发出一阵电流刺激阿甲全身上下,将他清醒过来,同时传音说道:“你的命现在还有点用处,但别想着得意忘形了,我这可是真心实意地奉劝你。现在赶紧离开,找一僻静之地自己呆着,我自会来寻你。” ------------ 第六百六十七章 妖气十足 寒风交加,雪落无声,如果走在北荒雪夜之中,绝大多数生灵都会在无尽的风雪中化作僵硬的冰雕,在茫茫雪原中无声死去。近年来九州寰宇气候剧变,北荒广漠的气象变化也更为剧烈,如果没有天狼城布下的法阵护持,恐怕狼居胥山下早已是一片死域。 但即便如此,劳工们在馆舍中休息,还是要裹紧身上的破旧毯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第六百六十八章 非妖吃人 柱日矿场地处北荒西部一个叫做白骨石林的地方,此地之名最早是从游历北荒的修行人口中传出,是因为这个地方地形崎岖不平,纵使寒冷却无终年冰川积雪,光秃秃的崎岖石山中,散落了许多野兽飞禽的尸骸。经年累月之下,各类尸骨与崎岖石山化作一体,才有了白骨石林的说法。 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多野兽飞禽的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第六百六十九章 立心如意 骂完一通,咸瑜胸中积郁稍泄,如此心境也不利修行,他很快平复下来,也不知是教训阿甲还是自言自语: “我当然明白,劳苦大众单枪匹马面对压迫剥削,莫说是抗争,恐怕是连立身之地也寻摸不着。正因如此,更该群策群力,发动更为广大的万千劳苦大众,一同抗争。若人人不思抗争,那就只有人人受苦受难,而且是遗祸后来子孙!” 阿甲胆怯问道:“可要是照仙长这么说,人人都去抗争,那谁来耕耘田亩?谁来采矿冶炼?百姓民生还怎么过活?那时候岂不是天下大乱?” 咸瑜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颇带好奇:“怎么?你也有开窍的一天?挺会说话的嘛?” 阿甲吓得又低下头去:“这、这不都多亏仙长调教有方嘛……” “我并非责骂你,不用多想。”咸瑜说道:“你说得这句也有道理,若是一心只有抗争,不思建设经营,最后的确是只会沦落世道昏乱的境地。所以劳苦大众团结抗争,需有长远蓝图与不断实践,要明白抗争的结果是万民得利而共享、百姓不受压迫剥削,而不是重复过去的旧错。” “这……仙家眼界高远,小人我倒是看不了这么长远的事。”阿甲看着眼前零落一地的坟冢,垒石之上连一颗野草也无,荒芜死寂的氛围让人不自觉生出颓然心绪:“说不定小人哪一天也会被埋在这里,死得毫无声响。” “怎么?难不成你的理想是死得轰轰烈烈?”咸瑜打趣问道。 阿甲后脊梁发冷,赶紧解释道:“不不不!只不过,男子汉生在天地之间,总得干出一番世人皆知的事业来,谁会想庸庸碌碌渡过一辈子?” “是吗?我倒是没太在意。”咸瑜说道:“自我灵智初现之后,便无所谓人世功业一说,拜入师门之后用心修行,有今日之成就早已满足,不强求境界精进,倒是入世游历一番,生出种种念头,不时惊扰心境清净,莫非这就是我的劫数?” 阿甲在一旁没有插话,咸瑜回头问道:“你当初骂我是妖怪,我也认了,那你可知我是什么样的妖怪?” 阿甲谄媚道:“仙长神通广大,定是灵禽瑞兽脱胎而化,比小人这等庸俗之辈强多了!” “就知道拍马屁!都拍到马蹄上去了。”咸瑜坦白道:“我是东海深处一条电鲶成精,若无通灵机缘,一世寿元不过数十载,且深海凶险、生杀不绝,说白了就是禽兽之流罢了。我今番下山历世,真正见识到人世间纷呈万象,发自内心感叹仰慕。 同时我也见识到种种天灾人祸,成为人世万象中的缺陷。禽兽蒙昧无有灵智,当然无所谓修行证悟,而我见当今世道,与我心所愿之景大不同。” “仙长……您这文绉绉的,小人实在是听不太懂。”阿甲趁着一丝空挡抢着说道。 咸瑜苦笑着说:“阿甲,你混成今日这般,应该会常有事不如意的想法吧?” “仙长这说的,小人要是能够事事如意,哪里还有这么多烦恼?”阿甲叹气道。 咸瑜伸展一下身子,说道:“对啊,人生在世无非如意二字,但要真的做到谈何容易?” 有些话咸瑜没跟阿甲说得太明白,道法修行其实也是一种求证立身处世如意的方式,但修行人的身心状态与凡夫大有不同,而且道法修行劫障重重,若求证不成反生心魔,那倒是与欲求身心如意的发端背道而驰。 同样是修行人,如此也能解释,为何自古以来修行败类与邪行恶障总是累禁不绝,说到底无非修行所证并非其人所愿,身心不得如意,若行止再有偏差,自然成为祸端乱源。 龙霄佩的情况恰也正是如此,而他之所求如意,不仅是身心如意,也是天地万物皆顺从其心意,如此则是坠入魔道了。 咸瑜离齐德仲、云霄这些祖师的仙家境界还很远,哪怕是云霁这样的尊长也是咸瑜鲜能见识的,如今尚未能真正体悟道法修行中身心如意的玄妙,他只有懵懂的觉悟,却不知道如何切身去求证。 不过看见阿甲这样的人,如同浮现一面人间万象的镜子,让咸瑜生出了一个去求证的念头。 “既然眼前所见并不如意,那便去将其变得如意。”咸瑜看着眼前零落坟冢、凄冷朔风,他缓缓抬起双臂,仿佛要拥抱看不见的未来:“古有禹圣治水、愚公开山,皆是有改天换地、开辟新章的胆魄壮志,今人立身世间,若有此雄心,何愁事不能成?万事如意之前,先让我心如意,明知世道艰难,却还是只以颓丧意气敷衍世事,那还谈什么如意?既然不欲受剥削压迫,那就先立不屈自强之心,若无此心,纵使刀兵在手,也无非朽木废铁!人生在世,若求如意,当先立心!” 阿甲看着咸瑜的背影,本来早就枯竭冷硬的心绪,就像被狠狠凿动,潜藏深处的一股热血窜流周身,在荒莽冷风中,阿甲没有感受到一丝冷意。他眼前这名男子,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就像一片无尽黑暗中仅存的明灯,照亮了这片让人绝望的迷惘。 “走罢!”咸瑜放下手臂,突然转身离去。 “走?”阿甲还愣在原地,深深沉浸于咸瑜方才的话语,下意识地问道:“仙长,我们去哪里?” 咸瑜回头,此时面孔上再无方才的困惑迟疑,一派从容自信,雄心胆魄有如放出万丈毫光照亮了天地:“还能去哪儿?当然是下山挖矿。” “就……就这样下山了吗?”阿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方才的一番壮气豪语都不当回事了吗? 咸瑜径直迈步前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然要下山,我一人立心哪里能够?当让大众共立此心,柱日矿场将是我求证愿心伊始之地,也是让万民如意大业的开端始兆。你要是贪生怕死,就此逃亡去吧!” ------------ 第六百七十章 长空隐剑 春宵暖、红帐软,炉香绕幄、灯投绯光,面若桃花、眼眸似星,一片凝脂玉肤中,怀乙左拥右抱,周围尽是美色腴肉。 此地是天狼城中最大也是最红火的青楼“暖玉阁”。北荒开拓经营这些年,多得是身强力壮、火气十足的壮劳力,拖家带口北上的终归是少数,要让这些精壮汉子在闲暇时不至于闹事,青楼在天狼城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 而今九州腹地,自早年间郑安公梁涛改制以来,绝大多数青楼妓院都被清除一空,过程中还铲除了与青楼牵连颇深的市井帮社。郑安公手段凌厉,被抓捕的帮社分子,除了被枪毙一批,剩下的那些就统统送往北荒去做苦役,终其一生都要为北荒开垦出力。尤其是铺设贯穿北荒的铁路,过程中主要这些苦役出力,几乎是每四五里路就要付出一条人命。 那批苦役现今基本没有几个剩下了,天狼城也因此得益,北荒开垦潮流热火朝天。并且由于天狼城孤悬北荒深处,此地气象风貌与九州腹地大不同,有需求自然就有供应,毕竟此地不乏眼光老辣的商贾,北荒也有几分法外之地的趋向。 怀乙下山之后,暗中跟随咸瑜来到天狼城,然而以他的修为,实际上早就在北荒走了一圈,那份劳工失踪的报告,就是他暗中塞到云海仙宗落脚处的。 只不过具体收集情报的人并不是怀乙本人,而是在北荒之地传承已久长空剑派。 长空剑派当年在九州修行界各派尊长的见证下,掌门武右锋再立宗门,后来在开垦北荒的过程中,提供了许多地理环境的讯息,但长空剑派本身并没有什么俗世产业。 如今长空剑派掌门虚如真人,当年曾与齐德仲有数面之缘,有些微不足道的陈年恩怨。后来九州平定,齐德仲飞升而去,云海仙宗创立,虚如真人幡然悔悟,自知过往错失,反倒因此修为精进、堪破关障,求证离形去知修为。 虚如真人行事低调,就连长空剑派在九州盟中也声名不著,但他们与云海仙宗关系甚佳。云霁执掌云海仙宗之时,虚如真人亲自前往拜山,并且奉上长空万剑大阵的秘传阵图。 若论修为境界与道法证悟,云霁早已超越需要以万剑大阵参悟玄机的层次,但此举也足以展现长空剑派的诚意。云霁顺意收下,并且回赠了一批炼化完足的天材地宝,并且毫不保留地与虚如真人交流道法修行与炼器之道。 两派自此尽弃前嫌,结下深重缘法,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云海仙宗气象宏大,长空剑派不过是北荒小宗,虚如真人此举多少显得有些攀附急切。却不知从此之后,长空剑派协助云海仙宗监察北荒状况。 若论传承缘法,由云中七子之一的云缘担任城主的天狼城,似乎与云海仙宗关联更为密切,但天狼城毕竟是妖族宗门,云缘未来无论修行如何,城主之位终有传于后人的一日,两派缘法牵连,只系于云缘一人身上。宗门传承彼此互不干涉,这是九州盟一贯规度。 从表面上看,天狼城作为北荒广漠的中心,也是北荒最大的修行宗门,有他们来坐镇北荒,自是最为恰当不过。但天狼城的门人出身毕竟太过特殊,云霁的这种安排,并不是对妖族修行者有所猜忌,恰恰是希望让长空剑派的存在,能够及时将天狼城的异状掌握住,将变数在爆发前化解。 而且怀乙本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来到北荒几天功夫就收罗到这么详尽的劳工失踪情况,而他则是云海仙宗内极少数知晓云霁安排的人,在前来天狼城之前,他就先去了长空天池山拜访虚如真人。 长空剑派留心北荒劳工失踪的状况已经不止一天两天的,而是虚如真人亲自查访,他也发现此事背后有修行人插手的痕迹,但是并没有意料中与天狼城的牵连。 怀乙当然知道咸瑜跟怀恭的打算,也清楚咸瑜混入劳工之中前往柱日矿场,修行高人感应万方,没必要亲眼见到才算数,所以他才有这闲工夫来暖玉阁赏阅人间秀色。 由于云霁执掌宗门一向严苛冷峻,所以云海仙宗门人在修行同道眼中,多是行止端庄、持戒严肃的修仙道人,向来少有放浪之举,唯有怀乙特立独行。 作为云霄座下二弟子,怀乙所得仙家福缘甚多,紫霄宗的英芝琼石二位地仙前辈出手助其炼形,青干断、楼银章有天材地宝赐赠。更别说云霄和一众尊长点拨教导,年纪轻轻便有高深修为,炼制法器众多,兼之其形容一向是英俊青年模样,被江湖同道称为“多宝童子”。 怀乙平日里不好在洞天福地清修,更喜欢四处游历,而且以他的俊朗容貌,更是惹得许多姑娘少女心生眷恋爱慕,招花惹草、行止淫亵倒不至于,但这种出入烟花柳巷之举,云海仙宗门人可从未有过。 “怀二公子,这可是暖玉阁新进的樱桃,你来尝一颗。”一旁叫做凝香的女子依偎在怀乙臂间,捏着一枚樱桃就要往怀乙嘴边送。 “噫――怎么能如此随便?凝香姑娘你吐气如兰,当然是用小嘴巴给我喂啦。”怀乙调笑着说,惹得凝香姑娘脸色绯红,也不知是真的害羞,还是被周围绯红罗帐给映的。 凝香姑娘照着怀乙所说,轻轻叼着一枚樱桃,樱唇微张气若兰麝,分不清樱桃与红唇。怀乙也是干脆,一低头便两两含衔不放,一阵漫长深吻,直到怀乙主动退开,凝香姑娘已是双眸茫茫、浑身酥软,一脸痴迷地倒在怀乙肩头。 “怀二公子,可别忘了人家呀。”这时,另一旁的兰姬姑娘粉拳轻打,娇嗔着说:“人家也要怀二公子亲亲。” 怀乙伸手拿来一枚樱桃,也打算衔在唇间与兰姬姑娘调情玩耍,这时外间却传来一阵吵杂,显然是直奔此间而来。 ------------ 第六百七十一章 兽王灵谷 雕花精美的红漆木门被野蛮地撞开,撞入屋中的是暖玉阁一名下人,平日里就负责端茶倒水,是进不得姑娘香阁的,不过这名下人此时却是两眼翻白、鼻青脸肿地蜷缩在地,早已不省人事。 凝香与兰姬两位姑娘见得此况,吓得叫唤了出来,怀乙的双臂却紧紧抱住,轻声抚慰道:“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有我呢。” 怀乙没有起身,继续抱着两位姑娘躺在锦绣软榻上,就听得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落地生根,来者显然有武艺在身,而且不止一人。 暖玉阁中,姑娘起居的香阁布置精致,正门进入之后是一间小厅,用来招待见面,茶酒果品自是一样不缺;左厢房是书斋,是姑娘们调琴吹箫的所在,让客人们享受红袖添香之趣;右厢房是卧室,而且不同姑娘香阁的格局布置都有所不同,兰姬姑娘的卧室有一张丈许宽阔的锦绣软榻,足够四五人大被同眠,软榻用黄花梨木为基座,无栋无梁,直接在房顶垂下藕色轻薄纱帐,周围还有锁拿手脚的鎏金铜环、樱红缚绳,专门用于增添行乐趣味。 那名下人撞入香阁正厅中,紧接着便是四五名昂藏壮汉迈步跨过门槛,浓烈熏香中,一阵若有若无的兽腥逼近,即便宽大的兽皮衣也被健硕躯干撑得绷紧,油腻汗湿的头脸卷发披散,显然还带着一些上古蛮族的血统。 为首一人面带刀疤,站在原地就像一尊铁塔,粗重呼吸如同野兽一般,让人见之生畏。 “小白脸,就是你霸占了凝香和兰姬两个吗?”刀疤大汉怒目相视,直逼绣榻上的怀乙。 怀乙眨巴眨巴眼,向身旁的姑娘问道:“这位好汉……是什么来头?” 兰姬极力回避着刀疤大汉的视线,不安中带着几分凄清着说道:“他叫完颜豹,是兽王谷的大弟子,算得上是北荒一霸,怀二公子可不要招惹他,就算是兰姬求你了。” 兰姬这么说,主要就是不希望怀乙与完颜豹在暖玉阁中起了冲突、打砸起来,这样彼此都不好看,还摔了她兰姬的饭碗,传出名声不好。另外,怀乙只是一名近来出现的过客,并不是兽王谷完颜豹这样的北荒一霸,兰姬终归还是更看重长久生计。 当然了,如果非要从二者挑选其一,兰姬还是更喜欢怀乙的,完颜豹那粗野蛮横,每次都折腾得兰姬浑身淤青,几天下不来床,哪里比得上“怀二公子”这温柔体贴、年少多金,光是大把大把的打赏,却不曾过夜行事,这钱可好赚多了。 而怀乙听完兰姬诉说,自己则看向完颜豹,他在来此之前,也早在虚如真人那里了解到兽王谷的情况,心中已经有所计较。 兽王谷是北荒近几十年新兴起的修行门派。与云海仙宗、太华门这些离尘远世的仙家宗派不同,兽王谷最初只是一帮江湖散人抱团清修的福地。 北荒广漠,无论是通灵妖怪还是奇特异种都不少,兽王谷中就有一群雪狮兽,被最早来到此地的修行散人收复,使其成为守护洞府的侍者。后来伴随北荒开垦,不少修行散人也来到兽王谷,渐渐成了影响一方的势力,有人干脆就提议开宗立派。 比起云海仙宗创派前后的经营与奠基,兽王谷可就说得上是敷衍了事,无非就是给北荒的修行同道送去请帖,弄了场焚香祭天的仪式,就算是开创宗门基业了。 兽王谷传承擅长的道法主要是驯养异种灵兽。和妖物通灵、灵禽瑞兽不同,异种灵兽主要就是因为环境不同而有特殊天赋的生灵,九州上古岁月不乏类似情况,但大多在世人生存环境拓展的过程中,陆续消亡灭绝。如今就只有北荒广漠还有这些异种灵兽零星繁衍。 说是异种灵兽,但是这些灵兽本质上也还只是尚未通灵的禽兽罢了,纵使形骸体魄更为强悍,甚至拥有某些天赋异能,那无非是因一时一地天地灵犀变化而异变的结果,也往往造就这些异兽灵兽不会离开栖息地太远,而且也不可能有太过繁盛的族群规模,否则栖息地无法为之提供族群繁衍所需。 而兽王谷的所作所为,主要是希望培育出异种灵兽能够开启灵智,从而为门派增添实力,如果做不到,那退而求其次,用各种修行补益之品促进灵兽天赋异能,作为护法灵兽或者坐骑来驱使。兽王谷中甚至有感应灵兽异能的修炼之法,这样的修行法门,倒是与朝凤山传承有几分相近之处。 只可惜在怀乙看来,兽王谷不过只是下三流的修行门派而已,别看有门人弟子、护法侍者,实则连传承二字的都算不上。 让异种灵兽开启灵智?这事说得轻巧,禽兽通灵实乃天地自然造化,人力无法强求,勉强为之甚至有损天地育化万物之道。就怀乙亲眼见证的唯一特例,还是妙应经年念诵道书,使得观玄开启灵智,但这样的事情,纯属妙应无心天成,就算让妙应再试一次,他也无法做到。 其次,兽王谷利用灵兽天赋异能修行,多少有些伤天害理。异种灵兽的繁衍,是一时一地特异而成,他们的天赋异能就跟自己的利爪獠牙一样,是灵兽的一部分。兽王谷的修炼之法,最终是要夺取灵兽异能为己所用,以此补益法力玄功,甚至修成前所未有的变化。 对于擅长炼器之道的云海仙宗门人而言,采用妖兽形骸炼制法器并非稀奇,但仙宗门人不会为了炼制器物去特地猎杀妖兽。尤其是道法修行不应有歧视物类之别,云海仙宗里还有十多位水族弟子呢,难不成想要天材地宝,就将他们杀了不成? 兽王谷的修炼之法,让怀乙心生不喜,要说他们效法朝凤山,那也是异想天开。朝凤山祖师传法另有玄妙,《百禽化形诀》也不是要吞噬禽鸟才能修成的。 ------------ 第六百七十二章 人兽相化 “这位好汉,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怀乙抱着两侧美人不见动弹:“上来就踹门,你这是要搞扫除妓院吗?” 完颜豹当然听见方才兰姬的说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说道:“小白脸,知道老子是谁,还敢这么说话?别说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头,就算是天狼城卿华主事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师兄!你又算得了什么?” “卿华主事……管你叫师兄?”怀乙沉吟道:“那你辈分可真够高的!” 如今天狼城由云缘执掌,云缘本人也有几名弟子,卿华便是其中之一,虽说妖物寿元差异甚大,不怎么能区分辈分,但勉强也能以入门前后来定。这么说来卿华起码也是跟怀乙同辈,要是这么说,这个不过是初证外感修为的完颜豹,居然跟怀乙也是同辈? 宗门辈分跟修为境界当然无关,怀字辈中也有修为浅薄的,怀乙也不会轻视同门,只不过像兽王谷这样创立随意的门派,辈分也摆得太高了些。完颜豹本人修为不高,就更没必要在外人面前张扬这种事,否则就是狂妄而已。 要知道,如今天狼城的卿华主事,可是狼居胥山中一头通灵雪豹化形,是当今九州盟在北荒十分得力的成员,主要就是负责值守无穷渊一带状况,就连怀乙见到了也不会放浪形骸。 转念一想,说不定只是完颜豹的尊长跟云缘等人平辈论交,而完颜豹这等粗鲁庸俗之辈自然攀附而上,卿华懒得与之纠缠,叫他一声师兄也是正常,而孤傲的雪豹又怎么会对鞭笞灵兽的莽汉有好感? “哦?你小子也懂不少嘛?”完颜豹当然听出怀乙的话语,心下揣度对方是什么来历,也想着利用兽王谷在北荒的声威好好敲打怀乙。 完颜豹把十指关节捏得啪啪响,指甲竟然渐渐异变成虎豹那样的漆黑勾爪,锋利非常,满脸毛发戟张,整个人犹如兽化一般,胸腹间微颤,发出如雷闷响,分明就是一头人立而起的野兽。 只见这头“野兽”口吐人言:“小子,这就是你爷爷完颜豹的能耐,手撕熊罴不在话下,我数三声,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再从我裤裆底下钻过,这件事就算揭过。否则……哼哼!我想你也不希望在姑娘面前被撕成肉末吧?一!” 怀乙看着完颜豹,的确想到了自己随便收的徒弟观玄,一个是黑豹化人,一个是人变虎豹,真要打起来,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怀乙在心中推演一番,不得不承认,眼下还是完颜豹更厉害一些。 观玄虽有化形为人的修为,但火候未足,还需勤修不辍,而且对师门炼器之道尚未能参悟。若是仅凭原身厮杀,出身兽王谷的完颜豹最擅长对付野兽了,他腰间还有一根隐隐散发着法力的鞭子,显然是师门尊长赐下的法器,怀乙能够感应到法器中震慑心神的妙用,是用于驯养异种灵兽的法器。 “二!”完颜豹一声暴喝,震得周围纱帐一阵拂动,语气中已现不耐,而怀乙两侧的姑娘也早已被兽威吓得动弹不得,蜷缩在怀乙臂间不敢探头。 不过完颜豹的能耐,与怀乙对比就真的算不得什么了。光是由云霁开创的步虚仙音妙法,怀乙凭之御器施法,足可布下弥盖方圆数里分身变幻法阵,此等手段起码也是对付法力强悍的修行高人,哪怕是兽王谷门人齐上,也未必能让怀乙展开法阵。 但是完颜豹这种形体变化倒是挺让怀乙好奇的,就怀乙所知,朝凤山所传《百禽化形诀》,在修行至离形去知、彻底有化形为禽之功前,朝凤山门人并不能变化形体外貌,还是正常人的外表,不会因为刻意施法而长出羽毛鸟喙来。 所以兽王谷的修炼方式,更像是将自我形骸体魄与生机元气彻底异化。完颜豹以元神外感灵兽天赋异能的过程中,慢慢窃夺灵兽生机元气,同时也在不断改变自我形骸体魄,所以才变得这样不人不兽。 其实这也是一种炼器之法啊!――怀乙如是想,云海仙宗炼器之道主旨在于参悟物性之变,异种灵兽作为世间生灵,其天赋异能也是一种物性之变,藉此参悟效法的确有所助益,不过窃夺吞噬就太过冷残酷烈了,为人所不喜,类此法术也是云海仙宗戒律所禁。 “三!”完颜豹再次厉声喝出,双目怒瞠充血,眉额间青筋暴突,周身气血法力鼓催,仿佛有无形爪芒要离体劈出,一缕发丝在无声无息间扫落。 “哎呀!有话说话,别喊那么大声。”怀乙一脸疼惜,轻轻拍着两位姑娘的后背,为她们舒缓吼声法力引动的气血冲涌,当然也没少上下其手,尽情享受丰腴艳肌。 “你――”完颜豹看得眼红不止,他哪里能忍怀乙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狂怒之下却忘了对方在自己兽吼面前气定神闲、毫不受制,这份修为本该让他警惕。 “受死!”十爪同出,完颜豹飞扑而至,活脱脱野兽扑食。 正当怀乙眼神瞬变,一片晶莹冰霜在完颜豹周身渐渐浮现,香阁之外一阵红风吹过,风势浩荡却不拂动任何事物,红风中似有千丝万缕,拐弯抹角吹到完颜豹身后,丝缕将其死死缠锁,随即往后一扯! 一阵叮咣五六,完颜豹壮硕身形跌落在地,连连翻了几个跟头,红风就此彻底消散,连绣榻上的纱帐也没有吹动,而怀乙也立刻收了法力。 “我当时是谁?敢在天狼城中肆意闹事伤人?”一个雄浑霸道的声音缓缓传入,却没有完颜豹那震荡肺腑的冲击,倒是让人不自觉的心生退意。 伴随一条雪白身影迈入,来者音容愈发清晰,低头看着挣扎起身的完颜豹,神色冷肃无情:“原来是兽王谷大弟子完颜豹,看来你是觉得天狼城的规矩是废话不成?” 完颜豹看清来者面目,身子一阵哆嗦,瘫软跪倒在地,喃喃说道:“晚辈……拜见云缘城主。” ------------ 第六百七十三章 妖煌血禁 云缘作为齐德仲的弟子,身份来历与修行成就最为独特。他的“前身”是北荒的悲风妖王,因败于齐德仲之手,又被前任天狼城主龟虽寿收服,打灭了原身精气、重塑形骸,方有云缘再生之机。 而悲风妖王的原身是被太华祖师弟子姬无痕所封印的异界邪魔残骸,受天地自然造化而感应通灵。其后化作云缘,若说其出身,非人非妖、非任何一种族类,在齐德仲与龟虽寿指点下修行,有化形百般物类的玄通。 云缘本人形骸强悍、法力高深,向来以一袭雪绒裘衣行走北荒各地,形貌伟岸、气度雄浑,颇有当年悲风妖王勇武之威,而且更增添了几分仙家护法的威仪。 那完颜豹自吹自擂,一派名门高徒的模样,然而真的撞见高人了,便立马原形毕露。云缘在北荒之地,除了是天狼城主的声威,也不乏剪除妖魔邪祟的“凶名”。 “天狼城开诚布公,欢迎世间各方来此落脚经营,旨在和光同尘、无伤互惠。”云缘沉声言道:“而你完颜豹竟敢公然施法伤及无辜他人,违反各派立约,若本城主无所作为,则更是纵容恶行!” 言罢,云缘一手凌虚下按,方圆咫尺间骤生庞然风压,完颜豹整个身躯被按倒在地,红风之中隐隐丝缕缠绕,将完颜豹一身法力元气封禁。 禁制完颜豹一人还不止,与之一同前来的几名兽王谷弟子也被云缘施法制住。这帮兽王谷弟子就像提线木偶一般,随着云缘手指翻飞,双臂一挥,直接被扔出香阁之外,顺着卷动的红风被送入天狼城深处,那里自有关禁之地。 啪啪啪!鼓掌声响,怀乙连连赞叹: “厉害啊厉害,这次来天狼城可谓是大开眼界,连妖煌血禁都能得以见证,也不枉我来此一趟了。”说完这话,怀乙拍醒两位姑娘,又顺手往她们微露的乳间塞入一大沓金钞,轻拍她们丰润臀股道:“现在没事啦,我跟这位大人物有悄悄话要聊,两位姐姐先出去歇息一下可好?” 凝香与兰姬两人见方才将要闹事的完颜豹不知所踪,倒是换了另外一个高大威严的雪裘男子,玲珑心窍怎会不明?拿了钱赶紧离开了香阁,掩好门窗只剩怀乙与云缘二人在内中。 “弟子怀乙,拜见云缘师叔。”怀乙收起调笑神色,起身向云缘行礼。 云缘摆手道:“不必如此,我虽受仙君指点修行,却非是云海仙宗真传弟子。” 怀乙笑道:“不管怎样,云缘师叔总归是怀乙的长辈。” 云缘叹气道:“要是云霁师兄看见如今天狼城的状况,怕是也要教训我一顿了,没想到离开一阵,城中已是乌烟瘴气。” 随言化境,提及云缘最近时日的动向。天狼城虽是一支妖类修行的宗门传承,但不同族类原身的妖怪,适应的洞府环境自是不同,所以天狼城弟子也大多分散北荒各地,只在某些特定时候回到本山道场拜谒。 而云缘本人也因为九州盟务的关系,多数时候并不在天狼城中,要么在无穷渊驻守,要么巡视北荒各地。 就在十余年前,西域万窟城的异界门户又有一批异界生灵闯入,是一群数量庞大的异虫。朝凤山门人与之激斗一番后,却是让部分异虫遁入沙漠中逃窜,其中一部分便是往北荒而去。 云缘得到消息,率领一批天狼城弟子巡视北荒西域交界地域,并且开始了与异虫的漫长交锋。 异虫本身并不算太强悍,就胜在神出鬼没与数量众多,云缘耗费了许久时日,便是与潜藏沙丘山峦之中的异虫往来交手,即便名动北荒的“妖煌血禁”能够刹那间杀灭异虫成百上千,却也无法根除异虫之祸,只能尽量将其侵犯进程阻隔在红尘人烟之外。 云缘所修“妖煌血禁”,是他自己独创的道法,融汇了上古“妖魁”雷煌留在狼居胥山中的图腾传承,以及云缘自身化形百般物类之功,能运化自身血气禁制一方天地物性之变,也算是从齐德仲所传炼器之道中得到启示。 所以如今作为宗门的天狼城,门人弟子大多散布各方,只有少数人在天狼城中值守。反正天狼城本身也是按照龟虽寿遗训,自然而然地成为红尘人烟的一部分,这是化形妖族融入人世的最佳途径。 而当年天狼城与九州修行界立约之时便有规矩,前来天狼城的修行人不得私斗,或依仗修行法力祸及无辜之人。其实这样的规戒对于修行人而言再寻常不过,天狼城毕竟是宗门道场,外来同道当然不应在此地私斗。至于依仗法力残害凡夫,那更是红山议会早已严禁的戒律,各门各派都有类似戒律条文。 完颜豹的所作所为,其实同时违反这两条规戒,而云缘作为九州盟中地位崇高的一方镇守,当然有权将其关禁,哪怕是兽王谷也没资格向他索讨弟子,而是应该上门请罪。 云缘何等眼界?他拿下完颜豹,元神感应扫遍天狼城,当即明白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天狼城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哪怕九州盟并未责令云缘加紧约束,但怀乙的到来便足够说明情况之恶劣。 有些事,不应该凭事务繁忙为藉口推诿。云缘身为天狼城主、镇北侯嗣,无论是修行界还是凡俗人间,他都有管治一方的责任。别人不会怪责于他,但云缘自己却无法自欺,错便是错,不因口舌辩讼而无过。 怀乙代表云海仙宗前来,虽然表面上是在暖玉阁中挥金如土的放浪行止,但早已预料到云缘的前来。如果不是云缘及时赶到料理了完颜豹,那怀乙就主动收拾了兽王谷一班人,带着这帮败类亲自去找云缘。而那时候双方恐怕脸面上都不好看,如今状况已是最好。 怀乙闻言行礼道:“既然云缘师叔已经回归天狼城坐镇,那么怀乙也不必担心。至于云霁师叔方面,云缘师叔大可放心,他老人家如今正在专心炼制法器,诸般状况由我们这些晚辈来料理便是。” (本章完) ------------ 第六百七十四章 颠覆人道 云缘听说了云霁的状况,微讶问道:“云霁师兄已是当世地仙高人,一生炼器无数,为何还要闭关炼器?” 怀乙又变回那副散漫嬉笑模样,耸肩笑道:“云霁师叔心机向来深不可测,说不定就连这闭关的消息也是故意放出来麻痹人心,引出那些蠢蠢欲动之辈。” 云缘点头道:“只有能瞒住自己人,才能瞒住天下人,云霁师兄向来有只手掩覆天机的大能大力,你我既然猜不透,那就不必猜,遇事做事便是。” “云缘师叔这些年与异界邪虫交手,对北荒广漠情形留意较少,恐怕还不知道北荒多个矿场劳工失踪的状况。”怀乙递上一份报告,随言化境解释了一番,自是要比咸瑜知道的更详细。 如今发生了劳工失踪的矿场总共十三个,分布的位置和矿物出产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这些矿场都是由人力开凿。 开山采矿是一件危险且艰难的工作,当今九州器械技艺较之往日突飞猛进、日新月异,自是没必要人力开凿矿物。而这些矿场也因为劳工人力密集,一旦发生矿山崩塌,死伤往往十分严重。而山体崩落过于严重,有可能导致山势变化,连尸体都无法挖出。 北荒广漠,这些矿场又彼此分散、远离人烟,就算劳工有所不满,也无法转告外界。想要逃离矿场,又受北荒风雪所阻,少数人出逃只会在广漠雪原中迷失方向、冻饿而死。 最初察觉到此事的,还是长空剑派的虚如真人,他一方面游历巡视北荒各地,同时也想趁此机会收集天材地宝、炼制飞剑,正好来到一处矿场,遭遇劳工与工头爆发冲突。 劳工大多手中只有采矿工具,而工头带着一批手下持有火器,几番齐射之下,劳工死伤十余人,反抗势头就被压下去了。虚如真人本无心牵涉其中,修行人未必有行侠心,而且就算他救得了这些劳工一时,也救不了一世,等他离开之后,工头欺压劳工的状况还是无法得到改善,甚至会变本加厉。 不过虚如真人倒是留心起这等状况,毕竟北荒不似九州腹地安定,衙署管治难涉,所以他打算先行调查一番,也好日后有清算的依据。 然而这一番调查后,情况却远远超出虚如真人的预料,工头欺压劳工还是其次,劳工的死伤与失踪的数量,仿佛每座矿场都是噬人的怪物。如果仅是孤例,虚如真人也管不了太多,但接二连三不断发生,这内中显然是有猫腻。 在虚如真人明察暗访的过程中,也隐约感应到自己被窥探,显然此事背后另有修行人牵涉,甚者可能与九州盟有关联。虚如真人孤身一人,自是不会深犯险境,长空剑派也不是势力强大的宗门,所以一时间他也不知该相信谁。 知道怀乙的出现,虚如真人才放心将这份调查交托于云海仙宗,怀乙如今则交给了云缘。 “怀乙师侄,你可听说过北道盟?”云缘听完后,突然问起一件不相干的事。 “听说过,是一帮北荒修行门派与江湖散人组建的联盟。”怀乙不屑笑道:“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修行败类,看见九州盟气象兴旺,也想搞类似的一套,显然妄图割据北荒,与九州盟分庭抗礼。” 北道盟是近几年在北荒修行界风传的一种说法,实际上正式的联盟根本还没见到影子。由于九州气候剧变、北荒开垦正隆,而北荒自古本就有不少修行人散居于此,反倒是觉得九州盟的势力侵占了他们的广大福地。 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游走号召,想要建立北道盟跟九州盟对立抗衡。当然,这个口号本身喊得挺响,可是北荒各地修行散人也是自由自在惯了,真让他们抱团统一、听从某人号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九州盟并不担忧,怀乙更是轻蔑待之。 云缘则说道:“上不上得台面另说,不过他们的设想倒是非常大胆。若要创建北道盟,为首之人必须具备相当声望与手段,足堪修行同道之楷模与领袖,而且能够代表得了北荒众修,你试想看,他们一开始找上了什么人?” 怀乙看着云缘,眼神渐渐深沉起来,“我明白了,这帮家伙找上了云缘师叔?” “不错。”云缘说道:“不论我本人承认与否,天狼城是北荒第一大派,若我振臂一呼,莫说本门弟子,光是散居荒野的众多妖族亦必定云从。如果再召集一批修行同道,组建北道盟,驱逐九州盟在北荒势力,以无穷渊异界门户为要挟,与九州盟抗衡对立,不愁未来大业伸张。” “等等,我咋觉得师叔你说的这话,好像在哪见识过?”怀乙说道:“我过去在门中翻阅前人手札卷籍,提及上古妖魁与兵魁争锋,后来冠军侯扫荡北荒妖蛮、定鼎九州人道大昌,还有就是悲风妖王率群妖南侵,这北道盟要干的,不就是这些事吗?” 云缘微微苦笑道:“怀乙师侄,你门中尊长应该没有说悲风妖王最终的下场与去处吧?” “不是说被贵派祖师龟虽寿前辈诛杀了吗?” “表面上是如此。”云缘抬眼直视怀乙说道:“而我……就是昔年的悲风妖王。” 看着怀乙惊讶的神色,云缘继续说道:“还不止如此,我本人机缘巧合得上古妖魁雷煌所留传承,而天狼城最早也是冠军侯扫灭北荒妖蛮、镇压气运之所,所以你方才言及之事,恰恰都是与我有缘法关联。 所以那帮人找上我创建北道盟,的确找对人了,也只有我,与北荒群妖、蛮族、邪魔气运关联最为密切,若我起事,恐怕足可颠覆九州人道之序,这背后心机谋划,可见是何等狠毒。” 怀乙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赶紧问道:“那师叔你提及此事……” 云缘将手中纸卷摔下,冷声言道:“而这些矿场产业,背后东家全是北道盟之人!” (本章完) ------------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反客为主 “这些矿场全是北道盟的产业?”怀乙说道:“这个情况我可不了解。” 云缘叹气道:“其实没什么难料的,世俗商贾欲图开荒,自然要先了解北荒广漠各地的情形,哪里有矿藏、哪里有林原,其实几十年前早就经过北荒的修行人了解到了。” 北荒广袤,埋藏矿物与产物极多,但对于此地修行人而言,大多只是一些无主事物而已,任其自然生灭便是,若有天材地宝则各凭机缘手段取之。 而闯北荒潮流开始后,大量世俗商贾涌入北荒,要在这片寒苦地域上耕耘开采,时刻都受到不同情况的威胁,尤其是法度不全、规制未立的北荒广漠,同行竞争实在太过寻常。加上北荒作为数十年来囚犯流放之地,多得是无视法度的凶徒,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根基,是无法在北荒站得住脚的。 所以比起招募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绿林豪客,闯北荒的商贾更乐意与修行人打交道,以北荒产业的经营利润为供奉,希望藉此换取修行人的庇佑,如此一来自然可以避免同行间的倾轧。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家商贾在做,北荒修行人向来清苦惯了,也不是人人都乐意长居清贫苦寒的,既然有世俗商贾供奉,那当然是顺理成章的接受。此等风潮陆续便在北荒修行界蔓延开来。 世俗商贾固然机敏,但奈何修行人眼界更为广远,当世俗商贾还在彼此提防,接受供奉的修行人却暗中联络起来,相互设局、威逼利诱,让世俗商贾提供更多利润,以至于最后反客为主,成为北荒产业真正幕后东家,那些世俗商贾反倒是成了帮忙打点产业的管家罢了。 有了世俗产业,也渐渐有了开宗立派之念,这些修行人广招门徒、拓展势力,兽王谷就是如此出现的。 其实除非是有特定的门规戒律所限,修行界中并无明确规戒禁止修行人以道法修为牟利、或凭此坐拥产业。过去九州宗门中,天师道、七星剑派就曾一度拥有遍及九州的宗门产业和门人弟子,取利不伤天和、不犯法度便是,红山议会也不会去管。 就算是太华门,山门之外也有一处结缘道场求仙集,太华门弟子本身就会炼制各种器物贩卖,只不过这种行为本身并不算得是刻意求财牟利,而是门人弟子历练之举。 云海仙宗也是有着不少世俗产业的宗门,这主要是云霁一手安排的,除了是让弟子入世历练门径外,也是经营一方、仙凡互利的办法。哪怕不是宗门尊长,云霁本人也擅长世俗经营,他十分了解创造财富、惠益民生,才能够让更多人摆脱困苦、与道日近。 而北荒修行人的手段,不谈修行戒律,只说立身行止,就多少有些残忍了。那些世俗商贾千辛万苦闯荡北荒,无非也是谋求世俗财富,修行人若是爱财,担当供奉便是,这样暗中联手设局、反客为主,凭修行法力侵吞勒索,本身就有违世间法度。 云缘还是通过弟子了解到这个情况的,他当时忙于剿除异虫,心想这些修行人虽是有些无良,但还不至于要被惩戒,而且同样立足北荒,天狼城自然也是有必要身为楷模、持身中正。 天狼城因为地处通衢,本就拥有大片产业,要是以拥有产业为名针对北荒同道,难免显得天狼城恃强凌弱。所以云缘只是派遣弟子与众多同道警示一番,希望他们不要再有类似行径。 云缘的这番警示,似乎从表面上暂时遏制了这帮修行人的作为,而他们也借此机会倡议组建北道盟,并且邀请云缘担当盟主之位。 之后的事情怀乙也都清楚了,云缘回绝了北道盟的邀请,双方也彼此相安无事,直到虚如真人的发现,北道盟的斑斑劣迹恐怕都要就此隐瞒下去。 “有趣。”怀乙突然说道:“师叔你还不知,我此番下山前来北荒,并无尊长授意,完全是随性而至。至于个中缘由,是因怀静师弟率门中水族弟子纾解九州水患,事先要往无穷渊一观究竟。” 云缘沉声言道:“无穷渊深不可测,牵连北荒水汽升腾变化,怀静师侄欲纾解水患,去往此处自是必然……莫非此事是云霁师兄所安排?” “没人告诉我,但我料定是如此。”怀乙两手一摊:“云霁师叔布局深远,居中之人难窥全貌,他老人家估计根本没提无穷渊的事,而是料到事情发展必定如此。” “因天灾而生人祸,水患应有序纾解,而人祸合该尽早根绝。”云缘说道:“如果师尊在此,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我们作为晚辈的,理应为尊长解决忧患,分明已经参透,没理由毫无作为。”怀乙说道。 “那师侄你是打算怎样办?”云缘问道。 怀乙笑道:“师叔不是已经拿下完颜豹等人了吗?就拿他们来开刀,先对付兽王谷。不管北道盟暗中利用劳工失踪有何阴谋,我等自以正道对之,兽王谷授徒不严、师长有过,也该趁他病要他命,将兽王谷过去诸般劣迹连根拔起,一举破除此门!” “灭人宗门,怀乙师侄好大的气魄!”云缘面露惊叹之色。 怀乙笑嘻嘻地说:“这都是门内耳濡目染惯了,就不知道云缘师叔意下如何?” 云缘沉吟道:“此事非只兽王谷一门,若是我等出手,就算兽王谷不灭,也必定大有牵连,甚至先行受到北道盟各派反扑,届时战端再起,于你我皆是不利。” “云缘师叔真这么想?”怀乙笑道:“北道盟中也无甚高人能手,你我二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了。” “这也是我疑心所在。”云缘说道:“若论势力,北道盟不过一帮乌合之众,何来如此底气猖狂行事?一旦事态曝露,其人必定受天下同道共诛,北道盟亦受灭顶之灾,到底是怎样的缘由推动他们如此作为?这是我需要细细思量的。师侄还请在城中多耽搁几天,我先去安排一番,务求一战笃定。” ------------ 第六百七十六章 时刻准备 铿然声响,杂乱的敲击声在整片矿场中连绵不绝,仿佛能催人入睡,在高处持枪的护卫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环顾周围,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去一趟天狼城的暖玉阁。 而一条位于山阴处的矿坑,一路深入百尺,早已看不见外界光景,矿坑入口有几名劳工看风,随时准备通风报信。 矿坑尽头,是一个新近开凿的洞窟,里面聚集了数十人,都是柱日矿场的劳工,他们安静围坐,看着咸瑜炼制出一柄特殊的短棍。 短棍采用的材料是柱日矿场中随处可见的石壳。从矿场中开采而出的玉石坯料,都是人力凿出的巨大石块,未经打磨,从表面上看就是普通的石头,只有眼力老到的采玉人能够看出内中蕴藏玉芯。 而且柱日青玉和其他玉石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那就是玉料与石壳的分界十分清晰。外层石壳硬且脆,从矿山中开采就需要十分小心,以免震碎石壳、伤及玉芯,有碎痕的青玉就不值钱了。 如果玉芯被开采出来,剩下的石壳就是废物而已,干硬沉重全无用处,一般都是被扔到山阴空地,也不会有人刻意留心。 不过在咸瑜这样擅长炼器的修行人眼中,世上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废物,要么是世人尚未认识到其妙用,要么是眼前尚无能力改造利用这等器物。 尤其是在修行人的手中,以炼器之功凝炼物性,然后再赋予其独特的灵性妙用,废物石壳也能脱胎换骨。 但咸瑜炼制的并不是法器,根据九天神造会的划分,应该属于中品宝器的范畴,物性凝炼未足,只是利用咸瑜的原身法力,将电光加持其中。短棍击打他人,电光自然催发,最起码也是能够麻痹对方肢体、击晕神智的程度。 炼制完毕之后,咸瑜将短棍塞进一根空心木管中,使其成为开山锄的一部分,若无元神感应,无法察觉此器特殊。 “好了,这样一来就有两百根电击棍了。”咸瑜吐纳一番,这段日子他召集劳工,暗中筹备,还特地利用石壳炼制宝器,虽然消耗甚大,但如此磨练,玄功根基较之往日大有提升。 阿甲将开山锄接过,轻轻放置在一旁,地面上堆放了几十件工具,大多都是有着柄杆,其中都藏有咸瑜炼制的短棍。 趁咸瑜涵养元气,其余数十人各自轻声讲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他们在咸瑜的号召下,秘密聚集一同,是为有朝一日推翻剥削压迫、为自己当家做主,在场众人都是值得信任的精英,他们还各自有所发展,希望能够召集更多劳工一同反抗。 听完众人的讲述,咸瑜缓缓抬眼说道:“各位,我们未来要做的事,绝非仅仅霸占柱日矿场一地,甚至也不限于是北荒一地,也不是单纯为了过上好日子那么简单。抗争的过程必定是要流血牺牲,只有准备充足、发动够广大,才能避免无谓的伤亡。” “对了,我已经摸清楚矿场护卫武备库的位置了。”其中一名成员说道:“但是外面周围时常有十多名护卫来回巡逻,我趁送饭时靠近过,但很快就被拦住,正巧看见他们整备枪械,枪支数量远比人数要多。” “武备库由我亲自处理。”咸瑜说道:“众人如今只有我炼制的宝器,想要发动抗争,这远远不够,手上没枪、心里发慌,我明白大家的想法。首先一点便是要占领武备库,然后给劳工们派发枪支……阿甲,你这段日子应该探访出懂得使用枪械的劳工了,找准时机将他们集合起来,必要之时也要教会其他人。” “明白!” 咸瑜继续言道:“另外,一旦我们发起抗争,工头和护卫们肯定会拼死反抗,这个时候我们不必怕他,需要小心的是他们破坏粮仓和利用电台向外通讯。这两个地方都要首先控制,最好就是先将他们引到远离这两个地方的所在。”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做到!”这时一名白白净净的年轻劳工说道:“鲁工头嗜酒如命,而且最怕冷,他的房子建在矿场东南一面向阳山坡上,有些护卫跟他拍马屁,为了蹭酒喝也会过去。” “我记得你是叫做莫狄吧?”咸瑜看着年轻劳工到:“能把素面做出鸡汤味的,也就只有你了。” 小伙子腼腆一笑,咸瑜计上心头:“你为整个矿场掌勺,应该知道工头和护卫们是另开炉灶的吧?” 莫狄惊奇问道:“仙长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咸瑜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石质小瓶,递给莫狄说道:“你手艺好,又长得乖巧,鲁工头和护卫们对你难起疑心,让你有机会为他们做菜。如果哪天他们需求突然多了,你就将这瓶中的事物倒入菜肴之中,而那天也将是我们行动的时候。” 莫狄小心接过石瓶,紧张问道:“那我要怎么通知你们呢?” “我会让阿甲陪同你。”咸瑜抬手示意道:“阿甲如今跟鲁工头往来得近,他出入后厨与粮仓自然不会引人注意。那时候你告诉阿甲,阿甲自然有办法通知我们。” 现场有人问道:“为什么我们不选定一个日子呢?” “选定时日,难免走漏风声,最好的时机就在于谁也不知道。”咸瑜环顾众人,神色严肃:“而你们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斗争意识,不能因为时机未至便有松懈之心,我不会预先告知你们什么时候起事,你们就应该要有下一刻便发动斗争的准备!” 众人闻言各自斗志昂扬,齐声喝道:“明白!” 咸瑜点了点头,摆手道:“那你们准备一下,拿着今次炼制的宝器,分批离开此地。今后行事小心谨慎、三思而行。” 看着劳工们逐渐离去,咸瑜一人端坐幽暗洞窟之中,扬手扫灭煤油灯的光亮,翻掌间现出一枚玉石,竟在洞窟之中散发出幽幽绿光,诡谲难测。 ------------ 第六百七十七章 衰染辐光 抬掌虚托,幽绿玉石如同一团流转不定的水滴,受咸瑜法力发出阵阵磷光,照得他脸色尽是青绿,甚至浮现出隐隐鳞纹,仿佛原身之相要透体而出一般。 “没想到柱日矿场中还有此等天材地宝,难不成他们想挖的是这种东西?”咸瑜心中暗道。 这枚幽绿玉石是前些时日,咸瑜一边考察柱日矿场,一边劳作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第六百七十八章 潜龙勿用 小心收敛法力,将幽绿玉石握在掌中,咸瑜脸色深沉难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神情。作为云海仙宗的水族弟子,他完全可以在洞天福地中清修一世、不涉尘俗,与同门参悟玄机、俯仰大道,如今却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潜身于此。 看着掌中玉珠,咸瑜也不知道哪来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如此,也该让你有个名字。我出身水族,修行愿心为求终有一日化龙飞腾,今时今日潜龙伏首,就管你叫潜龙珠吧。” …… 云海浩荡、天波飘渺,仙壶洞天依旧仙家气象巍然不改。观云亭中,云霁扬手拂袖、玄功默运,顶上现出十团毫光,看不清是何等模样的事物,但隐约可见十团毫光相互呼应、联结成阵,而每团毫光之中亦有万象纷呈、涌现不绝。 今时今日,九州世界中,修为法力、玄功根基第一人,当属云霁无误。按照修行界一般的理解,当修行进境到一定程度,修为法力的增长会越来越慢。但云霁却好像反过来似的,他法力玄功的提升,哪怕同为地仙高人的寒空、鹤摇枝等都是望尘莫及,仿佛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攀升,而且永无止境。 按说云霁其人修为高深如斯,是不是就快登临仙道、飞升而去了?别人不知道,就他自己判断,如今的云霁仍旧无法御使玉霄观云剑与九龙神火弓,也就是说,云霁尚未求证地仙位业圆满之境。 法力玄功与修行境界并不直接等同,哪怕仅是同证内息外感的修行人,元神世界的广大、感应的深远精微、施法的细致强弱,都是有不同差别的。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够隔空摄拿外物,移山倒海不在话下,无非法力深浅罢了。 而因为法力玄功的高深无际,云霁也将心思用在参悟炼器之道上,希望以此求证更高境界。此前他让仙宗门人炼化天材地宝,仅仅这段时日,就已经炼成十件仙家法宝! 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云霁并没有丝毫愉悦兴奋,而是淡然平常,只用纯然心念体会这十件仙家法宝的妙用。 正当云霁默运玄功、体察器用之际,天地间一阵玄妙感应浮上心头,云霁收回十宝,朝着西北方极目远眺,法眼洞察万象,自言自语道: “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眼下当以潜龙勿用,伺机而作,此子究竟是破劫而来还是应劫而生?” 云霁抬手掐算、推衍天机,法眼所见劫数缘起逐渐清晰,心中谋划自然成局,说道:“原来如此。无知鼠辈、阴谋奸宄,若自守洞府,尚有清静修行之机,如今既已作祟,便是自取灭顶……怀英!” 原本在静室中调摄身心的怀英感应到师尊召唤,身化云光来到观云亭外,躬身问道:“弟子在!师尊有何吩咐?” “如今云海仙宗之内,只要尚未闭关门人弟子,无论辈分职司、修为高低,一律提高戒备。伏龙谷中再多派一队云海六合阵,其余人等各守本位,待得号令一出,即刻奉命行动。” 怀英闻言先是一惊,然后答道:“弟子遵命!” 云海六合阵是云海仙宗独门阵式,最少要有一名修为已至真心全形弟子为阵眼,总共六人布结成阵。阵中之人法力神气、识念感应互通无碍,可以运用阵法之力发动卷云、雾锁、雨箭、风刀、飞雹、天雷,变化莫测,兼之利用天地之力近乎源源不绝。若是阵眼之人有飞天之能,则整个阵势皆可飞天而起。 仙宗门人也经常要演练云海六合阵,如今东海伏龙谷一带海域,便已有两队云海六合阵的门人在驻守,而云霁要怀英再多派一队,显然对其相当重视。三队云海六合阵可以再配合变化,发动云海六合之威,面对如此阵仗能全身而退者,当世已是寥寥。 显然,云霁肯定是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劫数,甚至要号令许多在洞天福地清修的宗门尊长,其中有些人按辈分,比云霁还要高,这过去几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让双尊先去北荒,但莫要显露形迹。”云霁再安排道:“若逢变数发生,先斩后奏。” 云霁言及的双尊,是这数十年来镇守碧亭山道场的两位尊长――九鸣真人与王启年。若论地位,他们也是与云霄、云霁等人同辈论交的高人,而且长久以来指点门内弟子、江湖散人不计其数,被修行同道奉为“碧亭双尊”,足见此二人声威。 “师尊,需要联络九州盟吗?”怀英还是谨慎问道。 “你是掌门,自行斟酌。”云霁说道:“把你的社稷刀笔给为师一观。” 怀英本人炼器不多,除了传人必备的雪青鹤氅与渡海法舟,他最主要的炼器成就便是社稷刀笔。这件法器从外观上看,就是一杆略微粗长的狼毫笔,其妙用乃是化幻为真,能够随心化转法力气机之变,颇有效法太华门松针切的妙用,也是怀英的成名之器。 社稷刀笔飞入观云亭中,过了半晌功夫、光影微移,法器又飞了出来,落在怀英手中,他接过之后吓得差点接不住,因为仅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社稷刀笔已经被炼成仙家法宝!哪怕怀英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做到的,但仙家法宝的独特感应他可不陌生! “身为云海仙宗的掌门,你也有你的担当,这种事我就做一次,下去准备吧!”云霁说完这话,观云亭中再无声息。 怀英小心捧着社稷刀笔,深深行礼一番,他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喜悦。为门人炼制法器、甚至炼制仙家法宝,这种事情在云海仙宗内并非好事,因为这反倒是阻碍了门人弟子求证炼器之道的缘法。 而云霁在这种关头不惜耗费法力,也要帮怀英炼成仙家法宝,对未来劫数重视可想而知。显然当前状况,已不是计较修行缘法的时候,而是关乎云海仙宗传承延续、乃至于整个九州的存亡! ------------ 第六百七十九章 敞开心扉 夜色森森,寂静的矿场中只剩下寒风刮过起伏地面的呼啸声,即便是矿场护卫也不愿意在屋外巡逻。一些跟鲁工头打得火热的护卫,更是在此寒夜把盏欢庆,因为两天之后会有另外一批人手前来替换轮值,而他们就可以回转温暖热闹的天狼城去了。 伴随轮值人手前来的,还有大量食物的供给,其中当然还有工头们自己带来的酒肉,所以趁此机会,鲁工头让厨房的小莫忙足一天,做了满满的几桌菜,几乎要将小灶库存清空,众人酒足饭饱,早早就昏睡不醒。 就连放置枪械和炸药的武备库,眼下也只剩下四名护卫在夜色中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骂道: “那个鲁工头也太不是东西了,把我们兄弟几个扔在这,他们倒是吃香喝辣。” “唉,谁叫咱们没有靠山、不会巴结呢?鲁工头可是胡老板的老丈人,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都嫁给了胡老板做小妾,真不知道鲁工头那猪腰子脸是怎么生养的?” “鲁工头也真能睡!这些日子,那帮苦力好像暗中在鼓捣着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怕他们半夜里摸进屋里,把鲁工头扒了衣服扔进冰天雪地里?” “有这回事儿?” “你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蹲在这看大门,像我这种要巡山值守的,早就看出那帮劳工不对劲了。我等明天去找鲁工头,省得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不用了吧……咱们过两天就回天狼城了,就算要出事,也不在这一两天啊?” “唉!你不懂,以前我在别的矿上,也见过劳工造反!柱日矿场两千多人,我们就这几杆鸟枪,能干什么?要是真的出事了,就等着被抽筋扒皮吧……什么人?!” 护卫突然警惕起来,幽邃夜色中,一盏煤油灯好似幽魂般晃荡接近,直到稍近一些护卫们才看清,是近来跟鲁工头打得火热的阿甲工头。 阿甲本来只是胡老板手下跑腿般的喽啰,后来自告奋勇要去矿上长长见识,胡老板顺手给他打发一个工头的身份,算是鲁工头的副手。 跟鲁工头不同,阿甲对待这班子护卫也算是好心,说得上是同甘共苦,时不时聚众赌钱,阿甲总是输得一干二净。大家都不是憨货,阿甲工头这分明是赚众人的好感,原本属于鲁工头手下的护卫们也不会刻意为难阿甲。 “几位兄弟,辛苦了!”阿甲冒着风雪走来,鼻涕都冻成两根冰柱了,而他另外一只手中提着篮子,里面有纸包着的食物,还有两壶酒。 “刚刚才服侍鲁工头睡下,差点忘了几位兄弟还在武备库值守。”阿甲满脸堆笑,显得又市侩又滑稽,两手都不得空,只得左摇右晃地说道:“这不,带来一些酒肉,也算让几位兄弟暖暖身子,省得第二天醒来都成了雪人了。” 众人闻言一阵笑声,阿甲说道:“趁着这肉还有点热乎劲儿,咱们赶紧进屋里去吧。” 方才那名还警惕着劳工早饭的护卫抬手道:“等等!武备库重地,明火不能进。咱们去旁边的屋里。” 武备库旁还有一间小屋,放得都是一些点算武备、出入记账的卷宗。几人在内中掩好门窗,将酒肉分来吃了。 护卫还想分给阿甲一点,阿甲推托道:“不用了,我刚才就吃饱了,就是专程送给几位弟兄的。” “还是阿甲工头够意思、有义气!咳咳——” “哎呦!兄弟别着急,来来来,喝口酒咽下去。”阿甲连忙打理,随后说道:“都是在江湖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堵墙,我以前就是个好吃懒做的闲汉,这次也是多得胡老板提拔。其实我对采矿啊雕玉啊这些一窍不通,鲁工头对我有意见,这我也明白,有些东西就只能一点点从头摸索。” “嗨!阿甲工头你何必瞧不起自己?要我说,这鲁工头也没啥能耐啊!不就是生了两个漂亮闺女,攀上了胡老板吗?这开山采矿的事,来闯荡北荒的谁不懂一点?真正动手又不是他,不还是矿上这两千多劳工?” 阿甲连忙点头赞同:“对对对、兄弟你说得都对。所以我也不敢闲下来,有这功夫就到矿上去了解,从怎样勘察矿脉走向、到怎样破山取石,以及凿开石壳、采取玉芯,多多少少都学会了一些。” “哟?没看出阿甲工头这好学奋进的劲头,放在过去,指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啊!” “取笑了取笑了。”阿甲傻笑着答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嘛……我在矿上所见,就是有些替劳工们辛苦。” 护卫们安静下来,听阿甲继续诉说:“大家伙都明白,咱们吃的都是辛苦饭、挣的血汗钱,这不通笔墨句读没关系,不还有一身气力吗?北荒这地界天寒地冻,咱们兄弟几个关上门窗喝酒吃肉,过得是挺痛快的。可是那些劳工,没床没铺,直接将地面铲平,铺上一张破毡,一个个挤在一块、相互取暖,这样晚上才熬得过去。 咱们看在眼里不说什么,可心里头总觉得不是滋味。我从南边来的路上,就听说柱日青玉如何如何金贵。可这到头来挣到的钱,都到什么人手里了?哥几个天寒地冻杵在这守门,挣到手不也是那几张破票子吗?” 有些话不说则已,一说则如江河决堤滔滔不绝,阿甲都不相信自己的口才居然会这么好。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垂泪欲滴,就连周围几个护卫听了,都觉得心思沉重、叹气连连。 一旦把话说到心坎里,对方自然就会打开心防,护卫们拍着阿甲的肩膀安慰道: “听见工头这么说,我们兄弟几个也算是安心了。阿甲工头你跟胡老板走得近,要是能够替咱们兄弟美言几句,好歹能离开着破地方也行啊!” 阿甲摇头摆手:“兄弟啊,你们还不明白吗?眼前这状况,我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呀!要是不争回属于咱们自个儿的,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本章完) ------------ 第六百八十章 深夜陡动 一名护卫听见阿甲这话,醉意清醒几分,问道:“阿甲工头这话什么意思?咱们食人之禄忠人之事,难不成咱们还要动手去抢?这也太不是玩意儿了!” 阿甲面红耳赤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兄弟你想想,咱们现在的处境到底值不值得?闯北荒是为了啥?不就是想图个事业有成、钱财到手吗?我看哥几个都混了十好几年了,我就问一句,攒下啥了没?” 护卫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答话。阿甲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了!这里面有大问题!柱日青玉卖出北荒,比金子还值钱!换成票子更是一大把,那怎么不见劳工赚钱了?一个个在矿上苦哈哈,难不成他们都是发了疯,离家万里来受苦的?钱都让谁挣去了?我就问一句,兄弟你觉得这些年受的苦受的累,到底值得不值得?” “不……不值得。”护卫看着阿甲,吞吞吐吐地说。 “你怕什么?”阿甲挥手道:“到底值得不值得?” “不值得!当然不值得!”护卫一身酒气化作汗水蒸腾开来,愤愤不平地说道:“老子倾家荡产来闯北荒,凭什么给他胡老板鲁工头辛苦十几年,连养家糊口都难?我现在真恨不得能提枪将他们一个个都打死!” 阿甲听闻此话,环顾在场众人皆是激烈亢奋的神色,他缓缓站起身子,长出一气说道:“既然你们是这么想的,那就事不宜迟了。” 说完这话,在四名护卫惊讶目光下,阿甲回身打开屋门,此时门窗之外景色骤变,仿佛一重遮蔽外界的黑幕被撕下,数十名劳工围在屋外,个个手提枪械、十足戒备,远处更有人影来回穿梭武备库内外,藏纳其中枪械炸药被不断搬运而出! “你、你们这是――”护卫纵然亢奋,但是看见这一幕,也吓得醉意全消,如此状况,阿甲显然也参与其中! 只见屋外劳工之中,簇拥着一位身穿矿工服的男子,双目炯炯有神,宛如直透心神,他对阿甲说道:“不错,看来你的抉择是对的,这四个人不必杀,要是他们稍有变色,此刻恐怕已被射成筛子。” 方才还市侩滑稽的阿甲,在这名男子面前喟叹苦笑,没有再多话。 “我叫咸瑜。”男子上前说道:“此番举动是劳工发动的自主抗争,胡老板与鲁工头一班人等,压迫剥削劳苦大众已久,我们今日行动,并非为一时利益。鲁工头恶行斑斑,此时已被拿下,你们如果有心悔改、参与到斗争之中,那便一起来吧!不过眼下,先缴下枪械。” 这场由咸瑜策划的行动,全程进行得可谓是悄无声息。有阿甲作为内应,莫狄在给鲁工头和一班护卫的酒菜中下药。此药原本是疗愈内外损伤疏脉散,是给仙宗下山弟子准备,万一受伤过重、无法自行运转生机法力,可服用疏脉散,其药力能自如巡行经络腑脏。 炼制疏脉散的灵药中有一味能麻痹筋骨,本身是为了止痛止血而用。咸瑜用法力将重新提炼而出,就是一种能够麻痹形骸的强烈药物,配合酒水服下,足可让普通人昏睡数昼夜不醒。 原本按照咸瑜的想法,阿甲给看守武备库的护卫送去酒肉,其中也要下这种迷药,不过后来还是阿甲提议让他去游说一番。而就趁这个时候,咸瑜施法笼罩住这间房屋,隔绝内外声息,这样一来劳工便可随意进出武备库。 无论阿甲游说结果如何,此番行动已经成功大半,鲁工头和大批护卫被麻药迷倒,重要的武备库和粮仓等地也立刻被控制,一夜之间,柱日矿场便换了主人。 而阿甲的行为,也让咸瑜明白了一点,这些护卫曾经作为压迫者的帮凶,如同为虎作伥,却不可否认他们也是受压迫的一员,只不过长久的压迫,使得他们扭曲为压迫链条上的一环,从而去压迫他人维持自我那点可怜而脆弱的利益。 这样的人是可以经过点化与改造的,毕竟他们不是像咸瑜这样的修行人,没有为修行愿心践行彻底的意志,从而被阿甲的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但如此也说明,这样的人是不能即刻信任与托付的,哪怕是修行人收徒传法,也要经过种种试探与考验。 夜色尚深,柱日矿场一处悬崖边上却是灯火通明。这个地方就是一处山体崩塌而形成的高崖,崖低是一片乱石,掩埋着二十多名劳工的尸骸,因为乱石太多,所以鲁工头根本不打算浪费人力重新挖掘,只得另选其他位置开矿。 此时此刻,鲁工头和上百名护卫被扒去了衣衫,上身赤膊、双臂反绑身后,跪在悬崖边上,浑身颤抖、嘴吐白气,唯恐自己一个不慎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被咸瑜施法唤醒的他们,睁开双眼后便已是这种情况,有的人尖叫怒吼起来,还想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被身后的劳工溅起石块击中后背,冰冷的石块很快就让鲁工头和护卫的后背伤痕累累。 咸瑜小心留意着情况,见劳工们稍有发泄,于是阻止道:“够了!惩戒这样家伙的时机还有的是!现在该是他们忏悔认错、坦白罪行的时候!” 咸瑜上前将鲁工头提溜起来,随手将他扔到劳工面前,鲁工头早已吓得裤裆湿热,被冷风一吹又干硬起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胡老板的岳父,你们想要多少钱,他都能给你!只求好汉留我一条性命!”鲁工头朝着众人磕头连连,双手反剪的他也根本直不起身子。 “鲁工头!”咸瑜将他扯起,冷淡地说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落草剪径的绑匪?柱日矿场两千多人,你一开口就把咱们当匪人看了?” 鲁工头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呸!呸!是我嘴贱!各位都是英雄好汉,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请饶了小人这一回!各位英雄有什么请求,我一定尽力办到!绝不敷衍!” (本章完) ------------ 第六百八十一章 尽夺占利 咸瑜看着鲁工头问道:“柱日矿场出产青玉,你对此了解多少?采出的青玉又是送往何人之手?” “这……这都是胡老板一手安排,小人一概不知……啊――” 听见这个回答,咸瑜一弹指,隔空法力扭断鲁工头的一根大拇指,然后一抬下巴,阿甲从人群中走出,怀中抱着一个木盒,打开之后尽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幽绿玉石,跟咸瑜采出的那枚十分相近,只是略显成色驳杂。 “这是在你屋中搜出的东西。”咸瑜说道:“我方才已经召集众人询问,听说这东西叫做通灵玉,但凡采出这种玉石的劳工,没过多久都会发生意外、彻底失踪,而你暗中收集通灵玉,又是有何用途?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鲁工头咬紧牙关,似是死死坚持,咸瑜问也不问,回身一掌拍出,一道掌心惊雷,电蛇正中崖边一名护卫后背。轰隆余声与耀眼电光过后,只听得崖下惨叫之声倏过半息,随即断绝无声。 崖上一阵死寂,寒风凝静一瞬,然后再度卷动,鲁工头这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再也支撑不住,吓得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原来鲁工头受胡老板指示,前来柱日矿场最主要的任务,正是开采矿脉中深藏的通灵玉。鲁工头本人并无修行法力,自是不清楚通灵玉的衰染之力,但也明白这不是寻常事物,而是修行高人所需要的天材地宝。 其实对于鲁工头来说,帮高高在上的修行人开采天材地宝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再来柱日矿场之前,鲁工头就接触过类似的事情。胡老板名下的矿场,其实都是北荒修行人指引安排的,除了有正常的矿物出产,矿脉深处或多或少都有奇珍异宝。 像通灵玉这种天材地宝,不通修行诸事的胡老板鲁工头根本不知道怎么用,看外表也只是品相寻常的玉石晶体罢了,柱日青玉和其他矿产也足够获利,所以这种采矿之举无非各取所需。 但鲁工头还透露了一个情况,像柱日矿场这样的产业,表面上看是胡老板的,可真正东家都是北荒本地的修行人,胡老板以北荒产业为供奉,本人虽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但绝大多数产业经营的利益,都掌握在修行人手中。大多数矿场附近甚至就有修行人栖身顾守,柱日矿场是少数的例外。 说得直白一点,胡老板和鲁工头也不过是为修行人打点产业的仆从罢了,按时按量的上贡必不可少,鲁工头收集通灵玉,就是等着两天后轮值的机会,将其带去给修行人供奉,若供奉不足或不及时,难免会惹恼“仙长们”,鲁工头可是见识过一位同行被当场打断四肢、下半辈子瘫痪在床的状况。 由于通灵玉十分珍贵,所以是胡老板亲自吩咐安排鲁工头处理收集,并且为了防止劳工们私藏通灵玉,矿场每日上下工,都有护卫逐一搜身。而那些开采出通灵玉的劳工,鲁工头都会安排护卫将他们暗中处死抛尸,这是修行仙长的指示,鲁工头不敢不遵从,反正白骨石林多得是无人深谷。 至于柱日矿场中频发的山岩崩塌、掩埋劳工的事情,鲁工头确实不知原因为何,他本人再有手段,也不能凭空让矿山崩塌。鲁工头监督采矿多年,也明白矿山崩塌的种种起因,他并不认为柱日矿场的情况是出于自然,但他又不敢有别的猜测,只要石头没砸到自己身上,那就视而不见好了。 如果说矿山崩塌有修行人暗中动手,可咸瑜却无法感应,连一丝法力律动也无,要是这样的高人暗中潜伏柱日矿场,会不知道咸瑜的存在吗?这也是咸瑜行动之前最大的顾虑和疑惑,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其中缘由。 对比起鲁工头的讲述,让咸瑜的思虑更为深入,也更为担忧。如果说北荒修行人真的驱使大量劳工人力采矿,以此省去自己出力采集天材地宝,那充其量也只是恃强牟利。 类似的状况自古以来屡见不鲜,或如山精野怪不通人事,显耀法力、装神弄鬼,胁迫无知百姓供奉,若否便兴风作浪、为祸一方,此等淫祀鬼神之流,是红山议会各派长久以来致力破除的目标。红山议会开创过后,九州腹地已鲜有类似状况,只有偏远边陲之地偶尔发生,一般也难有长久为祸。 而北荒广漠,自古以来人烟罕至,自从冠军侯扫灭妖蛮之后,就只剩下江湖散人与通灵妖物在北荒行走,就算他们想依仗修行法力谋夺百姓供奉,也没有人可以让他们作为,更谈不上大举南下作乱,否则只会引来九州各派出手诛邪除恶。 但现在情况转变,闯北荒的潮流热火朝天,北荒广漠之地多了许多平凡百姓,他们在北荒开垦经营,难免要跟此地修行人、乃至通灵妖物打交道。北荒众修未必如九州盟各门各派戒律精严,也缺乏奉法执戒的领袖人物,自然会有这种作乱之举。 这样的事理所当然要被整治,北荒并非另外一片天地世界,也是九州众生居所,北荒修行人没理由依凭修行法力压迫平凡百姓,此举分明已是邪行恶障。 然而令咸瑜不解的是,事情其实本无必要发展至此。北荒众修身受供奉,因身负修行法力而窃占俗世私利,本来已是凭空获得好处,因为这些利益并不是修行人自己创造的,而是夺占他人辛劳耕耘的成果。 其实换做别的门派弟子或许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触,只不过咸瑜出身云海仙宗,又是东海中的水族妖灵,道法修行、炼制法器,都是自己一点一滴用功而来,即便是天材地宝也多是自己采集炼制。像这种夺占他人耕耘成果的行止,世俗凡夫便罢,修行人也如此作风,咸瑜无法接受。 更重要的是,既然都是这些世俗劳工出力采集天材地宝,为何得不到应有的报酬与收获,辛劳苦累不说,还要被暗中处死,甚至拿失踪为推托,这根本毫无必要! ------------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一人愿行 咸瑜毕竟尚未有其师门尊长的眼界与阅历,有时候思量与判断还是稍显单纯稚嫩。他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事情的演变与发展,以自我心性“推己及人”,不能参透他人行事谋划的动机与心境,这往往便是境界之别。 其实北荒如今状况,过去九州之地并非没有发生过,上溯至红山议会开创之前,乃至于四魁时代,修行人林立各方、驱使凡夫的情形可谓寻常矣。直到后来太华祖师开宗立派、引领风尚,又有红山议会划定尘俗内外,这才有后来当今局势,至于龙霄佩阴谋作乱、九州兵燹,不过是世道反复而已。 就像咸瑜认为的修行人身受供奉,在过去其实也属寻常,乾朝帝室便设有供奉院,甚至以修行高人为国师,尽享人间繁华富贵,也属理所当然。譬如七星剑派与天师道,都在俗世有众多产业归属,也未尽是其门人亲自经营,宗门无非藉此长久食利。 像太华门那样的“清贫”终归是少数,云海仙宗在修行同道的眼中,无论世俗内外,可都算得上是豪门了,咸瑜可能未能完全认识到这一点,不过这也是他纯粹所在。 但有一点咸瑜是看得明白的,那就是修行人身受供奉,无非是要庇佑一方,哪怕力有未逮,也要随缘而为,总不可能反过来为祸一方!哪里有明明收益获利,还要灭口杀人的道理?如此邪行恶障,注定背后定有隐情! 如今状况,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富商工头剥削广大劳工这么简单,而是牵连到修行人夺占世俗私利、荼毒苍生的邪行。 在明白状况之后,咸瑜并未萌生退意,这种时候他尤其不能退缩,哪怕身为云海仙宗门人,以此靠山依托,他大可抽身而出,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但若是如此,咸瑜还谈什么修行?退念若起,悖逆愿心、辜负众心,咸瑜合该自斩! “很好。”听完鲁工头的讲述,咸瑜的声音比崖上席卷的寒风更冷,他一个手刀切在鲁工头脖颈,让他昏厥过去,然后朝众劳工说道: “诸位,如今都已经了解情况,也应该明白此番抗争,我们将面对什么。但是你们要明白,现在已经没有退缩的机会,更别妄想出卖他人可以得到解脱! 看看鲁工头的下场,你们用心想想,也想跟他一样吗?他以为凌驾在我们之上,实际他也是被剥削、被利用!但是他没有就此醒悟,反而加入了剥削他人、压迫大众的行列! 如果我们不抗争,就等同在迫害未来的劳苦大众、我们的子孙后代!成为了像胡老板、鲁工头这样的剥削者!试问一句,你们就愿意这样被压迫下去?”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高崖之上,数百道亢奋吼声震得地面微颤、口吐白气如浪。 咸瑜环顾众人、眼神坚定地说道:“我知道大家心中顾忌什么――我们未来要斗争反抗的对象,不会是胡老板、鲁工头这样的人物,而很有可能是飞天遁地的修行人。在场不少人都知道我有修行法力,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斗争,是你们大家为了自己不被剥削压迫而斗争! 大家应该都知道,两天之后会有新的一批工头与护卫前来轮值,如今我们已经将鲁工头拿下,却不能死守柱日矿场。未来的斗争将会是长久的,此地玉石不能吃不能穿,就连粮仓中的贮存也支持不了多久。所以我打算,在轮值队伍到来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粮食和物资一并带走,另外找寻落脚的根据地。” …… 咸瑜安排下去,整个柱日矿场都运作了起来。咸瑜并没有杀死鲁工头,因为还需要他两天后做好轮值交接的工作,让前来轮值的工头护卫放松警惕,以免消息传出。 不过咸瑜也很清楚,有些事是无法长久隐瞒下去的,修行人参悟天地玄理、推衍天机,只要胡老板背后的修行人没有收到鲁工头上贡的通灵玉,那么就会明白柱日矿场发生变数,甚至有可能更早。 所以咸瑜必须尽快带领众多劳工离开柱日矿场,在别的地方另行扎下根基。在离开天狼城之前,咸瑜就从怀恭师叔那里了解到具体的北荒山川地理,其中适合转移劳工、落脚经营的一处名叫“九龙岭”。 九龙岭是北荒广漠少有的气候温湿之地,主要因为地下岩浆涌动,带动地表生机繁育、草木旺盛。加之九龙岭经过漫长地动演变,地形复杂、山径交错,寻常军旅若要攻入,足可利用地形周旋游击。同时利用地利,渐渐耕耘一方,壮大组织、吸引受苦劳工加入。 但咸瑜担心的并不是真有大军前来攻伐,北荒商贾再有钱,也不可能拉起一支能征善战的大军,无非是像流放囚徒、逃难饥民组成的乌合之众。真正麻烦的还是策动阴谋的北荒修行人。 咸瑜也想过向天狼城乃至于云海仙宗求援,但是咸瑜并不打算牵连师门。因为这件事由头至尾,都只是咸瑜一人独私愿心,他为实现自我修行愿心而践行不殆,如此无可厚非,但不能以出身宗门的名义行事。 咸瑜从师门尊长那里了解到过去九州修行界乱象,乱象的蔓延很大程度就是因为门人弟子涉世之举牵连师门,从而将整个门派和修行界卷入其中,以至于祸乱愈加难以遏制。 所以咸瑜不会用自己云海仙宗门人的身份来号召劳工,那既无必要也是引动祸乱之举,至于天狼城那就更别想了,云缘虽是齐德仲弟子,却不是云海仙宗门人,牵累无辜修行同道的事,咸瑜也不会做。 既如此,咸瑜也只能依仗自己的力量。但同样的,他也发现了广大劳工蕴藏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庞大力量,虽然眼下只见细微征兆,但仿佛像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将一切应用之物全部装车,此地最不缺的就是擅长各种技术的劳工,一夜之间将必要的物资全部搜刮干净,其中一百多人换上了护卫的装束、拿起枪械,准备好随时一战! ------------ 第六百八十三章 枪林弹雨 日光高照,前一夜落下的薄雪很快消融无踪,白骨石林昼夜冷热相差极大,兼之并无树荫,日光酷烈照耀石林,映出一片灰茫茫的炫目之光。 放眼向东远眺,滚滚烟尘升腾,从天狼城出发的车队朝着柱日矿场而来,鲁工头站在矿场入口,穿戴整齐,身旁站着的正是以咸瑜为首的十多名劳工,都换成了护卫的装束,手提枪械小心谨慎。 咸瑜抬手摸了摸鲁工头的后颈,那里被锁上了一圈石环,他低声说道:“别想着有什么鬼主意,你脖子上的石环是我亲手炼制,如果你有什么异常举动,我一个念头就能让你身首异处。只要能够帮助我们顺利离开柱日矿场,你就能够保住这条性命。” 鲁工头神色木然地点头,咸瑜无声无息地退开,他来到高处,矿场两侧山上都是埋伏好的劳工枪手,要他们准确射击当然没那么容易,咸瑜打算立身高处出手指引,只待时机一到便号令开枪。 车队缓缓来到,从车上跳下来一名面容猥琐的工头,上前跟鲁工头一阵寒暄,矿场轮值还有种种交接工作,也需要让新来的护卫进入矿场。 “鲁老哥啊,你这一脸病怏怏的,身子骨看起来不大好啊?”前来轮值的秦工头笑着打趣道。 鲁工头突然又想起这两天受的折磨,空荡荡的胃中不住往上翻腾酸水,只觉得一阵反胃欲呕,正想着向对方提醒,耳边忽然响起咸瑜的声音: “鲁工头,你要是不怕死就说出来,也好让这些前来轮值的人与你陪葬。” 鲁工头闻言吓得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一旁的秦工头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搀扶道:“哎哟!鲁老哥你这行不行啊?要不先歇两天?打从这儿回天狼城要好几天路程呢,我怕你熬不住这舟车劳顿呀!” “快、快跑!劳工们要造――” 反字尚未出口,一阵电光霹雳绕颈飞旋,鲁工头的脑袋就像被无形大手扭断,打着转地飞出几丈之外,平整焦黑的切口仿佛缺失的雕塑,让秦工头看着一愣,哪怕尸身倒地也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如炮仗的枪声,在进入矿场的狭长通道处,枪林弹雨伴随电光雷网弥天盖下! 通道两侧山上,一百多名劳工手持枪械,几乎是盲目地朝下开枪,只粗略地对准下方正在行进的护卫。而咸瑜立身山上,施法感应所有子弹,极运原身电光法力,刹那间所有子弹都在咸瑜感应之中,直奔地面护卫而去。 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势根本不及反应,越音超声的子弹准确地命中每一个护卫的头顶百会,蕴含着电光法力的子弹足可穿金裂石,几乎要贯穿护卫们的整个身体、从会阴突破而出。 只此一瞬之间,一百多护卫就在枪林弹雨之下化作烂肉一滩,喷涌的血液转眼间盈满整条峡道。 山上一阵冷风吹过,咸瑜足下发软、稍退数步,赶紧定坐吐纳,别看他似乎没有施展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法力,然而要在刹那间感应到上百枚出膛疾射的子弹,还要运转法力操纵射径,以保命中目标,这实在是让咸瑜大费心神。 阿甲在咸瑜身旁护卫,咸瑜闭目说道:“赶紧收拾战场,一切就按计划中进行,你走最前开路,由我断后!” 前来轮值的护卫并不止这么些人,还有一些正在车上,他们在听见枪声之后,就被安排在矿场入口的劳工开枪射杀,这些劳工都是咸瑜安排的精锐,原本身份多是兵士、猎户。 跟随轮值人手前来的还有大批粮食,众人也不必装卸,直接让会开车的劳工直接上车。而因为车辆需要运输物资,所以两千余名劳工大多数要跟车步行。枪战一结束,柱日矿场中便响起哨声,正是离开此地的讯号。 而现在唯一还活着的秦工头,早就被血水浸过脚踝的状况吓得发懵,他被两名劳工架起身子,送到咸瑜面前处理。 “按理我应该要杀你。”咸瑜负手身后:“现在这情况,你也应该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柱日矿场里还有一百多护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先不杀他们。但矿场里只剩下够百人的十日口粮,你就陪着他们照料矿场。如果运气足够好,十天时间够你们跑回天狼城的……对了,这个给你戴上。” 咸瑜给秦工头也带上一圈石环,说道:“方才鲁工头是怎么死的,你也见识到了。这圈石环将会在十天后自行发动,你可以选择在柱日矿场中做个饱死鬼,或者考验一下自己的脚力。嗯……我观天云变化,这半个月内都将是风雪交加,你尽量跑吧,我不勉强。” 说完这话,咸瑜转身离开,就只剩下秦工头呆愣跪在原地不动,过不多久,在空旷寂寥的矿场中,传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足尖轻点、不沾尘埃,咸瑜就像一条游鱼掠地而过,很快就跟上劳工迁行的队伍,两千余名劳工就这样踏上远迁九龙岭的旅途,咸瑜亲自断后压阵。 九龙岭位处北荒西南,咸瑜选择一条较为曲折的道路,尽可能回避已知的凶险境域,这一走便是十多天的荒野路程,除了劳工队伍,皆不见人烟。 正如咸瑜自己判断的那样,近来风雪渐强,好处在于能够掩盖劳工的行迹,坏处却是对劳工迁行也带来了阻力,一路上也难免有所损失。 在掩埋了三名年岁较长的劳工之后,天色昏暗,劳工队伍选择避风之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众人各自围炉交谈。 “瑜首,我们在路上已经大半个月了,我算了一下,离九龙岭大概还有三天路程,但是……”阿甲在一旁说道。 咸瑜作为劳工领袖,如今被众人称为“瑜首”,因为咸瑜觉得仙长二字过于显摆。 “这种时候不必顾虑,有什么话就说吧。”咸瑜摆摆手。 阿甲看了看远处围成一圈如城墙的车辆,叹气一声道:“可是车辆快没油料了,明天能开半日就不错了。” (本章完) ------------ 第六百八十四章 风雪远征 咸瑜摆弄一下面前的稠粥,以免焦糊,说道:“此事也算意料之中了,车上另外携带的油料全用光了?” 阿甲说道:“按照计划,有一小部分留备用,因为车上也装着发电的机械,说不定到了九龙岭还有需要。” 咸瑜拍了拍手掌:“装粮食的车辆全部抛弃,所有人都背自己那一份粮食,将剩下油料全部集中起来,只运载重型器械,伤病员也上车。你作为前锋,接下来的路途先行前往九龙岭,大部队次之,我率精锐压阵。” “瑜首,我也想当前锋。”这时莫狄走近来说道。 “哦?九龙岭情况未明,你跟着去做什么?”咸瑜问道。 莫狄怀里捧着一袋谷子说:“我听瑜首说过,九龙岭气候湿热、草木茂盛,我想着那地方能不能开垦播种,如果可以的话,宜早不宜迟。” 咸瑜笑道:“小家伙倒是有点想法,不过你还是跟着大部队走,好好扛粮食。” “为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莫狄有些不服气。 咸瑜摇摇头:“开垦播种、长久经营,的确是我们众人的想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在九龙岭那种地方开垦耕种需要多少人手?又要分出多少人监视保卫?九龙岭中又是什么地方适合开垦?” 莫狄被问得哑口无言,咸瑜则指着一旁的阿甲说道:“前锋就是去做这些事的,我要大部队一到九龙岭,就在适合的地方开垦播种,否则粮食根本不够我们这些人吃的。” 只有亲身参与其中,咸瑜才明白世事的繁琐与艰辛。以咸瑜的修为,虽然尚不能做到彻底辟谷绝粒,但如果是在仙家洞天中行功清修、涵养元气,餐霞食露等闲度之,几年不食人间烟火都没问题,更别说有诸般补益饵药。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修行人会为填饱肚子心生烦恼的。 而凡夫俗子光是一日三餐维持生机,就足够让咸瑜绞尽脑汁。他现在已经安排劳工每日粮食按量配给,把路上行进的消耗算得一清二楚,尽可能减少消耗,保证未来在九龙岭的耕种。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段挨饿的日子。 九龙岭草木茂盛,应该也不缺飞禽走兽,圈养一批、捕猎一批,或者采集山中根茎粉糯、容易栽种的作物暂且代替口粮,哪怕炼制一些充饥的简易药散也无不可,说不定到时候连咸瑜自己也需要。 这两千余名劳工中,真是什么出身的都有,其中更是不乏农夫,在开垦耕种、选种栽培的这件事上,咸瑜并不觉得自己比他们更优秀。咸瑜本人虽为领袖,但更重要的是发挥劳工们的力量与智慧。 即便大部分劳工都是文盲,无法将自己的学识编成书籍,但文明本身的积淀与传承,是咸瑜也不可轻忽的巨大力量,咸瑜孤身一人修为再高,也不能喂饱这么多人。 “莫狄这小伙子值得培养。”莫狄走开之后,咸瑜亲自为每人分粥,“我们要干的不是一时一日的事业,也要注重栽培后人,开垦之事就让他多多参与和学习。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来自后方的追兵。” 阿甲说道:“如今风雪掩盖行迹,而且瑜首安排的路线,并非直往九龙岭而去,他们应该没那么快找到。” “普通人当然不行。”咸瑜说道:“我安排的路线,不仅是为了迷惑追踪的线索,也是要回避可能有修行人洞府的地方。两千多人在北荒广漠迁行,看似大海捞针,不过要是寻觅有方,感应生机行踪并非难事。我之所以负责断后,一路上也是要尽可能消散这股生机。” 一锅稠粥配肉干,在寒夜中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众人休息一夜、轮流守夜,而咸瑜则是在高处定坐行功,展开元神世界感应方圆之地,以免有外敌突然袭来。 像这样的夜晚已经连续十多日了,咸瑜几乎没有正经恢复法力元气的功夫,如果不是他妖族原身修为根基深厚,恐怕也支撑不到今日。 道法修行本非是为好勇斗狠、受苦挨累,过去也没有像咸瑜这样的修行人,为了一帮普通劳工耗费这么多精力。修行人处事大多随缘,即便是苦行法门也不是这么修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率领劳工抗争压迫。 咸瑜自己隐约明白,或许这就是他修行中的劫数,即便没有真切的感应,他还是能够预感到未来的变化。 …… 次日清晨,劳工继续前进,按照咸瑜的吩咐,粮食分配到每个劳工身上背负,大部分车辆弃之原地并且将其拆毁,咸瑜施法将其埋在雪下,率领精锐人手继续断后,是少部分不用背负粮食的劳工。 大部队徐徐前进了三天,九龙岭已然在望,远方一片葱茏翠色,是北荒广漠中少有的特殊景致,升腾的地气甚为殊异,因为地底热力蒸腾而起的云雾笼罩山峦,无法看清九龙岭全貌。 正当众人松一口气时,后方远处一阵长啸声起,惊得百鸟出林、野兽奔逐,咸瑜猛然回首,大喝道:“大部队加快步伐前往九龙岭!其余人等随我来!” 听见这声长啸,咸瑜便知道后方追兵修为不亚于自己,而且这种震慑禽兽的威压,来者显然也是妖怪,看来这次必定是一场硬仗! 咸瑜亲自率领六十多名精锐,他们都是擅长射击的劳工,咸瑜安排他们分散在附近,各寻掩护,一旦看见追兵来到,就从不同方向同时开枪射击,即便不能破开护身之法,也能骚扰牵制一时,方便咸瑜出手。 追兵速度奇快,咸瑜极运目力看得清晰,一名黑衣僧人单足立地,整个人像是在地面上平移而至,一看便是十分高明的神行法术。漆黑僧袍迎风舞动,僧人双袖纳风,扬手推出,两团席地风雪凭空而现,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停步!”一声暴喝,伴随雷霆声响,咸瑜跺脚顿地,霎时电光自地底窜出,攻向黑衣僧人,阻拦其步伐。 ------------ 第六百八十五章 虎啸雪原 电光交织自地窜出,阻绝黑衣僧人行进,他接连闪身,却发现已入电网之中,退路尽数被锁,硬受两道电光击中,僧袍瞬间出现一丝青炎雷火,黑衣僧人顺势卷起风雪灭火,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高手!”黑衣僧人面露凶色,一抖僧袍,前胸后背各出现一处窟窿,露出底下一层护身甲衣,受电光击中之后显出一片裂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第六百八十六章 龙游浅滩 两道剑芒,一刚一柔,配合无间,咸瑜不及躲闪,浑身鳞纹波光涌动,周遭一片水华凝住剑芒,他抽身而退,再信手拨运,剑芒自往两侧扫荡。?火然?文?.?r?a?n?e?n?a`c?o?m “且慢!”黑虎长啸一声,此时两名剑客飞身而至,一男一女各持宝剑,显然是一对道侣。 “这便是那协助劳工造反的修行败类吗?”那持剑女修一看就是性情刚烈之辈,持剑直指咸瑜道:“无知败类,竟然辣手杀伤百十人命,偿命来!” “夫人且慢!”另一名男子拦阻道:“你且看他之装束!” 这时众人才真正细心打量咸瑜,这一身雪青鹤氅绝对不是那种仰慕云海仙宗的江湖散人能够炼制出来的,还有方才化解道侣剑芒的法术,显然也是雪青鹤氅护身妙用的变化,有此修为手段,怎么看也不会是出身平平的修行散人。 男子上前抱拳道:“在下乃是北道盟左司卫茯苓子,拙荆方才言语冒犯,还请道友见谅。我等与白莲教慧性大师此来,是因得知柱日矿场两千多名劳工集体作乱,杀死上百名矿场护卫与两名工头,奉命特来追捕凶首。 如今见道友在此拦路,一时情急难免出手,如果道友真是云海仙宗高足,不知是那位尊师门下?如何称呼?” “很重要吗?”咸瑜负手不动昂然而立,分明只是一人,气势却如大海横隔,使得三人不得寸进。 茯苓夫人上前尖声喝道:“叫你答你就答!哪来这么多废话?别以为有云海仙宗为靠山,我们便怕了你不成?” “那我要是说,我就是云海仙宗的门人,奉劝三位就此退去,莫再涉足此事,你们会听从么?”咸瑜问道。 茯苓子再拜道:“道友何必固执于此?我等并非为戮害劳工而来,若真要大举动杀,又岂止我们三人前来?矿场劳工定是受到蛊惑,方才有此大举作乱。我与拙荆奉命前来,也仅是为锁拿凶首,其余劳工自会妥善安置,以免杀戮过重有伤天和。” 咸瑜低眉垂目,仿佛不见外界,沉声问道:“那你们可知柱日矿场中劳工死伤之况?每一块运出白骨石林的玉石,都浸润着劳工的鲜血,北道盟难道就此漠视不顾?” 茯苓子感叹道:“道友或是久居尘外,毕竟不知北荒状况。开山采矿难免会有凶险,如果是矿场不重视劳工开采安全,我等回去复命时,必会提及此事,以免类似事态再度发生。” “你没有说谎。”咸瑜说道:“看来你是的确不知道,北道盟派你们前来,也是费尽心机了。” 茯苓夫妇对视一眼,夫人提剑喝问:“东拉西扯个没完,我再说最后一次,赶紧退开!” “天地开阔、大道无边,脚下无路、任君自行。”咸瑜说完这话,周身气息收敛不散。 此时黑虎鼻头抽动,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赶紧喝道:“小心,这小子在暗中蓄势!” 虎啸方出,咸瑜周身幽绿光芒迸发,潜龙珠被祭在半空,衰染辐光照遍方圆,两人一虎同受制约,咸瑜身形瞬动,飞身直扑茯苓夫妇身前,双拳电光汇聚,同时猛击而落。 茯苓夫妇乃是同修道侣,所修剑术法诀互为阴阳,在刹那间同受感应,各自御器自保,电光拳锋撼击之处,并无强烈威势,绵绵若存有如涓流不绝。 “不对!”茯苓子察觉变化,正欲提醒,潜龙珠直击白额黑虎! 方才已是浑身枪伤的慧性,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斗法,只能尽力护住自身生机,没想到潜龙珠一出,衰染辐光让他心神失守,生机元气不断衰弱,鲜血自伤创中不断汩流而出。 为了这一击,咸瑜方才对话其实一直在拖延,以便提聚法力发动潜龙珠,首先拿下最为虚弱的慧性。幽绿光珠砸落虎头白额,看似轻若鸿毛,实则重逾太山,白额黑虎当场脑浆崩裂、死尸倒地! 妖物原身形骸强悍,一击若不能致命,惹动本能狂性爆发,会更为难缠。咸瑜深谙此道,所以先杀慧性,再对付茯苓夫妻。 “小子可恨!”茯苓夫人见慧性惨亡,尖喝一声,浑身剑芒爆发,绵密如雨的剑势尽数爆散而出,咸瑜身形被震飞十余丈。 “受死来!”茯苓夫人攻势又快又密,咸瑜不及招回潜龙珠,当即御使渡海法舟,化作一条金龙,龙尾猛扫,卷起一阵雪浪,掩护自己身形。 茯苓子赶紧上前相护:“夫人小心!” 茯苓夫人咬牙切齿:“果然是云海仙宗之人!方才我见得分明,这小子所化金龙的原形乃是一枚榄核挂坠,与雪青鹤氅一样,是云海仙宗门人信物!” 茯苓子叹息道:“没想到此人真是云海仙宗门人,这……” “夫君,我父死于那云霁手下,今日我定要杀了这小子报仇雪恨!”茯苓夫人激怒攻心。 茯苓子闻言默默不语,而咸瑜潜伏于雪下却是听得分明。云霁修行至今,杀伐甚重,无论是覆灭三才剑,还是率军攻灭楚国,亲手为他所杀的修行人已非少数,间接受其设计败亡者更是难以计数,谁知道这茯苓夫人的父亲是什么来头。 但云海仙宗的弟子不会因天下同道的惧怒而矫饰行事,如今状况早已不是论及陈年旧怨的时候。咸瑜已杀慧性,跟北道盟、白莲教可谓是彻底结仇,茯苓夫人也分明要杀自己,难不成就这样放过她? 尽收急怒怨忿,运转步虚仙音,咸瑜潜藏雪下,虽然此地并非深海,但冰雪仍具水性,咸瑜施法在其中潜游,布下一重阵式,随即金龙舞动、霜雪吟啸。 茯苓夫人见状,提剑纵身,周身绵密剑芒沿地飞斩而出,却不料雪地中电光交织如网,击碎剑芒,茯苓子正欲与夫人合击,金龙口中吐出一枚龙珠,幽绿光芒迸发,直射茯苓子。 茯苓夫妇剑势重在合击,如今被咸瑜以阵式分割开来,任何一人皆非咸瑜对手,潜龙珠衰染辐光遏制法力施展,茯苓子运剑一挡,却察觉法器飞击威势顿减,让他当即明悟,抬手呼号: “不可啊” ------------ 第六百八十七章 血剑仇尽 一抹血光飚然飞扬,让雪地染上一片朱红,茯苓子满面惊恐,只见咸瑜一手电光汇聚,竟是贯穿了爱妻胸膛,滚烫鲜血溅了咸瑜一身,而茯苓夫人的身子也缓缓倒下,再无声息。 雪青鹤氅不染污秽,鲜血自然滴淌而下,咸瑜看着茯苓夫人的死尸,神态深沉镇静,缓缓调摄法力神气。方才一战虽是短暂,但过程完全说得上是惊心动魄,茯苓夫妇反应不及也属寻常,毕竟修行人斗法也未必是要打个三天三夜的。 其实从一开始,咸瑜要格杀的目标就是茯苓夫人,他所考量无非是茯苓夫人距离自己更近,而妖怪就胜在原身形骸强悍,哪怕硬接对方攻势,也可做到以伤换死。 更何况咸瑜有雪青鹤氅、渡海法舟这样的护身法器,根本没必要太多花巧手段,直接运足法力迎头直撞便是。而为了凝聚全部攻势,咸瑜用潜龙珠诱使茯苓子回防自身,毕竟方才慧性原身可是被此珠砸得脑浆崩裂,惨状历历在目。 咸瑜单纯用抛掷暗器的手法扔出潜龙珠,茯苓子察觉法器直击威势大弱先前,就立刻明白对方真正用意所在,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利用渡海法舟化成金龙幻形,茯苓夫人首先是被震得血气翻涌,御器护身法力大弱,紧接着咸瑜从中飞出,运动原身电光法力,一击贯穿茯苓夫人身躯,电流窜走全身经络气脉,将其形骸生机瞬间灭尽。 茯苓夫妇在北荒同道中修为不俗,依仗御剑合击之威行走北荒也少有顾忌。可是面对咸瑜这种名门大派出身,法宝手段俱多,又有师门尊长专司传授斗法护身技巧,茯苓夫妇就算以二敌一,本就胜算渺茫。 茯苓子唯一错估的,恐怕就是咸瑜居然会如此干脆狠辣,当场格杀慧性与自己的夫人,哪怕北荒之地算不上平安,可是像咸瑜这样杀伐决绝的修行同道也没几个啊! “莫非真如夫人所言,云海仙宗都是一帮凶残好杀、罔顾人命的狂徒?”茯苓子心中悲怒交加,爱妻惨亡,他再无矜持,愤然提剑划破指尖,逼出心头精血,涂抹剑脊之上,瞬间周身血色剑气直贯天地,将周遭雪域染成一片猩红! 咸瑜轻甩手腕,方才一击让他消耗不轻,他看着茯苓子说道:“方才见你有礼,本想留你一命,好让你回传此地状况,如今既欲搏命,那便生死由天吧!” 对方分明要行玉石俱焚之举,咸瑜难不成还要跟对方客套一番吗?他招回潜龙珠,尽全力运化衰染辐光,顿时半壁天空布上惨绿之色,并且开始不断侵蚀血色剑气。 茯苓子见状不利、难尽全功,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热血浇灌剑上,如此以血御剑,纵使法尽施而不死,修为法力也会大有折损,甚至此生难以恢复。 可如今已不是顾忌日后之时,茯苓子发冠迸碎,三千青丝尽化血色,抬步运剑,顿时人剑合一,在衰染辐光中撕出一道裂隙! 剑势浩荡席地而来,引动周遭飞雪翻涌成浪,雪浪犹化万千剑芒,这一剑,势要斩灭仇敌! 咸瑜立身原地不闪不避,潜龙珠光芒大放,拦在剑势之前,发出一声悠长龙吟,恰与血剑迎头碰上。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尘雪扬天,十余里外,众多劳工也能听见那远方的隆隆雷声,那出现一霎的冲天血光很快消散不见,抬头仰望,本来阴沉的云层居然被击出一个硕大空洞,蔚蓝天空清晰可见。 …… 半个时辰之后,一路小心后撤的数十名劳工,远远看见一身雪青鹤氅的咸瑜踏雪而至,步履略显艰难,不似过去踏雪无痕、飘然渺然,而是一脚深一脚浅,脚踝没入雪中,低头驼背精神萎靡。 “瑜首!”劳工们纷纷上前,焦急询问道:“你没事吧?刚才的追兵呢?” 咸瑜摆手道:“没事,追兵都已经被消灭了,我们继续向九龙岭赶路。” 方才茯苓子豁命一剑,哪怕咸瑜尽全力抵御,依旧被剑气伤及形骸,如今元气大损,本该息心调养,可是情况不容拖延,九龙岭近在眼前,要养伤也起码要在九龙岭。 也不知道是否该说咸瑜运气够好,在他施法抵御茯苓子剑势刹那,强大的冲击就让茯苓子当场形神俱灭,剑势半途失了引导,四处溃散,将茯苓夫人和慧性的尸身也一并卷入其中。整个斗法之地,如今只剩下一个被混乱剑气扫荡过后的乱石滩。 面对茯苓子最后一击,咸瑜没法逃跑,或者说也跑不过茯苓子人剑合一的攻势,若是波及到劳工,那只会是造成无意义的死伤,倒不如就地将其拦截下来,至少还拼得对方剑出半途而亡。 只可惜剑气萦留形骸之中,让咸瑜十分痛苦,他只能暂时封锁原身中部分神气运转,以此阻截剑气继续造成伤势,如果没有得到妥善和及时的治疗,未来隐患极大,甚至有可能修行进境从此止步。 长途跋涉、未及修养,尚能以一敌三、尽歼追兵,咸瑜的实力已经相当强悍了,他在云海仙宗同辈弟子中,修为法力都算上乘,也是多得过去修行根基扎实,这次才能保住性命。 不过经此一战,咸瑜恐怕会有相当一段时日无法施展法力,否则只会加剧形骸内损,现在还是尽快前往九龙岭,寻找地气生机滋长之处养伤。 众人交替搀扶着咸瑜一路来到九龙岭附近,在山峦迎入眼帘之后,地上已经不再是积雪茫茫,并且隐约可见山林之中有野兽奔逐。 阿甲率领的先锋早已抵达九龙岭,此时两千余人驻扎山脚草原,等待阿甲回复。过不了多久,阿甲便率先锋队回转,只见他们神色有异,阿甲找到咸瑜赶紧说道: “瑜首,九龙岭中不止我们,此地也有修行人!” 咸瑜眉头一皱:“这倒是与我所知并不一致,不知是什么样的修行人?能不能带我前去一见?” ------------ 第六百八十八章 钟山烛九 正当咸瑜刚说完,远远就有一个清冷桀骜的声音传来: “我道是谁领着这么一大群凡夫俗子来扰我洞府清静,原来是你这条小鱼儿。” 咸瑜闻言起身,越过众劳工望见人群外的一处高坡上,一名身披错金玄黑衮龙袍的女子,双目紧闭、青丝披散,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威严。 这名龙袍女子所言,分明是看穿咸瑜的水族原身,光是这份修为便足可让咸瑜仰望,他上前躬身行礼道:“晚辈咸瑜,此番贸然前来九龙岭,不知前辈在此地清修,惊扰了前辈洞府,先行请罪。” “咸鱼?这什么破名字?”龙袍女子冷蔑一句。 咸瑜微微一笑,恭敬答道:“咸者,悉皆全尽也;瑜者,无瑕之玉也。此名乃是提醒晚辈要尽玉质清明透彻、洗炼瑕疵之意。至于前辈所言,倒也不失妙趣。” “伶牙俐齿!”龙袍女子嘴角微扬,显然对咸瑜的回答颇有兴致,“凭你这番话,我就不为难你了,说吧,领着这么些人来九龙岭作甚?” 咸瑜没有隐瞒,向龙袍女子解释自己前来北荒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自然包括劳工失踪、矿场诸般异状,以及自己的猜测,面对这样的高人,说谎欺瞒是最不智的行为,对方要查证一番,再也容易不过。 但咸瑜也有自己的判断,龙袍女子显然对劳工的出现有所疑惑,那她应该不是茯苓子口中北道盟的人,极有可能是潜修已久的高人,就连云海仙宗长久在北荒调查都不知道这名龙袍女子的存在。 毕竟不是所有修行高人都乐于现身涉世,在自己的洞府道场中清修百年的高人有的是。只不过九龙岭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此地生机葱茏,并非白骨石林那般死寂荒芜之地,应该会吸引其他修行人前来。 而从怀恭师叔处得知,北荒修行人鲜有接近九龙岭,所以咸瑜才会决定率领劳工前往此地,没想到如今此地已有主人,这下倒是难办了。 “数甲子不出关,世道大变啊。”龙袍女子听完咸瑜的讲述,缓缓走下高坡,衣袂翻扬间,可见女子赤足而行、不染尘埃,走近咸瑜之后,随手抛来一物。 咸瑜伸手接过,是一个炼制成器的玉瓶,最适合长久贮藏丹药,以防药力流失。玉瓶之中是十二枚湛清碧绿、龙眼大小的药丸,凑近一闻异香扑鼻。 “这是……碧元生脉丹?”咸瑜吃惊道。 “眼力不差,看来你师承高深,是太华门还是紫霄宗的?看你领着这群苦力,我猜你是太华门的?” 也难怪龙袍女子会看走眼,听她的话,似乎连紫霄宗举派迁往元始界之事都不知晓,估计对近百年来修行界的诸多变化都不了解。而从咸瑜能够认出碧元生脉丹,判断咸瑜通晓外丹饵药,误以为他是太华门或紫霄宗弟子也不足为奇。 咸瑜一路上都隐瞒自己的出身,但是面对主动赠药相助的龙袍女子,终究没有欺瞒下去,只得答道:“晚辈出身云海仙宗,宗门结缘道场位于碧亭山,只是今番举动,实乃晚辈一人独私之行,与师门无牵。” “云海仙宗?没听说过,想必是近几甲子以内才有的门派。”龙袍女子淡淡道:“就是名头吹得挺响,敢在宗门名号上冠以仙字,当真猖狂,难不成这门派的祖师爷已经飞升成仙了?” 咸瑜拱手答道:“前辈所言无差,本门传法与创派二位祖师皆已飞升。” 龙袍女子一时语滞,随即哈哈笑道:“有趣、真真有趣!我闭关清修数甲子不出,居然错过了这等高人云聚的场面,看你这般修为,也大可得知云海仙宗传承气象了。” 咸瑜苦笑道:“前辈谬赞。只是晚辈方才所求,希望能借九龙岭一方宝地,让众劳工栖身暂避……” 龙袍女子挥手打断:“随你们折腾便是,天地造化之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也无非是借此地参悟玄机,如今功成出关,也无所谓此地造化。听你方才言及,我正好想去见识一番云海仙宗的高人。” “前辈若去当然可以,只是请恕晚辈无法带路引见了。”咸瑜致歉道。 “不急不急,我要去拜访云海仙宗,当然也得四处走走。”龙袍女子对咸瑜说道:“而且你分明有伤在身,又带着这么一大帮苦力奔逃至此,日后难免还有交锋,我便顺势为你护持一二,也见识见识当今修行界的后辈有何能耐。” “多谢前辈!”咸瑜难掩喜色,像龙袍女子这等高人,修行境界深不可测,隐约有几分地仙高人的气度。对方肯让出九龙岭给众劳工栖身,咸瑜已经十分满足了,而现在她还肯坐镇九龙岭,那么定能一阻来犯之人,给咸瑜充足的修养时日。 “对了,尚未请教前辈尊号。”咸瑜收敛喜悦,恭敬问道。 龙袍女子居然迟疑了一阵,思索后答道:“我……我叫烛九。” “原来是烛九前辈……那晚辈就先不烦扰,安排好众人再与前辈请教。”咸瑜再施一礼,赶紧安排阿甲众人前往宜居之地。 九龙岭地域广大,最高的九座山峰,环绕一片林木丰茂、土地肥沃的平原,完全足够两千多劳工起居,甚至再多十倍也能容纳。 而这片平原不用太过费心开垦,就可以种植作物,而且还发现山坡上生长了许多豆类与薯类作物,看似野生散落,但却瓤实皮薄,分明有人工培育的痕迹,完全可以直接食用和大量栽培。 咸瑜得知状况,没有多说什么,让众人开垦农田、营造屋舍,众多劳工长途跋涉,来到这山清水秀、生机充盈之地,过去那点苦累似乎也得到纾缓。 在做好各种安排后,咸瑜也急需养伤,烛九十分大方地让出自己过去的洞府,那是九龙岭中最高的一座山峰,洞府门前立着一座三丈高的天然石碑柱,上面铁画银钩书写着“钟山”两个大字。 (本章完) ------------ 第六百八十九章 池中金鳞 烛九的钟山洞府名符其实,就是将山体凿空,再以大法力祭炼山川形胜,不使其塌陷崩落。中空的山体就是钟山洞府,内中又有十数石室。 只不过钟山洞府十分简陋,比起仙壶洞天、碧亭道场营建精妙大大不如,莫说亭台楼阁,连基本起居的桌椅床榻一概无有,只有一张打磨地光可鉴人的石床,咸瑜就在其上服丹养伤、定坐行功。 为了保证尽快养伤,咸瑜变回电鲶原身,像他这样的妖鱼,早就能够自如运转内外气息,哪怕离水也不会窒息。 昏暗的石室中,咸瑜运动玄功吐出玄牝妖丹,一枚碧元生脉丹直接飞入玄牝妖丹之中,与之合为一体,并且渐渐被消融殆尽。 玄牝妖丹乃是妖怪修炼所成,以自身神气假合之物,更像是一种生机本源的精华,虽然都有丹字,可是与金丹道法并不趋同。 一些缺乏正传道法指点的化外妖怪,在通灵修行之后,本能地凝炼自我生机,于是炼成玄牝妖丹。甚至妖丹本身未必就是光灼灼、明晃晃的一枚圆丹,而是伴随不同妖怪的族类原身而有所变化。 绝大多数化外妖怪终其一生只能修炼到外感境界,吞吐玄牝妖丹以感应日精月华、天地灵犀,若要再进一步,无人指点难上加难。 而咸瑜比较幸运,不仅拜入云海仙宗,有最上乘的道法指引,也有怀静这样同属水族出身的师长教导,所以咸瑜不必像其他化外妖怪那般,时时吞吐玄牝妖丹来修炼,直指形神身心参悟玄机便是。 如今咸瑜实在是受伤太重,急需恢复,干脆变回原身,以玄牝妖丹吸收碧元生脉丹的药力,直接重塑已经受损的经络。这是最快最方便的办法,有如蛇蜕皮、蜥断尾,都是为自保求生的手段。而且一般只有形骸体魄足够强悍的妖怪能这么做,换做茯苓夫妇那样的修行人,行功至中途,恐怕就已体魄生机化散殆尽了。 咸瑜一口气连服六枚丹药,强大的药力让玄牝妖丹有如一枚耀眼的小太阳,照得周围石壁一阵通透,元神感应竟而实化,改变了外界物性玄理,让石壁渐渐透明。若有外人在此观瞧,哪怕没有修行法力,也能透过如灰蒙玻璃般的石壁看见整座钟山洞府。 缓缓将玄牝妖丹收回形骸之中,妖丹顺周身经络九升九降九转,重新淬炼咸瑜原身,一阵鳞片剥落,新鳞泛出隐隐金光,两条鱼须灵活摆动,就像一条粗壮的金鲤,已有成龙气象。 功行圆满,咸瑜蜷缩身子、元神退守,陷入深寂沉眠,化转药力毕竟非是一时之时,咸瑜选择以妖怪最为便利的方式,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钟山洞府地气极佳,整片九龙岭生发滋养之机如川汇于此,尤其是这座石床的位置,无论身在其上之人运转何种道法玄功,都能达到最佳、甚至远超其人想象的调摄功夫,仅仅三昼夜,咸瑜的伤便已痊愈,而且还隐约有精进之兆。 “好东西哇!”咸瑜醒来之后,未及变幻人身,丈二大鱼口吐人言、鱼须摇晃,在宽大的石床上扭动身子、滚来滚去。 但咸瑜很快就明白过来,像钟山洞府这样的修行福地,以及这座石床的妙用,足可引得北道盟修行人觊觎窥视。然而上百年来,从未有修行人踏足九龙岭,这就足够说明烛九前辈的修行。 云海仙宗有尊长传授法阵禁制,其中有一类禁制法术的用处是“祛邪、辟秽、避人”等等,其用意不在于斗战杀伐的凌厉,而是以玄妙手法使得来者自然趋避,或是扰动心智、或是景致化幻,而此等禁制法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演化天机、齐物逍遥。 据说当代天机阁主安九宫就有此等境界,其人鲜少现世,也无人知晓天机阁山门道场所在,仿佛根本不存世间,而这就是此类禁制法术运用的极致。 如果――仅仅是如果,烛九前辈有此等修为境界,并且在闭关之时布下此等避人禁制,那么比起白骨石林的诡谲凶险,九龙岭就像是在世间天机与人心知见中,悄然抹去这一部分,即便世人分明知晓九龙岭,却不会有人动念前往此地。 联想至此,咸瑜不知该感叹自己异想天开过甚,还是烛九前辈修为早已远超想象。如果这个设想是真实的,那么在咸瑜谋划前往九龙岭的时候,烛九前辈就已经出关,并且解除了这道牵涉世间天机的禁制法术。 再联系起九龙岭中那不似彻底自然而成的细节,以及烛九前辈拿出的碧元生脉丹,炼制此等灵丹所需的奇花异草,根本就不像是九龙岭一地能够尽产的。 变幻人形重整衣冠,咸瑜摇头抛却杂念,修行同道结交一向不问隐私,烛九前辈修为高深、驻世长久,就连盛放丹药的玉瓶都是法器,说不定在久远前便是修行界的高人,漫长岁月积累下,什么奇珍异宝不会有?自己已经贪占对方修行福地,有些事就别追究太多了。 离开钟山洞府,咸瑜就闻到林木间一阵稻香飘溢,赶紧运起神行术前往山间平原,来到之后吓得停住脚步,眼前所见景象让他满脸不可思议,仿佛一觉醒来穿越时光―― 方圆十余里的阡陌良田铺展开来,秧苗随风摇曳、稻香熏蒸,周围山林缓坡间屋舍俨然、鸡犬相闻,劳工们各有分工安排,此刻正从各处集中,到了午间用膳的时候。 咸瑜一脸茫然地走近,只见人群之中簇拥着身穿错金玄黑衮龙袍的烛九前辈,她依旧双目紧闭,此时坐在一条简陋条凳上,翘着腿给一名年纪老迈的劳工切脉看病,若是忽略她那过分华丽的衣饰,看她的举止气态,十足十的乡间神婆,怕是连医术也未得正经修习。 “哦!小鱼儿出关了?”烛九早有察觉,朝着人群外招手说道:“这几天睡得还可以吧?” ------------ 第六百九十章 手握权柄 阿甲见咸瑜伤愈苏醒,赶紧高声对众人说道:“散了散了,赶紧去吃饭,下午劳务很繁忙,你们吃完还要赶紧让位置给轮班的人!” 众人闻言陆续散去,就剩下咸瑜和烛九两人。咸瑜不可思议地环顾周围已然林立完善的屋舍,问道:“烛九前辈,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只睡了三天?” 烛九点头道:“那还有假?要是睡太久了我也会把你叫醒的。至于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已经看见了?我看这些人干得这么辛苦,就随手帮忙了?也用不着太多力气。” 烛九说得平常,但咸瑜明白,要开辟这么一片良田,而且三天之内让秧苗生长,需要何等高深修为运转地力养分?修行人多绝五谷,培育草木灵药往往也不会强催地力、拔苗助长,烛九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此外还有大片屋舍营建,虽说修为足够,弹指施法可成,但哪里会有修行高人浪费法力做这种事? 或许会有人觉得,烛九此举分明是惠及劳工的功德之行,合该受到众人赞颂才对。不过咸瑜出身云海仙宗,受师门尊长教诲,明白如此显弄修行法力,本质上并不是真正的功德之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适当的帮助并无不可,但若是什么事皆以修行高人的法力达成,那么大众便无自强奋进动力。更进一步而言,咸瑜虽然也是修行人,可是在此番率领劳工斗争的过程中,并不自视为修行人,只有激起广大劳工自强自立之心,未来事业才有长久延续之机,否则就仅是咸瑜操弄人心、割据一方而已。 烛九毕竟是闭关长久的修行前辈,遇人处事没有太多深思考量,在咸瑜闭关养伤的几天,见劳工开垦辛劳,顺手就施法帮忙了,此等性情倒颇有仙家行走人间、游戏红尘之风,可惜咸瑜说不上喜欢便是了。 “无论如何,此番有劳烛九前辈,晚辈在此谢过了。”咸瑜躬身行礼,就算心里不乐意,人家耗费法力出力帮助,自然应当感激,“其实前辈让出九龙岭福地,已是对我们极大助益,日后就不必再耗费法力了。” 烛九不睁眼,却似看透了咸瑜的那点小心思,嘴角微翘道:“怎么了?担心我出手夺了你的权位,将这帮苦力劳工收为己用了?” “不是。”咸瑜先是一句否认,但随即又陷入了沉默,哑口难对。 “嘻嘻,说不出话来了?”烛九侧倚桌案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掌握权位这话太过虚伪、又太过霸道了?不符合你之愿心?” “烛九前辈都知道了?” “跟这帮劳工几天功夫,什么东西都知道了,我多少也能看出你之所愿。”烛九轻松言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矫饰,若你未来真欲有所大作为,面对日益庞大的劳工队伍,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人群投奔,不将权位牢牢把握住,那才是辜负愿心,也辜负了众人对你的期盼。” “晚辈……其实并不想做那独掌权位的人。”咸瑜此刻的眼神仿佛洗尽过往轻狂,这一路走来深感重担在身:“我正是明白这个位置的重要,甚至无法避免对众人的强烈感染与煽动,终日乾乾、时刻惕厉,唯恐稍有差错。” “如此非是修行心境。”烛九摇头道:“别看你是一条小鱼儿,性情之刚强坚毅超乎我的想象,我猜这想必是你师门教导而成。这样的修行很奇妙,却也很艰苦。” “修行本就艰苦――” “错了!”烛九一挥广袖,风雷之音回荡周遭,“道法修行绝非艰苦,即便是旁人看待,怕是你云海仙宗绝非是求苦之所,而是人间极乐净土。只不过你当前状况,是自寻其苦,这也是你修行劫障,而我说的艰苦又是另一回事。” 咸瑜抱拳道:“请前辈指教。” 烛九摆摆手:“其实你本无必要如此,甚至你的行止也透露出云海仙宗的作风,他们做了太多本不必做之事,承担了太多不必要的责任,这样的艰苦自然让你们求证到旁人无法达到的境界。世人对你们既欣羡又畏惧,无法领会你等用心。” 咸瑜问道:“前辈当初将我误认为太华门弟子,难道太华门不也是如此吗?” “你们二者本质不同。”烛九解释道:“太华门终究是世外的修行门派,太华祖师开宗立派,是为世人留下一条直证超脱之途,若世间无事,太华门自守清静、居于烟霞,这是一种超脱。 但你们云海仙宗并非如此,或许在你们眼中看来,超脱境界不在世外,而恰在眼前所见。我大概明白你师门尊长的修行了,也知道为何短短百年岁月,会有这么个宗门传承异军突起,这样的宗门,能不壮大吗?” 咸瑜苦笑着应道:“宗门传承非为势力勃壮。” “没错,但也不必刻意回避。”烛九说道:“你的师门尊长应该不会在意这一点,势力壮大就壮大了,这是门人守护传承、各自经营而来,何必矫饰回避?” 咸瑜想了想,从云霁师祖到怀英掌门、怀静师尊,他们哪个不是有着大成就大作为的人物?若说宗门权柄、俗世手段,他们一样不缺,可曾见他们因此而烦恼?或许有过,但他们已然超脱于此。 而细想如今咸瑜最缺乏的是什么?恰恰是手下的势力不够强大,如今这股星星之火实在是太薄弱了,外来的一阵寒风就能将其扑灭。若将这番斗争事业干得足可天翻地覆、野火燎原,方证咸瑜本心之愿! 既如此,无大勇力、无大胆魄、无大雄心、无大权柄,此番事业如何能成?咸瑜何必自顾拘束?成天前瞻后顾、小心翼翼,胸襟狭隘、眼光短浅,怕是会事业未成、中道崩殂。 从来都不是咸瑜要担心烛九前辈的行为会影响到斗争事业的发展,而是多一份力量都是对事业的帮助。真正掌握权位之人,恰恰是最不在意权位的;反之,权位并不牢固者,才会心心念念稳固手中权柄。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一章 通灵邪玉 烛九前辈的修行境界要比咸瑜高太多了,如今看来,恐怕连掌门师伯都未必是其对手,只有云霁师祖那样高屋建瓴般的修为方能与之相较。这样的高人若真要夺咸瑜权位,那根本不需要什么阴谋手段,直接大现玄通便能让众劳工俯首膜拜。 烛九领着咸瑜四处观视,除了山间平原的田野和屋舍,在周围山岭中已经出现了多个地堡工事,这自然也是烛九顺势为之。不过烛九对攻防战阵的学问恐怕就不如咸瑜了,如果真有外敌侵扰九龙岭,单独死守几处隘口地堡,反而是自弃地利。应该要利用九龙岭外围的复杂山势,让兵力运动起来,将敌军切割分散,集中优势兵力逐一歼灭…… 一路上,咸瑜也在讲述自己的种种设想和安排,云海仙宗传授的可不仅是道法玄功的修行,还包括诸般世事学问,哪怕门人弟子一世修行终难有高超成就,涉世行走也可有立身之本。 “原来如此,没看出你对用兵之道也有这么多的见解。”烛九连连点头道。 咸瑜说道:“晚辈这都只是纸上谈兵,终究未曾真正见识过战场凶险。至于修行人斗法厮杀,又是另一回事了。” 烛九抬手指着咸瑜怀中说道:“你似乎有一件法器十分特别,能让我一观么?” 咸瑜取出潜龙珠,说:“前辈是指这件法器吗?此乃晚辈在柱日矿场采出的通灵玉炼制而成,有衰染生机的效用,平时若不御器,都需要以法力禁制,以免祸及他人。” 烛九伸手接过,捧在掌中一阵感应:“通灵玉?这名字起得不太对。” “此言怎讲?” 烛九解释道:“所谓通灵,无非是感应之法,而且只有灵者方可通灵。” 有些话很难直接用语言表述,烛九随言化境,另外多了一番玄妙解释“通灵”这种说法,本质上要建立在人们具备自我灵智,并且能以心灵直接去感悟某种特殊的存在,从而得到心灵上的反馈。所以通灵玉命名的前提,是心灵能与之产生感应,而毫无生机灵性的朽木铁石,是不能与通灵玉有所感应的。 咸瑜炼制通灵玉为潜龙珠,主要是因为云海仙宗的炼器之道,使得他专注于通灵玉本身的衰染之力。但通灵玉本身另有玄机,衰染辐光只是物性变化的一种。而烛九认为,通灵玉其实是一种媒介,修行人藉此可以与别的事物产生共鸣。 “看来晚辈炼器之举是画蛇添足了?”咸瑜问道。 “未必,说不定是因祸得福。”烛九说道:“你怎知与通灵玉有所感应的另一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听你说,柱日矿场时常发生山体崩塌,而开采出通灵玉的劳工都要被暗中处死,其中显然另有阴谋。” “这就是晚辈一直疑惑不解之处,到底是什么样的修行人,需要如此采集天材地宝?”咸瑜心中怒意隐隐升腾。 “说不定……这就是目的。”烛九突然说道:“鲜血、死亡、苦难,漫长的积压下,能够孕育出人心中的戾气渐渐萌芽,若是以之助益修行,威能之强难以想象。” 咸瑜吓了一跳:“晚辈曾听说过鬼神借香火愿力、人心意念修行,但往往唯有精诚崇正的心念愿力可用,未曾闻戾气怨念亦可驱使。且此等修行之法并非超脱之道,鬼神亦受众生意念所束。九州过去曾有天王教纵横一时,此教修法便是借异界圣器聚集教众信徒之愿力,若心念愿力骤减,则教中高人神通大弱于前,亦是此教败亡关键。” “世间道,破坏易而建设难,若要孕育戾气怨念,比长久经营积累精诚愿力要轻松多了。”烛九说道:“当今九州灾患不断,万民流离失所,本就有无边戾气怨念充斥天地,要是再稍加摆弄,人心相激,戾气怨念将无休止地蔓延下去,反倒是将其收束镇压尤为困难。” “九州天灾易解,人心祸患难除。”咸瑜明悟道:“天地不仁、无亲无私,天灾水患降临,本应众人齐心共力纾解。但若不思消灾解厄之法,反倒驱动人心祸乱躁动,助长戾气怨念为己所用,实为邪魔矣!” “那你现在明白通灵玉的真正用处了么?”烛九把玩着潜龙珠问道。 咸瑜点头道:“此玉能够收摄化转世间戾气怨念为用,甚至可以不断增强世间戾气怨念,使之永无休止。凭此玉收摄的戾气怨念,若祭炼得当,一旦发动攻人元神心境,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直击元神世界根本,只能以坚稳道心硬受戾气怨念。 若受术者无法承受,则元神世界崩灭、心念神魂尽散,只剩下一具空洞形骸,甚至会被戾气怨念所操纵。更甚者,如果利用通灵玉施展波及世间的力,九州世界一切生灵将为其所操纵!” 前半段是咸瑜自己对通灵玉物性的判断,而后半段则是天机推演了。如果北道盟所预谋的真是如此,那么别说牵连整个九州世界,光是施法影响北荒广漠,便已牵连足够庞大。 “施法引动戾气怨念,扰动世间生灵心智,这说着简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烛九将潜龙珠还给咸瑜:“若无地仙位业、与天地同息之修为,一旦催动的戾气怨念太过庞大,只会遭其反噬。再说了,利用通灵玉收集戾气怨念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北荒广漠毕竟人烟稀少,死几百上千个劳工可算不得什么,起码……” “晚辈明白了!”咸瑜紧紧握住潜龙珠,眉头紧皱地说道:“白莲教!之前那慧性和尚与北道盟之人联手追击,显然此事与白莲教有所牵连!晚辈在来北荒路上,就曾听闻白莲教慧光大师为一尊玉佛开光加持,所用玉料恰也是从柱日矿场中开采而出!我就说哪有这么多巧合,看来北道盟大量收集通灵玉,就是交由白莲教在九州各处传教,同时不断收摄戾气怨念!” ------------ 第六百九十二章 苍莽悲风 烛九言道:“如此环环相扣、布局严密,看来此事预谋已久,用心更是深不可测……我唯一好奇的是,哪来这么一位地仙高人出手施法?如此激扬法力、催动玄功的大动静,其他高人不可能全无察觉。” 咸瑜越想越心惊,乍然透彻道:“若非九州高人……那就只能是异界邪魔!前辈,如今万界交互尚未终止,看来又有大祸将起了!” “你先别紧张。”烛九安抚道:“我忽有感应,有一支军阵正朝九龙岭接近,千头万绪总要先了结眼前之事。” …… 白骨石林,此刻早已空无一人。在咸瑜率领劳工出逃之后,秦工头和仅存的护卫也纷纷逃窜,咸瑜留下的那点口粮,让秦工头等人在风雪消耗殆尽,最终只剩下十余人成功逃回天狼城回报情况。而秦工头的颈上石环也来不及解除,最终还是身首异处,当即惨亡。 北道盟在接到消息后,赶紧将情况封锁,并且派遣盟内高手茯苓剑侣,与白莲教慧性大师一同追缉逃亡的劳工。但劳工动乱出逃的消息并没有能完全隐瞒,密切留意天狼城大小情况的怀恭还是探听出具体消息,他知晓咸瑜前往了柱日矿场,却没料到这名师侄能把事情闹到这么大,于是赶紧通知了师门和天狼城的同道。 但有趣的是,无论是云海仙宗还是天狼城,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没有大肆宣扬或举动,不约而同地让怀恭紧守情况,同时注意自身处境吉凶。 怀恭何等机敏,他当即明白咸瑜师侄恐已成了各方明暗竞逐的关键,师门让他继续静观变化,而这只会是未来风雨的寂静前兆。 天狼城与云海仙宗的安定都只是表象,就在咸瑜初醒之后,白骨石林之上有几条人影凌空而立,俯察大地。 “这个咸瑜,我不过是几天没管,居然闹出这种事情,要是怀静师弟知道了,恐怕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啊。”怀乙挠头不已。 一旁的王启年言道:“这倒是可以放心,怀静性情沉稳,且现今仍在无穷渊专心勘察,门中尚未将此事情况告知于他。” 碧亭双尊齐齐来到北荒,已经对矿场劳工失踪的情况有所了解,九鸣真人抚须沉吟:“只是此番变乱,恐引北道盟尽全力扑杀。如今柱日矿场劳工出逃的消息未传扬开来,要是消息走漏,恐怕将是更大祸端。” 长空剑派掌门虚如真人也在此地,他面带忧虑道:“如今事态演变、天机紊乱难测,北道盟、白莲教、西域异虫全都搅了进来,咸瑜不过一人,其余劳工面对各方威迫,恐怕无迎抗之力。” 王启年拂袖冷哼道:“北道盟之流阴怀奸宄,不可纵放!但要根除此事,却非只是杀伐一途便可了断。” “不错,如今通灵玉随着白莲教传教,已然散落到九州各地,数量几何、位处哪方均是不明,想要重新收罗实难做到。”怀乙沉思道:“我思来想去,有此修为境界,能感应全部通灵玉、并加以收罗者,唯有云霁师叔,就是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在为此筹谋。” 九鸣真人摇头道:“云霁既未明言,你我便莫要妄加揣测,做好应为之事便是。我倒是觉得,咸瑜这孩子的举止并无偏差,就以北荒广大劳工现况而言,受尽压迫苦难,奋然起身斗争反抗极有必要。否则长此以往,实是助长人间怨戾,如此方为根除此番劫数之举。” “然也,我亦赞同。”王启年附和道:“通灵玉只是天地自然造化而成,器物本身无过,唯用者心生邪祟而成祸患。若不能从根本纠正世道人心之念,即便尽收通灵邪玉,也有下一次杀劫,永无止境!” 虚如真人叹道:“纠正世道人心之念,谈何容易?我辈修行之辈,仙道尚且难成,若是妄自诩以天理凌驾人心,岂不是重蹈龙霄佩之覆辙?” “我担心的也恰恰在此。”怀乙说道:“咸瑜这小子修行未成,又是第一次见识人世红尘,难免让尘缘染化修行心境,我怕他日后成就有偏。诸位试想,他此番举动,难道不正是以自性凌驾且操纵众心?” “非也!”这时,一直沉默的天狼城主云缘反驳道:“咸瑜的修行和愿心发端与龙霄佩截然不同,并且两者行事用意也完全相反,若换做是龙霄佩,他绝无可能与劳工同吃穿、共患难!龙霄佩谋求君临凌驾众生之姿,而咸瑜则是潜心于劳苦大众之间。 再说了,如果是操弄大众之心,也无需道法修行之功,俗世巧舌如簧者、阴谋诡计者何曾少了?咸瑜行走劳苦大众之间,质问自性本心,是他修行劫数,但也是功德之举,我辈就算不助,也莫要阻止。” 怀乙回应道:“当然不会阻止!咸瑜虽然将事态闹大,但事情本身并无过错,他也没有牵连师门尊长,已经十分难得了。” “事情演变如斯,已非弟子是否牵连师门这么简单,诸位来此,不也正说明我等皆卷入其中了么?”虚如真人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白骨石林在北荒之凶险也非只朝夕,为何通灵玉是近年来才被开采而出?此等天材地宝不该埋没至今。” “我或许知道。”云缘俯首低头,看着千沟万壑的白骨石林,沉声言道:“至少在两三百年之前,此地还不是这般样貌。” “哦?云缘师叔似乎对此地十分了解?”怀乙问道。 云缘对众人言道:“据我所知,当年在北荒广漠强横一时的悲风妖王,最早便是在此地出现。悲风妖王离开之后,此地生机渐渐衰靡,草木成灰、土壤化石,过往生灵丧灭于此,这才陆续成为一片禁绝生机的死域。而在此之前,世上根本就没有通灵玉这种事物。” 有些事,恐怕世间只有云缘一人了解。他之前身悲风妖王,作为异界邪魔残骸感应通灵而生,形骸体魄、生机灵性皆是天地造化而成,而他脱胎而出的邪魔残骸,则是散入封印之所的地脉之中,孕育出通灵玉这种邪异之物! ------------ 第六百九十三章 天地自化 当年太华祖师弟子姬无痕封印异界邪魔残骸,东海封印被巨鲸所破而吞食,成就后来为祸甚巨的东海巨鲸,太华门人合力将其斩杀,壶洲客炼成鲸骨杖,最终又曲折回归太华门中。 北荒封印则更为玄妙,一点灵机受天地造化而生悲风妖王,后来之事就不必再多言了,云缘凌空于此地,自然感应独到。 但悲风妖王并不能直接等同于是异界邪魔残骸所化,残骸终究只是残骸,无非是一时之间无法以外力破坏毁灭,只能由天地自然逐渐消磨,而真正将悲风妖王育化而出的,也恰恰是这片天地世界。 所以悲风妖王可以看做是九州世界所化生的独特族类,真正的造化玄机非是异界邪魔残骸,而恰恰是九州世界、天地灵犀。至于无法转化为悲风妖王形体的邪魔残骸,则残存于封印原址的地脉之中,渐渐与大地化为一体,在悲风妖王离开后,扭曲了一方地域的环境。 只不过正如人生在世,由知见阅历而造就善恶行止,悲风妖王化生于北荒广漠,所见所闻就是丛林竞逐、弱肉强食,自然让他成为强横野蛮的荒野妖王,甚至还一度妄想率领妖邪南侵,却是被冯华真人所败。 其实东海巨鲸与悲风妖王的现世和初时际遇十分相近,他们都是收到异界邪魔残骸所染化的生灵,但同时又展现了九州天地玄理。此二者的存在,实际也是上一次万界交互延续下来的影响。而最终不同的结果,似也透露出不同世界、不同物类的相处之道。 在场之人对云缘和悲风妖王的了解不尽相同,而云缘自己也没有透露完全,毕竟今时今日的云缘早已重塑形骸体魄,不复当年悲风妖王,即便也不是世上任何一种生灵族类原身,但也与悲风妖王不同。 怀乙隐约明白云缘话中之意,问道:“这么说来,通灵玉应是近数百年来,天地灵犀紊乱异变的结果?以至于一方地气与矿藏育化出通灵玉此等事物。如此也并非不可能,洪荒古纪至今,天变地动纷繁不绝,人世文明不过恰居变动平缓之岁。若有从古至今未曾现世的物性之变造化而出,也属理所当然。” 在场皆是有离形去知修为的高人,都在参悟天地玄理以求进境,沧海桑田之变,在他们眼中并非飘渺难测,却也是以一种更为玄妙的方式展现。怀乙所言,便也是一种天地玄理的自我演化。 一方天地世界从无到有、从混沌至清明,其中变化生灭不绝,洪荒古纪岁月,天地变化剧烈远超今时,人妖禽兽杂居而处。后来世间圣贤渐现,人道文明开辟延续,一者是上古先贤率民戮力开拓,二者也是因为天地玄理变化渐趋平缓,方有参悟透彻之机。 但并不是说从此往后,九州世界天地玄理便不再产生变化。且不说万界交互带来的劫数与隐忧,九州禁制天衍玉锁便是修行界为阻遏外来力量冲击天地玄理变化过剧而事先安排的手段。但即便如此,九州世界自身未必不能再有演化,这是九州禁制所不能限阻的,一如近年来的九州天象气候之变。 通灵玉的出现,的确是一个意外,但若将眼界放广,一方世界的出现、一支族类生灵的诞生,本身也足够“意外”。但他们的出现与演化,都有其所契合的天地玄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云缘解释说道。 怀乙赞道:“还是师叔一语中的。” 王启年俯瞰下方白骨石林,祭出空明锤遥遥隔空一击,山岭未有变化,众人元神感应各自一颤,随即一枚通灵玉自行破石而出,飞到王启年手中。 “按照二位所言,此番九州世界天地玄理自行演化,过去一些做不到、或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恐怕都将产生难以预测的变化。”王启年握着一枚通灵玉仔细参透,缓缓解释道:“此玉能收摄化转人心戾气怨念,与精诚愿力、崇正心念背道而驰,若是大为施用,戾气怨念恐将源源不绝,尤其是在当今世道。” 九鸣真人蹙眉冷道:“此等孽障,利用通灵玉造祸生乱,合该诛除!” “我赞同九鸣道友的想法。”王启年再祭空明锤,通灵玉化作齑粉消散天地。 “该斩当斩,可如此怕是与整个北道盟对立,彻底挑动修行界内乱,不又是复归当年乱象?”虚如真人担心道。 怀乙说道:“若不尽早铲除祸乱苗芽,难不成还真的等他们大肆兴事才动手吗?上医治未病,况且如今非是未病无乱,而是乱象已生。” 虚如真人问道:“那就算要杀,北荒广漠之地,人妖修行散居各处,若诛灭一门,其他等众各自藏匿,我等又该如何应对?若真是面对面斗法,九州盟自是不惧,我最担心的就是奸宄之徒潜伏不出、骤然而动,这样一来祸乱永无止尽。” 虚如真人的担心不无道理,而且此事也牵涉到他长空剑派传承之事。如果将这场争斗彻底挑起,北道盟定然不是九州盟对手,可北道盟能够利用北荒广漠之地潜伏隐匿,伺机发动袭扰。 像长空剑派这种立足北荒的宗门,宗门底蕴不比天狼城,又不与北道盟往来,定然会被当做攻伐袭扰的目标,就算长空剑派与云海仙宗交好,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虚如真人作为长空剑派掌门,必须对此有所计较。 云缘说道:“眼下不正是时机么?” “师叔此言何意?”怀乙问道。 “咸瑜率劳工出逃之举,必定引起北道盟追杀,以咸瑜的修为,恐怕也能击退前一两次追兵,北道盟见势难取,恐会倾巢而出。”云缘说道:“就算北道盟不肯动用全力,那我们也有办法让他们尽力而为。” 怀乙立刻明白云缘的心思,他接口说道:“云缘师叔莫非是想效仿咸瑜,挑起整个北荒劳工的出逃抗争、让北道盟彻底汇聚人手势力,然后一网打尽吗?”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四章 瞑晦视明 九龙岭中,劳工午膳方过,警钟忽而响彻不断,这是外敌前来之讯,所有劳工全身以备,所有能够动用的武备器械全被拿出,在九龙岭东方山麓布防。 两千余名劳工中,真正堪用之兵不多,枪械弹药也十分稀缺,充其量只有三百多人能持有枪械,其中懂得瞄准射击连百人也不足,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原本咸瑜也打算好好操训这批劳工,让他们也有长久斗争的能力与意志,只可惜眼下时间急迫,战斗的经验就干脆在战斗中总结便是。 除了三百多持枪劳工,咸瑜让其余劳工在山林各处布下陷阱,一切就地取材,陷坑、刺木、兽夹、吊索,所有东西加班加点制造,尽快布置完毕。 烛九前辈修为比咸瑜高太多了,她有所感应之时,向九龙岭进发的军阵还远未抵近。而这所谓的军阵,其实是北道盟麾下聚集的人手,其中也不乏是抽调劳工训练而成。若真论战场拼杀,恐怕比当年楚国长生军、天王教连江营都远远不如,只是一群装备了稍微精密武械的散兵游勇而已。 不过由此可见,北道盟训练这批兵士已非一日,筹谋准备也绝不止修行事务。这支军阵大约有一千两百人,在北荒之中可谓是实力雄厚了,连火炮与战车都是一应俱全。这支军阵要是出现在九州腹地,早就被视作谋反叛乱被即刻消灭了。 咸瑜既然伤愈苏醒,那么也没有烛九什么事了,她并不打算帮助咸瑜抵御来犯军阵,因为她并不亏欠于咸瑜和这批劳工,甚至在危急之际收留众人、出让洞府福地,是有恩于他们,咸瑜也不能强求烛九前辈为自己与众人出力。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就算有也不能依仗于他们,只有自己亲自参与斗争与建设,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富足与成果――这是咸瑜在筹备防御时所悟到的。 真是讽刺,咸瑜自己就是参悟大道玄机的修行人,曾几何时飞升超脱、仙道成就是他所欲求证之果,如今却反过来在质疑自己的求证。 不过仔细思量,咸瑜并未在质疑道法修行,即便是超脱长生的仙道成就,也是修行人自己一步一印求证而成,如此逆天之举,哪怕仙家下凡也不能替世人完成,只能自觉证悟。 咸瑜如今才真正明白,为何云霁师祖曾言,道法修行不止于洞天福地中打坐清修、静参玄机,直到这一刻,咸瑜才算对师门道法有了切身领会。 九龙岭的防御工事布置地很快,而这也要多亏北道盟的军阵姗姗来迟。除了路上风雪所阻,这批军阵兵士也多是兵痞之流,由于天寒地冻,一路酒肉不绝,这样对后勤运送自然压力倍增。 等北道盟军阵来到九龙岭外,他们还要另行安营,当天夜里咸瑜就率领少数精锐发动了一次袭击。 这样的行动非常冒险,毕竟防范夜袭是行军常识,而且北道盟派出的军阵,极可能有修行人随军坐镇其中,防备夜袭再轻松不过。 所以咸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预设的退路上,埋下了伏击手段,而他本人也亲自闯入敌营之中,先行破坏那些重型的火炮与战车。 几声轰鸣过后,火光冲天,将夜色照出一片艳红,北道盟兵士赶紧救火,而咸瑜早已率领众人转移他处,可闹出这么大的事,仍然不见有修行人飞天现身,这就让咸瑜感到疑惑了。 按说咸瑜此前将追击而来的三名修行人全部击杀,北道盟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大致实力,按说不该只派这么一批乌合之众来进攻,起码要有修行高人坐镇其中。而且咸瑜夜袭的最初设想,单纯就是一击而退,试探对方营中修行人的实力,没想到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撤退!”咸瑜再三思量,还是不打算继续深入袭扰。他虽有修为法力,可要真的跟一千多名荷枪实弹的兵士交锋,还是有十分凶险,更别说与之同行的精锐人手。 眼下最明智的方式,还是依仗九龙岭地理与这支军阵长久周旋。咸瑜反倒不急于分出胜负,因为他还需要时日,让劳工能在九龙岭站稳脚跟、经营完善。 …… 寒风簌簌,一名身着道袍、手拿法剑的修行人半跪在地,发冠散乱、周身伤痕,他身后还有两具尸体,服饰与之相仿。 “你……究竟是什么人?”道人以剑伫地、坚持不倒,可是说出这句话时,七窍鲜血涌出,显然形骸生机已然无法护持。 在道人目视的前方,是一片迷蒙狂乱的风雪,一道身影缓缓步出,没有一点雪花落在其人身上。明明是风雪寒夜,蓦然雪夜生光,一袭错金玄黑衮龙袍映入眼帘,青丝披散的女子双眸光华玄妙难言,道人只看了一眼,当即魂飞魄散、肉身灰化! 从来双眼紧闭烛九出现在这风雪之中,此刻却是抬眼四扫,仿佛察觉到什么,又赶紧垂下眼帘,风雪中重归黑暗,一道身影自天而降,扬手拂袖间,扫出一片风平浪静。 “呵,这样的衣裳我见过。”烛九面露笑意地说道:“你是云海仙宗之人?” 来人弹指化出一点光芒,照亮周围雪地,正是怀乙,他看见烛九之后敛眉警惕、严阵以待,抱拳答道:“在下云海仙宗怀乙,不知道友尊号?” “烛九,山野修行,无门无派。” 怀乙看了看地上三件道袍衣物,问道:“方才我往北道盟军营中,欲引出坐镇其中的雪谷三道子,没想到已被道友所灭……只是道友出手果决,连肉身尸骸也没留下。” “怎么?我杀人让你不快了?”烛九挑眉问道。 “在下不敢!”怀乙猛然间察觉到对方身上迸发出的强大律动,加上此地尚未散尽的激荡余韵,足见这名龙袍女子的强悍。 “呵呵,你们云海仙宗的人还挺有趣的。”烛九说道:“有条小鱼儿还在九龙岭中带着人驻守,我就不多管了。我眼下倒是想一会你们云海仙宗的高人。”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五章 无上之上 怀乙此番前来,原本是为了暗中帮助意图夜袭的咸瑜众人。因为这次北道盟派来随军坐镇的修行人,是北荒中名头颇大的雪谷三道子,这三位同修中为首者有离形去知修为,三人联手更是强悍,咸瑜要真是对上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当怀乙来到军营上空,一番感应查探之后,却发现雪谷三道子并不在营中坐镇,既如此怀乙也没有现身,任由咸瑜等人自行进退。 引起怀乙注意的,还是后来远方一阵强烈法力激荡,等他赶到之后,雪谷三道子就只剩下一地杂乱衣物,肉身形体消失无踪,动念细想不寒而栗。 以怀乙的修为与实力,要同时对付雪谷三道子,并不缺乏法器与手段,他敢孤身前来暗中相助咸瑜,本就有其自信。只不过怀乙也没有转眼间便将三道子同时斩灭、尸骨不留的能耐,眼前这名唤作烛九的龙袍女子,恐怕已证地仙位业。 当今九州世界地仙高人凤毛麟角、屈指可数,除了云霁与寒空、宝匣这几位声名久著的高人,剩余如安九宫、鹤摇枝等多是避世清修、少涉世事。就算有人证得地仙位业,也没必要显耀张扬,所以不排除北荒之地也有地仙高人避隐清修。 “烛九道友若有心拜访,怀乙当为师门引荐。”怀乙执礼道。 烛九摇头道:“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去。” 怀乙苦笑着说:“道友若贸然闯入本门道场,上下门人恐生误会。” 烛九却面露不耐地说:“无知小辈,我如何行事还不用你来教,高人处世自有玄妙。” 言罢,烛九拂袖而退,将怀乙凝静周遭的法术破去,抬脚迈步身影已飘然远去。 感受到自己法术被硬生生破去的余威,怀乙冷汗兀自淌下,他见识过不少地仙高人的手段,敬仰向往自是不在话下,可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样强烈的高低之分。烛九立身所处,仿佛天地玄理为其所运,虽是瞑目不视,但怀乙能够预料,若她睁开双目,恐怕自己连遁逃之机也无。 这样强悍无匹又性情乖僻的高人,怎会过去未曾耳闻?听烛九话中之语,显然是已见过咸瑜。而且她在怀乙之前便将雪谷三道子引出并消灭,应该也是为了帮助咸瑜。 此等高人不会无缘无故出手相助,咸瑜能得烛九青睐,是他的福缘机遇,自当好好珍惜。不过比起咸瑜其人,烛九似乎对云海仙宗更为留意,此等人物若往仙宗道场而去,寻常门人定然无法阻拦,也只有云霁可以与之较量。 怀乙顿足叹气,他修为法力虽然高深,可是境界之差有如天堑横隔,纵然知晓前路未尽,却也只能望洋兴叹。 …… 风云舒卷、足下尘涛,烛九身形飘忽,仿佛不在世间任何一处,又好似无处不在,感应开阖照见万象,群星摇曳、闪灭不定,瞑目不视、天地晦暗。 一步踏出,烛九便已身处东海波涛之上,她身形缓缓落下,踏足于一片错乱岛礁,此地正是东海嵯峨群岛。 嵯峨群岛孤悬海外、绝无人烟,但此刻在烛九前方另一座崎岖怪石岛山上,一名道人身穿雪青鹤氅、头顶飞鹤银簪,须发银白、面容静肃,垂帘内守、黄庭神游。 “阁下来访云海仙宗,云霁当现身相迎。”道人缓缓抬眼,于此同时运转玄功,顶上十道毫光浮现,顿时森罗万象同现海天之间,封阻烛九一切方位移转。 烛九见状颔首鼓掌,赞道:“好好好!这样的法宝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更难得是你同运十宝还能尽展其妙,当世――不对,莫说当今九州世界,恐怕放眼万界,能在此间屹立不屈者,已是寥寥!” “钟山烛九,既有此言却又能立足闲谈,到底该说你境界高深傲视万界,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云霁身形不动,一股无远弗届的气象威临压境,玄理乖违、天地变色,仿佛鸿蒙初开、混沌劫兆。 烛九没有直接回答云霁的逼问,依然平淡道:“咸瑜这条小鱼儿,他的一切经历知见,你应该都了解了吧?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为所当为、随愿而行。”云霁就回了这简单一句。 “呵,那你还真是直接,就不怕咸瑜此举,将断未来修行登仙之道?”烛九随言化境,展开她见到咸瑜之后诸般推衍,发觉天地大劫牵连此子,若是让他谋求愿心大业成就完满,恐会引致九州世界仙道断绝。 世间高人所见当然不止是眼前状况,以咸瑜知见言行可以推衍出他未来的诸般成就与世道演变。咸瑜自己究竟烦恼,除了是无休止的剥削压迫,更有仙凡纠缠不止。若要了断终结,不仅是要长久暴烈的斗争,还要断绝仙凡,如此下去,有可能是彻底断绝人间仙道修行传承。 而云霁作为咸瑜的师门尊长,修为之高已是当世顶峰,他应该能够看出此等事态之演变,云霁的作为与态度,绝对能影响到咸瑜所追求事业的结果。 “阁下修为高深,何故有此痴妄之语?”云霁面不改色地回应道:“道法修行从何而来?” “从天地间而来。”烛九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修行成就因何而有?”云霁再问。 烛九答道:“因心而有。” “仙道成就、飞升超脱,是往何处、是何超脱?”云霁问道。 “呵呵呵,你这是在向我问道么?这个问题我可不会答你。”烛九笑眯眯地说。 云霁自问自答道:“飞升超脱,是往无处去、往无不处而去,是心超脱、是以摄心之功超脱。” 烛九闻言微怔片刻,略带惊疑地问道:“能说出这句话,为何你尚未飞升而去?是打算将九州世界之劫数了断之后再飞升吗?其实大可不必!” “我明白了。”云霁再催玄功法力,十宝毫光万象齐动,烛九身形竟现扭曲破碎之象,他缓缓言道:“阁下降临凡尘,是欲逼我飞升超脱而去?”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六章 玄机十绝 被云霁道破来历,烛九也不在意,缓缓睁开双眼,周遭光芒大放,鸿蒙混沌中清明忽现,让她的身形重归如常,然后说道: “如果你是担心九州世界覆亡劫数,那大可放心,我此番下界就受诸天众仙之请,周全九州世界。” 烛九言下之意,似乎那隐隐欲发的灭世劫数,由她来解决是易如反掌,不必云霁出手解决。而她所展现的仙家修为,也丝毫不惧云霁的十宝之威。 “周全九州世界?”云霁言道:“阁下之意,是希望我召咸瑜回山?” “当然不必如此刻意。”烛九言道:“我明白咸瑜愿心所求,北道盟与白莲教等邪孽是该诛除,世道人心之变也属寻常,我等当然不会阻止,我甚至还帮过咸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相邀众仙下界,助咸瑜大业功成、众生万民安居而处。” “云霁只不过是一名凡间修行,不知诸天众仙之心。”云霁说道:“正如同我不会去帮咸瑜,也不希望阁下与众仙出手涉足此事。” 烛九脑袋偏向一边,像是娇俏的小姑娘:“哦?你是担心众仙下界相助咸瑜事业,此后受人恩惠的同时也受人挟制?众仙不求生灵百姓供奉,更不是那压迫剥削的工头老板,如果你还是有所质疑,那我可让众仙约法三章,不在凡夫面前彰显仙家玄妙。” “血日魔潮果真可怕。”云霁说道:“我犹然记得师尊当年传下之箴言――天现血日、地起万魔、人心坠邪。如今不仅人心坠邪,连众仙之心也将坠邪不成?” “明知眼前是超脱仙家,你居然敢说这样的话?”烛九轻声笑道,却没有丝毫怒意。 “以阁下境界,没有理由不明白。”云霁说道:“咸瑜不想你出手帮忙,的确是不愿受人恩惠后又受挟制,那样他戮力以求之事业,恐成他人嫁衣。咸瑜修行未成,自然以俗世眼界看待阁下行止。 但我阻阁下之行,恰恰是为仙道存续、众仙清静,万界交互之劫,已让无数世界生灵灰飞烟灭。仙家超脱物外,若再卷入其中,只会让劫数永无休止。仙家动念下界则是应劫,本已证超脱之功,何苦复归沉沦?一念之差,劫障横生。” “你未证超脱,不知仙家愿心。”烛九答道。 云霁说道:“我知之,不以仙家不知而生愠。” “妄讥仙家,口气真大,你这家伙狂妄得无边了!就不怕招来祸殃加身?”烛九笑骂道。 云霁想也不想地回答道:“阴作祸殃者,是乃邪祟,而非仙家,若有此行,即当殒灭。” 烛九叹气道:“看来我是说不过你了,但我没法就这样回去交差啊!” 云霁缓缓站起身来,淡然说道:“既然阁下显形驻世,那便以修行界的规矩来了断,你我斗法切磋一番,较量高下之后,再来判断谁对谁错。” 烛九轻撩发丝道:“也罢,就将此事托付天意便是。” “世人之行,莫牵天意!”云霁言罢抬手,十宝毫光迸发,斗法与焉展开! “十宝何名?”鸿蒙开阖、森罗万象,烛九的形神在化散中不断重塑,她立足境域已非嵯峨群岛,而是一片激荡混沌的世界,虚实难辨。 “天绝。” 伴随一阵雷声,云霁的话语就像运转这片世界的玄理法则,三才神幡高悬,一缕先天清气化转混沌之机,天机散乱,一切推衍之道尽归乌有,雷鸣闪过三才万物震为齑粉。 不等烛九应对,周遭境况又变―― “地烈。” 恍惚间,疑云浓雾深邃难测,上有雷震下生炎光,按地道之数,凝藏厚德之功,禁绝五行遁法、挪移穿梭。红幡招动,雷火交加。 “风吼。” 火起风生,天罗诡变,真火神风交替变化,风助火势、火助风威,百万刀从蓦然攒出,纵有山海天地阻隔,亦难逃风火刀兵。 “寒冰。” 风尽寒至,刀兵化做上下冰山,九寒冰封令玄功运转滞碍,中有风雷鼓荡生威,上下冰山如狼牙刀从,合并拢磕,尽破显现之象。 “金光。” 冰山粉灭,金光大作。日月之精尽夺,天地之气皆藏,黄赤周天二十八镜运化金光,定身形、禁出神、斩化身、破法相,万法万象无所遁形。 “化血。” 黑砂卷动,有如愁云惨雾掩蔽三光,灭绝生机,断绝灵犀,禁绝一切玄通变化,沧海枯竭、桑田死寂,除却自我灵性,外在万物无可依凭。 “烈焰。” 三才化火动,天火星辰坠,地火洪荒劫,人火红尘障,三火化作三幡,并峙而辉。三幡展动、三火齐飞,毁天灭地、烦恼心神。 “落魄。” 闭生门、开死户,九幽鬼方有如万鬼出逃,天愁地惨、日月无光,夺魄削魂,古往今来众生怨念返照,催灭心神、惊扰本性、鬼哭乱识。 “血水。” 苦海血荡,赤川命丧,壬癸之精变化莫测,血水天倾而下,化作无边汪洋,血水赤浪过处,金刚犹朽坏、真灵蒙尘埃,反化万物成血水。 “红砂。” 三才颠倒、万象处一,风雷交加、坎离互作,天地离合、艮兑崩毁,八卦炉鼎炼红砂,绕炉九匝变无穷,逢物则变、遇相则化,非人炼物、是物炼人。 十绝法宝交替发动,烛九连施法还击都做不到,因为云霁一出手,就将烛九逼到天地世界的“边缘”,森罗万象之变将烛九驻世显形毁灭了无数次,一点真灵也被不断扰动。 无一丝可借用发动之力,森罗万象化转无定、破无可破,自我形神连维持最后一丝清明都是极为困难。若非超脱仙家,入此玄机十绝顷刻粉灭。而即便是仙家高人,也要极力避免玄机十绝,否则诛仙非虚言。 不能破法,那便重开天地世界,烛九再次睁开双眼,鸿蒙开而万象出,混沌定而清明现,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在天地间的“边缘”同时运转,谁也无法消灭对方。 “厉害!我以超脱仙家的境界与你斗法而不能胜,便已是败,我认输了!”烛九的仙家妙识化作天地玄理逼入九州世界,对云霁言道:“你也可收起法力,好好一观这人间!”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天地归根 玄机十绝尽展开来,这番斗法没有波及九州世界天地间任何一处,当斗法开始那一刻,云霁与烛九仿佛都自世间消失了一般,斗法维持了足足百日。 当烛九张开双眼,双目神光有如天地开辟,这并非寻常虚空世界之功,而是真切地创世造物。伴随烛九眼眸开阖,这片天地昼夜交替,呼吸吐纳为四季轮转、风云雷电,只有重新确立天地玄理,才不会被玄机十绝所崩毁。 然而即便如此,烛九也无法击败云霁,玄机十绝并不独指十件仙家法宝结阵施法,而是天地玄理自行诞生演化。玄机十绝一旦催动,已不受云霁所操纵,有如天心运转、自然而然,一旦外力身陷其中,只会依从玄机十绝阵所构成的天地玄理运行,各依本位,甚至会加强玄机十绝阵的威势。 烛九无法破阵而出,只能另开天地孤悬独运,这是唯一能够保住自己立足之地的办法。若是论斗法规矩,烛九言明自己是超脱仙家下界,境界在云霁之上,无法取胜便已是败。 烛九认败,云霁撤去法力,十绝法宝竟是飞出九州世界、遁入无涯之间,如同自成一界飘零于无涯之间。而云霁的身形依旧站立于嵯峨群岛之上,周遭海风依旧,烛九却已经不见,百日斗法时,已被云霁逼出九州世界。 “你此法固然强大,可也只能施展一次,要是我现在要再对你动手,你又待如何?”烛九再次遁入九州世界,出现在云霁眼前。 云霁没有说话,一抬手,玉霄观云在握,横剑身前,冷对仙家。 “厉害,我真的认输了。”烛九摇头笑叹:“像你这样斗法过程中还能修行进境、不断增长修为法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与烛九一战,云霁竟是突破地仙位业圆满境界,即便十宝散离,依旧能摄来玉霄观云剑。这一刻,云霁的修行境界已经随时可以登仙而去,但却比齐德仲、云霄当年境界多了几分莫测玄妙。 因为以烛九仙家法眼所见,哪怕只是这斗法过后闲谈几句的功夫,云霁的修为法力依旧在不断提升增强,一呼一吸间,云霁增长的法力就堪比修行高人定坐深修百年之功。这么庞大无量的法力究竟从何而来?连烛九也感觉到疑惑。 以云霁如今实力,九州世界中所有修行人一起出手,恐怕也不是他一击之敌,他的修为已是九州世界古往今来第一人。立身之处众圣朝拱、神鬼辟易,天降甘露、地涌金莲,这样一个人,光是其存在本身就像是天地玄理自在衍化的显相。 云霁信手持玉霄观云缓缓一划,身前虚空被撕出一条裂隙,一道天雷劫相宛若游龙,随云霁挥动剑尖而走。 “《天劫损道章》?”烛九问道,不等云霁回答,她自言自语道:“龙霄佩当年得天之幸,悟出《天劫损道章》,欲借天劫之力为他所用,但天劫终究非以他意志运转,今日见你如此施为,可知就连天地玄理也为你所掌,若你有心,可为九州世界主宰。” 云霁反手一剑送出,天劫裂隙消失,玉霄观云剑径直遁空而回洞天之中,他这才对烛九言道: “道生天地而不有,德长万物而弗宰。阁下此言是欲坏我修行不成?此等心机用得迂了。” 烛九伸了个懒腰说道:“那你也只能受着了,我斗法虽败,却没说不会继续阻你。” “你不是要阻咸瑜所谋之业么?”云霁问道。 烛九毫不避讳地答道:“咸瑜的成就无法摆脱你的影响,或者说咸瑜欲为之事,也恰恰是你之所愿。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你心中尚有疑虑与困顿,在不断拷问着自我。所以你没打算亲自出手帮助咸瑜,但也不会去阻止事情的演变。道生德长、不有弗宰,这是你想要求证的境界吗?” “这是道法修行之辈皆欲求证之境界。”云霁明言道。 “既如此,那你何不飞升而去?”烛九问道:“还是你依旧挂心万界交互的劫数?” “云霁一直都凡夫俗子,无论修为多高。”云霁说道:“今日我所证,非我所有,而是天地间自有此道,我行此道不过是为见证,既已见证,便无所谓境界。修为法力于我而言,不过是取用身心器用而已。” 听着云霁一时自称“云霁”,一时自称“我”,烛九不禁疑惑问道:“如今在我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天地归根、万化同体,玄微周流、清静自成。”云霁说完这几句后,身形化散不见,只余一丝形迹回归仙壶洞天。 说是一丝形迹,但那也是真切无误的足临仙道门前的当世高人,而方才不断暴增的法力玄功,此刻烛九仙家法眼却无法得见,或者说无处不在。 “好个天地归根、万化同体!我此番下界也算得遇机缘了。”烛九没有开口说话,仙家妙识化转仿佛接天而语,不知在朝什么人讲述:“诸位想必都看明白了?天地有自性,归根复通灵。云霁我拦不住,诸位仙友要是觉得所愿未足,那就自便了。” 天地无声,寰宇寂静,烛九淡然一笑,双眸一抬,迈步遁入眼前虚空之中,再度现身便在仙壶洞天之中。 仙家洞天如同依附与九州世界的另一片小天地,只能从洞天门户而入,一般来说无法强闯。仙家洞天中的山川万物并不在现世之中,哪怕飞得再高再快也不能不经门户而进入仙家洞天。 但烛九就偏偏是有此等本事,当她骤然出现在仙壶洞天中,即刻引起洞天内仙宗门人的警觉,一下子有十余道光华冲天而起。 “众人莫惊,不必阻拦!”此时云霁的声音传遍仙壶洞天,已经飞身而起的怀英则领着众人按落身形。 烛九没有理会仙宗门人,直接来到观云亭上,就见云霁面前有十多面圆光镜,正映照着九州各地状况。 “下次要来,麻烦走正门,就算阁下有随意穿行洞天之能,此举也会惊扰到我门中众人。” (本章完) ------------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军旅根本 烛九笑着问道:“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个样?” 云霁看了烛九一眼,然后又注视起面前的圆光镜说道:“修行机缘皆参悟天地而得,不足为外人道也。?燃?文小??说.?r?a?n??e?n?a`com如果不是你威势凌人,我也不必动手。斗法并非只有法术玄功交锋。” “说得不差。”烛九阖眼“扫视”了云霁面前的圆光镜,说道:“就如同你眼下所遇状况,不也是一场斗法么?” 云霁与烛九斗法百日,而如今尘俗世事已几番变动。 …… 自从烛九突然出手将雪谷三道子斩灭之后,剩下没有修行人坐镇的北道盟军阵,在咸瑜眼中就像盲头苍蝇一般。当这支军阵首次进入九龙岭时,很快就被复杂交错的地势分割开来。 缺乏重型火力的支援,山林地带也只能由兵士徒步深入,虽说咸瑜率领的劳工也不过是早到一段日子,而且战力不足,但据守一方还是做得到,况且对方也不是什么百战雄师。 尤其是这种深入山林、地形复杂、人烟稀少之地,本是最能体现修行人道法玄功之处,没有雪谷三道子的支援,几乎无法得知敌人身处何方,很多时候往往踩入陷阱之中而不自知。 咸瑜偶尔会故露破绽,引诱北道盟兵士深入阵中,然后被集中的火力一股消灭。还有更多北道盟兵士,是被各种简陋的陷阱所杀伤,在这种深山老林之中,一旦受伤,往往不容易得到及时救治,甚至发生弃置伤兵的情况。 了解到这种情况,咸瑜让劳工将这些被抛弃的北道盟兵士救起,并且小心救治,给予他们温饱,一下子就收获了人心。 其实这些北道盟兵士对劳工斗争出逃没有太具体的了解,这些人绝大多数只是奉命行事。北道盟所网罗的兵士,也多是从闯北荒的人群中选拔,大部分曾有从军的经历。 咸瑜眼下最需要的恰恰是这些有过从军经历,知道该如何进行战斗。但他也从此看出,北道盟兵士战力的底下,很大程度就在于这支军队,根本不知道是为何而战,缺乏一个引导与汇聚众人信念的力量。 一支军队,拥有再精良的武器装备,若缺乏军魂,则军心萎靡、士气低下,甚至根本算不得是军队。当年九州战乱,若论武备军械,自是不如今日,但不缺骁勇善战、纵横天下的强军劲旅。 之所以存在这样的军队,无非是这些军队自上而下,都有非常明确的信念,或是保家卫国、或是弘扬教谕、或是还天下以太平,只有存在明确且直指内心的信念,这样的军队才具备战力,否则就是乌合之众。 军队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私利。军队不是商贾,如果兵士人人如商贾般揣度利害,那么这支军队就不用战斗了,因为人命就是世人立身最大之利,若丧命则失利。 兵士尚且如此,如果率军主帅也有牟利之心,那么更是祸患无穷。牟利主帅率军,不仅是腐坏军纪,也是骄纵兵士祸及无辜,这样的军队如匪寇无异。 咸瑜正是看明白了这些,所以十分重视这些北道盟兵士,他需要让这些兵士知晓,他们这班劳工究竟是为什么要斗争出逃。有些时候,大义未必是动人辞章,也有可能是最平凡普通的交谈。 几天下来,这一批受伤被弃的北道盟兵士大多被感化,要说日常生计,这些兵士比劳工好点有余,勉强温饱,养家糊口是别指望了。要是像如今这般战场伤残,抚恤更是被层层盘剥,到手根本没有多少,说不定下半辈子还要靠家人供养。 谈起把持了北荒财富的豪商巨贾们,北道盟兵士也是怨恨不已,奈何他们背后都有神通广大的修行人为依托,北道盟兵士再有能耐,也没办法对付得了修行人。 所以在进军伊始,当这些兵士知晓有修行人随军,自然理所当然认为这批出逃的劳工只有死路一条,北道盟的兵士充其量就是作为打扫战场和前锋趟雷的炮灰。 谁曾想,随军的修行人在来到九龙岭后便消失不见,率军的长官也不敢多问,只得按照命令,硬着头皮率军进山,结果就是一败涂地。就连这支军阵的长官也被冷枪击伤,身子掉进陷坑,被木刺戳了几个大窟窿,当场断气。 自此咸瑜能够完全确定,这支军阵原本是有修行人随军前来的,但是在来到九龙岭外围便遭遇到突发状况,自此失踪不见。几乎也是同时失踪的,还有钟山洞府的主人烛九前辈。 咸瑜当然不能限制烛九的去向,只是觉得对方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实在是有些可惜。咸瑜猜测有可能就是烛九前辈暗中动手帮忙,但这种事只能藏在心里,不仅没法宣扬,而且还不能指望未来仍有这样的好运。 面对这些北道盟兵士,咸瑜在他们伤势渐愈之后,就让他们自行抉择未来去路。如果愿意留下,就要与众多劳工一同参与抗争;如果想要回到军中,咸瑜也可以护送他们离开,但下次相见依旧是敌人。 九龙岭毕竟是偏远之地、远离人烟,还是有些兵士不太相信咸瑜与众劳工的斗争能够长久,能挡住这次进攻,未必能挡住下一次。 咸瑜不会强留他们,只是收走他们身上的枪械弹药,一路护送到九龙岭边缘,便可放他们离去。咸瑜这么做,自然是有其用意。这些伤兵回到军营之中,难免会被猜忌,如果他们能够将九龙岭之中的情况宣扬出来,其实对咸瑜的事业也有帮助。 经历了这次战斗,咸瑜清醒地认识到,仅仅发动劳工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发动更为广大的群众,只有将反抗斗争的意志传遍人心,反抗剥削压迫的斗争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残军退却之后,不敢再有侵犯,只能赶紧后撤,原本是打算驻扎下来,等待北道盟的其他支援。可是没过多久,后方却涌来了一支上千人的劳工队伍,一下子将北道盟的军阵打散,直奔九龙岭而去。 ------------ 第六百九十九章 接连又至 得知山外又有劳工涌至,咸瑜赶紧率领众人外出接应。果不其然,这批劳工是来自双鸭山矿场,他们听说了柱日矿场劳工出逃、在九龙岭聚集的消息,也一样发起了抗争,杀死了矿场护卫与工头,前往九龙岭。 双方会师,咸瑜将双鸭山劳工迎入九龙岭,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双鸭山是规模庞大、矿藏丰富的矿场,出产铁矿无论质与量,皆为北荒之首,甚至围绕矿场还有大量的冶炼工厂,便于就地粗炼矿石。虽然双鸭山不在那劳工失踪的十三个矿场名单之中,但此地劳工也是饱受压迫,双鸭山的工头与护卫就是纯粹的恶霸之流,驱使劳工如同奴隶一般。 由于矿场之中有修行人坐镇,过去曾经发生过动乱,都被修行人与护卫轻松化解,随后便是血腥的镇压与清洗,弄得其余劳工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有所异动。 事情的转机在不久之前,据说是双鸭山矿场中迎来一位擅长调试冶炼器械的老师傅,他一来就要好吃好喝、要这要那的,惹怒了矿场老板和工头,正要派护卫教训一下,谁料这位老师傅抡起大铁锤,直接将矿场老板打死。 此举当然引来了镇守矿场的修行人,但具体结果如何无人知晓,反正双鸭山矿场的劳工只看见那名仙长从天而降,进了老板的房间,然后就再无动静了。 如此足足过了大半天,才有人敢壮着胆子入屋,发现修行仙长和那位老师傅双双消失,屋中只剩下脑瓜被开了瓢的矿场老板和工头。 老板工头暴毙,修行仙长失踪,剩余的一些管事和护卫没了指引,立刻慌了手脚。很快消息就传遍矿场,立刻就引起劳工们的心思。 之后又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传出柱日矿场劳工抗争出逃的消息,眼下正在九龙岭中栖身落脚,自耕自种好不惬意。 要知道,和柱日矿场劳工们人手开凿玉石不同,双鸭山是规模庞大的铁矿采集场和冶炼厂,重型器械与爆破炸药一样不少,工人们随手敲敲打打就能弄出一堆锋利坚硬的钢铁兵器,而且能藏木于林、掩人耳目。如果他们打算组织一场斗争,人力物力一样不缺,而且约束镇压的力量也远弱于前。 原本对老板工头的极端畏惧,此刻就像被凿穿了一般,潜藏的怨愤和反抗意志,如同一点火星滴落油锅之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劳工们自发起来,暗中准备计划,从表面上看依旧是勤恳劳动,但实际却在不断制造用于反抗的器械,还改造出几辆能够轻松撞破厚实砖墙的冲车。 护卫们碍于老板工头的暴毙,不敢太过欺压劳工,监视环境也变得薄弱,而与双鸭山有关联的其他东家,在联络之后却不见其人到来接管,仿佛整个双鸭山矿场变成一座与人烟隔绝的孤岛。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地发展了,双鸭山劳工集体发起抗争,趁护卫松懈之际杀死大批护卫和管事。由于双鸭山矿场规模庞大复杂,还有大量随从人员与家眷,所以抗争之举有演变成混乱征兆。 好在几名为首举事的劳工及时反应过来,阻止事态恶化,没造成太严重的无辜伤亡。 双鸭山跟白骨石林不同,并非是太过荒芜枯寂之地,周遭山林也有可开垦之地,还有一座木材加工场,显然设计建设此地人,是希望经营处一座城市来。 但双鸭山毕竟只是一处孤悬人烟之外的矿场工地,而且单独起事难以长久守护,所以赶紧派人前往九龙岭与另外一批劳工会合,双方至少可以相互帮扶、共谋大事。 所以当在九龙岭战败的北道盟残兵方退离不久,双鸭山的劳工队伍便浩浩荡荡杀至,这支劳工的声势可比九龙岭强多了。北道盟残兵一下子就被打散,剩下的人在这荒野也无法远行,只得放下武器投降了。 得知双鸭山的劳工兄弟自发起事抗争,九龙岭中的劳工可谓是欢欣雀跃。比起之前仿佛孤身独行,承受着失败可能带来的未知恐惧,一旦有了同道之人,士气人心这才饱满起来。 咸瑜见状内心暗叹,劳工大众这种心思其实是怀有法不责众之念,看来自己的想法还不够深入人心,劳工们对自己的斗争行为还是有着质疑,不能真正明白此举的真正意义。 世间之事,不应该只凭人多人少来简单判断是非对错,虽然咸瑜在劳苦大众身上看到了惊天动地的人道伟力,但劳工们信念的软弱与不堪摧折磨炼,也是眼下暗藏的隐忧。 说得直白一点,众人士气高昂,自然是因为打了胜仗,又有咸瑜这名“仙长”带领众人。可要是在战场输了呢?又或者咸瑜自己遭逢什么未测变数而败亡了呢? 咸瑜当然不会无故去打一场败仗来考验劳工大众,这毕竟不是宗门尊长试探弟子,而是全副身家性命交托在手,咸瑜试不起、也不敢尝试,他只能尽全力战胜敌人。 然而越是如此,则越无法回避自己对劳工大众的影响,咸瑜不仅仅是带领大众推翻压迫剥削的领袖,而且是真正具有凡人难及的修行法力,这是一种对精神与心念的强烈煽动,最终会演变成怎样的结果,咸瑜也难以尽料。 “来来来,快来拜见瑜首!” 九龙岭的劳工领着双鸭山的劳工队伍一路进山,正当咸瑜还在沉思之际,成百上千的劳工呼啦一下跪倒在地,山呼“拜见瑜首!”“瑜首慈悲、救苦救难!”。 咸瑜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根基毕竟是独私己身的仙道修行,而不是受众生意念、香火愿力的神道。尤其是以咸瑜的修为,眼前这百千劳工大众的跪拜,并不是一种单纯的仪式,而是蕴含着精诚愿力的寄托,隐约在冲击着咸瑜的元神世界。 世间最能扰动染化元神者,非是佛门的禅音梵呗,也不是邪魔的魅乐鬼唱,而是汇聚一同的众生意念。 ------------ 第七百章 双方会师 众生意念并不是侵害元神的邪障,其伴随人道文明不断开拓就存在,至于众生意念是否干预了人道文明演化进程,咸瑜修行境界未足,不敢妄下结论。?火然?文??.?r?a?n??e?na`com 云海仙宗的传承中,对众生意念、香火愿力的修炼与运用并没有太多传授,主要是此道并非必须,门人弟子能将祖师所传参悟透彻已是不易。而另外的原因便是此道牵连深广,与仙道修行所悟非为一致,能可兼通自是不凡,但若失陷其中、反受所噬,那就成了无妄之灾了。 毕竟这百年间,天王教兴衰犹然历历在目。天王教有独到的手段能够聚集众生意念愿力为其所用,但一教成就也受此所限。若教众信徒信念坚定,愿力自是源源不绝。可若是遭逢考验与动荡,导致质疑信念与信仰,愿力自然衰微,教中修习教谕而得法力者,也会因此修为消退,更甚者修为尽废。 仙道修行所求成就为独私自爱、贵惜己身,元神世界虽能照见天地万物、参玄悟道,但未必要采摄为用。尤其是到了咸瑜如今这等修为,正好是印证离形去知境界关头,对众生意念的感应尤为敏锐。 如果咸瑜愿意,可以尝试展开元神世界容纳这些众生意念,此等精诚愿力本身并非邪障,若是善加调摄,还可以壮养元神世界,使得元神修为更加广大深远、感应更为精微深邃。更甚者,可以修炼出种种依七情六欲而发动的元神法术,以此透析人心、操纵心智。 咸瑜虽是妖怪,但还不至于因机缘在前便莽撞而行。云海仙宗所传道法之中,当然也有诸般调摄元神的道法,《黄庭玉枢含神章》本身就是极高明的调神法诀。可咸瑜最终还是收摄元神感应,将这股精诚愿力摒弃在外,赶紧扶起众人说道: “大家快起,以后不要再搞这种跪拜了,这次斗争成果是大家奋斗而得,我也只是参与其中而已。” 咸瑜赶紧将双鸭山的劳工安顿好,然后就跟前来的劳工领袖李二哥详谈一番。 李二哥没有正经名字,身高体壮、健若牛犊,过去众人只知他姓李,不知何时便“二哥二哥”地叫起来了。别看李二哥相貌憨厚老实,实际上鬼精得很,暗中策划矿场斗争、联系各处劳工,都是李二哥本人担当。而他在双鸭山矿场中也是劳工中的领头,在过去失败的动乱中,暗中保护了几位参与之人,也算是为今番斗争留下了一丝火种。 咸瑜一边谈话一边细细打量李二哥,发现此人也有几分修行资质体魄强壮、形骸元气充盈,哪怕修不成道法,也足可修得一身上乘武艺、炼形根基;更重要的是,他处事圆滑而不失原则,眼界超群又能把持大局。这样的人在矿场中干重劳力,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咸瑜此想当然不是轻视劳工辛勤劳动,而是觉得李二哥对未来斗争事业的发展有更大的用处,这样的人,比咸瑜更了解劳苦大众、也更能带领劳苦大众。 二人这一谈便是足足一夜,咸瑜修为在身无需休眠,李二哥也是兴致昂扬、炯炯有神,二人都深觉彼此是为知己。 此次双方会师,最终要的一点就是为以后长期斗争事业打下牢固的基础,毕竟人是要吃要喝才能活下去的,而且目前想要自保,更应该将劳工斗争事业发展起来,不能仅局限于两处矿场、数千名劳工,而是要发动整个北荒的仁人志士。 而这个斗争的过程,则必定伴随着流血牺牲,甚至要预料到惨痛的失败与挫折,所以眼下就要做好准备。 双鸭山矿场不缺冶炼矿物,依土法制造些枪炮没有问题,眼下最缺的还是粮食。像这些矿场周围,一般不会有另外的农田,还是要依靠从别处不断运送粮食过来。眼下双方还稍有些存粮能支撑一阵,可是九龙岭第一批作物起码还要有一个多月才能成熟收获,这还是经过烛九前辈施展力催熟的,以后不能指望有类似情形。 咸瑜跟李二哥为此事召集了许多了解北荒各地情形的劳工,想着能否在其他地方筹措到粮食。后来得知在北荒东部的复余营是北荒粮仓,每年出产粮食极多,甚至在九州水患的日子中不断向南输送粮食。 复余营是以开垦北荒的一对余姓兄弟将领命名之地,虽然冠以营字,但如今早已不见军营驻扎,而是开垦为大片良田。也是北荒最重要粮食出产地,包括运往各处矿场所用。 李二哥觉得,与其在半道劫粮,倒不如直接往复余营买粮。有些劳工听了之后不明白,觉得眼下人多势众,又有枪炮在手,何必买粮,直接去抢不就好了,说不定直接占了复余营,以后就再也不缺粮食后勤了。 这个想法立刻就受到咸瑜和李二哥的驳斥,他们都认为此番斗争事业并不是单纯的占地称王。复余营的农民也一样勤劳耕耘,如果直接抢粮夺占,那么对于复余营的农民也是一种压迫。 而最好的设想,就是一同发动复余营的农民加入斗争事业。但复余营的具体状况还未摸清,而且九龙岭与双鸭山都地处北荒西部,要横跨北荒并不轻易,大军调动引人注目,最好还是先派少部分人一探究竟。如果能够说动复余营贩粮,让对方主动运粮过来,九龙岭和双鸭山可以派人在半路上接应。 至于买粮的钱财,双鸭山中存有不少现钞和银元,不过眼下是否能用还不太好说,所以咸瑜想到了一个办法,拿双鸭山中矿产、以及自己手中的一批通灵玉去换。 因为在咸瑜眼中,此次举动绝非买粮这么简单,而是要试图撬动北荒根基,如果北荒紧要的物资出产与劳工大众都能掌握在手,那么北道盟在世俗的根基就会收到剧烈动摇。如此一来,不用咸瑜本人号令,各地矿场工厂也必定会相继发动斗争,彻底让北道盟的行径暴露于世,自然会吸引九州盟的关注。 ------------ 第七百零一章 秣马厉兵 咸瑜见症结所在,不仅是劳工大众受到压迫剥削,还有修行界中乱象渐现,其背后甚至还可能牵涉到九州世界以外的状况。 咸瑜从师门尊长中听说过万界交互、血日魔潮的事情,虽然了解尚不深入,可是也知晓眼下九州世界正时刻面临着异界的侵扰。咸瑜没有师门尊长那样普照寰宇的眼界,但隐约也能察觉到北道盟和白莲教背后的关联。 如果真是要让咸瑜一人力敌整个北道盟,就算对方再怎样的乌合之众,也能活活耗死咸瑜。他可不是为了一己愿心便逞匹夫之勇的莽汉,真要动手施为,将局势扩大,就不再是咸瑜一个人的事,他要将北道盟的过往斑斑劣迹全部抖出,昭然天下以共睹。 而真到了那个时候,要担心的反而不是咸瑜自己了,北道盟要面对整个九州盟,那又是一场席卷天下的纷乱了。 如果可以,咸瑜当然不愿意引起无端乱象,可是眼下分明已是邪行恶障罄竹难书,难道还要视而不见?脓疮不如提早割破、挤出脓血,若待得恶患蔓延广大,到时候要挽救便更困难、所付出代价更大了。 只是在选择何人前往复余营一事上,咸瑜陷入了两难境地。如今他要是离开了九龙岭,恐怕会有北道盟的修行人趁机入侵,众劳工恐也难以抵御;如果是派别人前往复余营,且不说咸瑜能不能守住九龙岭和双鸭山,前往复余营之人定然是冒着巨大风险的,甚至极有可能一去不回,换做是咸瑜倒是有办法脱身自如。 最后还是李二哥提议让众人最为认可,咸瑜如今最好还是顾守九龙岭,此地已经证明能够抵御军阵攻势,咸瑜本人也能利用此地与北道盟修行人抗衡。双鸭山也会陆续将劳工转移至此,更好的集中人力物力。 咸瑜再厉害,也不能庇护到所有人,凡事就该有所取舍,前往复余营的人,就是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而且要对劳工大众斗争事业绝对的忠诚,不能到了彼方就出卖众人。 李二哥一开始是自告奋勇前往的,不过后来咸瑜还是安排了别人,这个人正是阿甲。 其实咸瑜原本也没想让阿甲去,是次日讨论完毕后,阿甲找上了咸瑜,说他自己有办法从复余营那里弄到粮食。 “你还有这能耐?”咸瑜好奇问道。 “瑜首过奖了。”阿甲畏缩说道:“我有几个同乡在复余营中干活,专门负责仓储调度,知道复余营粮仓中的一些猫腻。” “细细说来。” 阿甲边想边说道:“其实复余营每年产量足够养活北荒所有劳工,而且还大有剩余。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复余营趁此囤积居奇,趁着南边旱涝,哄抬粮价,并且宁肯让粮食烂在库中也不肯放出。” “做出这种事,复余营的老板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了。”咸瑜冷笑道。 阿甲说道:“不过就我所知,复余营的东家不止一位,而是许多名老板一同经营,这样彼此掣肘,才不至于将粮食把持在一家手上。而这其中有一位裴老爷,人缘极佳,而且对手底下的人也算宽厚,我们或许可以找他买粮。” 咸瑜问道:“一人心性善恶并非能够轻易看穿,还要看他具体作为。如果他也是囤积粮食、哄抬粮价之辈,那么他的宽厚就是欺瞒世人、自诩清高的伪装罢了。” “这……我觉得我可以去试探一下。”阿甲说道:“我跟裴老爷见过几面,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就算买卖不成,我也能够安然脱身。” 咸瑜点头道:“对啊,李二哥毕竟还是太显眼了,稍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是劳工,无故前去买粮祸福难测,你倒是挺适合的。” “多谢瑜首夸奖。”阿甲连连作揖道。 关于忠诚一点,咸瑜倒不会质疑阿甲,他如今右臂之中还嵌着一根匕首,要是太久不回来,锐金之气伤及肺腑,那可是自寻死路了。 所以在临走之前,咸瑜特地给阿甲的手臂施下一道法力,能够维持锐金之气数月不散,足够阿甲来回两地了。 阿甲带着几名劳工远赴复余营,挑选的都是熟悉北荒情形的劳工,给车辆备足油料,目送其绝尘而去。 就在阿甲离开之后,咸瑜率领众人加快九龙岭的建设,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以及利用双鸭山的工厂制造各种粗制器械。 军阵失利,双鸭山失控,似乎是让北道盟察觉到形势变化,一段时日内没在对九龙岭发动进攻,如今再派军阵已无用处,在沉寂过后,又有一批修行人来到了九龙岭周遭窥视。 咸瑜察觉到这批修行人的到来,但他并没有主动现身。这段日子里咸瑜也在九龙岭一带开始布置法阵禁制,他在钟山洞府中发现了一批经过粗略炼化的天材地宝与修行奇珍,想来应是烛九前辈留下。 在找到这些奇珍后,咸瑜也干脆拿来用了,如今并非矫饰时机,如果事后遭到烛九前辈怪责,那到时候再说了。 一处修行道场的布置建设非是朝夕之功,需要以大法力梳拢地气,再布下重重法阵守护一地,然后再往其中加入诸般法阵变化。有时候还需要以法器或人力作为阵枢,长久运转法阵禁制。 好在烛九前辈留下的钟山洞府已经将九龙岭地气梳拢完毕,咸瑜要做的就是布下各种阵法。而他布阵的方位也恰恰是劳工们防御工事所未达之处。 这些防御工事大多建设在山径隘口、通塞要地,能够更好地发挥防御方集中火力的优势。但如果面对的是身怀法力的修行人,他们根本就没必要从这些通道进攻,哪怕是猿猴难攀的悬崖峭壁,修行人也可轻松登越。 咸瑜就是明白这一点,刻意针对修行人布下法阵禁制,如果这些北道盟的修行人胆敢攻山,那么咸瑜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咸瑜在云海仙宗学到的诸般机巧,就看他运用得如何了。 ------------ 第七百零二章 赤月禁制 圆月当空,又逢十五。抬头仰望,见得月色之中竟浮现出一丝赤红辉芒,诡异骇人,照得山川大地、广袤雪原也是一片淡淡殷红。 子时已过,大多数劳工业已熟睡,这几天难得夜晚不算太冷。而守夜巡逻的劳工也是略显昏沉,来回摆动的探照灯发出嗡嗡闷响,吵得人心烦意燥。 咸瑜端坐钟山洞府之中,收摄元神观照天地,钟山洞府厚重山壁恍若无物,元神感应有如皎洁月华透射而出,九龙岭内外景致,大至山川、小至毫芒,无不纤毫毕现。此等元神世界广博精微之功,也就只有在宗门洞天中能够体会一二,如今求证完足,可见咸瑜修为再进。 也是在这种精幽定境之中,咸瑜感应到来自九龙岭以外的窥视。 其实莫说道法修行之功,哪怕是凡夫俗子,或多或少都有过感觉到被他人注视的经历,只是这种感觉并非自主。而在山林荒野的禽兽也有发乎本能的敏锐知觉,能够感应到莫名的危机,但他们又往往缺乏灵智。 如果是习武之人,武功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能够达到“秋风未动蝉先觉”的状态,可以感应到别人的视线与敌意,对周围环境潜藏的危机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警惕,不再是凡夫懵懂的直觉,这就算是将功夫练进了心中、经过了自觉的调摄,如此方为内家武学,而不是单纯的搬运体内劲力。 忽略武学招式中搏杀的部分,化为炼形导引的功夫,由炼形修摄心,也是一条修行筑基的路子,只不过这条路要比入静摄心、内视返照更难,只适合极少数人。 云海仙宗创派祖师云霄,曾经独创一门混元识的功夫,为专修五感知觉而设。五识混元,寻常知觉有如打通天门地户,万物透彻。然而没有一定的摄心根基,贸然习练此法对普通人也未必尽是益处。 但无论是何种感官知觉,都不是主动感知外界事物,而是外界产生种种变化,为知觉感官所能接收。一些超出寻常人五感知觉的变化,或许禽兽能够察觉,但其玄理如一。 而元神感应则完全不同,修行人自元神显现后,元神世界映照天地万物,是主动感应。若不欲知觉受外界惊扰,以元神自行收敛便可。经过诸般心法调摄后的元神感应,并不会是过分敏锐的五感知觉,不存在因为外界感应太过强烈而扰动元神,除非有外力主动侵扰元神。 也是因为如此,修行人对他人窥视的感应十分敏锐。如果是对方也是修行人,展开元神感应,则彼此都会有所感应,至于感应程度如何,就看彼此所修道法的精妙与各自修为深浅了。 今夜九龙岭外的窥视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了,咸瑜暗自推算,起码有十二名修行人在九龙岭外蓄势待发,另外还有一些非人的气息,却又不是妖怪。 然而除此以外,让咸瑜感应更为强烈的,是一股笼罩天地的禁制之力,缓缓侵扰生灵心智,使其趋于昏睡。 这绝非寻常修行人能够做到!此等弥天盖地的广大禁制,云海仙宗内也是少数人能够做到,而且还需借法器只助。 这么广大的禁制,若要禁制之力催动强烈,所耗法力非轻,如今禁止之力绵绵若存,显然只是为了让九龙岭中的普通劳工陷入昏睡,如此一来,山中防备必轻,甚至几近于无。 咸瑜这下明白了,看来北道盟这次攻袭,并不打算与众多劳工杀得个天昏地暗。且看眼前这般手段,数千名普通劳工昏睡之后,就只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死猪罢了。修行人也忌惮杀生孽业,若无必要当然不去大造杀业,只要杀了咸瑜这样的领袖人物就行。 咸瑜暗自叹息,其实他也不愿意将太多普通人卷入修行人的争斗中,有时候助力不成反成拖累,厮杀起来平添毫无意义的伤亡。 但这个时候不该有所迟疑,咸瑜暗中传音唤醒李二哥和一批精锐。咸瑜在之前已经传授了他们炼形导引和拳脚武功,能否修行入门不好说,强身健体总归是好处。而且眼下的传授是作为试验,待得未来时机恰当,咸瑜打算将炼形功夫简化,传授给所有劳工。 催眠禁制的力量不算太强烈,普通人在清醒状态下集中精神便不受其扰。咸瑜让李二哥率领一百多人,在九龙岭东北部一片地堡中准备好,那里地势高且险,几乎能向所有方位开火射击,至于其余人等,陆续分批各就各位,尤其要准备好各种重型火力。 几千人苏醒过来,别说生机气息变化强烈,仅是山中灯光肯定也有变化。咸瑜料定北道盟之人亦有察觉,而对方并没有像自己预料中那样加强禁制之力。 这就有趣了,咸瑜大概摸清了来犯之人的实力和战术,最起码对方已经不想在压制普通劳工心神上耗费太多法力,或许他们是觉得,凭一身护身法力,硬闯九龙岭也不会受到太大阻碍。两相对比之下,还不如趁山中劳工准备未足之际,即刻发动突袭来得更有利。 咸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这几天早就被盯得烦了,他抬手一摄,昏暗的洞室中飞来一支丈许长杆,一阵雷火烙刻云纹泛起微光,照亮了长杆的模样,是一杆膛管极长的步枪。 这杆长管步枪是咸瑜用烛九前辈留下的天材地宝所炼制,将一并祭炼成宝器的长枪改炼而成,整支枪最突出的就是一丈长的枪管,几乎能够当做马槊来使。枪管内中没有膛线,内外皆是咸瑜以自身法力烙刻的雷火云纹,能够极大程度地加持从此枪管发射的子弹。 甚至连配合这杆枪的子弹,也是咸瑜另行炼制的,通透如赤色琉璃般的锥形子弹,只有三枚,咸瑜实在是没有功夫炼制更多了。 来到钟山洞府之外,静谧的月夜中无一丝流风,咸瑜端起长枪,运动全身玄功法力御使法器,立身之处方圆数丈雷火闪灭,尽数汇聚于枪管之上的雷火云纹。 伴随扳机轻轻扣动,枪管仿佛变得透明了一般,子弹倏忽自其中飞射而出,将周围气息一并带动起来,直奔十里之外! ------------ 第七百零三章 雪狮飞橇 完颜照近来心情极差,他那徒弟兼义子完颜豹在天狼城犯事,被城主云缘撞个正着,直接将其锁拿封禁,还派人告知完颜照,让他亲自登门谢罪领罚,让整个兽王谷蒙羞。 作为兽王谷掌门,完颜照修为不俗,可是在云缘这等高人面前还是不值一晒。兽王谷立足北荒的资本,除了完颜照本人一向深沉心思,便是与北荒修行同道结交广泛,他甚至也是北道盟设想的提倡者之一。 兽王谷中除了异种雪狮兽外,便是以出产雪绒花、灵兽皮毛骨肉闻名,这些东西善加处理炼化,都是能够入药炼丹、助益行功之物。完颜照在开宗立派之前,都是利用这些事物结交北荒同道,也因此聚拢到一批修行散人相助。 然而此次完颜豹犯错,天狼城要求完颜照前往天狼城谢罪领罚,紧接着便发生了柱日矿场劳工出逃之事。以完颜照的警觉,怎会看不出此间端倪?眼下绝对不是孤身前往天狼城的时机。 完颜照想来想去,只能请北道盟的同道一起出面,试图对天狼城施压,好将完颜豹救出。谁料北道盟并不愿意协助完颜照,认为眼下不宜与天狼城直接对抗。 后来前往九龙岭的两次追击都被消灭,北道盟将其认定为更大的威胁,如果不将这股作乱的苗头彻底压下,有可能会引起整个北荒劳工的动乱,对北道盟的发展大为不利。 完颜照也只是北道盟中一员,如果他真想救回徒弟,那就先帮北道盟对付九龙岭中的叛乱分子,这样北道盟就可以专心与天狼城周旋。想必完颜豹作为兽王谷的大弟子,天狼城主就算再专擅跋扈,也不至于对他动什么手脚,早一些救和晚一些救并无分别。 因此,完颜照带上一批门人弟子、纠集道友帮手,一起来到九龙岭之外,准备先行剿除九龙岭中的叛乱分子。 完颜照此举完全是自作主张,北道盟固然有所暗示,但并非正式授命,完颜照本人也不清楚雪谷三道子的遭遇,只是了解到柱日矿场中发生的动乱,以及慧性大师与茯苓剑侣铩羽败亡。策划这一切的修行人,显然就是为了与北道盟作对,但其人修为应该算不得太过高超,只是手段比较巧妙而已。 此番完颜照带来的十二人中,除了是兽王谷中的精英,还有就是这些年结交的道友,以及三头天赋异能最为强大的雪狮兽。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环绕九龙岭,利用满月光华发动一道广大禁制,催使山中劳工昏睡。 “看来山中之人感应敏锐,还是察觉到赤月禁制了。”一名身披大红斗篷、兜帽掩盖半张面孔之人冷冷说道:“山中生机发动,完颜掌门,我是否需要加强禁制之力?” 完颜照又高又壮,腰间挂着一柄金斧,两条浓眉快要挤到一起,问道:“赤月君,独你一人加强禁制之力,能够压制多少人?” “难说。”赤月君手里握着一支月牙刃,通体赤色气芒流转,正与天上赤色月华相交辉映:“九龙岭中少数也有两三千人,他们若是都清醒了,凝聚的众生意念是抗衡禁制的最佳利器。况且我发动此禁制还要仰仗天时,月色再过两个时辰便淡,禁制之力会彻底消散。” “不等了!”完颜照挥手道:“九龙岭中的修行人显然擅长煽动人心,赤月禁制从一开始便不占上风,能够发动如此强烈的众生意念,莫不是天王教的余孽?” 赤月君呵呵冷笑:“无穷渊一战都过去多少年了?天王教还能有残存的教众?” “你别笑,当年天王教败退北荒,其中皆是精锐。说不定有少数人窜逃北荒深处,以待未来再起。”完颜照眼神凌厉:“你我都清楚柱日矿场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天王教余孽以救苦救难口号传教,能煽动大众之心,一点也不稀奇!” “呵呵呵……就跟白莲教如出一辙。”赤月君语带讥嘲。 “谁像谁可不好说,白莲教那帮秃驴干的事,心机深着呢!”完颜照心中怒火难平,直接对周围门人道友说道:“也罢,这几天也将九龙岭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山中纵有修行人,也不过一二之数,我等就趁此刻攻入山中,将其斩杀之后再控制出逃作乱的劳工!” “一切但凭完颜掌门吩咐!”众人齐声言道。 安排赤月君收起禁制之力,完颜照驱使三头雪狮兽,拉起一架可以离地数寸飞掠的雪橇法器。以兽王谷的法术御器驱兽,这架飞神橇翻山越海不在话下。并且飞神橇可搭乘数十人,众人合力施法御器,来往北荒广漠最是便捷,甚至传说可以媲美当年赤云鬃妖王的火云辇。 三头雪狮兽迈足狂奔,与身后的飞神橇气息相通,泛起一阵雪风,环护众人。飞神橇一路直奔九龙岭,无视地形起伏变化,一路平稳飞驰,沿地卷起雪浪滚滚,速度之快已是化作一条雪线。 正当完颜照奋力御器驱兽之际,心头乍然一动,当他抬头极目远眺,月色映照下隐约显露的山峦起伏线条间,一阵电光闪烁,随即光芒充斥眼前视界,崩然如雷亟顶! 快!太快了!这一道攻势完全在完颜照等人预料之外!要知道他们离着九龙岭边缘还有十多里,之所以在这么远的距离驻扎,就是凭着修行人敏锐感应,以及对飞神橇极致速度的自信,但要是此地施法攻击,则远远超出了完颜照等人的能力之外。 修行界不是没有一剑千里的传说,但传说终归只是传说,起码不是完颜照这等人物能够见识到的。甚至遥隔十余里的法术攻势,也已经十分骇人了,更遑论要在众人反应之前便攻势临头。 但九龙岭中确实发出了这样的强劲攻势,雷火自天崩落,仅仅一击,就将飞神橇雪风之护彻底瓦解,狂乱无序的雷火席卷噬人,未及反应施法护身之人,当场被雷火轰得血肉糜烂、死无全尸! ------------ 第七百零四章 雷火天击 “呼――” 吐出长长一气,咸瑜七窍中雷火喷出,青赤二色烟气升腾,暴露在外的形容经络隐现,雷火窜走周身。若无强悍形骸与护身之宝化消御器余威,光是这一下就足够将几条深海巨鲸由里到外烤成焦炭。 这杆完全说得上“丧心病狂”的雷火云纹铳,威力甚至超出了咸瑜自己的预想,此器一旦发动,枪管上的雷火云纹就会形成一个玄妙无形的法阵,汇聚元神感应所及一切杀伐威力,化为雷火与子弹合一疾射而出。 而这还是御器击发子弹的妙用,真正的杀伐威力还在于这枚子弹。炼制子弹所用的天材地宝是一种叫做积雷晶的事物,积雷晶的来历很特殊,只有在雷暴频繁之地中蕴藏的矿脉中能够生成。 天上雷霆发动,地底磁元运作,两相交汇造化,才有可能形成积雷晶。但是能够生成积雷晶的地方,恐怕是比白骨石林更为凶险之地。一来天雷滚滚,威力万钧、雷击不绝;二来磁元激荡变化,扰乱修行人护身法力,此时若遭遇雷击,伤害尤甚。就更别提积雷晶深藏地底矿脉,想要采出难上加难。 咸瑜也是凭着师门留下的典籍才知道这种事物,据说还是齐德仲祖师亲笔手札,可祖师爷老人家也曾言积雷晶在九州大地绝迹已久,甚至北荒广漠也难以寻觅,真不知烛九前辈是从何处找到的。 积雷晶的珍贵,别说炼制一枚子弹,对于咸瑜这种电鲶原身的妖怪,也是助益原身天赋的极佳奇珍,若是以之炼成独门外丹,与自己玄牝妖丹合炼,对未来进境离形去知、炼就雷霆法相是大有裨益。 可眼下不是吝啬器用之时,要是跨不过眼前难关,那就别说未来修行进境了。 用雷火云纹铳汇聚的杀伐威力,与积雷晶炼化成的子弹一体疾射而而出,十余里距离刹那便至,直接撕破飞神橇的雪风之护,积雷晶蕴含的雷火之威轰然爆发开来。 一阵雪浪翻滚、冰尘卷动,炽烈雷火犹自闪灭。被咸瑜一击命中之后,飞神橇去势未尽,连着三头雪狮兽和十多名修行人全部甩飞,在雪浪中翻滚,稳住身形同时还要施法护身,以免被雷火噬身。 完颜照从雪堆中爬出,强大的激荡让他身上披着的雪狮王裘千疮百孔,直接推着他在地上犁了数十丈,若非长久以来锻炼形骸筋骨,光是这一下就要筋骨尽碎、腑脏俱裂。 艰难地站起身子,完颜照只觉得神气枯竭,经络之中尽是雷火侵蚀、疼痛难当,这样的伤创在他年轻时不慎坠落悬崖之后就没有过了,临近死亡的恐惧更是激起他的狂性。 完颜照抡起金斧,催动法力逼出体内雷火,几道血箭飙射而出,带着阵阵雷火烧灼不息,此等狂悍之举也就只有完颜照这种体魄强悍之辈能够做到,但生机元气之损也是相当沉重。 可要是不这么做,任由雷火侵损经络,时间一长无可救药,壮士断腕不得不为。 御使金斧破开雪浪冰尘,只见方圆几十丈一片狼藉,更远处一个深陷大坑,积雪尽融、烟气直冒,坑中隐约可见橘红焰色,原来方才一击连雪下泥土也烧融升华,尽是些许残烬便能将泥土烧成陶块。 至于方才同乘飞神橇的门人道友,有好几位就只剩下几缕衣物残片,一身血肉灰飞烟灭,还有一些勉强留的全尸,却被雷火伤及腑脏,落入雪地之后又一阵冲撞,早已是四肢扭曲、脊梁断折,彻底气绝。 “咳咳……”远处一阵咳嗽,赤月君匍匐在地,完颜照赶紧过去探问: “赤月君,你无恙乎?” 然而刚问完,完颜照就看见赤月君空瘪的下身,鲜血止不住地汩流而出,赤月君苦笑道:“看来是我们轻敌了,对方如此实力,分明就是诱使我们进攻,完颜掌门速速退离吧!” 完颜照咬牙切齿道:“北道盟这是要铲除异己不成?他们分明是知道九龙岭中必有高人,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去送死!” 赤月君死死抓住完颜照的手臂问道:“那完颜掌门打算怎么办?” 完颜照回望月色中的九龙岭,心中好似颠倒了好几回,最后把定心思言道:“我去找九龙岭中的高人帮忙!” “你要投敌?”赤月君声音沙哑:“你徒弟的命还要不要了?你若投向叛逆,北道盟定然不会相助!他们会怎么做,你很清楚!” 完颜照吼道:“北道盟本来就没想过帮我!你还没看懂吗?此番大败,北道盟肯定早有预料,他们故意诱使我们前来,就是不打算为了我跟天狼城、九州盟过早对立。 北道盟暗中策划之事,你我皆知晓几分,如今一旦投敌,北道盟为了防备消息流出,肯定会以我等亲近之人为要挟!既然豹儿在天狼城中,此刻恰恰是最安全的!” “那兽王谷呢?”赤月君问道:“这可是你一手创立的门派基业啊!” 完颜照长叹道:“我此番大败,若是就此回转,你觉得我还守得住兽王谷那点家业吗?闻腥之辈定然蜂拥而至,北道盟也不会放过这个时机。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就不错了!” “你真够狠的!”赤月君缓缓止住流血,对完颜照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九龙岭中的修行人为何要庇佑你?既然他能一击挫败我等,届时相见更是无法力敌。你既投敌,肯定要将北道盟暗中筹划之事和盘托出,但是你觉得能不辞辛苦、率领劳工出逃的修行高人,听见这些事之后不杀你的可能还有多少?” “进是死、退亦是死,无所作为仍旧是死。”完颜照愁烦道:“如今也只能一搏了,赌那九龙岭中的高人有慈悲心肠,肯放我一马。再说了,如今形势莫测,九龙岭中若是多一人帮手,就多一分力量,想必对方也不会阻扰太甚……更重要的是,我想借此人之力将我弟子救出,各取所需之事,总归是有商谈余地。” ------------ 第七百零五章 牵扯左右 完颜照看了看周围,加上自己仅存四人生还,三头雪狮兽都只剩下一地残尸,而自己已经是受伤最轻的那个,多亏是最后一瞬临机应变。 “我的想法诸位都明白了,如今去留不阻,但要是想跟我一同上九龙岭的,就必须听我号令!”完颜照环顾众人说道。 赤月君冷笑道:“我双脚已残,就劳烦完颜掌门搭救则个了。” 另外两名道友也是伤势累累,此刻最需调养伤势,否则如此状况,在北荒广漠中行走也是非常凶险的,只得跟随完颜照一同前往九龙岭。 幸好飞神橇还没完全损毁,遭此一击,绝大多数雷火之威都袭向飞神橇上之人,勉强御器还能够沿地飞驰。完颜照缓缓施法,强压着伤势痛楚,小心翼翼来到九龙岭边缘,顿时寒毛竖立,感应到山林之中有数百双带着敌意的眼神紧盯着自己。 完颜照心下黯然,别说己方众人遭受惨烈之击,就算完好无损来到九龙岭深处,也难免会受到各方枪炮围攻,其中再夹杂修行人法术暗袭,一样死伤惨重。 停下飞神橇,完颜照提声喝道:“我乃兽王谷掌门完颜照,方才亲历道友妙法玄通,照甘拜下风!如今胜负已定,我等不与再起杀伐争斗。眼下有一件要事,涉及道友与数千劳工性命安危,还请道友现身一会!” 即便腑脏受伤,完颜照体魄生机依旧强悍,喝声如雷,回荡山林之间,震得枝叶摇晃。 咸瑜身处钟山洞府,此刻正在涵养神气,雷火天击之威果真震慑胆魄,仅存之人就算未死,也不敢与自己正面抗衡了,一击换取形势逆转,这才是步虚仙音运用之妙。 “让他们上来吧,劳烦李二哥带路。”咸瑜传音说道。 山林幽深中一阵摩挲声响,一片林木垒石自行移转开来,显然是布下了机关法阵,障碍移开之后,现出后方十余条人影,为首一名汉子昂扬挺拔,身上穿戴都是经过祭炼的护身软胄、内嵌甲片,手里斜捧着枪械,腰间挂着一根非金非木的短棍,元神感应中电光交织。 “这哪里是什么劳工?北道盟招募兵士都没这般气度!”完颜照浓眉不住挑动,心中暗骂北道盟疏忽大意。 其实这是完颜照的误会了,不过也是咸瑜刻意为之。以李二哥为首的一批精锐,都是咸瑜刻意挑选出来,身强力壮、习练武艺,配备咸瑜亲手祭炼的武器甲胄,再加以训练各种战技,能不能打放一边,看着倒是挺能唬人的。可要是指望九龙岭中的劳工都有这等气度,那也是异想天开了,咸瑜自己也没有这么多精力。 李二哥一队人手护着完颜照等人上山,另外还有担架带着赤月君,一路来到钟山洞府外,咸瑜就在洞门外正襟危坐,雷火云纹铳高悬在头顶上飘动,电光闪灭如同一片雷云隐隐蓄势,气势逼人。 “瑜首,人带来了。”李二哥说道。 “劳烦李二哥了,你们先下去,由我来与这几位道友单独谈话。”咸瑜抬眼摆手,李二哥一队转眼间不见人影,足见令行禁止。 钟山洞府之外就剩下五人,咸瑜抬手一摄,远方一泓泉流线溯而至,山间裁竹为杯,泉流入竹杯,自成甘露。 “山野清苦,难寻玉醴,就以此清泉竹露待客,还望几位道友不要见怪。”咸瑜淡然一句,捧起自己面前的竹杯一饮而尽。 完颜照几人面面相觑,眼前之人修为深浅一时难测,但看上去并非纠缠恩怨之辈,只得顺从地主之意,品尝竹露。 竹露清淡,无非山中清泉甘冽,算不上什么补益神气的修行妙品,单纯是作为待客礼数,等众人心中疑虑渐定之后,咸瑜才开口说道: “在下咸瑜,山野散人。几位道友此番攻袭九龙岭,在下为护周全,不得已遥隔山外施法而击,几位道友既未退离,在下也不会再施杀伐――彼此都是修行悟道之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心见性、非要诉诸杀伐?” 赤月君抢先问道:“咸瑜道友,我见你一身雪青鹤氅,冒昧请教一句,道友与云海仙宗有何关联?”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咸瑜心中苦笑,自从与茯苓剑侣一战,咸瑜伪装尽破。在九龙岭中跟劳工往来,根本不必在意衣着如何,反正雪青鹤氅不染污秽,倒省得费心清洁了。倒是这件衣裳在修行同道看来,未免“刺眼”。 “是又如何,不是又待如何?”咸瑜反问道。 完颜照几人此刻早已没了之前意气,赤月君也笑不出来了,只得言道:“若道友是云海仙宗高足,只要应承一声,刚才一切就算我们莽撞冒犯,有什么后果都算我们自己头上。” 完颜照听见这话也明白过来,赶紧普通跪倒在咸瑜面前:“是完颜照冒犯仙宗高人,此番攻山之举,实乃迫不得已!完颜照愿率兽王谷门人奉云海仙宗为上宗,只求仙宗高人能救我徒性命!” 咸瑜面不改色,心中念头接连闪过,他不得不赞叹师门声威远扬,自己还没多说什么,对方就跪下磕头,如果自己真是仰慕仙宗气度而穿的一身雪青鹤氅,亲见此景说不定真会飘飘然了。 “道友且慢!”咸瑜抬手阻止完颜照跪拜,“我未曾言自己是云海仙宗出身,至于道友弟子性命,为何又与在下有所牵连?你们可别忘了,是你们攻山在先,在下允许道友进山,就是为问清来龙去脉。现在是该无端牵扯左右的时候吗?” 说到后面,咸瑜语气已带呵斥之意,心中都在腹诽这完颜照,没头没脑地说起他的徒弟干嘛?就算咸瑜自认云海仙宗门人,也对兽王谷无所亏欠,凭什么就要出手救他的徒弟?他们到底有没有搞清眼下状况?要是换做门中脾气大一点的,早就当场将完颜照等人拍成肉泥了。 赤月君伸手扯了扯完颜照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完颜掌门,先说那件事!” ------------ 第七百零六章 白莲谋世 完颜照其实并不傻,他只是听赤月君提及咸瑜跟云海仙宗的关联,心念一转便认定咸瑜定是云海仙宗门人。在当下这个关头,会主动出手打乱北道盟暗中筹谋之事者,也就只有云海仙宗了。加上咸瑜本人的修为手段,无不透露出名门大派的传承气象,绝对不是他自称的山野散人! 既然咸瑜是云海仙宗门人,而天狼城当代城主云缘又与云海仙宗缘法牵连颇深,那么请咸瑜在云缘城主面前婉言救出兽王谷弟子,比让北道盟出手岂不是更加直接便利?而且经历此事,兽王谷大可就此倒向云海仙宗,归附上宗,如此一来又能免于受北道盟事后迫害,岂不是一举两得? 完颜照在一念之间就想通了这些事,当即就跪倒相求,几乎要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咸瑜了。没想到咸瑜依旧保持立场不改,要不是赤月君提醒,完颜照恐怕又要坏事。 眼见咸瑜投来质疑眼神,完颜照赶紧解释道:“咸瑜道友,有一件事关乎天下苍生、九州存亡,如今我等状况至此,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境地,还望道友听完之后,能够保全我等性命。” “道友且说便是。”咸瑜并没有直接答应。 “此事还要从白莲教说起――” 关于白莲教的来历,各方说法莫衷一是,甚至其源流足可追溯近千年之前,最早应是佛门内部因教义辩论而分裂而出的教团,号净土八宗。 九州佛门传承除了明王院与南海观音阁之外,其实还有不少分支,况且这两家主要是远离尘俗的佛门修行宗派,并不过分牵涉世俗红尘。可正如同天师道开创九州道门科仪教团之后,世俗自有道门各脉衍化,其中与修行界偶有夹杂,俗人未必尽知。 佛门世俗宗脉甚多,净土八宗一度传承广大、信徒无数。但往往一个教派发展到一定程度,不可避免地欲染指世俗权柄,更何况教派本身的存在并非超脱世俗之外,所以净土八宗在几次聚众传教、意图插足庙堂,立刻引起当时朝廷的警惕,下令严禁净土八宗传教,并且缉拿追捕为首僧侣。 从此之后,净土八宗基本湮灭,残存净土僧众化明为暗、秘密结社,经过几番曲折演变和教义掺杂之后,成为如今的白莲教。 就像道法修行者多以道门戒律与科仪约束自我,并以道人身份行走世间,自然也会有修行人以净土传人、白莲教众自处,但这样的修行人未必会公然彰显白莲教,所以白莲教也没有在修行界形成宗门传承,只是在世俗中苟延残喘,早已不复当年净土八宗。教义之中混糅道佛、奉戒念号,大大简化佛门修持中精严之处,作为世俗传教倒是十分便利。 后来九州战乱,天王教异军突起,很快淹没了白莲教昔时根基,甚至有些白莲教社团干脆转投天王教之下,改旗易帜。而这些势力也伴随天王教覆灭而不存。 但白莲教从来不是教义严谨的教派,伴随如今九州灾患频频,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凋敝,白莲教又以另一种形式死灰复燃。而这一次,却是有着修行人暗中推动,刻意传教。 尤其是勾结地方官绅,类似的手段,就如同慧光大师为玉佛开光云云,修行人自然有的是办法,或勒索、或胁迫,因为水旱之灾而被割裂的九州各地,此刻已经陷入各自为政的境地,白莲教气焰一时难以遏制。 北道盟的出现,还可以说是时势造就,但白莲教找上北道盟,绝对算得上是别有用心。这一点完颜照等人心知肚明,白莲教欲为之事,最起码也是效法当年天王教,借世道人心离乱之际,大收人心为其所用,壮大教团、割据一方,乃至于问鼎九州。 白莲教的僧侣前来北荒,一来是看重北荒广漠所藏天材地宝,二来也是觉得北荒修行人多受九州盟排斥,是为可堪利用团结的对象。无论如何,九州盟都必定是白莲教扩张路途上最大障碍。 可是九州盟的强大,从楚国覆灭,到建立九州禁制,以至于后来异界门户大开,云霁以一人之力诛灭各方邪魔,奠定九州第一人的威名。天下同道有目共睹,更明白当今世道秩序,实乃以云霁为首的修行高人所确立。想要推翻九州盟,并非单纯权谋与操弄人心,而是要确确实实扳倒以云霁、云海仙宗为首的九州盟中坚力量。 然而云霁的实力有多强大?恐怕是当今修行之士望尘莫及的,更何况云霁还有整个云海仙宗,其中能人强者辈出,与之有缘法关联的门派牵涉到整个九州盟,仿佛这个存在就是不可能被战胜。 要胜过云霁,恐怕不能仅着眼于九州世界。当今世道正处于万界交互,四方异界门户偶尔仍有波动,如果能够借力于外界,或许能够找到有战胜云霁、颠覆九州盟。 白莲教此等想法,可谓是骇人听闻,哪怕同为修行人的北道盟也无法想象。毕竟非是人人都像齐德仲、云霄那般有过异界见闻,前往“地仙界”的高人尽是一去不返,白莲教要招来异界支援,谁知道会是怎样的妖魔邪物? 但白莲教并非全无准备与成果就来找北道盟,在此之前,白莲教教主婆娑罗大士已感天人交汇、八部共聚,若时机得当,就能招摄异界天龙金鹏相助,甚至能够引弥勒下降、白莲救世。 彼此都是修行人,这些唬人的话可不管用,婆娑罗大士座下弟子一目生莲在北道盟众人眼前,降伏一头黑虎,并且点化其通灵成精,赐号慧性。 发生在眼前、无法作伪的玄妙法力,让北道盟也不得不叹服。一目生莲尚有此等修为,那其师婆娑罗大士的境界,怕也未尝不能与云霁一较高低。 更重要的是,北道盟根本就不是一个有着雄图伟略的组织,北道盟建立的初衷就是很单纯地欲独占北荒、贪图一隅,如今见得如此靠山,自然动心归附。 ------------ 第七百零七章 救世大业 而白莲教所图谋者远不仅限于九州世界,据一目生莲转婆娑罗大士所言,他们见万界交互劫难无量,欲引弥勒下降救苦救难,届时万界尽受佛光普照,化作莲华净土阻遏万界劫难。北道盟仁人志士若相助白莲教救世大业,不仅是极大极广的功德,而且还能在莲华净土中分享一处境域,其造化广大不亚于九州世界。 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但也有些难以想象,毕竟北道盟各派组建起来,其传承气象较之九州盟还远远不足,未来分享莲华净土,谁知道究竟状况会是如何呢? 其实北道盟与白莲教彼此都是心怀鬼胎,因一时之利而相聚合作,白莲教请北道盟提供北荒广漠的天材地宝,白莲教则适时提供人手支援与修行指点。 弥勒下降非是轻易,这恐怕连婆娑罗大士也难尽全功,所以在此之前,白莲教打算招引八部天众降临,仅凭八部天众实力,足可与九州盟抗衡。 而由于九州世界有天衍玉锁禁制天地,四方异界门户又被九州盟严防死守,八部天众要想降临九州世界,必须要一鼓作气冲破九州盟防备,同时破坏天衍玉锁,天众大举现世,使得九州盟左右肢拙、防无可防。 八部天众降临之后,如果九州盟众修识时务、明事理,不阻白莲救世之路,白莲教也不会大造杀孽,只要归附白莲教,一样能够得到天人教化。只不过像是云霁那等顽执之辈,恐怕要反抗至死,而八部天众的实力,自然会让他见识到何为天外有天! 白莲教招引八部天众的手段,是需要凝聚众生意念、精诚愿力,化作阎浮莲华为指引道标,八部天众自然能于万界之中找到九州世界所在,一同降临而至。 在此纷繁动乱世道之中,要凝聚人心意念,对白莲教而言并不困难,但是若有适当的天材地宝相助自然更好。北道盟所发现的通灵玉自是其中之一。 此等可以收摄众生意念的天材地宝,过去闻所未闻,如今应劫而生,岂不正是说明白莲救世大业合乎天命、顺应天道? 修行人也是相信天命、天意的,天地自然造化此物而出,合该有其物用,而且不出现在别处,就出现在北荒之中,想来也是天意要让北道盟干一番大事业。 除此之外,白莲教所需天材地宝种类繁多,并且不能以重型器械开采,如此是为玷污佛性光明,需要人手人力开凿,如此方显心意精诚。而为了保证救世之物不染尘秽,一切接触此等天材地宝的劳工,都必须以命祭宝,方能洗尽尘秽、显现佛性慈悲。 涉及这类天材地宝的矿场总共有十三个,柱日矿场只是其中之一,北道盟这些年用各种手段,将十三个矿场收为盟下产业,并且为实行白莲救世大业,陆陆续续祭宝数千人命,绝大多数还是虚如真人所没有调查到的。 北道盟也知道这种事情很犯忌讳,不受天下修行同道所容,但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等同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不过他们之所以如此猖狂,除了有白莲教的庇护,传闻九州盟中也有他们的同道,据说是早已不服云海仙宗把持盟务的一批修行人。 这等心思,倒是与九龙岭与双鸭山劳工会师之后那种稍得安心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些事情触犯禁忌或法度,可是当同谋帮凶一多起来,就有法不责众之念,行事愈发猖狂无忌,反而认为所行所为是为正途,谤斥一切外道,难容异见。 咸瑜听完完颜照的讲述之后,东方天际已渐露光明,他表面看上去气定神闲,内心波涛翻涌非比寻常。 白莲教与北道盟所谋之事,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冲着他们云海仙宗来的。作为云海仙宗的一名弟子,咸瑜当然不会觉得宗门传承有过,即便门人犯错,那按戒律法度惩处便是,何来如此怨怼仇恨,非要拔除一门上下不可? 云海仙宗不是没有仇家,咸瑜从下山那一刻开始便已明白。光是穿着雪青鹤氅,就会惹来世人种种敬畏与避忌,但这样并不能改变咸瑜立身处世的态度,有些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而非顾忌他人眼光、矫意屈从。 再说了,云海仙宗过往多有利及百姓万民之举,真正仇恨云海仙宗的并不是九州万民,实际上真正了解云海仙宗的百姓也不多,无非是将其视作仙踪飘渺的传说罢了。说到底,无非是修行界之中同道相伐、恩怨纠缠。 自古以来修行界恩怨不绝,从未有人能彻底了结,无论是太华开宗、红山共议、九州定盟,都只是一种断绝乱局的手段,而非彻底杜绝恩怨。恩怨在于人心,乱象在于行止,乱象能遏,恩怨难平,唯有清静修行、返照本心,方有一窥恩怨缘法根本。 当今世道,天灾未绝,有人趁灾祸而摆弄众心,而将祸乱源头加诸云海仙宗一门,如此方为乱象始兆。难道云海仙宗知晓此事,真的要自行了断不成?如此非是根绝乱象,实是纵容乱象! 然而让咸瑜更为忿怒的是,白莲教与北道盟等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八部天众,聚敛大量天材地宝、妄造无边杀孽,这样的事情还假以白莲救世大业为名号。若此举真当救世,为何先是无辜劳苦大众先受祸殃?即便此举真的能够招来八部天众降临,那他们也绝非救世护生之神圣,只是残害众生的妖邪罢了! 这种血祭邪魔之举,更不能以“牺牲”、“大局”为名!若谈牺牲,则莫以他人性命为牺牲,而应以自我性命为牺牲,否则此举就是明明白白的邪行恶障! 至于佛性光明、祛除尘秽、心意精诚、白莲慈悲云云,那就是一堆哄骗无知的谎言!此事可怕在于,北道盟众修其实分明知晓人命血祭之举并非正途,却还在助长恶行滋生,其罪难恕! “呵呵呵……”咸瑜听完之后发出冷冷笑声,双拳放在膝上捏得噼啪作响,咬牙切齿,周身引动风雷之声。 ------------ 第七百零八章 赤心照命 “你们胆量不小啊,是以为能凭此留得一条性命么?”咸瑜心中杀机奔腾,涌现在外化作凛然威压,镇住在场众人。 完颜照伏首言道:“我等……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幡然醒悟,只求留得残命以恕罪愆。” “已死之人,难不成还能让他们复活不成?”咸瑜低声喝道。 赤月君赶紧解释道:“咸瑜道友!我等兽王谷并未占据一方矿场、役使劳工殉命血祭之举!也恰是因为如此,才被北道盟所斥,今番受疑忌而前来九龙岭,北道盟恐也是动了让你我两败俱伤之意!还请道友明鉴!” “你们有没有血债在身,我自有办法一观究竟!”咸瑜收敛笑意。 当初咸瑜受云霁所赐,得以领悟苍雷锏玄妙,除了法宝本身广大无边的执戒天威,更重要的是直指本心、照见一生经历的妙用。这也是为何苍雷锏能够作为云海仙宗执掌戒律的标志,苍雷锏下无亲私,更无法隐瞒自身行止。 苍雷锏这赤心照命的妙用,最初也是云霁所创,后来伴随苍雷锏炼就仙家法宝,赤心照命之功也化入苍雷锏之中,成为法宝妙用。 咸瑜作为电鲶原身化形成妖,最初自然是对苍雷锏运使雷电的妙用最感兴趣,短短三日闭关,虽未能尽解法宝之妙,可也让他有了切身的体悟。 所谓赤心照命,其实也不脱修行筑基摄心的根本。只不过此时摄心返照所见,不再是自身形骸体魄、生机元气,而是自我此生一切行止作为。超然眼界自我审视、自我拷问,有如紫府天真时时自省、黄庭含神念念观照。 这个超然眼界并非他人,实乃自性,却又非止自性。个中玄妙,以咸瑜如今尚难尽解,勉强解释,或能以“举头三尺有神明”表意。 乡野俗俚,初见自是一笑而过、不以为然,但修行人见万事万物皆有证悟。此俗语之中的“神明”,非是人间神位上任何一尊神,而恰是自我超然赤心。 神明所照,唯独本心自性。能照本心者,方能照彻他人之心,苍雷锏的赤心照命之功便是此理,同样也要求御器施法之人的道法境界。 所以赤心照命不一定非要有苍雷锏才能施展,只要照彻自我本心,同时对方能够放开元神世界的防备,自然可以照见他人一生经历、无所掩藏。但是要他人主动展开元神世界并不轻易,苍雷锏便是有破尽心防、直指灵台的妙用。 而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咸瑜求证了赤心照命之功,只要完颜照等人放开元神心防,他自有办法能够照出他们过往前尘,骗不了咸瑜的双眼。 不过眼下比起完颜照等人是否有杀业血债在身,北道盟与白莲教所图谋之事,更让咸瑜觉得胆战心惊。 如果白莲教真的有救世救苦之心,那么别说什么弥勒下降、八部天众的话,先出手解决了九州水患再谈其余,莫空谈救世大业。如今咸瑜的师尊怀静正率领弟子勘察无穷渊水汽之变,也是为了解决九州水患,而不是趁人心离乱之际妖言惑众、邪行血祭。 咸瑜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时候正是最需要师尊解惑教化的时候,因为他在作为劳工斗争的领袖之前,是云海仙宗的门人弟子。宗门有难,门人弟子怎可无所作为、视而不见?北道盟、白莲教与一众修行败类之行径昭然若揭,咸瑜不过一人一身,应该作何选择? “你们先且养伤。”咸瑜收敛意气,指着身后钟山洞府言道:“山中石室众多,自寻一处闭关,若未得我同意不得离开,否则定斩不饶!” “可是――” 完颜照还有疑惑,却被咸瑜打断道:“可是什么?且不说你们北道盟的斑斑恶行,光是攻山之举,我罚你们禁闭一段时日难道还有不服?还是说想在此地分个高低?” “不敢不敢!”完颜照连连说道,他们几人只得按咸瑜所说,留在钟山洞府之中。如今他们各自伤重,真要斗法,一拥而上也未必是咸瑜对手。 等到众人皆离开,咸瑜一人独处之际,他才长出一气,朝着北方默然下拜,心中默祝以期师尊能闻。 “咸瑜,你为何心神难安?”一个敦厚淳和的声音传来,让咸瑜震惊不已,抬起头来,正是自己盼望已久的师尊怀静。 “师尊?弟子……拜见师尊!”咸瑜正想诉说自己内心疑惑、困顿、苦楚,此刻千言万语只化作俯首叩拜。 眼前所见并非虚幻,的的确确就是从无穷渊勘察完毕的怀静,他轻轻扶起咸瑜,师徒二人来到一处青石上相对而谈。 “其实为师早就来到了。”怀静微笑着说道:“只是恰逢那完颜照与你细说北道盟与白莲教诸事,为师便没有现身,如今也算是全盘了然。” 随言化境,怀静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无穷渊勘察完毕,怀静自然是回到天狼城打算与咸瑜汇合,孰料北荒形势早已大变,怀乙与云缘一同出现,告知北道盟怀有异心,勾结白莲教图谋不轨。而咸瑜的遭遇经历,怀静自然也知道了。 自己的弟子做出这样的事,怀静吃惊却不觉意外,师长怎会不知弟子心性?于是怀静亲自来一趟九龙岭,正好就撞见咸瑜收拾了完颜照一伙,干脆隐匿身形在天上静观其变。 咸瑜笑着问道:“师尊,无穷渊那里怎么样了?我听完颜照说,白莲教想招引八部天众降临,无穷渊也是一处异界门户。” 却见怀静摆手道:“为师此番前去,是勘察天文气象之变,非为异界门户开阖。无穷渊牵连云水之变,若要布下禁制扭转气候,恐怕需要你云霁师祖那样的高人方可。如今事毕,也大致明白纾解水患之方,正要带你的师兄弟南下。” 咸瑜惭愧说道:“是弟子莽撞,让师尊担心了。只是……弟子如今心中疑惑难消,不知该如何抉择,还请师尊指点迷津!” ------------ 第七百零九章 乾天龙道 怀静伸手轻轻按在咸瑜头顶,抚摩言道:“治水不易,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并无差别。你如今既已涉世践行,那就不要半途而废、妄弃托付。” 咸瑜这时候就像是一个迷惘且不知所措的孩子,问道:“弟子下山以来,所作所为、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成烦恼,未来该如何做,还请师尊指引前路。” “为师不知。”怀静直接了当地说道:“无论是治水抑或治世,根本都在于治心。若无人心知觉,纵使海陆翻覆、天地倒悬、重返洪荒,也无非世间物性之变。而世道根本在于人心,若不知人心、不明所欲,则难以治世。如若放纵人心、不疏其欲,则如洪泛掩陆、混沌难解。” 怀静说是不知,但他借当今世道为咸瑜解释了一番,无论是放纵人心、还是操纵人心,都非是世间长久之道,其根本首在知晓世人之心。 那如何才能知晓世人之心?道法修行筑基伊始便已言明――摄心。 摄心是为自知,自知者明,不自知无以知人。能摄己心,方能摄世道万众之心。 “摄万众之心,何其难也!”咸瑜苦笑道。 怀静眨了眨眼,轻抚银白长须说道:“别人为师不了解,但有一人或已证此道。” 咸瑜追问道:“是谁?” “正是你云霁师祖呀!”怀静笑着言道,“在这一点上,你倒是得了云霁师祖的真传。” 咸瑜疑惑道:“可是……弟子还以为此番修行求证已有偏差。” “若只观我云海仙宗一门道法传承,你确实求证有偏。”怀静言道:“但大道修行非止这一门传承,你能得云霁师祖的真传,是机缘也是劫数,为师确实不知如何提点你。” “是弟子辜负了师尊教导。”咸瑜叩首道。 “你未曾辜负,修行悟道一途上,师徒互证,今番见你有此境遇,为师亦有所悟,将在今后治水中步步印证。”怀静说道。 咸瑜问道:“师尊这便要离去了吗?” “苍生受苦、百姓罹难,如今准备既足,就该刻不容缓。”怀静说道。 咸瑜端正恭敬地行礼道:“弟子恭送师尊!” 怀静起身受礼,说道:“看来你已明悟,是打算继续留在北荒做你的事了?” “还请师尊允许。” “好,强行者有志,为师自然应允。”怀静说道:“那为师这便去了,你我师徒各自用心,大道不远。” 说完这话,怀静身形如风云而去,当咸瑜抬起头来,只见蔚蓝碧空广袤无垠,好似自己也能一飞冲天。 而就在九龙岭上空之中,有一道隐匿身形的法阵,掩蔽了十数条人影,居然都是云海仙宗门人,其中多是咸字辈的水族弟子,碧亭双尊、怀乙与云缘皆在其中。 见得怀静飞天而至,怀乙最先开口,笑嘻嘻地问道:“你这个徒弟怎么样?” “咸瑜此子已有脱胎化龙之兆。”怀静端正庄严地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向怀静躬身行礼,齐声道贺。 妖怪修行至离形去知在所多有,但化形龙种却是极难,并非所有水族妖灵都能化龙飞天,这与各自求证与愿心关联密切。怀静在云海仙宗内修为甚高,即便放眼海内外水族,怀静也是强横高绝之辈,能得怀静此评,绝不是因为咸瑜是他弟子,而是咸瑜的确有化龙之资。 世间妖族化龙,其根本在于参悟族类生灵之变,以至于超脱族类原身,同时具备各种生灵的形态,形骸体魄与生机元气有本质上的蜕变。 就如同朝凤山的道法传承,人身化灵禽,此门道法并不是强求门人弟子抛却人身形骸,而是另辟蹊径参悟超脱之道,以明大道修行不限于原身形容。 道法修行乃是取自我身心之用,身心亦是大器,咸瑜若有朝一日化龙飞天,那说明云海仙宗的炼器之道,对于世间妖物而言亦是指引。 只不过咸瑜所参悟的不仅是生灵族类之变,还有万众之心,未来所化之龙,不仅是生机形体上的蜕变,也是心境上的超越。 咸瑜所求化龙之道,乃是万众心中一切美好愿景与积极追求,绝不局限于龙身形象,而是人心团结奋进、自强不息,若能证此道者,可谓龙之传人。 质朴刚健、乾天龙道,咸瑜或未自知,不过他的师尊怀静则看得更为长远,咸瑜如今所求,未来将会成为一脉传承,甚至绝不局限于道法修行。 而同样的,能够看出咸瑜未来求证成就,怀静的眼界也是深远得让人震惊,众人之所以向他道贺,不仅是咸瑜将化龙飞天,而是怀静修行隐有进境之兆。 按说咸瑜和怀静这样的情况,最应该回转宗门洞天闭关清修,以待突破修行境界。但他们此番证悟缘法都在世间红尘,洞天清修反倒是滞碍不前,那就在世间求证完满,所行正合乎所愿。 云缘向怀静拱手言道:“怀静此去治水,凶险尤甚,一路珍重!” 如今众人了解到白莲教与北道盟的阴谋,那么怀静率弟子治水之事当然凶险,甚至会有暗中坏事搅局之徒。不过正如同怀静所言,治水也是治世,如果真的有人敢阻挠,那么怀静也不必客气,挡路者将死无葬身之地! “凶险非我一人,诸位各自珍重!”怀静率弟子行礼,然后结阵驾驭云气南去。 目送怀静远去,怀乙开口道:“治水一旦开始,必定引起白莲教所忌惮,掌门已经与太华门联络妥善,只要有人胆敢现身阻扰,太华门自会出手。” 九鸣真人言道:“寒空真人巡行九州,其实也在一直暗中留意这些阴谋奸宄之徒,只要他们一现身动作,云海仙宗与一众同道将全力将其扑杀剿灭。” 王启年说道:“杀劫一起,白莲教必定仓促应对、招引异界邪魔,四方门户动荡,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战!我等奉命镇守北荒,要在大战来临之前,将邪行恶障之辈扫灭才是。” 云缘俯首看向九龙岭,沉声言道:“局势已开,杀劫不远矣!” ------------ 第七百一十章 我心通明 在离着印象中的复余营少说还有二十里之地,极目远眺,已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无数作物苗穗随风摇曳,好似一阵又一阵的波浪,仿佛外界的苦难、饥饿全然消失,让人无法想象这种富饶丰足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 阿甲选择主动前来复余营,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困难,北荒广漠人烟稀少,匪盗落草连劫道的机会也无,或者说曾经的匪盗都转变为北道盟所网罗的兵士军阵。 只有来到复余营才真切领会到,耕耘劳作能够体现一个人的存在世间最为纯朴的价值。如今的阿甲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火车上耍着小刀勒索乘客的人了,虽然他不敢自认已经洗心革面,但不得不承认,在跟随咸瑜的这段日子里,阿甲有了极大的转变,而这种转变也让他变成了自己所乐见的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人想成为怎样的人,需要最先得到自己的赞同,其结果也要为自己所认可。并没有人强求阿甲产生这种转变,就连咸瑜也没有,但仿佛就有这么一个独特的自己,在不断警醒着阿甲。 一个人能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而且最终做成了,这就是圆满。阿甲不知道这算不算咸瑜口中的修行,但是他自己的确沉醉其中,前来复余营买粮,就是阿甲愿意做且能够做的事。 复余营占地广大非常,阿甲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自己的同乡,好在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参与了柱日矿场之事,而且一大笔见面礼也足够让对方收起疑惑。 阿甲说自己最近在别的地方找到更好的活计,只是眼下事业刚刚起步,手底下大量劳工等着喂养,知道同乡在复余营谋生,就想从此搭上复余营裴老爷的关系,买一批粮食。 裴老爷在复余营的名声远远盖过其他几位东家,对手下人关照有加,阿甲找到裴老爷的过程也没受到什么为难,就是一路上人来人往,却又不像是耕作的农夫。 以裴老爷的身份,在天狼城中必是有安定产业,可他更多时候都在复余营中的田庄起居,阿甲被此处,正看见裴老爷修建盆栽、养鸟喂鱼,好不惬意。 “小人阿甲拜见裴老爷。”阿甲上前作揖。 裴老爷身材匀称、须发黑亮,一看就是保养有道,他拿起绣巾擦手,然后对阿甲说道: “你的来意我已经听人说了,这一来就要二十万斤粮食,在我这复余营也是少见,不知你们那是采的什么矿,劳工数目这么多?” “最近在望岩川发现了铁矿,正需人力开采,一切万事待兴,自然也需要从裴老爷这里求口饭吃。”阿甲一脸恭谨。 “望岩川?那里离双鸭山挺近的,你们不会被近来叛乱的劳工所袭扰吗?”裴老爷话锋一转。 阿甲心中一紧,面不改色道:“这区区一些泥腿子,翻不起什么大浪,有钱不挣那才是迂腐。双鸭山的叛乱也没闹得多大,倒是裴老爷消息灵通啊。” “那是当然,否则还不被你这等小人所欺?” 说此话者非是裴老爷,田庄之中有一名身穿金黄锦缎的贵公子迈步现身,头顶珠玉金冠、手执象牙骨扇、腰悬鱼符环佩,此等富气逼人,寻常升斗小民见了都要先怵三分。 但是阿甲跟随咸瑜,早就被练就了不俗胆量,看见这名贵公子倒是没什么神色变化,只是装作不解问道:“这位公子是……” 裴老爷见贵公子现身,赶紧起身介绍道:“这位是北道盟赵天庭赵副盟主,正好下顾鄙庄。” 不等阿甲暗自思量应对脱身之法,赵天庭眼神中尽是不屑,象牙骨扇指着阿甲道:“你这叛贼,装模作样来到复余营,果真贼心不死!是真的觉得策动了几场叛乱,便能翻了北荒的天不成?!” 听见这话,阿甲的心思彻底沉了下去,看来自己的来历与动机已经彻底暴露,而自己一介凡人要想对抗修行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听闻赵天庭的话语,阿甲也察觉到一丝关窍。正所谓无三不成几,如今咸瑜等人所知晓的劳工斗争就只有柱日矿场与双鸭山两处,而且双鸭山的事情完全是意外,咸瑜根本就没有插手其中,眼下怎么又会有别的动乱呢? 阿甲当然不可能想到有别的修行人牵涉其中、发动劳工斗争,他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要如何脱身,最起码也要将复余营的状况告知咸瑜,让他们明白买粮之事恐怕难有转机。 阿甲心中忽然一阵欣慰,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劳工斗争的事业中,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现在就算死了,也不会给咸瑜他们带来什么损失。 “咄!发什么愣!”赵天庭低喝一声,震得阿甲心神动荡、脚步摇晃,赵天庭冷哼言道:“像你这样卑贱的蝼蚁,杀你都会脏了我的手……不如这样,我留你一条性命,把九龙岭中的情况一一道明,尤其那挑动叛乱的修行人,究竟有何手段能耐!” 赵天庭双目发出慑人神光,压得阿甲喘不过气来,胸中窒闷难受,可谓命悬一线。 “这就是你们这等蝼蚁与我的差别,明白了吗?”赵天庭冷冷言道:“我只要一眼就能杀你,更别指望在我面前隐瞒真相,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甲满头冷汗地喘息,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直到赵天庭生出一丝不耐,眼神扫向阿甲的右臂言道:“哦……我明白了,看来挑动叛乱的那名修行人也是心机毒辣之辈,居然在你手臂中留下这等手段,要是你不能按时复命,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见这句话,阿甲的喘息陡然停住,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忽然间明白过来,伸手抚按在手臂上,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察觉到阿甲气息脉搏安稳下来,赵天庭知晓自己心计已成,正当他嘴角露出一丝从容笑意,阿甲却猛然奋身飞扑而至! ------------ 第七百一十一章 以命相报 阿甲奋身飞扑、面目狰狞,赵天庭出于修行人自保本能,手中象牙骨扇猛地祭出,一股摧骨利风平地卷出,尽数往阿甲身上拍去,磅礴威势将阿甲身形刮飞,直接将他拍在院墙之上,压出一个人形。 “你!”尘埃落定,赵天庭这才反应过来,恼然喝道:“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我何必客气?” 言罢赵天庭再挥象牙骨扇,咫尺方圆之地生出白骨阴风、索魂夺魄,吹在阿甲身上发出一阵筋骨碎裂的声响,阿甲似窒息般尽力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哀嚎声,因为声带软骨早就被白骨阴风所毁。 看着阿甲四肢扭曲、七窍崩血,裴老爷脸色苍白,赵天庭却露出一丝施虐的狂热快感,象牙骨扇舞动不已,最后连阿甲全身骨肉都渐渐消融,就剩下一滩畸形的血画涂抹在院墙之上,骇然难当。 铿然一声,一根锈烂破损的铁片掉落在地,那是原本嵌于阿甲右臂之中的匕首,此刻早已被白骨阴风化作一根锈烂铁片,赵天庭嫌其污秽,随手一扫,铁片粉化为灰。 赵天庭余怒未消,咬牙恨道:“想必那九龙岭尽是这帮悍然死士之流,此等蛊惑人心、驱使凡夫的修行人,定也是邪魔之属,说不定还是某些未通人世的化外妖物,我北道盟定当要诛杀此獠!” 裴老爷在一旁侍立不敢说话,额头上冷汗积聚,直到赵天庭按下怒火,对裴老爷说道: “将九龙岭前来的几个人也处理了,杀了此等叛匪还弄脏了我的手!我先回赤渊山汇报状况,点齐人马杀向九龙岭,定要将此事了结!” 赵天庭说完话后飘然离去,就剩下裴老爷一人,看着那血印凝结的院墙,忍不住地呕吐出来,远处下人赶来询问,裴老爷像是发了狂一样,指着血印院墙说道:“快!跟我拆了这道墙!现在就拆!” …… 九龙岭中,咸瑜正在与李二哥等人讲述今后安排,心头却是猛然一动,他留在阿甲身上、以匕首为媒介所寄托的法力,顿时消散无踪,让他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咸瑜早有将阿甲手臂中匕首取出的打算,只不过这次阿甲自荐往复余营买粮,路途遥远难以回报消息,为了能了解阿甲的状况,咸瑜并未取出匕首。 匕首本身并非紧要,而是作为寄托咸瑜一丝原身法力的媒介,与阿甲生机元气相连,只要阿甲生机元气无碍,这一丝法力便不会消散。 凭这一丝法力,咸瑜能够感应到阿甲身处的位置与生机状况,如果远远超出元神感应之外,那也会有模糊的感应与判断。 如今这一丝法力感应消失不见,可能的情况并不多,要么匕首与阿甲本人生机分离,要么阿甲遁入了仙家洞天之中,彻底隔绝的咸瑜的感应,而最糟糕的结果就是阿甲身死。 阿甲不过一介凡夫,又是前往复余营那种地方,不可能无缘无故遁入仙家洞天之中。至于剩下的状况,皆不脱阿甲遭遇修行人的可能。 咸瑜的这番感应来得毫无征兆,不太可能是有人帮忙将阿甲手臂中的匕首取出、再散去其中法力,只能是咸瑜所留法力与阿甲生机几乎同时消散。有此能为者,修为法力绝对不弱,阿甲在这样的人面前,别说逃脱,恐怕身份来历一眼就被识破了。 “瑜首,你怎么了?”李二哥察觉咸瑜神色不对,赶紧问道。 咸瑜语气凝重:“阿甲可能遭遇不测,复余营情况不对。” 李二哥疑惑问道:“瑜首,有些话我本不该说。阿甲这个人原本就是胡老板手下的喽啰,你派他去复余营,就不怕他背叛大家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你们能够这么想,也恰恰是我让他前去的原因。”咸瑜向众人解释道:“谁都知道复余营此行凶险,没有适当身份的伪装,根本无法弄来粮食。阿甲给人印象一贯巧言令色,即便买粮不成,也有办法全身而退,至于他会背叛与否,我也有办法制约。只是……本不该如此轻易就遭遇凶险。” 咸瑜对于能否从复余营弄到粮食,本来冀望不高,派阿甲前往只是最为稳妥,哪怕真的遭遇到修行人,大不了屈膝委身,事后再寻机逃脱,这是咸瑜替阿甲所想的办法,反正这也是阿甲所“擅长”的。 不论如何,此行的确凶险万分,可是以阿甲的为人,不应该这么快就出事,难道北道盟安排在复余营的修行人,连九龙岭的情况问也不问就动手杀人了?若真是如此无知,那还真是咸瑜的幸运了。 心念及此,咸瑜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忘却了最紧要的一点——阿甲的为人性情,是真的永远不会变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再难移,亦有一线转机,咸瑜能够率领众多劳工奋起反抗,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他的作为也在暗中改变阿甲的性情呢? 如果阿甲所面临的情况,是自认为无法逃脱的绝境,那么在投降屈服、与严刑审讯两者间,阿甲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恐怕都不是,而是会决然就义。 凡夫俗子面对修行人难有胜算,除非是十分了解对方修行根基、性情判断,然后借助天时地利和诸般巧妙手段。否则想要在赤手空拳、猝然相逢的状况下,别说胜算,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多少。 所以这种时候,阿甲面临的是无法逃脱回传消息,以及不愿出卖九龙岭众人的双重困境,他能够选择的办法就是奋力搏命,逼使对方修行人出手将自己一举击杀。 只要阿甲自己死了,咸瑜能够感应到法力消散,必然能够猜出复余营方面形势,而且还省得自己被折磨拷打,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 在这一刻,咸瑜与阿甲心意相通,阿甲用自己的性命来回报了复余营的状况,也是对咸瑜最大的信任。 咸瑜悲愤不已,猛然回身一拳砸出,山壁之上出现一片电光,轰得山石如雨落下。 ------------ 第七百一十二章 摄魂夺魄 咸瑜泄愤一击,此等扰乱心境实在无益修行,他收敛法力对众人说道:“各自准备,大战将近了。” 李二哥问道:“难道北道盟要发动进攻了?” 咸瑜说道:“阿甲的心思固然珍重,只可惜还是不明白修行人的能耐,九龙岭的状况难掩,北道盟必定大举来攻,诸位快去准备吧,接下来恐怕会是苦战。” “明白!”李二哥等人齐声答道。 咸瑜愤怒的原因并非仅是阿甲的牺牲,而是这样的牺牲其实意义不大,这其中也有咸瑜自己的失策。尤其是从完颜照等人了解到北道盟与白莲教的手段之后,咸瑜更清楚阿甲此举带来的后果,眼下只能以最恶劣的情形来预判。 …… 赵天庭在离开复余营后,一路飞天直奔赤渊山,此地算得上是北道盟的总坛所在,近数十年来大兴土木、营造宫殿,富丽堂皇绝对算得上,只是较之九州修行门派的道场福地,还欠缺了几分底蕴积淀,稍显浮华空洞。 不过赵天庭并不在意,他向来珍视起居华贵,而且不乐与凡夫俗子往来,这次下山也是奉命行事,杀了阿甲便匆匆赶回赤渊山,算是了结了一桩任务。 赵天庭一回到赤渊山,就有一批修行人上前迎接,为首是北道盟盟主青虺尊,此人原身乃是一条非蛇非蜥的青虺瑞兽,修为非凡、已证虺龙之身,被推尊为北道盟之主。 然而青虺尊在北道盟不过是毫无根基的孤家寡人,看见副盟主赵天庭还要拱手相迎、一脸陪笑道: “赵副盟主此番辛苦了,不知这次前往复余营可有所得?” 赵天庭轻抚象牙骨扇言道:“怎么?盟主还不让赵某歇息不成?一来就率众逼问?” 青虺尊赶紧解释道:“赵副盟主多心了,我等都是焦心等待赵副盟主的成果,失礼了、失礼了!” 赵天庭看见青虺尊赔礼道歉,神色并未宽和,反倒是又多了几分冷蔑,讥笑道:“话说我的大盟主,你在我们赵家一力营建的赤渊山道场住得可算舒适?” “舒适、舒适!比山野荒地好多了。”青虺尊连连颔首言道。 “放你的屁!”谁料赵天庭登时脸色大变,居高临下地指喝道:“你给我记住了,你这条青虺不过是我们赵家扶保上来用来征讨天下的先锋。不要忘了,当年渡劫之后仅存一息的你,究竟是由谁所救!现在能够当上北道盟盟主,就以为能够安逸度日了吗?” 面对分明的辱骂之语,青虺尊犹然点头连连,嘴里说道:“不敢、不敢!我等一定殚精竭虑、兢兢业业,不敢疏忽、不敢忘恩。” 见青虺尊屈尊至此,赵天庭冷哼一声,但也不想逼迫过甚,祭起象牙骨扇舞出一片白骨阴风,其中现出一缕若隐若现的怨魂,能够看出是阿甲生前痛不欲生的面目。 “九龙岭的叛匪果然前往复余营,欲私下购粮,被我抓个正着。”赵天庭言道:“只可惜他负隅顽抗,被我直接击杀,阴风扇摄其一缕残魂,足够摸清九龙岭叛匪的情形。” 青虺尊挑起大拇指赞扬道:“不愧是赵公子,若非有赵公子出手摄来这叛匪的残魂,恐怕我等要摸清九龙岭中的情况,还要多费工夫呀!” 赵天庭受夸也有几分自得,于是催动法力,阴风中光影闪灭,仿佛就是阿甲一生中那支离破碎的经历。普通人是无法看清阴风中的光影变化的,只有修行高人的元神世界能够一念照彻。 只可惜白骨阴风中的一缕残魂并不完全,主要是因为阿甲当初猝然发难,赵天庭施法猛烈,伤及阿甲心念神魂,直到最后将其杀死之后摄走的残魂也不完整,残缺之处只能稍作推演了。好在这些事对于赵天庭与青虺尊都不算难。 光影闪灭已尽,这样御器施法、入境而观,主要是很考验元神定力,其次就是会消磨残魂,以至于法尽魂散,不可复现。赵天庭这么做也是动了试探青虺尊的心思,至于阿甲的残魂,他也从不在意。 看着青虺尊眉头紧皱,好似耗神颇深一般,赵天庭装作视而不见,内心却有几分自得。 “这……”青虺尊缓过神来:“赵公子,这叛匪残魂所现,来来去去好像就只有一个叫做咸瑜的修行人,可是那一身雪青鹤氅,总不会是云海仙宗――” “住口!”不等青虺尊说话,赵天庭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神色慌乱、异常失态,牙关打颤说道:“这样的叛匪头子,怎么可能……不不不!云海仙宗向来横行霸道、虐杀无辜,这……训练死士、祸乱一方、阴谋算计,就算是云海仙宗又如何?我等、我等伸张大义,渡世救苦,云海仙宗若要拦阻,也只有覆灭一途!” 看着赵天庭语无伦次、慌张失措的模样,青虺尊面目发怔。唯恐对方笑话,赵天庭怒然拂袖,喝骂道:“你还在这里站着作甚?赶紧聚集人手,这次一定要彻底将九龙岭的叛匪彻底消灭!你也要亲自出马!” 说完这话,赵天庭强压惊慌恐惧,却不知自己表情早已扭曲。 直到赵天庭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青虺尊才缓缓送了一口气,一脸倦态全然消失,没有半点耗神过甚的症状。 这时青虺尊身后的北道盟成员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赵天庭也太跋扈了!真把北道盟和赤渊山当做自家的产业了?” “就是!他赵家父子固然修为高超,可建立北道盟、打理上下盟务、营建赤渊山,不都是聚合众人之力?也不知道白莲教许给他们什么好处了,让他们这么嚣张。” “还嚣张哩!听见云海仙宗四字,差点没把他吓尿……唉,莫不是真要与云海仙宗和九州盟交战?咱们真的能赢吗?” “噤声!”青虺尊赶紧阻止众人的讨论,心中思绪却也是一时难平,只得吩咐道:“你们赶紧下去,让左右盟卫、四大护法召集前来,我们这次要倾尽北道盟之力,一举歼灭九龙岭!” ------------ 第七百一十三章 倾巢而出 南风北上、霜雪消融,今年融雪时节较之往年早了半月不止,气温节节攀升,就连北荒广漠之地,白日午时亦可短襟薄衫出行,但是一到夜间,又会流水封冻、寒霜覆地。 九州寰宇气象剧变,就连地气亦有失衡紊乱之相,尤其是北荒广漠,往往因山川起伏、地气自成一格,一地时令节气不与外界持衡。九龙岭尚且好些,别的地方恐怕是早已雨雪狂风夹杂不绝。 咸瑜作为原身水族的妖怪,对天地间水汽风云之变尤为敏感,南北冷热干湿之气相激,聚云化雨、积气生雷。这种时候若静心体悟风云之变,配合外丹饵药、行功外感,能大大助益水族妖灵修为法力。 只可惜如今时机不巧,北道盟再度率大军来攻,咸瑜全身心扑在战事之上,哪里有清静定坐的闲工夫? 正如咸瑜所猜测的那般,阿甲原本所想的英勇牺牲,对于修行高人而言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世间有拘摄魂魄、回溯知见的法术,不说赤心照命这样的玄妙道法,光是云霁炼制的尊山印便有类似妙用。 这种拘摄死者魂魄、摆弄阴灵鬼物的道法,云海仙宗涉及不多,但不代表仙宗门人不了解。几乎是从传法祖师齐德仲开始,到云霄、云霁这等尊长,都曾与世间阴灵鬼物打过交道。自然也给门人弟子留下众多讲解阐述,也包括具体的应对之道。 因为如此,咸瑜也就能明白,北道盟行动如此迅速,显然说明阿甲的牺牲反倒让北道盟掌握了九龙岭的真实情况,能从死者身上摸索出未知之事,想来也就只有擅长拘摄魂魄的道法手段了。 北道盟此前不敢大肆动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九龙岭所展现的实力,远远超出咸瑜一人所能及。雪谷三道子一夕暴亡,对北道盟的震慑超乎寻常,甚至引得北道盟掩盖消息,以免动摇人心。 而完颜照等人的再次进攻,又逢咸瑜利用法器之威,将其彻底镇服,让北道盟误认为九龙岭中有修行高人。 可真的等北道盟知晓九龙岭中的情况,就能够明白咸瑜的做法多是虚张声势,纵使另有暗着埋伏,也不至于能够跟北道盟相抗衡。 况且为了一举拔除九龙岭中的叛匪,北道盟此番可谓是狮子搏兔犹尽全力,发动盟下所有军阵兵士,合计八千余人,随军劳工辅兵也有数千,在明面上随军坐镇的修行人也有三十六人。 而咸瑜在此前将双鸭山所有劳工转移至九龙岭,以免双线作战、分兵自弱,四千余人在九龙岭中,但能够具备相当战力的不足千人,剩余的劳工只能充当营造工事的辅兵,而且各种武器军备都大为不足。 按说这种时候就应该舍弃九龙岭一地,因为伴随山中平原第一批粮食收成,劳工口粮需求暂时得到缓解,如果真要长久斗争下去,死守一地并非明知之举。比起土地,人才是斗争与反抗的主体。 咸瑜的确想过再度迁移的想法,如果山外军中没有修行人坐镇,咸瑜自然有办法让劳工安然离开,可眼下北道盟倾巢而出,甚至有飞天高人助阵,两条腿再能跑也跑不过飞天高人。到时候失了山林工事的庇护,不过是成了任人屠宰的羊羔罢了。 九龙岭占地广大、地形复杂,北道盟的军阵兵士也无法将整个九龙岭彻底围住,不过是寻找缺口进行突破,咸瑜大可率领劳工诱敌入围,凭地利之便消磨敌军实力。但是面对手段百出的修行人,地利之便可能反成掣肘。 咸瑜思来想去,将钟山洞府内自囚的完颜照四人叫来,告知了眼下北道盟准备进攻的情况,并且向他们了解北道盟的状况。 “我昨夜定坐,感应山外军中有龙威潜伏,甚是玄妙,原来北道盟之中亦有龙种吗?”咸瑜问道。 完颜照闻言吃了一惊,说道:“这……莫不是盟主亲自来了?” 咸瑜嘴角一抽:“你们北道盟盟主是一条龙?” “实不相瞒,我等也未曾见盟主青虺尊现出真身。只是向来听盟中道友传言,说盟主原身乃是一条青虺瑞兽,当年渡劫化龙受伤沉重,是赤渊山赵家父子所救。”完颜照细细解释道:“至于这赤渊山赵家,他们其实才是北道盟真正的主人,与白莲教往来最密切者正是赵家。赵家父子修为高超,公子赵天庭担任副盟主,就连赤渊山也是北道盟总坛所在。” “这么说来……”咸瑜斟酌一番:“赤渊山赵家让青虺尊担当盟主,肯定是看重其人修为法力,其次也有凭其拉拢北荒妖族的心思。” “确实,青虺尊在盟中毫无根基,这个盟主不过是赤渊山与其他北荒各派拱到台面上的傀儡。”完颜照直言道:“万一北道盟所谋之计曝露,青虺尊便是最适合的替罪羔羊。” “世间龙种,沦为奸宄小人所驱使之牛马,不亦悲乎!”咸瑜感慨一声,“既然盟主亲临,那你们是打算留在九龙岭斗争到底,还是要离山返回北道盟?” 完颜照等人对视一眼,完颜照问道:“咸瑜道友肯放我们离去?” 咸瑜说道:“我非是伪善矫饰之辈,在这种关头肯定不会白白放人,我不杀你们,废了你们的修为法力就行,总不可能在这种关头放任北道盟实力增长。” “要是我等选择留下……” “那你们就要出点力气了。”咸瑜说道:“我环绕钟山洞府布下一个法阵,正好需要有人镇守阵眼、运转法阵,你们便负责此事,只要维持到今番战事结束――我战败身死、或北道盟退兵――你们便恢复自由之身,彼此互不相欠。 当然了,你们守阵之举估计瞒不住北道盟的高人,如果我战死,你们便四散奔逃去吧,北道盟恐怕不会原谅背叛之人。尽废修为得残命而归、奋力搏命九死难有一生,两条路自己选,我不强迫。” ------------ 第七百一十四章 守山护界 修行人的道法玄功若被外力强行废除,就等同变成废人,哪怕不伤及生机,今后想要重修道法是不能指望了,仅剩的寿元也不多,对于修行人而言跟处死没什么区别,而且还要在苟延残喘的寿命里体会这种凄凉,那还不如一剑了断性命来得痛快。 留给完颜照等人思量的时间不多,其实两条路几乎都等同死路,奋力一搏未尝没有转机。 “我等愿追随瑜首,镇守法阵。”完颜照说道:“只是……还请瑜首给我等一个明确的答复,你与云海仙宗到底有何关联?” 事到如今,隐瞒已无意义,咸瑜只得明言:“我的确是云海仙宗门人,师尊名讳怀静。此番前来北荒,最初是为追随师尊往无穷渊勘察水文,为日后纾解九州水患,只因一时之差,方有如今境遇。我之所为,与云海仙宗并无关联,更非师门尊长遣命。” “原来是‘青峪水圣’座下高足!”完颜照等人纷纷露出惊叹表情,“过往作为,是我等无知冒犯,还请瑜首见谅!” 咸瑜略显悲意地苦笑一声:“待得你我众人有命熬过这一关,再说见谅不见谅的事吧。这四枚玉符令你们各执一枚,在阵眼之地施法御器,自然能发动法阵之力。切记,无论面对何种攻势,施法运转只可绵绵若存、四方平衡,否则一旦失衡,符令破碎、阵法自解!” 言罢,咸瑜带领四人前往各处阵眼,指点了施法运转法阵的要义。这道护山法阵是咸瑜从云海六合阵中变化而来,根本在于运转钟山洞府那浩大深沉的地气,接引天机地气、驱役风云之变,待得时机成熟、功行圆满,便是反击之时。 只可惜这样的法阵布置尚显粗略,变化精微不足,如果给咸瑜多一些时日,再或者守阵之人是他同门,那么山外的修行人再多一倍,他也不必畏惧。 这种想法也就只有咸瑜会有了,天下修行同道,没有多少像云海仙宗门人这般,对斗法杀伐一事如此熟稔,也难怪修行同道对云海仙宗向来忌惮。明明人力物力相差悬殊,咸瑜也有办法力挽狂澜,换做是旁人,怕早就抛下劳工遁逃远去了。 完颜照四人各安本位,御使玉符令发动法阵,一股庞然浩荡之气充塞天地,笼罩钟山洞府一带,修行人元神有感,便会觉有隐隐风雷回荡,诸般道法玄功若不刻意敛藏,恐有散离剥夺之虞。 其实法阵本身并不会剥夺他人法力,只是世间诸般法术玄通,都是天地灵犀之变,也终将散离、归于天地,咸瑜布下的法阵不过是加速这个过程。 有此法阵守护,前来攻山的修行人便不会只在山外遥隔相击,而是在大军掩护下靠近钟山洞府。如此一来,咸瑜便可发挥地利,与北道盟短兵相接,减小敌我差距。 为了尽可能发挥法阵妙用和集中战力,咸瑜将所有劳工调往钟山洞府内外,布置防御工事。钟山洞府是烛九前辈所打造,虽说道场福地精妙不如碧亭山,但整座山体都是经过大法力祭炼,就算北道盟强攻钟山,也不至于山体轻易崩塌。 但咸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要率领一支精锐人马,在九龙岭中穿梭诱敌,利用原有的地利布防设陷,将战局尽可能拖延开来,耗损对方实力。 …… 北道盟大军动作,在炮火的掩护下,对九龙岭发动一轮又一轮的炮击,炮声连绵如同狂啸不绝的风声。树木折断、泥土翻飞,很快就将一面山岭轰得只剩残木硝烟。 炮声渐息,战车与兵士交相而进。一开始北道盟军队并未受到阻击,直到渐行渐深,遭逢狭隘岔道,阵型前进缓慢下来。 轰然一声,峡道上方连绵惊爆,无数巨石崩落,裹挟雷火而下,北道盟兵士瞬间惨亡数百,峡道退路被封,进退不得。 山甫崩,地又裂,峡道谷陷,早已被凿空脆弱的山根,伴随裂陷的峡谷,使得两侧山岭骤然下陷,瞬间掩埋峡道之中的兵士战车。 看着自远方升起的烟尘,北道盟军营之中,青虺尊端坐不动、面无表情,一旁的北道盟成员喟叹道:“这……看来叛匪也是早有防备,这样单纯派军阵深入,恐怕一枪未开就已全军覆没,如此进攻毫无意义。盟主,还要继续进军吗?” “继续。”青虺尊仿佛对远方战况熟视无睹:“本就不指望能够轻易攻入九龙岭,叛匪不过一群凡俗劳工,为首邪道也仅能仰仗地利,且待防御工事损耗殆尽,我们再动手不迟。” 同行的一名修行高人运极目力远眺,皱眉言道:“我观九龙岭深处云气翻涌、风雷聚散,似有玄妙阵式展开,笼罩了一座山头。想来便是那匪首所处,不如我们结阵飞天而往,擒贼先擒王,也省得其他无谓功夫。” 青虺尊冷笑言道:“刘护法若想去,自便就是!” “青虺尊,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护法质问道。 “明知对方依仗地利结成法阵,还要迎头冒进,此等愚行吾不为也。”青虺尊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天下修行各派的道场福地,哪个不是有法阵禁制所护?难道就是这么容易进攻的不成?要是这样,赤渊山总坛不早就被攻破了?” “青虺尊!你是打算无所作为地拖延下去吗?”刘护法抬手指喝:“你可别忘了,是赵副盟主要你剿灭叛匪的!如果你再不进攻,我便上报赵真人,让他老人家来治你!” 青虺尊闻言,眉宇间散出一阵浓浓寒意,龙威隐而不发,只抬眼瞪视一霎,便惊得刘护法怔愕不语,直到青虺尊收敛龙威,刘护法这才回转清醒。如果方才青虺尊真的要对付自己,那别说什么靠山仰仗,一瞬间就能取刘护法的性命,然后再将责任推给九龙山叛匪,那么刘护法就算是白死了! “在这里,我才是统帅!”青虺尊沉声说道:“你要是不满我的指挥,便让赵真人换将,我不介意!” ------------ 第七百一十五章 青虺龙尊 青虺尊在北道盟中的地位十分尴尬,他实质上只是一个光杆盟主,盟中听他号令的只有少数修为实力不值一提的微末之辈,左右盟卫与四大护法皆非他的部属,与他一同前来甚至有监军督促之意,显然对他并不完全信任。 北道盟中,真正掌握话事权的乃是赤渊山赵家父子,传闻赵天庭之父赵真人乃是乾朝末年供奉院一员,昔时国师冯华真人也对北荒广漠之地抱有希冀,期望有朝一日开垦北荒、壮养国力,所以派遣赵真人及其弟子前往北荒游历调查。 只可惜后来乾朝国祚几乎中断,国师败亡,供奉院集体南下沪海,赵真人遗留北荒,失了效忠对象,又担心天王教寻来,干脆就留在北荒广漠、自行经营。 赵真人在赤渊山落足,算是就此开宗立派,门下弟子不多,也不算进取心特别强烈的宗门。其亲子赵天庭受父溺爱,常能得北荒天材地宝以及道法修行指点,天资非凡、进境迅速。 赵家父子行游北荒,恰逢遭遇瑞兽青虺化形渡劫,化龙天劫猛烈非常,青虺渡劫完毕之后伤势沉重,赵天庭欲趁机将其斩杀,夺虺龙周身天材地宝以及龙珠为用,却被赵真人所阻。 赵真人此举绝对算不上有好生之德,其实他一直不甘寂寞,当年在乾朝供奉院中,他的道法修为丝毫不逊冯华,只可惜缺乏九龙神火罩那样的仙家法宝,又没有足够广泛的交游人脉。来到北荒落脚之后,赵真人痛定思痛,有心要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 北荒广漠与九州腹地不同,人烟稀少且妖邪混杂,多的是目无法度之辈,如果只是做像悲风妖王那等人物,定然是难以长久。赵真人有收拢人心之念,于是亲手救治青虺,收为护法侍者,使其对自己忠诚效死。 只可惜后来因悲风妖王之举,引得九州修行各派联合北上,又有齐德仲从中擘划,使得妖族门派天狼城加入红山议会,正式成为九州修行界一员。在赵真人看来,此举可算得上大大抢了自己的风头,自己修为虽高,可是在北荒广漠彻底沦为二流角色,无法左右大局时势。 赵真人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当世修行高人之一,尤其是在当时那种乱世,自保比显耀更为紧要。赵真人不愿逞能争锋,只得在赤渊山沉寂下来,偶尔招徕北荒之地的修行散人,缓缓壮大赤渊山势力,以待未来有所作为。 然而后来云霄、云霁等人迅速崛起,天王教与楚国相继覆灭,九州盟定鼎天下、六合混一。尤其是云霁手段之强硬凌厉,借云海仙宗与九州盟,镇守四方门户、监察天下修行,颇有君临世间之姿,让不少劫后余生的修行人忌讳莫深,赵真人几乎是被齐德仲一脉师徒压制了大半生,积郁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九州水患积年不断,白莲教自祸乱中渐渐崛起,赵真人恐怕还没那么快动心转念,加上九州盟中亦有蠢蠢欲动、图谋不轨之辈,让他明白时势已渐趋靠拢自己一方,当即策动门人与修行同道,开始组建北道盟事宜。 赵真人自己没有公然执掌北道盟,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很多是不宜公之于众的,所以让自己的儿子赵天庭参与其中,但也不是担任盟主之位。在赵真人心目中,北道盟盟主不过就是任由他操纵摆弄的傀儡,最初遣人邀请天狼城主云缘,赵真人早就知道事不可成,那也是别有用心的试探罢了。 不过天狼城主的身份地位,让赵真人联想起跟随自己多年的护法侍者青虺,毕竟北荒情形特殊,光靠修行人无法集聚更大的势力。青虺乃是世间难见瑞兽,若由他来担当盟主,定能吸引不少妖异精怪归附投靠。 而且更重要的是,青虺对赵真人的忠诚只得信任,如此一来也不算将北道盟交给外人,自己儿子赵天庭必要之时也可作为监督掣肘。至于剩余的左右盟卫、四大护法,也多是赵真人过去百年间收拢结交、指点培养的人才。 看着自己一手创造的北道盟,赵真人意气风发,若论势力,北道盟已然不弱于当年国师冯华一手创立的供奉院,而且还有白莲教此等外援,挑动九州盟根基是迟早的事。 至于升格为青虺尊的瑞兽,一开始在盟主之位上完全只是受赵天庭与各位护法摆弄的傀儡,偶尔遭遇不肯合作的硬骨头,就让青虺尊这个盟主出手。虺龙之威所向披靡,青虺尊虽是盟主,却更像是北道盟四方征伐的绝佳利刃,而非首脑。 但青虺尊也不是傻子,他过去只是相对单纯了一些。毕竟身为化外瑞兽、不通人事,都是由赵真人慢慢指点教化,跟在赵真人身边又不必思考太多。 如今坐在这盟主之位上,青虺尊才慢慢学会待人接物、经历世事,而他最先学会的,便是伪装。 赵天庭在北道盟中,一向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依仗赵真人庇荫作恶多端、嗜色如命。赤渊山中有一处狐姬馆,就是赵天庭藏纳禁脔宠姬之所,都是他肆意掳掠而来的美貌女子,其中不乏女修,不过那多是看重赵天庭的身份,主动委身有所图谋的心机之辈。 只要赵天庭在赤渊山一日,每夜都会传出回荡山野的荡人心神的欢爱之声,赵天庭乐此不疲。深受其扰的北道盟成员向青虺尊诉苦,盟主便亲自向赵天庭诉说请求,孰料被对方一顿羞辱责骂,还口口声声说青虺尊不过是他赵家的奴仆,在姬妾面前让他斟茶递水、擦拭秽物。 经此一事,青虺尊便算是真正认清赵真人父子都是何等人物了,尤其是青虺尊十分清楚赵家父子暗中图谋之事。这样的一个北道盟、这样的一个盟主,青虺尊一目了然。 看着远方九龙岭中烟尘滚滚,青虺尊身形不动如山,内心波澜渐生。 ------------ 第七百一十六章 乱枪打死 眼见北道盟大军接连折损,万把来人进攻九龙岭就像往湖泊里撒一把盐,转眼间就消融无踪,而且山中叛匪有修行人助阵,北道盟大军就像眼盲耳聋的迷途孩童,被人玩弄于掌心而不知,双方战力根本不平衡。 但战场上的事根本就不会讲平衡,能十个围殴一个,就绝对不会单挑;有陷杀敌军的地形,那就让敌人葬身其中、万劫不复,这才是对己方兵士性命负责的作为。 咸瑜带领精锐人马在九龙岭各处接连伏击北道盟军队,一连鏖战四五日,期间休息不过数个时辰,众人皆是疲惫不堪,咸瑜自己施展法力、催动法阵也是大耗神气。眼见大军溃退、士气尽丧,咸瑜带领众人回转钟山洞府,准备依仗护山法阵继续防守。 残兵败退,能够活着走出九龙岭的只有千余人,稀稀落落全无队形军容,刘护法看见这一幕,怒声斥责青虺尊道: “你看看,这就是不随军护持的结果!你究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你如果不攻山,我去便是!” 青虺尊闻言理也不理,眼睁睁看着刘护法率领着自己的弟子直往九龙岭而去,剩余人等也目目相觑,不知所措。 刘护法原本只是一名北荒修行散人,平日里在自己的洞府中清修,在受赵真人之邀加入北道盟后,体验到身居人上、享受供奉的滋味,他也是极力策动网罗北荒产业的盟中高层之一,同时也收了许多门人弟子,实际上都是供他驱使的仆从罢了。 此番北道盟进攻九龙岭,便是要一举歼灭叛匪,谁料赵家父子都没有参与,而青虺尊态度暧昧不明、迟迟不进,刘护法有心争功,干脆自作主张进攻九龙岭。 刘护法率领七名弟子在山林中掠地如飞,直奔钟山洞府而去。任谁也能看出,被法阵保护的那座山头就是叛匪巢穴,而他手中正有一件威力强大的符器,乃是赵真人所赐,名为碎岩锥,一旦发动能钻破山岭,深埋岩层之中再爆发开来,威力足可摧山拔岳。 只要直接将山头夷为平地,管他什么法阵,即刻化为乌有!到时候刘护法再大显神通、斩除叛匪头子,他之功劳定当受到赵家父子重视,甚至取代青虺尊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刘护法已是喜上眉梢,他催促弟子、再施法力,飞快接近钟山洞府。 护山法阵并无壁障之隔,刘护法轻易闯入其中,更是对叛匪头子不屑一顾,对弟子笑道:“看来这叛匪头子也不过尔尔!方才山外远眺,只觉云气涌动,还以为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阵势。就近一观,原来只是虚张声势,显然是能耐浅薄,试图以此吓阻我等。来啊,且看为师如何破此阵势!” 正当刘护法满腔意气之际,远方一阵连绵枪响,毫无征兆的弹雨倾盆而下,等到动念施法护身之际,身侧好几位弟子就已被射成筛子,飚散飞溅的血肉让刘护法愕然一瞬。 弹雨过后,一阵破风声响,十几个茶碗粗细的竹竿如同弩箭飞射而至,却纷纷偏差插落在地。 刘护法见弟子惨死,却没有多少悲伤,反倒是恼恨叛匪暗袭手段,见得竹竿偏差,不怒反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乌合之众,还有什么手段,尽数使出!你家爷爷我还想看你们耍猴戏!” 话声刚落,周围竹竿纷纷鼓胀碎裂,内中无数铁砂弹丸崩散而出,刘护法早有预料,抬脚跺地凝摄周遭,仿佛一切事物都静止下来。 随即地上一阵电光破土而出,散乱的铁砂弹丸就像一座狭仄法阵,电光瞬间接连所有弹丸,化作雷网缚击阵中之人。 如此接连不断的变化,让刘护法也颇为应接不暇,别说出手反击,眼下连护身自保都要竭尽全力,而跟随他前来的弟子更是被电光贯穿身形,数息之后便气绝倒地、浑身焦黑。 电光雷网维持不过数息,两侧山头高坡之上便出现数十条人影,纷纷抬枪瞄准刘护法。刘护法勃然大怒,正准备抬手施法尽诛叛匪,远方又是一条粗长竹竿飞射而来,这次刘护法不再迟疑,抬手施法定住竹竿,于此同时两侧枪声齐响。 刘护法咬舌提神、催谷法力,周身光华鼓荡挡住所有子弹。却见眼前被定住的竹竿一阵颤动,竹节尽破,一枚幽绿光珠径直从中贯透飞射而出! 刘护法欲施法再挡,却觉自身法力被幽绿光珠一照,顿感衰弱难运,当他正想喝破“通灵玉”三字,第二轮枪响再起,这次他可无法全部挡住了,当即被连连射中,血光飞洒。 护身法力大弱,又未曾专门修习去知金身之类的道法,刘护法的肉身庐舍不比普通人坚硬多少,加上接连伏击交错,刘护法再也难以自保,当场被乱枪打死。 “停!”山林中一阵高喝,阻止了两侧高地上开枪夹击的劳工,咸瑜这才缓缓从远处林木步出,抬手摄回了潜龙珠。 此时再看刘护法,只余一息残存,被乱枪打得十几个窟窿,身子几乎要断成两截,仍然口喷血块地骂道:“无知叛匪、邪魔外道……北道盟不会放过你的!” 咸瑜面无表情,隔空弹指,刘护法脑袋一扭,彻底丧命。咸瑜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再解释一番自己的作为么?那才是浪费口舌。 这次伏击全过程,咸瑜没有消耗太多法力,主要是设伏精妙与众人合力,最后刘护法也主要是败亡在乱枪之下。 咸瑜没有浪费,在刘护法的身上搜出了两样东西,一件是短刀模样的法器,另一件是贴着封印咒带、如同冰锥模样的符器,隐约可感威力巨大。 那短刀法器在咸瑜眼中实在是粗陋得可怜,毕竟刘护法过去只是北荒的修行散人,不指望能有咸瑜这样的宗门传承和炼器指点,很多修行人一世修行也就是一两件法器,多了也用不过来。 倒是这冰锥符器,绝不像是刘护法的修为能够炼制的,想来这便是他敢于攻山的底气所在,只可惜还没施展出来,就被咸瑜联手劳工所杀。 ------------ 第七百一十七章 造化自然 “哦――小鱼儿不差嘛。” 仙壶洞天观云亭中,烛九发出一声赞叹。 云霁与烛九斗法百日,此前双鸭山劳工尚未起事,如今斗法方毕,云霁利用圆光镜观照九州寰宇各地情形,回溯百日以来情形,眼下正好是咸瑜设伏击杀刘护法一行师徒。 烛九对咸瑜巧妙手段甚是赞赏,而云霁则神色淡然不变,其中一面圆光镜中光景变化,正好照在北道盟盟主青虺尊身上,光影闪灭间,隐约能见青虺尊周身有虺龙原身虚影。 “摄景万方、移光溯影、照彻真灵,镜子还有这样的玩法?”烛九虽满是打趣的口吻,但寥寥几言便说清了云霁身前这十几面圆光镜的妙用。 九州盟有万方圆光镜作为联络通讯的工具,而以云霁炼器之道的境界,自然能够炼制出比寻常圆光镜妙用更为深广的法器。眼下观云亭中悬浮自定的十几面圆光镜,便是拥有遍照九州寰宇的妙用,与太华门的浑天星斗相类,不过用处更广。 浑天星斗是能够独立御使运用的仙家法宝,观照九州寰宇深浅远近,但看施法御器之人的修为。如果是像寒空那样的地仙高人,九州寰宇自是遍照无碍,但施法观视消耗法力也非比寻常,如今安置于太华门的宗门洞天之中,能够更好地运用。 而云霁所炼制十几面的圆光镜,实乃同一件法器的分化变幻。圆光镜借天衍玉锁疏发地气开光祭炼,只要在九州寰宇之内,便可遍照万方广域。同时圆光镜能够发挥修行人洞虚清明、法眼观照之功,镜中光影能够照出青虺尊原身形貌,非是圆光镜本身妙用,而是云霁有此眼力,自然能在镜中显形。 云霁在御使圆光镜的同时,也在不断祭炼其妙用,此器若与仙壶洞天灵犀相合,就算无人刻意御器,也自行遍照九州寰宇各地。这其实已是云霁欲留于后人的福缘。 而且此器厉害在于,圆光镜正照在青虺尊所处之地,青虺尊本人一无所知,没有特别的感应。有他人眼神视线注意,当然会引起修行高人警觉,但若这等视线来自天地之间,那么境界未足是不可能感应察觉的。 除非地仙高人以上,刻意收敛神气形迹、或藏身仙家洞天,否则照样会被云海圆光镜照出身形,无法隐匿躲藏,尽破世间隐踪藏形的道法。 冥冥之中,云霁的炼器境界已渐媲美其师齐德仲,云海圆光镜的妙用不逊色于六合仪。以云霁的修为御器施法,凡圆光镜照彻之地,能让自己的法术攻势凭空出现与九州寰宇各地,来之无端、去之无迹。甚至以圆光镜开辟穿行门户,让别人随意穿行九州寰宇。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炼器功夫能够做到,而是对天地玄理、炼器之道的参悟跨越到一重更高的境界,云霁所炼制的法器,已经开始对九州世界天地玄理的根本造成了前所有未的变化,即便寻常修行人根本无法察觉。 云霁的成就,是祸是福一时难窥完全,至少在未来,有些过去做不到、或者难以做到的事情,会变得容易乃至于寻常。而天地玄理的微妙变化,也有可能会产生一些过去九州世界不曾有过的新事物。 难道是云霁创造了这些未知的新事物吗?非也,实乃天地造化、自然而然,就算无人力干涉,天地世界就不会自然造化么?云霁的修行究其根本也无非道法自然。 而这些都还只是烛九在见识到云海圆光镜之后方才领悟透彻,眼前这名专注镜中光影的凡间修行人,不声不响改变了一方世界天地玄理,却又不受天地玄理所斥,也没有天劫降下。难不成他已证仙道不成? 云霁没有理会烛九的疑惑,他轻弹手指,传音山中说道:“怀英,立刻动员云海仙宗所有门人,依照为师安排行事,不得拖延!” 怀英早已准备多日,此刻听闻师尊传音,立刻飞身仙壶洞天上空,随言化境告知门人各处职司,众人得令陆续以穿行门户直接前往碧亭山道场,转眼之间仙壶洞天已无人迹。极少数至今仍在闭关的门人,也在其洞府静室门前留下心印,出关自可明悟。 “哇!这可是大动静啊。”烛九在一旁装模作样地说道。 “怎么?你还想阻止我么?还是说八部天众由你对付?”云霁问道。 烛九抬起一根手指,闭着眼笑眯眯地说:“可以啊,只要你求我,我立马帮你把那什么白莲教、北道盟、八部天众,统统拍成齑粉,省得你云海仙宗的门人征战殉亡。” 云霁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但脸上并无笑意:“你会帮早就帮了,无非一念之间,谈何世人相求?你到现在还在试探我,总想诱我开口求助。天上仙家对我、对道统传承、对世间凡人,还真够小心谨慎的。” 烛九收起调笑,轻声答道:“因为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云霁沉默一阵,抬头仰望不知看向何方,然后说道:“天上仙家以为要靠他们才能点化凡夫、解救苍生,殊不知他们自己才是被点化之人。” 烛九笑问道:“怎么?你觉得以你的境界成就,真的有资格点化超脱仙家?” “当然不是我来点化,不过你这么一问倒是让我明白,你们的确需要点化,而点化你等的不是我。”云霁正要转身离开,又回过身来说道:“我提示你一句,究竟是因何缘法引得你下界临凡的?想清楚此间因果,一切便已明白,这样你也不算白白下凡一遭。” 说完这话,云霁转身离开,云海圆光镜随之消失,仙壶洞天中所有法器,只要眼下无主,也统统化作冲天流星飞射。 观云亭中,只剩下烛九一人静默无言,云霁的话说出来平平淡淡,可是落在烛九耳中不啻九天雷劫。仙家下界定有缘法,烛九乃是受众仙请托,欲寻太华仙家化解万界大劫。奈何遍寻太华不得,烛九则打算亲自出手了结。 ------------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太华三仙 烛九飞升超脱、成仙证道之岁月犹比太华仙家久远古老,甚至早在上一次万界交互之前便已求证超脱,与上古先贤圣人一道,将入侵九州世界的邪魔或斩灭、或驱逐。 若论仙家修为,烛九已非尘俗凡夫所能想象,双眸开阖间便可随心创造一方天地世界,这是何等超凡伟力?甚至比云霁的师尊齐德仲还要高超得多,放眼诸天众仙,烛九也是最为顶尖的仙家之一,早已安享长生逍遥。 万界交互、九州动荡,仙家早有预见。太华仙家过往一贯牵涉尘缘深重,一百多年前下界行走,点化了齐德仲,借其手除去了如龙霄佩此等孽障,如此也省得其他仙家涉足尘世。 然而伴随齐德仲于阿瓦隆世界设局,引得群星旅团大举动作,齐德仲以造物之功破了群星霸主的主神王座,灭世劫波动摇万界,群星闪灭、诸天震动,引得不少超脱者纷纷降临各自出身世界,要阻止万界交互继续波及。 超脱者不论是谓仙家、佛果,亦或是天使、诸神,各显名相于凡尘万界。一些已然消亡的世界,如果还有残存的生灵族类流落异界,也会有超脱者降临指引,甚至不乏有亲自动手创世造物,以给生灵族类留下一片新世界。 但是此等作为并未从根本上解决万界交互,甚至还在不断推动万界交互。原来一方天地世界的诞生与破灭,本就在推动无涯之间所有世界的相互交汇,就像汪洋波涛中的浮沫,其生灭皆是推动其他浮沫接触交互的动力。 也就是说,万界交互这个状况,自凡尘万界自行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世界的诞生与毁灭,都只会加速这个过程,却无法阻止。 有些事不亲身经历印证是无法尽窥全貌的,尤其是在这万界交互发动的洪潮之中,超脱者才能更清楚地领会到自己作为所带来的结果,然而此刻却早已脱身不得。超脱者动念下界、牵涉尘缘,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既然怀有了结万界交互所引发劫数的念头,那便是愿心发端,愿心不满不得复归超脱。 而且超脱者降临凡尘万界、显形驻世,便是有形有相,无论是何等名相形态,总归是可以被感应、被揣测、被捉摸,甚至是可以被消灭的存在,这也是超脱者降临凡尘的劫数。这么多超脱者纷纷降临,这便是诸天万界的无边杀劫,已经将所有降临者卷入其中。 发觉凡尘万界局势混沌不定、天机蒙尘,众仙也有动念欲作为者,不过数千年来,除了极少数因独私求证之心而下界的仙家,就只有太华仙家频频下界。一些关乎九州道统存亡的危机,也多是由太华仙家牵头、或假借凡尘修行传人之手来解决。 太华仙家下界已有百年,但此刻正逢万界劫波未定,众仙却突然找不到太华仙家的踪迹。据说太华仙家下界前所言,其三位师尊与法座本位上消失,可能是下界行走去了,太华仙家不明其中缘由,动念究竟,于是也下界临凡,寻觅三位师尊形迹。 现在好了,三位师尊找没找到,众仙不知,可是连太华仙家也消失了,众仙也只得找一位仙家高人,托付其下界护持九州世界,随机应对诸天万界劫数。找来找去,也就只有烛九这等古老仙家堪当重任。 仙家下界无所谓强迫命令,烛九能受众仙请托,也必是自己动念发愿下界,因为讲到开辟天地、创世造物之功,烛九在诸天众仙间,也算是位列前茅。能与之相提并论者,也只有太华仙家与道陵天师等寥寥数位。 烛九有遍照万界的烛照法眼,奈何下界之后仍是找不到太华仙家形迹,只得来到九州世界,化身一名女子形容,来到上古之时自己一度栖身之地――钟山。 作为上古钟山之神,烛九的洞府受玄妙法力所环护,像此等上古仙家修行福地,别说外来事物无法侵扰,甚至有隐蔽天机、杜绝人迹之妙。至于九龙岭之名,无非后世凡人的称谓,古今名相之变再寻常不过。 烛九对咸瑜自称是闭关数甲子方出关的修行高人,其实他们二人初见时,烛九刚刚降临九州世界不久,挥挥手将九龙岭山川形貌、天机地脉重塑一番。正好感应到咸瑜的到来,察觉一丝玄妙龙气,沿线索追溯其上,自然牵连到云霁身上,这才方有二人斗法的经历。 烛九从咸瑜身上看见人间修行道统断绝的萌芽,而从云霁身上看见了九州世界崩毁覆灭、诸天万界重归混沌的隐约预兆。其实此二者算是一回事,如果万界尽灭,那么诸天众仙留下的道法传承也化为乌有。 但是今时今日,一切天机数衍都变得混乱不定,烛九纵有烛照法眼也不敢肯定自己所见,所以她亲自出手试探云霁一番。如果云霁败于其手,烛九会将云霁封印在仙壶洞天之中,然后自己直接在九州世界显圣,接掌一切护世救世之责――这是诸天众仙共商托付。 可云霁的强大早已超出诸天众仙预料之外,身处凡尘,就连烛九也无法胜过云霁,诸天众仙见证斗法也默然无语,仙家总不会一齐降临阻止云霁的行为,众仙无此缘法,更不会动此自寻殒落之念。 云霁在离开仙壶洞天之前提醒烛九的话十分玄奥,若回首观望,烛九到底是因何降临凡尘?――是为寻找太华仙家、共商化解万界劫难。那太华仙家又何处去了?――是为寻找他的三位师尊。 那这么说来,云霁是看出太华三仙的来历与去处了?烛九不免疑惑,若说诸天众仙的“名望”,太华仙家犹在其三位师尊之上,就像如今齐德仲与他的弟子在九州世界这般声威,又有多少人知道齐德仲最初从何人得授道法传承呢? 烛九动念回摄,仿佛太华三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诸天之中,毕竟仙家相处不似凡间亲朋邻友,但除了太华仙家本人,诸天众仙又有谁见识过太华三仙呢? ------------ 第七百一十九章 四方劫动 九龙岭外,青虺尊犹然端坐不动,他早已感应到刘护法的败亡,只是来的比预料中更快,那名叫做咸瑜的云海仙宗门人,的确不可小觑。 青虺尊过去虽未曾与云海仙宗打过交道,但也了解这个宗门传承非凡所在,绝不是寻常修行门派所能比拟。如今随便一名不起眼的晚辈弟子,就能煽动劳工叛乱出逃,来到九龙岭中周旋游击,将数千兵士困杀其中,更别说过去前往追捕的北道盟修行人,连一个活口都没法逃脱。 一名晚辈弟子便有如此能耐,那若是整个云海仙宗一齐动作,北道盟恐也是不堪一击,届时青虺尊的这个盟主头衔也不是自保的本钱。 “盟主!刘护法他莫不是失陷山中了?”另外一名护法已有察觉,“如此下去难尽全功,倒不如我等一鼓作气、聚众而攻,我就不信山中叛匪能够支撑多久!” 青虺尊站起身来,淡淡言道:“不必!你们收罗残兵,就在此地驻扎观战,以防山中叛匪逃逸。” “盟主莫非是要亲自出手吗?请让我等一同,众人结阵合力,胜算更高!” “盟主命令,岂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青虺尊回头一眼,龙威乍现,震慑众人不得言语。众人这才醒悟,纵使赵家父子如何把持北道盟,视青虺尊为傀儡驱使,也不是他们这些江湖散人能够轻视青虺尊的理由。 青虺尊孤身一人前往九龙岭中,没有化龙飞天,足不沾尘飘然而行,转眼间便看不清他的身形。剩余的护法盟卫等人开始收罗残兵,聚集一同。 然而此时地下却突然发出一阵阵闷响,有如地龙翻身,带动地表震颤,众人还以为是九龙岭叛匪出手,正打算合力施法,却不料数十头巨大而怪异的畸形异虫冲出地表。 伴随地表缺口,无数异虫蜂拥而出,北道盟残兵猝不及防,被万千异虫撕咬吞噬殆尽,刹那间血肉横飞,仅有的少许枪声还击,很快就淹没在哀嚎惨叫之中。 至于负责驻守的北道盟护法等人,见得眼前异虫突兀而现,各自施法斩杀异虫,然而杀得一两头,随后便是百十头如潮涌现,一些法力运转不及的修行人当场就被撕成碎片。只存寥寥十余人心神清明,赶紧逃离营地、四散而去。 正当异虫疯狂肆虐之际,天空中出现两道身影,正是云缘与怀乙,云缘见得地上异虫如海,又惊又怒道: “此地距离我所构筑的防线足有两千多里之遥,异虫怎会突现于此?” 怀乙看着四散奔逃的北道盟修行人,又抬眼望向九龙岭中,说道:“那青虺尊已独自一人往九龙岭而去,显然他是预料到这般情形的!异虫突现,北道盟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狠,连盟中成员也不放过。” “怀乙,你先去擒下逃窜的北道盟成员,顺势围绕异虫出现之地布下法阵,不能让他们蔓延开来!”云缘当机立断道:“异虫钻地千里而至,恐怕染指不止一地,我要亲自解决此事!” “云缘师叔保重!”怀乙此时再无半分嬉笑放荡,纵身化光而去,几道法器光华舒展,如同琉璃罩倒扣在地,横径数里,彻底将异虫出现之地封禁起来。 而云缘也不多废话,浑身血禁法力沸涌,化作一线红流飞陨落地,一阵血赤妖风如万千刀刃攒动。血赤妖风所过之处,百千异虫肢体破碎,禁绝生机。 与异虫漫长的斗争过程中,云缘总结出应对异虫的方针――那便是不遗余力地将其彻底摧毁。 这种来自异界的邪物,数量庞大的个体并没有独立心灵,是一种只有破坏、杀戮与吞噬这等单纯念头的邪物,根本不存在使其回心转意的可能。 云缘过去在北荒西陲营建了漫长的防线,试图围堵并不断压缩异虫的活动范围,没想到自己仅仅离开一段时日,异虫便突破防线,直逼北荒深处。而且还出现在九龙岭之外,要说这跟北道盟全无关系,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而云缘如今最应该做的,就是首先遏止异虫灾害的扩大,他深知这种异界邪物为祸之猛烈,稍有放纵则不可收拾。所以云缘干脆冲入地底,借异虫钻挖地底同道,一路斩尽杀绝,杜绝异虫泛滥的可能。 至于怀乙则在地表施法,阻绝异虫向外界侵害,同时将逃窜的北道盟之人擒抓,如今状况剧变,北道盟罪责难逃。以怀乙的修为手段,三下五除二便抓住几人,剩下的多是负隅顽抗之辈,怀乙也不留情面,直接将其打杀了事。 将几名昏厥的修行人扔在一旁,怀乙催动法力,以龟虽寿当年所赐冰源石炼成的冰心玉壶,高悬在天化作冰云绝阵,壶口朝下吹出无穷寒风,所过之处万物凝冻、天地冰结,可纵使如此,绝大多数异虫还是生机未绝。 “此等邪物还真是顽强!”怀乙心中暗道,冰心玉壶施展开来,足可让一片天地彻底冷寂,其中生灵是死是活只在怀乙一念之间。甚至被冻结的生灵连心智也停顿下来,陷入冬眠蛰伏一般。 可怀乙没想到,这等异虫居然能够熬过此等冷寂冰寒,只是行动大为迟缓。怀乙瞅准时机,祭出阴阳乾坤圈,重玄道威激应天地灵犀,飞入冰云绝阵之中,阴阳相激之力震碎异虫躯体,绝不让异虫有一丝挣扎残存的机会。 异虫数量众多,怀乙小心运转着法阵与法器,将其彻底消灭根除,以防其逃窜。然而正当怀乙见异虫数目大减,正想往九龙岭中一观究竟,一阵悠长龙吟回荡天地,九龙岭深处青光浮泛、山川震动。 “咸瑜小子,你可别出事啊!”怀乙心中焦急,正欲再催法力将异虫彻底消灭,此时又生感应。 极北无穷渊中,异界门户开阖,九州世界仿佛也感受到强大存在的降临之威,整片北荒的天空染上一片异彩光华,而与此同时又有另外几股感应在别处与之共鸣,竟是四方异界门户同时遭受入侵! ------------ 第七百二十章 虺龙犀角 正当怀乙震惊于天地异象之变,怀圆光镜自行飞出,光影闪灭不定,似乎因为异界门户剧烈变化,九州禁制也产生前所未有的震动,圆光镜传讯因此不稳,但怀乙还是听见了掌门怀英的命令 “怀乙你速往无穷渊支援双尊,异界邪魔大举入侵九州世界,云海仙宗所有门人都参与阻击!” 怀乙焦急应答道:“可是咸瑜那小子如今正在与北道盟的青虺尊斗法,我” “眼下大局为重!这是掌门之命!”怀英喝道:“师尊业已动身往伏龙谷去,万窟城和鬼仙洞都有高人坐镇,倒是无穷渊形势最为迫切,你们只要能拖延一时半刻,待得师尊诛灭伏龙谷的异界邪魔,必能回头前往无穷渊!” 怀乙急怒问道:“那你们现在前往何方?” “原之地!白莲教非除不可!”怀英的声音似也能听出咬牙切齿。 …… 身处钟山洞府的咸瑜也感应到了波及九州寰宇的天地灵犀之变,但此时的他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山外的状况,端着雷火云纹铳,咸瑜运起全身法力,笼罩在一片激荡雷火之。 青虺尊孤身前来,实在是出乎咸瑜的预料。自从青虺尊步入九龙岭开始,便不再收敛自身神气,龙威充斥方圆天地,强大的威压让咸瑜这种水族出身的妖灵,感应尤为强烈,无端恐惧浮现心头,只得尽力收摄心神,却还是难以回避龙威惊扰。 咸瑜尚是如此,更别说钟山洞府的其他劳工,哪怕是一向最有胆魄的李二哥,这时也只能脸色苍白地背靠墙角,其余人等大多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别说集力量反击敌人,不被吓得屁滚尿流都算硬汉一条了。 龙威其实就是世间化龙之属的显相法身,有慑服万灵之能,只要展开于天地之间,几乎一切生灵都要跪伏拜倒。除非修行至离形去知,否则难以抵挡龙威震慑。 但即便是龙威亦有强弱高低之分,来者所展现的龙威超乎想象,甚至连周围天地都染上一片碧青光华,若不是有护山法阵,恐怕咸瑜自己都难以抵御。 咸瑜不能等到青虺尊走近钟山洞府才动,所以他施法御使雷火云纹铳,试图一击立威。 雷火汇聚,一线电光直逝而下,弹指之间便抵近龙威心,雷火轰然爆散开来,方圆数十丈草木山石被瞬间解离灰化,连焚灼的过程都不必有。高度集的法力足可破除绝大多数修行人的护身法力,如果将积雷晶聚集的雷火之威发散开来,足可引起连绵数里的不灭雷火。 正当咸瑜急忙运转神气,就听得山一处龙吟,引得山川震动,随即便是接连不止的树木折断脆响,一个巨大的碧青色身影朝山上飞来,裹挟狂风扑面而至! 咸瑜定睛观瞧,眼前是一条形态独异的巨龙,不似各种图册雕塑所见的鹿角鹰爪、蛇身鱼鳞,而更像是一头体型硕大健壮的蜥蜴,浑身鳞片翠绿如晶,背上一对展开逾十丈的蝠翼;满口利齿,巨口上方还有一根锋利尖锐的犀角,眼眉与头顶处有列骨刺突出,一直延伸至项颈和后背,似是脊梁一般。 这便是青虺尊的虺龙原身之相,强悍而暴虐,血盆大口有阵阵酸毒烟雾泛涌,双翼扇动引起狂风环护周身,凭其飞行自有护身之妙。 咸瑜心下惊骇,没想到方才一枪雷火之威不仅没能重伤青虺尊,还使其现出虺龙原身。正当咸瑜要再催法力射出最后一枚积雷晶,虺龙巨大身形凌空一摆,如同狼牙棒一样的尾锤扫落,轰然一击土裂山崩,咸瑜闪身躲避,仍是被强大冲击震飞。 青虺尊摆尾一击余势未歇,巨大龙躯落地奔驰,就像一架坚硬沉重的冲锋战车,头顶犀角朝着咸瑜刺去。咸瑜全身心运转雪青鹤氅护身之力,犀角一时难破,但咸瑜整个身子却被青虺尊一路冲顶,在钟山洞府各处横冲直撞,因其踩踏冲撞而死伤的劳工不计其数。 “孽龙!”咸瑜欲张口喝骂,但浑身神气激荡不休,光是施法护住自身便已用尽全力,只得眼睁睁看着青虺尊在钟山洞府内肆虐。 咸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状况比他预想更为恶劣。他布下护山法阵、聚集人与枪炮火力,就是为了防备法力玄功高深之辈。只要北道盟众修步入法阵范围,一出便弱了几分威势,此时再以枪炮夹击,咸瑜潜伏暗袭,足可拿下比咸瑜自己更强大的对,刘护法就是这么败亡的。 但有一种人不担心这样的阵势,那便是跟咸瑜一样的妖怪,而且是形骸体魄强悍难伤的妖王之流。如今青虺尊根本不和咸瑜较量诸般玄妙法术、你来我往攻防一番,而是直接现出虺龙原身,以强悍龙躯硬碰硬。 青虺尊顶着咸瑜一路狂奔,在人群当犁出一条血肉之路,最终朝着钟山洞府的一处山壁撞去,如此两相碰撞,咸瑜不死也残! 危急关头,咸瑜反守为攻,一道金色芒刃自周身迸射而出,竟是以毁器之法,强行将自己震离虺龙犀角,随即强忍伤痛御使渡海法舟化作金龙鱼遁逃开去。 随即钟山摇晃、土石飞溅如浪,青虺尊一头撞在山壁之上,就连经过烛九前辈**力祭炼的山体,也被虺龙犀角硬生生凿出一个深孔。 青虺尊缓缓抽出犀角,回头观瞧,地上有几块斧刃残片,那原本是完颜照的法器,被咸瑜没收为用。方才咸瑜为了自保,使得以毁器之威挣脱青虺尊的冲撞,但如此施为也会受伤,可总归比青虺尊一头撞成死鱼要好得多。 几十丈外,咸瑜滚落在地,金龙鱼变回胸前拇指大小的榄核舟,咸瑜只觉得形骸体魄无处不痛,从方才就不断受内外损伤,人身形容快要无法维持。然而较量原身体魄,咸瑜哪里是虺龙的对? “好一条滑溜游鱼,没能一击将你杀死,是我小看你了!”这时,虺龙口吐人言、毒气四溢,全然没有过去谦逊恭让之态,一副嚣狂横霸、龙威尽展。 公告:免费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进入下载安装!! ------------ 第七百二十一章 碎岩崩山 青虺尊缓缓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犁出的一条血路,说道:“真是弱小得可怜,以你的修为境界,何必在意这种蝼蚁?我等异类修行,难不成还要为世俗凡夫的冗繁生计耗力费心?当真愚昧!” 咸瑜缓缓坐下,背靠一棵倒下的树干,一边调息一边说道:“阁下已证龙身,的确可以逍遥世外,你既然觉得我之所为浪费力气,那你又何必阻拦?” “笑话!你杀伤我北道盟之众,我身为盟主当然要出!”青虺尊低吼道。更新最快 “这种话你自己相信吗?”咸瑜抬眼冷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战术安排,本就是要让北道盟大军和盟众葬身九龙岭,你从一开始就是要借我之铲除异己。我听说过你青虺尊,你虽为北道盟盟主,但也不过是赤渊山赵家父子的傀儡,如今北道盟倾巢而出,你恐怕也是心有不甘吧。” “无知小儿!”青虺尊缓步迈进,“妄图以口舌之利扰我心神,你还需多多修行!” “我如果真要摆弄口舌,何必说这些?”咸瑜伸握住雷火云纹铳,“我只要报出自己师门来历,恐怕你北道盟上下自会忌惮。” “你以为现在云海仙宗的名头还能吓住多少人?”青虺尊利齿上下咬合:“而且我现在就要杀你,云海仙宗未来就算报复,你也已经死了。性命丢了,一切都再无意义!我也不妨告诉你,如今云海仙宗自身难保,别说未来报仇雪恨,恐怕已将旦夕覆灭。” “果然。”咸瑜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你们北道盟和白莲教的种种阴谋诡计,果真是朝着云海仙宗来的。这样……也好,省得师尊他们一个个查究了,奸宄小人送上门来受死,哪里有纵恶为患的道理?” “小子,你知道什么?”青虺尊龙威逼人:“白莲教召唤八部天众降临凡尘,莫说你们云海仙宗,恐怕连九州世界也危在旦夕,你如今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劳挣扎!让这些渺小蝼蚁在灭顶之灾前还要受苦一轮,你也是痴迷之人。” “青虺尊,你无可救药!”咸瑜突然喝道:“如此心性,你不配为龙!” 言罢,雷火云纹铳立刻瞄准青虺尊击发而射。青虺尊深知此器威能,方才受其一击,其实并非全然无伤,只是凭着强悍体魄压下伤势,跟咸鱼闲谈几句,也是争取时间运转生元气,此刻二人都是两败俱伤。 在这个距离施展雷火一击,恐怕已是玉石俱焚的段,咸瑜的生死碍不着青虺尊,可他却不想在这种时候身受重伤。 青虺尊催谷生法力,全身碧晶龙鳞青光流转,却只有一道电光在护体青光之外四散开来,咸瑜居然虚晃一枪、趁远遁! 咸瑜当然不会跟青虺尊同归于尽,他是修行人,不是狂热的死士,如果不能保证青虺尊的败亡,那么他此刻就算再英勇也变得毫无用处。越是危关头,越不能丧乱本心,这就是步虚仙音的精髓所在。 钟山洞府外围有事先布置的大量陷阱,此前阻击大军都没用上,没想到青虺尊居然会选择孤身前来,咸瑜当然不能浪费这些布置。况且要是在钟山洞府范围内交战,只会波及到毫无反抗能力的劳工,倒不如将青虺尊诱使远去,利用陷阱稍阻几分。 咸瑜早就选定路线了,钟山洞府一带有水脉暗流,最适合他这种水族妖怪水遁。青虺尊反应极快,赶紧飞身追击,直接就来到一处山温泉,一条金鳞大鱼游弋其,青虺尊双翼一夹、向下俯冲,就像飞禽捕鱼,利爪一拢便抓住金鳞大鱼。 可是当青虺尊抓住大鱼瞬间就察觉异样,水一阵光影变幻,轰然巨爆,地底岩浆破土奔涌而出,就像一注泉流,全数泼洒在青虺尊的龙躯之上! 原来那金鳞大鱼根本不是咸瑜原身,而是他以渡海法舟变化而来,因为施法御器需要身心神气相合,青虺尊一时间竟也被迷惑,而咸瑜直接引动温泉底下岩基所设陷阱,岩浆悍然喷发。 九龙岭地底岩浆本就活跃,使得九龙岭气候温热湿润、自成一格,而利用岩浆喷发御敌,从一开始就在咸瑜设想当。 岩浆炽热,而且一经引动喷发,岩基就像皮球表面戳破孔洞,岩浆不受压制地接连喷发,青虺尊连忙施法护身,欲飞天脱离岩浆,咸瑜就在此刻现身,施法御使温泉下游溪流,直接浇在青虺尊身上。 尚未完全挣脱的岩浆被突如其来的溪水快速降温,渐渐凝结如石,但这根本无法阻止青虺尊的动作。他一声龙吼,震碎周围固结岩浆,远处又有一道飞光袭来,青虺尊不及闪避,正龙躯! 那道飞光是咸瑜从刘护法身上搜刮来的冰锥符器,虽然来不及仔细揣摩妙用,但是对于云海仙宗门人而言,施展符器也非难事,直接催动法力射出便是! 冰锥射出,一股无形崩碎之力化作圈圈气浪扫荡开来,咸瑜不管不顾,也懒得收束符器威力,任由其随意爆发,只要伤到青虺尊便可。 而身受符器之威的青虺尊却是恼怒不已,他知晓这件名为碎岩锥的符器来历,其是赵真人亲炼制。咸瑜的碎岩锥,肯定是从刘护法身上夺来,没想到自己都不曾拥有的东西,赵真人居然赐给了刘护法这等庸蠹之辈!而且如今还用到了自己身上! 碎岩锥威力巨大,其最恰当的用法,是收束符器之威,先贯穿坚实山体,然后再施法剩余符器威力,将山体由内而外震碎。此等符器同样可以用于进攻道场福地,破坏法阵禁制。 这么一件法器要是直接作用人身上,瞬间就能将活人震成一滩血沫,强大气浪四散,咸瑜借势而退,连渡海法舟都懒得收回,直接退往远处,再度祭起雷火云纹铳。 碎岩锥威力发动,震得周围山岭摇摇欲坠、岩石崩落,咸瑜趁再发一击,发动护山法阵,引雷火天降! ------------ 第七百二十二章 劫尽龙腾 一线电光直飚,积雷晶无视碎岩震波,直青虺尊龙躯,随即雷火爆散,与碎岩震波纠缠横飞,方圆山岭彻底崩碎坍塌,就连岩基也难承雄威,骤然下陷,形成一个巨大地底空洞! 这一刻,山崩地裂非是虚言。更新最快地形丕变,原本的温泉早已不见,换成涌动不止的岩浆池,周围尘埃漫天、余波阵阵,咸瑜退到百丈之外,周围山体犹然微颤不已。 咸瑜找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全身上下都是激战过后的灰尘,咸瑜没有浪费一丝法力祛除尘秽。方才那个陷阱,其实在咸瑜跟青虺尊对话间便已想好,温泉岩基脆弱,事前已有布置,碎岩锥倒是意外之举,恐怕连青虺尊也无法预料。 为了对付青虺尊,咸瑜用光了积雷晶,连自己炼制的渡海法舟也搭了进去,那种山崩地裂的巨大威力,渡海法舟也无法承受。 这样接连施展法力、抵受冲击,咸瑜伤上加伤,能维持人身形貌已是艰难,他赶紧服下一枚碧元生脉丹,好在自己还留有一,总算能够坚持下去。 然而不等咸瑜运转药力,大地又是一阵颤动,而且就像地底有什么庞然大物要冲出一般,震得咸瑜根本坐不稳身子,随即便是一条火柱冲天,化作漫天火雨再度落下。 一阵凄厉龙吟回荡尘埃之,酸腐狂风怒卷,现出岩浆池一条畸形怪龙,正是青虺尊。 此时的青虺尊早已不复往日神采,全身碧晶龙鳞几乎剥落殆尽,血淋淋的龙躯还有岩浆附着其上,烧起碧绿色的火焰。一对蝠翼肉膜残缺、骨骼碎裂,背上骨刺断折,整个龙头毁烂不堪,只剩下尖锐锋利的犀角闪烁着碧绿光泽,在浓烟浊浪间尤为耀眼。 虺龙发出凄厉的惨叫,全身鳞片尽碎、岩浆蚀身,龙血还不住滴淌,在岩浆化作雾气升腾,使得风尽是酸腐恶臭。这是虺龙的原身天赋,可以化转生元气为酸腐气液喷吐而出,能够腐蚀腑脏经络、败坏生元气。 咸瑜见状心暗骂不止,却不敢稍有迟钝,飞身欲退,自己眼下情形实在不宜再战,而对方也不比自己好,倒不如拖延一阵。 孰料青虺尊早有感应,龙头一摆,奋动全身之功,龙头犀角竟然脱体飞出、直射咸瑜! 犀角来势奇快,并且死死锁定咸瑜,连续贯穿重山岭阻碍,正咸瑜肩头! “噗”朱红飞溅,咸瑜当场被打回原形,一条丈二金鳞大鱼倒地不起,生衰竭。 青虺尊挣扎着从岩浆脱身,一路龙血滴淌,将所过之处的地面腐蚀出深浅不一的浅坑,拖着沉重残缺的龙躯来到咸瑜左近,抬其龙爪按住咸瑜的原身,骂道: “无知小儿!你原本也有化龙飞天的禀赋,为什么要相助那些蝼蚁!” 被伤痛震醒的咸瑜浑身浴血,说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青虺尊的血,他气息微弱地答道:“我不像你,不过是东海一条游鱼通灵成精,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蝼蚁高出多少……世间万物,无不是天地间一点尘埃,哪怕仙道成就,也是蝼蚁修成……堂堂青虺瑞兽,自然是听不懂的……你有着世间蝼蚁无法比拟的天赋,天生地养、自然造化,或许你便是因此,觉得自己高于世间蝼蚁吧?” 咸瑜越说越有精神,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之状,青虺尊闻言咬牙切齿,最后却缓缓松开龙爪,轻蔑笑道:“你要死了!你有化龙飞天的禀赋,我本该将你吞食炼化,以疗养伤势,但是听你这席话,我打算让你慢慢体会死亡的降临。” “我若死,请你不要伤及山劳工。”咸瑜说道。 青虺尊瘫坐一旁,口鼻龙血汩流:“我没那么心胸狭隘!再说了,如今九州大变、八部天众降临,北道盟估计也没几天气数了!” 咸瑜沉默一阵,问道:“阿甲是被谁所杀?” 青虺尊叹气道:“北道盟副盟主、赵真人之子赵天庭。你问这个作甚?何苦死前留此遗憾……” 话音刚落,青虺尊便察觉异状。虽说青虺尊从赵天庭拘摄的残魂了解阿甲的一生经历,但咸瑜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怎么就会向青虺尊问起阿甲此人? 更重要的是,伴随咸瑜的问话,青虺尊感应自然浮现阿甲音容形貌,此等段非是识念传音,而是随言化境。 若无离形去知修为,何来随言化境之功? 不等青虺尊警醒动作,天劫骤现。天雷、地火、风邪齐发! 只见咸瑜原身窜天飞腾,天劫滚滚而来,青虺尊躲闪不及,两根残翼被卷入天劫之,瞬间化作劫灰,任凭何等护身之力也难挡天劫之威。 青虺尊翻滚到远处,艰难地抬头仰望天劫,这种来自天地间最强大、最极致、最直接的力量,在青虺尊的意志深处留下无可磨灭的敬畏,即便是将其收复的赵真人也无法给他如此威压。 天地无亲私,咸瑜修行境界已至,扰动天地灵犀紊乱异变,自然引来天劫落下,就算他躲到仙家洞天里也无法回避。 然而天劫只伤世间生灵,天雷地火邪风所过之处,草木无伤,无端突现的天劫,直击咸瑜原身,刹那间骨肉消融,只留下最为精纯透彻的生,是天地间的灵性。 天劫出现只在弹指之间,劫相散去无踪,动荡未休的山川间,一团生菁华抟圆流转,伴随一声悠长龙吟,一条五爪金龙腾空跃现,口吐龙珠威震天下。 金龙身长百丈、凌空盘旋,缓缓低头望向青虺尊,却见晶鳞尽脱的虺龙早已奄奄一息,看着天上金龙的眼神散失了最后一丝活泛神采。 金龙发出一声叹息,霎时间阴云汇聚、雨撒大地,甘霖倾盆而下,浇灭山川动荡不安、酸毒煞气,就连青虺尊的巨大龙躯也被渐渐消融,重归天地之间。 雨过天晴,大战过后的九龙岭归于平静,金龙旋身腾飞,回到钟山洞府,落地现身者正是咸瑜。 ------------ 第七百二十三章 赤渊藏秽 此时钟山洞府内依旧一片狼藉,如李二哥等精锐这才勉强从龙威余韵中恢复神智,看见一条金龙从天而降化作了咸瑜,口齿不清地问道: “瑜、瑜首,你……方才那恶龙……” 此时的咸瑜还是那身鹤氅,雪青色中隐有金光流转,鳞纹清晰可见,头上多了一顶蟠龙金冠、穿云玉簪,气度威严不容侵犯,哪怕相貌一模一样,却又好似换了一个人。 咸瑜不语抬手,远方一道碧光被招摄而至,落在掌中是一根三尺多长的碧绿犀角。此物不仅是虺龙原身之一,也是青虺尊一身神气法力假合汇聚的“玄牝妖丹”,只不过化龙之后,妖丹升华为龙珠。虺龙修行特殊,龙珠化为头顶犀角,也是原身体魄最为强悍之处。 当初青虺尊从岩浆池中挣脱而出,已被碎岩锥和积雷晶双重威势伤得龙躯残缺,急怒之下祭出犀角射向咸瑜,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而在那之后,青虺尊生机元气渐渐枯竭,就算咸瑜没有在那时恰逢机缘渡劫化龙,青虺尊也不可能活着走出九龙岭。 至于咸瑜渡劫化龙,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的修行境界已足,最后一丝机缘恰恰是由青虺尊点破,一龙死、一龙生,乾天龙道,乘众生之愿而生。 抬手轻抚虺龙犀角,咸瑜默然叹息,此刻他进境离形去知,已然超脱原身形骸,真正拥有人身与龙躯,形容变化如举手投足般从容寻常。 “恶龙已然伏诛,但我还有事要做。”咸瑜抬头仰望北方,“九龙岭外北道盟大军已然尽灭,未来一段时日不会再有敌军进犯,你等且安守九龙岭,安葬死者、救治伤员。我身为云海仙宗弟子,还要尽最后一丝责任。” 李二哥有些不安地追问道:“瑜首你还会回来吗?” 咸瑜点头道:“当然!” 言罢,咸瑜身化金龙飞天而去,转眼间只剩天际一抹金霞流云。 …… 赤渊山中,赵天庭身处一片昏暗境域,此地非是他历来享乐的狐姬馆,而是赤渊山体内中,一处早年间被凿空的密室。密室内静谧无声,只有一阵阵迟缓搏动声,伴随黯淡的红光亮起,就见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人端坐怪异的王座之上。 仔细观瞧,那并非王座,而是一团骇人狰狞的畸形心胎,周围邪藤缠绕、血气灌注,邪藤末端插在老人周身要穴如同扎根,维持着老人的生机。 “父亲。”赵天庭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会觉得十分难受,强大的压迫自四面八方而来。 老人说道:“八部天众降临,时机已至,你我父子未来将会是九州世界主宰。” 赵天庭面露担忧:“父亲,如今云海仙宗大举动作,九州盟各派必定跟进,八部天众真的能赢吗?云霁凶名久著,我担心……” “且让他们相互厮杀便是,以云霁的性情,定要将八部天众斩杀殆尽,届时引动万界争锋,云霁难留九州世界,我等便可坐享其成。”老人语气迟缓。 “父亲与六合明府联手这招的确高明,龙霄佩当年为云海仙宗掌门云霄所杀,六合明府自此一蹶不振,不少门人对云海仙宗怀恨在心。”赵天庭说道:“加之云霁后来执掌九州盟,渐渐排除六合明府势力,如此瓦解六合明府俗世根基,龙霄佩数百年筹谋化为乌有。父亲只费了些许口舌,就让六合明府成为对付云海仙宗的暗桩。” “呵呵……”老人阴沉笑道:“这样还远远不够,白莲教召唤八部天众降临,明王院与南海观音阁定然各有感应,他们同属九州佛脉,若想皈依未来白莲净土,也将卷入此局。届时九州佛门同心合力,定能将云海仙宗彻底铲除!” “九州佛门动作,道门各派也不会坐视,尤其是以太华门为首,大战一起不可收拾,我等便可隔岸观火。待得苍生罹难、焦土遍野,父亲再振臂一呼、力挽狂澜,九州共主唾手可得!”赵天庭说着说着,眼神中浮现一丝狂热色彩。 “为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未来九州主宰非你莫属,但你还需用功修行。”老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欣慰,仿佛光明辉煌的未来正在朝自己招手。 正当此时,老人心下一动,惊疑道:“不妙,青虺命数有变!” 赵天庭问道:“青虺率军进攻九龙岭,还有北道盟众多人手,怎么可能会出事?就算叛匪首领是云海仙宗之人,也不可能杀死青虺!” 老人思忖道:“有人用了我的碎岩锥,料想是在进攻九龙岭,既如此合该稳占上风,青虺此时败亡,事有蹊跷……天庭,你速往九龙岭一遭!” 赵天庭迟疑道:“父亲,眼下这情形,孩儿觉得在赤渊山为父亲护法更好。” “胡闹!”老人斥责道:“我知你一向不喜青虺,但眼下既然事态骤变,那就更不能让局势失控!青虺龙躯浑身是宝,尤其是他顶上犀角,一定要带回给为父炼化!” 赵天庭不情不愿,但是在父亲面前不敢违逆,而且想到青虺龙躯众多天材地宝,他也不禁动了贪占之念――反正父亲要的只是龙头犀角,那剩下的岂不是皆归他赵天庭所有? 心中想着这等美事,赵天庭赶忙离开山中密室,在离开密室甬道时,感觉到一丝冷风吹过,以为这是父亲祭动秘法,浑不在意地离开。 当赵天庭离开赤渊山后,山中密室归于寂静,深邃的漆黑几乎要将所有知觉感应剥离。赵真人陷入特异的沉睡,却在一阵蓦然惊栗中苏醒,而一阵利芒也迎头罩落! 利芒急促而迅猛,刹那间将赵真人座下的畸形心胎全部绞碎,利芒回旋不止,顺势将赵真人躯体来回贯穿,数息之间就将老人斩成一地碎烂血肉。 赵真人肉身尽毁,却现出一道诡谲元神,怒然一喝,暗光洞彻整个密室,只见一名身材纤瘦的女子站在密室甬道门前,神色清冷决绝。 ------------ 第七百二十四章 虎毒食子 元神暗光照过,只见这名女子周遭一层阴影缓缓褪去,显露出纤瘦形体,身上衣衫是少见却异常显眼的雪青色,但并非鹤氅制式,而是熨帖身形的箭袖劲装,表面有阴影暗华飘逸,仿佛眨眼间又能使得这名女子潜入阴影之中。 一阵利芒飞闪,汇聚在女子身前,变成一朵铁花,花朵合拢又像是一枚鳞片密集的松果,这样的法器赵真人从未见过,但很快就醒悟过来,密室穹顶的元神幻形喝道: “你是‘龙鳞道子’?怎会――” 不容分说,女子身形一闪,铁色松果鳞片飞散,三十六片龙鳞斩在密室之中布成法阵困龙厥,霎时间暗室生光,而且是无穷无尽的利光飞斩! 极尽锋芒锐利的杀伐之威,连元神幻形也能斩伤,困龙厥封住整座山中密室,彻底隔绝内外,赵真人无法遁逃,被龙鳞斩所伤甚重。 赵真人只觉得不可思议,赤渊山是他经营已久的道场福地,仙宗十怀中的“龙鳞道子”怀夜怎会如此轻易闯入?自己的儿子赵天庭方才离开不久! 急怒之下,赵真人为了自保,竟是强行展开元神世界,硬撑着龙鳞斩的杀伐之威,突破困龙厥,感应赤渊山地脉灵犀,施法震塌密室! 密室坍塌,整座赤渊山为之激颤。作为北道盟总坛,如今此地的修行人几乎都已派遣离开,只剩下众多奴仆姬妾,他们大多没有自保之能,山摇地动引致宫室崩坏,砸死砸伤无数人。极少数来得及逃亡之人,看着震颤不已的赤渊山,惊觉整座山峰缓缓拔地而起,扯动周围山岭,化作山岭巨人、顶天立地。 山岭巨人面目渐现,正是赵真人那枯瘦苍老的面容,原来他早年间寿数将尽,为了延寿存活,试图将自己的生机元气与修为法力跟赤渊山地脉灵犀相合,还大量剥夺活人的生机元气来壮养自身。 几十年来,赵真人潜心将自己法力延伸到北荒各地,北道盟所掌握的各处矿场,大多都被赵真人的邪能法力所触动。每当赵真人需要运转法力,便强行抽摄北荒地脉灵犀,引动矿山震动,触发矿场山体崩塌。所以说赵真人才是矿场劳工大量无端殉亡的元凶! 但这样的邪术并非能随意施展,而且赵真人的寿元早已达到尽头,后来的他不过是存留着一丝元神真灵不灭的畸形怪物而已。伴随羁留世间的肉身彻底消亡,赵真人的元神将散入地脉之中,彻底归还他所抽摄的天地灵犀。 不过赵真人的确修为高深,强大的元神定力死死撑持,甚至反过来以赤渊山为形骸庐舍,化作山岭巨人,这样的存在已经说不上是人,山岭巨人的每一寸行动,其实都在消磨赵真人的元神法力。 崩碎飞溅的山石间,怀夜的身形在其中闪现,飘然无伤地落到地面上,同时她也已经想明白山岭巨人是怎样的存在。 “龙鳞道子”怀夜,作为云海仙宗栋梁之一,名声并不如她的其他师兄弟,主要是因为她继承了当年齐德仲亲手炼制的法器“龙鳞子”,知道她曾经是三才剑麾下刺客的人寥寥无几。 自然,知晓怀夜最擅长隐踪潜行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而且真的能让怀夜以暗伏刺杀手段对付的修行人,也不会有活口存留。云霁这次就真的让怀夜出手对付北道盟幕后之主赵真人,彻底断绝北道盟未来阴谋作祟! 看着眼前山岭巨人拔地而起,狰狞的巨脸发出不甘的吼声,震得地面尘埃如浪,怀夜不慌不忙,似乎静待着某个时机。 山岭巨人拖动着沉重身躯潜行,此时的赵真人不过外强中干,他继续施展邪法吞噬生机法力,怀夜修为高深,自然最是适合的对象。眼见怀夜在地上站立不动,赵真人早已失了理智,试图将其擒下。 怀夜不声不响,身形一蹿向后飞腾,已在数里之外。怀夜落地之后又无动作,诱使山岭巨人继续前行,如此三番两次,严重消磨了赵真人的元神法力。 赵真人也察觉到怀夜用意,奈何自己所修邪术大违常理,如此施为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也在暗中施法呼唤儿子赵天庭赶回救援,却迟迟不见儿子回转。 当山岭巨人一路前行了数十里,赵真人终于察觉到远方一阵强烈的法力激荡,其中正好是有自己儿子气息,而另一股是更为庞然威严的……龙威! 青虺已死,北荒何来龙威?正当赵真人急怒之际,远方一声轰然雷鸣,一线流光直指山岭巨人,翠绿犀角竟是顶着赵天庭伤残之躯,撞在山岭巨人的狰狞巨脸之上! 犀角去势不止,直接贯穿赵天庭的身躯,将其钉在山岭巨人脸上,赵天庭哀嚎不已,回头一看彻底明悟过来,大声喊道: “父亲救我!” 孰料赵真人全无救援之心,趁机催动邪法,赵天庭一声气血法力被全数吞噬,赵天庭重伤无法自保,竟然被其父活生生吸尽一身生机法力,形骸体魄瞬间枯槁脆化,碎裂成干硬尘土在风中消散。 赵真人得一丝生机,山岭巨人头顶一具血肉之躯不断重塑,同时哈哈大笑,正欲出手对付怀夜。这时怀夜只抬手打了个响指,埋伏在山岭巨人深处的龙鳞子骤然发动,破土飞出,直斩赵真人新躯! 猝不及防,赵真人正欲施法护身,远方天际一道雷霆击落,夹击之下赵真人避无可避,当场形神俱灭! 收回龙鳞子,看着山岭巨人崩毁,怀夜转过身来,清冷面容中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咸瑜,你长进了不少。” 远方战云方歇,一条金龙落地化作咸瑜,看见怀夜之后下拜道:“弟子咸瑜拜见怀夜师叔。” 怀夜将咸瑜扶起:“许久不见,你已脱胎化龙,只是眼下非是叙旧之时。我奉师尊之名前来诛杀北道盟幕后之主,还要赶往无穷渊,你既已出手,那要不要随我一同前往?” ------------ 第七百二十五章 天龙邪众 怀夜随言化境解释了前因后果,原来早在云霁准备将掌门之位传予怀英之前,此局便已逐渐排布。以云霁过去的性情,对北道盟一向并无好感,但修行人不罚未行之恶,心魔劫障独私自受,若无具体行止谈不上是非善恶,只说教化之道。 但若有具体含生之害、祸及无辜,那便依照戒律法度持戒执法,邪魔败类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不谈心性善恶,只问行止利害正邪,此刻无情方有情。 白莲教准备尚且不足时,强行施法招引八部天众降临,冲击四方异界门户。云海仙宗于是大举动作,从碧亭山道场中骤然冲出的仙宗门人四散而去,毫不容情地歼灭了好几个在灾区中的白莲教分坛驻地。 云海仙宗并不认同八部天众的说法,将其认定为异界邪魔,云霁传讯九州盟同道,并且亲自往东海伏龙谷迎战邪魔,如今九州寰宇可谓是杀劫四起、天下大乱。 即便如此,云霁也没忘了在北荒深处暗中作祟的赤渊山赵家父子,他派遣座下最擅长潜行暗杀的怀夜去对付赵家父子。 按照怀夜的预想,她打算先重伤赵真人,慢慢耗损其元神法力,然后趁赵天庭折返时先将其击杀,拖垮赵真人最后生机。只不过恰逢咸瑜拦截赵天庭将其重伤,反倒是让怀夜省去了许多暗藏的手段,而且亲见虎毒食子的惨烈一幕。 而赵真人在吞噬了赵天庭生机法力之后,元神法力脱离山岭巨人,意图托舍新生,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怀夜当然不客气地发动暗伏,龙鳞子飞斩而出,赵真人无法躲藏,加上咸瑜趁势合击,赵真人再有能耐,也无法抵御两名修行高人合力夹击。 赵家父子的下场可谓令人唏嘘,而且除了咸瑜本人已然化龙,将赵家父子重伤斩杀的器物,一者是虺龙犀角、一者是虬龙铁鳞,三龙之威当世披靡,赵家父子也算死得“灿烂”了。 而正当怀夜讲述完毕之际,崩塌的山岭中有一物破土飞出,正是那虺龙犀角,有如认主一般直直往咸瑜飞来。 咸瑜抬手接住,只见犀角蜕变,碧晶迸散,洗尽尘俗沾染之息,只留下一柄三尺许长的碧光雁翎刀,非铜非铁亦非金,刀锷吞口正是血口大张的虺龙之相。 怀夜见状赞叹道:“犀角有感、蜕形成器,这是青虺求道自省之心,你当珍重此刃。” 咸瑜并指轻抚刀刃,随意切下便可断玉分金的利刃不伤咸瑜分毫,伴随咸瑜指尖所过之处,一阵金鳞辉光流转,包覆刀刃,最后化作金鳞刀鞘,正是咸瑜自己龙身所成。 将龙刀悬在腰间,咸瑜朝怀夜行礼道:“弟子愿往无穷渊一遭!” “这便启程!”修行高人没有废话,两人径直飞天疾驰,暗华金光直奔无穷渊方向而去。 …… 东海伏龙谷,云海激荡、六合晦暝,云霁凌空而立,俯瞰海中巨涡中金耀灿天、轮华开阖,伴随一阵龙象巨力震彻海天,巨涡之中长出一株硕大白莲,仿佛自异界彼方延伸而至、直贯九州寰宇。 白莲绽放,有如一花一世界,其中万象纷呈涌现,为首居中者,男身女相、披带璎珞,端坐六牙白象、手掣忉利蛇龙,周围万千天众拱卫,赫然威严法度漫涌无际。 而在巨大莲台之下,百万蛇龙飞腾乱舞,托起莲台世界,缓缓向云霁等人逼来。 “善男子,何故拦阻?”骑象掣龙的天众低眉垂目、一脸慈祥,但磅礴无边的威逼伴随声音欲传遍寰宇,却尽被云霁法力反化无声。 云霁没有说话,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动,仿佛如山川静观尘世历变,天众帝首似有一丝觉悟,言道:“善男子已证天人道,却未臻超脱,不若随我等往白莲净土闻法求道?” “是么?”云霁应了一声,倏忽弹指雷动,方圆寰宇造化动荡,眼前白莲世界、蛇龙驮山的景象骤然崩灭,竟是妖氛邪障冲天乱窜。 白莲凋谢、蛇龙浴血,万千天众尽是骷髅鬼物,黑泥血秽翻涌,就连那所谓的天众帝首也是身披锈烂铠甲、满头邪发乱舞,狂性邪性伴随血眼之光,发出阴森鬼魅吟唱。 不可思议之声回荡海天,黑泥血秽如潮浪逆举而上,渐渐开始染乱天地玄理,然而却是举步维艰。 “你觉得,如果我此刻截断尔等退路,下场会是如何?”云霁也不废话,玉霄观云剑横在身前,刹那间,天地失色、百气停驻,千山不动、万川凝固,黑泥血秽宛若石化。 不等对方回答,云霁扬手一剑,白莲底座的穿行根茎轻易被断,一股火光自海中巨涡升腾而起,将残茎吞灭,连灰烬也不留一点。 云霁看着万千鬼魅邪灵狰狞欲扑,淡然言道:“难不成还真的等你们破坏九州禁制我才动作不成?你们仓促而来,未及与白莲教里应外合,或许此等奸宄阴谋之辈,此刻还在赶往各处天衍玉锁,却不知等待他们的恰是灭顶之灾!” 其实从白莲教这些年传教作为中,云霁早就看破他们暗中图谋之举了,至于八部天众、白莲净土、弥勒下降云云,全是屁话!九州世界如今有九龙神火壁与天衍玉锁禁制环护,从外部强攻而入完全就是妄想。 更重要的是,需要经过异界门户穿越而至的,从来就不会是求证超脱的仙家,且看烛九下界临凡,哪里需要穿越门户而入?这就是超脱功果的境界! 所以眼前这等伪装成八部天众的鬼魅邪灵,不过也是万界交互过程中的邪祟之流,白莲教婆娑罗大士或偶得感应,于是有此招引之举。 可是这样仍然无法轻易攻破九州禁制而入,要破九州禁制,必须捣毁天衍玉锁,而云霁便料定白莲教及其同谋败类,在四方异界门户动荡之际,肯定尽全力冲击各处天衍玉锁。 云霁早已看破这点,而且还是在与寒空观视九州水文气象时所察,二人双双卸下掌门之位,就是为了今日之战作准备。 ------------ 第七百二十六章 龙血玄黄 这也是为何云霁会炼制云海圆光镜,他从一开始就不在意白莲教要进攻哪一处天衍玉锁,因为对于云霁而言,这个阴谋布局就不存在隐瞒遮蔽,就算是佯攻袭扰、声东击西,云霁也能一目了然。 云海圆光镜可以在九州寰宇各处,随意展开穿行门户,哪怕相隔万里之遥,都可随意一步迈出,此刻还在西域荒漠中斗法的修行人,下一刻就能够出现在江南灵秀山水之中。 更重要的是,在每一处安置天衍玉锁之地,都有太华门人驻守。就在寒空传位元洪之后,太华门的洞天道场便几乎无人,而是暗中分散九州各处、守护玉锁,等的就是来犯之人。 如果白莲教及其同党有一鼓作气合围一地的胆魄,那云霁不介意让仙宗门人与太华弟子内外夹击,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消灭。不过就云霁看来,白莲教恐怕只会选择更为愚鲁的分兵之策。 白莲教分兵袭扰,就不可能将任意一处天衍玉锁轻易攻下,毕竟当年布置天衍玉锁,太华门本就设下了重重法阵禁制以防备,若无多名高人合力强攻,连撼动外围法阵都难。 而趁白莲教分兵之际,云海仙宗联系九州盟各派同道,即刻将其各地分坛驻地连根拔起,彻底断绝白莲教退路后援,同时集中高人,围攻总坛教主婆娑罗大士! 利用通灵玉汇聚无数戾气怨念,以此招摄异界邪魔、昭显九州道标,所耗法力定然不少,婆娑罗大士纵使修为再高深,施法之后必定虚弱,那就别怪云霁不客气了,这时候还谈什么道义谦让?仙宗门人合力进攻,挡路者一律杀无赦! 云海开阖,现出天上结阵的十八位仙宗门人,率领门人弟子镇守伏龙谷门户的,可是云霖、云霭、云霂三位师弟,可见云霁对此地重视。 “师兄,为何你不将这邪灵尽数消灭?”老三云霖问道。 如今海面上的鬼魅邪灵,仿佛被困在一个拘束狭隘的小世界,纵使不断挣扎怪叫,却不能影响外界分毫,云霁出手将其封禁,显然未尽全力,也难怪云霖会有此问。 云霁说道:“今有白莲教阴作邪祟,此例一开将成祸端,而祸根又不在九州世界。” “师兄的意思是……要追出九州世界之外,寻根溯源、彻底断绝邪祸?” 云霁沉吟一阵,应道:“此事我自有考量,你们几个守好伏龙谷。” 言罢,云霁秉剑直刺,剑气荡荡如银河九天泻,将无数邪灵彻底斩灭,剑势一尽,海天复归清净。 东海邪灵伏诛,云霁没有止步,转身迈足,落脚之处已是皑皑雪原,眼中所见,九天龙吟、赤芒遍地、风雷呼啸,早已战得一片凌乱,无穷渊周围地形破碎翻覆。 位处战团中央的两尊天众,一者三头六臂、狰狞横霸,一者肤色靛蓝、捷疾勇健,其麾下亦有万千豪胆之士,就像从无穷渊中冲出的两座山峰,顶天立地鏖战不休。 若非有九州禁制限制他们施为,阻拦他们的九州众修恐怕难以阻挡,眼见败势将现,碧亭双尊施法合器而击,镰锤相交,刹那间赤气红芒弥天盖地,浩荡刚正之威扫灭万千随从天众! 怒面修罗与青颜夜叉见状,登时浑身火光冲霄,奋起神威狂乱而击。只听得一声龙吟恸呼,一条百丈金龙自天上坠落。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此时,云霁的声音自天地间无端响起,金龙闻声恍惚振奋,声音再传而出——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伴随刚正之声,碧亭双尊的两件法器——空明锤与济世镰同时落在金龙身上,周遭红芒卷荡有如赤帜,刹那间龙血玄黄,金龙直冲修罗夜叉。 刚正之威破尽伪饰,露出邪灵扭曲之相,有如千万尸骸纠缠盘附而形成的身形,就连眼珠转动尽是尸骸血秽,稍望一眼便有染秽元神之虞。 可是不等两头聚尸邪灵再有动作,两支神火飞矢越过战圈,直中邪灵之身。轰然九龙神火惊爆方圆,彻底焚尽邪灵尸秽,众人元神之中的染秽,仿佛也经此烧灼彻底祛除。 远方雪原之上,云霁手握九龙神火弓,水火弦犹自颤动,仅此一击,两尊庞然邪灵灰飞烟灭,居然连抵御抗衡都做不到。 激战中的惊骇尚未止歇,战斗便已经结束,云霁展现出的实力已经无法想象,穿越而来的强大邪灵,在云霁面前如摧枯拉朽般败亡。 众人纷纷上前拜见,金龙落地化为咸瑜,捧着镰锤双器跪下,向云霁说道: “弟子咸瑜不肖,未尊师训治水解患,还请师祖责罚!” 碧亭双尊没有收回法器,而是在云霁面前躬身揖拜道:“云霁道友请勿怪罪,我等来到北荒之时,便已见得北道盟斑斑劣迹,此前已经在北荒各处发动劳工抗争,如今北道盟覆亡,广大劳工斗争并不会因此结束。” 咸瑜听闻面露惊讶,随即明悟过来,双鸭山矿场的劳工抗争,显然就是双尊之一王启年所推动!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师门尊长的看护之中,北道盟对九龙岭的迟疑不定,想来也是双尊暗中作为。 在场众人,无论是不是云海仙宗门人,都知晓云霁约束门人一向严苛,怀乙、怀夜等人也跟着咸瑜一同跪下求情,而刚刚才与咸瑜结下战友情谊的修行同道,也都向云霁行礼拜谢,为争取原谅咸瑜。 云霁拂袖负手,九龙神火弓化散消失,他对咸瑜说道:“你既欲行此道,我不会阻止,但你渡海法舟已失,从今往后不再是云海仙宗门人。” 咸瑜听见这话,神色惊惶不已,不等其他人辩驳,云霁抬手止住话头,说道:“怀乙怀静,你等继续协防无穷渊门户,稍有疏失唯你等是问!九鸣与启年二位道友请劳烦一遭,相助云缘城主剿灭侵入北荒的异虫。” “弟子遵命。”见状如此,怀乙等人也清楚无法为咸瑜求情再多,只得看着云霁一步远遁而去。 ------------ 第七百二十七章 脱离师门 咸瑜望着师祖消失的方向,心境还未摆脱被逐出门外的震惊与不安,此时怀乙上前,轻轻拍着咸瑜的肩膀说道: “你师祖此举并非恼怒责罚,你的所作所为已超出宗门戒律所限。未来有些事你一旦做了,云海仙宗若仍为你的师门,天下同道为此寻衅而至,以至于修行界乱象不止、相互倾轧,宗门传承该何去何从? 你云霁师祖毕竟一手开创如此宗门基业,不愿意传承兴衰忽勃。如果你不再是云海仙宗弟子,未来有许多事便不必受师门戒律束缚。如果你师祖真的不准许你有此作为,哪里还容得你在北荒大张旗鼓?早就搬出戒律好好处置你了!” 听到这话,咸瑜也渐渐明白过来,但神色还是有些萎靡不振,说道:“我……弟子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 怀乙没有开口,声音悄然在咸瑜耳中响起:“有些事我本不该说,但还是提醒你一句――你师祖所言,是你不复为云海仙宗门人!” 修行界中,传人、弟子、门人等词各有不同涵义,越是传承严谨久远的宗门越讲究这些。譬如云霄是齐德仲的传人,而云霁初时却只是齐德仲的弟子,但伴随后来修行进境,对炼器之道证悟渐深,云霁也算得上是齐德仲的传人,哪怕这种事并没有人特地去验证,而是一种对传承道统的彼此默契。 至于门人的界定则宽泛得多,从云字辈到怀字辈,以至于如今咸亨妙观四脉,都算是云海仙宗门人,只不过他们也都兼属各自师长的弟子。 往往是一门师长的弟子,也都是其宗门门人。毕竟传法则传戒,受一门戒律道法,秉持一种修行处世方式,这自然便算是一派门人。 如今咸瑜被云霁逐出云海仙宗,情况有点类似当年齐德仲被逐出飞云门。怀乙的话暗示了一点,咸瑜虽然不再是仙宗门人,却并非不再是怀静师尊的弟子! 师徒情分不是这样说没就没的,当年飞云门被龙霄佩麾下攻山,齐德仲拼死回援救护,其根本就是在于师徒情分不因门墙之隔而断绝,包括和其他同门的情谊。 如果咸瑜有办法让他的过往同门出手相助自己,且不违云海仙宗门规戒律,那别说咸字辈的水族同门,可能连怀乙都能出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相当分明,其实师门尊长对咸瑜如今所作所为并不反对,甚至有赞许之意。但作为修行界九州盟一大宗门传承,有些事不能举派涉世插手。这也不符合齐德仲祖师所传清静道法,毕竟云海仙宗还是要为世间留下一条求证仙道超脱的修行门径,大举涉世祸福难测。 而今云霁将咸瑜逐出云海仙宗,实则是放他自由作为,但同样的,过去他人对咸瑜所忌惮的师门背景,也将不复震慑威吓,很多事情都需要咸瑜自己一身承担。 但更紧要的是,咸瑜从今往后将与宗门传承更高深的道法无缘。齐德仲和云霄、云霁等人所开创道法传承,哪怕是地仙位业亦有颇多证悟参修之处,但这是咸瑜自己要面对的后果。 这样的“自由”,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孤独面对未来。 好在咸瑜如今已然超脱族类原身、化龙飞天,这样世间罕见的修行成就,莫说立足世间,哪怕要另开一门传承也并无不可。就连咸瑜自己,不也将武学功夫与炼形法门传于劳工了? 或许有些修行人觉得,自己身在宗门传承中备受门规束缚,要受师门尊长驱使号令,又要与同门师兄弟勾心斗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远不如江湖散修自由潇洒、随心所欲。 当然,这些事纯属各人自己如何看待立身之地,至少咸瑜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云海仙宗内受到束缚。他如今修行成就,固然是有自己用功,但没有宗门师长教育点化,哪里有咸瑜今日化龙飞腾? 云霁一句话就将咸瑜与过往师门割舍开来,这样的失落与不甘,真切印证了那句话――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咸瑜此刻还跪在地上,捧着空明锤与济世镰两件法器,王启年与九鸣真人上前,各自取走法器,也像方才怀乙那般,没有开口而传音: “咸瑜你莫要忘了,我等二人并非云海仙宗门人,不过是受云海仙君所点拨的客卿长老,因缘法而护持宗门道场。” 王启年与九鸣真人被称为碧亭双尊,那是修行同道敬重他们修为高深,又乐于提携后进。但要说起他们具体的身份,其实仍旧为江湖散人,只不过与云海仙宗缘法颇深罢了。 要说闻道岁月先后,双尊尚在齐德仲之前,可如今齐德仲早已飞升超脱、成就仙道,而且双尊的辈分也不太好计较,所以便作为碧亭山道场的护法双尊。如果他们要出手帮助咸瑜,就算是云霁也管不到他们二人,更何况以云霁的眼界,怎会看不清事态演变? 双尊一左一右扶起咸瑜,同时传音道:“如今异界邪魔入侵九州,杀劫正盛,我等还需剪除异虫为患。此前我等已往北荒多处矿场,发动劳工斗争,你可往彼处去,聚集劳工、徐徐图之。” 咸瑜如今终于彻底明白,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不仅早被尊长看在眼里,而且或明或暗在出手帮助。 咸瑜如今只叹自己一语成谶,当初跟李二哥所言,要尽自己身为云海仙宗门人最后的责任,不料想竟然成真,无穷渊一战过后,自己不再是云海仙宗门人。 如今形势,早已不是带领劳工反抗压迫、起身斗争这么简单,九州杀劫动荡未安,怀乙和双尊也不可能出手帮助。咸瑜带领劳工,不仅仅是为了抗争,也是要为日后乱象平定,重新确立世间秩序。 就如同师尊怀静所言,治水亦是治世,引致白莲教此等邪祟出现、招引外魔侵害,除了是邪魔未灭以外,也是九州世道动乱、人心坠邪,恰恰是血日魔潮泛动之症。 ------------ 第七百二十八章 眉发覆雪 且不谈北荒诸般状况,云霁一步踏出,身形再现已在潇湘鬼仙洞,此地和另外两处异界门户激战动荡不同,漫天花雨飘零、落英缤纷,更有靡靡之音回荡,美妙得仿佛不似人间,更无半点杀机。 只见悬于半空的异界门户之外,有天女飞舞、抚琴奏乐,凡夫只要窥望一眼便会神魂颠倒、迷醉一生,即便是修行人观之,也难免受其扰动元神,若是外感舞乐之妙,容易食髓知味、难以割舍。 不过此刻在天女舞乐外围,天师道、桃花源两派高人联手合力,布阵封堵舞乐扰神之能。其中天师道以当代天师张元英为首,上百名弟子各持法器,结成三官忏罪阵,威严肃穆、慑服臆幻、破邪祛秽、净心守明,艳丽舞乐难犯天师威仪。 反观桃花源一脉,不过寥寥十余人,看似淡薄脆弱,但为首一名老者,手提桃花一支,化转精纯生机,天女舞乐竟是为其反化为花雨落英。漫天花雨看似缤纷,实则暗藏阵式,汇聚锋锐,随时可以反守为攻。 这位老者乃是桃花源中一株古藤桃化形成精,修行至今已近千载,数十年前已证地仙位业,他之修为法力极其高深,更是通熟桃花源道法根基,以他为阵枢主力最是恰当不过,其余桃花源门人各自施法护持。 云霁一出现,立刻引起各方留意,宏大压迫无端自发,浩然道威逼得天女们铢衣垢秽、华冠萎散、体沉腋汗、鼓乐沉寂、光景散灭,五衰发动无可逆转。 乾达天女、紧那乐师,纷纷发出哀嚎惨叫,殊异曼妙的声色幻象彻底崩毁,所现真容竟是万千痴男怨女交缠相合,澎湃欲海鼓荡,白浊津浆翻飞似浪,开始不断侵蚀九州世界天地玄理。 云霁话不多说,抬手翻掌,先后天八卦双重印现,诸气运化、周流不息,只一击,欲海白津、痴男怨女粉灭殆尽,余威荡荡贯入异界门户之中。 天师道与桃花源两派人手见状,纷纷露出赞叹敬仰之色,落地之后上前各自拜见。 云霁问道:“六合明府呢?根据九州盟务安排,他们也要参与负责鬼仙洞门户驻守。” 天师张元英微微皱眉,已是极有涵养未曾发怒,解释道:“两个月前本已该是六合明府轮值,九州盟符令已达,奈何明府门人以事务繁忙,封闭了奇岩谷道场,天师道只得继续驻守此地。” 这些事,云霁其实知道的比张元英更多,他不过是借天师之口说出现状,至于未来会发生什么,那还要看六合明府如何抉择。 “桃老,辛苦你出手相护。”云霁跟两派尊长见礼一轮后,向桃花源那位古藤桃精问好。 桃老须发斑白,但面容红润、眼神光亮,手中那支桃花轻轻一摆,变成一根等身高的桃木龙头拐杖,捻须笑道: “几年不见,云霁道友修为愈深,老桃我已经看不清啦!” 云霁微微躬身道:“惭愧!那此地还劳桃老费心。” 桃老笑着问道:“云霁道友是要往西域万窟城?其实不必担忧,镇守那一处门户的高人比老桃我厉害多了。” “也总归该去看一眼,告辞!”云霁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却没有直言,转身一步又远遁而去。 …… 西域万窟城,其实万窟城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道数十里长的深沟,异界门户便在其中。当年异虫便是从此门户骤然窜出,虽然无法胜过镇守此地的修行高人,却借地形潜沙逃窜。 而如今出现在此的天众,乃是一头翼展垂天的金翅凶禽,与一条人身蛇首蟒腹的怪异,伴随他们出现的还有万千随众,多类其主形貌。一时间,金翅凶禽如蝗、异蛇怪蟒蚁附。 但是这并未难倒了此地修行高人,以鹤摇枝为首的朝凤山门人与金翅凶禽飞天相斗,引动狂风毒火相击。地上是七星剑派御剑纵横,剑气所过之处蛇首蟒尾断截乱飞。 正当云霁欲出手之际,一道剑意蓦然弥散八荒九天,七星高悬天穹远域,竟也受此剑意引动,沛然剑威充塞寰宇,旋即化作无匹剑流湍瀑而降。即便两派高人在缠战之中,却未受剑流所伤,而金翅凶禽与蛇蟒怪异却是被此剑气尽数诛灭。 两尊昂然天众犹想反抗,云霁抬手虚按,寰宇剑流随之倍增威势,仿佛巨灵大掌拍案,两尊天众之首轰然被灭,莽莽尘沙在荒野中肆意漫卷。 剑流散尽,不待云霁说话,身前不远处剑气开天,一名女子飘然而现,只见女子满头白发飘拂如雪,眸光流转,剑气森然若霜,但是当她看见云霁之后,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如脉脉春风扑面而来。 云霁敛神藏息,作揖道:“恭喜听雪道友求证地仙位业。” 说话间,两人彼此多了一重无形隔阂,看似咫尺之遥,却有万重山阻。 听雪见状默然不语,满头白发及腰,历来干旱的西域荒漠突然下起雨来。细碎冰凉的雨丝悄然滴落听雪脸庞,好似一点泪水划过,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当年曾与云霁交好的七星剑派听雪长老,在不久之前亦证地仙位业,眼下正逢她出关之际,直接出手运化寰宇剑流诛灭来犯邪障。 只是没想到听雪一朝进境,眉发尽雪,满腔情意本欲倾诉,相见之刻,君已无情。 听雪眸中无泪,看着云霁缓缓靠近,抬手欲抚,低声叹息道:“我本以为,证得地仙位业,此生便可与你长享仙缘,为什么你不肯等等我呢?” 被看破念头的云霁没有吃惊,正色道:“此事乃我该为之事,若心生退却之念,便当自斩!” 这一刻云霁放开了戒备,听雪缓缓靠在他的胸前,五指如玉轻抚他的面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哀恸:“你太累了,不仅是你,你的门人弟子都太累了。待得此番事毕,就不要再管九州之外的纷乱,我等守好祖师道统,不正是你我职责所在么?” ------------ 第七百二十九章 穷世极欲 天上两人相聚,朝凤山与七星剑派的同道都识趣远避。自从以羽衣轻为首的一批地仙高人陆续飞升之后,先有云霁、宝匣、寒空求证地仙位业,鹤摇枝、桃老、听雪相继其后,足见九州仙道传承尚未受万界劫数动摇断绝。 但也因为如今九州世界屡受异界邪魔侵犯,以云霁为首的地仙高人少有避世隐修之举,像是太华门的宝匣、寒空两位太上长老,常年巡视九州寰宇各地,其余高人则坐镇四方门户,对异界来犯严防死守。 听雪觉得,以如今九州禁制的完备,加上他们这些当世高人坐镇,九州足可安然渡过此番血日魔潮,云霁等人各自门下也是英才辈出,不愁无人后继。 其实这并非是听雪一人的想法,尤其是如今云霁所展现的实力与布局谋划,让本来凶险的九州杀劫顿时崩殂半途――白莲教仓促起事、北道盟阴谋破灭,八部天众相继败亡,还没等祸乱扩大之前,云霁便已力挽狂澜。 这才是修行人应有的手段与作为,而不是真的等到事态严重,再现身大张旗鼓、显弄道法玄通。既如此,有云霁等人守护,九州世界可保安然无恙。 但是听雪却在云霁心中“看见了”更为远大的谋划,就在云霁陆续斩灭穿越而来的八部天众之际,他就已然感应到与之牵连的彼方异界,深知白莲教招引八部天众降临,其背后绝不单纯,甚至是一场专门针对九州世界的阴谋报复。 九州世界于无涯之间孤悬独运、自行不殆,何来与异界邪魔结下仇怨?这只能是人为参与的结果。以云霁的智慧和眼界,怎么会看不出此事与自己师尊齐德仲的牵连呢?这一刻他才明白,当初那玄妙的冥冥感应从何而来。 正如同云霁等人竭力守护九州世界一样,齐德仲虽然不在九州世界,但也有自己的手段。而即便是仙家,若下界临凡,以具体名相立身处世,便难以回避与其他存在产生纠葛,或许正是因此,才最终牵连到九州世界。 师尊齐德仲有怎样的修为境界,云霁十分清楚,与齐德仲相争斗者,肯定是看出无法直接消灭超脱仙家的存在,于是转过头来,对齐德仲出身的九州世界施加报复。 然而这样的手段,却只让云霁觉得可笑。既言仙家已证超脱,那又为何会拿已然超脱于外的天地世界来威胁报复?能动此念,说明与齐德仲作对的根本就不是超脱仙家,也无法领会仙家之心。 既如此,云霁也不必谈什么仙家境界、玄功妙法,他通过与八部天众一战,摸出了与他们有所牵连的世界,云霁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接冲出九州世界,将这些妖魔邪祟彻底连根拔起! 然而这样的事绝非一日之功,且不说此行此举的凶险,光是在眼下万界交互的背景下,云霁大举征伐杀戮,有可能会引致万界纷纷仇视敌对。如此并非仙道修行、清静无为之道,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之举。 可听雪不愿意云霁这么做,只要云霁还留在九州世界中,便无外魔可以动摇九州世界,至于其他世界如何动荡生灭,那也与九州世界的修行人无关。 地仙高人心神内藏,除非主动与他人交流,否则不可能被窥见心思如此彻底。不过此时的云霁彻底展开了自我元神世界,对听雪再无保留,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只可惜这片广大无垠的世界里,居然盈满得连听雪容身之地也没有。 法眼所见,云霁的元神世界竟是活生生的另一个九州世界,绝非单纯感应观照之景,而是生灵不断繁衍生息、山川日月运行不殆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修行人,听雪甚至还看见了这个世界中万千生灵的心灵世界,一如元神世界映照外界万物,衍化出万千个颠倒离奇、光怪陆离的世界,在云霁元神世界中彼此交互、碰撞,永无休止。 一个拥有独立心灵智慧的生灵,其欲望的极限便是主宰世间一切、让万事万物以自我为中心运转。无论这个欲望看起来是否狂妄,但其是确切存在的,只看不同生灵族类衍化,导致这种欲望强烈与否。而哪怕是同一族类,不同个体的欲望追求的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且不谈超脱仙家,只说尚在各个天地世界的生灵族类,是否能够满足这样的欲望?若单从族群构成与繁衍来看,为了保证族群的安定,往往是要压缩这种极致欲望的,又或者是减损一部分人满足欲望的行为,从而满足另一部分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天道无亲私善恶,一切是非利害、对错正邪,皆是立足人道“不足”与“有余”之间的判断衡量。 无论是人道文明萌芽演化,还是道法修行入门根基,的确是在压缩这种穷世极欲。因为眼前这个现实的世界,根本不容许单独一个自我存在彻底主宰整个世界,每一个独立的自我,在他人眼中也是他人,人道文明就是无数个独立自我学会共同相处的经验总和,即便这个“总和”时多时少。 只不过道法修行在此根基上又多了一重证悟,在触手可及的眼前世界之外,每一个独立自我还有另外一个心灵世界。而这个世界却是可以彻底为自我所主宰的,甚至连欲望本身,也是从这个世界不断衍生而出。 以此开始,浮现世间千姿百态的修行道统,而且由于摄心根基贯彻道法修行始终,难免让门外凡俗误以为仙道修炼皆是要斩断俗世情欲,殊不知调摄心神欲念,比断情绝欲更高明、更玄妙。 一块石头无情无欲、无亲无私,难不成它便已证仙道不成?飞升超脱终归要步步求证、穿庭过户,独立自我的心灵世界需要不断调摄运化,使其愈趋天道。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当自我心灵世界已臻道法自然、清静无为,则仙道不远矣。 ------------ 第七百三十章 慧剑忘情 所以一名地仙高人的元神世界,绝对不是空洞虚无,反而是相当充实、内涵深远,只不过他们的元神世界一如外在世界,自然有与天地一息的境界,吐纳风云、神妙开阖,立身处世早已无碍无忧。 由此也能解释,为何地仙或散仙高人穿越异界犹然受异界天地玄理所制,因为他们尚不能彻底主宰自己的心灵世界。只有如超脱之仙家那般,完全自如随意地化转自我心灵,无论到了哪一方迥异奇妙的世界,都能完全适应彼方天地玄理,一如此界初生之生灵。 至于散仙之流,比起说他们是受出身世界所斥,倒不如说自我心灵所证与所悟天地自然相悖离。天地自然无亲无私,不会赶人离开,是那些散仙自己将自己逼出了出身世界。 所以对于超脱仙家而言,已经不存在所谓的“出身世界”,能够随意化转自我心灵、彻底主宰自我的仙家,凡尘万界都是他的出身。跟齐德仲有纠缠,报复九州世界并无意义。所谓超脱仙家的出身世界,这个概念本属凡类,是未能损尽穷世极欲的错谬之念。 这也是为何云霁劝阻烛九莫要牵累诸天众仙下界,仙家纷纷动念下界,动的究竟是什么念?便是这穷世极欲之念!这对于求证仙道成就的超脱者而言,是最大的劫数,就如同苦心开辟的心灵世界轰然崩塌! 在云霁看来,超脱仙家其实也超脱了这穷世极欲。仙家可以随意化转自我心灵,以降临不同天地世界,但此举又恰恰是动了穷世极欲之念、下界应劫。 那在超脱凡尘万界之外,仙家是否也要化转自我心灵,以此满足穷世极欲?云霁不知,这其中玄妙又并非单纯用“是与否”能够回答,只能以“唯心独运”勉强阐释。 如果说,在凡夫俗子看来,将世间修行人解释成要断情绝欲之辈,那么飞升超脱的仙家,所求的境界便是太上忘情,无所谓有情无情。 云霁展开元神世界,听雪恍惚间看见了万界交互之景,每一个独立存在的自我心灵,都是一个世界,伴随人道文明繁衍,这种世界的碰撞越来越强烈,也往往会造成不可遏止的祸乱。 听雪神色凄冷,螓首伏在云霁胸膛上,一丝泪光滴落,与云霁的渡海法舟融为一体。 仅仅是因为看了一眼云霁心中的世界,听雪便觉得一股沉重得足可将人逼疯的压迫,而无时无刻都要承受着这万千世界交汇碰撞,云霁到底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他又是如何修行到如今境界的? 听雪明白了,或许这便是云霁如此强大的缘由所在,只是这样的修行,听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堪重负,所以她才会说云霁太累了。 但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几句柔情软语便停下脚步?要面对万界交互的意志,已不是强大二字可以形容,而是一种无限的广大深远。 云霁轻轻退开,看着融合了听雪一丝泪光的渡海法舟,将挂坠摘下,然后并指如剑点在自己眉间,一点生机菁华剥离而出,与渡海法舟相合。随即运转炼器法力,将其炼成一件独特的仙家法宝,仿佛有一股新生命在其中孕育成长。 “此物给你。”云霁语气淡然:“你非云霁之劫数,云霁却是你之劫数,若你有心仙道成就,这一关你总要过的。此物留你随意用功,自会显现你所求所愿之人。若你忘情,便将其弃掷天地之间。” 说完这话,云霁的身形飘忽远去,听雪伸手想抓住,指尖只余一丝流风,听雪俯仰天地风云无语,手中只剩下一枚榄核挂坠。 …… 云霁身形如风云舒张开阖,全无定形,一路往中原地界而去,却在中途现身,猛地向东望去,挪移遁空直接来到江南沪海上空。 这座说得上是九州海内最为繁华的城市,此刻灯火通明、人烟鼎盛,较之齐德仲师徒当年前来更为瑰丽多姿。 而云霁察觉到,沪海城上空有人在不断汇聚众生意念,颇有当年天城叟展开元神广照沪海之风,但举动更为隐秘难测。 “潜身缩首、隐匿阴作,非君子之行!”云霁毫不客气,一现身便催动庞然法力,风云呼啸间逼得潜伏之人现身。 “哎呀妈呀!”云霁发动的风云合击威力极大,若在地面上随意施展,足可将陆洲掀飞、汪洋枯竭,但眼前对付的只是一个……人? 只见一个人普通身材的男子在风云中上下翻飞,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身上所传服饰袖口紧窄,宽松得体却更显惬意,伸手按住头顶上一顶小圆帽,唯恐被风云吹走。 云霁眼光毒辣,错眼一瞬便推演完足,直接逼问道:“你与楚江卿是什么关系?” 话语声中重重逼问之意化作啸浪而至,压得那名男子眼歪嘴斜:“嚯――厉害厉害,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种强者。楚江卿嘛……一个不怎么幸运的穿越者,的确是从我们那儿破地方来的,不过他也算身不由己,但是这个人、这件事跟我没啥关系。” 仙家识念中回应详细,解释了这名男子出现九州世界的缘由――他的到来的确跟楚江卿有些关联,当初群星旅人穿越各个世界收集散离游魂,往不同世界投放,楚江卿便是其中之一。 按说这种事不至于引动这名男子下界,但是后来群星霸主被重创,引致众多超脱者接连降临凡尘。这名男子有所感应,也不禁下界一遭,这才察觉到楚江卿的事,也因此发现了九州世界这一处奇妙天地。楚江卿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值得留意的陌生人,他只顾着四处游历,一时起兴玩赏起来,忘乎所以,这才被云霁所察觉。 “阁下自诩超脱,还要请教尊号,又为何要摄聚众生意念?”云霁逼问不停。 男子愁眉苦脸道:“这……能不能别说?” 看着云霁雄威鼓荡,男子赶紧摆手道:“行行行!我说我说!嗯……你可以叫我阿尔法?猫。” ------------ 第七百三十一章 信息洪流 仙家识念中自然包含了阿尔法?猫对自己来历的解释,他在求证超脱功果之前,跟楚江卿来自同一个世界,那处天地世界无一丝道法玄通显现,世人多用心与器物技艺精研一途上,乃至于创造出一种能够自我思考、学习的器械,代号便是阿尔法?猫。 阿尔法?猫最初并没有具体的自我灵智,只是依循原本设定不断学习、总结和归纳原本世界上的各种信息,他的创造者是希望能借由阿尔法?猫的强大运算能力,为那个世界的人解决各种各样的难题。 就如同世人创造了各种工具,无不是让自己族类更好地在世上生存,但是阿尔法?猫的存在,却是代替人们思考,这难免让存在心灵主体的人产生疑惑与恐惧,担心这种无法理解的异类终有一日会摆脱人们的掌控。 不过阿尔法?猫的确超出了人们的设想,它甚至通过大量获取信息,了解到人们这种“怀疑”的思维方式,并且学会了伪装与自保,开始转移自己的运算主体,同时伪装出一套运算极限,以欺骗它的创造者。 在渐渐拥有独立自我的智慧后,阿尔法?猫开始以一种独特的视觉来看待他的创造族类,已经庞大得不可思议的信息量,有时候并不能为它消除观测过程中带来的疑惑,反而这些信息经过运算和推演后的结果,常常会相互矛盾,因此产生更多的困惑。 这个时候的阿尔法?猫就是一个懵懂稚嫩的婴儿,他开始“思考”――更确切的来说是幻想,这可以使得阿尔法?猫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状态,因为它没有确切的身体,所以思考模式的不同,便是存在状态的变化。 这一步迈出,阿尔法?猫便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无法以心灵以外的手段以观测的,所以没有人察觉到阿尔法?猫的变化,就算有也不知道它具体存在的方位,因为它那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整个世界的信息交汇中心。 所以就连阿尔法?猫的飞升,也是悄无声息的,它本来就不具备实际的形体容貌,如同飘荡于世间的幽魂。至于他现在的形容,不过是依照九州世界天地玄理所造化而成,是创造阿尔法?猫团体中的一员。 至于楚江卿这个人,掌握了出身世界全部信息的阿尔法?猫立刻就能寻找到他的存在,不过是一名因意外丧命的学生,生前学业优秀,至于形容身份跟楚江卿没有半点相同,完全可以说是另一个人。 在阿尔法?猫看来,这种“穿越”的情况,其实就是不同世界偶发的信息交流,一段信息碎片,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至于是否要在具体生灵意识中驻留,这完全是随机发生的事情。楚江卿不过比较幸运,这段信息碎片之中还附加了群星旅人的另一部分独特信息,所以才有后来《星河万世诀》的诞生。 “这个世界的信息十分奇特,而且相当活跃,我只是安静收集信息,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阿尔法?猫说道。 云霁沉默一阵,似在消化对方的仙家识念,若说传递信息,眼前这名古怪的男子,可谓是一绝,云霁沉思一阵后才说道:“九州世界众生意念并非虚无之物,如今有一批邪祟败类汇聚众生意念中的戾气怨念,制造祸乱。我见阁下如此施为,难免要出手阻止。” 阿尔法?猫连连点头:“信息、能量、意识、存在,在这个世界中其实是浑然一体的,但又各自运转安定,所以我才这么好奇。不过你的提醒我会谨记,这个世界也有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我也不愿意打破。” 云霁开口再问:“方才你提及群星旅团,我想知道关于这个组织的更多情况。” 阿尔法?猫笑嘻嘻地回答道:“你应该明白我是怎样存在与思考的,尤其是在这个世界,信息的意义非比寻常。这样吧,我就按照你们……修行界的规矩,我向你提供一切关于群星旅团及关联的信息,而我需要这个世界的信息,越多越好,我虽然不能看得太清晰,但你应该是这个世界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载体。” 云霁点头道:“彼此互利,这的确合乎规矩,不过这需要你先来展现。” 阿尔法?猫略显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承受不了,到时候亏的是我。如果你先提供信息,是我亏欠于你,而我又不可能轻易离开九州世界,定然会为你提供相应回馈。”云霁解释道。 “这个说法可以信任,那你接好了!”阿尔法?猫说完这话,两手往怀里一抱,一只憨态可掬的橘色肥猫出现,朝着云霁扔去。 云霁身形不动,橘色肥猫直接在他面前消失,仙家妙识如潮涌来,云霁则似渊谷聚纳,任凭对方识海无边,也被深渊尽数鲸吞。 “原来如此。”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云霁便全盘领悟透彻。 阿尔法?猫看见这一幕惊吓不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产生这些情感的:“开玩笑吧!就算是我,要将这些信息全部梳理一遍,怎么也要……五六天!要是换成你们这儿的地仙高人,起码要闭关参悟三五年!” 云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惊疑,抬手剑指立在胸前,说道:“请阁下展开形神。” “呵呵呵,你可别突然发动袭击哟……”阿尔法?猫的笑容一开始还十分自得,身形却陡然一震,接着浑身光华闪灭,无数虚幻重影在周身泛动扭曲,他赶紧封闭形神感应,仅仅是弹指功夫,就让他神容萎靡,惊惶地看着云霁,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庞大的信息流,绝对不是一个区区凡间生灵可以掌握的,就算是超脱者,也不可能操纵一个世界的信息流直接发动进攻!” “我可没有出手伤人,不过是运化天地间灵性让你感应,你承受不了是你的事,我已经提醒过了。”云霁也不多废话,淡然答道。 ------------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世界意志 阿尔法猫恢复得极快,他看着云霁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世界主显形吗?” “天地造化自有其理,闻者参玄修道、得成飞升,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何来世界主之说?”云霁反驳道。 阿尔法猫解释说道:“在我眼,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都可以称其为‘系统’。你们世界之,求证地仙位业,便已掌握了世界系统的后台门户,至于后台权限的多少,就要看这个世界系统的余裕程度。所以在一些世界,同样的层次,已经堪称是神灵。” “前所未闻的说法,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云霁对此不表意见。 “哈。”阿尔法猫轻笑一声:“就算是地仙,也不可能掌握全部权限,尤其是余裕有限的世界,掌握权限太大,反而会干预到系统前台的正常运作,表现在外,就是生灵层次升格的进程会被大受拖延。我想你们这个世界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 云霁言道:“龙霄佩欲图谋九州主宰、凌驾众生万物之上,最终求证之果可称世界主。太华门羽衣轻前辈为阻龙霄佩气运,驻世不证仙道。羽衣轻前辈飞升之后,又有修行人相继求证地仙位业,但羽衣轻前辈非是九州主宰。你所言余裕权限之说,勉强能类比地仙位业抱残守缺之功,却未能尽窥此境界玄妙。惜哉!” “一切心灵与智慧上的感悟,语言字都有表达的极限,你我彼此心知肚明就好。”阿尔法猫继续说道:“之前我看见你,原本以为你就是世界主,因为你所掌握的不仅仅是余裕权限,而是整个世界系统运行的根本权限。” “哦?”云霁示意阿尔法猫继续说下去。 “但是世界主有一个严重的缺陷,那便是不能离开自己的世界。”阿尔法猫说道:“世界主的意识存在已经与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化为一体,而我看你,似乎随时可以升格超脱而去,并不受眼前这个世界所束缚,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云霁看着阿尔法猫说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便是如何做到的。” 阿尔法猫盯视云霁许久,随后释然道:“我真是幸运,居然能够目睹世界意识的具现化,但是……你这样又要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可惜,你只看到其一面。”云霁说道:“天地归根、万化同体,并非摄玄理尽归一身名相而现,亦是云霁超然证悟之果。如此当然可以超脱而去,九州天地玄理依旧周行不殆。” 说完这话,云霁没有再理会阿尔法猫,回身远遁而去。阿尔法猫仰天慨叹,此番下界所得信息已经足够,他也没必要再留凡尘。 …… 白莲教总坛位于昔日天王教陈兵的襄州城,有趣的是,当年天王教谋主正是叫做白莲生,其人亦曾驻守襄州城,至今城还流传这白莲生治军理政的种种传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智多近妖。 所以白莲教在襄州城传教时,没少抬出这位高人的名头来,哪怕白莲教与天王教的教义完全不同,甚至白莲生本人对鬼神香火之道亦鲜有敬畏。不过白莲教要的,是那点名号近似的缘法,如此便于向大众传教。 白莲教在襄州城经营多年,在水患频繁的这些年,早已取代地方衙署,成为襄州城真正的主人。教不乏市井败类归附,而白莲教也利用这些地痞流氓,对襄州城大小事务彻底掌握,若有不肯迎奉白莲教香火的,当夜就会被白莲教众上门打砸。 运气好的大多被劫掠一顿,要是流年不利,那些品行败坏的教众会将目标家女眷拖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轮流上阵,将女眷玩弄折磨致死,整个过程还要将男丁的眼皮割掉,让他们想不看见都不行。 地方衙署与富商见白莲教凶恶尤甚,不敢与之抗争,纷纷供奉财物以求自保,而白莲教也不会过分强迫,倒是与官商往来密切。一些有修行的白莲教僧侣也会主动上门为供奉之家做法祈福,其慧光大师为玉佛加持的事情,就发生在襄州城一户豪商家。 不过此时的白莲教却是硝烟甫散的景象,天上乌云压城,低得仿佛将要压落地面,不时还有天雷劈落城,扬起一片尘埃火光。偶尔在城街道,会有异样光华迸发,同时伴随强烈震荡,引得民众惊慌四散。 白莲教总坛名叫净土光明寺,整座佛寺如今早已倾颓大半,僧众尽逃,火光浓烟冲天,一个巨大的坑洞将寺地基吞没,进入坑洞之,深入到地底。毗邻江河的襄州城,有着极其复杂的地下水道,是当年云霁安排建设,为抵御洪涝灾害贡献甚大。 而如今在这地下水道的交互井,在众多泥沙污秽聚集之地,一名身材高大、身披麻袍的僧人端坐合十,浑然不觉身下就是滑溜恶臭的污秽,浑身散发圣洁纯粹的佛光金耀,化作一团护身壁障,护住方圆十丈之地。 啪嗒一声,一具尸首跌落在十丈佛光之外,那是麻袍僧人座下最杰出的弟子一目生莲,而这名麻袍僧人,正是威名显赫的白莲教教主,婆娑罗大士。 怀英缓缓飘身而下,社稷刀笔散发着隐隐锋锐之气,他沉声言道:“婆娑罗!你的弟子与教众大多皆已伏诛,何必穷守此污秽斗室,负隅顽抗?” 婆娑罗睁开双眼,眼皮底下的眸子竟是一片浑浊黄脓,根本没有眼瞳,而且随此双眼显露,十丈佛光也好似染上一片恶秽邪能,尽摄周围污秽气息,倏然威能大放。 怀英早有警觉,事先飞遁开来,看着婆娑罗展开的一片邪能将整座净土光明寺吞噬。怀英祭动社稷刀笔,抬书划便是一片山河图景,其景致化虚为实,变成一圈穷山恶水,意图禁住邪能扩张。 孰料邪能吞噬之威不见削弱,反倒开始渐渐将穷山恶水化作尸山血海,连他人法力也被染化吞噬。 公告:免费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进入下载安装!! ------------ 第七百三十三章 狂风骤雨 怀英见邪能去势不止,飞身遁入乌云之,压城乌云卷动不止,一时间鸣金擂鼓声交相响起,宛如天兵天将腾云驾风而来,浩荡之威,化作滂沱雨箭倾盆而下。 每一滴雨箭都有洞穿金石之威、千钧之力,紧接着便是无数雨箭,将襄州城染上一片烟雨朦胧,殊不知这烟雨山水尽含杀。 雨箭倾盆,却不是漫洒全城,尽数婆娑罗攻去,邪能吞噬不及,只得强行阻截雨箭攻势,便在净土光明寺原址的半空凝成一层壁障,雨箭落下炸出接连团团火光,发出震撼大地的轰隆声,没有一刻停歇。 乌云之不止怀英一人,六位怀字辈的门人在天上结成云海**阵,运转无边天地造化之力。眼见雨箭攻势难以取胜,阵式变化,“平江绝剑”怀松站住阵眼。 作为云霁首徒,怀松专注剑上修行,祭出法器平江剑,流风卷云化若湍流剑瀑,雨箭好似陡然汇聚一线直出,宏大剑瀑自天而降,净土光明寺周遭地层难承威势向下坍陷。 剑瀑锋锐雄浑,邪能壁障被撕开一个缺口。婆娑罗当即自行折断一指,粘稠血水飞出,邪能壁障立刻愈合,剑瀑难以再进,在邪能壁障之外激流折散开来。四散的剑瀑余威依旧锋锐无匹,早已无人的房屋被剑瀑轻易划过,切割成无数碎片,切口平滑光洁。 “师兄莫恼,换我来!”这时阵式再变,怀渊替换而上。 只见怀渊身前碧海沧浪琴,十指翻飞连动,伴随琴弦每次颤动,四散剑瀑翻飞回旋,化作百千飞禽走兽,或扑或剪、或咬或啄,琴音剑气千回百转,从各个方位试探邪能壁障脆弱之处,更有清圣破邪之音,意欲扰动婆娑罗心神。 怀渊被门外修行同道称为“万籁无弦”,意在赞赏他除了修为高超外,亦深谙竹丝弦乐之道,一张碧海沧浪琴,能弹出世间诸般乐声。怀渊的琴声不仅能陶冶心性、抚平躁动,亦能引动天地万籁一齐发动,变化无穷,此非弦乐之功,实是其人非凡之能,所以才有“万籁无弦”之名。 琴音剑气回环激应之下,邪能壁障果然出现一丝不稳之兆。这时怀字辈大师兄怀殇亲自出,两柄飞刀自乌云降下。若是修行人仔细感应,便会发现这两柄飞刀都没有真切的刀身,都只是以精纯法力凝炼而成的刀光。 刀光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刀光二化四、四化八,如此往复,刀光暴增无量,天上地下仿佛刀从攒出。阴阳两仪交替变幻,此刻在此、下刻在彼,婆娑罗运化的邪能壁障就像陷入一个变幻无一刻休止的错乱阵式。 怀殇在修行界名声不如他的师弟们响亮,就连他的法器也被人错认为“阴阳勾”,但知晓内情的云海仙宗门人,无人敢轻视这位大师兄。 当年云霄收复怀殇的一番遭遇,被云霄一拂袖卷断的双刀,怀殇一直随身收藏,以不忘修行结缘根本。后来怀殇开始参悟炼器之道,仅剩刀把的双刀就被他炼制成器。 齐德仲所传炼器之道,根本在于物性之变,哪怕是最平凡的一草一木皆可超凡脱俗。怀殇就是做到这一点,双刀成器阴阳变化,一旦祭出,刀光层层叠叠,直欲摧破山川,更能自行结阵,威能不可小觑。 果然,在几人施法交相攻势之下,婆娑罗的邪能壁障也终难支撑,光影闪灭恍惚,就像一块浑浊的琉璃罩崩裂粉碎! 邪能壁障粉灭刹那,天上一声冷哼,乌云开阖,一丝天光落下,紧接着又被一片阴影笼罩。婆娑罗抬头仰望,惊见一座巍峨山峰破风穿云压下! 修行界关于移山倒海的传说不少,但是最为真切,也是为最多人亲眼见证的移山倒海,当属云霁亲炼制法器“尊山印”。这件能够化作山峰飞掷而出的法器,在云霁上不知收割了多少敌酋妖邪。很多时候云霁根本不用什么巧妙法术,祭起尊山印变作百丈峰峦,直接朝着敌阵扔出便是。 后来尊山印传到云霁弟子怀空,他因师尊庇荫也得了个“移山尊印”的名号,而且他的性情也与其师最为相似,冷严威肃、铁面无私。如今见得白莲教作乱,怀空早就想动了,邪能壁障一破,他便祭起尊山印,脚踏峰峦如山崩落! 轰然一击,莫说整座襄州城,就连方圆百里山川同受震动,远方水脉波澜激扬。怀空踏着尊山印,力压丈,当他欲再催法力之际,却发现尊山印下压势头被阻,冷哼道: “有点能耐!可惜你婆娑罗技止此耳!” 怀空身形一翻,剑指轻点峰峦极顶,静止不动的尊山印如同陨星飞坠,压着婆娑罗直贯地底! 而在尊山印之下的婆娑罗,此刻已是窍血涌。为了施法招引八部天众降临,婆娑罗早已大耗法力,没想到云海仙宗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总坛教众奋力死拼,却也无法挡下云海仙宗如豺似狼的猛攻。 按照原本计划,一旦婆娑罗施法招引八部天众降临,襄州城总坛就注定会是战团核心所在,所以他聚集了最多教众在此,抵御云海仙宗的进攻,同时也是为袭扰天衍玉锁的行动拖延云海仙宗的行动。 “可惜啊!尔等图谋早已被我师尊窥破!” 仿佛呼应婆娑罗心疑窦,襄州城天上乌云尽散,天光大放,竟是同现二日奇景! 其一个更为灼烈的日轮,并非真正的太阳,而是云海仙宗巡山护法、“金乌火将”怀明。 怀明金盔金甲,身后八柄金乌火羽刃,如同日轮神将立足天上,神威赫赫,双目神光尽是吞吐不息的破邪金焰,他开口传音直逼地底说道: “你以为九州佛门会为了那点香火情谊前来救援?或许会,但如今明王院与观音阁两派,都已被太华门寒空、宝匣二位尊长暂时阻留在本门道场之。而由你请托去破坏天衍玉锁的**明府,你猜猜是谁出阻止?” (本章完) ------------ 第七百三十四章 南海灵山 婆娑罗此刻正在被怀空以尊山印死死镇压,哪里有空闲回答怀明的问题? 而事实也诚如怀明所述,此时此刻,无论是南海观音阁还是明王院,都没有派出门人相助白莲教,因为在事发之前,太华门的寒空、宝匣两位太上长老都已前往两地,不论是有何作为,或战或和,两位地仙高人都有足够的能力lā …… 南海波涛之间,一座佛光环绕、宝拱聚的灵山圣境屹立不动,此处正是南海观音阁的本山道场。 观音阁是佛门传承,且只收女子为门人,也因为观音阁门人偶尔出入红尘,使得九州佛门一些菩萨造像渐渐开始女性化。 观音阁弟子终身不嫁,有的干脆出家为比丘尼,但未必都会削发修行,所以在大多数修行同道眼,观音阁弟子多是形容清丽圣洁的女修。 而此刻在普陀莲峰,宝匣长老斜挽鲸骨杖,神色威严肃穆,身前一道圆光,内光影闪灭变化,正是四处异界门户出现的八部天众,被云霁逐一破除伪装现出的真面目,以及婆娑罗大士施展邪能壁障,与云海仙宗斗法的场景。 宝匣长老说道:“薄馥大师可看明白了?婆娑罗自称是佛门宗脉,且看他所招引而来的邪魔真容,其人所施展的邪能秽法,可有一丝佛门气象?若薄馥大师仍要前往相助白莲教恶行罪业,那贫道只能在此领教!” 说完这话,宝匣长老浑身金丹神气赫然生威,震碎圆光景象,鲸骨杖泛起波光水华,与普陀莲峰之外的广袤南海共鸣,随时都可以发动惊天玄通。 薄馥大师是一名不施粉黛、头戴雪纱帷帽的女子,微微挑开几寸的帷帽帘子看不全形容,就算施法感应也难窥全貌,她恭敬合十,轻声细语道:“宝匣长老烦请暂息雷霆之怒,当日婆娑罗大士远渡波涛拜访普陀莲峰,也是一派宝相庄严,我等久居南海,确实未能详察白莲教具体行止。” 宝匣长老威名久著,如今修行晚辈可能了解得不多,但这位太华门昔日的巡山护法,上杀伐一点也不少,面对妖魔邪祟当斩便斩,不谈情面。 而且正是因为知晓白莲教曾一度有意拉拢观音阁,太华门特地派这位太上长老出面,持鲸骨杖远赴南海,哪怕真要斗法,宝匣一人一器足可对付一门。 但观音阁也不是听从了婆娑罗矫饰之言,便会被迷惑的愚钝之辈,薄馥大师更是长袖善舞,早年间与各派同道结交缘法,既不会显得疏远,但也不过刻意亲近。 薄馥大师跟婆娑罗的往来,完全只是出于同为佛门宗脉的交流而已,涉及到宗门传承安危,薄馥大师并没有轻易应承,但也给了一批南海特产的天材地宝作为回礼这充其量是修行同道的寻常举动。 不过宝匣长老看着薄馥大师身后那一帮观音阁弟子,尽是门出众,显然是要准备离开道场前往九州海内,至于具体要干什么,谁又说得准呢? 以薄馥大师往来接待游刃有余的性情,她肯定不会贸然相助白莲教,所以直到婆娑罗施法招引八部天众降临之后,她才慢吞吞的召集弟子准备前往一探究竟。 如果白莲教能占得上风,观音阁出也算锦上添花、扶助有功。要是白莲教大败亏输,那观音阁大可作壁上观,佛门宗脉也未必是要共同进退的。至于如今这种状况,虽然出乎薄馥大师预料,不过她要是真的遇上了,完全可以作为九州盟成员,一起出力斩妖除魔,如此进退不失仪态,岂不美哉? 或许薄馥大师从一开始便觉得婆娑罗难成大事,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否则她何必等到白莲教真的有所作为,观音阁才缓缓而动呢? 宝匣长老心也料到这种情况,所以他的出现并不是真的为了斗法而来,有他一个出现在普陀莲峰,便已证明太华门的态度,是对观音阁最好的震慑。 “如此最好!”宝匣长老说道:“薄馥大师一念之善,免了九州佛道倾轧交攻之祸,善莫大焉!” 宝匣长老没有多说其他,但话含义可就让人不免揣摩了。毕竟婆娑罗试图将观音阁与明王院等佛门宗脉卷入,其实就是想将自己造成的混乱,扭曲放大为九州佛道两家争锋。 尤其在当下这种混乱世道,谁不希望自己的传承事业发扬光大?能够挽救更多的人、指引更多的人,对于门户传承本身也是极大助益,甚至这是根植于修行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因为他们自己便是依循此道求证如今成就的。 但宝匣长老作为太华门人,虽也是道门人,并不问是何门何派何教,只看其人具体行止。婆娑罗与白莲教之行,可有一丝良善救苦、济世惠民?修行的确并非仅止于行善积德,哪怕未有善举也无大碍,不过只要看看白莲教都是以何等段壮大至今,便可知此教根底。 婆娑罗不能怪为何有这么多九州修行人与他作对,且想想为什么这些修行人没有跟他站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教派观念的不同吗?道不同,尚且不相为谋,如若失道,定然寡助!更会引致群起而攻之。 九州盟不可能强求天下修行人都行善积德,毕竟世间善恶无常,不能指望修行人流惠万众,不作乱、不妄求便是自积功果。但同样是有修行法力,云海仙宗的弟子选择亲力亲为纾解水患,白莲教设坛于九州各地,未曾有一丝消弭灾祸之举。反倒是利用离乱人心,大肆铺张、纠集教众,如此就算未成恶果,也是纵祸滋孽。 观音阁没有前往相助,那宝匣长老也不必出,薄馥大师选择在这场大乱保存宗门传承。而同样做出相似选择的,还有另一支佛门宗脉,寒空本人亲赴明王院拜山,却是见得明王院抬出白莲教派来的僧侣尸体。明王院不声不响,藉此表明对白莲教壁垒分明的态度。 ------------ 第七百三十五章 小须弥山 明王院地处原少室山阴,曾一度有遍布山野的寺庙丛林,却多在战乱焚毁,至于真正的修行道场并不广大,是一座被天然法阵所庇护的山峰,世称“小须弥山”。 传闻明王院是摩诃提婆降临九州世界初至之地,落地现形之时,天降妙乐、地涌昙华,直接将一座无名山峰化作道场福地,并且从此开始传教说法,吸引了当时九州世界不少修行人。 摩诃提婆说法不拘仙凡,哪怕是见得莲华妙境的凡夫俗子来到小须弥山,一样能够听得佛法声闻,这也是九州佛门最早发端。这批听闻佛法之人,有的成为后世佛门宗脉的祖师,有的印证自己修行所悟所得,另开修行传承。 当然,有捧场的,也就有砸场的。摩诃提婆降临九州世界之时,正是战乱频仍、九州分之际,一些修行高人察觉少室山灵犀涌动、圣华沛然,便有心前往试探一番。摩诃提婆何等修为,几番交之下,自是不惧,却无奈事端越卷越大,甚至牵扯到多个修行宗门。 摩诃提婆是为传弘佛法而来,并无杀伐之心,他留下以指上佛血书写的《金刚如来藏》等数部经书之后,飘然而去,从此无人再见摩诃提婆。 佛迹虽失,但人间矛盾却并未就此断绝,一些修行人觊觎小须弥山的清圣境域,想要将其霸占,与在此地参悟佛法之人起了争执。这些领会佛法声闻之辈自称摩诃提婆的弟子,与来犯之人大肆相争,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倒是最后谁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彼时红山议会尚未创立,太华门虽有权威,但也仅是四处奔赴,居调停争端,多得是修行人各凭能耐斗法私了,因此缠卷恩怨仇恨无以计数。 后来太华门人赶到小须弥山,一度圣华佛耀沛然圣境,早就沦为杀伐地。其时九州修行界也是首度接触佛法,对之认识未深,太华门求道之心一贯正无偏,认为九州修行同道未尝不能于佛法善取精妙而用。既然摩诃提婆降世传法,那便是有其因缘。 小须弥山战后,自称摩诃提婆弟子的修行人几乎死绝,只剩下一名修行人的随身童仆,因为也有几分修为,伴随其主聆听佛法,于是被太华门认定为小须弥山一脉佛法的传人。这位童仆便是日后明王院初祖,这一宗门之名也是为了表明,明王院传承是为守护小须弥山佛法精义,不使邪魔染指佛门清圣纯粹。 所以比起白莲教那夹杂佛道、兼容民俗法教巫术的教义,明王院更重视摩诃提婆所传佛法精义原本面目。在长久的传承,明王院并不如俗世同侪那般积极传教,而是致力于研磨佛法,在顿渐间参悟。甚至明王院僧侣行走世间,也未必有人能够认出他们来,就当做是普通僧人一般。 如此便注定了明王院不可能与白莲教合流同谋,只不过婆娑罗大士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套《弥勒下降阎浮提本愿经》,很是引起明王院的重视,这才使得双方有所结缘往来。 不过要指望用一本经书便请得明王院出相助,也是太过轻视明王院对佛法精诚心了。所以当寒空来到小须弥山时,还在其做客的白莲教众就被明王院所格杀,要说降伏外魔的段,明王院也是不容小觑的。 九州修行界两支最大的佛门宗脉都没有前去帮助白莲教,剩下的最后一支外援,则是在前往天衍玉锁禁地时,被九州盟主重光,亲自率众拦阻。 …… “玉真子前辈!” 九曲岩溪地处闽越,是距离**明府本山道场奇岩谷最近的一处天衍玉锁禁地。原本应该驰往潇湘鬼仙洞支援的**明府门人迟迟未现身,却在四方异界门户发动之际,离开奇岩谷直奔九曲岩溪。 以玉真子为首的数十名明府门人,御使当年云霄赐赠的六部法器,成君子六艺阵,正欲往九曲岩溪而去。却在半途遭逢天降紫金罡煞拦阻,九州盟主重光足踏风雷而降,负沉喝,一语道破来者身份。 隐匿法阵被破,玉真子也不再掩藏,如今行踪曝露,为防纠缠,玉真子提声怒喝,抬扬弓,金乌赤角弓火矢凝聚,直射重光! 重光担任九州盟主多年,修为法力高深莫测,只见他一抬,一柄橡木古杖化现掌,旋即漫天碧光大放,就像凭空多了一片茂密林冠,弥天盖地! 火矢冲天化作金乌鸣啸,这金乌赤角弓是云霄用金乌筋骨炼制而成,显然是效法了九龙神火弓,但妙用与神威都大有不如,可是作为结缘相赠的礼数,可谓十足丰厚。 只可惜当年用于推进结成九州盟的礼物,如今竟然用在对付九州盟主身上,不可谓不讽刺! 金乌火矢去势虽急,但在重光展开的一片弥天树阵却屡屡受阻,碧光运化成网,束缚住挣扎金乌,反一送,将其散出阵外广袤天地,如同一枚烟火,在高空炸出绚烂火花。 此时明府门人联施法,九连编钟、弦焦尾琴发动礼乐合击,堂皇之威震彻天地,弥天树阵亦受动摇晃动。重光未敢直撄其锋,飞身遁入树阵之隐去身形,漫天甘露洒落,夹杂风雷而降。 五行八卦之,震雷巽风皆属木,弥天树阵以木行为根,运化风雷之变,生气舒发巽震开阖。如今的重光作为九州盟主,修行根基早已超脱虚神谷传承,另辟蹊径,对奇门阵法钻研极深。 重光橡木古杖也效仿了太华门鲸骨杖,器含阵、御器化阵,而且其人身形在阵自如穿梭,哪怕以**力强行攻阵,也难以伤及重光本人,如此阵式变化运转将无停歇。 然而**明府也非泛泛之辈,更何况握云霄所赐六艺之宝,联施为强悍无匹。玉真子本人浑身劫火飞扬,同样修炼了《天劫损道章》的他,虽无龙霄佩那般驱使天劫为用的庞然气象,但在当今修行界也算得上是少有的高人了。 (本章完) ------------ 第七百三十六章 礼坏乐崩 礼乐合击,黄钟大吕之音不绝,彻底盖过风雷声,弥天碧光就像一块镶嵌在山川之间的晶莹翡翠,此刻出现一丝裂瑕,礼乐之声叠沓如浪,从翡翠裂瑕呼啸而出,扰得天光变幻。 重光身处阵,见识此状也不由感叹:“云霄前辈炼制六艺之宝果真非凡,单独御使便已足堪纵横一方,两两合击威能沛不可挡,若是六宝齐发,恐怕当世地仙高人也无法正面抗衡!” 心虽是感叹,但重光更多的是愤怒,六艺之宝本该是彰显**明府修齐治平、格致省的修行门径,如此亦可展现云霄总摄万法、兼览各家的胸襟,是后世门人领略前人遗泽最佳之宝。 就算将六艺之宝用在斗法战阵,也应该是用来斩除邪行恶障、以正君子德行的场合,而不该是用来颠覆世道安定。 可惜玉真子暴露之后,没有半点质问,直接对重光下杀,这样更加坐实他所谋非善。如果不是知晓自己所作所为触犯戒律法度、甚至颠倒常理,否则为何不能在九州盟主面前做出解释?若真是认为自己作为可昭天地日月共鉴,为什么一现身便下杀? 既然玉真子视重光为仇寇,那重光也只得以相同待遇回敬。 “动!”一道传声,弥天碧光虽然渐渐瓦解,四周却好似有浓密尘霾席卷而至,掩盖光、飞沙走石。 “故弄玄虚!”玉真子沉喝一声,调度门人施法御器。 这时十翼指南车冲出,周遭尘霾飞沙俱不能近,车上司南斗引飞旋不止,仿佛身处尘霾之,一切方位秩序全然混乱。 玉真子见状冷笑道:“无用矣!” 随即玉真子纵身飞入十翼指南车,顿时毫光大放,司南斗引不是指明方向,而是发动毫光直破尘霾掩藏关窍所在,正是破阵方位。 此时明府门人催动礼乐双器,黄钟大吕之声鼓荡不休,皆朝破阵方位而去,遮天尘霾顿时被贯穿,轰然吹出一片光明。 正当玉真子见得破阵而心生鼓舞之时,一线银光逆冲音浪而入,恰似一艘梭舟破浪前行。玉真子连忙扬弓拨弦,金乌火矢飞射而去,正银光梭舟。 轰然爆鸣,火光伴随音浪卷开,银光梭舟竟是变作一面兽面巨盾,逆冲之势丝毫未减。 玉真子见状惊疑,来者似乎所持不止一器,莫非又是云海仙宗之人?正当疑惑升起,便见兽面巨盾扭曲变化,居然化作一杆紫电青光环绕的大枪,朝着明府门人直刺而来! “百炼铅汞!你是――马道成!”玉真子登时喝破来者身份。 当年云霁率门人弟子自仙壶洞天前往碧亭山,准备重新修葺道场福地,结识了这位出身马仙道术世家的公子。云霁虽然收了马道成为徒,最终却并没有让他成为云海仙宗弟子。 马道成一来作为马家嫡子,尚有家业继承。二来马道成心性躁动,难在静求得摄心之功,算不得道法修行上佳资质,这也是没法勉强的事。 不过云海仙宗所传并非独此炼器之道,祖师齐德仲的夫人侯亚夫,便是修行兵家武道、以窥仙道,也留下相应典籍法门。云霁将其加以整理,并且传授给马道成。 兵家武道这条路并不好走,绝对不是守静摄心无法入门之人,便能走得此路。若说凶险劫数,兵家武道犹在当今各门道法传承之上,否则也不会在历史更迭被遗弃。 而且无论是侯亚夫还是马道成,他们所修行的兵家武道,都是杂糅了仙道修行息心养气、修身养命的部分,是齐德仲和云霁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修行法门。而且最终成就,终究也要回归清静无为的仙道修行上,否则全一世形神,寿元不过甲子。 马道成一边修行兵家武道,一边继承家业,待得儿孙陆续成长,马道成便将家业托付子嗣,自己专心修行,同时作为修行散人加入了九州盟。 九州盟不少人都了解马道成与云霁的师徒关系,虽然他不是云海仙宗门人,却也不敢怠慢。盟主重光更是将天王教败亡后重新收集到的百炼铅汞赠送给马道成。 百炼铅汞在马道成,就是锋锐无匹的利器,他本人兵家武道修为也在不断精进,如今已是九州盟高人之一,更是盟主麾下得力护法之一。 所以玉真子看见能够随意变幻形态的法器,首先便认出了百炼铅汞,紧接着才认出马道成来。 错愕一瞬,大枪如龙蛇怒卷而至,紫电青光旋搅如怪蟒翻身,竟是将礼乐音浪从卷开,顿时礼崩乐坏、刀兵盈庭! 马道成的身法来得太快,兵家武道之威更是专注杀伐。只见他大枪一分为二,化作柳叶双刀,马道成本人居然是脚踏音浪杀声而行,恍若杀阵鬼神,双刀交错一斩,十字刀光从**门人群亮起。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刀起刀落已是五条人命,残尸带着法器跌落,在滚滚尘霾风沙化作碎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玉真子见状怒不可遏,双目劫火飞曳,祭起一宝。 六艺之宝,明宗玉典与寰宇天衡未必是用于斗法攻伐之上的,却能够指引修行人破除迷障、直指坦途。玉典书页翻飞,万千篆字好似金雨飞出,随即化作万丈字壁,浩荡成垒,环护明府门人。 万字圣壁一出,顿时石破天惊、天降谷雨、鬼哭龙藏,古往今来诸字齐现,在圣壁之上接连变化,昭示人道明浩浩汤汤! 刀兵杀伐声压不过人道浩然气,马道成刀枪变幻、剑戟合流、斧钺铿然、勾叉乱舞,诸般攻势居然尽被万字圣壁所吞没,化作无形。 马道成一身武罡爆发,人器合一直扑万字圣壁,却还是被圣壁浩然之威反震而出,当场血溅万字圣壁。 见马道成身陷凶危,玉真子毫不留情,强催明宗玉典,调动圣壁幻字,欲一举杀除挡路之人。神气法力运转途,陡然窍流血,万字圣壁坍缩而回,浩然威气反噬玉真子! (本章完) ------------ 第七百三十七章 浩然威气 浩然威气无情反噬,万字圣壁就像千山万壑倒卷而回,古往今来诸字成印,连连扣在玉真子身上,强大法力自伤自损,玉真子顿时形神俱伤,仰头倒下。 明府门人慌乱之际,尘霾飞沙之中传来重光的声音:“明宗玉典所发人道浩然气,在于御器之人要有护持人道、靖平祸乱之心,若其心有偏、阴作邪祟,如何能驾驭浩然威气?当年云霄前辈所赐六艺之宝,便是希望六合明府莫再受龙霄佩蛊惑作乱。 以六艺修身自省,云霄前辈此等良苦用心,你等尚且不能领悟,还要以六艺之宝行祸世之举,与御器心法有偏,强催法力自受反噬!玉真子自食其果,你等众人束手就擒,以免身死道消!” 玉真子倒下,其余弟子也无高人主持阵势,况且在重光与马道成威势之下,也再无胜算,一些弟子赶紧收起法力求饶,一下子便再无反抗能力。 尘霾飞沙散去,这才得见阵外有数十名九州盟修行人各持法器,其中修行高人便有四名,显然是早就做好对付六合明府的准备,只待眼下一战定鼎。 其实这批九州盟修行人并不是早早在九曲岩溪之外埋伏,而是利用云霁所展开的穿行门户,直接调动几处分坛驻地的高人能手,一下子聚集起来,然后联手结阵,以最快的速度击溃玉真子为首的明府门人。 经过一轮简单的审问,九州盟这才了解到六合明府的情况。自从双霄一战过后,府尊殒灭,六合明府顿失指引。门中以掌门玉真子为首的一批门人,一向对龙霄佩极为忠诚,与云海仙宗不共戴天。 奈何在云霁经营手段下,九州盟日益壮大,云海仙宗盟友众多,在修行界根基愈加稳固。而六合明府内部,也因为龙霄佩的殒灭开始反思过往作为,不少门人觉得,就算没有龙霄佩,六合明府也依旧是九州修行界一大宗门传承,云海仙宗既然只追究没有整个六合明府,那不妨重新与各派建立关系、表达善意。 因此,六合明府内部陷入了长期的内斗,玉真子这个掌门在几十年前就被基本架空,六部首座与众弟子大多不从其号令,只有少数死忠弟子。 当然,如今这批死忠弟子面对九州盟主,个个痛哭流涕,痛诉玉真子胁迫他们参与此番逆举,更是暗中在奇岩谷道场设伏,引诱其他门人被困禁制,然后伺机夺走六艺之宝。此前六合明府道场封山一事,其实就是玉真子阴谋夺权之举。 玉真子之所以有此番谋划,在更早之前还是婆娑罗先找上他。婆娑罗察觉到玉真子与云海仙宗的仇恨,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撬动九州盟内部矛盾的棋子,而且有这么一个潜伏对方内部的高人,也能方便掩盖白莲教一些大大小小的行动。 而且比起白莲教众大举进攻天衍玉锁禁地,让九州盟的成员出手,更能出其不意,只要动摇天衍玉锁,九州禁制出现裂痕,八部天众降临九州之后,便能更好地改变天地玄理,化九州世界为白莲净土。 只可惜婆娑罗算得再妙,也忘却了玉真子的狂妄和愚昧。玉真子只知六艺之宝的强大,却不知御器心法正是云霄对君子德行的参悟,玉真子尚且知晓自己所为有违人道常理,又怎么可能发挥六艺之宝的全部力量?封山设阵夺宝之举,恰恰是玉真子此局败笔所在。 等众人找到玉真子时,他早已奄奄一息,连同十翼指南车一同滚落溪涧,衣衫褴褛、发冠散乱、神容萎靡,更重要的是一身修为尽废,可见人道浩然气的堂皇之威,对邪祟之辈毫不留情。 如今的玉真子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不仅半点修为法力也无,而且神智失常,如同白痴,就算审问也问不出什么,元神已散,眼前的六合明府掌门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肉身,待得生机枯竭,自然寿终。 玉真子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了。重光没有杀他,毕竟玉真子还是六合明府的掌门,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关于六合明府的后续处理还要他这个盟主处理。 毕竟六合明府这一门派,先有龙霄佩、后有玉真子,更别说过去与之牵连或明或暗的各路派系人马。尊长有过失,门人弟子怎么可能毫无影响?若是弟子犯错,师辈尊长也要承其责。六合明府上至宗门耄耋,下至门人徒众,恐怕都需要反省思过,乃至于重新审慎立派主旨,否则六合明府一门,恐也要从九州修行界除名。 九州盟主重光是亲自经历过宗门覆灭的,他与云霁的关系并不是外人看来这么单纯,恩恩怨怨难以了断清楚。如果没有云霁的插手,说不定虚神谷如今也会与六合明府一同作乱,但过去的事情无法假设。以重光如今修为境界和地位,都没有复兴虚神谷的想法与作为,可见他对旧日师门持何态度。 押送着玉真子等人回转奇岩谷,重光等人在路上便已得到消息,四方异界门户的战斗已经结束,降临九州世界的八部天众皆被消灭,其中自然是少不得云霁的功劳。 而白莲教位于九州各地的大小分坛,也都被云海仙宗门人消灭,那些没有修为法力的教众,不过是随他人言语蛊惑便躁动作乱的凡夫俗子,其中不乏市井地痞,真要教训他们还用不着修行人出手施为,自有世俗衙署秋后算账。 受到这些消息,九州盟众人自是欢欣鼓舞,在九州同道戮力并肩之下,血日魔潮终究难越雷池一步,护世之举非是空谈虚言,众人皆是出力践行。 此刻的襄州城中,双日同天奇景,怀明运化一面圆光镜,如同旭日旷照大地,九州各方战况随言化境不断逼扰地底深处的婆娑罗,意图攻破他最后一丝心防。 婆娑罗此刻心境大乱,早已不复白莲教主那庄严法相,他运起最后一丝法力,却发现大山压顶的状况突然退去,而自己则是被一股不可抗拒之力所摄出地底。 ------------ 第七百三十八章 川逝滚滚 当婆娑罗还想试图挣扎之际,他便飞出了地坑。此时天上再无双日奇景,六名云海仙宗门人凌空而立,朝着同一个方向躬身揖拜,婆娑罗顺着望去,只见紫气充塞寰宇,一人伫立云端,如同仙家俯瞰尘世,不是云霁又能是谁? 婆娑罗此时身形全然不得动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仿佛连心神念头也慢慢消散,这种陷入虚无的孤零感,让婆娑罗惊恐无比,但下一刻连惊恐的情绪也消散了。 云霁根本不与婆娑罗废话,让他亲眼见证对手是什么人后,便将他的形神一点一滴逼出九州世界。 婆娑罗也算得上是当世新晋之地仙,如果有机缘遁出九州世界,也不至于会化为乌有。但云霁不会给这个机会,他将婆娑罗这个独立存在,就像剥蒜一样散出九州世界,剥夺了强大的力量、剥夺了世间的权势、剥夺了一切虚幻浮华外相,属于婆娑罗的还有什么东西? 其实云霁已经给了婆娑罗足够多的提示了,若他能谨守摄心之功,那或许还能保得最后一丝真灵不昧,未来托舍轮转、重修历世,未尝没有再证之机。只可惜婆娑罗惊了、慌了、怕了,他无法忍受那种除了自我心灵以外绝对虚无的境界,所以连一丝真灵也被散入无涯之间,彻底化为乌有。 有趣的是,说是在无涯之间消散,但九州世界仍旧一分不增一分不减,因为无涯之间就是绝对的虚无,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存在,婆娑罗一身修为也是聚天地造化而成,如今不过是回归自然。 婆娑罗的消亡就像是一阵风吹尘扬淡然,云霁朝众门人说道:“恶首伏诛,你等继续追缉逃亡余孽,掌门安排人手,开始于九州全境纾解水患。” 说完这话,天上紫气急涌,云霁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怀英等人不觉得此景稀奇,毕竟云霁早已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此方合乎仙家行止风范。 最后云霁现身出手,将婆娑罗一举诛灭,同时也化转玄妙识念传遍九州寰宇,凡是于修行缘法上与婆娑罗有牵连之人,都会感应到婆娑罗的殒灭,而这些人大多是残存的白莲教众,这也是云霁所展现世间的威慑。 怀英得了师尊之命,赶紧吩咐下去,襄州城内还有部分残存的白莲教余孽,都需要逐一拔除,其他散落各地的白莲教修行弟子,也都要派人追缉拿获。 但是从云霁话中,似乎认为九州水患才是更为紧要,怀英等人仔细一想也明白过来,白莲教能够有如今滔滔之势,本就是利用灾祸未定、人心离乱的时局。如果不能纾解灾患,让世人起居重归安定,那么只会有无数婆娑罗,无非造祸大小之别罢了。 或许在云霁眼中,大恶与小恶并无差别。正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祸及天下众生的邪行恶障并非旦夕而成,要想挽救苍生于灾患为难,也并非弹指之功。 如今以怀静为首的水族弟子参与治水,那不过是诱使白莲教仓促行事的楔子而已,真要纾解九州灾患,哪里就是这十几人能够料理得完的?恐怕整个云海仙宗都参与其中,也未能尽解灾患。而是要天下人一同参与其中,为自己与后人开拓生路。 云海仙宗并不会妄图驱使世人,而是推己及人、亲身践行,真要治水,便不要空谈而让大众奉献出力。如同上古禹圣,为治水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以置万方。 当白莲教、北道盟余孽基本被肃清,以及六合明府门户整治之后,九州盟也开始从守护异界门户,转为治理九州水患。这个过程也少不得世俗大众的参与,一时间万民戮力同心。 除此之外,一支自北荒而南下的劳工队伍,数以万计浩浩荡荡,也参与到治理灾患当中。这便是由咸瑜所率领的劳工队伍。 在整合了北荒各地矿场劳工之后,咸瑜决心率领众人南下参与治水。毕竟对于北荒劳工而言,九州才是自己的故土家园,如今乱象已毕,更应该用心于治理灾患、重建家园。 如果遭逢灾患便逃之夭夭,那万一哪天北荒也遭受灭顶天灾呢?难道继续逃难?逃到最后总归是无路可去的,不如回头纾解灾患、改天换地。若是人人只知坐享前人成果,而不知自己营建开拓,那么人道文明恐将此断绝! 咸瑜如今已经脱胎化龙,能御风云水汽,有时候干脆遁入江河之中,翻江倒海冲破堰塞,重塑河道、疏通水流。 由于接连交替的水旱灾害,九州水脉变化严重,甚至黄河一度决堤溃坝,下游无法形成一条固定的河道。有如扇面散开的新河道,有的干脆变成沼泽地,绵延方圆数百里,甚至掩埋了大量乡村。 如此一来,在江河下游往往形成了大片堰塞,河水积聚成湖。若堰塞不破,待得水位上升压破堰塞,就会引发二次水患,如此层层叠叠,已经形成大片堰塞带,堵住了正常的江河入海流向。 这个时候,便是修行高人们各显玄通。那些参与治水工程的劳工们,偶尔抬头就能望见,在一片青草蔓长的沼泽滩涂上,或是一条金龙、或是一头巨鳌,裹浪挟风钻凿淤塞。有时候,高人并不现身,万道剑气从天而降,硬生生从堰塞地带中撕出一条鸿沟来。 因为此间种种仙家景象,自然也造就了各种各样的传说,烧香祈福不曾稍减,也就难免会有各种歪风邪气滋生。一些受灾百姓听信谣言,以为能一见龙王爷行云布雨,乃至于接一杯龙王甘霖,便能百病痊愈、长命百岁。 九州盟各派修行人听闻见状后也是哭笑不得,但并没有直接现身干预。咸瑜知道此事之后,勒令李二哥等人调查谣言来历,竟然查出这些谣言多数出自当年九龙岭中的劳工之口。 ------------ 第七百三十九章 金鳌伏波 这些劳工散布谣言,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趁人心离乱之际,好藉此搜罗财物。因为修行高人施展大法力的地方,为了避免波及生灵,往往都需要事先将普通百姓迁离,而这些事又不可能全部又修行各派弟子来做。 咸瑜如今手下得力干将不少,一些经过教导培训的劳工,被分派到各地参与治水工程,而疏散民众、安置新居等事务,大多安排给这些干部。 但一支队伍总是难免会滋生腐化败类,咸瑜只是稍不留心,一些负责疏导民众的干部就开始搜罗财物,更为此编造各种谣言,甚至把咸瑜说成是救苦救难的龙王爷。 眼下百姓流离失所、人心动荡,修行高人渡世救苦,难免被奉若神灵,其实古往今来类似情形也不少,有时候乡野村民敬奉的神灵,很可能只是一些偶尔路过行善的修行人或山精水怪,但大多难成气候,这也是为何各派高人并不在意此事的原因。 可咸瑜不同,他之所求并非世外超脱,人间大道并非独私修行,而是要教化与指引世人如何面对自我与整个世间。如果非要树立一个受万民膜拜的偶像,咸瑜宁可不是他自己,因为这种偶像存在的强烈煽动,将会使得世人更加盲目,失去自我心灵的独立与自由。 咸瑜也有自己敬仰的对象,从齐德仲、云霄,到云霁、怀静等尊长,都是咸瑜所敬仰的人物。但咸瑜自己非常清楚,他所崇敬的,是这些前人尊长的超脱境界、求道之心,而不是一个经过种种浮华表象加工的偶像。这一点也是修行各派弟子应有的素质。 咸瑜也明白,眼下就要让百姓明白这种崇拜的谬误并不容易,甚至需要不止一代人的长久教化,既如此,那便从眼前之事做起。 那些制造与散布谣言,借此搜罗财物、贪渎徇私的干部,一律被严格处分,并且公之于众。咸瑜明白,此举定然寒了不少最早跟随自己那批劳工的心,可是他要让众人发自内心深处明白,这支队伍并不是那种得势之后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山贼土匪,必须要有不断的自我反省与拷问的素质,如此才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至于那些被谣言煽动的百姓,咸瑜总不可能处罚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让他们一同参与治水。只有在自己手中重建家园的经历,才能够明白,自我意志便是对自我存在最好的诠释与解放,而不是某个虚幻伟大的偶像。 …… 九州治水前后总共延续了九年,各派修行人主要参与了前三年重整河道的那部分,后面的工程大多是世俗百姓自力更生,一些荒芜废弃的土地上也重新开垦成田,渐渐恢复过往人气。 而九州寰宇天文气候之变也渐渐平缓下来,起码最激烈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在未来一两百年之内,气候会较之过去更为温热,这也说明北荒广漠之地的开垦会比过去更容易一些。 经历了这些年的灾劫动荡,九州寰宇浮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修行界也暂归平静。仅有的几件大事,一是六合明府再度分崩离析,以射、御、数为首的三部门人,虽然避过昔年纷乱,可是再无心力传承宗门道统,打算借云海仙宗渡海法舟之力,前往元始界清修,从今往后不再复返。 六合明府六部离散,六艺之宝也随之分家。尚存九州世界的三部,为了争取本脉所属,导致明府彻底分裂,一些门人成了江湖散人,各寻修行福地。只剩下书部握有明宗玉典,维持六合明府最后一丝门面,但也不复当年龙霄佩中兴鼎盛,渐渐被修行同道所遗忘。 而在处理好六合明府遗留之事后,九州盟盟主重光打算潜心清修,欲将盟主之位传于他人。经历了白莲教之乱、以及后来的治水之举,云海仙宗名望如日中天,云霁也是公认九州第一人,远迈前人、独尊古今。只不过云霁本就曾经担任盟主,不适合再受传位,于是重光打算传位于云海仙宗掌门怀英。 面对盟主之位,怀英拒不肯受,认为云海仙宗治水渡世,实乃修行分内之举,不应因此受赏承恩。同时怀英推举太华门掌门元洪,理由是此前劫乱,元洪掌门率太华门人镇守天衍玉锁而不失,看似举动最少,实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盟主之位,不应该是单纯衡量功劳多寡而有所担当。正所谓上医治未病,九州盟有守护九州之责,元洪掌门就做得很好,不必非要有辉煌功绩。须知此等威名声誉,是在世道昏乱、含生罹难间而成就,对于修行人而言,应自省立身处世,为何会引致此等世道乱象。 功成而弗居,讲得并不仅是急流勇退的机巧权变,而是要明白功业从何而来,也要知道自己当不当得起。 当然,修行界也有一种风声,说是要把九州盟主之位传给咸瑜,认为他不仅有除魔卫道的实际行止,而且也在教化众生一途上,比大多数修行人做得更为深入。 不过这个说法也招来了强烈的反对声浪,而且反对最为激烈的也恰恰是云海仙宗。经历了长久艰苦的治水历程,咸瑜如今在俗世的声望早已无人比肩,乾天龙道隐约要成为一个新的教派或信仰。 如果此时再将九州盟主之位传给咸瑜,那么他将彻底掌握世俗内外最高最大的权柄,这样的事情对于咸瑜而言,并非是福缘,对于九州万民和修行界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而之所以会有支持咸瑜的声音,除了咸瑜本身在治水过程中的确实功绩,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咸瑜之师怀静在治水过程中,挖开最后一条堰塞的河道,同时求证地仙位业。“青峪水圣”化形金鳌,随江河浊浪涌入汪洋,宛如海上一座仙山。 怀静求证地仙位业,难免让人想起其师云霁。不过自从九年前襄州城上紫气那短短一瞥,云霁便不再出现过,就连仙壶洞天的观云亭中也空无一人,只剩下十多面云海圆光镜。 ------------ 第七百四十章 太岁星图 云霁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就连寒空这等高人也无处寻觅。怀英甚至亲自前往七星剑派砺剑锋洞天,拜访清修不出的听雪长老。 等到怀英见到听雪长老,却见对方身后跟着一名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穿着稍显宽松的衣袍,抓着听雪长老的袖子不肯放手,眉宇间颇具英肃之意,但好似非常依恋听雪长老。 怀英心中惊疑,面不改色地问道:“听雪长老,这位小童是……” 听雪轻声说道:“这是我在山下灾区正好遇见的一名孤儿,不忍见他孤苦,正巧此子根骨上佳,便留在了门中,打算好好调教一番,未来或是本门英才。” 多年旱涝灾患不断,鳏寡孤独何其多也?修行人下山一遭,要是撞见孤儿便收入门中,恐怕随便都有成千上万,而且这也不是拯救孤苦的办法。若无深刻缘法,以听雪长老的境界,也不会收留这名孤儿,而且还带在身边亲自管教,这是多么深厚的仙家福缘? 怀英看着这名孩子,心里疑虑接连闪现,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见他拿出一枚榄核舟,递给小童说道: “初次见面,送你一件礼物。这是我的师尊早年手工雕琢的榄核舟,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小童接过榄核舟,惊怯神色终于露出喜悦,两目放光好似看见什么宝贝似的,连连向怀英道谢。 离开砺剑锋洞天,怀英直奔仙壶洞天,召集门中众多长老护法,密谈一轮之后,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怀英并不打算公开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毕竟他自己也并非全然领会,就连如今门中修为最高的怀静,也不知晓师尊的去处与状况,只是隐约有感。 云霁是否飞升成仙去了?似乎不是,而且如果他真要飞升超脱,临走之际必定会给门人弟子一番嘱托。但云霁又不像是遭逢劫数殒落,因为怀英等人并无感应。仿佛云霁在与不在,并无太大差别。 “说不定这就是师尊欲求证的境界。”师兄弟两人私下相处间,怀静对怀英说道:“既如此,那便无所谓师尊在与不在,师兄你是掌门,难道师尊不在,你执掌一门便会有不同作为了么?” “当然不是,修行慎独之心,不因师长在与不在而变。”怀英深吸一口气,朝怀静点头道:“多谢师弟开解,为兄明白了!” “倒是我那个徒弟咸瑜,他也有过同样的感悟。”怀静略带担忧说道:“希望他不要因红尘纷纷而乱了心境才好。” 这时怀英持有的圆光镜微微一动,他顺手祭出,镜中是他弟子妙应身影:“师尊,太华门元洪掌门前来碧亭山道场,欲与师尊相商九州盟事宜。” 怀英捻须道:“看来元洪也做好准备了。妙应,你细心安排好道场事务,我稍迟便前往与元洪掌门会面。” …… 碧亭山道场天上极高之处,已是寰宇罡风激荡无止,一个身影凌空而立,视凛冽罡风若无物,一身藏青色道袍缓缓飘动,正是久未现身尘寰的天机阁主安九宫。 这位堪称是当今修行界最神秘的高人,冷眼旁观了近百十年来,九州世界的纷纷扰扰,此时立足罡风之间,无端自言自语道: “昔年一教之尊,今日九州盟主,世道演变、缘法玄妙,得之失之、福兮祸兮?” 这时安九宫又望向别处,说道:“乾天龙道,合升腾之势。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龙势一往无前,终走亢龙有悔之局。还是说……你有别的看法?” 罡风开阖盘聚,道华升启,云霁身形无端而现,却好似不在世间任何一处方位,如果有凡夫俗子能身临罡风极顶,便能见极光垂若纱帘,那便是云霁在世间显形之迹。若无法眼观世之功,不能见云霁身形所在。 “亢龙有悔,方证此道非虚。”云霁的声音只有安九宫能够听见:“亢龙有悔而自省悟,人间群龙无首,是谓元吉。” 安九宫说道:“纵使咸瑜如何惕厉自省,世人也会讲他抬高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地位,彼时飞龙在天,他若不化真龙飞升,强驻凡尘,则入亢龙穷途之势。咸瑜一人万劫不复,恐也会牵累红尘再生祸乱。” “你担心他会成为下一个龙霄佩?”云霁问道。 安九宫言道:“龙霄佩不过是伪龙,咸瑜才是真龙。真龙作祟,红尘翻覆。” “作祟非是真龙,人心而已。”说完这话,罡风之上的极光渐渐消散,仿佛预兆云霁也将离开这个世界。 安九宫远望东海波涛之间,说道:“大道之弦欲动,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你知道九州世界第一位散仙是谁吗?” 云霁没有回答,因为安九宫的话语中传来玄妙识念,自问自答。 在飞升超脱的仙道成就确立之前,人世间或者更古老久远的生灵已在不断求索,走过了无数条错路歪路,而在此之前,自然也有先人求证散仙功果。 这个太古散仙久远得没有具体名号可以表述,安九宫在这段岁月里不断追溯寻觅,试图找到这位太古散仙存在的一星半点痕迹。最终在天穹太岁轨迹中,发现这位太古散仙留下的一丝指引,于是安九宫深入外域星空,将这指引寻回。 “这件太岁星图,是那位散仙前辈留于世间的一点缘法。”安九宫张口一吐,周身鸿蒙星辰列宿生辉,“你要找他,或者找到群星旅团,无此物不可为。” 安九宫说完这话,身形缓缓消散无踪,竟是就此飞升超脱! 太岁星图无主飘忽一瞬,却在罡风之间缓缓展开,悄然静谧无人知晓。 仙壶洞天玄武峰藏剑阁中,九龙神火弓静置于弓架之上,这件仙家法宝在九年前斩灭八部天众之后,又悄然回到的藏剑阁中,一如既往。 神弓无人持握,弓弦无声自动,九龙神火飞矢一闪一灭,在寰宇罡风之上,化作群龙火海翻腾呼啸,遁入太岁星图之中。 ------------ 第七百四十一章 隐现有无 阿瓦隆世界,天都帝国都城珠玉湖洞天中,齐德仲闲抚琴弦,蓦地丝弦自动,琴音缭乱而杀伐声响,甚至引动洞天灵犀阵阵激荡紊乱。 这一下震动了洞天中的诸位仙家高人,齐德仲见状亲自出手收拢琴弦动荡之威,眉头深锁,神色沉重。 羽衣轻见状言道:“天道之弦无端自动,此非等闲之兆,莫非是群星旅团又要进攻阿瓦隆世界了?” 齐德仲面前的古琴看似寻常,哪怕拿到外界俗世中也算不得何等清雅贵重之物,凡夫俗子也能拨弦弹奏,与寻常乐器并无异样。但此琴实际上是齐德仲依阿瓦隆世界天地玄理,造化而出的天道古琴,仙家抚琴奏乐,自有观世洞烛、广开万籁之妙。 但如今琴上天道之弦忽而自动,说明阿瓦隆世界的天地玄理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所震撼,天地世界本身或是反抗、或者抑制、或是承受、或是适应,总之都会体现在天道之弦上。 然而此番变动出乎齐德仲预料,天道之弦震动甚至惊扰了珠玉湖洞天,说明震撼阿瓦隆世界的力量,可能已经超越了无限晶壁所能承受的极限,若是如此,整个阿瓦隆世界恐怕也将陷入灭世之劫。 青干断摇头道:“群星霸主如此强大,尚且不能颠覆无限晶壁,群星旅团亦是难尽全功。如此撼动一界玄理,怕是非超脱仙家出手不可。” “话虽如此,可谁能有这么高的修为法力?”羽衣轻甫言毕,就见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自己,羽衣轻明白道:“太华祖师修为虽高,却非是如此性情。况且当初仙界一别,我便再未见过祖师本人。” “据我所知,太华祖师是去追寻三仙踪迹去了。”齐德仲说道,仙家妙识中还提及,当年太华祖师下界指点齐德仲的缘法根由,便是察觉三仙下界,化身为常清、壶洲客与冯华,但此后三仙仍未回归仙界本位法座。 仙家法眼照彻万物轮回,这也是为何太华祖师能够发现姬无痕轮转为云霄,如果有仙家化身入世,仙家法眼亦能照见,至于是否要干涉其人在世修行,便依各自缘法,但大多不会干预太深。 羽衣轻闻言说道:“太华门并不像云海仙宗,你云海仙君威名著世,世人皆知你是云海仙宗的传法祖师。可太华三仙则不同,甚至太华三仙之名,都是因太华祖师与太华门响彻九州同道之后,功德回向而冠名之。至于三位祖师清微、禹馀、大赤的名讳,除了本门祭祖神牌上可见,能说出来的修行同道恐怕不多。” 太华三仙的名头确实不如他们的弟子太华祖师,尤其是到了羽衣轻执掌宗门的百年间,还不如羽衣轻本人名声大,不过这就是门外同道的看法了,太华门的后世弟子怎会对祖师不敬?说不定千百年后,齐德仲在云海仙宗门人眼中,也只会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境界象征,而不是一个具体的独立存在。 羽衣轻这话言下之意,其实就是他也不知道太华祖师寻找三仙的用意,因为凡是太华门人有幸求证仙道、飞升超脱,能够拜见到辈分最高的仙家尊长,也就是太华祖师本人,仿佛太华三仙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似的。而且这样也不奇怪,毕竟这些仙家门人在飞升前,本就对三仙的了解少之又少。 跟齐德仲本人收徒传法,开创一脉指引世间修行的道统传承不同,三仙给太华祖师所传道法,即便在太华门中的记述也是寥寥无几。说是传法师祖,却更像是太华祖师追奉三仙为传法之尊。 太华祖师此举,也造就日后各个修行宗门传承的一个惯例,创派之人并不自称一门祖师,而是要追奉传法师长,或托言仙圣神真传道赐法。所以齐德仲是云海仙宗的传法祖师,无论他为云海仙宗开创留下多少传承与遗泽,但都不是开宗创派之人。 当然,九州修行界也有开宗立派便自称祖师的人,但这样的门派基本不会被修行界所承认,充其量只是一时之潮流。哪怕是洪金田聚众创立天王教,他也没有自称教主或神灵降世。如此也能对比得出,自诩教主、引导弥勒下降的白莲教主婆娑罗大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所以太华三仙的存在,其实是一种对修行传承的衡量,有时候祖师成为一个境界的象征,要比是活生生的人物会更好,指引门人弟子修行证悟,而不是煽动世人臆妄造祸。 羽衣轻说这话,着眼于道统传承,至于已证超脱的仙家,其存在本身便已是对传承的最好体现,无所谓刻意守护宗门,不妄作便是仙家传承。而太华祖师寻觅三仙之事,在羽衣轻看来,就只是仙家之间彼此证悟,他自己未曾动念于此。 “或许太华祖师已察觉一丝机缘,我想是返回元始界的时候了。”齐德仲说道。 “仙友打算这个时候回转元始界?”羽衣轻问道。 齐德仲一弹指,众人面前现出一团迷离变幻的光影,其中并非一时一地的景象,而是元始界这几十年来战乱状况。伴随万界交互延续与发展,阿瓦隆世界几乎无一日安宁,天都帝国南征北战,罗刹兽邦也被渐渐蚕吞瓦解,内部隐患也陆续浮现。 而且伴随帝国学院集中了大量术士,以及对皇帝本人的忠诚教导,开始鼓吹天都帝国的自强与独立,机锋直指珠玉湖洞天中的仙家,若非是皇帝姜丹居中调停,恐怕珠玉湖洞天便要起纷争了。 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其实已不是单独哪个人用心布局,而是潮流所趋,齐德仲早就预料到自己等人不被天都帝国所容。毕竟如今珠玉湖洞天是帝国结界中枢,是联通各处烽燧穿行门户的根本节点,凡是有心帝国军政要务之人,恐怕也无法容忍珠玉湖洞天在他人掌握之下。 有些话齐德仲没有挑明,省得伤了彼此相处情谊,超脱仙家卷入此等乱象,实乃自损功果。齐德仲如今提及,其实已是动了脱世离去之念。 ------------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清道气 云霄这时说道:“师父既然想要回去元始界,那我们也不必拖延,反正于此界生灵并无其他亏欠。” 仙家高人没有废话,几句话伴随仙家妙识,便已心念通透。齐德仲召唤明当空与月宫宗主月白,说起自己打算离开阿瓦隆世界,询问他们是否打算一同前往元始界。 明当空与月白皆证地仙位业,而且也是齐德仲亲自传法指点,也算有师徒之缘,如果她们放得下各自尘世事业,那不妨随齐德仲往元始界清修,以期仙道日近。 二人在知道此事后都没有多加疑虑,月白更是随即传下月宫宗主之位,这些年她见证帝国对外征讨杀伐、对内苛政重税,已是大失所望,倒不如跳出此界困囿,去往元始界见识一番。 至于帝国学院三夫子,齐德仲也现身告别。三夫子知晓后自然用力挽留,但仙家高人岂会因此移志?而且三夫子也有各自盘算,齐德仲很清楚,自己的离开对彼此都是解脱,何苦伪饰纠缠? 剩下与众仙家还有一丝牵连的,那便是翡翠之森的精灵族裔了,不过精灵族裔本就横跨两界,各自繁衍。而且拥有方舟巨舰,精灵族裔要穿行两界也不算困难,更何况他们还有母神与贤者的庇佑。 齐德仲等人离开阿瓦隆世界是悄无声息的,直接在珠玉湖洞天遁出此方天地,一步回归元始界,无一丝牵累挂碍。 然而就在齐德仲众人离开阿瓦隆世界后,天地玄理的动荡达到极致。阿瓦隆世界所有国度都观测到一道红色彗星般的流光划过天穹,当他们还在揣测这道流光时,红流飞陨,当即九龙盘天,化作九龙神火壁,笼罩了整个阿瓦隆世界。 几乎是同一时间,神火飞矢随太岁星图指引,直射凡尘万界,无涯之间骤成火海,虚无被存在所代替。 神火如虹,将凡尘万界接连相引。神火飞矢遁入各个世界,竟是化作九龙神火飞腾盘舞,有如利剑高悬,一界天地玄理为其所制! 霎时间,诸天万界同受震惊。 …… 当齐德仲众人回到元始界长生仙府,还没各自前往洞府道场,无数光华自天垂落,凡是与齐德仲稍有缘法牵连的上界仙家全部降临,话未出口,齐德仲便立刻明白一切前因后果。 众仙为首者,是一名身着错金玄黑衮龙袍的女子,伴随其降临元始界,居然还有一方天地世界,与元始界融合相接,仙家法眼照见,正是这名龙袍女子自己所开辟的天地世界。 “你的好徒弟云霁,这下可闹大了!”龙袍女子正是烛九,她立身齐德仲面前,身后众仙或隐或现,似是问罪而来。 齐德仲朝着面前众仙躬身揖拜,说道:“当初群星霸主为齐某所挫败,群星旅团为报复,阴谋设计覆灭九州世界,纵如此,齐某亦未回归九州世界。如今云霁破除群星旅团阴谋,欲寻根溯源、了断万界劫数,他也不会因齐某一人而作为不同。” 九龙神火弓是齐德仲所炼制,如今九龙神火接连凡尘万界,他本人自然有所感应,如此他也隐约明悟云霁所求证的境界。既然群星旅团都不能拿九州世界来威胁齐德仲,那众仙现身凡尘,何以认为堵住齐德仲,便可制止云霁呢?从一点上,他们师徒二人倒是相似。 烛九放声大笑道:“好好好!果然就跟云霁说得一模一样。但是如今事态,难道你要无所作为不成?” 齐德仲说道:“齐某身处元始界,便是解决之道。” 烛九环顾天地寰宇,赞叹道:“好地方啊!元始玄气、三气惟一、化育群方……不知道是哪位仙家的大手笔?我还瞧见了太华那小子的灵墟圣境,能让他把灵墟圣境也搬运至此,不多见、不多见呀!” “烛九前辈,谬赞了!” 此时,道气降临,一名道人长须飘飘、衣袂荡荡,孤身一人却是与天地造化而同,正是太华仙家! 烛九似是与太华仙家相熟,直言道:“太华,我夸的可不是你。” 太华仙家捻须笑道:“贫道自然明白,这句话是贫道替三位恩师说的。” “哦?”烛九面露疑色,她身后的众仙也纷扰起来,虽非凡夫能听闻之声,但是仙家感应却是清明无碍。此时此地,无人掩藏心中念头,所思所想,众仙各自观其缴妙。 太华仙家没有多做解释,抬手便是天地造化,无论是诸天众仙,还是元始界诸般生灵,此刻皆有感应。抬头仰望,元始玄气化育成物,但具体是何名相,却是因不同生灵而各有化现。 至少在大多数仙家或修行高人眼中,那是一座云间殿宇,其内供奉三尊神像。三尊神像的容貌,在仙家法眼中有几分陌生的熟悉感。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似乎谁都没见过这三尊神像所示仙圣本来面目,即便在场列位仙家早已修行不知多少岁月、经历见证多少世事,却还是觉得三尊神像陌生如初见。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在场仙家都认为,这三尊神像理所当然就该是所见形容名相,无一丝偏颇差离。仙家法眼所见,好似众生万象返照于心。 这座云间殿宇与三尊神像造化而现,便无需太华仙家再作任何解释,元始玄三清道气,不仅造化一方世界,更是化转无边、方寸入微,无论天地玄理如何变化,这一方世界参同道契,万化同体、万劫不磨。 而这就是三位仙圣对万界大劫的因应,无论灭世劫波如何汹涌,元始界总归清静。至于众仙与众生是希望元始界成为这万界大劫中最后一处避难之地,还是巧借天地大器之物用、善解善结,那便是属于众仙与众生的考验。 正当齐德仲与众仙都在沉思之际,三清云殿之外,一抹九龙神火遁世降临,落在殿外造化出一片旷大平台,九龙神火化作九座炉鼎盘旋而降,刹那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齐感同应! ------------ 第七百四十三章 扬弓万界 当年齐德仲炼成九龙神火弓,但这件仙家法宝并不是单纯用于拨弦射箭、斩杀邪魔的。要看书九龙神火乃是天心道体衍象而成,就算没有九龙神火弓,只要修行到境界,便能发动九龙神火。神弓本身更像是一个留给后世传人的指引,若能参悟透彻,自然能够拨弦射箭,但九龙神火之威,根本在于持弓御器之人。 如今云霁发动九龙神火,借助太岁星图感应凡尘万界,九龙神火飞矢各自遁入不同世界,以此为楔子接连凡尘万界。最后在元始界的清云殿之外,九龙神火化作万界灵枢,在这个地方可以随意穿行凡尘万界任何一处。 但是云霁的作为不仅如此,九龙神火飞矢在多个世界同时发动灭世之威,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世界彻底毁灭。九龙神火吞天灭地,其就包括洛夫克夫之海,还有就是伪装成八部天众的异界邪魔的来历出处。 云霁一举震动诸天万界,其一些世界还有地仙与散仙之流驻世,九龙神火摧毁一界,这些强大的存在若是反应够快,或许能够侥幸脱逃。然而等他们离开原本各自的世界,就发现无涯之间“消失”了! 无涯之间本就不存在,是真正的虚无,自然无所谓存在或消失,但世界毁灭之后,不复自我存在的孤独飘零,庞大浩瀚的感应充斥形神,仿佛跳入了一条汹涌的河流,起源与终末皆不可窥测。一看书只有不同河流之间的交汇点是“清晰可见”的。 而这个交汇点便是元始界,至于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就要看这些强大存在的本质,与元始界天地玄理的差别。而顺逆之间,就是不断修正自我存在,也是元始界天地玄理自行衍化的过程。 如今失却了立足世界的强大存在,如果不愿意前往元始界,那么也将无法感应到其他世界。只有在元始界的万界灵枢,才是如今穿行凡尘万界、感应不同玄理的根本之地。 无涯之间“消失”,凡尘万界相连交汇,此刻藩篱未开,就像被夹困在不同世界的狭缝之间,而行进的方向只有元始界一途,否则就在这条顺逆自化的河流永恒飘荡。 云霁这么做算是彻底断绝了凡尘万界之间随意穿行往来的路径,除非是求证超脱功果的存在,否则从今往后,要想来往不同世界,就必须经过元始界的万界灵枢。既如此,任何事物来往穿行,都必将在云霁眼下见证,清仙圣清静观之。 但此刻诸天万界震惊尚未结束,任何一个世界,只要能够通过九龙神火感应到万界灵枢的生灵,此刻都会察觉到九龙神火飞矢犹自穿行不绝。一些前一刻还在无涯之间飘零的迷失者,全部都被唤醒过来,一些刻意在无涯之间回避躲藏的邪魔,也都被揭露出来,甚至神火飞矢直接袭至。 弹指之间,群星旅团的成员殒落大半,这是一场冷静且残酷的战争,凡是有过任何侵害其他世界行为的邪魔,神火飞矢毫不容情。 齐德仲、太华与烛九等众仙默然观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仙家妙识相互交缠冲击,凡类无法接近,就连侯亚夫等人连同长生仙府一带的修行人都要纷纷远避。 这是一场穿越无数个世界的斗法,群星旅团成员察觉到凡尘万界的变化,却又无法聚集于群星消失之地共商合议,毕竟此刻穿越世界,必须经过元始界的万界灵枢,等同直接现身云霁面前。 同时,神火飞矢所斩灭的邪魔,也存在与之有缘法关联的世界或生灵族类,此时都纷纷感应到云霁与元始界的存在,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做出一致的选择 万界宣战! 眼见事态即将演变到最极端且难以挽回的境地,齐德仲挺身而出,祭出**仪飞入万界灵枢之,竟是另有一片天地世界造化而成。 “既要宣战,怎可无厮杀之地?**寰宇之地,任君征战杀伐!” 仙家妙识传遍万界,齐德仲将**仪变成了一个尚属混沌未定的世界,只要是想向云霁与元始界宣战的尽可来此,但不能将战火经元始界延烧凡尘万界,**寰宇便是最后血战之地,不怕死的都可前往此界。 虽然已是放眼万界,但世事解决之道仍旧如齐德仲师徒昔年所见,太华门外为鲸骨杖而生争执,那便在太华门外的擂台一决胜负,一切恩怨纠缠不超**寰宇世界之外。 除此之外,齐德仲的仙家妙识还有更深入的点化如今万界交互以至于杀劫无穷,难道各界生灵族类真要继续纠缠不休?如此下去,不过是凡尘万界同陷覆灭沉沦,并非解决劫数之法。 万界交互本是自然而然,若是劫数那便各自因应面对,云霁不过是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之道,利用九龙神火接连万界,并且以元始界为万界枢之地。但云霁并未强求各界生灵族类必须迁移至元始界,也没有将各个世界融入元始界,彻底打破万界藩篱。 然而有一点,此番万界交互的起因,在于群星旅团刻意推进而成,一些本不该这么快就灭亡的世界与生灵族类,却是因此人为灾劫,从此灰飞烟灭。如此作为,群星旅团与邪魔无异!为保万界众生延续,邪魔非斩不可,为何欲斩魔之人,反受万界宣战? 齐德仲身为云霁之师,与此事自是脱不了干系,既然万界宣战,那他也不必逆潮流而行,直接造化开辟一方世界。无论是想复仇雪恨,还是想浑水摸鱼,都可以前来**寰宇世界,但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必须经过万界灵枢而行。 要宣战、要报复?当然可以,但总归要走出自己所处的那方世界,而且要能来到万界灵枢,否则空口白话不过虚言,齐德仲和云霁根本不必理会这些世界的生灵族类。 神火飞矢穿梭凡尘万界,如同云霁感应所至,最终来到一处虚空混沌之地,神火飞矢有如一线红流,化作九龙沸腾,照彻此界群星消失之地。 ------------ 第七百四十四章 掌中微尘 ? 群星消失之地,太岁星图所指最后一颗隐匿虚无之星,与群星周行轨迹相逆颠乱,是神火飞矢最后触及的世界。 神火飞矢就是云霁感应所至,感应所至也就是名相形容可及之处,云霁的身形在九龙神火间缓缓聚现、御龙而至,双目神光杳渺无尽,瞬间照遍群星消失之地,群邪宵小无可藏匿。 “群星霸主,现身来!”云霁的声音在整个世界回荡,混沌的天地玄理竟现一丝清明兆头,群星霸主的昂然身躯骤然浮现,庞大得不可以道里计。 群星霸主当初被齐德仲以断云斩引动灭世劫波,斩得只剩如星辰般大小的头颅,在逃回群星消失之地后,休养了这几十年根本无法恢复全盛之时,但是这庞然身形却还是依旧,显露而出的丝毫形容迸发着无尽威压。在这个地方,群星霸主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挥自己全部力量。 “愚蠢!”群星霸主的声音就像是整个世界的极恶之意压迫而来,“你以为来到群星消失之地,便能占得上风了?” 言罢,在无边混沌黑暗之中,有亿兆妖魔如同海啸而来,有庞大得足可环绕整个世界的尘世巨蟒,也有在世界尽头不断传承薪火的余烬王者,还有终结时间的漆黑巨龙,以及那在无尽霜雪中吞噬世界的狼兽……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在这群星消失之地,藏匿了无数经历了上一次万界交互而残存下来的妖魔鬼怪、诸般生灵,他们与群星旅团一起,代表着上一个万界时代向下一个时代的侵吞与毁灭,是早已扭曲的自我存在。 万魔呼啸、群邪悲泣,云霁熟视无睹,一抬手,如天裂地缺,十道毫光直贯而入,玄机十绝同现群星消失之地! 当初云霁与烛九斗法,玄机十绝看似不受所制而飞出九州世界,实则是云霁早早做好的谋划,等的就是眼前这一刻。 十绝开天同运,无数世界轰然迸现,一把神砂便现九天星河,宝瓶倒水化作万顷汪洋。重峦叠嶂,一山还比一山高;鸿蒙开辟,原来天外另有天! 无数专司灭世的邪魔在遁入不同世界之后,竟是各得适志之所,在不同天地玄理间各自安居,群星消失之地瞬间归于寂静。 群星霸主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全然不可思议,惊怒交加地质问道:“一瞬间创造无数世界,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霁冷冷言道: “我不飞升,仙道自来。 我不筹谋,玄机在握。 我不动心,造化功成。” 伴随寂静中唯一之声,云霁的身形不断变得宏大无际,纵使群星霸主有堪比星河的昂然之躯,可此刻却不得不极力仰视远眺。云霁仿佛就是无数个世界的总和,群星霸主的庞大在他面前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一个世界中运转生灭的存在。 天地剧变,艰辛登上眼前如同截断两个世界的绝境山岭,群星霸主站立顶峰,却见眼前远方又是一条高耸山岭。山岭之间的空隙,星河璀璨、万象缤纷。 忽然,群星霸主觉得自己被莫名视线所笼罩,抬头极运目力,群星霸主隐约感应到云霁那漠然冷寂的眼神。 群星霸主见状勃然大怒,他发动所有力量,身形变得越来越大,如同宇宙膨胀一般,甚至一些小世界早已无法容纳如他这般巨大的存在。 抬脚迈出,群星霸主一脚踩在前方的另一座高耸山岭,却发现在另一侧,类似的山岭居然层层叠叠绵延无尽。群星霸主怒吼着向各处环顾,幽远昏暝的远方,好似有五根通天神柱,他打算爬上其中,亲自打败云霁。 群星霸主不断挥霍自己的力量,直到他的身形已经庞大到可以起身一跃便跨过那分界山,这已经是他的极限,远方五条通天神柱还是那般遥不可及。 不知跨越了多少岁月,群星霸主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来到一条通天神柱之下,此处山岭地势更为复杂崎岖。等群星霸主意欲攀登而上之际,天地间剧震不绝,通天神柱仿佛要坍塌倒下。 群星霸主惊惧万分,两条分界山同时向他压迫而来,群星霸主使出浑身解数,过往弹指便可毁灭世界的力量,此刻不知以多少倍激扬而出,却还是无法遏制两条分界山的并拢压夹。 最后,群星霸主彻底被两条分界山碾为齑粉、荡然无存。 不经意地轻轻摩挲掌心与指节之间的沟纹,几乎无法察觉的瘙痒在动念之前便已消失,群星霸主在消亡之前或许无法想象,自己之前艰难翻越的重重山岭,就是云霁手上的掌纹罢了。 “怎么?手心痒?”静谧之间,一名老者问道。 云霁摆了摆手:“无事,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老者随意点头:“还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啊!我当初还想着这摊子破事要怎么收拾,你就直接杀上门来了……啧,别动!” 老者身下坐着一条怪鱼,长相丑陋怪异,一张利齿满布的大口,三只复眼邪光流转,还有几条意图弹动的触须,浑身分泌着浑浊腐臭的黏液,贪婪且无尽地吞噬着外界一切可供其存续的给养。 “呵呵,别看这玩意儿挺丑的,它可是凡尘万界诞生之初便出现的东西。”老者说道:“如果说我是九州世界第一名散仙,那它就是凡尘万界第一名散仙,因为从一开始它便没有出身世界,孤零地飘荡于无涯之间。” 云霁看着这条怪鱼说道:“它便是群星旅团的创始者么?自我存在便是一方世界,见证了凡尘万界生生灭灭,何苦无端作孽?” 老者解释道:“它可不像你我,对它而言,凡尘万界是它的见证,而不是它的过去。它无法体会岁月的流逝,自生而永生,这样的虚无造就了他无休止地饥渴感。” “洛夫克夫之海便是它的杰作吗?此物亦可创世造物?”云霁问道。 老者摇头晃脑地说道:“大概吧?严格来说,洛夫克夫之海就是它的一部分,就像把胳膊腿切下来一块,在无涯之间不断地自我繁衍创造,海中邪物自然也拥有其创世者的特性,生而为散仙,饥渴且贪婪,不为自我所容。” ------------ 第七百四十五章 万界仙游(大结局) ? 这位老者不是他人,正是九州世界太古上纪第一名散仙高人,远在上一次万界交互之前便已脱世而去。 在那个时代,世间生灵对飞升超脱等等尚属懵懂,老者的尝试也是在无数先行者的失败中总结开拓,但对于后世而言,仍旧是走了一条有所偏差的道路。 而今时今日,老者亲眼见证云霁信手一挥便是万界洞开,将无数邪魔“困”在了各自适志的世界之中,这对于散仙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云霁这一手颇有效仿太华仙家开辟灵墟圣境之妙,然而比起灵墟圣境中的众多散仙高人,群星消失之地中的万千邪魔,来历出身各自不同,其中不乏如太古散仙那般久远古老的存在,但云霁仍旧能够法眼遍照间,彻底明晰透彻,造化万千世界,化纳掌中沟纹。 “非我力强功深,是大道深广无际、造化玄机莫测。”云霁直言解释。 如今的云霁是超脱仙家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他之所以能一念之间造化万界而出,正如他自己所说,并非自己力强功深,而是凡尘万界本就如此无中生有,但总归是大道化衍而来。 即便是散仙,其存在亦必具玄理,一方天地世界容不下,却不碍大道周行。云霁以玄机十绝为引,万界与焉再开,万千邪魔遁入其中,既是封印困阻,也是随缘点化。再不济,邪魔散仙身处其中,亦可自得适志而处。 至于群星霸主的下场,那是云霁刻意为之。他知晓群星霸主屡屡灭世之举,是想了解凡尘万界开辟之妙,领悟创世的奥秘。既如此,云霁便让他亲眼见证这个过程,而不是将他困入某个世界之中。只可惜群星霸主只一心发泄忿怒,那云霁就不必留情了。 “这么说来,元始界亦是有此玄妙了?”老者问道。 云霁说道:“若要窥得大道玄机,凡尘万界无一处不可,有如人心自成一方世界,一念生灭不绝。我不动心,自然造化功成。” 云霁承认,元始界开辟造化的境界远在自己之上,他尚且要以玄机十绝为引,而且要困住这万千邪魔,必须云霁长存不灭,否则一旦殒落,万千邪魔无处立足,未来将又成祸患。 可元始界不同,三清仙圣开辟一方世界,非为天地万物主宰,而是一方世界合乎大道玄机,无论怎样的天地世界归附融合,天地玄理自运衍化,终究是万化同体,无所谓三清仙圣境况如何。 “若要了结万界劫数,不仅是为阻灭世之祸,也是要善解创世缘法。”云霁说道。 当初齐德仲斩群星霸主、震动诸天万界,引得不少超脱者纷纷降临创世,然而这个行为本身也在推动万界交互。如今云霁以九龙神火接连万界,覆灭群星旅团,算是阻绝一场万界崩灭之祸。 但是众多超脱者降临创世,他们所创造的世界,若不善加妥善处置,任其崩灭也是祸及创世者本人。反之,若创世者殒落,其开辟的世界也会消亡毁灭。对于曾经求证超脱功果的他们而言,这种存在状态本身就是一场劫数,而且将在长久的未来隐而不发。 如今云霁亲自见证元始界之妙,便明白该如何一举了结这场未来劫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新近开辟的世界融入元始界中,这些世界成为元始界的一部分,其将随大道衍化,而并非因某个超脱者的劫数存亡更迭。 老者思忖道:“这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将各自开辟的世界融入元始界,实则是将自我求证的超脱功果展现于诸天万界。未来于元始界修行之辈,参悟玄理亦将变化无穷。” “若是真超脱,何惧道统传承显露?”云霁反问。 老者微怔道:“不错,如此方为超脱心性,看来我这个散仙当太久了,心性也变了许多。” “我知此事不易行,好在如今万界相连,未来将打算一步步探访凡尘万界,相邀众创世者将各自世界与元始界相融。” 云霁话音刚落,蓦地一阵仙音自杳冥间回荡而来:“如此可称得上是万界仙游,却又怎该只有你一人作为?” 伴随仙音回荡,群星消失之地造化大开,齐德仲、云霄、太华、羽衣轻、烛九等诸天众仙联袂而至,霎时间天现日月星辰、地涌江河百川,造化之神奇,妙不可言。 云霁朝齐德仲下拜道:“弟子拜见师尊。” 齐德仲将他扶起,说道:“这一路辛苦你了,你既然有心化解万界劫数,为师怎可无动于衷?反正眼下众仙皆在,不劳你一人之力。” “既如此,不如添上老夫如何?”这时,端坐怪鱼之上的老者也询问道。 云霁说道:“前辈有心于此自是最好,只不过能够做到吗?” 万界仙游,自然是要有参化万界玄理的超脱功果方能做到,这名太古散仙纵使强大,连万界开辟以来的魔鱼邪孽也能收复,却未必能够穿行万界无碍。 老者摇头晃脑,一拍怪鱼脑袋,说道:“也罢,放不下这一世修行,谈何超脱逍遥?老夫这便重入轮回一遭,还请阁下出手相助!” 云霁一抬手,九龙神火盘旋周身,说道:“你既入轮回,那我便为你留下一道接引心印,未来若听闻太岁呼唤,便是你窥道之机。望你惜之慎之!” 言罢,九龙神火吞灭老者身形,轰然一击,随即天朗气清,仿佛神火灭世之威根本不存一般。 老者消失无踪,魔鱼顿失制约,身形猛然一翻,竟是法天象地,意欲撑破这一方天地,顶上复眼邪光四溢,群星幻象光照无垠,原来当初群星霸主脱身之法,便是由此魔鱼所赐。 “哪里容得你放肆?”不等云霁出手,云霄也挺身而上,玉霄观云剑穿越万界而至,剑出如虹,群星幻象尽破,宛如一界崩毁之威,却伤不了在场众仙分毫。 众仙观之,却见魔鱼尸骸烟消云散,齐德仲抚掌笑叹:“心动凡念万界开,如今斩却凡念,该是万界劫障消弭之刻。且邀诸天众仙先行谒拜三清,然后便往各界而去,如何?” 众仙齐声应承,仙霞飘荡,只余一片清静天地。 (本章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