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万里江山一孤骑 作者:司马紫烟 内容简介 一望无垠的大漠,掩盖了历史的足迹。飞沙,落照!马嘶,驼铃!塞上的景色是雄伟的,这一片覆盖千里的黄沙下,曾流传着许多壮烈动人的故事,汉代的李广曾率着华夏的铁骑,将匈奴驱向远远的西方,班超曾在这儿发扬了上国的尊严,张骞曾经将文明点缀了这儿的漠野,玄奘曾经跋涉长途,翻越此地,带给人们一种新的思想境界此刻,这一片广阔的漠野上却聚满了三山五岳的豪雄,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有着各个辉煌的英雄事迹,这些事迹曾是他们以血与汗,经验与苦修,生命与冒险换取而来的 第一章 漠野雄风 一望无垠的大漠,掩盖了历史的足迹。 飞沙,落照! 马嘶,驼铃! 塞上的景色是雄伟的,这一片覆盖千里的黄沙下,曾流传着许多壮烈动人的故事,汉代的李广曾率着华夏的铁骑,将匈奴驱向远远的西方,班超曾在这儿发扬了上国的尊严,张骞曾经将文明点缀了这儿的漠野,玄奘曾经跋涉长途,翻越此地,带给人们一种新的思想境界…… 此刻,这一片广阔的漠野上却聚满了三山五岳的豪雄,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有着各个辉煌的英雄事迹,这些事迹曾是他们以血与汗,经验与苦修,生命与冒险换取而来的… 现在,他们似乎又毫不吝啬地要将已经得到的一切,全部当作赌注,押掷在这片荒僻的漠野上。 他们为的什么呢? 这答案立刻就将揭晓了。 夕阳带着满天的红霞,慢慢地由绚烂归于黯淡,远处漠野上的牧人们燃起了驼粪,就着那熊熊的火光抵御漠上沁人的夜寒。 星亮得像美人的明眸,上弦月带着新妇面纱似的朦胧。 牧人们拨起胡琴,吹奏着胡茄,唱着漠野上古老的情歌。 伏在四处的豪雄们静静地等待着,有些人寂然毫无动静,有些人却低低地,不耐烦地咀咒着。 他们在等待着什么呢? 这答案不久也要揭晓了。 因为在沙丘的那一边突然响起一阵低细的声音,接着在月光下映出一个高大的影子,那只是一个孤独的人,骑在一匹神骏的单峰驼上。 四周的人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每个人在心中暗叫着:“来了!终于来了。” 大家都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直等那驼影慢慢移近,走到他们的中间! 月光下大家都可以看得很清楚,这驼上竟是一个年青人,虽然他也有二十五六岁,依然年青得令人不敢相信! 面对着这么许多久负盛名武林豪雄,这年青人的镇定也令人无法相信,他缓缓地勒住坐骑,如刀的目光向四周一扫,然后才漠然地道:“有劳各位久候,大家都到齐了?” 四周仍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回答,那年青人等了一阵又朗声问道:“各位是怎么了,在下已经宣布过,当年九门三派,七谷十四堡,只要有一家缺了席,今日之会便不能作数!” 四下沉静了片刻,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喉咙嘶叫着:“你眼睛又不瞎,人到齐了没有你自己不会看!”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是那一个开口讲话的?” 一旁站起一个高大的老者,仍是以那种嘶哑的声音道:“老夫金沙堡主谷亮!” 年青人目光如电扫了他一眼,谷亮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噤,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闯江湖几十年,竟会对着这么一个年青小伙子起了怯意! 年青人又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谷堡主,台端交游最广,能否请代劳查点一下,各方面是否都到齐了,在下与各位都是初会,不得不问清楚一点!” 谷亮顿了顿才略带气愤地道:“不用查了,老夫担保一个也少不了,二十年来,天下的武林朋友都在等待这么一天,绝对不会缺席的。” 年青人朗朗大笑道:“那好极了!我们开始解决正事吧!是那一位先来?” 四周又陷入一种难堪的沉寂,谷亮正要开口,旁边又站出一人道:“谷堡主请等一下,贫衲有个问题想先弄清楚!” 谷亮一望那人,立刻转为恭敬地道:“掌门人!” 那人飘前数步,宽衣飘洒,一身佛装,却是方今武林泰斗,领袖一方的少林掌门痛禅大师,他已经是八十高龄了,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合什当胸道:“阿弥陀佛!老衲对施主的身份仍有所疑!”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大师看在下不像明驼令主!” 痛禅大师合什点头道:“老纳二十年前,侥幸曾一睹神驼令主庐山真面目,施主的年岁……” 年青人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我五岁,大师见的自然不会是我,岁月悠悠,家师已然作古,他与各位邀约的事,遗命由在下代理!” 四周立刻响起一阵轻吁,大家似乎难以相信二十年前叱吒风云,只手掀翻武林万丈波涛的传奇人物,居然会遽尔殒灭…… 痛禅大师微讶道:“独孤先生春秋正当,怎会中道弃世的!” 年青人微带沉痛地道:“我恩师一代超人,天嫉其才,乃夺其寿……” 痛禅大师默然片刻才道:“老衲为独孤先生惋惜,但是施主有何证明是明驼令主传人呢?” 年青人傲然一笑,在坐骑下抽出一个黄布包袱,解开外面的布衣,大家立觉眼前一亮,原来那包中是一枚独脚的金人,星月之下,交映生辉。 年青人拿着那枚金人庄严地道:“人死驼不死,骨朽器不朽,在下所乘明驼,犹是先师之物,这独脚金神大师更应该不会忘记!” 痛禅大师悚然动容道:“不错!这果然是独孤先生之物,施主可否赐老衲一观。” 年青人大笑道:“大师不必怀疑,这金神额上有三个凹洞,是大师菩提子的手泽,先师在世之日,对大师十分推重,普天之下,能在先师兵器上留下痕迹的,大师允称第一人。” 痛禅大师庄严合掌,对着他手上的金神拜了一拜道:“老衲再无疑问!二十年前令师独孤先生夜闯少林,大破罗汉阵,老衲用尽毕生功力,仍在令师手下服输,甘心交出本门令符,此事虽为少林不磨之羞,但老衲私心对令师仍十分敬重,不想天嫉哲人,老衲深引为无上之憾!” 年青人淡淡一笑道:“大师太客气了,这二十年来,少林必定又创练了不少绝学吧!” 痛禅大师道:“绝学二字不敢当,老衲只想取回本门令符,少时恐怕要对施主多多得罪……” 年青人傲气四射道:“大师无须客气,不仅大师一派如此,九门三派,七谷十四堡,一共三十三件令符信物,先师都交给在下了,半年前在下遍撒明驼令,就是通知各位来领回这些东西,不过……当然要按先师指定的方法。” 痛禅大师目注他道:“施主想在什么时候解决。” 年青人道:“大家都等得很心急了,当然是越快越好!所以我想马上就开始!” 痛禅大师不信地道:“当年令师以天纵之才,也用了半年时间,才将天下闻名的武林世家一一折服,施主今夜却想独身轮斗三十三名家?” 年青人昂头笑道:“当年各位分得太散漫了,先师要一一找上门去,才化费那么多的时间,在下比较性急,为求一举而定,所以乾脆将各位约来,快一点解决算了!” 痛禅大师被他的豪气震住了,望了半天才摇头道:“施主以甫逾弱冠之年,创下这等豪举,老衲虽然相信施主或有此能,但少林仍不愿在这等情形之下取回令符,今宵之会,老衲宣告退出。” 年青人望着他花白长胡,略生一丝敬意道:“大师松风水月胸襟,在下十分钦佩,大师既是不愿占便宜,在下亦不敢相强,大师不妨在旁边看一下,等在下与其他人把问题解决后,大师认为在下尚有余力,那时再试,也不算迟。” 痛禅大师摇摇头,默然退过一边。 年青人从容地下了骆驼,拍拍它的后腿,柔声道:“老伙计,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事了。” 那头神骏的明驼彷佛能听懂他的话,低鸣了一声,慢慢地摇尾走开,可是这些动作却激起了四下豪雄的怒气。 当年明驼令主独孤明以一身超凡的武功折服天下,取走各大门派的令符信物,并留下二十年后,着各大门派凭技艺重来索还的约言,使大家都引为奇耻大辱,发奋苦勤修,以图一雪前耻。 没想到二十年后,独孤明死了,留下一个小伙子传人作为代表,这小伙子所表现的傲慢态度,更令人感到难堪。 金沙堡主谷亮首先怒声道:“小子你也未免太狂了一点。” 年青人傲笑道:“我是明驼令主的继承人,自然够资格狂!” 谷亮怒哼道:“老夫首先要求!” 年青人毫不在意地道:“当然行了,先把我发给你的明驼令交出来!” 谷亮怒冲冲地在怀中摸出一块铜片,掷在地下,那铜片只有径寸大小,上面镌着一匹明驼,正是那年青人坐驼的形相。 年青人慢慢地在怀中掏出一张纸,就着月光念道:“金沙堡!谷亮!杏黄锦旗一面,对不起!老堡主,那玩意太大,我身上带不下,就卷在我坐骑的垫子下面,你要是赢了,马上拿给你。” 谷亮脸色气得发白叫道:“老夫若是胜了,你小子也没命了。” 年青人淡笑道:“那敢情太好了!其他人也不必费事了,清单在这张纸上,东西不在我身上,就在驼背上的包袱里,请你照着单子发还吧!” 谷亮停了一声道:“小子别废话了,你准备发招吧!” 年青人慢条斯理地摇头道:“慢着,你还没有向我请教姓名呢!万一我失手伤了你,当然我会特别小心的,但凡事不可不预防,那时你到阴曹地府想告状还找不到被告,岂非太冤枉了,老堡主,你听清楚了,我姓关,贱名山月,关山月!明驼令主第二世!” 谷亮呛然一声,拔出肩头锯齿刀,上面九个钢环震得恍恍直响,怒叫道:“小子你拿命来吧!” 关山月仍是不慌不忙地一摆手中金神道:“谷堡主!你最好还是静下气来,交手最忌暴燥,心神浮动,功力最少要打两成折扣,这是你的名誉之争,今天要是败了,至少又要等二十年,你年事已高!是否还能等那么久呢……” 他侃侃而谈,语气中不减狂傲,可是话却很有道理!谷亮闻言一怔,果然按下心神,凝神一志,冷笑一声道:“老夫今日若败于你手,金沙堡的令旗由你毁了吧,老夫不会再等二十年了!” 关山月微笑道:“那倒不必,金沙堡在河洛地带也算一个字号,你们那面金沙旗享誉武林几十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给你的后人留个机会吧!” 谷亮怔了一怔才道:“多谢盛情!” 语毕一挺钢刀,从他的顶门直劈下来,谷亮在武林中以力雄见称,他锯齿刀系钝钢铸制,全重六十余斤,加上他几十年雄浑的腕力,这一招有泰山压顶之势! 全场都十分注意,这个叫做关山月的年青人,代表着当年一代武林怪杰明驼令主独孤明,从现身开始,他的气度就震慑住全场,现在可要看他的真才实学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抬起手中的金神轻轻一迎,只听见当的一声微响,谷亮雷霆万钧的一劈竟被他用不知什么怪法化开了。 谷亮虽然一怔,心中却大为宽慰,高声朗笑道:“怪不得你吹得那么厉害,只仗着些邪门工夫,有种就硬接老夫一招。” 四周也发出一声轻噫,是高兴也是失望,显然他们认为关山月的功力毕竟有限,独孤明只传了他巧妙的招式,在劲道上毕竟差多了。 高兴的是他们雪耻有望,失望的是关山月不堪言敌。 只有少林掌门痛禅大师轻轻一叹!不过低得只有附近的人才听见。 关山月轻轻一笑摆手对谷亮道:“你认为我接不了你一招是吗?” 谷亮傲笑道:“当年老夫与独孤明对招,也只有一式,他居然将老夫的兵刃震飞脱手,老夫虽败而心服……” 关山月脸色一沉道:“当年我恩师是给你留点分寸,你当真以为你力气大?我不想学恩师那样,你要是不服气,不妨换上我兵器舞舞看。” 说完将手上金神朝前一递,二人相距很近,金神的头已伸到谷亮身前,谷亮面色一变,连忙挺刀去拨,虽知关山月的动作快逾闪电,左手轻探,玄妙无比地将谷亮的兵刃接了过去,右手的金神依然交了过来! 谷亮也不知怎地会把兵器让人夺去,急忙中双手一捧接住了关山月递过来的金神,但见他脸色突变,踉跄退后几步。 终于双手一松,将那具金神扑地一声,堕在沙地上,深深地理进一半。 关山月信手一掷,将谷亮的钢刀抛得老远,弯腰拾起金神道:“你再也不夸自己力气大了? 当年我恩师一招震飞你的兵刃实在太客气,他老人家要是还你一招,你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谷亮脸色如土,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从今江湖上除了金沙堡这一号。” 连锯齿刀都不拾了,身躯几个翻滚,消失在漠野中。 这两个人只换了一招,却意外地在另一种方式下决了胜负,全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方才的高兴一扫而空,失望却更浓了!这是另一种失望,还夹着更多的惊奇。 在痛禅大师身畔的终南派掌门吕无畏出声叹道:“当年老朽与独孤明对剑时,他就使这柄金神与老朽对拆了六十多招,最后终以招式见逊,却想不到这东西会如此沉重!” 痛禅大师也摇头叹道:“这金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料铸的,独孤明夜闯少林时,与敝师弟大力神僧悟性较技,悟性师弟怕他武器太轻,曾经出言警告他,谁知他笑着与敝师弟互换兵器一试重量,结果比敝师弟的寒铁禅杖还重一倍有余……” 吕无畏变色惊道:“大力神僧武勇罕匹,据云他的寒铁宝杖净重五百斤,则此三尺左右的金神岂非有千余斤重……” 痛禅大师点头叹道:“假若老衲估计不错的话,这金神最少也有两千斤,此子信手拈舞,毫无吃力之状,看来已尽得独孤明之真传,今宵之会,只怕还是失望的人居多!” 吕无畏默然埋首,神色凝重,场中的关山月又出声向四周招呼道:“下面是那一位赐教。” 寂然片刻后,一个青衣中年女子飘身入场,腕中握着一枝青铜长剑,步伐轻盈,关山月见了笑道:“阁下一定是天目越女剑韩女侠了!” 中年女子微一颔首道:“不错,二十年前承令师一招之赐,使天目一门,隐退江湖二十载,今晚韩如莹想再凭这三尺青锋,一领明驼传人高招。” 关山月含笑道:“先师对韩女侠剑法深为推崇,昔年多承剑下逊让,韩女侠之信物紫金凤钗,刻下正在敝人怀中,但愿韩女侠能取回去!” 韩如莹脸上一红,颇为暴燥地道:“小子废话连天,二十年前我自愧学艺不精,输在独孤明手中,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志切雪耻,独孤明死了!这笔帐连本带利都要算在你头上……” 关山月仍是淡淡地笑道:“韩女侠的火气太大了,先师虽在你那儿取走了紫金凤钗,却不是当作战利品,在他老人家有生之年,终日把玩,完全当作一件纪念品,女侠这种神态,岂不令先师在天之灵太已寒心……” 韩如莹虽已中年,却仍是云英末嫁之身,闻言悖然大怒,厉声叫道:“无耻狂徒,我今天不将你碎千段誓不为人……” 喝声中长剑挥开,剑影如山,对准关山月的身上罩将过去,关山月从容地挥动手中金神,或迎或架,将她的凌厉攻势一一化解开去! 由于谷亮第一阵试力,大家都知道了他手中独脚金神的份量,此刻见他居然将这庞然巨物使弄得如此轻巧,不由心中更蒙上一层寒意。 有几家门派与会之人,自审能力与谷亮差不多,更是失望之色溢于形表,苦等了二十年的机会完全落空了,二十年前独孤明上门挑战之时,所透露的功力好像仅比他们略高一筹,由于这些知名之士分得很广,大家很少有机会切磋琢磨,无从得知别人的进境如何,因此虽然在江湖上传出别家频频失利的消息,各人并不太感到惊奇,以为只要勤加练习,必可雪恨前耻,重振声誉,谁知独孤明是故意给他们当上,拿大家开了一个大玩笑。 场中的战斗已经进展至白热阶段,韩如莹愈杀愈勇,长剑连击,招招奇奥无匹,指向敌方的要害,而关山月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信手挥架,他很少出招反攻,可是每攻一招,则必定是对方的空隙,逼得韩如莹撒招回救,以图自保! 大约是六十招过去,韩如莹已隐隐有力怯之象,关山月仍是好整以暇,毫无乏态,周围观战之人,有些是眼光撩乱,目不暇接,有些则不免摇首轻叹! 终南掌门吕无畏趋至痛禅大师身畔慨叹道:“莽莽江湖中浪得虚名者固大有其人,真才实学的也不少,天目一派僻处江南,甚少在江湖走动,可是韩女侠在剑上的造诣,确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比诸头一位金沙堡主,不知高明几许!” 痛禅大师凝重地一点头道:“越女剑法始自春秋,一脉相传,迄今数百年,当然不能以等闲视之,可是老衲担心的还是那青年人,他好像比诸当年的独孤明犹有过之。” 吕无畏不以为然地道:“明驼传人固其不差,可是相搏逾六十合而无胜象,老朽看不出高明在那里。” 痛禅轻叹道:“吕兄只看到表面,要知道韩女侠使的是剑,最重不过二十斤,那小伙子使的是独脚金神,重量相差几逾百倍,单就这一点已足惊人了。” 吕无畏脸上一红,心中对痛禅大师的钦佩又增加了几分,人家不愧为一代明门宗师,无论在经验目光上都比他高明多了,痛禅观战片刻,又出声叹道:“武林近百年来,大家只求相安无事,固步自封,不在技艺上去求进步,沾沾自喜于虚名浮誉,若非独孤明剌激一下,大家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多少真才实力,今宵之会,老衲倒觉得是一个好的机会……” 吕无畏心中一动,刚想开口说话,场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韩如莹的长剑已经脱手堕地,神色如死,呆立一旁! 原来交手到第九十九招时,关山月突地手法一变,独脚金神直点向韩如莹的心窝,而且是取的空档,韩如莹措手不及,金神触衣之际,她自知必死,不自觉地将手中武器放开了! 谁知关山月收招更快,金神在毫之间,猛然撤回劲道,退后两步道:“恭喜韩女侠,越女剑法经你二年苦练之后,已然大有进步,以剑道而论,女侠这套剑法足可放之天下而无敌…… ……” 韩如莹脸色阴黯了半天,好容易才发出声音道:“小子!算你胜了,可是请你口头留点德…… ……” 关山月笑着摇手打断她的话头道:“女侠误会了,在下并无刻薄之意,剑为短兵之王,枪为长器之主,短不胜长,乃天下至理,方才在下逼不得已,乃用六沉枪法中“长龙饮川” 一招险胜……” 韩如莹怒叫道:“胡说!凭你那不满三尺的家伙也能当枪使!” 关山月仍是心平气和地道:“器因人异,在下这柄金神传自先师,相信不逊于丈八长矛,反之换了一个人,就是真拿了一长枪,也并不一定能抵住女侠三尺短剑。” 韩如莹怔了一怔,弯腰拾起地上的钢剑沉着声音道:“小子!但愿你的命长一点,能活过今晚,不出三年,我一定教个徒儿出来,仍然是用这套越女剑法来击败你。” 关山月坦然一笑道:“在下深信会有这一天的,希望韩女侠不要灰心,再接再厉……” 韩如莹冷哼一声,退回人潮的阴影中,关山月手柱金神,放眼四望等待着下一个人出场,他连败两个知名的武林高手,已经震住了全部在场的人,可是他的神情却由倨傲转为冷漠,连招呼都不打了! 四周静悄悄地,仅有呼吸声清晰可闻,终南掌门吕无畏忍不住低声道:“老朽想出去一下,虽然明知胜望无多,但总不能白等二十年……” 痛禅大师一把拉住他道:“吕兄等一下。” 吕无畏不解地望着他,痛禅压低了声音道:“老衲粗解相人术,此子性格迥异常人,下一场恐多凶险。” 吕无畏犹自不解,场旁突然摇摇摆摆地走出一人,方衣儒巾,一派斯文的样子,全场也跟着一愕,因为这人极为陌生,好像从来没在江湖露过脸。 关山月目光冷峻地移向那文士道:“台端是那一家的。” 文士轻轻地打开手中摺扇道:“家住六诏,姓传尼山。” 关山月神色一动道:“原来是六诏山落魂谷的孔谷主。” 文士嘿嘿一笑道:“那是家兄孔文通,在下孔文纪当不起这等称呼。” 关山月剑眉一掀问道:“令兄因何不来。” 孔文纪漫摇摺扇笑道:“台端广撒明驼令时,家兄已经摸准了台端的行踪,既是独孤明不出头,家兄认为小丑跳梁,犯不着亲身劳动,所以由在下代表前来了。” 四周又传来一片轻呼,六诏山落魂谷孔家在武林中是最神秘的一家,他们的行事诡异莫测,武功也自成一派,那落魂谷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仅只有孔文通在江湖上偶现行纵,剪除了绿林中几个有名的巨寇,博得那点声名! 再者是这孔文纪一语惊人,因为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他一人对关山月是用这种狂傲的语气说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但是看了他这份文弱的样子,也有人替他暗中担心! 关山月却毫不在乎他的语气,仅只淡淡地问道:“好极了,台端想用什么方式取回贵谷的避尘珠?” 孔文纪一翻眼睛反问道:“当年独孤明用什么方式取去的?” 关山月朗目倏睁道:“在下文武两途,均不足与先师相提并论,然若台端一定要用从前的方式,在下少不得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孔文纪大笑道:“好说!好说!独孤明一代雅士,门下怎会有俗子呢?” 关山月撮口打了个呼哨,他的那匹明驼立刻由地上站了起来,飞快地走到他身边,关山月在驼颈下取了一个皮袋,拍拍骆驼的后股,它又自动地走开了! 孔文纪端详着那匹骆驼的背影,脱口赞道:“好,不愧明驼千里足。” 关山月淡淡地道:“不劳阁下提醒,在下若是输了,先师所订的赌注依然有效,不但坐骑听凭台端牵去,在下手中的独脚金神也一定依约转让。” 孔文绍嘿嘿低笑道:“台端不必故作慷慨了,今夜台端若是胜不了兄弟,这些东西都成了无主之物,你想再保存也没有办法了。” 大家听了他们的对话,在糊涂中又透着兴奋,虽然无法知道当年独孤明与孔文通是如何的比赛,但可以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独孤明一反常例,在胜负之外,还加上他乘下的明驼与手中的金神作为赌注,二十年前自然是独孤明胜了,二十年后重演旧事,虽不知胜负如何,却可断定是一场凶险异常的性命之搏,因为在孔文纪的语气中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 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关山月手中的皮袋,因为那是他们较量时的工具,只不知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关山月缓缓地解开皮袋上的扎口,一股浓香四溢! 四周的人又是一怔,因为那仅是一袋醇酒。 关山月将皮袋递给孔文纪道:“漠上难觅佳酿,当然无法与落魂谷中秋枫玉露相比,台端看看能够将就用吗?” 孔文纪接过来闻了一下大笑道:“行,行,看不出阁下年纪虽轻,品酒之格倒不下于独孤明,这酒色香味俱大佳,恐怕是天山绝顶的冷泉所酿的吧!” 关山月轻轻一笑道:“落魂谷出来的人毕竟高明,阁下的夜光杯带来了?” 孔文纪笑着在袖中抖出一只玉,然后倾注了一杯酒,笑道:“兄弟早就预备好了,阁下请吧!” 关山月放开手中金神,盘腿跌坐在沙地上,目注孔文纪豪笑道:“难得今晚尚有如勾新月,我们这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飞羽觞而醉月了,记得上次比赛是令兄先起的令,现在依旧请台端先赐佳句吧!” 孔文纪在微笑中将手前推,那杯酒脱手飞出,彷佛有人托着一般,慢慢地朝关山月移去,是和阗的夜光美玉精雕而成,在星月交辉下散着玛瑙般的紫色光芒,酒移至关山月身前尺许时,突然自动停止,同时响起孔文纪豪亮的笑声道:“兄弟抛砖引玉,先借用古人的一句成诗吧! 兄弟这次出关,见到塞上景色,才深知古人用句之妙,尤其是“大漠孤姻直”之句,那个“直”字完全把景色写活了!” 语毕只手虚空轻轻一挥,那停在空中的酒也随之一震,接着一道酒泉离飞起,直对关山月射去! 关山月身形不动,只挥动单掌朝外一封,将那道酒泉击为无数细滴,反向孔文纪罩去,同时大笑道:“妙极了!孔二先生之才思手法允称炉火纯青,兄弟这一手也勉强学步,“感时花溅泪”,高明当前,自难免贻笑大方了!” 那一蓬酒雨随着说话声飞速涌到,掠空之际,呼啸有声,显见得劲力之强,四下这才发出一阵了解的惊叹! 他们对于当年独孤明与孔文通比试的方法及经过都十分隔膜,后来在关山月与孔文纪的谈话中才约略明白了一点,可是由于二人的谈话动作都很文雅,大家都不免有些失望,因为在场的人都是武林世家,对于饮酒赋诗没有多大兴趣,孔文纪藉内力隔空运酒,念了一句诗,关山月挥掌反击,也念了一句诗,懂得诗的人不多,他们所表现的内力却赢得大家一致的赞佩! 孔文纪哈哈一笑,温和的神态突变为异常威猛,目中精光暴露,张口一阵猛吸,将满天的酒雨一滴不漏地吸下腹中,然后再伸手召回玉,提起皮袋又斟满了一杯,擎在手中道: “明驼高足果然不同凡响,第一招兄弟认输,不过今日之会非同寻常,关兄能允兄弟继续领教否?”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孔二先生太客气,在下等着二先生续颁佳句呢!” 孔文纪停闭目深思,好像在盘算着下一招的手法,终南掌门吕无畏忍不住又同痛禅大师发问道:“方才两人各露了一下内劲,看来只是势均力敌,为什么姓孔的却承认输了呢!” 痛禅大师轻轻叹道:“吕兄可能没注意,那姓孔的聚酒成泉,力量集中于一点,关山月仍有能力将之击回,而那满天酒星,力量都分散了,孔文纪却只能收而无力反击,当然是输了。” 吕无畏不禁色变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力即精深如此,看来我们二十年的苦是白吃了,今日之会,有何面目收场……” 痛禅大师庄重地摇摇头道:“吕兄不必气馁,事情犹未至绝望关头,据老衲的观察,这姓孔的似乎并未用上全力,说不定还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 吕无畏似信似疑,双目紧视场中,其他人也是同样地紧张,他们深知自己的能耐,故而把全付希望都寄托在孔文纪身上。 沉静片刻,孔文纪突地双目一睁,缓缓地道:“刻下兄弟自己胡说了两句即景诗,相烦阁下指教!” 关山月抬头望着他道:“孔二先生精心之作,一直是精彩万分,在下敬聆雅句!” 孔文纪双手捧起立朗吟道:“无垠黄沙千载恨!百转星河几度秋!兄弟恭奉台端一杯!” 语毕双手一松,那只夜光玉杯又盛着满满的一杯酒,缓缓地朝关山月飞去,势子不徐不速! 关山月微微一怔,摸不清他诗句中真正的含意何在,可是时间又不允许他多作考虑,只得凝神戒备着! 酒到达身前尺许时,他仍未感到有什么压力,乃轻探一手,极为容易地将酒握住,不禁诧问道:“孔二先生此举是何用意7” 孔文纪毫无表情地道:“台端只要饮下此,定然会明白兄弟的意思。” 关山月就着月色,看手中的酒并无一丝异状,酒是他自己携来的,当然不会有问题!子虽为孔文纪所有,可是他已先饮用过了,也不可能弄什么玄虚,想了片刻,才举杯近唇,刚想喝的时候,怪事突然发生了! 原来他骤然觉得手中传到一股炽热,中的酒也开始沸腾,化为丝丝酒气,向上直冒! 关山月微微笑道:“原来二先生已经把南明离火神功练成了!看来在下的这酒是难以到嘴了!” 孔文纪含笑不语,关山月也笑着不开口,一任那酒气骨都都地往上直冒,不到片时功夫,杯子已经空了! 关山月将口朝下一翻,果然涓滴不存,四下立刻轰起一阵欢呼,他们对于孔文纪的精深火候表露出由衷的敬佩,二人相隔数丈,居然能隔空运功蒸酒,这简直是惊世骇俗的事,谁都没想到一向少无人知的落魂谷中会有如此高手,而众人也为着他的表现而感到欣慰,因为关山月在这一接触中是败了!酒在他手中,却被人在数丈外凭内力蒸乾了中的酒液,这狂傲的小伙子第一次遭受到挫折,怎不令人大感兴奋呢! 关山月仍是毫无表情地翻回酒,以口向天,然后再笑着道:“孔二先生的神技使在下十分心服,只是那妙句颇为费解,在下仍是无法穷其堂奥!” 孔文纪冷笑道:“兄弟不是说过,阁下若将中之酒饮下,自然会明白,现在……” 关山月突地抬头向天,打断他的话头道:“咦!明月在天,万里无云,怎么会下起雨来了!” 众人被他这一句无头无尾的话都弄得一怔,有些人伸出手来试了一下,空气中透出沙漠特有的乾燥,连一点雨意都没有! 有几个眼光比较敏锐的人却禁不住神色大变,纷纷发出惊呼,紧瞪着关山月,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山月以手擎,端坐不动,在他的头上隐隐蓬着一团红色气雾,由暗雾中慢慢滴下红色的汁液,流向中,敲着底,叮咚有声,十分悦耳! 见识多一点的人立刻知道那团红色暗雾,正是被孔文纪行功蒸发的酒气,却又为关山月的暗劲凝聚在一堆,慢慢冷却滴回原处! 虚空化酒已是惊心动魄之举,凝汽不散,返酒归原简直是神话了,无怪他们会骇然失色了! 关山月等了片刻,见得中酒液已满,那团红色暗雾也散得差不多了,才引杯向口,一饮而尽,大笑道:“总算先师在天之灵保佑,没叫在下出丑丢人,赐酒拜领,兄弟可没有孔二先生那等大方,只是断章取义地拮取了古人两句成诗,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愿长醉不愿醒! 孔二先生以为能入目前之景否?” 孔文纪神色微变,说不出是什么状态,厉笑道:“妙极了,台端身蕴绝技,兄弟自承不如,文才上尤有独到之处,但愿长醉不愿醒,这句诗简直就是传神之笔!” 关山月怔道:“这不过是诗仙李青莲的成句,并不是兄弟创作的,孔二先生何必作此谬赞!” 孔文纪大笑道:“作诗的是李白,解诗的是阁下,青莲居士泉下有知,当叹知己于千古……” 关山月闻言后略作思索,忽而神色大变,将手中玉捏得粉碎,切齿厉叫道:“你在酒中捣了什么鬼?” 孔文纪冷冷一笑道:“佳酿系阁下自备,兄弟怎能搞鬼,只不过在中上涂了一点东西而已!”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惊,似乎没想到其中有这许多变化,关山月急声问道:“什么东西?” 孔文纪微笑道:“兄弟的即景诗中已经说得很明白,台端知多识广,因何听不出来!” 关山月的额上已经流下汗水来了,显见得在勉强用功忍住痛苦,口中仍喃喃地念着: “无限黄沙千载恨,百转星河几度秋……” 孔文纪哈哈大笑道:“我只道明驼传人无所不能,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东西,既是如此,兄弟倒不妨告诉台端,那子的内缘涂了一层“黄河秋星沙”,这五个字兄弟都曾嵌入诗句之内,否则怎敢算为即景诗呢!” 关山月神色大变,突地撮口长啸,那匹明驼立刻又进入场中! 关山月在坐垫下取出许多零星物件,掷在地下,再由怀中掏出一部份物件,同样地摊在地下,然后飞身上驼,朝四下惨然苦笑道:“各位所要的东西都留在地上,相信各位自己都认得清楚,不会摸错了……” 四周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震呆了,连说话开口的人都没有,一任他策着明驼,昂然地离开了! 孔文纪直到他的影子整个在漠野上消失后,才爆出一种豺狼似的狞笑声,抢先走到那堆零星物件中,捡起一颗雀卵大小的珠子,珍重地收入怀中,然后朝四周得意地一拱手道: “兄弟幸托诸君之福,胜得此獠,亦为诸君略尽棉薄,请各位来自行认回失物吧!” 四周静寂了片刻,才有人开始向场中走动,终南掌门吕无畏不禁轻叹道:“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结束的。” 痛禅大师无言地摇摇头,只是以目色示意一个弟子去将少林信符碧玉如意取了回来。 金沙堡主谷亮在领回杏黄锦旗时,忍不住对孔文纪道:“孔二先生替大家都出了一口气,老夫十分感激,可是不该由着他如此离去的,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孔文纪哈哈大笑道:“谷兄尽管放心,不出六个时辰,这沙漠上就会多一具腐,鬼门关中,将会多一个冤魂。” 谷亮微微一惊道:“那“黄河秋星沙”倒底是什么东西,会如此厉害法……” 孔文纪哈哈大笑道:“这是一种很稀薄的药物,系产自黄河源头星宿海上一种名叫秋的植物,根下有黄豆般的根瘤,榨出瘤中的汁液,加以熬制,使成透明晶状颗粒,无色无味,可治风湿久痼等宿疾,其效如神……” 谷亮惊道:“那怎能将他挫退呢……” 孔文纪微笑道:“一滴是良药,十滴可穿肠,兄弟在玉内壁敷之量,足可杀死十人而有余,此物入腹之后,立刻化入四肢百骸,无物可解I” 谷亮想了一下又道:“老朽记得孔二先生也曾在中饮过酒,何以不会中毒……” 孔文纪得意地道:““黄河秋星沙”不易溶解,惟沸热之酒可化之,兄弟饮的是冷酒,故此毫无所得!” 谷亮失声赞佩道:“原来孔二先生隔空运功热酒,是别有用心了!” 孔文纪大笑道:“正是,这家伙年纪虽轻,一身功力却不在昔年独孤明之下,不是用这方法还治不了他,兄弟自知离火神功也无法奈何得了他,却可藉此将药力化解酒中,这小子果然中了计,他将酒雾用内劲聚住,再冷却归原,做梦也想不到酒质会因此而变了!” 谷亮动容地道:“孔二先生神机妙算,可谓天衣无缝,泽惠天下,真是一件绝大的功德!” 孔文纪大笑道:“谷堡主太过奖了,兄弟不过是为己张本,顺便也替各位代了一下劳,那里敢当功德二字,只是落魂谷一向与武林朋友疏于来往,希望能藉这个机会,与诸君略结微缘,日后诸君有暇路过六诏时,欢迎诸君驾莅敝谷小作盘桓!” 谷亮呵呵笑道:“孔二先生太谦虚了,好在在喉头的二十年深结已经解开了,天下从此无事,我们这些武林朋友也该多连络,老朽在半年之内,一定会专程去拜访孔谷主的……” 这时另有一部份武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天色渐有曙意,孔文纪一拱手道:“事情已经完了,我们也可以散了,诸君如不介意,兄弟想先走一步!” 谷亮弯腰作礼道:“孔二先生请!” 一些感恩附和的武林人跟着致礼相送,孔文纪傲然地朝大家点点头,手摇摺扇扬长而去! 漠野上的群豪也开始散了,人影在曙色中幢幢地移动着,吕无畏见痛禅大师仍是寂然不动,一脸茫然之色,忍不住问道:“掌门人还有什么感慨!” 痛禅大师徐徐叹道:“天下是真的太平了吗?老衲只怕今后武林中的事会更多乱了!” 吕无畏愕然道:“掌门人此言何指?” 痛禅大师轻轻地道:“老衲只是凭着一种预感,却提不出什么根据,但愿这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吕无畏沉思片刻,也似有所得地道:“掌门人之言,老朽也有些同感,今日会后,落魂谷隐然已有武林霸主之象,虽然那姓孔的替我们取回了令符信物,不知怎地,老朽心中对他却全无一丝好感!” 痛禅大师轻叹一声,只是招呼门下弟子,默然地步上归途,一场惊天动地的风云际会,就是这么结束了! 虽然在各人心中的感触上都有点一丝成功的兴奋,可是也有人替关山月感到惋惜,惋惜着一个年青高手的殒灭! 这小伙子像一颗慧星,突然地出现了,也迅速无比地消逝了,生命虽然短促,却在人间留下了灿烂辉煌的印象……风刮在沙漠上,扫平了一些沙丘,又堆成了许多新的,昨夜聚在这儿的人都走了,风与沙掩盖了他们的脚印,沙漠上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可是在浩翰的人海中还流传着几个名字,明驼令、独孤明、关山月……这些名字所寄托的形体,在大家的印象中都已经死了,他们所引起的波涛还在人们的记忆中汹涌,等待着时间的浪潮慢慢去冲淡…… ※  ※ ※ 风!在沙地上卷起了尘雾,整个大地都似乎在迷蒙中了。 “叮!”“叮!” 驼铃寂寞地响着,呼啸的风声中,这是唯一的异音,除此以外,还有砂石摩擦时的细碎声响,不过在风声与驼铃的比照下,它显得太微弱了! 关山月无力地倒在驼背上,他已经支持过两天了,整整的两昼夜,他都在痛苦的煎熬中,他不明白自己何以能支持得这么久,因为在“黄河秋星砂”的剧毒之下,没有人能活过四个时辰,而他!却以超人的禀赋与特异的体力,竟能忍受两昼夜的痛苦……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总不能免于死亡。 此刻他正步向死亡,而且越走越近了! “恩师啊!我辜负了您的托付!可是失败在这种阴谋之下,我是多么地不甘心啊;在这种情形下折毁了您的令名,我如何能对您的在天之灵啊……” 他很想抢天长呼,仰天长啸来发舒他的郁愤,可是他的喉管已被那剧毒烧得焦枯了,只能在心中发出这愤怒的呼啸。 忽然,在风声中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声音,根据久居沙漠的经验,他知道这是马蹄声,有人骑着马在后面追来了! “是谁呢?难道是那批江湖人追来杀死我吗?” “我宁可暴露骨在沙漠里,也不能落在他们手中,我!明驼令主第二代|怎么能把最后的一口气在敌人的眼前呢……” 他很想摧一下身下的坐骑,叫它走得快一点,可是他连移动一下手臂的力量郡没有了,他只有在心中暗叫道:“老伙计,你加点劲,明驼令主第二代不能死在敌人手中,虽然我是最后一代令主了……” 那匹白驼似乎能听见他的心声,果然拨开四蹄,跑得像风一般的疾快! 关山月在心中萌起一股欣喜,暗暗地叹息了! “老伙计!还是你行,明驼不老,豪气常存,只是我无法再伴着你了……” 跑了一阵之后,他忽然又惊奇了,因为后面的马蹄声不但没有拉远,反而越来越近了,急得他挣出了微弱的声音:。 “老伙计!你怎么不行了,沙漠上难道还有马匹能跑过你的吗?” 驼行依旧,蹄声更急,他不禁又发出一声轻叹,因为他发现座下的白驼并没有使出全力,所以才会被后面的马匹追上,可是他现在连扶手的力量都没有了,白驼跑得快的话,就无法再维持平稳,他就要摔下来了! “老伙计!别管我了!你使劲跑吧,我们不能同时落在敌人手里……” 白驼倔强地发出一声低咽,却始终没有加快速度,马匹终于追了上来,马上纵起一条人影,去扣白驼嘴下的嚼铁,白驼将长颈一昂躲开了。 可是驼背上的关山月却因为这一抖的原故,从上面翻落下来。 扣驼的人影急速回身,接住他的身形,关山月在朦胧中只看见一张白白的脸与一支长长的辫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的神智又回复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躺在一个绿洲的水池旁。 沙漠中难得有水草的地方,偶而有一两块接近水源的沙地,靠着水的滋润,杂草丛生,居然一片碧绿,与死黄色的沙漠大相迳异,乃得绿洲之称。 关山月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要判断自己现在究竟是生还是死,沙漠中人最大的愿望是死在绿洲上,所以他见到绿洲之际,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努力地搬动一下身子,他感到自己依然处在十分痛苦中,只是精神略微振作了一点,不禁轻轻一叹道:“听说死后一切痛苦都消失了,怎么我的痛苦却永远伴随着我……” 一语未毕,身后传来噗的一声轻笑道:“像你这种疑神见鬼的人,死了也不得超生的!” 关山月蓦然回顾,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漠上牧民的装束,白而圆的脸,大大的黑眼睛,粗而长的辫子,神情显得很调皮,正是自己在驼背上坠下时看见的那付情状,不禁微微一愕,半天后才低低地问道:“姑娘……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女孩子双眼圆睁,鼓起嘴怨声道:“你死了!你现在是见鬼,我就是鬼!” 关山月又是一怔,可是他在那女孩子表情中看出她是在说气话,因此也知道自己并未身死,乃轻轻一叹道:“姑娘请不要生气,我因为身受重伤,自知必死,所以才这样想……” 那女孩子还是气呼呼地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干吗听见我们追来了还要逃,我们又不是强盗,早知道如此,真不该救了你……” 关山月只有苦笑一声,无言可答,那女孩子还想抢白他几句,忽然旁边插过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道:“阿菁!这位客人中了剧毒,虽然服下清毒散,可是毒性并没有消退,你不要再跟他说话消耗他的体力!” 关山月只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忽然感到灵台穴上又是一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只依稀地听到那女孩子问道:“爹!他中了什么毒,您的消毒散还解不了!” 接着是那中年人的声音道:“你别多问了,这种毒性对我的医道是一个挑战,我们把他抬回山上去,用我最大的努力,看看是否能够克制这种毒性!” 接着他又迷糊地感到身子受了搬动,神志又陷入迷惑中了…… ※  ※ ※ 六诏山的落魂谷主孔文通广传请柬,邀请各处武林知名人士与九大门派掌门参加他六十生辰大会时,已经是沙漠夜会后的三年了! 由于孔文纪已毒毙明驼令主独孤明的传人关山月,使每一家的信物都得以收回,六诏山在武林中,已隐隐居于领导地位。 一向不为人注目的六诏山,在这三年中,也不时有江湖人前往拜访,尤其是金沙堡主谷亮与一些单独成家的武师们来往得最勤,他们因为势力较为单薄,无法与那些历史悠久,基础雄厚的大门派相较,门下的弟子们略为起了一点小冲突,也总是忍气吞声的时候居多,自然而然地想与六诏山一通声气,以壮声势! 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因为受了孔文纪的一点恩惠,对六诏山始终很客气,凡事退让,一些小事情,只要是孔家人出头讲句话,大家就搁开算了I三年来,六诏山在武林中的活动越来越公开,声名也越来越大! 落魂谷主孔文通的六十大寿是近年来武林中喧腾最沸的一件大事,这在半年前,请柬就发出去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明知他们在这次聚会上定会玩出一些新花样,可是拘于情面,即使本身未克参加,也都派出门中极高地位的代表前来祝贺。 寿诞是九月十七,九月十六暖寿,大家都到齐了,六诏山的落魂谷中形成一片空前的热闹,长棚下筵开如星列,宾客似云聚,大家都准备作竟夜欢饮…… 更深酒酣,八成的客人有了八成的醉意,金沙堡主谷亮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以他那响亮的嗓音大声叫道:“各位老师,各位朋友,三年前孔二先生在沙漠中以一杯毒酒,制服了明驼令主,替我们夺回了本门信物,这份恩情,武林朋友,莫不铭感于心……” 这几句话说得太露骨,有几个人立刻表示出不满之色,谷亮似乎也有所感,马上接着大声道,“那一战独孤明虽死,然而他的传人关山月所表露出来的功力为有目共睹,各位若是单凭一己之力,有谁能击败他!” 这几句话也是事实,表示不满意的人也只好将不满意的话下肚去,谷亮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乃得意地道:“明日即为孔谷主寿诞,兄弟谨备了一点寿礼,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向寿翁表示一点敬意!” 说完之后,举手一招,立刻有两名汉子抬着一方金漆匾额,上面刻着五个泥金大字,在烛光中映耀光辉! “天下第一家” 谷亮不等大家有所表示,随又大声道:“这一句话大概只有落魂谷可以当之无愧!现在就请寿翁哂纳……” 终南掌门吕无畏就坐在少林代表心禅大师之旁,忍不住出声道:“这太岂有此理了,我们若是让他把这块匾送上去,就无异承认他是天下第一家了,这五个字那是随便可以得的?” 心禅是少林痛禅大师的师兄,年龄在痛禅之上,造诣比他较差,却是少林的第二位高手,此次是代表掌门前来,自是不便多表示意见,只有轻轻地一扯吕无畏的衣服道:“吕掌门人请少安,谷亮此举虽迹近阿谀,然言之未尝无理,三年前若非孔文纪,我们的信符恐仍留在明驼令主之手!” 吕无畏不以为然地道:“在那种方式下夺回信物,在下宁可让它仍留在明驼令主手中!” 心禅摇头道:“孔文纪虽然胜之不武,可是隔空化酒,传热溶毒,他们在真正的武功造诣上,所表现的功力亦足惊世骇俗!” 吕无畏有点诧异地问道:“少林向为武林泰斗,难道大师竟也承认落魂谷为天下第一家吗? 心禅轻轻一叹道:“世外人对于名利之争,已然很淡薄,以敝门之见,谁荣任天下第一家都没有关系,唯一可虑者,只怕孔家不会得到这么一个虚衔就满足了!” 吕无畏愤然道:“他们还想怎么样,总不成还要我们向他屈膝朝拜!” 心禅长眉深锁,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屈膝臣服便能保得天下安宁,贫僧也不反对……” 吕无畏感觉得十分气,认为这个老和尚简直懦弱到了家,可是这时身为主人的孔文通已经笑嘻嘻地走到天棚正中央准备接受匾额,周围只响起一阵零落的掌声。 孔文通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道:“谷兄抬爱盛意,兄弟无论如何是不敢当的,三年前舍弟不过替大家略效绵力而已,怎敢妄自尊大以天下第一自居,谷兄这方匾额还是留待高明吧!” 谷亮挣粗了脖子叫道:“当今之世,还有谁能比孔谷主更高明!” 孔文通淡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兄弟不敢自认高明,正如有些人不甘自认不高明一样,谷兄如其不信,何妨看看席上各位朋友的脸色!” 谷亮朝四面一望,果然有许多人都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九大门派中除了少林漠然不动之外,其余八家的掌门与代表都堆着一脸的冷笑! 谷亮觉得十分难堪,大声高叫道:“谁要是不赞成兄弟的看法,便是忘恩负义之徒!” 这句话太严重了,语音方落,几乎有五六个人同时按桌起立,终南掌门吕无畏首先按捺不住,沉声叱道:“姓谷的!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咆哮!” 谷亮正想与他破口相骂,孔文通伸手一拦道:“各位为了兄弟贱辰,下莅六诏,兄弟已感无限荣幸,千万不可为一点小事,伤了彼此间的和气,兄弟敬大家一杯水酒,谨谢各位盛意吧!” 语毕双掌一拍,以嘹亮的嗓音招呼道:“拿酒来!” 天棚外立刻有四名大汉,用扁担粗索抬着一口巨缸进来,那口巨缸的高度约有六尺,腹经长有九尺,那四名大汉抬着,尤见颇为吃力,可见那份量之重! 缸抬到他身边放下,再出两人合力抬开缸盖,里面竟贮着满满的一缸美酒,孔文通脸含微笑,双手扶住缸缘道:“由于佳宾太多,兄弟无法一一亲趋斟盏,只得偷个巧了!” 语毕缸中的水酒暴涌而起,恍如一道酒柱,冲高两丈余,然后像一个炮竹似的爆炸开来,将星星的酒雨向四边洒去。 接着是一片叮叮的声音,那是酒雨洒落在杯中的声响。 全体在席的贺客,莫不发出一声诧然的叹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酒杯中,都已添满了,酒面平盅口,满得恰到好处。 孔文通表现的这一手,显示他的内力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展示出三项最难的手法! 第一难是他用内力激出的酒雨,只注向每一个人的酒杯,宽大的席面上除了菜肴之外,还有许多空隙,却不见一点酒滴。 第二难是有些人的杯中还有剩酒,他却是杯满即止,每个人的酒面是一样的平。 第三难是他这一次凌空斟酒,面对着近千名宾客,同时完成,无一缺漏! 金沙堡主谷亮首先热烈地鼓掌,天棚下客人们也跟着附和,这一次可是相当热闹,掌声如春雷。 孔文通的脸上浮起一片得意的微笑,双手离开缸缘,向四周作了一个罗揖,口中连连地谦逊着! “得罪!得罪!失礼!失礼……” 谷亮再次捧起那方金匾,送到他的身前道:“孔谷主文才武功,并世无双,这方匾额,受之而无愧……” 这次不再有人表示反对了,终南掌门吕无畏废然轻叹,他心里还是不服气,然而孔文通现露的这一手震住了他,使他无话可说! 孔文通故意矜持地等了一下,见大家再无表示异议了,才笑吟吟地接了过来道:“谷堡主抬爱盛情,兄弟却之不恭,只得愧领了!” 匾额接过之后,天下第一家的头衔也算得到大家默认了,孔文通志得意满,将匾方交给抬酒进来的大汉道:“这是各方英豪的抬爱,你们小心一点抬出去,交给二谷主好好保存!” 那两名大汉答应一声,正要抬起走路,旁边闪出儒衣长衫的孔文纪,面含笑意道:“大哥! 此刻已过子时,现在就是您的寿诞了,依兄弟之见,莫若就此将匾额悬在寿堂上,倒是一件别饶意义的事!” 孔文通笑着摇头道:“不行!这样做未免太张狂了!” 谷亮马上道:“那里!那里!只有孔谷主的寿堂上当得起这方匾额,还是请二谷主赶快悬好,我们也可以开始拜寿了!” 孔文通还在谦辞,不过语气并不坚决。 孔文纪轻轻一笑,单手托着匾额向上一拨,那方匾额飞了起来,越过众人头上,平平整整地落在寿堂的上方。 那儿原本有一块空出的位置,匾额平贴在壁上时,前面站着四名大汉各自将手一扬,每人发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长钉,分落匾方四角恰好将它钉住。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人群中又爆出一片掌声,只有吕无畏愤然地低声道:“这分明是事前商量安排好的活剧……” 心禅赶快一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说话。 谷亮又首先唱声道:“拜寿!拜寿!请寿星翁就位!” 孔文纪推着孔文通,让他站在匾额之下,赞礼生高声唱起喜歌! “红烛焕彩光,吉瑞兆天祥,寿比南山高,福如东海长……” 于是厅中群豪都站起来,有情愿的,也有不得已的,一齐都弯下腰去,向孔文通躬身作礼。 孔文通满脸含笑,口中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一面也躬身还礼,当他抬起头来时,忽然发现很多人都以诧异的神色,望着他身后的匾额,连忙也回头一看,几乎要惊叫出声。 原来那匾上的“天下第一家”五个大字中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添上了两个白色的小字,变成了: “天下第一明驼家” 孔文通诧异良久,才沉下脸怒声道:“这是那一位朋友开玩笑?” 连问数声,四下无人答话,他又以怒声道:“兄弟今日贱辰,诚意柬邀各位前来喝一杯水酒,不过是想藉此机会叫大家聚聚,若说祝寿二字,兄弟是绝对不敢当的,各位看得起兄弟前来,兄弟十分感激,各位即使不来,兄弟最多也只有认为交情不够,绝不敢对各位存有偏见,可是各位用这种方法对付兄弟,似乎是太不够意思了!” 说完之后,他的脸色涨得铁青,然而四下仍是静悄悄的,片刻之后,忽然远处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嘲的意味。 大家朝发笑之处望去时,只见天棚东偏的一张席桌上站起一个塞外装束的中年男子,身材很魁梧,只是面目很陌生,再者那边的座位也是属于一些二流江湖人物的席次,因此大家对这个人居然敢对孔文通如此态度而感到奇怪。 孔文通阴沉沉道:“这位朋友贵姓大名!”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张云竹,世居北天山,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孔文通打量他良久,始终看不出这个人是何来路,这才沉着脸道:“张朋友刚才那一阵大笑是什安意思?” 张云竹打了个哈哈道:“那要问阁下自己了,阁下自己说了一大篇话,听起来倒是颇为令人感动,可是阁下肚子里另怀鬼胎,又是什么意思呢?” 孔文通脸色一变,目中凶光顿露,厉声叫道:“张朋友!今天是孔某的好日子,孔某实在不愿意得罪朋友,可是以阁下这种态度行迳,似乎在逼孔某做不愿意做的事!” 张云竹也是哈哈大笑道:“孔谷主!你说得真对,今天的确是你的好日子,因为今天不但是你的生日,同时也是你威挟天下,号令武林的大日子……” 孔文通沉下脸怒叫道:“胡说!那方匾额虽然是武林朋友抬爱相赠,我并不敢以此自居!” 张云竹微微一笑道:“可是在性命的胁迫下,谁敢不听你的指挥呢?” 孔文通脸色又是一变,目光中已是一片杀机,他身后的孔文纪更是按捺不住,蓦然闪身向前,举手迳击,口中怒喝道:“无名匹夫!你居然敢搅闹我大哥的寿筵,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单手只出二指,直取张云竹的前胸,用招狠毒,取势迅速,可是那藉藉无名的张云竹居然一错肩避了过去,孔文纪不觉微感惊异,双掌一封,各分左右,又拍了出丢,这次用的招式更为阴损狠毒,像是要将对方活活击毙,张云竹看来万难逃脱了,因为孔文纪一取太阳穴,一取腰下,无论他能将身子缩得多矮,都无法避过一击。 然而就在大家诧异惊呼中,张云竹的身子蓦地像个陀螺般地转了起来,急转中反向孔文纪撞迎过去,砰然一声,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将孔文纪的身形推出五六步远,同时右臂斜垂,好似已受了伤! 孔文通轻哼一声,举掌朝张云竹的后背拍去,掌发无声,去势劲厉,张云竹似乎没有防备,掌力及身,他才警觉,为时已晚,顿时也被掌力击得踉跄数步,向前猛跌! 可是这人的武功造诣,竟然出乎大家的意料想像,在受到孔文通致命的一记暗击之后,居然没有受伤,腰肢一挺,又站稳了脚步,回头对孔文通冷笑道:“姓孔的!你记住这一掌,等一下我非把它打回来不可,不过我在打的时候,一定会光明正大,绝不像你这样卑劣地暗中出手!” 孔文通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同时心中也暗暗吃惊,知道这个家伙还真不简单,因为能接下他五成功力一掌的人,已经是有限可数了,若说中掌而能无伤,他简直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 落魂谷崛起江湖虽是两三年之间的事,可是远在二十几年前,他已立下雄霸江湖的野心,对当时武林各路人物也都在暗中作了一番调查,发现他们都不过如此,虽有几手真才实学,仍不足与他相比,于是他踌躇满志,正想有一番作为,没想到突然间冒出一个明驼令主独孤明,一场不伤和气的比斗下,他落个一败涂地,这才暂抑野心,潜意练技,等过了漫长的二十年。 沙漠上一会时,他也参加了,但是他为着怕再丢一次人,只是乔装易容,躲在一边看热闹,而叫他的弟弟孔文纪代表! 有一个令他很兴奋的消息,那就是独孤明死了,可是他的传人关山月仍然十分了得,气度造诣,完全不逊于当年的独孤明,不过这小子究竟太年青,阅历经验都嫌不足,以致于在酒中受了“黄河秋星沙”的毒,成了塞上冤魂,也作成了落魂谷的赫赫声名! 又处心积虑地培养了两三年,正当他利用自己六十岁的生辰,藉机宣告天下,以逞他的雄心壮图之时,不想半路又冒出这么一个不知名的张云竹! 人虽无名,功夫却十分着实,因此他不得不提高警觉来专心应付了! 张云竹的那几句话大大地损抑了他的盛名,天棚下有几个人已对他这种暗袭的手段颇表不满,因此今天若不将这个家伙收拾下来,今后的颜面何在…… 沉吟片刻,孔文通才阴沉沉地道:“朋友的功夫的确颇令兄弟心折,以朋友的这份身手,想在江湖上成名并非难事,为何偏偏要选上兄弟过生日的这一天来出风头呢?” 张云竹冷冷一笑道:“在下虽然略谙技击,完全是用来强身延年,从未作出名的打算,今天是为了不得已才出来找你的麻烦,因为我不愿意你的生日,成为天下武林道中正人侠士的忌辰!” 孔文通脸色又是一阵剧变,厉声喝叫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张云竹冷冷地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好一手凌空敬酒,其实你溶在酒中的“黄河秋星沙”并不见得就能令天下人俯首听命,即使你能毒死一两个人,天下武林道中侠气长存,绝不会被你这一手吓倒的!”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大家都没有想到孔文通会在酒里设下这么一道毒计,终南掌门吕无畏本来就对他不满,这时更怒不可抑,暴然飞出,戟指着他厉叫道:“孔文通!你是个最无耻的鼠辈,竟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孔文通见张云竹居然将他酒中的机关识破,心中更是吃惊,可是表面上仍是十分冷静,乾脆拉破了脸,冷笑一声道:“吕兄最好少动无明,那酒中的含毒量并不足以立刻致命,少时兄弟自有解救之道,若是你自己生起气来,触发心火,摧发药性,那可不关兄弟的事!” 这一说无异承认了酒中含毒之事,因此那批对他不满意的人都纷纷离座起立,有人更连桌子都推翻了,蜂涌上前,将孔文通包围起来,要找他拼命! 孔文通凛然无惧,孔文纪忍住手痛,站到他身边严密戒备,同时有许多与他们互通声气的江湖人,虽然本身也中了毒,却仍然站在落魂谷一边,与那些人对峙着,顿时形成壁垒分明的两个阵线,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 张云竹反而被挤开了,可是他依然若无其事地对吕无畏道:“吕掌门人!台端的确不宜于发怒,否则是自取速祸……” 吕无畏在急怒之中,对这个人也怪上了,立刻怒声叫道:“你也不是好人,既然知道酒中有毒,为什么不早点揭穿,眼看着我们上当!” 张云竹笑嘻嘻地道:“那倒无此必要,因为各位并没有性命之虞!孔文通对各位并不想加害,他只是想控制各位俯首听命而已,他手中另外握有解药,不过那只能压制住药性不发,每隔半年就需要服食一次,各位如欲保存生命,便只有永远地服从他……” 吕无畏怒叫道:“放屁!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会向这种人屈膝!” 孔文通冷笑一声,不作任何表示,张云竹则轻轻一笑道:“掌门人将生命看得太轻了! 各位都是方今武林中精英,轻易言死,日后天下大势,更将落入孔家的掌握了!” 吕无畏不禁怒道:“你究竟是算那一路的?怎么如此言词反覆,难道你要我们向他屈服不成!” 张云竹哈哈大笑道:“我在心地上是站在你们这一边,因为我一向主张心胸磊落,可是在行动上,我宁可站在他们一边,闯汤江湖,除了武功之外,还需要心智并用,那能像你们这样,轻易受人暗算……” 吕无畏又气又怒叫道:“胡说!你自己也喝下毒酒了……” 张云竹笑笑道:“我与你们不同,我是明知有毒,故意喝下去的!” 吕无畏微怔道:“你故意服下“黄河秋星沙”?” 张云竹点头道:“不错!我故意喝下去,看看除了死与屈服之外,还有第三条可走的路没有!” 孔文通眼珠一转,冷哼一声道:“对你来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像你这种人,留下太危险了,即使你想表示屈服,我也不会答应!” 张云竹突地哈哈大笑道:“你别做梦了!三年前我就服过“黄河秋星沙”,也没有把我毒死,今天你要杀死我的话,只有规规矩矩,利用你的武功来完成它……” 孔文通脸色一惊,急忙道:“三年前……那么你是……” 张云竹在一声震耳的长笑中,将头上的帽子一掀,然后再用手在脸上搓了几下,擦去那片苍白,露出黯黑的肌肤,再扯下嘴边的胡子,立刻变为一个神米飞扬的年青人! 四周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地道:“关山月!” 大家的记忆犹新,这年青人正是三年前,在大漠上如神龙一现的明驼传人。 当时见他中了毒之后,匆促地跨上白驼,在大漠中冲进苍茫夜色而去,大家都认为他死定了,还有不少人为他惋惜过…… 万想不到他又像奇迹般地生还出现了! 关山月朗声长笑,手指看那方被他改过的匾额道:“天下第一明驼家!请大家记住,只要明驼令主一天不死,这天下第一四字,永远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 关山月像神龙一般地再次出现,同时也发出那不可一世的豪语,立刻震住了所有的人,天棚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息! 他的确是够资格说那些话的,独孤明技震天下不必说,这小伙子在大漠上所流露的那几手功夫,依然是无人可敌。 那天若不是孔文纪玩了个花样使他中了毒,谁也不敢想像往后是如何收场,可是这家伙的命也长,中了“黄河秋星沙”的剧毒之下,他依然能保住性命,而且又出现了! 吕无畏怔怔地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因为他与这年青人也是敌友难分,他在三年前赶到辽远的大漠,原是去与明驼令主决斗,挽回终南一派的名誉,然而关山月在中毒之后,他又感到惆怅与遗憾,现在他又活了,吕无畏自己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难受! 孔文通也怔了半晌,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以无法相信的声音问道:“关山月!你是如何从“黄河秋星沙”下逃得活命的?” 关山月傲然一笑道:“天下物性没有一样是绝对的,有一毒必有一解,我既然能从那等巨毒之下留得性命自然是找到解法了!” 孔文通摇头不信道: “独孤明学究天人,胸罗万有,唯独医道一项不甚精通,因此我绝对不相信你能解得了此毒!” 关山月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先师对此道的确不精,否则我也不会在沙漠中上那个大当了,可是我在性命垂危之际,却遇上了一位隐世高人,他不但救了我的命,也研究出破解”黄河秋星沙”毒之法!” 孔文通连忙问道:“那人是谁?” 关山月用手一指旁边道: “这位高人对你能炼制“黄河秋星沙”那等毒物,倒是颇为欣赏,这次特别也来到此地见识一下,方才我就借用了他的姓名,现在我特别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潜隐天山的医道圣手张云竹前辈!” 大家都顺着他的手势望去,但见一个塞外牧人装束的中年人,一脸黄色,带着病容,在他的旁边,却是一个年青的姑娘,同样也是牧人打扮,隆鼻星眸,妩媚中含着勃勃英气,脸部轮廓与中年人颇为相像,一望而知是父女。 : 14 002 第二章 一腔离愁万斛恨 张云竹本来站得远远的,关山月指点到他,他才含着笑容,慢慢向中心走来,四周之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通路,使他能直达中心。 那个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脸上含着兴奋的笑意,好似对今夜这种高潮迭起的场面,感觉十分有趣! 孔文通的眼睛一直盯在张云竹身上,直到他走至身前,才轻咳一声,脸上的肌肉微见抽动,显见他的心情十分紧张,勉强装出平静道:“想不到天山之中,还埋没着阁下如此高人,方才疏于接待,真是太委曲了!” 张云竹轻轻一笑道:“谷主说那里话来,边塞野人,能在谷主寿筵上挨得一个座位,已是莫大的荣幸,谷主今日华诞,敝人无以为敬,曾携得自栽的山桃数枚,聊以为寿,先前因为谷主事务烦忙,无缘得献,现在恰好有机会,尚望谷主笑纳!” 说完又对身后少女道:“菁儿!献桃上寿!” 那个少女笑吟吟地在肩上解下一个布包,布包解开,里面竟是五六枚大如海碗,鲜红欲滴的巨桃!少女双手捧了一枚,走到孔文通面前笑道:“请主人赏光哂纳!” 孔文通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伸手接了过来,口角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不敢当!” 张云竹也笑笑道:“此桃产自天山绝顶,虽然不值钱,味道倒是颇为鲜美,谷主如若不弃,就请马上尝一下如何!” 孔文通举桃在手,看了半天,仍是瞧不出一点异状,可是他知道这桃子必非寻常,因此迟疑不敢就口,张云竹微笑道:“谷主莫非嫌礼物太菲薄,瞧不上眼吗?” 孔文通尴尬地道:“那里!那里!孔某受宠若惊,正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才好!只是此桃颇为难得,容在下留着慢慢品尝如何?” 张云竹笑笑道:“那当然听凭谷主之便!只是在下久闻谷主盛名,又有制炼黄河秋星沙之能,所以特地在寿桃上,用了一点小小的心思,原是向谷主讨教之意,谷主不肯赏光,兄弟算是白费心思了!” 这几句话说得很轻松,可是孔文通却受不了,他原本是怕桃子里有问题,然而经张云竹这样一说,不吃反而不行了,乃故意大方地一笑道:“如此说来,兄弟倒是非领情不可了!” 关山月冷冷一哼道:“姓孔的!你别答应得太快,这桃子产自天山之顶,名曰天桃,顾名思义,应知为登天之门,你真有胆子吃下去吗?” 孔文通脸色一变,怒声道:“就是穿肠毒药,孔某也绝无考虑!” 关山月哈哈一笑道:“这句话说得还像个人物,你请吧!” 孔文通怨毒地望他一眼,举桃向口,孔文纪神色惊惶地阻止道:“大哥!您这么做太犯不着了” 孔文通的手不禁一顿,张云竹立刻又笑笑道:“谷主是用毒的行家,当知兄弟在桃上绝对没有使用任何毒物,孔二先生假若不放心的话,不妨先检验一番!” 孔文通哈哈一笑道:“即使真个有毒,孔某又何足惧哉!” 说着用手一挤,桃破水流,孔文通用嘴一吸,将流出的桃汁整个地吸入口中,然后丢下皮核,仰天长笑道:“妙啊!果然入口芬芳,清不留齿” 孔文纪一直紧张地望着他,见他喝下桃汁后,良久尚无异状,心中略定,孔文通眼珠又是一转道:“拜受盛赐,不可以无敬,二弟!你把我精酿的落魂露,倒上两杯来,敬敬这位张兄与张姑娘!” 孔文纪答应一声,到后面端出一个小瓷瓶,并两只玉杯,放在红漆木盘中,孔文通将两只杯子都斟满了,端在手中道:“落魂谷中虽不以毒成名,可是兄弟这落魂露却经过一番精心酿制,张朋友既然也是医道中高手,想必认得出其中的成份!” 张云竹大笑道:“投之以李桃,报我以琼瑶,孔谷主实在太客气了,酒中成份,兄弟也不必认了,反正一滴穿肠,一杯断魂,兄弟就是拼了性命,也得回报谷主的一番盛情!” 说完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孔文通端起另一杯向着少女道:“张姑娘是否肯赏脸呢!” 少女愕然踌躇,迟疑不敢接杯,张云竹神色微动道:“兄弟一个人奉陪不行吗?” 孔文通冷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张姑娘既是张兄的令嫒,想必对兄弟的区区一杯毒酒,还不会太放在心上吧!” 张云竹对少女摇头一叹道:“菁儿!奶就喝了吧,只怪爹爹太多事,埋头那么多年,竟然为了一念之差,强自出头惹来这么多麻烦” 少女接过酒来,手却不住地颤抖,关山月忍不住问道:“张老伯!您喝下那酒后,可有什么感觉!” 张云竹轻叹道:“落魂露果然名不虚传,我目识千毒,舌辨百味,可是对那酒中的几样东西,还是无法完全认明,现在药性已经开始发动,我正以体内真气,去做各种尝试,不过要等四肢百骸,九经七十三大穴全部试验完毕,至少也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认明药性,也来不及了” 孔文通哈哈笑道:“张兄真不愧是行家,兄弟这落魂露内,的确含有几种世间罕有之毒物,张兄博学多闻,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后,便可分晓了,不过兄弟保证半个时辰之后,张兄连说话的能力没有了” 关山月闻言突然神色一动道:“半个时辰足够我们把事情办完了!” 孔文通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不理他,伸手在那少女的手中将杯子抢了过来,一饮而尽,抖手将玉杯在地上掷得粉碎,然后仰脸对孔文通道:“张姑娘的那一份酒,由我代喝了,这是否能交代过去?” 孔文通得意地大笑道:“瓶中的酒只够两杯,那第二杯原是为阁下所准备的!我用来敬张姑娘,不过是个托词,否则你怎会那么豪爽地把酒喝下去,小子!你等着吧,好好地利用你这半个时辰的生命” 关山月脸色平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代张姑娘喝那杯酒呢!” 孔文通得意大笑道:“当我得知你尚在人世之后,就在筹思如何对付你的方法,想来想去只有落魂露最妥当,刚好这位张朋友想考验我一下,当众逼我吃下那枚九转桃,这桃中所含的毒性能使人四肢僵化,不过并不一定能真制住我,所以我故作大方,将桃子吃下去,然后利用这机会使他们不得不饮我的落魂露,更算得准你一定会强行出头,因为人家为了你出头的,你假若不那样做,就不够资格作为明驼传人” 关山月脸色深沉道:“很好!你计算得很准!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我方才讲过了,你曾经打过我一掌,我告诉你要正大光明地打回来,虽然我的生命只剩下半个时辰了,然而我在死前,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 孔文通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想得太美了,即便是独孤明不死,他也无法在半个时辰内胜得了我,而你最多只能支持一刻工夫,再过一会,落魂露的药性发作,你只有躺在地上等死,那时,你恐怕还会要求我早点结束你的生命,免得你在痛苦中挣扎煎熬呢┅┅┅” 关山月神色平静,缓缓地举起手道:“事情不会完全如你想象中那么容易,你准备吧! 我要出手了!” 孔文通毫不在意地坦然而立,关山月一掌推向他的胸口,孔文通等到掌锋贴身,才挥臂向他的手上切去! 关山月凛然不惧,掌势不变,孔文通一招落实,却像击在一枝铁棒上,反将自己的手掌弹开了,然后他的胸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这一下劲力十足,砰然急响中,孔文通的身子像石块般的飞了起来,一直撞向丈余外的寿堂上,将案上所供的寿烛瓜果等都打翻在地上。 大家都愕然地围过去,孔文纪尤为着急,扶起了孔文通,但见他的胸前一掌深陷,入肉寸许,连心脏都击得粉碎。 关山月收回充满血污的手对着奄奄一息的孔文通朗声大笑道:“你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吧!” 孔文通的口中鲜血直喷,两只眼睛鼓得像铜铃一般,可是他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是急促地呼气┅┅┅张云竹也发出一声大笑道:“孔文通!你真了不起,居然能认出九转桃的来历,可是你想不到我在桃汁之中,另加了一味安息兰根,那只是一种补药,丝毫不含毒性,味道与桃汁完全一样,所以你不曾发觉,然而安息兰根却可以使你的功力暂时消失,令你无法挡受关贤侄的一击,在落魂露上你占先一着,可是在斗智上,你却落后了一步,黄泉路上,我们还有机会重新较量一番!” 孔文通大吼一声,口中血如泉喷,双腿一蹬,立时气绝! 孔文纪眼中冒出火花,放下兄长的尸体要过来拼命!关山月将单掌一摆厉声道:“你敢动一下,我立刻就要你好看,落魂露的药性要一刻以后才发作,在一刻的时间内,我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 孔文纪想起刚才只交手一招就被震伤一臂,果然不敢轻动。 张云竹立刻对关山月道┅“关贤侄!你赶快把该交代的话交代清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关山月点点头,回身对终南掌门吕无畏道:“吕前辈!在下本想将一些话公告于天下武林同道,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在下已经先作好准备,将所说的话,都预留于这封柬缄中,同时也将黄河秋星沙的解方抄录在内,一应之事,多多拜托您了!” 吕无畏才接过他由怀中掏出的柬帖,关山月与张云伯父女已排开众人,匆匆地步出天棚,疾行而去! ※  ※ ※ 落魂谷成了名符其实的落魂了,孔文通的六十寿诞也成了他的忌日,生死同辰,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吕无畏打开了关山月所留的柬帖,当众朗诵: “明驼第二代令主关山月谨告于天下武林同道之前: 先师昔年遍访尊处,取得各门派信物符令后,潜隐大漠,深悔骄衿,然见各位挟技自满,固步自封,此举兼含有激励之意,尚祈诸君垂谅! 三年前塞上之会,山月受先师遗命,印证诸君所学,败固不足论,即小胜一筹,亦有将信符璧还之意,怎奈事出非常,山月未俟终场,即为狡计所乘,仓猝而去,未及将先师之意转告,深以为咎! 山月自悉必死,幸遇天山医隐张云竹前辈搭救,得保残生,本拟早日往访诸君,一申前意,然辗转探知落魂谷孔家专研用毒之道,有图霸天下之意,乃静候其变。 黄河秋星沙天下至毒,山月恐今后武林同道有不慎受其挟制者,乃求张前辈将解方公示,庶几遏其凶焰! 山月深知孔氏除毒之外,武功造诣亦颇不凡,为恐不测,特预书之以为备,孔氏兄弟不足惧,孔文通有一女,刻投一武林异人门下习技,此异人之能,尤在先师之上,然为一特殊誓言之约,不得出世,此为山月辗转探得者,详情犹不可知,然恐该女学成后,落魂谷凶焰助长,武林永无宁日矣,故预为告之,盼诸君深戒” 当他念完之后,天棚中静悄悄的,孔文纪抬着孔文通到后面去了,连一些附和落魂谷的人士,也跟着到了后面,因此对于关山月留字上所提的事,没有人能加以证实是否真确,不过大家都深信那绝对假不了! 于是一个个默默离开落魂谷时,大家都怀着新的恐惧 ※  ※ ※ 夜色苍茫中,有三条人影急奔着,其实那只能算是两条人影,因为关山月已经昏迷了,背负在张云竹的身上,张菁菁边行边埋怨父亲道:“爸爸!您也是的!干吗要卖弄那些花样呢!可把关大哥害苦了,假若他真个死去了,您叫我怎生对得起他!” 张云竹轻轻一叹道:“我怎么知道他会来这手呢!只怪他性子太急了,我假若没有适当的安排,怎么会傻得去喝那杯毒酒,谁知他” 张菁菁以带哭的声音道:“关大哥是一片侠心,他怕我受害┅┅┅爸爸,那毒酒真的无药可救吗?” 张云竹摇头道:“这我可不清楚,要等我回家里,把胃里的软胶囊取出来,再把那药酒重新化验一下,才可以分晓!” 张菁菁顿足道:“他能支持到那么久吗?” 张云竹苦笑道:“姑奶奶!奶怎么对我越来越不信任了,我那冰麝全命散的效能奶该清楚的,别说是中了毒,就是他死得只剩一口气,也能叫他支持个四五十天!” 张菁菁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哭着道:“以后呢!要是您治不了,他也还是一倏死路!” 张云竹叹道:“那可是没有法子的事,反正他这条命是我们救的,要是不遇见我们,他早在三年前就死在沙漠了!” 张菁菁哭道:“那不同,那时他的生死与我们没有关系,现在他是为我而死的┅┅┅这都怪您,要是您不卖弄聪明,怎会惹出这些事,或者您早把那软胶囊也给他用上一副,不就没事了!” 张云竹叹道:“姑奶奶!奶也太不讲理了,我是个学医的,听说有孔文通那样一个好对手,不较量一下实在太遗憾了,而且我算准他会找我们比毒的,所以事先服下软胶囊,使胃壁隔离毒物,原是万无一失的准备,谁知道这小伙子会插上这一脚呢!” 张菁菁哭着道:“我不管!反正我豁出性命,也要救关大哥” 张云竹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将关山月放下来,倚在他的肩旁道:“菁儿!奶不会想到去找那个人吧?” 张菁菁跟着他停下来,含泪地道:“您假如没有办法救他,我只有那么做了!” 张云竹脸色一变道:“菁儿!奶听着!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救他的性命,不过奶若对我没有信心,想去找那个人的话,我宁可拼着奶恨我一辈子!也要先把这小伙子给毙了!” 张菁菁哭着道:“爸爸!您干吗要对那个人如此痛恨呢!您不是承认举世之间,只有那个人的医道比您高明吗?” 张云竹沉着声音道:“不错!我承认我的医道不如他,可是我发誓这一辈子也不会去向他低头的,菁儿!我们把话先讲明白,奶最好不要动这个念头!” 张菁菁顿了一顿,才含泪点头道:“好!爸爸!我听您的话,可是您一定要救活关大哥!” 张云竹点点头,伸手摸摸关山月的额角,忽然惊声道:“不好!他在发烧,那酒里居然含着赤蜈胆,孔文通真了不起,赤蜈胆与鹤顶红两相冲克,他居然能并用而不失其效┅┅┅” 张菁菁大急道:“爸爸!您别背医方了,快想想有没有化解的方子!” 张云竹沉思片刻才道:“解方是有的,只是不好找,那一定要活青蛇的血!” 张菁菁急忙道:“夜间正是蛇类出动的时候,您还不快去捉一条来!” 张云竹想了一下,才在身边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丸药,塞进关山月的嘴里,对张菁菁招呼道:“我又喂了他几粒冰麝全命散,把毒性压制住,奶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一条青蛇,马上就回来!” 张菁菁点点头,张云竹才匆匆地走了! 在这广大的山野间,蛇虫栖伏,数量很多,可是种类也很多,仓猝间要想找一条青蛇倒是很困难的事! 他藉着淡淡的星光,在石下树根间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捉到一条青蛇,提着赶回来时,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在关山月停身的地方,用石块压着一方素绢,那是张菁菁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素绢上留着清晰的字迹,那是用血写成的! “爸爸: 您走后,他因情况又恶化了,我逼得得替他放血清毒,然而我无法再等您了,关大哥的性命对我太重要了,并不仅仅为了他替我喝下那杯毒酒! 在我们共处的三年中,我把自己的心与感情都交给他了。 我不是对您的医道缺乏信心,可是我知道您绝对救不了他,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人可找,虽然那人是您最反对的,然而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我用关大哥的血给您留下这封信,血流得这么多,使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痛苦,因此我求您在愤怒之余,先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假若不是您的好胜心切,关大哥的这些血是不必流的! 我只知道那个人在昆仑山上,此去昆仑,迢迢千里,但愿天能保佑我,使我能找到那个人,更愿关大哥能支持到那个时候您假若还顾念父女之情,请您不要追上来,否则您也只能追到一个死的女儿,关大哥的生命,已经跟我连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要对您说些什么,我只求您的原谅,只要关大哥不死,我把我的感情告诉他后,就会回到您身边,好好地孝顺您,否则只好在地下陪着他,因为到现在为止,我始终还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声我爱他” 张云竹怔怔地读完之后,将手中的那条青蛇丢得老远,长叹一声,良久无话! ※  ※ ※ 张菁菁的背上驮着关山月壮梧的身躯,越发显得娇小可怜了,可是这一个娇小的身体里,却隐藏着惊人的毅力。 这股毅力使她攀上了崎岖的昆仑山,孤露于山巅绝顶的苦寒中。 此地终年积雪,人迹罕至,放眼尽是白皑皑的一片,张菁菁被一股希望支持着,登到了最高的接天峰上,她却不禁气馁了! 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冰麝全命散至多可以维持五十天的效用,这一路匆匆行来,约莫已经过去了四十天,关山月的情况越来越坏,虽在冰天雪地中,他的身上像火一般的滚热,而那壮健的体躯却像绵似的软弱,连站直的能力都没有了,全仗着几根丝带,紧紧缚在她的背上! 然而她想找的人,却丝毫不见纵影。 在绝顶的苦寒中,饥饿、疲乏,一齐都袭了上来,最难堪的却是心中失望的情绪,摸了一下身后的关山月,触手仍是一片滚热,不禁悲从中来,哽咽地道:“关大哥!虽然你是为了我才中毒,可是把你背到此地,我也算是尽到心了,假若实在找不到人,我就陪你葬身在这亘古冰封的银色世界里,只可惜你一身技艺,像昙花一样,才盛开了一刹那,就委然凋谢,我真替你不值得” 说着,说着,脚下起了一阵叮叮的微响,那是她的泪珠,在严寒之中,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已凝成冰珠了! 望着那脚下滴滴乱滚的小圆珠,她心中又想起一个悲惨的传说故事┅┅┅那是一段哀艳感人的神话┅┅┅据说龙宫的鲛女,爱上了一个凡人,终因仙凡悬殊,无法共偕连理,鲛女以她哀伤的眼泪,哭成盈升的明珠,赠给那个凡间男子,让他作为聘礼,去迎娶另一个凡间的女郎┅┅┅想到这儿,她更伤心了,哽咽着道:“关大哥,鲛人落泪成珠,把她的哀伤化成浓烈的爱,去弭补那个男人的情天残缺,可是我呢!我就是哭乾了眼泪,也挽回不了你的生命啊!” 泪像线串般地流,地下滚满了晶莹的冰泪,她看着那些冰珠,心中忽然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把胸前的丝带解开,将关山月的身子移到前面,用脸贴着他火热的颊,然后以断肠的凄声道: “关大哥!看来你是没有希望了,还有几天的时光,我要利用这一段时间尽情地为你哭泣,然后用我哭出的泪珠,堆成一个墓冢,把你埋在里面” 冰上的的响着,冰珠滴溜溜地滚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眼眶一阵刺痛,连视觉都模糊了,神思也陷入恍惚中。 接着是一阵澈骨的寒风将她吹醒了,连忙睁开眼睛,眼角仍刺痛得厉害,勉强振作精神向地上望去时,只见那些泪珠仅聚了尺许大的一片,而且中间有几颗赫然是耀眼的红色,她不禁为之一怔。 静思片刻,她才明白了,轻吁一声道:“原来我的泪泉已枯,连血都哭出来了,这可不行,关大哥的身体那么大,要想把他整个地埋进去,这一点是不够的,我必须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再哭,否则不等关大哥断气,我自己先要死去了,那样我们都会暴露在冰雪之上,也许会喂了野兽,那样可太糟了┅┅┅关大哥啊!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雄伟的影子占据了心头,可是现在┅┅┅我倒真希望你能小一点,好让我在哭尽眼泪之后,还有一点力气把你埋进去!现在我必须要找点果腹的东西!不然我们都会被喂野兽了咦,野兽┅┅┅” 想到野兽,她心中立刻一动,在常年的山居岁月中,她养成了一种特别敏锐的第六感觉,纵然在极度地疲累中,她也能体验到四周的空气有点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特殊的气味,一种兽类的特殊气息。 于是她在心中低呼道:“关大哥!天真在保佑我,当我想找点东西来果腹时,果然就有野兽来了,你等一下,我把那只野兽杀死后,吃下去有了精神,继续来替你造珠泪冢!” 将关山月送到额上亲了一亲,然后脱下身上的皮背心,小心垫在冰地上,慢慢地把他平放上去,再站起身子。 气味是从后面传来的,所以她飞快地扭转身子,却也不禁一怔。 在离她五六丈的冰坡上,蹲着雪白的一头巨兽,假若不是巨兽目中碧绿的眼光,很难能猝然间认它出来! 这头巨兽有小牛样的身躯,圆头、短耳,活像是一头猫! 猫有这么大的吗? 她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判断,进一步地推想下去。 “是了!这是一头豹,一头白色的雪豹,只有在绝顶高山上,才有这种东西┅┅┅” 可是她又踟蹰了,而且微微有些怯意!雪豹是一种最鸷猛的野兽,它力大无穷,皮坚爪利,齿牙尖锐,为雪山之王。 然而坚贞的爱情给了她勇气,消除了她的怯意! “为了关大哥,我一定要杀死它,吃它的内,喝它的血!使我有更多的眼泪来埋葬关大哥! 埋葬我的生命,我的爱情” 她身上没有武器,只有那几根丝带,那是来用背关山月的,这是唯一可用的东西了,幸而在大漠中他学会了牧民们套索的技巧,一根长索可以制住疯狂的奔马,当然也可以用来对付这一头凶兽。 她拿起丝带,在一头打了个活扣,然后弯腰抓起了一团冰雪,捏成一个雪球,丝带太短了,必须激怒这头畜牲,使它扑过来,然后才可以施展飞索! 雪豹静静地蹲着,两只粗壮的前爪伸出在冰地上,肚腹,长尾,都紧贴在地上,那是个准备扑击的姿势。 在沙漠中她猎过郊狼、猎过虎,对这些猛兽的习性非常清楚,所以她不等它发动,雪球脱手飞出,直击雪豹的前额! 雪球带着一道白光激射,那头雪豹的反应却大出她意料! 它没有躲避,也没有进扑,这是一般野兽必然有的反应,这头雪豹却作了一个她无法想像的动作! 它伸出一只前爪,迎着那团雪球拍上去,波的一声,冰层纷飞,雪球被击得粉碎!然后低吼一声,身子拱了起来,四肢并立,弯成一道弓形! 张菁菁骇然了,同时也有点生气,轻喝一声道:“好畜牲,你还敢倔强!” 弯腰又抓起一把碎雪,捏得紧紧的,举手再度发出,这次却用了暗器的手法,雪球曲成一道弧线,击向那头雪豹的正面。 雪豹将头一昂,张开巨口对准雪球上咬去,然而它却上当了,张菁菁的手法上另外还有花样,眼看着快被咬中时,雪球去势忽地一转,自动地拐了弯,扑地一响,打在它的左眼上。 雪球的体积虽大,却无法将它的眼睛打瞎,可是那力量却够重的,当然也够痛的,雪豹大吼一声,笔直地窜了上来! 张菁菁就是要它如此,纤腕一抖,丝索飞出,前面的活扣迳直套向雪豹的头上,势子又快又准! 这是牧野上维吾儿人捕马的绝技,长索套上颈子,任凭它如何挣扎,只要抓紧不放手,活套越收越紧,直到马儿气塞屈服为止! 张菁菁自幼在牧野上成长,再加上武功的底子,使出这一手时万无一失,然而今天对付这头雪豹却不见效了! 它巨大而矫捷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翻,居然避开了套扣,扑向地上的关山月。 张菁菁又惊又怒,尤其是担心关山月,她宁愿自己被咬死,也不能让关大哥再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她大喝一声,丝索抡了过去,当作软鞭使用! 人在急怒中力气特别大,这一抡恰好扫在雪豹的后肢上,索头绕了一圈,缠住它的一只后腿,然后她再用力一抖! 雪豹硬被她拖开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继续朝关山月扑过去! 这畜牲彷佛具有灵性,知道失去知觉的关山月比较容易对付,所以一直针对着弱点进攻,这一来使得张菁菁更着急了,奋步上前,对着雪豹的腰上踢去! 雪豹的前肢已经搭上关山月的胸膛,被她一脚踢个正着,顿时发出一声痛啸,连连滚翻出去,当它再度起立时,目中凶光暴露,血红的长舌一卷,露出两排锐利的獠牙,把攻击的目标移向了张菁菁! 张菁菁生怕关山月再受到伤害,横身挡在前面握紧丝带,采取了一个有利的守势,眼睛也紧盯着雪豹! 两方对峙片刻雪豹长尾一翦,人立而起,接着后肢一弓,再度扑上,张菁菁眼看着机会又来了,连忙将手中的飞索抖出。 这一次雪豹好似乱了方寸,竟然未加躲闪,嗖的一声,套索扣住了它粗大的颈项,张菁菁心中一喜,手中加劲,将丝带朝后急收! 即便是一头奔马,也受不了这一收之劲,可是这头雪豹却有着超越常情的智慧与禀赋,利用她收索之劲,双腿一弹,继续朝她扑了过来! 因为距离缩短了,丝带空出一大截,张菁菁一拍的力气使空了,雪豹却扑到跟前,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肩膀,咻咻的呼吸中夹着强烈的腥气! 张菁菁惊骇欲绝,万般无奈中只得伸手朝它的大口中推去! 一只纤纤玉掌塞进了利齿森森的巨口,危机直如系千钧于一发,可是她在惶急之下根本已忘记了危险,心心念念仍在身后的关山月! 所以她一面前推,一面仍想将雪豹的身形拉偏过一边。 雪豹的口中猛然被塞进一只手,钢牙自然而然地向下一落,张菁菁只感到腕上一阵锥心刺痛,几乎要昏过去了! 可是她立即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否则关大哥就完了,因此她毫不考虑地伸出另一只手,摒指刺向雪豹的眼睛! 雪豹的利齿并未将她那只手咬断,只是在她的皓腕上印下了深深的齿痕,可是她的手指却毫不容情地刺到了。 雪豹在百忙中,将头一偏,手指戳在它软而湿的鼻子上,负痛之极,利爪一扯而下,嘶嘶声中,她身上的衣服立刻被抓开十几道血痕! 鲜血滴在冰地上,然而她丝毫不觉疼痛,依然勇敢地站在关山月前面! 现在她心中任何思想都没有了,将雪豹杀来果腹的念头更是忘得一乾而净,唯一的愿望便是守住自己的位置,以及如何阻止这头猛兽去伤害身后的关山月! 那雪豹说也奇怪,它本可以一口咬断她的手掌,然而它却没有那样做! 它的利爪已经将她抓伤了,它反而退得远远的,没有再作进攻打算,只是返到远远的,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吼! 张菁菁木然地站着,眼睛瞪视着雪豹! 在寒冷的空气中,她的伤口凝结得很快,流血已经停止了,可是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在侵袭她! 那是过度的疲劳后,又经过一番激烈打斗后的脱力现象,再加上失血,即使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也该倒下了! 然而这荏弱的女孩子仍能勇敢地支持着一个思想飞快地掠过她的脑际! “我必须消灭这头孽畜,否则关大哥就要受到它的伤害了,可是这畜牲太厉害了,用什么方法才能杀死它呢?” 有千百种念头在一瞬间涌起,她的心中映上无数当年在大漠中猎兽的方法,却没有一种是适用于目前的! 忽然,她的眉头一动有了!用毒!爸爸曾经为我拨掉一颗牙齿,而换上了另一颗,那是爸爸精心特制的,在万不得已时,可以将它咬破,那里面的毒质沾物即烂,利害无比,我拼着最后的一点力量,把那毒汁喷出去,一定可以杀死它!只是┅┅┅我自己也完了,关大哥的泪冢无法完成了,我会被那毒汁化得尸骨无存,关大哥呢!他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这儿,等第二头雪豹来将他撕得粉碎┅┅┅” “然而!这是我可以采取的唯一途径了!我有这么做┅┅┅我活着有一口气在,绝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我死了,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的眼眶又是一阵刺痛,那是想流泪而无泪可流的刺激所致┅┅┅这时雪豹的肚腹贴在地上,缓慢而谨慎地匍匐前进,有重作进攻的意图,它的目标仍是对着地上的关山月张菁菁则摒着气息,焦急地等待着,计算着距离! “再接近五六尺,我就可以发动了,这是最后一次的行动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败┅┅” 雪豹又爬近了三四尺,然后它突地像风似地窜了起来,掠过她的头顶,一直落向关山月的身上。 这一下太快了,快得令她来不及作任何阻拦的行动,当然更来不及咬牙喷毒了,雪豹已经咬起关山月胸前的衣服,拖着他雄伟的身体,在雪地上迅速遁去张菁菁太着急了,急忙中她不知从那儿来的精力,双脚一纵,身形扑了上去,刚好抓住了雪豹的长尾,使劲朝后一拽! 雪豹发出一声痛吼,放开关山月,掉过头来反咬张菁菁,可是她双手死命地拉住那条长尾,使它的利牙长爪都够不到,一人一兽就在地上打着急转! 张菁菁的头被转昏了,凝起的伤口在冰地一阵摩擦,又开始绽裂了,鲜血满了雪地,疼痛澈心,然而她不敢松手,一松手,关大哥可就完了!┅┅┅雪豹转了一转,见无法将她摆脱掉,不禁发起兽性,大吼一声,身子往上猛窜,一拨丈余,将张菁菁也带了上去,然后又迅速地落下来! “砰!”她的身子在冰硬的雪地上猛撞了一下,震得很痛,雪豹弓起身子,又准备作第二次的高跳。 张菁菁知道自已绝对无法再受一次撞击了,要拼命,这是最后的机会,于是她将心一横,用舌尖找准了那颗毒牙的所在,正想咬下去时,突然听见远处有一声厉啸,接着是一支光亮的钢叉,带着破空的劲风,笔直射向雪豹的背脊! 雪豹想是知道钢叉的厉害,就地几个翻滚躲了开去,然后有一条高大的人影追了过来,发出一声厉叫道:“畜牲!你又在作恶伤人了!” 张菁菁听见人声之后,她一切支持的勇气都彷佛有了寄托而放弃了,双手一松,雪豹像一支白色的箭,急射而逝。 张菁菁只认出赶来援救的人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的妇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她再度悠悠醒转,只觉得身上的疲劳与痛楚都消失了,精神也振作得多了,连忙坐起身子一看,才发现处身于一个山洞中,四面都是岩壁,挂着许多兽皮! 可是她最关心的不是目前的处境,而是关山月。 “关大哥在那儿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所洞室宽广不过数丈,除了一些简单的用具外,就是不见人影,于是急忙跨下铺满皮褥的石塌,想到外面去找寻。 脚踏到地上,骤觉寒意澈心,而身上也袭来一股寒气,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连一点衣服都没有穿! 室中虽然没有人,她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又回到榻上,拉起一条皮褥,将身子紧紧地裹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谁把我的衣服脱掉了?” 又是一连串的疑问,然而这些问题都抵不过她对关山月的思念,披着那条皮褥,她再次下榻,急步奔到门口。 外面也是一间石室,比里面宽大一点,杂乱地堆着许多什物,屋角放着她的衣服,破烂不堪,于是她才忆起一些前情,这衣服是被雪豹抓破的,在危急中有一个高大的妇人救了她,这石室一定是那个妇人的住所,只不知她把关大哥放到那儿去了! 正在她怔怔发呆的时候,门口人影一恍,那妇人肩上掮着一只野鹿进来,看见她已经能够站立起来,满脸堆上慈祥的笑容道:“小姑娘!奶能起来了!那可真不容易,这十几天来,我真为奶担心,体力消耗到了枯竭的程度,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我真不知道奶是怎么支持下来的┅┅” 张菁菁闻言大惊道:“什么!我昏睡了十几天了” 妇人含笑道:“可不是吗!这十几天中奶睡得像个死人似的,依我的估计,奶最少要休息两三个月才能复原的,谁想奶的体质竟比常人结实得多┅┅┅” 张菁菁大是焦急,连忙问道:“那我关大哥呢?” 妇人笑笑道:“奶是问那个小伙子,他可真怪,浑身上下又没有一点伤,可就是不能动,我也瞧不出他害了什么病,送到雪老太太那儿去了!” 张菁菁一怔道:“雪老太太是谁?为什么要把关大哥送到她那儿去?” 妇人笑笑道:“雪老太太的医道很高明,那小伙子的病很怪,大概只有她才能治得了,奶身上被雪豹抓伤的地方,也是用她的药治好的!奶看多灵,连疤都没留下一点┅┅┅” 张菁菁却大感惊奇,从这妇人的口中,她想到这雪老太太一定就是父亲最反对的人,也是自己所要找的人,只是想不透父亲为什么会跟一个老妇人过不去,因此沉吟片刻后,她才对妇人道:“雪老太太在那里,我想看看关大哥去” 那妇人连连摇手道:“奶别去了!雪老太太曾经来看过奶一趟,她关照过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奶去,否则我怎么会把奶留在这里养伤呢!我这儿地方又小,又是一个人,照顾起来也不方便,可是雪老太太不叫奶去,我也没办法!” 张菁菁一怔,心中疑团更多,连忙问道:“雪老太太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妇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头雪豹就是雪老太太豢养的,本来不会伤人,不知怎的会跟奶打了起来,更不知道雪老太太为什么对奶会有成见,要不是我再三恳求,她连奶的伤都不肯治!小姑娘莫非奶跟雪老太太有什么怨仇吗?” 张菁菁摇摇头道:“没有!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妇人道:“是啊!雪老太太在这儿二十多年了,从来也没有出去过,奶最大也不过二十来岁,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她结上怨仇的,因此我怎么也想不透她会那么不喜欢奶!” 张菁菁心中暗自有数,因为自己的脸貌与父亲有点相似,那个雪老太太一定因为见到自己的样子,才对自己生出反感,只是不知道父亲与这位老太太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妇人见她沉吟不语,乃问道:“小姑娘!奶带着那个小伙子到昆仑山上来做什么?┅┅┅对了!奶一定是认识雪老太太的,所以才来求她给那小伙子治病是不是?” 张菁菁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雪老太太,只是因为我关大哥中了一种奇毒,有人告诉我说昆仑山上住着一位隐世高人,医道精奥,我才带着关大哥前来求治,其实我连这位高人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晓得老太太是否就是我想找的那位高人!” 妇人一笑道:“那就不会错了,昆仑山上住的人不多,精于医道的只有雪老太太一人,奶专程带了一个病人前来,无怪乎她会对奶不欢迎了!” 张菁菁一怔道:“为什么?” 妇人和霭她笑道:“雪老太太的脾气十分怪癖,她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她除了仇敌之外,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奶当然不会是她的敌人,可是雪老太太的熟人不多,也许那个指点奶前来的人,跟雪老太太有些过节,所以使雪老太太连带对奶也发生误会了!” 张菁菁听她分析得十分有理,心中暗暗惊服,觉得这妇人的江湖阅历十分老到,可是她又不能将自己父亲与雪老太太不和之事说出,因为其中详情,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想了一下,她故意撇开话题道:“大娘!您贵姓,怎么会孤身一人居住在这荒山冻野之中!” 妇人轻叹一声道:“提起我的姓名,当年也曾叱吒一时,只是┅┅┅唉!不说也罢,我姓彭,奶就叫我彭大娘吧!二十五年前,我身受重伤,被仇家追迫到昆仑山下,幸亏雪老太太替我击退仇家,治好了我的伤,这些年来,我一直留在此地,虽然是冷一点,却难得有一份清静,因此我也不想再介入到江湖纠纷里去了!” 张菁菁从未涉身江湖,因此对这个妇人的过去自然也毫无印象,而且也不愿多问,默然片刻后,她忽然沉毅地道:“雪老太太虽然不欢迎我!我也非去看看她不可,我要知道关大哥的病况,他中的毒很难救,雪老太太是否能解得了呢?” 彭大娘轻叹道:“这倒不清楚!我把那小伙子送进雪神谷后,雪老太太就只出来看过奶一次,以后连我想进去都被玲玲挡住了!” 张菁菁一怔道:“玲玲又是谁?” 彭大娘哼了一声道:“玲玲是雪老太太的徒弟!那鬼丫头比雪老太太的脾气还大,对我说话时老是那股爱理不理的神气,其实她的老子还没落在我眼里呢!飞天夜叉在江湖上出名的时候,落魂谷连个边都挨不上!” 张菁菁大惊道:“什么!那孔文通的女儿在此地?” 彭大娘横了她一眼,冷冷一笑道:“奶难道认识孔文通那混帐!” 言下之意颇为不满,好像是说我已经表露出我叫飞天夜叉了,你居然毫无所知,反而对孔文通大惊小怪! 张菁菁焦急万状,连忙道:“大娘!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马上去见关大哥,否则就糟了┅┅” 彭大娘诧然地道:“为什么!奶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着急呢?” 张菁菁迫不及待地道:“大娘!奶别问了,反正我一定要去,若是让孔玲玲知道关大哥的身份时,事情就太糟了!” 彭大娘奇怪道:“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奶还怕玲玲会吃了那小伙子不成,那鬼丫头虽然得到雪老太太的真传,我倒不怕她,要不是看在雪老太太的份上,我早跟她闹翻了,奶别怕,把事情告诉我!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奶一点忙,否则凭奶一个人乱闯,一辈子也别想进得了雪神谷!” 张菁菁听她的口气,知道她后面几句话绝非恫吓,幸好她对孔玲玲也颇为不满,告诉她实情后,也许会有点用,乃急声道:“关大哥的名字叫关山月,是明驼令主独孤明的传人┅┅” 彭大娘一惊道:“什么!那小子是独孤明的传人!独孤明怎么样了,他向来不收徒弟的┅┅” 张菁菁急急地道:“大娘!奶别打岔,独孤前辈已经死了,把武技都传给了关大哥” 彭大娘神色一惨,黯然道:“死了?那样的一个人会死得这么早?他是怎么死的?” 张菁菁急忙道:“我不知道,奶得去问关大哥,他” 彭大娘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连忙道:“是的!我一定要问问他,你说他怎么样了?” 张菁菁道:“关大哥就是中了落魂谷孔文通的毒,可是他也杀死了孔文通,这事情若是给孔玲玲知道了,那还得了?” 彭大娘神色又是一惊道:“这倒是真的不太妙┅┅┅不过还不要紧,孔玲玲打小就跟着雪老太太,连她父亲都不知道她在那里,这个消息不会传到她耳中的!” 张菁菁急道:“要是关大哥自己说了出来呢?” 彭大娘也急了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层,看来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奶等着,我给奶找件衣服穿,咱们马上就去” ※  ※ ※ 张菁菁穿着一身鹿皮袄裤,跟在彭大娘身后急急地行着,这身衣服原是彭大娘的,裤管剪短了,上袄虽用一根带子束着仍显得宽大,挡不住那袭人的寒气,可是她的心中却比火烧得还热,那是一种焦燥与忧急煎熬出来的火热她不知道关山月究竟如何了? 毒能解吗?好了?还是死了? 好了之后,他透露出身份没有? 这一切都烦扰着她的心绪,使她的眉头皱得像两道纠缠不开的山藤。 彭大娘则一路低声自语:“死了死了你怎么会死呢┅┅┅” 张菁菁知道她是在说独孤明,不知道她与独孤明之间,又有着什么渊源,可是她此刻心乱如麻!却也懒得去多问。 在云峰间盘绕很久,她们才到达一个隐秘的山谷前面,冰雪阻道,只有一个小小的通路,那头雪豹正横卧在通路中心,像是在看守着谷口,见了张菁菁,喉顶又发出一阵敌意的低吼! 彭大娘却发声呼喝道:“畜牲!滚开!你敢拦住我去路吗?” 雪豹横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到张菁菁身上,意思是指她不准进入。 彭大娘对它后股上就是一掌,怒骂道:“混帐东西!我要带她进去,一切责任由我来负!” 雪豹挨打之后,才无可奈何地让过一边,彭大娘朝张菁菁一挥手势,二人匆匆地进入谷口,走过一段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遂见冰树银花,居然还丛生着不少耐寒的花木,青松盘结,寒梅吐蕊,绿竹亭亭生姿! 张菁菁虽是心中有事,却也视眼一新,也不禁叹道:“想不到此地还别有胜境!” 彭大娘微微一笑道:“奶还没见到花房呢,那里还要精彩,连海棠、玫瑰都能盛开不谢,雪老太太不仅在武功上高人一等,即使是其他各种学问,也莫不精深渊博┅┅┅” 可是张菁菁却没有听进她这些话,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景象吸引去了。 在一株三天老松下,隐隐可见两个人影,一个红衣女郎,另一个则青衫飘逸,正是她一心悬念的关山月。 张菁菁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飞扑过去,大声叫道:“关大哥┅┅┅” 可是当她扑到跟前时,又不禁怔住了。 因为关山月两眼瞪视,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也好像没听见她的声音! 张菁菁心里一阵伤悲,抢上去握住他的手哭叫道:“关大哥!你可好了!你怎么不理我呢!” 关山月把手往后一缩,既不开口,又不理采。 张菁菁不禁愕然莫明所以,她万里迢迢,将关山月送到此地来就医,眼看看他由死里逃生,却想不到会换得他如此冷漠相待! 倒是彭大娘提醒她道:“小姑娘,奶不要动他,奶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大得像葡萄一样根本不能看见东西!” 张菁菁这才朝关山月的眼睛一望,发现彭大娘说得一点也不错,而且从他的神色上看来,像他的听觉能力也失去了,所以才变得那么麻木! 这时那红衣女子已冷冷地对彭大娘道:“彭菊人!奶好大的胆子,我师父已经告诉过奶,不准奶把这女子带进谷中,奶怎么敢自作主张┅┅┅” 彭大娘冷哼一声道:“我做的事由我自己负责,用不着奶多管!” 张菁菁知道这红衣女子一定就是孔玲玲,连忙问道:“孔小姐!我关大哥怎么样了?” 孔玲玲冷笑一声道:“奶自己不是都看见了,还问我干吗?” 张菁菁听她的语气很不友善,只得忍气吞声地道:“我是问他的情况能不能恢复原状┅┅” 孔玲玲冷笑道:“奶是他的什么人,对他这么关心!” 张菁菁不觉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彭大娘在旁冷笑道:“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当然应该关心!” 孔玲玲神色一变,厉声追问道:“是真的吗?” 张菁菁红着脸,承认否认都很困难,她自己一心都放在关山月身上,可是从未对他透露过,她很愿意承认,却又不敢承认,若是否认的话,又怕彭大娘的脸上挂不住! 彭大娘冷笑一声道:“这事跟奶毫无关系,要你问这么多干吗?” 孔玲玲好像很生气,同时把气都发到彭大娘头上,厉声叫道:“彭菊人!奶怎么敢对我用这样口气说话!” 彭大娘也怒声道:“放屁!奶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看在雪老太太的份上,才处处让着奶一点,真要论江湖辈份,连奶老子见了我都要弯腰行礼,奶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孔玲玲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她大叫道:“飞天夜叉,奶别对我耍江湖腔,在这山上,奶是我师父的婢仆,一切就得听我的,现在我命奶马上出去!” 彭大娘将脸一沉道:“除了雪老太太外,谁也不配对我下命令!” 孔玲玲眼中煞气突露,沉声道:“师父正在闭关入定,我可以代表她老人家,奶滚不滚?” 彭大娘将眼一翻道:“就是雪老太太自己也不敢对我下这个滚字,臭丫头!奶太缺少教训了!” 孔玲玲一声冷哼,身形乍起,一掌撩向彭大娘的门面,疾如鬼魅,彭大娘没有注意,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孔玲玲袖手冷笑道:“飞天夜叉!奶假若再不知趣,我马上就要奶的好看!” 彭大娘的脸上印着五条鲜明的掌印,可是她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片凶光,双掌一错,厉声大叫道:“臭丫头,老娘今天不打回这一掌来就算是奶养的┅┅┅” 掌随声出,迳击孔玲玲的前胸,孔玲玲单臂一撩,将她的双掌一起格开,反手一刁,扣住她的脉门,厉声道:“彭菊人,若不是看在师父面上,我马上就要了奶的命,滚吧!” 掌上一用力,彭大娘的身子像石块般地弹了出去,扑的一响,坐在地上,瞪着眼睛直发怔! 张菁菁眼看着孔玲玲一出手,就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彭大娘,心中不禁骇然,她自己也学了几年武功,但是孔玲玲的举手投足间,简直神奇莫测,想到关山月杀死了她的父亲,目前看来她还不知道,一旦被她知道了,这┅┅┅彭大娘坐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口中喷出血来,身子向后倒去,张菁菁对这个妇人虽是相处时间不久,却情感颇深,连忙上前抱住她道:“大娘!大娘┅┅┅奶怎么了?” 一面叫一面伸手在她的胸前搓揉着,她跟着张云竹略习医理,知道彭大娘不过是一时急怒攻心,那股淤血若是不揉散开来,积下就是病根。 孔玲玲冷笑着过来道:“她在装死!奶快把她抱出谷去!” 张菁菁抬起脸哀求道:“孔小姐,请你让我见雪老太太一面,我想问问关大哥的病情!” 孔玲玲寒着脸摇头道:“不行,师父不准你来,她老人家特别交代过,要是奶踏进谷一步,就格杀不论,我准奶活着离开已经是客气的了!” 张菁菁愕然问道:“雪老太太为什么那么恨我呢!” 孔玲玲大叫道:“不晓得,奶滚不滚,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张菁菁知道动起手来,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含悲带戚他抱起彭大娘,哭声向孔玲玲哀求道: “孔小姐,关大哥” 孔玲玲不耐烦地哼道:“奶放心好了,有我师父替他治疗,他绝对死不了!” 张菁菁还想说什么,她怀中彭大娘突地一挣而起,疯狂似地扑向孔玲玲,因为她的动作太快了,张菁菁没防备,被她推得一跤跌倒在地。 孔玲玲也没有防备,急忙挥臂一格,彭大娘的身子又被撩飞出去,可是她自己的脸上也挨了一下,响声十分清脆! 彭大娘踉跄数步,才站稳身子,仰天发出一声大笑道:“臭丫头,我终于打回那一掌了!” 孔玲玲的脸上一边印着掌痕,另一边却气得煞白,飞身上前,伸手连戳,势子绝速无伦,彭大娘的身上穴道一一被拂中,砰然倒地! 孔玲玲一脚踏在她的胸膛上,怒声道:“彭菊人!今天我要奶死无葬身之地!” 彭大娘全身穴道受制,无法答话,可是她的眼中却流露出倔强与不屑,这种眼光激怒了孔玲玲,脚下一抬,将彭大娘连踢了几个滚翻! 张菁菁大是不忍,扑上前抱住彭大娘朝孔玲玲叫道:“孔小姐!彭大娘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奶可以杀她,却不能这么侮辱她!” 孔玲玲冷冷地怒道:“奶让开,我不但要她死得粉身碎骨,而且要在她死前,饱受分筋错骨的痛苦!” 张菁菁大急道:“孔小姐!奶不能这么做!” 孔玲玲怒道:“我偏要这么做!” 手掌轻翻,将彭大娘从她的怀中抢了过来,张菁菁急着又想抢回来,可是她才挨近过去,孔玲玲回手又是一掌,奥妙无匹地印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打得连退数步,然后再伸手在彭大娘身上又点了几下。 彭大娘的脸上流下了汗水,肌肉不住地颤动,眼珠急转,好似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孔玲玲一把将她掷在地上,口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脸上充满了一片残忍,在欣赏彭大娘的痛苦形状。 张菁菁再度扑了上来叫道:“奶不能对她这样,快解开她的穴道” 孔玲玲冷笑道:“奶再噜苏一句,我就让奶也尝尝滋味!” 张菁菁也不知道从那儿来的勇气,突地一掌前击喝道:“奶乾脆连我也杀了吧!” 孔玲玲伸手轻拨,反将她的脉门扣住冷笑道:“我正在等奶说这句话,也正在等奶对我出手,因为师父限制我不可以先行动手杀人,现在我可有杀奶的理由了!” 说着举起另一只手,对准她的额上拍去,忽而在她们身后响起一阵桀桀的怪笑,接着一道人影扑过来,砰然一掌,挡住了孔玲玲的杀着,同时也将她推出四五步远! 张菁菁的手也落入了这个人的控制,只觉得触手一阵冰冷澈骨,连忙抬头一看,吓得几乎叫出声来!叫声中充满了恐怖之意。 那人连忙把手放开了,可是眼睛还是紧盯在张菁菁的身上,目光十分温柔。 张菁菁脱离那人的掌握后,才想到那个人将她从危急中解救出来,虽是唐突一点,不过自己的反应也太失礼了,因此连忙含有歉意地对那人笑了一下。 这一笑使那个人又呆了,口中呀呀几声,却是语不成腔,张菁菁想到这人或许是个哑巴,只不过她的形状乍看起来的确是怕人一点。 一头乱发蓬在头上,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只有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乱发中夹着丝丝斑白,可见她的年纪已不小了,而且从她脸部的轮廓看来,这怪女人若是脸上没有疤,然后再年青一点,一定会很美丽。 她穿的衣服也十分破旧,好像是山上的服役仆妇一般,只是她表现的武功却颇为惊人,孔玲玲就是被她一掌推开的。 孔玲玲这时已回过神来,对那突来的老年丑女叫道:“疯子!奶怎么偷出来了,给师父知道了,她老人家一定会抽奶的筋!” 这名丑女闻言好似略为畏缩,慢慢躲到一边。 张菁菁却是一惊,心想这女子不但老丑,而且还是个疯子,真是太可怜了,然而孔玲玲却没有放过她,慢慢地又逼过来道:“奶不要以为这疯子会救奶,她也不敢违抗我的┅┅┅” 手掌举了起来,又待作攻击的打算,张菁菁知道自己是绝对打不过她的,只得把求助的眼光投向那疯女。 疯女果然受了她眼光的召应,呀呀地叫了两声,抢了过来挡在张菁菁前面,孔玲玲怒声大喝道:“疯子!滚开,别碍着我的事!” 疯女人倔强地摇摇头,表示不肯让步,孔玲玲怒喝道:“奶也在找死了!” 掌风突发,涌了过来,疯女人双手一翻,啪地一响,将她又推了回去,孔玲玲神色一动,似乎没想到疯女人会如此厉害,乃冷冷一哼道:“疯子!奶敢帮着外人对我动手,我告诉师父去!” 说着转身就走,疯女大概很怕这一着,连忙上前去拉住她,口中连声呀呀,好似在求她不要去,孔玲玲身躯突翻,伸手朝她的乳下点去。 疯女人没有防备,痛叫一声,捧着胸口蹲了下去,孔玲玲电闪进身,飘过来继续对张菁菁攻击。 张菁菁逼得挡了一下,然而功力比她差得太远了,砰然倒撞出去,孔玲玲不等她落地,冷笑着追上来,迎颈又是一掌削到! 那蹲在地上的疯女却又站了起来,忍住痛苦抢进二人中间,伸手又挡住了那一下狠削,这一次因为她受了孔玲玲的暗袭受伤,功力大不如前,居然被孔玲玲推了出去,踉跄倒地! 可是她好像怕张菁菁为孔玲玲杀害,双足一纵,跳了起来,依然挡住孔玲玲的去路,阻止她前进! 孔玲玲大叫道:“疯子!奶真的要捣蛋,我就先杀奶也是一样!” 举掌猛劈,疯女人虽然挡住了,身形却摇摇幌幌,更是不稳! 张菁菁见这疯女为了维护自己,连受几次痛击,心中大是不忍,连忙将她拉过一边,感激地道:“大妈!您别再帮我了,让她杀了我吧!” 此时她自知必死,凄苦地一叹道:“爹!我悔不该违背您的话,硬要上这儿来┅┅┅您再也看不见菁儿了” 那疯女人突然神色大变,呀声叫道:“菁┅┅┅菁儿” 孔玲玲听这疯女人居然会说话了,倒也颇感惊奇,可是她此刻一心只想致张菁菁于死,所以毫不理会那疯女脸上的神情,抢扑上来,又要对张菁菁攻击。 疯女这下子好似真正地疯病发作了,口中断断续续地叫道:“菁菁儿菁┅┅儿” 一面却迎着孔玲玲的掌势,疯狂似的反击回去,伤痛也忘了,力气也大了,一轮急攻,居然将孔玲玲逼得连连退后! 孔玲玲被她缠着十分震怒,暴喝一声后,掌式也跟着一变,双手翻飞,招式十分奥奇,十几个照面后,疯女胸前又着了一掌。 这一掌打得很重,疯女一跤跌倒在地,口中鲜血直喷,再也爬不起来了! 孔玲玲一不做二不休,抢上前来挥掌又待拍下去,突然远处发出一声厉喝道:“住手! 奶怎可以伤她!” 孔玲玲果然住了手,远处人影急射,飘来一个白发矍铄的老妪,手上握着一根黑漆光亮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一顿喝道:“玲玲!奶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谷中伤人!” 孔玲玲神色惶恐,手指着张菁菁道:“师父!彭菊人违背了您老的命令,私自将这个女子带进谷中,弟子根据您的嘱咐,正要将她们杀死” 老妪将拐杖又是重重地一顿怒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并不要奶真的实行,我这雪神谷中,从未沾染过一点血腥,奶居然敢在这儿造下杀孽!” 孔玲玲不禁一怔,连忙辩道:“弟子不知道您的意思,所以才认真执行,好在彭菊人并没有死,只是被制住了穴道而已,弟子也不想难为她┅┅┅” 老妪怒哼道:“不难为她,那奶为什么要用分筋错骨法对付她,我教奶这套功夫时,再三告诫奶不准轻易使用” 孔玲玲惶急道:“那是因为她出言无状,冒犯到您” 张菁菁立刻叫道:“奶胡说她对老太太尊敬得很,奶是因为跟她不合才那样对付她!” 孔玲玲因为老妪在前,不敢发横,只是恨恨地盯了她一眼,老妪怒哼一声,没作任何表示,低头察看了一下疯女的伤势,才厉声道:“其他都还罢了,奶怎么用这种重手法伤害她?” 孔玲玲低下头道:“弟子想杀死那女子时,不知疯子从那儿钻了出来┅┅┅” 话尚未说完,老妪举起拐杖,猛然挥击在她的后股上,孔玲玲一跌扑地,老妪已怒声大叫道:“混帐!疯子是奶叫的吗?” 孔玲玲在地上痛得直滚,可是她不敢爬起来,哭着声音道:“弟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跟着师父叫她” 老妪怒声道:“我可以叫,奶却不行,奶知道她是什么人?” 孔玲玲继续哭着道:“弟子不知道,师父从未说起过” 老妪怒色稍抑,神情转为暗淡道:“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独生女儿!” 孔玲玲神色大变,一脸惶急之色,连哭都停止了,呐呐道:“弟子实在不知道┅┅┅” 老妪怒哼一声道:“算了!滚罢!滚到丹室里去,不叫奶不许出来!” 孔玲玲的凶气都消失了,可怜兮兮地爬了起来,慢慢地向前走去。 张菁菁也是大为诧异,对于这老妪,她已经知道是雪老太太了,却万想不到她有一个发疯的女儿,她正想开口说话,老妪已过去先替彭大娘把穴道解了,彭大娘立刻结结巴巴地道:“老太太,我” 老妪大手一挥,算是叫她别说了。 彭大娘脸色一宽,对张菁菁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要她上前拜见雪老太太,谁知老妪一转身,又蹲在疯女身边,伸手替她搓揉着,口中轻轻地道:“馨儿,奶觉得怎么样了,奶怎么从密室溜出来了呢” 疯女经过一番推拿后,渐渐清醒过来,口中仍是断断续续地道:“菁儿菁┅┅┅” 老妪闻声神色不禁大为激动道:“馨儿!奶能说话了!真是太好了┅┅┅” 疯女睁着双眼,隐有泪珠涌出,口中仍是断续在叫着菁儿那两个字! 老妪激动地替她抹去泪珠,颤着声音道:“馨儿!叫我一声娘,孩子,奶有二十年没叫我了疯女眼泪直流,发出微弱的声音道:“娘我菁儿菁” 张菁菁听那疯女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不禁大为惊奇,可是老妪却迅速地点了她的穴道,使她昏迷过去,然后站了起来,对张菁菁大声叫道:“抱着你的母亲跟我来!” 张菁菁大惊失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我的母亲” 老妪脸上突然又涌起一阵怒色,厉声道:“你们父女两人,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尤其是奶那狠心天杀的爸爸,要是他也来了,我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张菁菁仍是呆呆地站着,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在父亲的叙述中,母亲早就死了,现在怎么又跑出了一个母亲来! 老妪见她在发呆,乃又怒叫道:“还不快抱着你娘跟我来,难道奶嫌她太丑,不配作奶母亲┅” 张菁菁见老妪脸色铁青,不敢多问,上前抱起疯女,老妪回身前行,她只好跟着后面,再后面是彭大娘。 当她们的身形都消失时,关山月仍是漠然地站在那里,对于他身边所发生的许多事情一无所知,可是这些事情,却牵连到他今后的一生┅┅┅ ※  ※ ※ 张菁菁抱着那疯妇,怀着一肚子无法猜透的疑思,跟在雪老太太之后,绕过重重松林,来到一排房子前面。 雪老太太领首进入中央的一间大屋,手指着一张木床道:“把奶的娘放下,坐在旁边陪着她,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就替她着手治疗,这可是奶母亲一生的转捩之机,奶千万要沉着一点!” 说完也不等她有所表示,即匆匆到后面去了! 彭大娘满脸疑色地过来问道:“张姑娘!这人真是奶的母亲吗?如此说来,雪老太太该是奶的外婆了!” 张菁菁摇摇头不解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从我懂人世时,就没见过母亲,父亲告诉我说母亲早就死了,因此对这件事┅” 彭大娘也眨着眼睛道:“雪老太太的话不会错的,奶们之间,一定有着很曲折的内情,这人很早就在山上,因为她不会说话,神智也不太清楚,老太太管她叫疯子,经常将她关在密室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是老太太的女儿!” 张菁菁眼眶红红地道:“我倒真希望她是我的母亲,我从小就没有得到母爱的照顾,看见人家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时,我真羡慕死了┅┅┅” 正说之间,雪老太太已拿着许多东西进来,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乃将眼睛瞟了她一眼,冷冰冰地问道:“奶不嫌她又疯又丑吗?” 张菁菁忍住眼泪毅然道:“亲情至爱中,没有疯丑这些名词,她若真是我的母亲,她在我的眼中,比任何人都美丽,都正常┅┅” 这几句话似乎感动了雪老太太,她的脸上渐渐消去了冷峻之色,代之而起的是一阵黯然,一片伤感,轻轻地一叹道:“奶还有点良心,比奶那绝情的爸爸好得多了┅┅┅奶母亲当年也像奶一样的美丽,就是为了奶,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张菁菁也奇怪了,连忙问道:“老┅老老当年是怎么一会事?” 雪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以后再说吧!现在治病要紧,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着抖开一个绒布包,里面是一大把长约三寸的银色细针,雪老太太神色凝重。拈起银针,以极为熟练的手法,一一插入那疯女的穴道与关节筋络中。 银针入肉两寸,每插一下,疯女的身子就起了一阵痛苦的颤动,雪老太太把一百多支针全部都插好之后,才对张菁菁道:“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我要开始行功逼穴了!” 张菁菁闻言立刻握住疯女的手,雪老太太却神情紧张地开始凝气聚神,片刻工夫,她的双手变得通红,像一块炽热的烙铁。 张菁菁看在眼中,不禁深为雪老太太的功力深厚而感到惊诧了,隔着一段距离,她仍然可以感到雪老太太掌上的热力灼人,一个人把武功练到这种程度,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事! 雪老太太掌上的热力提到十分时,才慢慢移近那疯女身上,每支手指,抵住一根针尾,将掌上的热力,藉银针透了进去。 疯女立刻发出震人心神的狂叫,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双手拼命地挣扎着,张菁菁记得雪老太太的吩咐,不敢放松,然而或许是由于母女的天性之故,那疯女的痛苦,如同是她身受一般,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雪老太太神情紧张已极,按过了十根之后,立刻又换十根,按过的银针在疯女身上灼出丝丝的黑烟,更夹着一股焦臭之味,薰得人十分难受。 门忽然又开了,一脸愤色的孔玲玲悄悄地走了进来! 每个人都注意着疗程的进行,没有人发觉她的出现! 孔玲玲走到雪老太太身后,脸上突然涌起一片杀意,举起手掌,对准雪老太太的后背上拍了下去! : 14 003 第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掌声落背,发出很清脆的一响,雪老太太的身子朝前一扒,伏在疯女的身上,但立刻又撑了起来,回转身来,双目瞪定孔玲玲,眼中一片厉色! 孔玲玲发掌偷袭,见师父在致命之处挨了一下后,仍是毫无所伤,不禁吓得连连后退,脸上一片煞白! 雪老太太一直容她返到门口,才以峻厉的声音道:“玲玲!现在是我运功疗疾的最重要时光,我分不出精神来对付你,因此你还有一点机会,趁现在赶快逃,逃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也别给我找到!” 说完一转身,继续按穴点针,她的掌心依然通红,掌上的热力也依然灼灼逼人,好似孔玲玲的那一掌对她全无影响! 孔玲玲惊叫一声,转身飞奔而去,彭大娘这时才惊觉过来,怪吼一声,欲待追赶去,可是她才赶到门口,雪老太太已开声叫道:“菊人!回来!” 彭大娘闻声止步,退到她们身边急忙道:“老太太,那贱婢出手弑师,大逆不道,您怎么不让我追上去……” 雪老太太轻轻一叹道:“你功力不如她,追上去也是白费!” 彭大娘尤是不服地道:“那您为什么肯放过她呢?” 雪老太太正待开口,忽然脸色急变,张口猛地喷出大量鲜血,身子也支持不住,一下子坐在床沿上,彭大娘与张菁菁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老太太……您怎么了……” 雪老太太努力地压制上涌的心血,以微弱的声音道:“不要紧!菊人!你赶快到丹室里去,在东边靠墙的架子上有一个素色的瓷瓶,赶快拿来给我!” 彭大娘答应着飞快地去了,雪老太太闭目养神,脸色十分难看,张菁菁心中虽然忧急,却也不敢打扰她。 过了一会儿,彭大娘空着双手回来了,急声叫道:“老太太,丹室里被翻得一塌糊涂,几样重要的药都不见了!” 雪老太太脸容一变,哼声道:“好贱人!手法真毒……” 张菁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道:“姥姥!我这儿有冰麝全命散,专门治疗内伤用的…… ……” 雪老太太用手推开,怒声叫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吃你父亲所炼的药!” 因为这句话叫得很大声,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她立刻又咯出大口的鲜血,再也支持不住,身子软软地朝下滑去! 彭大娘虽是赶上来扶住了,却苦着脸,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此时那疯女虽有数穴未按,神气已平静下来,不再胡乱挣扎,张菁菁松开她的手,拿起瓷瓶,倾出两颗白色的丸药,塞在雪老太太的口中,然后对彭大娘道:“大娘,劳你的驾找点酒来,那药力用酒可以化得快一点!” 彭大娘脸呈忧色地道:“张姑娘!这不太妥当吧!老太太的脾气……” 张菁菁凝重地道:“没关系,一切由我负责,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彭大娘无可奈何,只得到屋角去找到一个瓷,舀了一勺酒,着雪老太太,将药散冲了下去! 张菁菁则蹲在她身边,替她推活血,片刻之后,雪老太太悠悠醒转,看见眼前的情形,立刻明白了,愤然一掌推出,厉声叫道:“死丫头!你竟敢用药来害我……” 张菁菁被推得仰天倒地,口中却哀声道:“姥姥!那药是治伤圣品,怎么会害您呢!” 雪老太太厉声大叫道:“放屁!你老子那一点微末伎俩,也能制出疗伤圣药来?” 张菁菁凄然垂泪不语,彭大娘忍不住道:“老太太!张姑娘是片好心……” 雪老太太怒声狂叫道:“屁的好心!当年他对我馨儿那等绝情,我曾发誓将来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地算算旧账,现在却吃了他的药,叫我怎么还有脸去找他!” 张菁菁哭着道:“姥姥!我不知道您跟爹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可是我今天救您,却并不是为了替爹化开仇恨,我是为了娘与关大哥,他们两个人的病都要靠您来治呢!您老若是赌气下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完了……” 雪老太太望着床上的疯女一眼,叹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和缓,轻轻地道:“唉!真是冤孽,我一生中怎么尽是遇上这种冤孽……” 慢慢地移动身子,再次走到床边,伸手把了一下疯女的脉,微微有点喜色道:“好了! 馨儿总算有救了,只恨那狗贱人毒手下得太快,使我无法一鼓作气地完成通经活脉的工作,害得她还要受几天的痛苦!” 说着把那些银针,又一一地拔了起来,交给彭大娘道:“菊人,你把这些针埋在地下,而且还要埋得深一点,完后用药酒替她全身都好好地擦一遍!手脚要轻,不许把她吵醒!菁菁!跟我到丹室去,我要看看那狗贱人偷了我一些什么药去!” 彭大娘答应了,张菁菁却知道雪老太太--她的外婆一定有话要告诉她,这些话须要背着人的,所以毫不犹豫地跟着出来了。 刚走出门口,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叫一声,飞快地朝谷口奔去,雪老太太赶了上来叫道: “小鬼丫头!你跑些什么?” 张菁菁边奔边叫道:“关大哥还在松林里,我怕孔玲玲会对他加害……” 雪老太太哼一声道:“那臭小伙子,死就死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张菁菁不理她,一迳赶到松树下,却见关山月仍是好好地站在那儿,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头然而关山月身旁的松树上,却印有一个鲜明的掌痕,深有数寸。 想是孔玲玲确曾又莅此地,原来也想杀死关山月的,只不知为了什么原故,临时改变了念头,才把一掌拍在树上! 张菁菁看着树上的掌印,心头微骇,吐了一口气道:“孔玲玲!为了你今日对关大哥手下容情,异日见面时,我可以饶你一次不死!” 雪老太太冷笑一声道:“恁你这点点工夫就想杀死她了?真是做梦!” 张菁菁目注着她道:“姥姥!我虽然目前不如她,但是经过您的指点成全后,一定可以制得了她!” 雪老太太神色微变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指点你?” 张菁菁神情坦然地道:“姥姥!除非您肯放过这个逆徒!” 雪老太太怒声道:“放过她!我恨不得剥了她的皮,这贱人生性恶毒,我早有所知,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敢对我下毒手,将来我自己会找她算帐的!” 张菁菁摇头道:“姥姥!您何必自欺欺人,您挨了她一掌,早已将体内脉络震断,虽然您强忍住将她吓退了,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您自己是再也无法去制裁她了!” 雪老太太怒道:“你是说我成了个废人了?” 张菁菁继续摇头道:“废人是不会的,可是您的武功将大打折扣,再也无法复原了,因此报仇雪恨,惩治叛徒的责任,您应该交给我来完成!” 雪老太太怒哼一声道:“为什么?” 张菁菁正色道:“因为我是您的亲骨肉,您一脉单传的亲孙女儿!孔玲玲只是一时受骗,过了一年半载,她见您不去找她,一定会想通这一个道理,那时她反而会倒过来找您……” 雪老太太怒声道:“我便怕了她不成?” 张菁菁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 “姥姥!您不要赌气好不好!您也许不怕她,可是我娘却难保不受她的威胁,为了娘! 您也不该拒绝我!” 雪老太太的倔强与怒气全都溶化了,叹息一声道:“小鬼丫头,你跟你娘小时候是一个样子,淘气,任性,又不听话,结果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好吧!我答应把武功传给你,可是有一个条件!” 张菁菁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雪老太太恨恨地道:“你跟我学武功,可不许再认你那死鬼老子!” 张菁菁黯然一叹道:“姥姥!我不能答应您,因为我是爹从小抚养长大的……” 雪老太太脸色一变,可是张菁菁也继续苦着声音道:“只是恐怕爹不肯再认我这个女儿了!” 雪老太太哦了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张菁菁手指着关山月道:“爹不许我上这儿来,他说我要是来了,他就与我断绝父女之情,然而……为了关大哥,我不得不来,只怕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雪老太太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道:“好!张云竹!当年你夺去我的女儿,现在你自己也失去了女儿,一报还一报,真是报应不爽啊……” 张菁菁痛苦地道:“姥姥!您为什么要恨爹呢……” 雪老太太长叹一声,道出那切的往事。 二十五年前,雪神谷中并不像今天这般地寂寞,一代医圣雪育民虽然中道弃世,却把全部的医道都留给他的爱妻林惊鸿。 林惊鸿幼年曾得异人传授,一身武功神奇莫测,于归雪门之后,在昆仑山巅的雪神谷中渡着神仙般的岁月,雪育民虽有回天圣手,却救不了他自己的命,因为雪家遗传有一种恶疾,药石罔效,所以才致力于医术研究,穷极医理,仍是无法医治得那种恶疾,雪育民自己勉强摸到一点头绪,无奈天不假年,只得把全部研究心得交给他的未亡人,希望她能够继续努力。 雪家为了那种恶疾遗传,因之人丁单薄,雪育民只留了一个女儿雪依馨,他死的时候,依馨正值豆蔻年华,性如冰雪聪明,人如花月风姿,只是玩心太重,不肯太用功,林惊鸿虽然对她寄望殷殷,想把医道武功全部都传给她。 怎奈她对那两样耗时费力的学问都不感兴趣,因为从小娇纵惯了,林惊鸿也不忍过份逼她,学多少算多少,听任她自由发展去。 依馨十九那一年,雪神谷中起了一番变动,一个年青人来了! 这个年青人姓张名云竹,风度翩翩,文才武功医道俱精,因为昆仑山上盛产雪莲,那是一种治伤全命的珍药,他为了采取雪莲,误入了雪神谷! 雪依馨立时对这年青男子生出了火样热情,林惊鸿对他也十分满意,考察了一下他的所学所能,虽然都不如她,然而浊世有此佳弟子,已属难能可贵…… 于是她不但不阻止这一对年青人来往,反而在有意无意间,故意促成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加速他们感情的发展。 终于有一天,张云竹喜孜孜的拉着依馨的手,来到她身前,林惊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满脸含着笑容,等待他开口,张云竹满脸通红地对她行了一礼道:“伯母,小侄有一事相求,特来求您允许!” 林惊鸿满脸堆欢地道:“是为了依馨的事吗?” 张云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林惊鸿大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就等着你来向我开口!” 张云竹微羞地低头道:“这么说来,伯母是答应我们的了!” 林惊鸿高兴地大笑道:“我若不答允的话,还会让馨儿跟你来往吗?本来我想早就对你提出此事的,只是我希望你们能相处一阵,将感情培养得深一点!” 张云竹高兴得跪了下来,欢声道:“谢谢伯母,我对您发誓,终我此身,一定善待依馨,绝不负她……” 林惊鸿笑着将他挽了起来道:“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这些日子我一切都暗中作了准备,你们明天就可以成婚,以后这雪神谷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张云竹微微一怔道:“伯母是说我们婚后还要住在此地?” 林惊鸿也是一怔道:“不住在这儿住到那儿去?” 张云竹立刻道:“小侄在北天山薄有微产,那儿气候温和,终岁长春……” 林惊鸿对他的说话略感意外,连忙问道:“你在向我求婚之前,可曾得到馨儿的同意?” 张云竹点头道:“有的!小侄蒙依馨不弃,允于下嫁……” 林惊鸿跳了起来叫道:“下嫁?这是谁说的?” 张云竹奇怪地道:“伯母既准我们成婚,怎么又不让她下嫁小侄呢?” 林惊鸿脸色庄重地道:“不错!这里面还有点事情没有说清楚……馨儿!你没有把你父亲的遗嘱告诉给他知道吗?” 雪依馨怯怯地道:“说过的!云竹并不嫌我身上有病,甚至于他还不相信我有恶疾的遗传,而且他认为他可以治好我的痛……” 林惊鸿冷笑一声道:“你父亲医道通神,也没有办法根治这种恶疾,凭他那点能耐就敢夸下这种海口?你若是离开了此地,很难再活上两三年……” 张云竹这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连忙道:“伯母!您原来是担心依馨的身体,这一点请您放心,小侄近日来苦心钻研雪老伯父生前所着的笔录,对这种先天性的恶疾略有所知,依馨若是能换一个温暖的环境,也许会有一点好处的……” 林惊鸿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你的医道比她父亲还要高明了?” 张云竹惶恐地道:“这一点小侄可不敢当,雪老伯父医道通神,小侄万难所及,只有关于这一种疾病方面,雪老伯从未作过其他试验,因此小侄根据几点理论上的可能……” 林惊鸿砰地一拍桌子怒声道:“别跟我谈理论,这一方面我比你清楚得多,雪家人世代居此绝顶高谷之中,绝不是毫无理由的……就算你的理论能够成立,依馨也不能跟你出去,你可知道雪家另有一项规定?” 雪依馨连忙道:“娘!我跟他说过了,他认为我并未违背祖训!” 林惊鸿哼了一声道:“哦!他如何解释的,你倒是说说看!” 张云竹连忙道:“雪家祖训是说雪氏后人,不准离开此谷,可是依馨却不必受此约束……” 林惊鸿怒声道:“难道她不是雪家后人?” 张云竹谦和地笑了一下道:“目前当然是的,可是她下嫁小侄之后,就不再姓雪了……” 林惊鸿满脸怒容地对雪依馨道:“你也这么想吗?” 雪依馨压低了嗓子,轻轻地道:“祖规并未禁止女儿外嫁,以前不是也有例子吗?” 林惊鸿怒道:“那不同,目前雪家只有你一枝根苗!你下嫁外姓后,雪氏的祖脉岂非就此根断了,你在答允他的时候,可曾考虑到这一点!” 雪依馨低下头不作声,张云竹忍不住道:“如此说来,依馨永远也不得嫁人了!永远要孤独生活在这寒谷中了……” 林惊鸿峻厉地道:“不错!她永远不能嫁人,却不会永远孤独,否则我怎会答应你们成婚,你懂得成婚二字的意思吗?” 张云竹想了一下道:“小侄懂了,伯母之意是要小侄入赘雪家!” 林惊鸿点头道:“不错!这是延续雪氏宗脉的唯一方法,你若是真的爱依馨的话,便应该为她牺牲一点……” 张云竹默思片刻才毅然道:“这一点小侄恐怕无法从命,小侄亦是孑然一身,别无兄弟,若是顾全雪氏的宗脉,小侄便无以对张家的列祖列宗!” 雪依馨急得哭出声来道:“云竹!你不能为我牺牲一点吗?” 张云竹苦笑一下道:“依馨!为什么你不为我想想呢?” 雪依馨怔了一下,忽地掩面痛哭起来,张云竹顿足长叹,林惊鸿见到爱女那种凄楚的样子,心中微微不忍,乃叹了一口气对张云竹道:“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我不是自私的人,一定要强迫你放弃祖籍,可是依馨比你多一层困难,她身上背着一条祖训的限制,你们只要能生下两个孩子,一家一个,不是双方都顾全了吗?” 张云竹仍是倔强地摇头道:“不行!依馨若是住在此地,她的病永远不会好,雪家的遗传上人丁就单薄,她绝不会有太多的孩子,除非她离开此地!” 林惊鸿皱着眉头道:“她若离开此谷,即已违背祖训,再也算不得雪氏后人,你们纵然能多生几个孩子,也无法归到雪氏宗脉了!” 于是一桩看来很美满的婚姻就这样告吹了,张云竹惆怅地离开了昆仑山,可是不到两天,雪神谷中却失去了雪依馨的踪迹。 这生长在冰天雪地中女郎,终于抑制不住爱情的诱惑,忘记了祖训,不顾母亲的伤心,迢迢千里,追踪到北天山的沙漠里,与张云竹结为夫妇! 林惊鸿对这件事起初是感到无比的愤怒,跟着到了沙漠,原是想将这两个年青人一起杀死的,可是她看见婚后的雪依馨那种容光焕发的幸福生活,心中也软了,在母女天性的亲情中,她原谅了他们,悄悄地回到寂寞的昆仑山! 岁月如流,匆匆两年过去,沙漠中温暖的天气对雪依馨的病根似乎的确有了帮助,她一直健康地生活着,而且还怀了孕! 林惊鸿在表面上似乎忘了他们,然而暗中却时常去探望他们,尤其是依馨快分娩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要暗暗地看她一眼,因为她的武功卓越,来去无踪,那一对夫妇始终不知道。 雪依馨生了个女儿,日子在幸福中像涂着糖,充满了爱情的甜蜜! 好景不常,正如人生多变,当那小女儿--菁菁才满一岁的时候,雪依馨的宿疾开始发作了,那是雪家人特有的症候,体温变得特高,终日呓语,等待那生命的泉源在高热中被煎乾…… 张云竹运用他所有的医学知识,来替爱妻治疗,用遍一切的灵药,想挽回雪依馨的生命,结果,居然被他成功了,可是,那不是个可喜的成功! 雪依馨的生命虽被留住了,神智却被高热烧得模糊了,同时她的脸,她美丽的脸也因体内的潜毒外窜,溃烂成疮,变得像鬼样狰狞…… 有一天,她忽然神智清明了一点,想起了她的女儿,一岁多的张菁菁略知人事,骤然见到那张可怖的脸容,哇然大叫,吓昏过去。 那一叫使得雪依馨大受刺激,神智再度模糊,扑上去要扼死那昏绝的女婴,幸好张云竹及时赶到拦阻住,可是雪依馨神智已乱,连丈夫也不认识了,与他扑打成一团,她的气力特别大,张云竹竟然不是敌手,被她拦腰抱住,抱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百忙中伸手点了她喉下的要穴,才算解了围。 可是她知道雪依馨的疯病不会好了,为了他与女儿的安全,只有杀死她,间接也可帮助她早点脱离痛苦的人间,正在他要出手的时候,林惊鸿再也藏身不住了,猛地出现,阻止了他的行动。 两人立刻起了争执,而且也动上了手,张云竹自然不是敌手,被林惊鸿一掌击昏,于是她带着雪依馨重回昆仑山。 张云竹那一指点得很重,雪依馨虽然没有死,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除了哑哑乱叫之外,再也不会言语了! 林惊鸿经此一变,性情大异,对于张云竹产生了永远无法消弭的仇恨,山居寂寞,她又收了一个小女孩为徒,那便是孔玲玲。 雪依馨在她悉心的调养下,疯病时发时好,林惊鸿想尽一切方法,还是无法治疗她的病,也无法使她重新说话。 悠悠岁月,已是二十年了,林惊鸿成为雪老太太了,医道武功更精,脾气却更坏,除了一个飞天夜叉外,任何人都不准踏进雪神谷一步。 直到张菁菁带着关山月来到此地,那年青人所中的异毒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答允治疗他,不过张菁菁却使她勾起旧恨,所以严令禁止她入谷。 谁知张菁菁被彭大娘偷偷带进谷后,与孔玲玲起了冲突,在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母女之间神秘的感应,居然将密室中的雪依馨引了出来。 一声菁儿,唤醒了她沉伏已久的记忆,更使她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雪老太太在惊喜之下,对孔玲玲作了从来未有的痛责…… 然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  ※ ※ 张菁菁如痴如呆地听完了这些往事之后,不禁唏嘘泪下,哽咽着道:“姥姥!如此说来,您对爹似乎太苛责了一点……” 雪老太太眉头一扬,似乎又要发脾气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叹息一声道:“别的我都可以原谅他,只是他不该对馨儿下那种毒手,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海样深,他怎可如此绝情!” 张菁菁感到无话可说了,良久才道:“这么多年了,您也该愿谅他了,爹那时也是万不得已,毒蛇啮腕,壮士断臂,您也是学医的人,便应该了解他那番断然措施的苦心!” 雪老太太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了解,我若不了解的话,那一天就一掌将他劈死了,那里还会让他活到今天……唉!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且莫论是非,现在我应该问问你了,那小伙子是你的什么人!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张菁菁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一般…… 这种羞红使雪老太太忆起当中张云竹牵着雪依馨的手进来求婚时情景,景犹历历在目,却己人事全非,现在轮到年青的一代来经历情海的涛波了…… ※  ※ ※ 花开花谢又一年! 雪神谷对外唯一的通路被积雪深深地封了起来,雪老太太--林惊鸿愿意伴着她劫后重生的女儿--雪依馨终老此谷,再也不履人世了。 她的武功与她超凡的医术都交给了张菁菁,只有一个条件--要她持着孔玲玲的头--方可以重新叩开那深封的山径,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孔玲玲的武功是她一手传授的,从孔玲玲毒手弑师的行为看来,这女孩子定是个绝端恶毒的人,医在济世,她不能替人间留下一个祸害! 飞天夜叉彭菊人没有理由再留在山上了,她伴着两个年青人重入江湖,自不免有无限的感慨,尤其是她的心中,也隐藏着一份秘密,那是她与前任明驼令主独孤明之间的隐密,她曾不止一次地向关山月打听独孤明的死因与当时的情况,关山月的答案却很难使她满意! 这年青人似乎永远有着沉重的心事,他两次出现,都足以震惊江湖,可是一连两次,他也像是空中的慧星一般,才将那耀眼的光芒作辉煌的一闪,立刻又黯然消亡…… 只有在接触到张菁菁明眸中的水样温柔时,他脸上的阴霾才会偶而开朗一下,有的时候也会报她一个微笑,那是个友善的笑,含着八分的感激,二分手足般的亲切! 他几乎死亡两次,张菁菁救活了他两次,感激是必然的! 他孑然孤露,从无兄弟姊妹,张菁菁是唯一与他接近的女孩子,所以才生出那两分亲情…… 总之,在这冷漠的年青人身上、脸上,找不出一丝热情,一丝属于男女之间的火样热情,那两分兄妹般的温情能使张菁菁满足吗? 这个问题更难答覆了,张菁菁口口声声叫他关大哥,陪着他高兴,也伴着他忧愁,她只在默默中献出自己,却从不对他要求什么!也许是她在等待着,等待着他冰封的脸上绽出火样的情花。 西山阳关无故人! 他们是由西而东,东入阳关,应多故人,可是这一路行来,他们却没有引起任何江湖人的注意! 飞天夜叉息影已久,江湖人早就将她淡忘了。 张菁菁微不足道,关山月却曾在一年多以前大出风头,大家会淡忘得这么快吗?那应该是不会的,也许大家认为他是死了! 荒村野店中,他们也曾听到过一些镖客武师们闲谈,意外地发现一年多来的江湖竟是出奇的平静! 落魂谷孔文通死后,孔文纪也将落魂谷封闭了,退出江湖活动,孔玲玲似乎并没有回家,否则不会毫无传闻。 一些原来附托在孔家江湖人也都消声匿迹,浩浩江湖中,仍是那些名门大派的天下,少林、武当、终南、点苍、崆峒、云台…… 这些剑派拳帮的门规甚严,门下的弟子都是仗义行侠之辈,绝无横行不法的行迳,因此武林中有着一年多太平的岁月! 来到酒泉城郊,由于这是西北道上的重镇,所以略为热闹,尤其是城外的骡马店,更是江湖人打尖歇脚的汇合处! 因为西北道上,多半是结队的客商,歇息下来,连人带牲口加上货车,要占一大片位置,城里面街市拥挤,自是无法容纳,于是城外的骡马店便应需要而生,利用大片空地上搭了几间棚屋,用以招待客人,另外却有着绝大的空间,足以安顿那些车辆牲口,队商们不但可以在此吃喝休息,更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牲口,换铁蹄,修车轴,凡是一切行商所需要的服务,都可以得到满足,因此也形成了城外畸形的繁荣! 关山月等三人也在店棚中占了一幅座头,吃着卤羊肉,喝着烈酒,留心地谛听那些紧身短靠的江湖客们互相的交谈,藉以了解目前江湖的动态! 可是他们很失望,因为这里所聚集的,不过是些四五流的江湖人,出言粗鄙,不是卖弄着一些俗不可耐的江湖掌故,就是夸耀着冶游的经验,然后是粗犷的打趣,毫无拘束的大笑! 张菁菁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她生长在沙漠中,与游牧的维吾尔人一起长大的,对于这些倒是很习惯,话说得再粗,她听了也不会脸红! 飞天夜叉彭大娘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反倒是关山月异常地不习惯,不住地用眼去瞪那些人,不过这是人家的自由,他自是无权干涉! 正在他极端不耐烦的时候,店棚外突然卷起一片急蹄声,接着下来了十几个大汉,每个人都是鲜血淋淋地缺了一只左耳!而且是明显地被人割掉的! 这十几个负伤的汉子立刻给棚店中带来了惊扰与肃静,每一个人都停止了谈笑,以惊愕的神情,望着他们! 为头的一个大汉立刻高声叫道:“店家!快打盆水来,请个好大夫!” 店家急忙给他们捧了几盆水,一面结结巴巴地道:“爷们是怎么会事,附近可没有好大夫,那得到城里去!” 那大汉立刻怒道:“雇车上城里拉去!我们要是能进城,还会在你这留下吗?我们这份德性进了城,可是把双英镖局的牌子砸到家了!” 四周立刻发出一声惊吁,好像这双英镖局的招牌很响亮,因之对这些人的受伤更感到不解,而且更没有人敢去动问了! 关山月心中一动,立刻朝彭大娘一伸手,意在讨取她包袱中的刀创药,那是由昆仑山中带出来的治伤圣药,为数不多,本来是留作必要时之用,因此她显得有点犹豫。 可是张菁菁毫不考虑地打开包袱,把药拿了给他,彭大娘只好不作声了,从雪老太太承认她是外孙女儿时,彭大娘的心中也认定了她小主人的地位! 关山月接药在手,立刻过去到那大汉的身边一拱手道:“兄台请了,在下身畔恰好携有家传治伤之乐,倘兄台不弃,便请赐用……” 那大汉见他是个书生打扮,也不认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明驼令主,因此对他的药并没有十分信心,不过见他一片诚意,倒是无法拒绝,也很客气地道:“多谢相公!” 关山月抖开纸包,挑了一些药末弹在他的创处,果然神效异常,那大汉只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不但止住了血,连痛楚都消除了,不由得咧着嘴道:“相公的药真灵,还有几个弟兄,烦请相公一并医治,兄弟一定重重酬谢!”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台何必那么客气!” 说着替那几个人一一都施予治疗,那为首的大汉见关山月外表虽然斯文,身材却颇为昂藏,眉目之间,英气照人,谈吐之间,尤见威仪,倒是不禁对他另眼相看,拱手作礼道: “相公尊姓大名,望乞见示,以后尚可报答一番,兄弟姓孙名七,外号黑鹰,在双英镖局中担任副手,相公在甘凉道上,若是有所差遣的地方,只要一提兄弟的名字,总会有武林朋友,替兄弟代为应命的!”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孙七兄大名满陕甘,在下深幸有缘结交……” 孙七苦笑一声道:“相公别骂人了,就恁我这一只耳朵,黑鹰两字就算坍台到了家了!” 关山月见他提入正题了,乃表示颇感兴趣地问道:“孙七兄与这几位兄台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孙七长叹一声道:“说来也丢人,双英镖局在陕甘道上走镖二十年,从没有出过事,今天可是一跟斗栽惨了,镖车被劫不算,两位镖头去了脑袋,我们十四个人去了一只耳朵,说也难信,对方就是一个人,骑了一头骆驼,居然将两万两镖银轻而易举地带走了!” 关山月脸色一动道:“怎么!那个劫镖的人也是骑骆驼,是匹什么样的骆驼?” 孙七哼了一声道:“那头畜牲也少见,通体不见一根杂毛,两万多两银子合有一千多斤,它驮在背上像灯草一样的轻,一阵风就走得无影无踪……” 关山月失声叫道:“是那头明驼……” 孙七扫了他一眼道:“相公说是那一头明驼?” 关山月连忙一笑道:“在下听说明驼令主所乘之坐骑,通体纯白,十分神骏……” 孙七摇摇头道:“不对!明驼令主所骑的是头白驼,那飞骆驼所骑的则是一头黑驼,不过从脚力上看来,似乎不在明驼令主的白驼之下!” 关山月哦了一声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一头能与老白不相上下的骆驼……” 孙七的眼中渐泛疑色,关山月觉得自己失了口,连忙掩饰道:“在下风闻明驼令主之白驼,乃举世无双之灵兽,却想不到还有一头黑驼能与它一争上下……孙兄说那个人叫飞骆驼?” 孙七脸色微悸地道:“可不是!除了这三个字外,那家伙什么都没透露……” 关山月连忙问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孙七摇头叹道:“不知道!那人全身都蒙在黑纱之中,动作如风,武功高不可测,一出手就剁下了两个镖师的脑袋,接着我们每人都觉得耳朵上一凉,一只耳朵就搬了家,眼睁睁地望着人家把镖银搬上驼背从容而去,连男女老少都没看清楚……” 关山月沉思有顷道:“身材呢!高矮胖瘦总该知道吧!” 孙七苦笑道:“不高不矮,不肥不瘦,连一点特征都没有!” 关山月神色又是一动道:“两万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孙兄回去恐怕很难交代吧!” 孙七长叹一声道:“镖银失去了,敝东家还赔得起,就是人丢不起,这一来不但镖局的字号叫不开了,连带着终南派的颜面都丢光了!” 关山月神色又是一动问道:“双英镖局与终南派有关系吗?” 孙七点头道:“敝东家洛下双英都是终南门下!” 关山月也点点头道:“这个名叫飞骆驼的人恐怕不是江湖普通盗贼,也许专门针对着终南掌门吕老师父故意找过节呢?” 孙七微带诧异地道:“兄弟也是这么想……咦!相公看来是个读书人,怎么对江湖上的事倒非常内行清楚呢!” 关山月微微一笑不回答他的话,另外提出问题道:“这件事听来太玄虚了,孙兄见到贵东家后,只怕也难以说得明白!” 孙七苦着脸道:“是啊!那飞骆驼虽然留下了表记,但是只凭一块破铜片实在很难证明什么,好在两条人命跟十四只耳朵,敝东家不信也得信!” 关山月大感兴趣道:“那人还留下表记吗,孙兄可否容在下过目一下!” 孙七迟疑片刻,终因关山月对他们有疗伤之德,不好意思拒绝,由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片。 铜片上铸着一头黑驼,驼背上却长着两只翅膀,另外还有三个小字,刻着:“飞驼令!” 铜牌的背面还有八个小字:“驼到人到,令飞魂飞!” 关山月脸上不禁涌上一片怒色,将手一捏紧,那片铜牌立刻变成无数碎屑,在他的手指缝中纷纷漏下来! 孙七大惊失色,愕然不知所以,第一是他想不到这看似斯文的读书相公,手上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者是这块铜牌毁了,他回去将无法交帐…… 关山月却沉着喉咙道:“三天之内,包在我身上替你追回失镖!” 孙七呐呐地道:“相公!您……” 关山月神色更怒道:“有我活着一天,绝不容第二人再用骆驼作为令牌标帜!” 孙七是个老江湖,察言观色,已经猜到几分光景,可是他还不敢完全相信,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 关山月剑眉一挑,厉声道:“你可是不相信我能追回镖银?” 孙七立刻陪笑道:“在下绝不敢如此想,只是相公的大名能否见示一下……在下也好告诉敝东……” 关山月淡淡地在身边掏出一块铜牌,交在他手中道:“你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 孙七将铜牌接了过来,手却开始颤抖了,因为他认识这块铜牌,正是闻名天下的明驼令,不用问,这青年书生一定也是明驼令生了! 关山月面对着他诧异的表情,倒不禁笑了道:“你告诉你们东家,说关山月还没有死!” 孙七这时的态度变得异常恭敬,垂手肃立道:“是的!令主!” 店棚中也变得肃静了,每一个人都以半惊半惧的眼光望着这青年,他们当然不够资格参加那两次盛会,可是明驼令主这个名号太响亮了,他们都耳闻着这青年人的许多传奇性的事迹! 想不到这传奇性的人物,居然会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关山月气度从容地问孙七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生变故的?” 孙七恭敬地道:“就在前面二十里的地方,叫做鹰愁岗!” 关山月微笑道:“你的外号叫黑鹰,到了鹰愁岗,正好犯着地名,自然要倒霉了!” 孙七尴尬地苦笑道:“令主拿小的开玩笑了,请问令主今晚在那儿歇脚?小的另外着人通知敝东,小的想追随令主侍候……” 关山月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也没有个准地方!” 孙七连忙道:“那就请令主到城中集英客栈驻驾好了,那店主七星刀刘三泰也是个江湖人物,与敝东交情莫逆,对令主一定万分景仰……”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道:“也好!我倒是不要他特别招待,正因为他是个江湖人,万一在他店中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大惊小怪,据我的揣测,那飞骆驼一定会自动前来找我的!” 孙七想是得到了关山月的允准,显得十分兴奋,一面着人去通知刘三泰,一面腾出三匹马来,恭请关山月等人入城! 飞天夜叉彭菊人在上马的时候,对关山月笑笑道:“你的行事与你师父大不相同,你师父每次出现,总是突如其来,如神龙不见其首尾,很少与人家打交道,更别说是这批二三流的江湖人了!” 关山月笑笑道:“恩师孤高自赏,行踪诡密,所以才引起许多人的误会,他老人家对此感到十分遗憾,再三告诫我要改变作风,多结交一些江湖朋友!” 彭大娘笑笑道:“交朋友也该找高明一点的人交交!像什么黑鹰孙七、七星刀刘三泰,算是什么东西呢!只要你稍作表示,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怕不争相结纳……” 开山月却摇摇头道:“我宁可在这些人中间找朋友,因为这些人才会对我诚意相交,不会在背后算计我,嫉害我,同时我折节与他们相交,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为我抛头流血而不计其利害,目前我缺少的就是这种朋友!” 彭大娘不觉一呆,良久才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看来你比你师父聪明多了!” 关山月闻言心中一动道:“大娘与恩师当年的交谊很深吗?” 彭菊人呆呆地道:“也不能算深,只有数面之交!” 关山月见她说话时,脸上略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不禁又是一动,但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师父是个孤独的人,他的一生都是在寂寞中渡过的,绝不可能会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结! 马到城门口时,那刘三泰已经得到了消息,在门口恭迎着,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黑脸膛,显得很诚恳忠厚! 与孙七一样,他表现得很恭敬,老远就拱着手道:“在下不知令主驾莅,有失远迎,望乞恕罪,今日能得令主驻节小店,真是蓬壁生辉……” 关山月也笑笑拱手道:“刘兄!你我虽是初次见面,然而刘兄古道热肠之风,兄弟早有所闻,彼此都是江湖中人,不必如此拘俗,再说兄弟此来,尚有许多打扰之处……” 刘三泰见关山月如此平易近人,受宠若惊之余,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报答,立刻满脸堆笑道:“令主太看得起我了!别说令主名动四海,在下唯恐巴结不上,就单单为了敝友之事,在下就是毁了那个店,也是应该的,令主请!” 说着恭敬地在前引路,关山月也不跟他多客气,依然骑着马,缓缓而行,没有多大工夫,即已来到集英客栈的门口。 因为七星刀刘三泰在凉州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他这客栈的气派最大,金字招牌,店中的伙计大部份都是他的徒弟,听说明驼令主要住到这儿来,大家都很兴奋地聚列在门口恭迎着。 关山月等人下了马,刘三泰将他们让了进去,却见许多客人都在纷纷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关山月倒不禁一怔问道:“刘兄,这是为了什么?” 刘三泰笑笑道:“令主是难得请到的贵宾,只要令主在小店住一天,集英店就不再招呼别的客人!这也算是对令主的一点敬意!” 关山月倒有点不过意地道:“兄弟来打扰已经很冒昧了,怎么还可以妨碍刘兄的营业呢!” 刘三泰笑笑道:“在下原不仗着这个店业谋生,只不过是藉此与一般江湖朋友联络感情,我这店中的住户,多半是不收费的,今天令主要利用小店会会那飞骆驼,倒是人越少越好!那飞骆驼虽是第一次出现江湖,从他对双英镖局的行事看来,足可证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凶徒,他们住在这儿,反而增加了麻烦!” 关山月想想倒也是实情,只能罢了! 刘三泰清出三间雅致的客房,将关山月等安置妥当,送上茶水,让他们休息一下,随即备下一桌盛宴,亲自来敦请他们入席! 关山月到了厅堂中一看,只见席上祗安排了三个座位,刘三泰与孙七在旁边另设一席恭陪,不禁眉头一皱道:“刘兄!这又是为什么呢?” 刘三泰恭身道:“令主乃人中麟凤,举世共仰,刘某不过是武林小卒末流,如何敢与令主同席!” 关山月将脸一沉道:“刘兄若是如此见外,兄弟宁可到别处投宿,不敢再打扰了!” 刘三泰又是感激,又是作难地道:“令主抬爱盛情,刘某感激涕零,然而身份悬殊……” 关山月哈哈大笑道:“什么身份,兄弟这白驼令主也是孑身一人,又非什么门派之主,刘兄也是家传武学,自成一家,若是真心愿意交兄弟这个朋友,便请免掉这些江湖俗套!” 刘三泰感动得声音都变了,哽咽着道:“令主如此一说,刘某再要拘泥便是不识抬举了,令主两次现身江湖,刘某无缘目睹神威,根据传闻,总以为令主是个……” 他才一支吾,关山月已笑笑道:“江湖上对兄弟的批评大概不会太好吧!” 刘三泰红着脸,捉摸良久,才想出措词道:“以令主的成就,当然无法尽如人意,些许微词,总是难免,不过大体说来,令主的批评,已经比尊师独孤老前辈好得多了……” 关山月轻叹一声道:“我恩师强取各门令符信物,措置虽似不当,可是他老人家的心胸怀抱,又岂是那批江湖俗流所能明白的!” 刘三泰见他的神色不预,不敢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敦请关山月等人入座后,立刻亲自把盏,孙七却自惭身份,因为他是洛下双英手下的伙计,连跟刘三泰同座都算是过分了,因此说什么都不肯过来! 刘三泰把盏已毕,正想请教彭菊人与张菁菁的身份时,关山月忽然神色微动,对着窗外朗声发话道:“朋友不妨请进来一叙,何必尽站在窗外偷听呢!” 窗外传来一声冷笑,双扉猛地撞开,一个全身蒙着黑纱的人影,当窗而立,孙七已然惊呼出声道:“飞骆驼……” 关山月听说这人就是飞骆驼,态度立刻恢复了平静,淡然地道:“我算准你会来的,却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那蒙面人以冷涩的声音道:“关山月!本来我想迟几天才找你,可是你今天毁了我的飞驼令……” 关山月立刻厉声道:“有我明驼令主在世一日,绝不容许第二人用飞驼令!” 蒙面人又是一声冷笑道:“放屁!我就是看不惯明驼令独霸江湖,所以才特别选用飞驼为令,你还记得我令牌的那两句警语吗?驼到人到,令飞魂飞!” 关山月怒声叫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发此狂语!” 说着起身便待一搏,蒙面人用手一摆道:“且慢!我很愿意跟你比一场,可是你的明驼令主标志独脚金人与白驼都不在身边,我这样胜了你也不觉得光荣!” 开山月想了一下道:“金人、白驼都留在一个地方,去取来的话最少要两三个月……” 蒙面人连连摇手道:“不必要!我知道你那两只东西都留在北天山,早已着人代你取来,一月之后,我们在大散关上见,那时候我们人比人,驼比驼!好好地决一胜负,看看我们两块驼令,那一块可以继绩存留于世!” 关山月不禁一愕,可是也被他这一提议激起了豪兴,大声道:“就是这么办,不过关于双英镖局的镖银,我已经答应人家三天之内取回,你最好作个明白交代!”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本来我与终南门下,另有一段过节,但是看在你的份上,暂时拦下算了,镖银原封不动留在院子里,算是捧捧你这明驼令主的场!” 说完身形一闪,便告消失,等关山月跑到窗口时,蒙面人已经不见了,院中留着两对银箧,旁边站着一个端菜的伙计,手上还捧着一盆热腾腾的鸡汤,却已被制住了穴道。 群星闪铄,淡月蒙胧! 关山月从窗子跳出来,伸手一拍那名伙计,原是想替他解开穴道,谁知那名伙计应手痛叫一声,反而向地下倒去! 彭菊人也赶了出来,见状神色大变,这时关山月正待继续施救,已被她喝止道:“使不得! 这是七毒手法!” 关山月不禁一怔,连忙问道:“什么是七毒手法?” 彭菊人暂时顾不得解释,只是朝张菁菁道:“姑娘!你父亲的冰麝全命散还有没有?” 张菁菁在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粒丸药交给她,彭菊人接药在手,便塞在那店伙的口中,然后再伸掌由相反的方向,朝上推一阵,那店伙渐渐地能动了。 彭菊人才深吁一口气,关照刘三泰道:“他需要半个月的休养才能复原,这半个月中切忌食鱼虾等腥物……” 刘三泰道谢着答应了,一面着人将伙计抬走,一面又请诸人回座,孙七却忙着去检视镖银…… 关山月回到座上,忍不住急问道:“这七毒手法怎么会如此厉害?” 彭大娘轻叹一声道:“这一来把我的想像整个地推翻了……” 关山月微怔道:“什度想像?” 彭大娘神色庄严地道:“有关于飞驼令的想像,本来我以为这飞骆驼一定是……” 关山月连忙道:“是孔玲玲!” 彭大娘望他一眼道:“你也想到了?” 关山月点点头道:“方今武林好手不多,而且以这种心性行为,除此女外别无他人,可是我刚才见到飞骆驼之后,那个假设已经推翻了,飞骆驼一定另有其人,而且此人武功之高,恐怕尤在孔玲玲之上!” 彭大娘点点头道:“是的!这个人精擅七毒弹穴手法,假若真是那个人的门下传人,恐怕会成为你最大的劲敌……” 关山月满脸疑云地道:“大娘!您究竟说的是那一个!” 彭大娘脸色一怔,以怪异的声音问道:“你现在老实回答我一句话,独孤明究竟死了没有?” 关山月神色一动道:“恩师当然是死了,大娘何以会出此一问!” 彭大娘哼了一声道:“公子!老身对你可谓仁至义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跟着你奔波江湖,你怎么连一句真话都不跟老身说……” 关山月惶恐地道:“大娘这话叫我如何担得起!” 彭菊人微怒道:“独孤明要真的死了,七毒弹穴手法绝不会出现江湖!” 关山月满脸疑色中透着万分作难,举目四顾,刘三泰连忙道:“令主若是需要有所避忌,在下可以走开!” 关山月摆摆手道:“不用了!祗要刘兄答应不把所听到的事传出去,便留在此地也不妨,你是此间主人,我们总不能喧宾夺主……” 刘三泰明知自己应该是退出的好,可是他实在舍不得,因为这几个人的谈话中,可能会揭出一个绝大的隐秘,身为江湖人,他不能不动心,是以立刻指心发誓道:“令主请放心,在下若有半点露,定遭人剜心而死!” 关山月沉吟片刻,才轻轻地道:“我恩师的确没有死,不过也跟死了差不多!” 彭大娘立刻道:“怎么!他的武功失去了?” 关山月摇头道:“也没有!不过恩师是再也不会重履人间了,他在将明驼令交给我时,即交代我说他要赴一个约会,然后就永远地归隐了,所以才要我宣布他的死讯,而且警告我绝对不宣此事,若不是大娘那样说,我是……” 彭菊人再问道:“他到那里去赴约呢?” 关山月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个我的确不知道,恩师什么话都不瞒我,惟独这一个约会,我事先既不知道一点消息,事后我再三追叩,他也不露一点口风!” 彭菊人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从所未有的神情道:“这就对了!独孤明终于找到归宿了,我真佩服他,居然能忍受这么多年的痛苦煎熬,才毅然作此决定!” 关山月却不禁神色一动问道:“大娘!莫非您知道我恩师的去处吗?” 彭菊人点头道:“是!举世之间,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去处……” 现在轮到关山月激动了,忙问道:“在那里?” 彭菊人的眼中显出一片茫然道:“那我可说不上,我只知道他跟谁订的约会,以及一个叫小西天的地名,可是我闯了那么多年的江湖,就不知道小西天在那儿……” 关山月微觉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么我恩师是跟谁订约,这中间又是怎么一段内情呢!” 彭菊人继绩摇头苦笑道:“独孤明本人不告诉你,我更不能告诉你了……” 说着看见关山月的脸上有不满之色,连张菁菁都准备开口似欲有所言,不禁叹了一口气道: “这不是老身故意矫情,实在是我们当年都受到一种严厉的誓言约束,纵然我可以拼着性命不要,把事情说出来,可是那后果责任却不是我敢负的,否则独孤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去赴约呢……” 关山月整个被她弄迷惑了,彭大娘的言词闪铄,甚至于前后茅盾之处甚多。 从她先前的感慨中听来,好像恩师多年来,一直为一件事痛苦着……这倒不假,打从自己被独孤明收录到门下后,常见他一人独自长吁短叹,永远被一股忧郁笼罩着,尤其是最后将明驼令主的身份转交的时候,更是像易水赋别,慷慨就义的样子,可是彭大娘却说师父是得到归宿了,一个怎样的归宿呢…… 彭菊人见他皱眉深思的神情,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老身再给你一点暗示吧! 独孤明的形踪,与那个飞骆驼大有关系,你若能在那场比斗中击败他,一切都没有问题了,不过你若是还想重见你师父一面,最好还是不要嬴他……” 关山月大惊道:“这是什么原故?” 彭菊人连连摇头道:“老身祗能说这么多,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关山月又经过一番思索,知道彭菊人是再也不会多透露一点的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那飞骆驼的身上去打听。 “可是我该羸他呢?还是该输给他呢?” 他又面临到新的困扰与抉择,而且彭大娘的眼睛还在瞪着他,似乎也在期待那答案,他应该如何回答呢?沉思片刻,他才毅然地道:“若是我真的技不如人,当然无话可说,否则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来维护明驼令的光荣传统,明驼令主只可以败在狡计,不能够输在武功上!” 彭菊人轻叹一声道:“公子如此决定,是不想再见你师父的面了?”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师父将明驼令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老人家教给我武功,不是为了要我做他的弟子,而是要我继承明驼令主的光荣传统,因此我必需也将这件事放在第一位,而后再去考虑其他的问题!” 彭菊人轻轻点头一叹道:“是的,你这决定是对的!” 事情已经决定了,大家也感到没有什么话说了,空气显得十分沉闷,良久之后,张菁菁才问道:“关大哥,大散关离此远吗?” 刘三泰连忙代答道:“不远!快马急足,十天可到……” 张菁菁嗯了一声道:“飞骆驼订期在一月之后,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干什么好呢?” 关山月也皱着眉头道:“是啊!这可真的尴尬,本来我想再探一次落魂谷,时间上又不够了!” 刘三泰连忙道:“令主可以不必去了,落魂谷中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孔文通已经死了,孔文纪也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谷中只有几个门人在那里守看,这消息是一个过路江湖朋友告诉我的,大概不会有错!” 关山月点点头,张菁菁却又问道:“刘大哥,你可知道我爹的消息,他叫张云竹……” 刘三泰惊惶地道:“原来姑娘的尊堂是张大侠,那可太失敬了……张大侠自从在落魂谷神龙一现,至今未见其出现,很多人都在找他老人家呢?” 张菁菁奇道:“是那些人?他们找我爹干吗?” 刘三泰摸摸头道:“那多半是各大剑派的门下,找得很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求他,不过详情我也不清楚,姑娘没和令尊在一起吗?” 张菁菁摇摇头,继而蹙眉道:“这些人跟爹并没有交往!……除非是有人中了毒,想找我爹解救……” 刘三泰点头道:“这是最大的可能,姑娘可知道令尊大概会在那儿?” 张菁菁苦着脸道:“不知道!我们唯一的家在北天山,不过他老人家绝不会在那里,否则关大哥的兵器、明驼留在那里,飞骆驼就无法取到手了……” 关山月忽然道:“刘兄可知道在找寻张老伯的那批人中,那一帮人马离此最近?” 刘三泰想了一下道:“最近的是阴山无极剑派,掌门人阴素君的女儿阴长华前个月经过此地,落脚在小店,还打听张大侠的消息,五天前又回去了,大概是没有结果!” 关山月高兴地道:“那我们就有事做了,刚好可以利用这一段空档,把这件事情摸摸清楚!” 张菁菁也希望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找父亲,自是连声赞成,彭大娘则无可无不可,刘三泰却十分兴奋,恭陪着他们饮用完毕,大家回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刘三泰已经打点好四匹骏马,来敦请大家上路,关山月看见他所备的马匹,乃笑笑道:“刘兄也有意一起去一趟?” 刘三泰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道:“在下最大的嗜好,即是打听一些武林中大小事故,所以才开了那家客栈,赔了店钱酒菜,招待过路江湖朋友,就是为了要知道一些江湖秘闻,难得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能够追随令主一广见闻,万望令主不要嫌弃……” 关山月大笑道:“刘兄对江湖事如此热心,兄弟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兄弟日后若是想开门创派,刘兄这等人才倒是大可借重……” 刘三泰连忙道:“令主若有此意,在下一定鞠躬尽瘁,以效犬马……” 关山月原是一句戏语、不想刘三泰会认真起来,连忙道:“兄弟不过是说说罢了,刘兄千万别当真,兄弟受命接任明驼令主之际,曾得恩师告诫,无论如何,不准作此想……” 刘三泰好似十分失望,叹了一声道:“其实以令主之能耐,定可创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这不是沽名钓誉的问题,真要抗邪除暴,一个帮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得多……” 关山月笑着摇摇手道:“刘兄不必再说了,人各有志,兄弟的兴趣不在此!” 刘三泰见关山月的确无此意,自是不能再说什么,大家上马后,因为他对甘凉道上的路径很熟悉,遂自然而然地负起领路之责。 由凉州到阴山,马程不过两日,他们走了一天,刘三泰找到了一家客店住下,他七星刀的名头在此地仍然叫得颇响,所以这一行人得到了很多的优待! 歇下不久,立有几个江湖人前来拜侯,同时向他打听双英镖局出事的情形,当然他们也得知了明驼令主重出江湖的消息,由于他们都没见过关山月,因此也没有想到与他同行的这个年青人,竟会是名动天下的明驼令主。 刘三泰得到关山月的招呼,自然也不敢公开宣扬,只是随便以一些话与那些人应酬着,关山月怕麻烦,乾脆在房里与张菁菁、彭菊人二人聊天。 可是过了不久,刘三泰却脸色凄惨地领着孙七进来,孙七一见到关山月,立刻就跪了下来哭声道:“令主!请您替小的两位东家报仇……”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使得关山月为之一怔,连忙问道:“孙七!是怎么一会事,你们东家怎么了?” 孙七流着眼泪,呈上一个带血的布包,关山月打开一看,赫然正是两块镌着飞驼的铜牌--飞驼令--上面染满了血污。不禁诧声问道:“洛下双英可是遭到意外了?” 孙七哭着叩头道:“是的!两位东家在武威郡被飞骆驼杀死了,就是用这两块铜牌杀死的…… ……” 关山月皱着眉头道:“在武威郡!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在洛阳,你派去报信的人,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到这么快,他们怎么就到武威了呢!” 孙七继续哭道:“我们的镖队走出两天,东家就接到一封投刀留柬,说是要劫取我们的镖银,两位东家不放心,连忙赶了来,不想才到武威,就遭了毒手,我派去的人恰好赶上替他们送终,令主!求您一定要替东家报仇……” 关山月一皱眉头道:“报仇的事,我当然是义不容辞,不过他们是终南门下,根据江湖规矩,理应由终南掌门人吕无畏出头才对!” 孙七流着眼泪道:“东家在气时,曾经说……那个凶手的武功十分高强,吕掌门人也不一定能抵得了,唯有求令主才有希望……而且东家是间接为您死的……” 关山月一扬眉道:“这话怎么说?” 孙七怔了一下才抽抽噎噎地道:“那凶手……飞骆驼在杀伤东家之后,曾经留下话说是飞驼令下,从不空手而回,您回头要回镖银,他卖了您一个面子,只得出手取命了!” 关山月悖然大怒道:“可恶,这飞骆驼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混帐,自己不敢找我,却做下这种凶残卑劣之事……” 彭大娘微微一笑道:“人家不是不敢找你,是时间还没有到!”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一月之后,大散关前,我誓必将他碎千段!” 彭大娘仍是笑笑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关山月扫了她一眼,彭大娘连忙道:“老身这番话无非是劝公子多作小心,飞骆驼既然敢公开挑战,一定是有所恃而来,老身不敢说公子一定会输,但是胜之亦恐非易!” 关山月沉思片刻,才对孙七一挥手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反正目前也找不到飞骆驼,一个月之后,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使洛下双英能于泉下瞑目!” 孙七流泪碰了一阵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刘三泰却嗫嚅地道:“令主,阴山还去不去了?” 关山月一瞪眼道:“当然去了,这是两回事!” 刘三泰又吞吞吐吐地道:“方才我又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阴素君召集了帮中的全部好手,如临大敌般下山来了,而且是迎着我们而来……”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那又是为什么?” 刘三泰微有惧色地道:“详细的情形不清楚,据说是为张姑娘!” 张菁菁立刻道:“他们要找的是我爹,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三泰一摊手道:“不知道!不过他们倾巢而出!来意显然不善!”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怪事真多,他们走到那里了!” 刘三泰计算了一下道:“她们都是女人,坐着轿子,走得慢一点,也许要明天晚上才能到此地……” 关山月奇道:“怎么!阴山派中都是女的?我以前从来都没听说有这么一家,我恩师当年遍访天下各大门派,也没有提到过她们……” 刘三泰想了一下才道:“阴山派是近十年才建立的,那时独孤前辈已经归隐了,她们其实也不算是一个门派,阴素君的弟子全是她的亲戚,独擅无极剑法,可从不与江湖人打交道,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我因为开着那家客店,经常有些江湖朋友来往,消息比较灵通一点,所以她的女儿阴长华有时会来向我问点事情……” 关山月沉思片刻道:“算了,我们也别睡了,还是连夜赶上去跟她们碰碰头,看看她们是何用意……” 刘三泰嗫嚅地道:“令主能否不跟他们冲突,即使有什么误会,恁我与阴长华有过数面之晤,也许可以解释清楚……否则闹起来,令主也许不在乎,我却惹不起她们!” 关山月笑道:“刘兄这次赶热闹赶出麻烦来了!” 刘三泰苦笑不语,关山月这才说道:“刘兄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只要她们不找我的麻烦,我绝对不会先起头闹事,何况对一批女子逞能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言甫毕,屋门突然被人咚地一脚踢开,一个长身女子当门而立,手按长剑,满脸都是怒色道:“臭男人!你敢看不起女子,出来,本姑娘教训你一番!” 刘三泰回头一看,连忙道:“阴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想……” 那女子长剑一挥道:“刘三泰,你少跟我耍滑头,上次我向你打听姓张的,你推说不知道,现在却带着那姓张的女儿想到阴山去再度生事,告诉你!刚才我是故意着人透给你一个口风,其实我们早来了……” 刘三泰诧然不知所云,张菁菁已经挺身而出道:“你们找我爹干吗?”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少装糊涂,张云竹那老混蛋做的事,你会不知道……” 张菁菁听她一开口就骂及父亲,不禁也生气了,身形朝前急进,伸指就朝她肩上点去,那女子将长剑一摆,反刺她的心窝。 张菁菁在昆仑山经过雪老太太一年的指点,武功已非昔比,反指迎着剑叶弹了出去,叮的一声,荡开长剑,依然回手再度取穴。 那女子的身手也颇高明,百忙中仍能及时闪肩避开,然后怒哼一声道:“好贱人,有本事就跟我来!” 双足一点,穿空而去,张菁菁跟着追了上去,关山月、彭菊人不敢怠慢,连刘三泰也赶忙跟在后面,不过他的身形可慢得多了。 等他赶到一片广场上时,只见张菁菁等三人已被一大圈身穿黑衣,手持长剑的女子围在核心,另外还有四个黑衣女子,年龄较大,一样的手握长剑,双方在僵持着! : 14 004 第 四 章 娇影轻鞭惊俏女 刘三泰见还是把事情闹大了,张着两手扑上前叫道:“各位千万别误会,什么都好说……” 关山月倒没有怎样,一名黑衣妇人已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问道:“长华!这家伙是谁?” 起先与张菁菁交手的哪个女子正是刘三泰所说的阴长华,闻言朝刘三泰鄙夷地望了一眼,然后不住地笑道:“他叫七星刀刘三泰,是凉州城里的地头蛇!” 刘三泰不禁脸上一红,微带怒色道:“阴姑娘!刘某虽不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可也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阴长华摆头不理他,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傲然地道:“滚开!这种场合,那有你讲话的地方!” 语气更是狂傲,刘三泰涵养再好,脸上也挂不住,呛然一声,撤下背上的成名兵器七星刀,迎面一摆,大声道:“你是无极派中的什么人?” 中年妇人抬眼不理,阴长华却冷笑道:“刘三泰!你枉称甘凉道上的地老鼠,连我母亲都不认识……” 刘三泰没想到这中年妇人就是无极派的掌门阴素君,他眼皮虽杂,却没见过阴素君本人,因此怔怔的,把刚才那股盛气勉强压下去,拱拱手道:“原来是阴掌门人,在下虽是无名小卒,然而对贵派并无失礼之处,令媛阴长华姑娘两度驾莅集英客栈,在下竭诚招待,就凭这一点情面,掌门人对在下也不应该说出那种话来……” 阴素君寒眉一挑,沉声道:“我该怎么对你说话?” 声音又尖又利,刘三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呐呐地道:“站在江湖礼数上,掌门人至少也该客气一点……” 阴素君冷笑一声道:“我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对江湖礼数不太熟悉,这么说来,我算是把刘大英雄给得罪了,但不知要如何道歉呢……” 语态更是狂傲不屑,刘三泰就是个泥塑的,也被激起了土性,七星刀一摆叫道:“无极剑派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刘某叫你一声掌门人是尊敬你,你自己不懂得抬举,刘某少不得要请教一番了!” 关山月这时才轻轻一笑道:“刘兄!你方才还劝我不要意气用事,怎么自己反而先发起脾气来了?” 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从刘三泰脖子暴起的粗筋上看来,他的愤怒已到了极点,厉声叫道:“刘某技业虽不精,也是昂藏七尺之躯,怎能受人之辱!” 阴素君脸色一沉,寒着喉咙道:“二妹!这混帐在夸口他有七尺之躯,你去把他削短一点!” 她旁边另一个中年妇人,也是身着黑衣,轻轻地应了一声,蓦而身形移动,行进如风,伸剑猛削刘三泰的双脚! 刘三泰的七星刀上,倒还有几手实学,单刀下撩,当的一声,居然及时挡开她的一剑,不过人却被格退两步。 把妇人一击不中,鼻子里透出一声冷哼,身形再度逼进,刘三泰不容她近身,七星刀已舞开一片光网,将她拦住了! 那妇人手挺长剑,连攻了四五招,俱让刘三泰封了开去,那边阴素君已经怫然发言道: “二妹!若是容那混帐走出十招,你就别再姓阴了!” 那妇人闻言剑势突猛,竟然在刀幕中硬抢进去,剑撩刀锋,另一手倂指如刃,在刘三泰的膝盖上戳了一下。 刘三泰只觉腿上一软,身不由主地跪了下去,那妇人冷笑一声,收剑退到阴素君身旁,阴素君得意地大笑道:“刘大英雄!你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汉,怎么会矮了半截呢?” 刘三泰羞愤难当,横过手中的七星刀就朝颈上抹去,刀光才举,忽然被一阵大力由手中将刀夺了开去,接着后领上被人一把提起,腿弯上拍拍两声,受了两下重击后,立刻恢复行动,回头一看,那救他的人,却是关山月同行的老妇人。 他只知道她叫彭大娘,却不晓得她也有一身功夫,彭菊人将七星刀还给他手中,满脸庄容道:“技不如人无可耻之处,轻易抹脖子可实在不像个大男人所应为!” 刘三泰羞愧无地,接刀在手,低头不语。 彭菊人回转过身,对着那妇人冷冷地道:“江湖人可杀不可辱,你要是砍了他的腿,老婆子无话可说,你如此将他折辱,老婆子可实在看不顺眼!小辈!你报个名过来!” 那妇人见彭菊人轻而易举地解了她独门的点穴手法,心中不禁微惊,因此迟疑着没回答,阴素君已沉声道:“二妹!人家在问话呢!你听见没有?” 那妇人立刻醒觉亮声道:“无极剑门下阴铁君!” 彭菊人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多年未履江湖,想不到么魔小丑都成了气候,你给我照样子跪下去!” 声容俱严,阴铁君又是一震,彭菊人却不容她有回话的余暇,轻轻移身,猛地飘了过去,手指微弹,袭出几缕指风,阴铁君还来不及挥剑迎敌,骤觉腿上一麻,膝下无力正待跪下,阴素君脸寒如水,突然推出一掌。 这一掌并未袭向飘身移去的彭菊人,而是推向阴铁君,将她撞出数尺之远,滚倒下地上,然后才怒声对彭菊人道:“无极门下只有伏尸之烈女,尚无屈膝之鼠辈!” 彭菊人见那阴铁君果已七孔流血而死,不禁大怒道:“你对自己的同胞手足都那样残忍……” 阴素君冷冷地道:“不错!这是我们的家规!而且你别替她难过,她虽死在我的掌下,那笔帐却记在你头上……” 彭菊人怒声道:“自己杀了人,却要别人负责,老婆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规矩,这笔帐你要怎样算法!” 阴素君冷冷地道:“很简单!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 彭菊人怪声大叫道:“好极了!我看你如何叫老婆子抵命……” 阴素君将手一挥,她身旁另两名黑衣妇人挺剑就待出手,张菁菁连忙拦在中间道:“等一下,我们先把话说说清楚!” 彭菊人怒叫道:“有什么好说的,她们有本事,就把老婆子拿去抵帐,否则的话,老婆子非要她们一个个全跪在地下,看看无极剑门中是否有屈膝之人!” 张菁菁柔声道:“大娘!您是否能等一下,她们说我爹做了什么事,我一定要问问清楚!” 彭菊人悻然退过一旁,张菁菁这才对那两名妇人道:“你们也请等一下,我跟你们掌门人把话说清楚之后,大家再动手也还来得及!” 两名妇人望真阴素君,还似在等她的指示,阴素君却怒声道:“没什么好说的!你既是张云竹的女儿,我们就找对人了,你那该杀的老子做下的好事,找你来抵数也是一样!” 张菁菁又气又急,大声叫道:“我爹究竟做了什么事?” 阴素君怒声道:“你是他的女儿,难道会不晓得?” 张菁菁摇头道:“我在一年前就与爹分手了,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 阴素君不信地道:“这话当真?” 张菁菁道:“怎么不真,关大哥在落魂谷中了毒,我送他去就医,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你不信可以问他!” 阴素君转脸对关山月道:“你是明驼令主,说话还可以取信,你敢担保她没骗人吗?” 关山月慨然道:“在下以项上头颅担保张姑娘之言属实,这一年来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未与张老伯见面!” 阴素君怔了一下道:“这就奇怪了,前两天还有人在酒泉城附近看见过张云竹带着一个少女出现,我们才兼程来……” 关山月也不禁一怔道:“前两天我们也在酒泉,也为的是找张老伯,怎么没看见他,会不会看错了?” 阴素君怒声道:“绝不会错,张云竹现在是众矢之的,大家都在找他……”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那也许可能,不过那少女不是张姑娘!” 阴素君沉思片刻,才怒声道:“就算他们父女没在一起,今天找到了他女儿,也不能放过她。父债子偿,她是张云竹的女儿,她就得负责任!” 张菁菁急声道:“我爹究竟做了什么事,使得你们如此恨他!” 阴素君恨声道:“说出来你这个女儿也会感到光荣的,张云竹自从一年前在落魂谷中现身露脸之后,因为他解了大家黄河秋星沙之毒,每个人对他十分感激与尊敬……” 张菁菁笑:“我爹是学医的人,救人是他的责任!” 阴素君冷道:“你再听下去就知道他有多尽责了,自从落魂谷事件之后,他突然失了踪,一直到前两个月,他才突然出现,遍访各大门派,由于他的过去表现,大家自然都很尊敬他接近他,谁知他狼心狗肺,做下许多无耻之事!” 张菁菁怒道:“你胡说,我爹不是那种人!” 阴素君瞪了她一眼道:“你听下去就知道你有一个多好的老子了!” 张菁菁不禁气短了一点道:“我爹到底做了什么事?” 阴素君寒着声音道:“你爹所做的事情,足以使天下人都欲杀而甘心,他在少林寺中,窃取了达摩易筋的秘本,而且用毒手将少林掌门痛禅大师毒成瘫痪聋哑,在武当他偷走了剑诀,将武当掌门天机道长毒死了。至于其他门派中,我尚未与他们取得连络,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不过,从他们对张云竹紧紧追索的情形看来,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张菁菁骤受打击,掩脸失声道:“你胡说!我爹怎会做这种事……” 阴素君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到少林武当去证实一下!” 张菁菁哭着道:“我当然要去……” 关山月却整一整脸色道:“慢着!我与张伯伯相处甚久,知道他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种卑劣之事,再者此事大有疑点,即使真如你所言,受害的门派也不会有这么多,只要两家消息传出后,其他的人有了警觉,怎会继续上当呢?” 阴素君冷笑道:“这就是张云竹厉害之处,他是自东而西,顺着次序过来的,消息流传得不如他的行动快,等到西方的门派得到消息后,他已经到过施下手脚了……” 关山月摇摇头道:“怎么我们一路行来,会一无所知呢?” 阴素君冷笑道:“张云竹所行下的恶事,多半有关各大门派中的秘密,除了一些主要的人物外,大家都不敢把事情宣扬开来,你们当然是打听不到了!” 关山月冷静地问道:“你们无极剑法的经诀也失去了吗?” 阴素君冷笑道:“无极剑法分上下两册,下册为阴家亲戚共习,上册只有八大剑式,却是掌门人不传之秘,谁也无从得知,他当然偷不去!” 关山月连忙道:“那你损失了什么呢?” 阴素君一脸愤色道:“他最后一站便是阴山,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却也曾风闻他的侠踪,所以也竭诚地招待他一番,谁知他……”说到后来,她因愤怒过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菁菁连忙道:“我爹怎么样?” 阴素君猛一咬牙,厉声道:“他……强奸了我的小女儿阴雨华,更将她毒成白痴!” 关山月也是一怔,呆了片刻才道:“这……似乎不太可能吧!张老伯怎会如此……” 阴索君厉声道:“我们无极剑门中全是女人,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我见过少林与武当的门人后,便确定是他了!” 张菁菁失去了理智,大声哭叫道:“你胡说……你胡说……” 阴素君的脸色在月光下现得格外惨白,沉声道:“长华!把你妹妹带过来!” 阴长华一脸悲愤,在人群中牵来一个黑衣少女,容颜十分秀丽,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两眼发直,神情痴呆。 阴素君朝张菁菁怒声道:“你一定也懂得一点医道,不妨看看这是否你父亲的杰作!” 张菁菁擦撑眼泪,走到那少女的身前,将她的眼皮翻开看了一遍,又探了一下她的脉息,然后对彭菊人沉声道:“大娘!请您把冰麝全散给我一粒丸!” 彭菊人脸色沉重地打开包袱,由玉瓶中倒出一颗丸药,张菁菁扳开那少女的牙关塞了进去。 阴素君连忙喝道,“你给她吃什么药?” 彭菊人沉声道:“你放心,绝对不是毒药!” 张菁菁紧张地在那少女身上按摩了一下,然后离开两步等待着,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关山月不禁过来问道:“菁姑娘!你怎么了?” 张菁菁黯然地道:“假若这药能将她救醒过来,那……” 底下的话她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关山月的心随之一沉。什么话都不说,只得默然地站在她身边! 这是一段很难堪的时间! 很久之后,那少女的眼珠渐渐开始转动了,而且喉间发出喃哺的低语声! 张菁菁一声惊呼,双手掩面哭叫道,“关大哥!我没脸再活了……” 关山月心中一阵猛烈狂跳,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 事情已经明白了,那一切都是张云竹所为的,但……这可能吗? 张菁菁哭了半天,突然又抬起头道:“不!我绝不能相信这是我爹……” 关山月也不死心地道,“是的!,我也不相信这是张老伯所为……对了!这女孩子既然已经恢复了神智,我们不妨问问她!” 张菁菁一冲上前,拉住那少女的手叫道:“小妹妹!有一个坏人欺负了你,那是谁?” 阴丽华睁着她茫然的眼睛,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道:“不!他不是坏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要娶我,我要嫁给他……” 阴素君大感意外,也冲上来叫道:“丽华!你疯了……” 张昔菁却发狂地叫道:“小妹妹!告诉我!他是谁?” 阴丽华又茫然地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关山月立刻对阴素君道:“张老伯既是受过你们的款待。她怎会不认识?” 阴素君哼了一声道:“她从来不见外客,自然不会知道!” 张菁菁急忙又拉着阴丽华的手问道:“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阴丽华思索良久,才凄苦地一叹道:“不知道!我忘记了!也许见到他,我会认识他的,他是在黑暗中来找我的,我只能记住他的声音……” 张菁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兴奋地缓缓地道:“也许不是爹……” 阴丽华忽然眼中光采四射,情意无限地娇柔说道:“我还记得他的胡子,那胡子真美啊,软软的,像我的头发一样,拂在我的脸上身上,是那样的温柔……” 张菁菁大叫一声,放开阴丽华,回身就走! 阴素君长剑一伸拦住她的去路喝道:“你都明白了,还想走到哪儿去?” 张菁菁心如刀割,惨声哭叫道:“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爹……” 关山月也连忙上前拉住她道:“菁姑娘……假若你爹真是那样的一个人,你不必找他了!” 张菁菁倔强地摇头道:“不!我要找到他,我会杀死他,然后我再自杀……我不能让他活着!我也不想再活了……” 关山月连忙道:“这是什么话?张老伯……张云竹纵然该杀,也不应由你去杀死他……” 张菁菁哭着道:“不!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他不再是我爹,我也不再是他的女儿了……” 阴素君冷笑一声道:“算了!你别使苦肉计了,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张菁菁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怒声叫道:“滚开!我现在谁都不认了,你别挡着我的路!” 阴素君也怒叫道:“找不到张云竹,我就必须先拿你填命!” 张菁菁怒叫一声,寒光闪闪,已自肩头拔出长剑吼道:“你再拦着我的路,我就要杀人了,现在我一心只想杀人……” 阴素君不等她说下去,长剑已如毒蛇般地扫了过来,张菁菁挺剑迎击。两人立刻交缠恶斗起来! 关山月赤手空拳,无法上前,在一边搓手急叹,只得对彭菊人道,“大娘!您快想个法子阻止她吧!” 彭菊人苦笑道:“她现在连你的话都不听了,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唉!也难怪,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 关山月焦急无策,张菁菁与阴素君交手已近十数招! 阴素君的无极剑空灵玄妙,攻招狠毒,不过她也在气急之下,无法将剑术中的精奥之处使出。 反之张菁菁经雪老太太一年的指点后,武功大进,一枝剑使得有如神出鬼没,抢尽先机,逼得阴素君急得叫道:“大家一起上,把这小贱人剁成肉泥……” 无极剑门中的弟子纷纷持剑围攻,剑气如网般罩向张菁菁! 关山月正想上前帮忙,彭菊人一把拉住他道:“不用了!菁姑娘挡得住的!” 果然张菁菁更狠了,虽然只有一支剑,却使得风雨不透,反而把四周的人逼得险象百出,阴素君更为暴怒,厉声喝道:“大家拚命上,今天阴家就是死光了,也不放过这小贱人!” 张菁菁也怒叫道:“我要放开杀戒了,那是你们逼的……” 阴素君冷笑道:“杀吧!你跟你老子一样,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恶徒!” 张菁菁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剑光猛盛,四下一扫,只听一片呼痛喊叫之声,除了阴素君与有数的几个人外,大部分人都受了伤! 弃剑、伤臂、断腕,残肢…… 阴素君目中火花四射,厉声叫道:“死贱人!我跟你拚了……” 一剑猛刺心窝,势疾无比,连张菁菁削她左耳的招都不顾了,存心要同归于尽,张菁菁身子一侧,已经躲过那一刺,而她的剑势未变! 关山月再也无法坐视,拾起一柄剑冲上去用剑一格,当的一声,总算将剑势架开,救下阴素君一条命。 张菁菁呆了一呆,道:“关大哥!你……你也要杀我?” 关山月庄容道:“不!我不杀你!可是也不能容你杀人!” 张菁菁目中又流下了眼泪,一言不发,冲开阴素君的阻挡,向前急走,关山月正要追上去,彭菊人自后面赶来道:“由她去吧!目前须给她一个人冷静一下,你暂时还是不要见她的好!我会跟着她照顾她的!” 关山月欲待反对,彭菊人又摆手道:“她父亲的事,我听来还是不能相信,最好还是找到张云竹弄弄清楚,你不妨在这件事多费点心!” 说完她紧跟在张菁菁身后去了! 关山月怔在当场,倒是没有追下去。 阴素君一脸怒色走过来道:“姓关的,无极剑阴家从今天起,跟你永远没完……” 关山月一怔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而且刚才还救了你的性命,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 阴素君冷哼一声道:“不错!可是你也救不了她的命,不然的话,我还有一式回手剑,保证可以割破她的喉管,你救了我命,我今天无法再对你寻仇,这笔帐留诸异日,我—定要算算清楚!” 关山月仍是不解道:“就算你和她共归于尽了,作恶的是她父亲,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报仇雪恨也得认清对象!” 阴素君冷笑道:“姓张的毁了我女儿,我就要毁了他的女儿,才算是真正的雪恨,老实告诉你吧!我宁可放过张云竹,也不能放过她的女儿!” 关山月大怒道:“除非你是疯了,才会有那种怪想法!” 阴素君不再理他,只招呼那些未受伤的人,扶起重伤不能行动的人走了。 关山月默然良久,直到刘三泰过来招呼他,才怏怏无力地与他一起离去。 远处有一声鸡啼,天际微泛曙色,启示着漫漫长夜将尽,关山月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漫长的夜! 口口口口 口口 关山月一乘孤骑,踯躅在黄河之畔,不远的地方,就是闻名的风陵古渡,刘三泰找渡船去了,他却被天上的夜月所引,慢慢地策马上堤岸! 惊涛拍岸,浪花四溅,可是被岩石击碎的水沫,仍然回到河床里,等待着下一次的冲击,像周而复始的生命一样! 涛声,给了他太多的感慨,从踏入江湖开始,已经是四年了,虽然这四年中的大部份时间,他都是在养病疗伤中过去的,可是每一次他重入江湖,必定掀起了极大的震动……也使他懂得了更多的生命! 于是他记起诗人苏东坡在赤壁赋诗里的一段警语:“逝者如斯夫,而实未尝往也,盈虚者如波,而卒莫长也……盖将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不能于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则物与我俱为一也。” “这波涛不管它如何汹涌,这流水不管它去向何方,多少年来,黄河并未枯竭,波涛也没有平息,这么多变的黄河,实际上没有变化啊…… 不管明月如何明晦圆缺,多少年来,月亮仍是月亮,并没有增加什么!也没有缺少什么啊!大地万物都没有变,变动得却是其中孳生不息的人群,我关山月若是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一个我产生了,以易变之生命,处不变的世界,我实在应该有一番作为,即使不能青名留标,至少也不能像那浪花一样碎了!便消失了!” 于是他的豪情大发,对着长空皓月,对着滚滚浊流,他真想痛快地仰天长啸一声,来发抒自己的壮怀! 气凝丹田,声如龙吟,他深沉的内力,使得堤岸都起了一阵微微的震动。 胯下的骏马受惊长嘶,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了下来,幸好他身手敏捷,连忙勒住马缰稳住身形,远处却传来刘三泰的痛叫声,与急促的马蹄声。 关山月心中不禁一惊,以为刘三泰遭遇到了什么意外! 这条鲁直的汉子,自从那夜与无极派阴家一会后,就跟定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理由很充分,假若阴家那些娘儿们找上他时,他万万抵敌不过,关山月因事情是由自己与张菁菁引起的,自然无法拒绝他。 而且一路上他像个跟班似的侍候自己,倒得了不少方便,关山月渐渐觉得少不了他了,所以听见他的惊喊之后,立刻催马赶上去! 走没多远,就见一匹空马飞奔而来,正是刘三泰的坐骑,关山月见刘三泰没在马背上,心中更是吃惊,连忙拉住那匹空马飞快地往回赶去! 又走了一阵,只见刘三泰挥着空拳,与一个在马上的女子扑打着,那女子穿着一身红衣,手挥长鞭,没头没脸地对准刘三泰抽去!刘三泰伸手要去抓她的鞭子,却没有一次抓得着,而且头上,脸上已挨了不少重鞭,这可以从条条血痕与身上的破袄上看出来! 关山月见状自是无法坐视,拍马上前怒喝道:“住手!” 这一声如春雷乍响,那女子果然住了手,刘三泰却急叫道:“令主!您别管,我非跟这臭娘们拚个死活不可……” 话刚说完,脸上啪地又着了一鞭,接着是那女子怒斥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打烂你这张嘴!” 这一鞭比较重一点,刘三泰的脸颊上立添一道血痕,急怒更甚,厉声高吼道:“老子非骂不可,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臭娘们!臭……” 那女子神色一变,尖声叱道:“你可是自己在找死!” 长鞭一抖,又待挥出,关山月己赶到他们中间,女子长鞭挥下,发现了关山月,忙抖手撤回鞭叫道:“你走开,我要打得他不敢骂人为止!” 关山月沉声道:“他骂人固然不对,可是你随便动鞭子打人,也未免太过份一点!” 女子眼睛一瞪道:“叫你走开听见没有?你再不让的话,我连你一起打了!” 刘三泰跳起脚来叫骂道:“臭娘们,你要是能打到令主一鞭,我就服你了!” 女子哼了一声,长鞭刷地抽下,直取关山月的颈上! 关山月嘴含微笑,也不闪躲,伸手就去抓她的鞭梢,用的是分光捕影的手法,本来以为万元一失的,谁知他刚将鞭梢握入手中,那女郎轻轻一抖手,鞭梢立刻像一条活泼小蛇般,在他的掌握中滑脱了出来! 这一来双方都是一震,那女郎诧异程度尤较关山月厉害,轻轻地一哼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关山月尚未答话,一旁的刘三泰已抢先叫道:“臭娘们,你连名震宇内的明驼令主都不认识,还跑什么江湖!” 那女郎一瞪:“谁说我是江湖人……” 刘三泰好似被她打得十分疼痛,气呼呼地道:“瞧你一身打扮,不是跑马解的就是耍坛子的,还不是江湖人……” 北方有许多末流江湖卖艺的,多半是表演马上的骑术与杂耍,叫做跑马解,再者就是仰卧地上,双脚朝天举起,玩弄一只大瓦坛,这些玩意的表演者,也多半是一些略具姿色的女子,售技半售色藉以糊口。 刘三泰这几句话,原是骂人的意思,不想那女郎反而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叫跑马解与耍坛子的?”刘三泰不禁咽了一口气,不知道她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片刻才道:“你既然知道江湖人三个字,便不该不懂……” 那女郎掀掀鼻子笑笑道:“我的确不懂,江湖人三个字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说江湖中没有一个好人,所以严格禁止我与江湖人来往,你们都是江湖人吗?” 刘三泰不禁怒道:“你娘简直不是东西,她凭什么敢说江湖中没有好人!” 那女郎脸色—沉,挥鞭又朝刘三泰抽去,口中还是怒叫道:“你敢骂我娘!你当真不要命了!” 关山月轻叱一声,挥掌又朝她的长鞭上切去,一方面替刘三泰解围,一方面想夺下她的鞭子! 然而那女郎用招十分滑溜,身子在马上一扭,躲开了关山月的掌势,手腕不改原先的姿势,仍取刘三泰。“啪!”刘三泰措手不及,腰上又着了一下重的,鞭连打带取穴,竟然将他拖倒在地,无法动弹!关山月这次也真的发怒了,旋身跳下了喝骂道:“你下来,我要好好地教训你一番!” 那女郎也鼓着眼睛道:“我不是怕你,而是记住我娘的吩咐,无缘无故,不准与别人冲突,你要是骂我一句,我就给你一顿好打!” 关山月倒不禁一怔,觉得这女郎颇为奇怪,乃笑笑道:“那么我这个朋友也是先骂了你才挨你的打了!” 女郎气鼓着眼睛道:“当然!至少我不会先动手打人!” 关山月微笑着过去将刘三泰提了起来,连用五六种解穴手法,也未能将他腰间的点穴解开。那女郎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娘独创的手法,你解不开的,假如你肯担保他不再骂人,我就替他把穴道解了,否则我就罚他软瘫一辈子。” 关山月微愤地道:“只为了他骂了你几句,你就用如此重手法对付人吗?” 女郎冷笑道:“他骂我没关系,可不该骂我娘,幸亏是给我听见了,要是被我娘听见了,立刻要他的命!” 关山月怒声道:“骂一句就要人家的命!你娘简直是个杀人的魔王!” 他以为说了这一句话后,那女郎一定会出手向他攻击的,所以立刻凝神戒备,谁知那女郎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对娘虽然不敬,然而说的是事实,倒不能算骂她!” 关山月大出意外,怔了一怔,才道:“你娘真是杀人魔王?” 女郎摇头:“自然不是了,我从来就没有见她杀过人,因为我家里也没有人敢骂她,只是她自称血罗刹,顾名思议,与杀人魔王差不多!” 关山月吁了一口气,搜索枯肠,开始想血罗刹这个名字,可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记不得武林中有这么一个女人…… 女郎这时又催促道:“喂!你赶快决定,再过一会儿,他的穴道闭死了,连我也解不开的了!” 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吧!我担保他不再骂你娘就是!” 女郎紧接着道:“也不准再骂我!”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不再骂你!” 女郎笑了起来,长鞭一抖,刘三泰身上又吃了一鞭,却将他打得恢复了行动,他方才穴道受制,耳目都还管用,见关山月都无法制止她的出手,果然吓得不敢再骂了! 关山月见刘三泰能动了,立刻问道:“刘兄!你们是怎么冲突起来的!” 女郎不悦地道:“我已经解开他的穴道了,你还追问什么?” 关山月庄容道:“不然!我一定要追问明白,假若其曲在你,我一定要跟你决斗一场,警告你以后不得挟技凌人!” 女郎哼哼冷笑道:“假如是他的错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你已经打过他了……” 女郎长眉一挑,似将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道:“我倒不是怕你,可是也不愿担上无故欺人的罪名,你问他自己好了!” 刘三泰嗫嚅片刻道:“在下到风陵渡口,好容易才找到一只渡船答应赶夜渡过黄河,于是我骑马来找令主,刚到此地,忽然听见有人长啸,马儿受了惊,恰好撞到她的马上……” 女郎冷冷地道,“就是这么简单吗?”刘三泰怒道:“当然了,我还招呼你让开,可是你不由分说就抽了我一鞭,将我从马上打到地下来,马也惊跑了!” 女郎哼了一声道:“总算你还能记得清楚!你是怎么打招呼的?” 刘三泰嗫嚅着不作声,那女郎又怒声道:“你不敢说了吧!我替你说出来好了,你叫的是‘臭婆娘!滚开!’就凭这—句话,你那一鞭子挨得不算冤枉吧!” 刘三泰凝视着怒目,可不敢发作,闷着嘴生气! 关山月见内情已明,乃笑笑道:“这是江湖人的口头掸,并无存心骂你的意思!” 女郎怒目一瞪道:“口头掸也不能随便对人叫臭婆娘,难怪我娘说江湖上没有好人!” 关山月此时知道这女郎的确是末履江湖,可是她却产生了绝大的兴趣,只是这种兴趣并不是那种男人对漂亮少女的兴趣! 第一,他发现少女的鞭很怪,七星刀刘三泰武功虽不很高,至少也是河洛道上成名的人物,却在她的鞭下吃尽了苦头! 其次,他自己也曾用了分光捕影的上乘手法,却无法捉住这女郎的鞭子,她脱鞭时所用的手法,尤为邪门。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女的母亲,血罗刹之名从无人知,不过从她调教出来的这个女儿看来,她应该也是一个武林高手,而且她很恨江湖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要想得知这血罗刹的底细,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将这女郎打一顿,他揣摸一下自己的能力,大概还制得了她,打了小的,引出老的,不怕那血罗刹不出头!动手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可以说是替刘三泰出头! 不过,对一个陌不相识无怨无仇的女孩子耍狠,实在太不像个男子汉所为了,因此,他放弃了那个念头,采用了第二个方法! 这女郎既不是闯荡江湖,她一定居此不远,还是跟她好好谈一下,乘机探探那个血罗刹的底细吧,因此他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也是江湖人,可没有开口就骂人,而且刚才你用鞭子打我,我也没有还手,因此你也认为我是坏人吗?” 女郎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想打你,我叫你让开你不肯听!” 关山月笑道:“你要打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看着朋友挨打!” 女郎一眨眼道:“所以你要替他挨打?” 关山月见她的谈吐很幼稚天真,遂也笑着道:“岂只是挨打,有时为了朋友,断头流血也在所不惜!” 女郎诧然道:“为什么?” 关山月爽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这就是江湖人之间的道义,江湖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不管是好人与坏人,都有这种道义,否则,他就不配成为江湖人了!” 女郎释然—笑道:“如此说来,江湖人的生活倒是很有意思的!” 关山月笑道:“不错,江湖人邀游四海,到处结交一些知心同志的朋友,打不平,除不义,游侠人间……” 女郎不禁神往道:“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我娘对江湖人的看法可不是这样的!” 关山月笑问道:“令堂对江湖人作何看法?” 女郎想了一下道:“娘说江湖上尽是些奸诈之徒,争名夺利,处处陷阱,整天都是在仇恨纠纷里追逐缠绕,江湖人的生命朝不保夕……” 关山月笑笑道:“令堂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她指的是一些江湖败类而言,江湖生活有苦有乐,要看你走的哪一条路!你若走上邪路,自然处处结仇,苦多于乐了……” 女郎突然问道:“你走的是哪一条路呢?” 关山月不禁一怔,对这个问题感到很难答覆,良久才道:“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无法回答这句话,他们只能照着自己心里想走的路走去,却要留给人家去评定!唯有苦乐自知!” 女郎又问道:“你在江湖生活中,是苦还是乐呢!” 关山月轻叹一声道:“一个真正的江湖游侠是没有快乐的,他的一生只是在追逐快乐而备受痛苦,范文正公曾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是圣哲的胸怀,也是江湖人所追求的境界!” 女郎似乎懂了,又似乎不太懂,不过已不再追问了,片刻又道:“刚才那人说你叫明驼令主,难道那是你的名字吗?” 关山月摇头笑道:“不!明驼令主是我行走江湖的表记,明驼令主是我在江湖上的身份,我的真姓名叫关山月,万里关山,一轮明月!” 女郎将万里关山,一轮明月,念了两遍,露出神往之态道:“好!真好!你在江湖上很出名的吗?”关山月笑笑道:“略有虚名而已!” 女郎又问道:“那你也有许多朋友了!” 关山月摇头:“没有!明驼令主是寂寞的,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万里江山一孤骑,天地为家身似寄!昨日扬鞭长安市,今宵弹剑易水西……” 女郎轻吁了一声道:“太美了,我一向就向往这种生活,将来我若是做江湖人的话,一定也要像你这个样子,只可惜我娘不许我这么做!” 关山月连忙道:“你还是听令堂的话,不要做江湖人的好,莽莽江湖虽大,却不是一个女孩子归宿,入江湖易,退出江湖就难了!” 女郎倔强地道:“不!娘不许我做江湖人,我非做不可,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些江湖人,他们多半是些草包,只会欺负女孩子,有些人还对我胡说八道,结果……” 关山月笑笑道:“结果你杀了他们?” 女郎笑笑道:“没有!娘不许我随便杀人,结果被我一阵鞭子打得抱头而逃!” 关山月也微微一笑道:“姑娘的鞭法的确高明,请问姑娘孤身一人,在此地作什么?” 女郎微一笑道:“我姓乐,我叫乐小虹。昨天到我姨丈家中去拜寿,现在想赶回去,我家就在黄河对面……” 关山月连忙道:“夜间寻渡不易,我们已经找到一条渡船,乐姑娘何妨跟我们一起过河去!” 乐小虹高兴地道:“那可太好了!我家的房子很大,你们过了河之后,要是没有地方住,可以到我家去!” 关山月笑着道:“好倒是好,只是令堂不喜欢江湖人,恐怕对我们不会欢迎!” 女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娘假若知道你能接住我的灵蛇鞭法,会很乐于接待你的,她曾经说过天下绝没有人能躲得过我的长鞭,我一定要带你去见她!”刘三泰见他们居然谈成相识了,抚着痛脸过来道:“令主!多一事不如少—事。你还有大散关之约呢!” 关山月摆摆手笑道:“我知道!时间很长呢,我不会耽误的!” 刘三泰没有办法,只得牵马走在前面,关山月与乐小虹策马相随,不一会来到码头,果有一艘大船定泊相候,操舟的是个老头子,因为等了很久已在船头睡着了,刘三泰将他唤醒,三人牵马登舟,老船夫用橹一点岸石,船就冲进黄河的浊流中了。 三个人在船上都没有说话,刘三泰因为被那女子打得浑身发疼,看样子关山月是不会代他出气了,蹲在一旁干生气。 关山月凭舟远眺,心中一直在盘算着见那到血罗刹之后,应该说些什么话。 乐小虹则颇不耐寂寞,因为找不到谈话的对象,—个人在船头上哼着歌儿,十足是个天真未脱的女孩子。 走了一阵,船到河心,两边都是黑茫茫的不见堤岸,乐小虹忽然有所警觉道:“喂!船家!你是怎么走的。船怎么越走越慢了!照你这种走法,什么时候能渡河!” 这一叫将关山月与刘三泰都惊动了,连忙放眼看时,只见那老船夫虽在一橹橹地摇着,船却未见移动,只有河水在船下缓缓地流着! 关山月更看出蹊跷来了,他们现在是渡河,应该横河而行才对,可是现在船身与流水平行,变成逆水而上了! 那老船夫在船尾轻咳一声道:“不错,照现在这种走法,一辈子也渡不了河,因为各位的船钱还没有付!” 关山月微怒道:“还没有到渡头,哪有先付钱的道理?” 老船夫漫不在乎地道:“话虽不错,可是你们都骑着马,要是到了渡头,你们一上马,我连追都没有办法,找谁要钱去!” 关山月怒声喝道:“你看我们是那种无赖的人吗?” 老船夫笑笑道:“这可很难说,老头子上当不止一次了,三位还是请先付钱吧!” 关山月本待发作,可是想想他那么大的年纪,这层顾虑也有道理,也许以前的确有些人欺负他老迈而作出那种事情,遂耐着性子道:“好吧!多少钱?”老船夫一伸手道:“每人二千两银子,一共六千!” 三个人一听都几乎跳了起来,照目前的生活程度,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几石米,这老船夫开口就要六千两,简直是形同勒索了! 刘三泰第一个忍不住叫道:“胡说!你这条破船也不过值十两银子,我看你是穷疯了!” 老船夫将手一松,干脆不摇了,哼声道:“你叫船的时候,并没有谈好价钱,自然是由我开价了,你说得不错,我老头子孤苦一生,这是一辈子的第一趟生意,当然要把下半辈子的吃喝玩乐都算在里面!” 刘三泰怒道:“放屁!看你这把年纪,你就是整天都泡在好酒肥肉里,也花不了六千两银子!” 老船夫淡淡一笑道:“人生一世,不能先图吃喝、老头子孤苦零仃,死后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我得了六千两银子,先娶个媳妇,等她生下儿子时,还得供他读书,图功名,也好让老头子死后圆个荣耀算起来六千两银子还不够使呢!” 刘三泰听他简直在痴人说梦,正想跳过去跟他理论,关山月却神色平静地道:“老丈说得不错,我们上船之前既未议价。自然由老丈决定渡资,不过我们出门人身总不会带着那么多的现银……” 老船夫不等他说完,立刻抢着道:“不要紧!你身上还带着大珍珠呢!一颗可抵万金,付船钱足够了!”关山月笑笑道:“老丈的眼光真厉害,我正想用珍珠作抵,你拿去吧!” 说着在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果然是许多晶光闪烁的明珠,他掂起一粒递了过去,老船夫伸手就接,关山月翻腕就朝他的脉门上扣了过去,出势极速! 谁知那老船夫如同未觉,敞开脉门由他扣个结实,另一只手却轻而举地将那珠子拿了过去! 关山月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劲力暗送,那老船夫却如同未觉,笑嘻嘻把珍珠映在月光下照了—照道:“不错!真是好东西,老头子一生从来就没摸过这种宝贝。公子爷!你可真大方,脱手就是万金明珠,只是老头子却拿不出四千两银子来找给你呢!” 关山月已运足了十成劲道,而那老船夫的脉门上却若柔无物,将他的劲力化解无形,不禁心头大震,连忙放开了手指道:“算了!不用找了,一并奉赠老丈吧!” 刘三泰也看出不对了,骇然不敢作声,想想这一段日子的经历,简直是无法相信,自己在凉州城开着集英客栈的时候,十几年来,尽是遇见一些三脚猫脚色,跟着关山月不到十天却是怪事迭生。 先是被无极派的阴铁君点倒了,人家是成了名的剑派,说得过去,接着被这个叫乐小虹的女孩子鞭打了一顿,已经倒足了霉,更没想到巧无不巧地雇上这么一只怪船,遇上这么一个怪老家伙,真邪门透了顶! 那老船夫听了关山月的话后,却是一整脸色道:“不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六千两渡河费是我该得的,除此以外,分文也不能多拿,老头子总得想个方法找给你!” 关山月此时正在暗中动脑筋,从那老船夫手中开口讨价,他已判断这老者绝非常人,但是没想到会如此高明,但不知他如此戏弄,是何居心。 老船夫想了半天,突然长眉一掀道:“有了,公子爷,你刚才摸了一把我的手,那四千两银子就算一摸之资吧!” 关山月脸上一阵发热,觉得这老家伙简直是缺德到了家,占尽了便宜,还要口头不饶人,因此冷哼了一声道:“听任老丈怎么办吧!” 老船夫高兴地将珍珠藏入怀中笑道:“这一来我就受之无愧了,古来许多美人一笑值千金,老头子的手却一摸四千金,这生意真是大有可为,公子爷!你还要不要摸两把!” 关山月愤从中来,觉得这家伙太过份了,正待发作,那乐小虹已笑吟吟地道:“要!船家,我也想摸你一下,要多少银子呢?” 关山月见她带着一脸顽皮的笑容走了过来,知道她也看出老船夫的不凡,要过来碰一下,本来想出声阻拦的,但是心念一转,又忍住了,冷眼旁观,静待发展。 老船夫对她望了一眼笑道:“老头子今认夜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几根老骨头忽然值钱起来了,先是有人肯出四千两银子摸一把,现在又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要出钱摸上一摸……” 乐小虹的脸罩着一片怒色道:“别废话了,你说要多少银子吧!” 老船夫哈哈一笑道:“得你纤纤玉手一触,虽死无憾,怎么还好意思要钱呢,免费奉送!” 乐小虹脸上怒色忽消,嫣然一笑道:“那就谢谢了!” 话说得温柔,手下可毫不留情,呼的一声长鞭挟着无比劲风,对准他腕上掠过去,迅速异常。 老船夫神色忽变,连忙抽手要躲,却已不及,鞭梢像蛇一般地卷上他的手腕,老船夫单臂朝外一振,想摔脱开去。 可是乐小虹好似猜透了他的心意,就着他一振之势,长鞭跟着一抖,化开他抖动的劲道,依然缠在他手上。 老船夫大叫一声,猛地一掌推了过来,关山月一直在注视着变化,见状身不由己地也推出一掌,迎了上去。 在关山月的想法中,这老船夫身手非凡,所以一掌虽用足了全力,仍不一定有把握能挡得了。掌力才发,身形已闪了开去。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那老船夫的掌劲似乎稀松平常,竟被他一掌推出老远,凌空跌下黄河的浊浪之中。 乐小虹的长鞭仍未松开,身子被带得往前一冲,几乎要跟下去,关山月眼明手更快,抢上去拦腰一把抱住。 老船夫的身子激起无数水花,扑通一声,没入水中! 乐小虹因为适时得到关山月抱住,纤手一振,不但抽回长鞭,也保住了自己没跟着跌下黄河。 船身受此巨震,不住地幌动着,船上的马匹受惊不止,扑通扑通两声响,关山月与刘三泰的马匹都自动地向水中跳了下去,只有乐小虹那匹红色骏马,仍屹立不动地站在船上! 船慢慢地恢复了稳定,关山月也把怀中人儿放开了,他自己倒无所谓,乐小虹却羞得满面通红,讷讷地道:“谢谢你,关……”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我岁数比你大,你叫我关大哥好了!” 乐小虹居然有点忸怩,轻轻地叫一声:“关大哥,谢谢你!” 关山月毫无所动正待说话,突见水花一冒,那老船夫已从水里冒了出来,攀在一头马的背上叫道:“喂!使鞭的小姑娘,乐衡君是你什么人?” 乐小虹立刻道:“是我娘。你问她干嘛?” 老船夫厉声叫道:“好!我终于找到她了,你们住在哪里?” 乐小虹毫不考虑地道:“对岸五里地的夕阳别庄,你一问就知道了!” 老船夫厉声叫道:“你回去告诉她,明天午后。我专程往访!” 乐小虹也大声道:“湖诲异叟,你最好后天再来,不但是我娘,连我姨姨也在等你,到时候大家把问题一起解决掉!” 老船夫呆了一呆才道:“也好!后天正午,我一定到,你叫她们准备着!”说完,他开始骑上马背,顺着水冲走了。 关山月倒是大觉意外,连忙问道:“乐姑娘!你认识这老头儿?” 乐小虹摇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他,可是他叫出我娘的名字后,我就知道是他,听娘说他是个很坏的人,而且还是我们的大仇人,娘跟姨姨、姨丈一直就在等他找上门来!” 关山月颇感新奇地道:“他跟府上究竟有什么冤仇呢?” 乐小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从我懂人事开始,娘就告诉我这么一回事,要我注意这样一个人,同时更教了我一手专门治他的鞭法!” 关山月连忙问道:“就是姑娘刚才用的那—招吗?” 乐小虹得意地点点头笑道:“要是他先不中了我一鞭,你就不会感到如此轻松了!” 关山月微惊道:“姑娘这话是如何说法?” 乐小虹伸出手中的长鞭,在握柄上微一用劲,鞭梢上突然吐出两枚小黑刺,一探即缩,迅速无比,若不是她故意展示,即使是被刺中了,也无从发觉。 她一连展示几次,直等关山月与刘三泰看清楚了,才得意地笑道:“娘说这老家伙专擅先天混元云絮气功,使得全身像棉线一般,任何力量都伤不了他,娘怕我万一碰上了他吃亏,特别研究了这一条软鞭对付他,二十年前,他就败在这一刺之下,今天又吃了一个亏,只怕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呢?” 关山月脸色微动道:“姑娘这鞭刺上可曾含毒?”乐小虹略感不悦道:“我这灵蛇鞭法,怎么会含毒呢?那岂不成了毒蛇鞭法了?” 关山月道:“既不含毒,那老儿中鞭之后,怎会功力大减呢?” 乐小虹笑道:“我这鞭上的灵蛇刺长约一寸,刺进脉门之后,刚好通着他的气穴,自然使他的力全宣泄而微弱了……” 关山月一怔:“气穴怎会在腕间脉门上的?” 乐小虹道:“这正是他的特异之处,换了别人的话……” 刘三泰接着道:“换了别人就没有用了!” 乐小虹横他一眼道:“换了别人连命都没有了,谁的脉门要穴经得起一刺?而且还是在疏然无备情形下挨上一刺!所以我娘只准我对他使用!” 刘三泰一伸舌头,心中暗惊,深幸刚才没有太惹她生气,否则她火上来了,不管三七廿一的来上一下,自己就是死了也成个糊涂鬼…… 关山月却微微一笑道:“令堂虽然称号甚凶,其实从她的心性看来,却是个极为善良的人。” 乐小虹笑道:“我也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起一个凶号,还有我姨姨也是一样,娘叫血罗刹,她叫白骨魔神,听起都令人不舒服的!” 关山月又是一怔,心想又是一个怪人,从血罗剃,湖海异叟到白骨魔神,这些名字从未听闻,却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远甚于目下一般高手,这般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他们有着这么高明的武功,怎会隐忍住不在江湖上炫露,而自囚于一个很狭窄的恩仇圈子里面…… “我一定要把这内情探访出来,也许也是一件足以震荡江湖的大新闻…… 心中暗念,表面上却淡淡地问道:“令堂既不在江湖行走,取这个外号有什么用?” 乐小虹摇摇头道:“不晓得,娘与姨姨、姨丈都是外号互相称呼而不叫本名,也许是为着叫起来别有风味吧……对了,我姨丈叫丑山神,其实他一点也不丑,而且还很漂亮!” 关山月心想这又是一个怪名字,这些人一定别有隐情,绝不会是乐小虹所说的那个原因。 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还没有请教乐姑娘的令尊,他一定也是个隐名奇人吧!” 乐小虹忽然脸色一变道:“我没有父亲!” 关山月奇道:“人都有父母的……” 乐小虹急忙道:“我就是没有,娘这样告诉我,我也必须相信,每当我问起这件事,就得捱一场好骂,因此你见了我娘,千万别提到这件事!” 关山月的心中已多了一层疑困,可是他不再提什么问题了,因为他知道在乐小虹身上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这女郎胸无城府,即使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也毫无隐瞒地把一切都吐露出来,难怪她的母亲不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 这时稍随逝水,已经流出很远,幸好刘三泰懂得操舟,遂由他把橹,将木船渡过了广浊的黄河,却已是天色大光了! 弃舟登岸,刘三泰比关山月还要心急,连忙问道:“乐姑娘,府上在哪里?” 他从昨夜的那场经历与谈话中,隐约已经猜测到这又是一场大热闹,所以将乐小虹给他的那顿鞭子都忘记了。 乐小虹一认周围环境,道:“现在离家可远了,你们的马又丢了,怎么走法呢!” 关山月笑笑道:“不要紧,你骑马走好了,我们跑着跟!” 乐小虹拍拍她那匹红色的大马道:“你们要想用腿跟它赛跑可是打错了算盘,它一放开脚来,连风都追不上,我娘说它是大宛名种,世界上难得有几匹……” 关山月生长大漠,对马自是认识得很深,知道这匹马的确是举世难求的名驹,所以昨夜在船上那等惊险,自己两匹马都惊走了,它却仍屹立不动!” 刘三泰双手一摊道:“那可怎么办,总不能三个人骑一匹呀!” 乐小虹黛眉一掀笑道:“怎么不能,只要坐得下,十个人它也载得动!” 关山月想想别无良策,只得同意了,他据鞍控缰,刘三泰坐在后面,乐小虹则干脆站在马股上,大红马泼开四蹄,像旋风一般地去了! 不消多少时间,他们已远远地抛开了行人惊奇的注视,折入一条黄泥铺就的平路,绿树隐隐中,可以看见一片屋舍! 乐小虹指着前面欢叫道:“瞧!那就是我的家夕阳山庄!” 马到庄前时,倏然收蹄,一个面貌冷峻的中年妇人迎门而立,乐小虹跳下来,扑奔那妇人的身前叫道:“娘!我带了两个人来家,他叫关山月……” 关山月立刻也下了马,拱了拱手道:“您可是血罗刹乐衡君前辈!” 那妇人冷冷地摔开了乐小虹的手,厉声道:“小虹!进去,你怎么会随便把陌生人往家里带,而且还是个江湖人……” 乐小虹对母亲的态度略感意外,马上又叫道:“娘,关大哥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他的本事很大,接得住我的灵蛇鞭!” 妇人脸色微微一动,哦了一声,开始以竣厉的眼光打量关山月,片刻之后,才以冷冷的声音道:“很好!你能接下小虹的灵蛇鞭,大概是想进一步来找我较量的!” 关山月连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只是在令嫒口中,得知前辈是一位武林潜隐高人,特来拜访一番!” 妇人冷冷地道:“那可不敢当,我们在此地安居,向不与江湖人交往,台端若是没有其他见教,请恕我不多奉陪了!” 她这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倒使得关山月不知如何措词了,妇人说完话后,立刻回身准备进庄,乐小虹大感意外叫道。“娘!你不能这样对他们,他们是我邀请来的!” 妇人怒斥道:“小虹!你简直胡闹,我再三告诫,不准你与江湖人接触,你反而把人带到家里来了,看来我非得好好管你才行!” 乐小虹急叫道:“娘!关大哥不是普通江湖人,他的名气很大,他是明驼令主!” 她根本不知道明驼令主四个字的含意,只是一急之下,脱口说了出来,孰料那妇人居然被这四个字吸引住了,猛地回身道:“明驼令主不是独孤明吗?怎么会换了你这小伙子!” 关山月心中一动,暗忖恩师并来说起过这个人,她怎么倒反面会认识恩师!略加思索后才回答道:“恩师已然仙逝,遣命由晚辈接任明驼令……” 妇人冷冷一笑道:“独孤明会死?小伙子,你扯谎的对象找错了!” 关山月又是一惊,暗想恩师身死之事,先有彭菊人表示不信,现在又冒出一个血罗刹来。 她们当年跟恩师一定见过面…… 迟疑片刻,他才慎重地回答道:“前辈怎知恩师未死……” 妇人冷笑道:“知道就是知道,无须你说明理由,他若是真的死了,我还会比你先得到信,他既将明驼令交给你了,一定是到那个地方去了!” 关山月一听她居然与彭菊人一样,对孤独明的去处了如指掌,连忙问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妇人冷笑道:“他没有对你说?” 关山月诚恳地道:“晚辈确实不知……” 妇人点点头道:“我想你不会知道,独孤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告诉你……罢了!你既是独孤明的传人,我倒是破格可以接待你一下,进来吧!” 乐小虹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可是她见母亲已经答应招待关山月,立刻高兴起来,笑着道:“娘!这一次真好,不但遇上了关大哥,连你最担心的那个人也碰上了,在黄河里我给了他一鞭,关大哥再补了一掌,把他给打下黄河去了!” 妇人脸色大变,急忙问道:“什么!你昨夜遇上湖海异叟了,他怎么样……” 乐小虹笑笑道:“你跟姨姨把他说得那么了不起,照我看来简直是个大饭桶!” 妇人急道:“别废话,快说以后的经过怎么样,他总不会掉下黄河就淹死了!” 乐小虹笑着道:“那倒是没有,他在水里冒出头来,一口就叫出了你的名字,我也才知道是他,于是就照着你的话对他说了,他本来说今天午后要来……” 妇人更急道:“那怎么行呢!白骨他们不在,我一个人抵敌不了!” 乐小虹大笑道:“我知道了,所以改约他明天中午,还来得及通知姨姨他们,其实这也是多余的,有我跟关大哥就够了……” 妇人将眼一蹬喝道:“你懂得什么,还不快骑大红再跑一趟,把白骨跟丑山神叫来!” 乐小虹噘着嘴道:“人家刚回来,又要差遣我跑腿,庄里的人多得很,另外叫个人不行吗?” 妇人尚未答话,突然天际响起了一片悦耳的鸽铃,十几头银翼健鸽振翅飞来在他们的顶上盘旋着。 乐小虹拍手笑跳道:“不用去了,阿姨他们自己来了……” : 14 005 第 五 章 多少往事多少梦 一片疑云一片愁 那群白鸽在天空中飞翔了一阵子,接着其中的—头双翅一收,像堕石般地向下直泻,乐小虹连忙伸出长鞭叫道:“白羽!到我这里来!” 白鸽似乎听懂人言,乖乖地停在她的鞭杆上,乐小虹从它的腿筒中掏出一张小纸条,迫不及待地先念了起来:“仇踪已现,妹等即至!”念完之后,他把纸条交给母亲。道:“姨姨他们也知道了!” 乐衡君接过纸条,审视了一下,证明乐小虹所念无误这才向关山月道:“妾身与令师故交颇厚,本该对你招待一番,现在恰好遇上事故,只有对你抱歉了……” 关山月虽然知道这些武林异人的生性十分乖僻,绝对不容人插手管他们的事,可是他对恩师的行踪早就心存疑念,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释疑的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呢?所以他立刻表示得慨然地道:“前辈既与家师是旧交,前辈有事,晚辈多少也该尽点力量!” 乐衡君微微一笑道:“你倒跟独孤明年青的时候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不过,这件事你可帮不上忙!” 关山月不信地道:“前辈不是要对付那个叫湖海异叟的老头子吗?” 乐衡君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我说你帮不上忙,那老家伙不好惹,功夫也十分怪异,与一般武学大相迥异……” 乐小虹似乎也不愿意关山月离去,连忙道:“娘!关大哥的功夫俊得很,那老家伙就是被他一掌打下河去的!” 乐衡君微笑道:“那恐怕是在你施展灵蛇鞭中的刺牙之后吧!” 关山月听了不禁脸上一红,他已经由扣脉法制住那老者的脉门,却是一点功效都没有,后来一掌将老者震下黄河,的确坯是灵蛇鞭之故,因此迟疑片刻,才诚恳地道:“晚辈技疏才浅,的确无法替前辈尽多少力,不过像前辈们这种名家相对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请前辈容晚辈等见识一下!” 乐衡君思索有倾,才笑笑道:“也罢,看在令师的份上,我无法拒绝你的要求,不过到时候千万别多事替自己找麻烦!” 关山月见她答应了,乃高兴地道:“晚辈一定遵命只作壁上观!” 乐衡君却神色庄重地道:“你不要说得轻松,这事必须严格遵守,而且还要相当耐住,那老家伙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你还得控制自己不理他的故意找麻烦!” 关山月一怔道:“他会故意找麻烦吗?” 乐衡君笑道:“他知道你是独孤明的传人时,一定会那样子的,他与令师所结的梁子,比我们还探呢!” 关山月奇道:“怎么师父从未道及过……” 乐衡君一笑道:“独孤明当然不会说的,否则……”说到这儿,她忽然警觉地收住口,改变话题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不理他就行了,这老家伙有个毛病,只要你不被他激怒,不主动向他挑战,他便无法对你出手!” 关山月有点不服气了,傲然道:“假若晚辈受不了他的挑逗呢!” 乐衡君神色一正道:“那他就会像你的影子一样,整天跟你着你,缠得你永无宁日,除非你能将他杀死了……不过那是不可能事!” 乐小虹不解地道:“为什么!他是个杀不死的人吗?” 乐衡君点头道:“不错!他学的功夫与我们不同,用我们所会的武功,绝对杀不死!” 关山月立表同感地道:“是的!晚辈曾经用内力震他的脉门,对他却似全无影响……” 乐小虹惊道:“那我们跟他交手不是太吃亏了,我们杀不了他,他却……” 乐衡君立刻道:“他也不会杀死我们,因为他那种怪功夫,只能缠得人不胜其扰,却无法杀人,所以,我们当年封神榜,将他列为第一号头痛人物……” 关山月连忙问道:“什么是封神榜?” 乐衡君神色微变,赶紧道:“别问了,我不能再说了,就是现在我也说得太多,以后你们见了任何人,千万可别再提什么封神榜!” 关山月知道她不会再说下去了,心中却充满了疑问,尤其是关于封神榜这个名词,那一定是件武林的绝大奥秘,跟师父,跟彭菊人,跟目前这个叫做血罗刹的妇人,跟那个即将来到的白骨魔神,丑山神,以及那个湖海异叟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忽然他心中掠起一道明光,不自禁念出口道:“江上飞黄鹤,湖畔居散仙!” 乐衡君闻言脸色一变,连问道:“什么?独孤明告诉你他是黄鹤散仙了?” 关山月目中神彩奕奕地道:“黄鹤散仙果然就是恩师!” 乐衡君见说又是一怔,因为他从关山月的神态中,知道现在他才确定这件事,而且还是自己替他证实的,因之呆了片刻才道:“你那两句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关山月笑笑道:“那是家师在自己居室所悬挂的一副对联,晚辈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前辈方才说出封神榜三个字之后,晚辈才约略的有些知觉……” 乐衡君立刻怒声道:“叫你别再提封神榜三个字!” 关山月连忙整肃神色道:“是!晚辈以后不再提!” 乐衡君这才缓和脸色,轻轻一叹道:“这三个字的关系太大了,我也是一时大意,才吐露了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了,立将遭受到奇祸,所以才特别相求你……” 关山月确是莫名其妙,然而看见她神色凝重,立刻再提出来保证道:“晚辈今后只当从未听过这三个字!” 乐衡君神色慢慢恢愎平静,半晌才轻轻一叹,道:“你怎么会由这三个字联想到独孤明的称号上去的?” 关山月微笑道:“那是由各位的名号上,使晚辈产生一个奇妙的想像,各位与家师都是旧,家师却从未提及……” 乐衡君忍不住问道:“这与我的问题,毫无关系。” 关山月笑了笑,道:“然而,想到各位的名号,关系就大了,前辈叫血罗刹,还有两位前辈叫白骨魔神与丑山神,晚辈还认识一位飞天夜义彭菊人前辈……” 乐衡君嗯了一声道:“彭菊人还没有死?” 关山月笑道:“没有,彭菊人本来与晚辈在一起,前些日子才因为某些细故分手……” 乐衡君不耐烦地插口道:“别去管她,你再说下去!” 关山月略加思索道:“晚辈由各位俱不信家师身死一事,便知道各位与家师,必有一段隐密交往,再看各位的名号,或神,或魔,或鬼,更加上封神榜三个字看来……”说到这儿,他故意一顿道:“对不起前辈,晚辈又忘了您的嘱咐!可是无法避免……” 乐衡君迫不及待地道:“没关系,以后记住好了,你对这三个字有多少了解……” 关山月想想道:“晚辈想来这或许是一场盛会或许是一个组织,或许是一张盟单,而家师与各位都是榜上之人!” 乐衡君脸色一变,勉强抑住激动道:“你怎么会想到令师也在内的呢?” 关山月道:“家师虽以明驼令主自居,然以名号与各位大不相类,于是晚辈想起这副对联,早先看来并无多大意义,可是对黄鹤散仙四个字归合起来,倒是颇为类合,于是晚辈认定家师也是名列榜上了!……” 乐衡君轻轻一叹道:“你的心思太周密了,因此你也知道得太多了,我好心警告你一句,对于这件事,你最好到此为止,别再住下探究了!” 关山月诧然遭:“为什么?难道这……” 乐衡君立刻厉声道:“你要再提一句,我就不放过你!” 关山月噤然住口,远处已传来萧萧马嘶辚辚车声,乐衡君忙又放缓脸色道:“我妹妹跟妹夫来了,记住千万别再提那些话!” 关山月点点头,不一会,路上尘头大起,两匹骏马接着一辆碧油香车飞奔而至,驾车的是个英伟的中年汉子,相貌堂堂,衣着华丽。 车停之后,流苏深垂的车帘一掀,露出一张中年美妇的脸问道:“姊姊!你接到信了?” 乐衡君点点头道:“接到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小虹与那老怪物在黄河上就照过面了!” 中年美妇一惊,目光流扫到关山月与刘三泰身上,乐衡君笑着道:“他是独孤明的传人,另一个是他的朋友!” 中年美妇一怔道:“黄鹤……” 乐衡君一笑道:“黄鹤已归龙华去,唯剩明驼留人间!” 中年美妇沉吟不语,关山月却十分尴尬,想上前招呼,却又不知如何称呼。 还是乐小虹看出情形,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姨丈柳初阳,那是我姨姨乐湘君!” 关山月抱拳一揖道:“晚辈关山月叩见二位前辈!” 刘三泰这时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只有作礼的份儿! 乐湘君点点头,柳初阳倒十分客气地道:“世兄英华洋溢,柳某深庆故友得人!” 关山月还想谦虚几句,乐湘君已笑着道:“别站在门口说话,大家进去吧!” 柳初阳点点头,走到车旁道:“湘君,我抱你进去!” 关山月不禁微怔,心想他们夫妇感情再好,也不能当着人亲热如此,不过表面上仍是一无所示,乐湘君一摔帘子啐道:“还有晚辈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柳初阳笑笑道:“那有什么关系,独孤明的弟子还不是像我们的侄子一样!” 乐湘君笑啐道:“我可投有这么厚的脸皮!” 说着,一翻车帘,身子像一只彩蝶般地飞起,接着长袖飞舞,毫不沾地,一直向前而去,既稳且速! 关山月见她的双足齐膝以下都是空的,这才明白柳初阳何以要抱她行走之故,然而心中对她的轻功与火候,却十分钦佩! 柳初阳笑着对乐衡君道:“大姊!令妹就是这个脾气难改,去年她要上泰山去赏日出,却不肯坐轿子,就这样一直飞上去,害得那些朝山进香的游客们,以为是仙佛显圣,纷纷顶礼膜拜,还要追上来求福祈祷,结果日出没欣赏成,又偷偷地溜下了山!” 关山月惊道:“泰山日观峰高有千仞,乐前辈的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柳初阳微笑道:“别的不敢说,内子的轻功大概够得上资格独步宇内,谁也不会相信天下轻功最佳的人,会是个缺腿的残废!” 乐衡君也笑笑道:“丑鬼!你又在她背后叫她残废了,让她听见了也有你好受的!” 柳初阳笑着道:“她不再为这个生气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听这两个字。因为她已经证明了残而不废……” 乐衡君笑道:“你们两夫妇的毅力是令人钦佩的,谁也不相信你曾经是个麻子,那丑山神三个字也该换换了!” 柳初阳笑笑道:“不换!不换!君子不忘本。父母给了我那副尊容,更之已是不孝,还是留着这个号称聊表孝思吧!”说着大笑而行,关山月却听得莫名其妙,乐衡君笑指他的背影道:“你不信他早年是个大麻子吧!” 关山月摇头道:“晚辈的确难以相信,柳前辈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易容珍药?” 乐衡君摇头:“用药就不算稀奇了,他是硬练一种玄功,使得凹处自然突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他们成亲时,一个残废,一个丑鬼,曾经惹起不少朋友的嘲笑,还有人送他们‘珠联璧合’一方银匾,也就是这个刺激使他们发奋图强,弥补了自己的缺陷!” 关山月又感又佩地由衷说道:“两位前辈的成就自是令人钦折,不过那送匾的人,也未免太过份一点了……” 乐衡君笑笑:“那方匾额就出自黄鹤散仙的手笔!” 关山月一惊道:“是家师!……” 乐衡君又笑笑道:“你放心,他们对令师并无恨意,反倒十分感激,所以把那方银匾悬在房中视同拱璧,若不是令师的一番刺激,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了!” 关山月默然片刻才道:“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乐衡君也陷人神往的回忆中道:“不错!有三十多年了,往日的翩翩少年,婷婷玉女现在都已年华老去了,不知龙华会重开时,是否还能如当年一般的热闹,只怕有些人是无法再参加了,像小虹的父亲就已经……” 关山月心中又是一动,虽末出声,口中却在默默念道:“龙华会……封神榜……” 乐衡君看他的嘴形在动,忽然警觉道:“小子!不许再向我提从前的事!” 乐小虹也听得神往道:“娘!这些事我怎么从未听您说过,甚至于连娘丈是麻子您都役有告诉我过,原来他的丑山神是这样而得到的!” 乐衡君神色一严喝道:“鬼丫头!少多嘴,这些事没有必要告诉你!还不快进去!” 乐小虹碰了一鼻子灰,撇着嘴走了,乐衡君招呼了关山月与刘三泰,也向庄子里行去,走不多远,已是客厅! 掀帘入内,乐湘君与柳初阳都已经坐好了,乐小虹正在向他们诉说昨夜与关山月等人邂逅的经过,见了关山月进来,显得有点忸怩不好意思。 关山月笑道:“乐姑娘!你说下去好了,只是希望你口下留情份,不要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你一个女孩子!” 说着自行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因为他知道这些武林异人,洒脱已惯,绝不会拘怩那些俗礼小节,只有刘三泰趋趄不安,关山月朝他一示跟色,告诉他不必如此,刘三泰犹自不敢,果然柳初阳已笑着道:“这位兄台请不必客气,赶快安座,我们好听上小虹讲昨夜的经过!” 刘三泰只得傍着关山月坐下,乐小虹已叽叽呱呱地将夜渡黄河,逼得湖海异叟落水之事说得有声有色。 另外三人一直注意地听着,直等她说完了,乐衡君才问道:“妹妹!你们又是怎么发现那老家伙的?” 柳初阳微微一笑道:“昨天小弟贱辰,送完客人后却在房中看见他的拜贴,而还给我送一份别开生面的礼寿!” 乐小虹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东西?” 柳初阳轻轻一笑道:“是一幅小水轴,画着献寿图!” 乐小虹立刻叫道:“那一定是麻姑献桃!”说完后她似乎觉得不妥,伸出舌头作了个鬼脸! 柳初阳一笑道:“不是麻姑献桃,而是麻公献花!” 乐衡君也颇感兴趣地道:“这是怎么说?” 柳初阳笑笑道:“他大概对当年的事还耿耿在怀,那幅轴上画了我当年的形象,双手捧着一团牛屎,插上一朵鲜花!” 乐衡君听了大笑道:“也真亏他怎么想得出来的!” 乐小虹却翻着眼睛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柳初阳刚要开口,乐湘君已一瞪眼道:“你敢说!” 柳初阳一缩脖子笑笑道:“阃命难违,贤侄女,姨丈只得卖个关子了!” 乐湘君已挑着怒眉道:“这老贼阴魂不散,闹得我们永无宁日,明天见了面,非跟他好好的结算一下旧帐不可,躲了他这么多年,他还以为我们真怕他呢!” 乐衡君却轻轻一叹道:“妹妹!不要太冲动,这家伙当年已经够难惹的了,现在恐怕更不好对付呢!……” 乐湘君怒声道:“怕什么!难道我们这些年来是白白虚度的! 明天就是宰不了他,至少也要把他身上的邪筋抽掉几根!” 乐衡君庄然道:“这老家伙不足惧,只怕他身卮的那个人也跟了来,那七毒手法的确令人防不胜防……” 关山月听得七毒手法四字,心中不禁一动,刘三泰却忍不住叫起来道:“七毒手法!那不是飞骆驼所使的吗?” 三人俱皆一震,柳初阳忙问遭:“你怎么知道七毒手法,飞骆驼又是谁?” 关山月乃将日前所遭遇的事说了一遍,末后却补充了一句道:“那七毒手法连彭菊人前辈都解得了,看来并无出奇之处!” 乐衡君沉重地道:“七毒手法千幻百变,飞天夜叉只解了他最简单的一种,不过这种手法公开出现于扛湖,而且那人又以飞骆驼为令,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关山月听得乐衡君如此一说,不觉更为心动,忙问道:“乐前辈,你由七毒手法说到飞驼令,然后又关联到湖海异叟这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乐衡君摇摇头道:“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 关山月正容道:“不!晚辈认为大有关系,那飞骆驼分明是针对晚辈的明驼而来,据晚辈的猜测,此事尚与家师大有关系!” 乐衡君一怔道:“你根据什么作此推论?” 关山月想了想,才道:“这事对各位前辈说出谅无妨碍,飞驼令初现身之后,即与晚辈订下大散关之约,那时,彭菊人前辈尚与晚辈在一起,她约略暗示晚辈道,若要重晤家师,最好不要胜得那人……” 乐衡君立刻动容道:“飞天夜叉能告诉你这么多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关山月情切地问道:“前辈不能够多示提示一点吗?” 乐衡君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能!我们有我们的苦衷!” 关山月暴躁地道:“哼!小西天!龙华会!封神榜!我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公请武林……” 三人一起色变。乐衡君与柳初阳分飘到他左右,乐湘君则双手按着椅把,似乎也有扑过来的意思了! 关山月不觉一惊道:“三位前辈意将何为?” 乐衡君良久一叹道:“关贤侄!我托大叫你一声,同时也以你师父至友的身份,给你一点忠告,希望你能接受……” 关山月呼了一口气道:“前辈是否也要我故意输给飞骆驼!” 乐衡君摇了摇头道:“不!虽然样对独孤明或许有利,但是,我们对独孤明知之甚详,他将明驼令给你,对你的期望甚高,他是绝不愿意你那样做的……” 关山月连忙道:“假若真的对恩师有所裨益,我个人胜负并无关系!” 乐衡君疾言厉色地道:“不需要!彭菊人那样告诉你是她对独孤明了解还不够深,大散关之约,我们都希望你尽量去争取胜利,目前你对令师只有一项报恩的方法!” 关山月怔然问道:“什么方法?” 乐衡君正颜道:“那是刚才你所提的那些字眼,最好能永远忘记掉!” 关山月嘴才动,柳初阳也正色道:“因为我们与令师的交情非常,所以才如此相劝你,否则就凭世兄刚才所说的那些字眼,我们就应该……” 关山月一怔道:“应该怎么样?” 乐湘君在座上冷冷地说道:“你就应该杀人灭口!” 关山月神色一惊,柳初阳却笑道:“算了!湘君,他是个后辈,你不要吓他!” 乐湘君怒声道:“像他这样鲁莽的小子,迟早会误事……” 乐衡君也笑了笑道:“妹妹,你说得太过严重了,照我看来,他比独孤明年青的时候还有点出息,也许将来的局势,在他们这一代身上,会改观……” 乐湘君的脸色和缓了下来了,轻轻地道:“所以他才应该懂得保身自爱!” 乐衡君笑了一笑道:“虹儿!你们折腾了一夜,也应该累了,你到厨房里去招呼一声,叫他们快弄点东西,你们吃了去休息,我跟你姨姨,姨丈还有事情商量,不能招待客人,你可以代我多费点心!” 话虽是对女儿讲的,言下之意,却在暗示关山月与刘三泰离开。 关山月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听出弦外之音了,所以自动站起来佯笑道:“不是前辈提起,晚辈等真忘了饥饿了!” 乐衡君连忙道:“虹儿!你听见没有,客人头一次上咱家就捱饿,这还成什么话,你快领关大哥他们吃东西去吧!” 乐小虹信以为真,连忙道:“关大哥!你怎么不早些说呢!我叫王大妈给你包饺子去!” 说着站起身来,领着关山月与刘三泰走了! 乐衡君望着他们的背影离开了,才轻轻一叹道:“独孤明不愧是名列仙榜上的人物,但看他教出来的弟子,也比我们高明! 虹儿跟他,简直是不能比!” 柳初阳也是轻轻地叹道:“黄鹤是唯一独准在江湖上露面的人,令主对他算是特别宽容的了,但愿这小子将来的成就能够出人头地,也为吾辈吐一口气!” 乐衡君深思地道:“光靠独孤明一人力量是不够,我们何妨也加一把力!” 乐湘君则深沉地道:“给他们知道了,不是又有藉口了……” 柳初阳笑笑道:“事情最好是在暗中进行,万—抖明了,也没有多大关系,江湖上既有飞驼令公开出现,分明是他们存着挑战的意思,我们也可以不必太受束缚……” 三人会心一笑,接着,聚在一起,低声密议起来! 屏风后面的关山月这时见无法再偷听到什么了,才轻轻地蹑足退走,脚下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很远的地方,乐小虹接住他问道:“关大哥!娘跟姨姨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关山月压住满腔的疑问笑笑:“不知道,他们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大概总不外是明天如何对付那老头子的方法吧!” 乐小虹摇摇头,满脸不解地问道:“真没想到娘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秘密!” 关山月也是一叹道:“岂止是你、连我也感到越弄越糊涂了!” 乐小虹默然片刻,忽然说道:“关大哥!您跟那个什么飞骆驼在大散关的约会,带我也去,好不好?” 关山月本来想立刻拒绝的,可是心念一转,笑笑道:“好固然好!有你的神奇鞭法之助,还可以帮我一个大忙,只是你母亲不会答应的,她不准你闯江湖!” 乐小虹顽皮地一笑道:“娘若是不答应,我就偷偷地溜了去,我现在对江湖很感兴趣,我要像你一样,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女侠客!” 关山月对她只有苦笑了。 XXX 中午!夕阳山庄的正厅上摆下了一桌盛筵,两男三女据案畅饮。 那是乐衡君等人在期待着湖海异叟前来赴会! 因为预料到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刘三泰自知功力太差,在那个场合下,他连保护自己不受波及的力量都没有,只好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桌上的五个人只有乐小虹一个人略现紧张,不过却不是畏怯,而是一种兴奋,在她平淡的生活中,这是一次从所未有的大热闹刺激。 面她却是一个天性爱热闹的女孩子! 因此也只有她的话最多,问这问那,坦怨着那瘟老头还不快来! 柳初阳表现得最冷静,一杯杯地直灌洒,脸上微现酡颜。 乐小虹忍不住劝他道:“您少喝点吧!别喝醉了耽误正事!” 柳初阳眯着眼睛笑道:“我是在借酒浇愁啊!一醉能消万古愁。” 乐小虹不信道:“您这么达观的人有什么可愁的?” 柳初阳摇摇头笑道:“不!人生愁恨何能免,我被烦恼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关山月也不禁奇道:“前辈有何烦恼之处?” 柳初阳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大杯酒,摇着面前的空壶频呼添酒,等乐小虹替他加满了,他才叹道:“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关山月见他突出此言,而乐湘君却笑笑全无愠色,不禁奇诧道:“前辈伉俪情深如海,相思何寄?” 柳初阳悲苦着声音道:“我在想念我脸上的麻子!” 关山月这才知道他在故意说笑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乐小虹也被她引得格格娇笑不止。 柳初阳更装模作样地道:“我烦恼,所以才拚命喝酒,夫人,你可知道我烦恼的原因何在?” 乐湘君啐了一口道:“这些陈腔滥调的老笑话,你别再贫嘴了!” 乐衡君却道:“妹妹!我们都没有听过,你不妨说给我们听听!” 乐湘君手指柳初阳道:“他烦恼的原因就是酒喝多了!” 这一说其余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柳初阳尤其高兴,咧着嘴笑道:“好哉!夫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卿卿!” 大家正在欢欣嬉笑之际,忽然窗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叮击声,清晰异常,而那叮击声音极为齐整而有节奏。 三个年纪大的人立刻止住笑声,变色站了起来,柳初阳低声道:“云板六叮!好像是第三魔君驾到了,怎么办呢?” 乐衡君也庄重地低声道:“八成是那老狡猾贼勾来的,不管它,反正现在时际不同,我们只须依照常礼相待罢了……” 一语方毕,厅外一先一后,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人是身材魁伟的年青人,相貌在俊秀中带着阴鸷,气度却十分从容,穿着紫色衣袍。 后面的一人,才是那乔装舟子的湖海异叟。 乐衡君等人见到那紫衣少年后,神情不禁一怔,似乎是不认识此人,少年却倨傲地拱拱手,一言不发地拖开一把空椅子坐下。 湖海异叟也拖开一把椅子,坐在那少年的下首,柳初阳不禁怒道:“卜上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私人间的约会,你怎么拖个外人来参加,而且还是滥传云板……” 年青傲然一笑道:“我算不得是外人,是老卜拖我来替你们作证,你们打了几十年糊涂架,一直纠缠不清,就是少了个见证之故,这场纠纷,今天可以确实解决了,至于云板六响,是我叫他传的!” 乐衡君一怔道:“台端是……”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我的身份不是己在云板中说清楚了吗?” 三人俱皆一怔,柳初阳迟疑地道:“云板六传是天齐魔君的信号……” 年青人轻轻地笑道:“家君已然作古,我这位置是世袭的。” 柳初阳讶然失色,道:“什么?魔君已经仙游了……” 年青人点点头道:“不错!那是六年前的事,家君遗命在下接任,因为事出仓猝,末及向天下友好一一通知,三位如若不信……” 柳初阳连忙道:“不!世兄气度面貌,与魔君如出一辙,这是再无疑问的,只不知如何称呼?” 年青人坦然地道:“在下祁浩,乃浩然之气的那个浩!” 柳初阳轻咳一声道:“祁……世兄,请恕柳某等放肆,刻下只有此相称!” 祁浩毫不在意地道:“当然了,此时此地,都不能讲究那些,喂!老卜,现在该你们解决问题了,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湖海异叟卜上春白了关山月一眼道:“你们不遵规定,拖个圈外人在场!” 众人尚未答话,那祁浩倒笑笑道:“老卜,这可是你走眼了。这圈外人,他是独孤明的传人,名传江湖的明驼令主第二代!” 关山月不觉一惊道:“兄台因何认识在下?” 祁浩笑了一下道:“这是我的职司,我应该认识你的!” 关山月诧然张口待欲有言,却被乐衡君的眼色阻住了,湖海异叟对他狠狠的盯了两眼哼声道:“早知是你、前天在黄河中就该给你些苦头吃!” 关山月不甘示弱,也哼声回复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卜上春脸色一变,柳初阳连忙道:“卜上春,你别再作节外生枝了,还是先解决我们的问题,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我想不需要提出来再研究一番了吧!” 祁浩微笑道:“当然了,我们魔榜上的人向来不讲究这一套!” 柳初阳白了他一眼道:“祁世兄!明驼传人还不能算是圈内人!” 祁浩大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话该说到什么程度我自有分寸!” 柳初阳嗯了一声,祁浩又笑笑道:“你们快开始吧,光说不练可实在乏味得很!” 卜上春立刻站了出来叫道:“我们是怎么个解决法,乐衡君,你别再耍那条长鞭了,那天晚上你的宝贝女儿虽然又叫我上了一次当,可是她的手法究竟不如你干净俐落,我已经把你的鬼门道摸得清清楚楚!” 乐衡君还没有开口,关山月已对乐小虹一使眼色,她立刻会意叫道:“老杀才!你胡说! 你有种再来接本姑娘几鞭试试看。” 乐衡君大吃一惊,连忙喝道:“住口,鬼丫头,这里没有你的事!” 然而卜上春已阴恻恻地一笑道:“好啊,血罗刹,老夫跟你们乐家真是有缘,上一代的事情未了,下一代的倒又开始了……” 乐衡君急道:“卜老头儿,你要不要脸,她只是个小孩子!” 卜上春哼哼冷笑道:“十七八岁还是小孩子吗?照老夫的脾气第一次在船上就无法放过她,因为她已经冒犯了老夫,可是拘于不知不罪的誓言,老夫无法找她的麻烦,今天她明知故犯,可怪不得老夫了……” 乐衡君怒叫道:“你敢!只要你碰她一根毫发……”卜上春哈哈大笑,道:“老夫生平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尤其是对令姊妹,只憾缘份太薄,未能……” 这时连柳初阳也生气了,怒声叫道:“老狗才!你不许再说下去!” 卜上春耸耸肩微微一笑道:“也好!老夫就替她们保留一点,不过老夫这—场是我找定了那小姑娘。那是老夫的规矩,新帐先结……哈哈……一生相思,两代清偿……” 说到后来,他越想越得意了,哈哈大笑起来,柳初阳与乐氏姊妹的脸上都流露出愤怒的神色,却又无可奈何,乐衡君微有乞怜似地对祁浩道:“公子既然新膺魔君之位,对敝姊妹当年与他的过节当有所闻……” 祁浩点点头道:“在下略有所闻!” 乐衡君脸上微红的道:“公子应该念在我们同列一榜,说句公道话,取消他跟小女的约斗,她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不太受得了!” 祁浩冷冷一笑道:“这个在下无能为力,因为在下今日是以公证人的身份前来,除了评决胜负外,不能管其他的事,而且我们同列一榜,老卜还隔了一层,我更不能存私偏向自己人!” 乐衡君不禁怒道:“我们有着公子这样一位榜首倒真是荣幸之至!” 祁浩神色忽地一寒道:“血罗刹,你们连十年一卯的定期报到,都缺了三期,我若是真要执行榜首的权威时,就这一点也足够你们受的,你居然还敢埋怨我不帮忙,凭心而论,你们眼中是否把先君当作榜首……” 乐衡君不禁一呆,居然为他的神气所慑,废然无言坐下! 关山月看事情越来越尴尬,对他们之间奇诡莫测的暖昧的关系,也越来越迷惑,这时湖海异叟已对乐小虹公开叫阵。 乐小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提起长鞭就想出去,乐衡君将她拖住黯然道:“孩子!是谁叫你多事的,但愿你等一下能把事情看开一点……” 乐小虹莫名其妙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老家伙好好地抽打一顿……” 关山月原是与乐小虹偷偷地约好了,今天碰上湖海异叟时,抢先出头闹上他一顿。因为他听说湖海异叟绝不杀人,没有性命之危,也许可以把事情闹得大一点,从中多知道一点他们的秘密。 现在乐小虹果然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从乐衡君与其余二人的神色看来,似乎这是件极为严重的事,倒不禁怔住了,柳初阳坐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低声问道:“前辈,为什么你们反对乐姑娘出敌呢,她纵或不敌,也不致于有性命之危呀!” 柳初阳轻轻一叹道:“一言难尽,小虹这一番贸然轻动,其后果将会比丧失性命更严重,内子与乐大姊就是吃足了这种苦,弄得一生含恨……” 关山月仍然听不出一个头绪来,可是他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心中倒有点后悔,小虹是个全无机心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怂恿她出头的,万一她有了什么不幸的遭遇,自己可得负疚终生了。 这时乐小虹已在卜上春催促之下出了场,手挽长鞭,一股意气豪迈的样子,而卜上春却满脸堆下邪恶的笑意。 关山月忽而飘身离坐,抢到了卜上春的身前,单掌疾伸,“啪”一声,在他脸上掴了一下,用劲很大,声音也很清脆! 卜上春猝不及防,虽挨了一下,却是毫无所伤,只是怒叫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笑笑道:“老杀才,假若你有新帐先结的规矩,这第一场该找我了!” 乐氏姊妹与柳初阳都骇然姑了起来,祁浩的脸也布满了怒色,只有乐小虹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关山月何以推翻了约定! 空气沉寂了一阵子,祁浩首先发怒道:“关山月!你怎敢当着本座面前如此放肆!” 关山月大剌剌地道:“阁下是哪一号人物?” 祁浩一怒正待发作,柳初阳连忙道:“世兄今日只是以公证人身份,不宜介入争端,任何事情也该留诸异日解决,而且明驼传人尚未入圈!” 祁浩想不到刚才推托的藉口,反而把自己扣死了,乃冷冷一哼道:“一个圈外人对本座如此不敬,其罪更不容赦!” 柳初阳想想又道:“世兄的地位是世袭的,独孤明将明驼令传给他,将来也是遗位以任的意思,依照地位,他与世兄是并列的,也许比世兄还高一点,因此他对世兄纵有些不礼貌之处,却算不得大冒犯!” 祁浩的脸气得煞白,冷冷一哼道:“你对规矩倒懂得很多!” 柳初阳微微一笑道:“不错,当年立法之初,柳某专司抄录之职,因此对大小细节,都比较热悉一点,世兄虽然位列三君,这一方面,相信还不如柳某清楚!” 祁浩顿了一顿,忽然将左手的无名指树起,上面戴着一枚碧玉指环,他将指环转了一个面,露出一个精工雕刻的鬼头,厉声道:“你们都认识这东西吗?” 柳初阳与乐氏姊妹的脸色顿时一变,垂手肃立,乐湘君两腿虽残,也把两手撑着桌子,一动都不敢动! 祁浩嘿嘿冷笑道:“我现在正式传出神魔令,限定你们三个月后赴神坛报到!” 三人肃然齐声道:“遵令!” 祁浩又笑笑道:“到时候不见你们,可别怪我无情!” 乐衡君微颤着声音道:“即使我们在三个月内死于非命,也一定将尸骨托人带上神坛去应命!” 祁浩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大可放心,本座行事比先君慎密得多,这三个月之内,我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们一根汗毛,可是你们若想再像从前一样躲起来,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天涯海角,本座都能找到你们!请坐吧!” 三人应声坐下,脸上神色十分不安,祁浩又对卜上春道:“老卜!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开始!” 卜上春朝关山月怒吼一声道:“小子你上吧!老夫目前无法找独孤明算帐,那些过节都得归到你身上!” 关山月坦然不惧地道:“我恩师跟你有什么过节!” 卜上春脸色狰狞,哼了一声道:“反正你能留下命见到独孤明,你必定要知道一切,万一你命短,活不到那么久,泉下有机会向独孤明问问清楚!” 关山月见他一味缠夹不清,大感不耐,迎胸劈出一掌喝道:“老狗才,少噜嗦!” 掌力潮涌而出,卜上春却微微一笑,不挡不躲,听任那掌劲击到自己身上,却是全无作用,而他反手一敲,骈指击向关山月的臂骨。 关山月对他的底细早有所知,所以那一掌并未存心收功,招式随时都可以撤回,这时掌力果然无功,本来已有收手之意,及至见到卜上春的指骨敲来,心中一动,故意迎了上去,想试试他的斤两。 柳初阳见状大惊,连忙喝道:“关世兄小心,不可与他接触……” 他的叫声略迟,双方已经碰上了。 关山月却并未感到有何严重之处,那指劲虽强,还是伤不了他,只是体内却起了一种异种的感觉,痒痒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下也未在意,脚下一闪退后,寻思克制他的方法! 柳初阳脸上浮起忧色,正想再出口,祁浩已神色一冷喝道:“本座执行公证人权限,禁止旁观者插口!” 柳初阳禁口不言,只是把眼睛望着他的妻子,似乎希望她能出头。 乐湘君却漠然一无所觉,继续凝视着场中两个人在像一对斗鸡似的互相绕转着! 关山月转了十几步之后,忽地又是一掌推出。 卜上春成竹在胸,依然是不理不睬,可是关山月的掌劲临到他身上时,忽然感到有点不对,连忙想运劲应变时,已经来不及了。 关山月猛地将手一收,卜上春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关山月微微一笑,顺势在他的后背上补了一拳。 卜上春的身子像失去了控制,扑的一声俯跌而下,滚了几滚才爬起来。 乐衡君不禁发出一声轻叹道:“这小伙子的确是个奇才,交手只不过一招,他已摸出对方的虚实,而想出控制之策,只可惜下—次就不灵了……” 关山月闻言心中一动,对乐衡君的机智感到十分钦佩,刚才他一招得利,的确是动了一番心思! 原来他试出卜上春的功夫的确怪异,可是他不信世界上真会有拳掌伤不了的人,武功技击,原是以力搏力的战斗,卜上春能无视自己的掌力,一定有他的特殊道理! 所以他先攻出一掌,就是试探这原因何在。 以他对武功的造诣与天赋,终于被他发现了,原来这卜上春的确有一种怪异的功夫,他的体力能自然发出一种抗力,受力多大,抗力也多大。 这种抗力发之无形,不易为人所觉察,所以他受掌之后,两力相消,看上去就像是全然不受影响似的。 于是他飞速地想起一句武学的名言:“技击之上者,在于化阻力为助力……” 根据这个原则,他第二招发出的掌劲不是推力而是引力,卜上春不觉,仍以原先方法应付。 那股外生的抗力反而加速了引力,他便控制不住身形,而向前倾跌,幸而他修为年久,反应迅速,立即改变力道,才没有受到伤害,然而,已经落败了。 乐衡君看出这种情形,所以才用话点醒关山月,告诉他那种方法可一而不可再! 卜上春脑中冒出怒火,厉声回头道:“乐衡君,你不必暗中传递消息,这小子有本事再摔我一跤,我就甘心认输!”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再摔你一跤并无困难,只是以你的年龄身份,输了一招之后,应该懂得羞耻,知难而退了!” 柳初阳立刻道:“不错!卜上春,你还是与独孤明的同辈人,输就应该认输!” 卜上春怒哼一声,回头对祁浩道:“公证人!老朽输了没有?” 祁浩摇摇头道:“没有!” 关山月勃然怒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公证人,怎么帮着老家伙耍赖皮!” 祁浩神色一凛道:“本座何处不公?” 关山月手指卜上春道:“刚才他摔了一跤,是否算数?” 祁浩点头道:“那当然算数,可是你中了他一招春阳指,两相扯直,还算你占便宜的!” 关山月不禁一怔,想想才道:“中了春阳指会怎么样?” 卜上春冷笑道:“你不妨问问她们姊妹两个人,便知道有何结果了!” 乐衡君与乐湘君脸上被愤怒涨红了,却是说不出口来!关山月一听那个名词,再加上乐氏姊妹的神色,然后配合自己中指后的感觉,心中已揣摸到八分光景,乃不再追问,笑笑又道:“你那春阳指的效力要等多久才发作?” 这一问倒使卜上春面色一变,连乐氏姊妹与柳初阳、祁浩也流露出诧异之色。 乐衡君对她妹妹望了一眼道:“奇怪了,莫非是那老贼功力减退了?” 卜上春怒叫道:“胡脱!你们可敢再试一次,保证可以叫你们重温旧梦……” 乐湘君也怒叫一声道:“老贼,你还有面说,我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 双手一按桌面,人已飞了出来,凌空拂袖,卷向卜上春的门面,卜上春一缩脖子躲开,乐衡君身形不停,长袖又卷了过去。 半空中又闪来一道人影,伸手一切,拍的一响,居然将她的长袖切断下来,乐衡君骤失依据,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 乐衡君与柳初阳见状大惊,同时也扑了过来。 那掌切长袖之人,赫然竟是祁浩,厉声大喝道:“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对本座如此放肆!” 声如雷鸣,使得二人俱都一慑,呆立不敢稍动,片刻之后,柳初阳才悻悻地道:“世兄既然身为公证人,因何中途插手?” 祁浩冷笑一声遭:“那得问你那残废老婆,她未得本座同意,为何擅自出手!” 柳初阳哑口无言,忍气吞声地抱起乐湘君,将她送回座上,祁浩神情冷峻地盯视着乐衡君,令她不寒自栗,也低头回去了。 祁浩回头又对关山月凝视片刻,才轻轻地道:“老卜,恐怕你是输了!” 卜上春满是不信地叫道:“我不信,公证人是否能再等一下!” 祁浩轻轻一笑道:“不必等了,你那指功先前还有点作用,现在却连一点痕迹都不存了!” 卜上春将眼光移向关山月,见他果然神定气闲,了无异状,不禁喏然若失。 祁浩微一动容,朝关山月点头道:“台端果是不凡,不知可能容兄弟问一句话呢?” 关山月坦然地道:“阁下是公证人,自然有权问话!” 祁浩摇摇头道:“不!公证人只可判定胜负,阻止别人无由插手,至于其他的问题,却不一定有权追索详因,因此台端可以拒绝回答!” 关山月想想道:“我对阁下并无好感,不过阁下在公证人这一职份中,还能做到不失公允,因此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祁浩的神色微变,但还是忍下去道:“老卜的春阳指从未失效,不知阁下用何法不受其感?” 关山月想想又道:“回答这问题之先,我想明白一下春阳指究竟是甚么样的性质!” 卜上春哼了声道:“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 关山月笑笑道:“感觉是有的,不过时间太短促了,就像是背上初受春阳辉照,痒丝丝地有条虫子爬了一下!” 卜上春连忙问道:“以后呢?” 关山月笑道:“以后就像是春梦无痕了,因此我建议不如改为春梦指还恰当一点!” 卜上春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是被祁浩峻厉的跟色止住了。 柳初阳已迫不及待地怒声道:“这是一种最淫毒无耻的邪魔功夫……” 祁浩将跟一瞪道:“丑山神,你身列魔榜,不应该作此论调!” 柳初阳又闭着嘴赌气不言,关山月看出他们对这祁浩十分畏惧,乃解围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了,这春阳指大概是一种媚惑的功夫,可以令人失去本性……” 祁浩笑笑道:“台端说对了,这是老卜的独门功夫!” 关山月鄙夷地道:“这就难怪我不受其感了,我前些日子因受奸人毒害,服下—位医道高手所精炼的冰麝全命散,性可解毒,又可清心寡欲……” 祁浩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说完又对卜上春厉声道:“老卜,你可以认输了!” 卜上春低头不语,祁浩又道:“按照你一向惯例,输了就该滚蛋,你还留在这儿干吗?” 乐氏姊妹闻言正想开口,祁浩已经一摆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和老卜之间,过节是无法解得了的,因此我作主替你们安排,三月后,你们到神坛报到,我让你们先作一劳永逸的了结,然后再谈其他的问题!” 乐湘君不作声,乐衡君低声道:“谢魔君!” 祁浩笑笑道:“没有甚么!我们同列一榜,理应照顾你们一点!”说完用手一挥,卜上春低头先行离去,祁浩朝关山月拱拱手道:“幸会!幸会!看样子我们得好好交交!” 关山月还他一揖,道:“阁下今天只露了一手,却已见出高艺不凡,关某很想领教一番……” 乐氏姊妹与柳初阳都大为着急,连连用眼色向他示意。 关山月视若无睹,倒是祁浩微微一笑道:“有的是机会,不必忙在今日。” 关山月却不肯放松地道:“在下身负许多重任,生死殊难预卜,阁下最好能订个时间!” 祁浩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订好日子吗?胡马秋风大散关,到时候只希望台端不要爽约!” 关山月大吃一惊叫道:“你就是飞骆驼!” 祁浩大笑声中,追在卜上春之后一闪而没。空中还传来他的尾音:“我是飞驼令主!” 厅中诸人一个个木然相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关山月道:“想不到飞骆驼就是他!” 乐衡君却神色如土地道:“关少侠!妾身有一事相烦……” 关山月连忙道:“前辈有话尽管吩咐好了!” 乐衡君黯然一叹道:“妾身只得小虹一女,平时疏于管教,才使得她顽劣不堪,今后希望少侠多加照顾教导,使她不至流入歧途……” 关山月大惊道:“前辈何出此言……” 乐衡君凄苦地道:“少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三个月后我们都将应召报到,这一去归期难卜,也许永远回不来了,但望少侠能念在我们与令师的一段交情,善视小女……” 关山月更是不解道:“各位前辈为何要受那厮的指令?” 乐衡君朝妹妹与妹夫望了一眼叹道:“不可说!不可说!少侠在大散关之约时,不妨去问问那个人,关于这些问题,举世之上可能只有他能回答!” 关山月还想问下去,乐衡君已朝乐湘君与柳初阳黯然道:“妹妹!妹夫!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吧!为时无多,待办之事万千,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XXX 秋风!落照,映着大散关古老的城堞。 这是一片古战场,萧索的秋草特别增着苍凉的情调。 关山月跨着骏马,让夕阳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心中却十分焦躁,这是他跟飞骆驼约会的日期。 也是他准备了一肚子疑问,期待解决的日子! 可是从早到黄昏,飞骆驼的影子一直没出现。“难道他会失约吗?” 不远的地方,乐小虹与刘三泰并骑而立,静静地等待着。 乐小虹由活泼变得沉默了,短短的时日中,她经历太多的转变! 从那个湖海异叟的第三天,她的母亲,姨姨,姨丈都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只知道他们是去到一个地方报到了,然而却留给她许多的迷! 这些谜与关山月的疑问是一样的,她也在盼着解答! 除了母亲、姨姨、姨丈之外,她没有别的亲人了,母亲将她托付给关山月,她也只好跟定关大哥! 然而关山月在这一段时间很少理她,一直是闷闷地想心事。 幸而还有个刘三泰不时地陪她谈谈话,告诉她许多江湖上离奇有趣的事,然而她却不像早先那样热衷了! 她一心想闯荡江湖,现在真的达到目的了,她却宁愿依偎在母亲身边! 夕阳的影子越来越低,下弦月也斜斜地挂在幕上了。 关山月轻轻地策马向二人走去,烦躁地道:“他大概不会是不来了?” 刘三泰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关山月这句话并不翼求答案。 然而远处传米一片急促的蹄声,关山月精神一振道:“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 来骑渐近,只有两匹马,而且是两个男人,关山月心中却又一沉,他知道人不会飞骆驼——那个齐天魔君——祁浩。 马到他们身前,他才认出那两个人,一个是双英镖局的孙七,另一个却是终南掌门吕无畏! 关山月知道吕无畏是赶来替他的两个徒弟——洛下双英报仇的,可是他也奇怪吕无畏怎会一个人前来。他堂堂一个掌门人怎会一个随从都不带呢! 可是他依旧迎上前去一拱手道:“掌门人好,掌门人可是来找飞骆驼的?他失约了!” 吕无畏却出乎意外地道:“不!飞骆驼马上就到了!” 关山月一怔道:“掌门人怎会知道?” 吕无畏惨着面色道:“老朽前来之际,本率着门中六名高手,不想在今日正午,为人在途中屠杀殆尽,据孙七的辨认,那女子就是飞骆驼!” 关山月一怔道:“怎么!飞骆驼是个女的?” 吕无畏垂泪叹息道:“不错!那女子的武功诡异之极,不过四五个照面,敝派中六名高手全部溅血剑下,若非她故意保留,老朽也无法幸免……” 关山月垂首沉思,正在考虑哪一个飞驼骆才是真的,吕无畏又哀声道:“飞骆驼杀死敝门六名弟兄后,寄语老朽转告令主,说是因为令主的明驼与金人取来较迟,可能要等到月出时才能到达……” 关山月仍是不答,吕无畏见他如此冷淡,不禁怒道:“老朽因为听见令主高义代两个死徒出头,所以才忍辱前来央求令主代为雪仇,令主既然瞧不起敝门,老朽不如……” 关山月听他误会了连忙道:“掌门人不必误会,在下并非故意冷淡,只是在思索飞骆驼之真伪,一时失态,才未曾与掌门人交谈!” 吕无畏也一怔道:“飞骆驼也有真伪吗?”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在下与飞骆驼照面一次,他是个青年男子,名叫祁浩……” 吕无畏摇头道:“不对,老朽所见之飞骆驼的确是个女子……” 关山月思索片刻才道:“不管男女真伪,反正飞骆驼这种残杀无度的手段,绝对不容存留于世,在下少时当拚全力一搏,以除此害……” 吕无畏感激地说道:“这就全仗令主,发扬正义了……” 这时在月色中,远处隐约又传来一片清脆的驼铃声。关山月听得心情一阵激动,忘情地大叫道:“老朋友!我在这里……” 一头高大的白色明驼,脚下迅速无声,只有颈下的铃子叮叮,飞也似地跑过来,关山月飞身离鞍,抱住它的脖子,深情流露地叫道:“老朋友,我终于又看见你,我真想死你了……” 白驼也把面擦着他的身子,伸出舌头去舐他的手,一人一驼不尽依依…… 月光下轻捷地又来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那是一头纯黑的骆驼,上面驮着一个全身黑装的女子,冷冷地道:“关山月,我们的比赛可以开始了!” 关山月失神中抬头一看,不禁又吃了一惊。 月光中那女子冷峻的面色使他略有印象,想了一下,他才记起这女子正是孔玲玲! 于是他发出一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孔玲玲淡淡一笑道:“为甚么不会是我!你能做明驼令主,我也可以做飞驼令主!”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曾经遇到一个名叫祁浩的人,他也自称是飞驼令主……” 孔玲玲冷笑一声道:“那也不错,飞驼令主不限于一人,可以是他,也可是我,我即是他,他也即是我……” 这一来倒把关山月弄得迷糊了…… : 14 006 第 六 章 青锋三尺剑 明驼万里征 关山月傻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既不懂她的话,也不相信她就是飞驼令主。 在昆仑山顶雪老太太的雪神谷中,他曾经见过她。那是雪老太太刚把他从昏迷中救醒过来后,约略有着一个淡淡的印象! 后来雪老太太为他清除体内落魂露的毒素,所用的解药含有高度的醉性,使他失去视觉,也失去了听觉,只有灵智是明白的! 他知道这个女子对他很好,每天喂他吃药,带他散步,只不知她后来何以不再出现了,直到他的视觉与听觉渐渐地恢复了,才在张菁菁的口中得知这女子就是孔玲玲,而且也知道了她在昆仑山上所做的一切事,万想不到又在此地见了面…… 孔玲玲见他只是发呆,不禁怒叫道:“关山月,你别装傻,难道你不认识我?” 关山月这时才从沉思中警觉, 一振心神道:“我当然认识你,在昆仑山……” 孔玲玲忽然变得十分烦躁,厉声叫道:“别再提那个地方!” 关山月冷笑道:“你自然不敢提那个地方,因方你在那里做下了众所不齿的杀师之举……” 孔玲玲也是一声冷笑道:“那倒算不了什么,雪老太婆也配算我师父?她虽然教了我十几年武功,可也浪费了我十几年的时间,她的那些玩意儿现在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关山月怒声叫道:“放屁!一日为师,终生为尊,你这种口气简直不像是由人口里说出来的!” 孔玲玲也怒声叫道:“姓关的,你少骂人,你知道我不愿意提起昆仑山是什么原因吗? 我只是恨我在那里白白放过了我的杀父仇人,那时我若知道是你杀了我的父亲时,定然……” 关山月打断她的话冷笑道:“孔玲玲!你别说得好听了,十几年抚育教养的如海师恩,你都置之罔顾,我不相信你会把父仇看得这么严重!” 孔玲玲的脸气得煞白,可是她已不准备与关山月在口头上争论了,只把手一挥,由腰中撤出长剑叫道:“姓关的!别废话了,你的金神在驼背上,还是把它取出来,好好决一胜负吧,我们今天是场生死之斗,不到一方被杀绝不停止!” 关山月怒哼一声道:“今天我是与飞骆驼订的约会!” 孔玲玲不耐烦地道:“我就是飞驼令主!” 关山月摇头不信道:“可是跟我订约的不是你,是一个名叫祁浩的男子!” 孔玲玲大声叫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共用一个名号,这下子你该没话说了吧!” 关山月不觉一怔道:“是你丈夫?你们在什么时候结亲的?” 孔玲玲声怒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绝不会骗你就是了!” 关山月摇摇头道:“不!我必须要问问清楚,冤有头,愤有主,我与飞骆驼之间,并不仅限于一场名位之争,还有许多的事情……” 孔玲玲将剑一平道:“好吧!你还有些什么事情要问的?”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首先我要弄清楚在凉州城劫镖杀人的人是谁?” 孔玲玲冷笑一声道:“是我!因为终南派对我的父亲很不礼貌!” 关山月又问道:“用飞驼为令,故童找我约斗的也是你吗?” 孔玲玲摇头道:“不!那是我丈夫,他为着一项特别的理由要这么做!” 关山月心中一动问道:“什么理由?” 孔玲玲怒声道:“不晓得!他没有告诉我!” 关山月冷哼一声道:“那你最好找他来!我们之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有待解决,明驼与飞驼之间的事,不是你能代表了的,再者我也不愿意跟你这样一个女子动手!” 孔玲玲怒叫道:“姓关的!你要是不敢打,趁早跪在地上,向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过你!” 关山月沉声道:“胡说,关某死尚不惧,难道还会怕你,只是明驼令主与飞骆驼之间关系极大,我认为你不配用这个名目向我挑战!” 孔玲玲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地白,显见她心中的愤怒已到了极点,然而关山月所流露出来的不屑与冷漠使她的愤怒无由发泄,默然片刻才沉声道:“那我替被你杀死的父亲报仇,这个理由能使你应战吗!” 关山月顿了一顿道:“这个关某无法拒绝!” 孔玲玲一催跨下黑驼,跑出十几步回头叫道:“握紧你的金神,我们可以开始了!” 关山月不理她,回身对吕无畏道:“掌门人请借佩剑一用!” 吕无畏抽出长剑交给他,关山月接了过来,飘身登驼,却将驼背的独脚金神“当”的一声抛在地下! 孔玲玲在对面叫道:“关山月,为什么你不使用金神?” 关山月朗然一笑道:“金神乃明驼令主之象征,只有在对敌真正的飞驼令主时才使用!” 孔玲玲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关山月—举手中长剑道:“我用这枝剑来对付你有着一个特别的理由!这枝剑是终南的,我要利用它来向你追回终南派门下的十几条性命的血债!” 孔玲玲一催黑驼冲了上来,关山月端坐驼背不动,挥剑迎了上去。 “当!”剑身上冒出了火花,声如鸣钟! 关山月还是不动,孔玲玲却退了两三步,不过这并非她的腕力不如,而是骑下的黑驼挡不住两人的巨力而被逼退的! 关山月哈哈大笑道:“你在凉州城约我人比人,驼比驼,人的胜负未分,坐骑的优劣已定,你最好通知你的丈夫,假若要找我一决高低,还得换一头坐骑!” 孔玲玲怒不可遏,伸手向下猛挥,嚓的一响,那头黑驼已经身首分离,而她的身形也在驼身尚未倒下前,飘落到地面上。 关山月不觉微怔道:“你这是干什么?” 孔玲玲怒叫道:“废物留之无用!当然就得杀了它!” 关山月也怒道:“我不过随便说一句,其实你那头黑驼也算是难得的佳种,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轻易将它杀死!” 孔玲玲冷笑一声道:“我的东西自然我有权处理,用不着你多管,你下来我们徒步一搏!” 关山月飞身下驼,怒叫道:“你没有权利对一条生命任意处置!” 孔玲玲按捺不住怒气大叫道:“姓关的!你不要太得意,你那头白驼不见得就是天下无匹,我杀死的不过是一头次货,等我丈夫所骑的那头黑驼来时,管保不比你的差!”关山月顿了一顿叫道:“你丈夫今天为何不来?” 孔玲玲怒叫道:“等你能胜得了我时,他自然会出现,目前还无此必要!” 说着挺剑又奔了上来,关山月只得也再次运剑迎上! 这次因为在平地上,不再受到限制,也用不着每一个回合就催骑冲锋一次,所以递招很快,顷刻之间,已经换了十几招。 每一招都是贯注了内力,金铁交鸣,火花飞舞,战来十分剧烈,关山月却暗中震惊不止! 他自己是天赋神力,虽然只握着一柄铁剑,发时重若千钧,孔玲玲却能与他势均力敌,尤其因为她是个女子,能具有如此腕力的确难得! 再者是她所用的剑招,也奥异之至,孔玲玲艺出昆仑山雪老太太,而雪家的武功已传给了张菁菁,他在旁边看张菁菁习艺,多少也知道一点。 可是孔玲玲此刻所用的招式却是他从所未见,每一式攻出来,都在人无法意料的部位,而且也是中人必死的要害,无怪乎终南门中的弟子会在几个照面下,为她戮屠殆尽,自己若非得恩师独孤明的精心传授,早在她的剑下丧生了。 就是这样挡来也十分吃力,交手近三十招,他只回过两式,那两式仅施至十分之七,即为对方乘机反击,逼得硬撤回来自保! 孔玲玲的剑势愈厉,态度愈从容,微微冷笑道:“关山月,江湖上盛传你如何了得,看来你也只是浪得虚名,明驼令震动天下,大概你尽遇见一些饭桶!” 关山月沉着应战,丝毫不为她言语所挑动,孔玲玲却不放松,继续嘲讽他道:“看你这几手破剑式,就可以知道独孤明是块怎样的脓包材料了,我若早生几年恐怕世上就不会有明驼令主这个称呼了!” 关山月的一枝剑将门户封得紧紧的,也是冷冷一笑道:“你大概得了祁浩的一点传授,竟敢发此狂言,你怎么不想想当年你们落魂谷孔家的信物辟尘珠就是被我恩师代为保管了二十年,你父亲也死在我这个饭捅的手里,比较起来,他该是连饭桶都不如了!” 孔玲玲口中虽在讥讽,心下也是暗惊,因为关山月的剑势虽被她封住了,守势却十分沉稳,她屡施煞着,也未能攻进他所布的剑幕,所以才发言相激,原是想到他在激怒中暴露空门。 却不想关山月的修养十分到家,言辞尖利,不但未受其激反而发言奚落,倒把她自己激怒了。 手中剑势猛厉,厉声叫道:“关山月!你在找死!” 剑尖上抖出十几个剑花,分罩上去,简直分不出孰先孰后,关山月似乎也怔了,一时平剑止手,不知由何挡起! 孔玲玲的剑身也发出嗡嗡的声音,最后将剑尖聚为三点,分袭关山月胸前三处大穴,关山月平剑一削,也掠向她的胸前,竟是与敌偕亡的招式! 孔玲玲细腰一扭,避开他的剑锋,手中点势未变,在关山月的胸前连点了三下,每一下都足可制他于死命,然而她不知为了什么,竟只将衣襟刺破一个小洞,便抽剑退后数步,发出一阵狂笑! 关山月神色如恒,对胸前三个破洞望了一眼,然后沉稳地问道:“你笑些什么?” 孔玲玲指着那三处破洞仍是大笑道:“你可以在三个破洞中,每洞填上一个字,写着‘明’,‘驼’,‘令’,因为这是明驼令主技压天下的光荣记号!” 关山月仍是冷静地道:“较技总有个胜负,你用不着在嘴上如此刻薄!” 孔玲玲眼看着自己在剑上得胜,却不想关山月的态度如此不在乎,倒不禁一怔,反是在旁观战的乐小虹刘三泰,吕无畏与孙七感到十分难受。 孔玲玲见关山月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怒声道:“早知如此,我方才真该一剑穿透你的心!”关山月冷冷地道:“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孔玲玲咬着牙齿道:“因为我丈夫不答应,他要自己杀死你!” 关山月忽然哈哈一笑道:“你丈夫想得不错,要想杀死我,的确得靠他自己来试一试!” 孔玲玲怒声道:“你连我都敌不过,还想找我丈夫过手,你别做梦了,趁早把明驼令交出来,乖乖地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吧!”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那也得等你丈夫将我挫败之后,我才作此打算!” 孔玲玲一怔怒叫道:“关山月,你还是个男人,怎么那么不要脸,难道你还不认输!” 关山月忽地脸色—整,朗声道:“关某乃堂堂的男子汉,明驼令主更是誉满江湖,胜负之事,怎会无耻狡赖,你假如一定要认为自己胜了,不妨扪心自问……” 孔玲玲闻言一怔,略一回味他的话,再向自己的心口一摸,不禁脸色大变,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的胸前自右而左,整整被剑锋划开一道口子,因为只划破了外衣,所以并无感觉! 可是她竟不知道这道口子是什么时候划上的。 回忆一下经过,关山月一共只攻出三招,前两招中途撤回,只有末一招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但也被自己闪开了。 想来想去,只有最后一招的可能性大一点。 因此她沉着脸问道:“好招式!你那一招有个名目吗?” 关山月微笑着道:“名目虽有,却俗不可耐,那叫做‘死里求生’!” 孔玲玲想了一想,才冷笑道:“这个名目似乎不太恰当,一剑换三剑,假若我心想拚命,最多落个两败俱伤,陪你一死而已,求生却是妄想!”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两败俱伤是一件很难的事,必须双方的发招速度相等,才有那个机会,剑术练到像你我这种程度,大概很难有那么凑巧的时候,因此我们就必须争取那瞬息的先机,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先一步吗?” 孔玲玲神色大变,一言不发,胜负之分已明,发招是她在先,然而关山月收招比她快,假若他那—剑真的削了出来,自己的三剑就会因片刻之差而达不到对方了! 默然片刻后,她才铁青着脸道:“关山月,今天算你技高—筹,可是你别得意,迟早我都会讨回这一剑来!” 关山月毫不在意地道:“现在你丈夫该出头了!”孔玲玲沉声道:“今天他另有要事,所以才由我代表……” 关山月也沉声道:“任何事都不能比约会更重要,人无信则不立,他既是这样一个不重信誉的人,我倒后悔跟他订约了!” 孔玲玲目中射着怒火叫道:“姓关的!你见过我丈夫了,该知道他绝不是怕你!同时你也该知道,他之所不能来,那事情一定比约会更重要!” 关山月深思有顷才点点头道:“我权且相信他这一次,不过你能否告诉我下一次约会在什么时间?”孔玲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通知你的!” 关山月又点头,道:“好吧!我等着他就是了!” 孔玲玲冷哼一声,回头就走,刚走出几步,关山月又把她叫住了,孔玲玲站着脚步怒声道:“干什么!难道你不想放我走?” 关山月摇头道:“不是的,我若不放你走的话,刚才那一剑就不会仅仅划破你的外衣了,既然你今天认输了,就该接受我一个条件!” 孔玲玲迟疑地问道:“什么条件?你别提得太苛刻,我作不了太大的主!” 关山月笑笑道:“在我与你丈夫未交手以前,你们的飞驼令不准在江湖上出现!” 孔玲玲面有难色,关山月正容道:“假若你是全权代表飞驼令主,你今天已经战败服输,飞驼令主亦不能再存在,你如不能全权作主,今天你丈夫失了约,也该接受我的约束!” 孔玲玲听见这话反而笑了起来道:“行!凭着你这点理由我丈夫也无法反对,因此我可以答应你!”关山月一挥手道:“那你走吧!通知你丈夫越早越好!” 孔玲玲这才真正回头一直去了,乐小虹赶快过来兴奋地叫道:“关大哥!你真行,果然把她打败了,不过你也太冒险,明明有个杀她的机会,却无缘无故地放过了,而且还受她三剑,假若她真的下了手,称不吃亏了吗?”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算定了她不敢杀害我的!”乐小虹不解地道:“为什么?” 关山月微微一叹道:“因为她是祁浩的妻子,而我跟祁浩之间……行了,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我相信你也知道了!” 乐小虹瞪着眼睛道:“我只知道一点点……” 关山月叹道:“我也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这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吧!” 乐小虹果然警觉地不再问了,吕无畏却深深地发出一声长叹,关山月连忙问道:“掌门人所叹者何?” 吕无畏凄苦地长叹:“老朽是叹自己无用,眼看着仇人在前,却没有能力杀她为门下报仇……” 关山月也是一叹道:“掌门人可能是误会在下不尽心替贵派雪仇,其实在下另有苦衷,此女心胸阴毒,本来不该放过她,然而在下放过她—条生命,却是为了武林其他朋友着想,杀此女虽可使贵门血仇得雪,然而其他人可就遭殃了……” 吕无畏一怔也想开口,刘三泰也过来道:“掌门人不必多问了,令主行事绝不会错……” 吕无畏只有惨然长叹了! 大散关的秋风月夜里,四五个人都呆然木立,只有关山月攀着明驼的脖子,跟它低低耳语着,明驼则不住地摇头或点头作为回答。 吕无畏神情孤寂地牵着马,走向关山月道:“令主!老朽要告辞了!” 关山月抬头问道:“掌门人要到哪儿去?” 吕无畏苦着脸一叹道:“令主请别如此称呼,终南一派已濒绝境,老朽还有什么颜面作掌门人,复仇无望,雪耻无期,老朽只想去将那些死者收殓起来,然后宣布封闭门户,老朽就在终南山上替那些死者守一辈子的墓了!” 关山月连忙劝解道:“终南一派,在武林中素负侠誉,小受挫折,掌门人何必灰心乃尔……” 吕无畏长叹道:“门户惨变,技不如人,老朽安得不灰心!”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道:“掌门人何不与在下作伴一行,也许在短日内,可望手刃仇人。 重振声威!”吕无畏神色一动道:“令主有何指示?” 关山月谦虚地道:“指示是绝不敢当,而是在下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掌门人若是有暇的话,可以与在下同往西南一行,相信必可有所收获!” 吕无畏想想:“令主为何想到要往西南呢?” 关山月拍着明驼笑道:“是这个老拍档告诉我的!” 众人俱皆愕然,关山月笑着道:“此驼乃西城异种,又经家师多年豢养,颇多异能,除了健行千里,登山涉水,载重致远之能外,尚有一项最特异的本事,就是它的嗅觉非常灵敏,任何人只要经它嗅过之后,哪怕天涯海角,它也能追踪而至!” 吕无畏钦佩地点点头道:“瀚海明驼,灵迹传遍宇内,老朽对此绝不怀疑,只不知令主要追踪哪一个?” 关山月道:“当然是孔玲玲,她在我手中吃了败仗,一定会赶着去找她的丈夫,我们跟着去,也免得让飞骆驼来找我!” 吕无畏沉吟不话,乐小虹则十分兴奋,只有刘三泰脸露畏色道:“令主如此打算似乎太涉险了……”关山月正色道:“祁浩爽约不至,一定与我想像中之事有关,这个谜存在我心中太久了,我一定要想法子把它揭开,现在正是一个机会……刘兄若是觉得不妥的话,可以无须参加,因为刘兄是个局外人……”话未说完,刘三泰已连连摇头道:“令主将刘某说得太不堪了,刘某本是个藉藉无名的江湖人,自从追随令主之后,能得参与武林中一项绝大的机密,数之此生,虽死无憾,刘某井非替自己的安危打算,完全是为了令主着想……” 关山月笑笑道:“我没有什么好想的!” 刘三泰摇头道:“不然!在刘某的看法下,认为目前武林,正酝酿着一项绝大的危机,天下的安危正集于令主一身,尚祈善自珍重为念!” 关山月苦笑一声道:“刘兄对我太看重了,事实上我已经卷入这个漩涡,即使想躲开也不可能了,不仅是我,连乐姑娘与刘兄恐怕也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你们与祁浩都照过面,也知道了一些有关的事……” 刘三泰默然不语,乐小虹则睁着大眼睛:“关大哥,我们去的地方会遇上我娘与姨姨他们吗?” 关山月沉思有顷道:“我不敢担保,但是我相信多少总会有一点资料可用来作为参证的……” 吕无畏却愕然地问道:“各位所说的秘密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摇摇头道:“此事目前未便奉告,掌门人只须决定是否同行,当然危险是免不了的!” 吕无畏长叹道:“老朽此刻虽生犹死,蝼命并不足惜,只怕是区区微力,不但帮不了令主的忙,反而会拖累到令主!” 关山月爽然一笑道:“掌门人无须谦虚,说不定还有许多事要借重的,同时贵派门中,不知尚有多少人可资借重的?” 吕无畏想了一下道:“敝门中九位同辈兄弟,已惨死其六,尚有三人留守终南总坛,其余二代弟子则有三十几人,虽然分布各地,老朽只须一纸相召,都可以听命以供驱策!” 关山月笑笑道:“用不了那么多,掌门人将总坛三位英雄邀来,同时就近招集五六位门人足矣!此事最好由孙七负责连络,叫他们各人易装改变身份,不必直接与我们见面,只须暗中注意贵派连络暗记,跟在我们后面,在下到了需要借重之时,再由掌门人代为转告!” 吕无畏虽不知道关山月作何打算,但是却毫无难色地答应道:“孔玲玲连伤敝门多人,能追随令主一雪此仇,这是义不容辞的事!” 说着对孙七交代了一番话,同时也叫他将那些死者收殓入棺,送到终南殓葬。 关山月等一切都妥当之后,飞身跨上明驼朗声道:“走吧!也许我们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滔天巨浪,也许会像那天上的微云一样,被一阵轻风吹得无影无踪!但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选择的途径!” 说完他一拍明驼,在苍茫的月色中飞速前进,他的后面响起急促的蹄声,那是吕无畏等三人催骑急赶。 蹄声,驼铃交奏着像一阙雄壮的鼓乐,冲破了古坡前的寂寂夜色! XXX 距离大散关之夜的半个月后,一驼三骑已经抵达陇蜀边境的白龙江,渡江越境就将进入险峻的蜀道了。 然而关山月却好整以暇地流连于山水之间,在一家小客栈中栖息下来,每天吃饱了就到白龙江畔览胜,每天早晚跟吕无畏碰一下头,其余的时间很难找到他的影子! 乐小虹与刘三泰越来越不耐烦,刘三泰是不敢问,乐小虹却忍不住了,所以在一天早上见关山月又准备出门时,跟上去问道:“关大哥!你又要上哪儿去!” 关山月从容地笑笑道:“今天想到摩天岭上玩玩,听说那地方高接云天,别有一番胜状!” 乐小虹着急地道:“关大哥,我们不是出来玩的!” 关山月笑笑道:“我晓得了!浮生有限,不趁这时候多看些地方,今后恐怕再难有机会了!” 乐小虹一怔:“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大笑道:“什么意思都没有,你大概是闲得太难受了,今天带你一起去吧!” 乐小虹知道关山月口虽说得轻松,骨子里绝不是这回事,可是听见关山月要带她一同去,高兴得连甚么都不顾! 两人一驼一马,驰步若飞,不消多大工夫,已经走在登山道上,摩天岭是岷山的一部分,迤俪千里,西接青海东望秦鄂,全是连亘不断的山脉。 越爬越高,快到岭巅时,山风凛烈,云气在足下缭绕,仿佛与尘世间的整个地隔离了,青松翠柏,巍然穿生于峰峦之间,白鹤栖停处有猿猱往来,果然别有胜景。 乐小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致,禁不住在马上手舞足蹈起来。 关山月不禁笑着对她道:“这山路上青苔很滑,小心点照顾着马,别叫它失蹄跌了下去,那可是真要无影无踪了!” 乐小虹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我这匹马虽然比不上你的明驼,可也是举世难求的名驹,这点山路难不倒它的……” 正说之间,马蹄忽而打了一个前失,几乎将她摔了下来,还亏她身手矫健,身形一穿,离蹬飞起,而关山月所骑的明驼也及时地赶了过来,伸出长颈一挺,抵住了马身,没让它跌下山去! 乐小虹落地之后,展开手中长鞭就抽在马股上骂道:“真泄气,刚说你好,马上就给我丢人!” 明驼长尾一撒,刚好又挡住了她的鞭子,关山月已叫道:“你别胡闹。这个地方可不能打它,要是它负痛使性子,一跳就完了!” 乐小虹嘟着嘴道:“完了就算了,了不起我自己走下山去!” 关山月笑笑道:“你说得倒轻松,过两天我们还要取道入蜀,难道你跟着跑腿!” 乐小虹一怔道:“还要走?” 关山月点头道:“当然了,此地还没有到地头,我是在等终南派的人赶来报到!” 乐小虹叫道:“难怪你每天都要问吕无畏,大哥,我真不明白,你要那么多的人干吗? 打起架来他们一点忙都帮不上!” 关山月微微一笑:“我不要他们帮忙打架,因为有个更重要的任务,非他们不可!” 乐小虹张开口,关山月摇摇头,她才气呼呼地道:“我知道我不问!问也没有用,你不会说的!你一直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子,什么事都不懂!” 关山月笑道:“你虽不止三岁,小孩子却是一点不错,哪有个大姑娘像你这么乱蹦乱跳的!” 乐小虹脸上一红,果然安静地不再吵了,关山月了下了明驼,四下望了一阵,点头叹息道:“这地方真好,不见一点烟火气,但愿我将来也能找到一块这样的净土,终老是乡永绝人寰……” 乐小虹嘟着嘴道:“这里有什么好,除了云,树,山就是一些飞禽走兽,无聊的时候,连找个人谈谈天都没有法子,偶而来玩玩还可以,整天住在这里,不把人憋死才怪!” 关山月朝她一笑道:“等你再过些年,就知道人间最难是清净,那时你就会喜欢此地了!” 乐小虹眨眨眼睛,忽然笑道:“关大哥!你说此地没有烟火气?” 关山月初是一怔,片刻才道:“是啊!松鹤白云,只合神仙居住!” 乐小虹转着眼珠笑道:“这个神仙一定是八仙中吕洞宾与李铁拐!” 关山月诧然道:“为什么?” 乐小虹拍着手笑道:“因为吕纯阳爱喝酒,李铁拐最馋嘴,我好像闻到一股酒味跟烤肉香!” 关山月忙嗅了一下,发现她说得一点都不错,不禁奇道:“这么高的山上,有谁在那儿喝酒?” 乐小虹笑着道:“当然是神仙呀!凡人羡慕仙家清净之乐,神仙却喜欢凡间酒肉之香,可见世界上的事矛盾的太多了!” 关山月神色微动:“别胡说,我们看着去!” 乐小虹跳得最快,连忙在头里走了,关山月只得跟了上去,冲破云雾,攀登不久,鼻中酒肉香味越来越浓,不一会已在一方凸石上,远远可见两个隐约的人影。 那二人相对而坐,一个捧着酒坛狂饮,一个则埋头大嚼! 关山月渐渐走近去,已可看清那二人年纪俱都很大,穿着却平常,只道是深居山中的樵子猎户之流,遂将先前那股警惕之心放松了下来! 乐小虹也十分失望,一嘟嘴道:“原来是两个瘟老头子……” 她说的声音很大,关山月连忙对她摇摇手,原来是叫她轻一点,免得被人家听见了生事,因为他见过这两个老儿土头土脑,看着不像有来历的样子,万一斗将起来,不理他们吧,以乐小虹那个火爆性子绝对忍不了,理他们吧,似乎有点挟技欺人。 谁知乐小虹根本不理他的暗示,仍是大声叫道:“我只道真是什么神仙呢,却是这么两个死老头子,真叫人扫兴!” 关山月脸上微现不悦,正想说她太任性,谁知石上的两个老者之一已经开口道:“万里兄,真有把咱们当神仙呢!” 说话的人脸庞较胖,另一个瘦脸老者仍在捧坛自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咱们就算是神仙也不为过!” 关山月听这两个老者谈吐之间不算太俗,心中微微一动。乐小虹又扁着嘴哼道:“神仙会像你们这样子?” 胖脸老者丢开手中的骨头,回头朝下笑笑道:“小姑娘你说神仙该是什么样子?” 这句话却把乐小虹问倒了,她的确无法说出神仙是什么样子。 那瘦脸老者放下酒坛笑笑道:“吕纯阳醉卧岳阳楼,不过是落魄道士,拐仙游戏人间,也只是个臭要饭的,看起来比我们还不如,我们又哪点不像神仙?” 关山月心中又是一动,乐小虹却十分高兴地道:“照这么说,你们真是神仙了!” 胖脸老者把一双油手在胸前直擦,那地方原已油光水亮,可见非一日之工,咧开大嘴笑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来时不下马,对称臣是酒中仙,小姑娘,你们管李白叫什么仙?” 乐小虹跳着脚笑道:“叫诗仙!” 胖脸老者吐了一口唾沫道:“不对!应该叫死仙,他纵留下了几首诗供后人诵念,自己还是死了,那些诗名对他全然无用,怎如我们活着享受愉快,人间最难是生命,活着的才能称为神仙!” 关山月心中又是一动,连忙问道:“借问仙长大名……” 瘦脸老者哼了—声道:“仙长但有号而无名,就以道家之祖来说,世人但知太上老君,有几人知道姓李名耳别称老聃!” 关山月仍是和颜悦色地道:“那就请教二位仙号?” 胖脸老者哈大笑道:“我叫一轮明月,他叫万里无云!” 关山月不动声色地道:“原来二位俱是仙榜上人物!” 二人俱都一动,但是都没有多少表示,未后还是瘦脸老者打个哈哈道:“什么仙榜鬼榜的!我们不懂!” 关山月原是故意试探的一句话,从他们的态度上已经有八成明白,口中还是故意笑笑道: “小于听二位自称神仙,且又提出那种名号,才将二位列之仙榜!” 胖脸老者大笑道:“那你可弄错了,我们是随便起了个名号,叫着好玩的,喂!小伙子,你叫什么?”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笑道:“在下关山月……” 胖脸老者嗯了一声道:“关山月,这三个字作何解释?” 关山月想想又道:“万里关山无云,一轮孤月独明!” 胖脸老者的脸色一动,似乎要叫起来的样子,瘦脸老者对他一瞪眼,胖脸老者连忙警觉地改了口叫道:“好!一轮孤月独明,这句话可说得有点意思,看来你这小伙子也像是认识几个字的样子!来吧!请你吃块肉!” 说着在面前抓了一块烤肉,凌空丢了过来,关山月接在手中,觉得这老儿的腕劲颇强,居然将他的手心震得微痛,心下更是有点明白! 他刚才在解释自己名字的含义时,已经将恩师独孤明三字,故意嵌在末一句中,胖脸老者初作惊态时,由口形看来,也是要叫出那个独字,只是受到瘦脸老者的眼色阻止后,才改变了口气,因此断定这两个人与他想像中的那个什么龙华会,封神榜,小西天等,一定也有着关系。 然而人家对于这一点十分隐秘,一定得想法子套他们讲出来,因此他持着那块肉,呆呆地站着动脑筋! 乐小虹此时对这两个老人也颇感兴趣,同时她赶了一早的路,肚子里也饿了,对着那香喷喷的烤肉,禁不住直咽口水,于是也高声叫道:“喂!老头子,你们别小气,有肉也请我吃一块!” 那个自称为一轮明月的胖脸老者生性十分诙谐,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要吃肉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你得回答我两个问题!” 乐小虹气道:“你爱给就给,不给就拉倒,哪有这么罗嗦……” —轮明月笑道:“这两个问题都很简单,不过是考较一下你的聪明!” 这一说倒激起了乐小虹的好胜之性,连忙道:“你要问什么?” 一轮明月指指自己的鼻子笑道:“一,首先你要说出为什么我叫一轮明月!” 乐小虹哈哈大笑道:“这太简单了,看你那张胖脸圆敦敦的,不就像轮明月吗?” 一轮明白怔了一怔,那个叫做万里无云的瘦脸老者大笑道:“胖子!你这个招牌太明显了,被人家一猜就着!” 一轮明月想了一下又道:“第二个问题是你要猜猜看,我烤的什么肉!” 乐小虹朝关山月的手中一看,只见那块肉状如一只鸡腿,正欲脱口叫出,忽而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心中暗自忖道:“假如是鸡肉的话,一看便知,他就不会叫我猜了,……但是从形状看来,必是一种禽鸟无异……” 可吃的禽鸟太多了,由那腿子的大小看来。这禽鸟的体积颇为庞大,因此倒一时被难住了,静静地思索着! 一轮明月却十分着急,生怕她猜不着,连忙又提醒醒道:“这肉乃在本山随地取材而得,你不妨在这上面去想!” 乐小虹仍是在思索,因为山上的禽鸟种类也很多,单单要指出是哪一种颇为不容易,一轮明月只得又提醒她道:“这东西一飞冲霄!” 乐小虹连忙道:“是老鹰肉!” 一轮明月十分沮丧地叹了口气道:“老夫的名号何等风雅,怎会吃那种俗物的肉!” 乐小虹嘟着嘴道:“那可叫人难猜了,总不会鹤肉吧?” 一轮明月高兴地道:“谁说不是鹤肉呢,你猜对了,来!请你吃一块好的肉!” 说着又扯下一块肉丢了过来,乐小虹虽然伸手接住了,却马上丢在地下,感到十分恶心,因为她方才见那白鹤在松枝上栖息,那种逍遥洒落的神态如高雅的隐士,怎会想到有人将它烤熟当肉吃! 一轮明月连忙在石上飞身下来,捡起那块鹤肉道:“咳!小姑娘,老夫一片好心,将这块鹤臀割爱让给你,谁知你竟一点都不懂得雅趣,任意将它给糟塌了……” 说着连忙塞进口中,咬得油水直淌! 乐小虹看着更觉恶心,怒声道:“焚琴煮鹤,乃最煞风景的事,亏你还好意思说到风雅二字!” 一轮明月伸伸脖子将那块鹤肉咽了下去,才抹抹嘴唇道:“小姑娘,你说得一点都不错,煮鹤乃天下最大的俗事,老夫研究多年,才想出这么一个化俗成雅的妙法!” 乐小虹没好气地道:“什么妙法?” 一轮明月捧着肥大的肚子笑道:“改煮为烤,因为鹤肉之吃法,非烤不足以尽其妙,而且烤鹤所用的柴薪,非焦桐不足以拔其味……” 乐小虹愤然道:“你简直是放屁!” 一轮明月笑嘻喀地道:“女孩子家说话不可以这么粗野,你不信的话,尝一下就知道了,那上面还有半只,我带你上去吃吃看!” 说着伸手就去拉她的胳臂,乐小虹清叱一声,手中长鞭一抖,就朝他的掌背上敲下去,一轮明月微微一笑,反手去捕捉她的鞭梢! 乐小虹的灵蛇鞭法十分精奇,手腕微动,鞭势又变,反卷回去,仍是敲他的手背,这一次因为换招迅速,拍地一声,居然打个正着。 一轮明月似乎没想到她的鞭法会如此神奇,手背上那一击虽然并不痛,却使他觉得脸上大失光采,乃怒喝一声道:“小姑娘!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乐小虹跳着脚怒叫道:“老混蛋,谁不讲理,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一轮明月怒叫道:“老夫是好意请你吃鹤肉!” 乐小虹继续怒吼道:“我不要吃!” 一轮明月也怒吼道:“老夫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拒绝过,偏要你吃一块不可!” 说着叉开手指就要抓她,乐小虹抖开长鞭,一朵朵的鞭花如同落梅缤纷没头没脸地对他抽去! 但是一轮明月由于前一招之失,已经小心多了,他身躯虽胖,举止却灵活异常,左闪右躲,始终在鞭影中转来转去! 乐小虹打不着他,那灵妙的鞭势却也阻止了他的进扑之势,二人一来一往交手已有十几个回合。 瘦脸的万里无云,却在石上豪饮依旧,一面还幸灾乐祸地笑道:“胖子!你是越来越不成材了,在小西天被人赶了出来,于情尚有可说,今天被一个小姑娘弄得如此狼狈,可实在说不过去,我看你还是一头撞死好了!” 一轮明月哇哇怒叫道:“万里!你不要说风凉话,老夫是不愿意出手伤人,否则第一招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万里无云喝了一口酒笑道:“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对一个女孩子,你难道还想用你的太阴掌功不成!现在已经十九招了,再有一招不得手,我看你怎么见人!” 一轮明月闻言抽身退后,叹了一声道:“小姑娘!你可害死老夫了,时衰鬼弄人,老夫已经被人逼得无处容身,却不想还要把一条老命断送在你手上!”乐小虹不禁一怔道:“我并不想杀你!” 一轮明月长叹道:“老夫与人对手,从未超过二十招,否则就只有自寻了断,我们已经过了十九招,还有一招也未必能捉到你,老夫不想失败在你手中,还是听瘦鬼的话自己碰石吧!” 说着转身就朝石上撞去,乐小虹大惊失色,想不到此老会如此暴烈,连忙挥出长鞭要将他卷回去,谁知这老家伙动作快速异常,咚地一声,已经撞上了大石! 这一撞并未头破血流,相反地又将他的身子弹了回去,刚好一把握住了乐小虹的鞭梢,另一只手却擒住了她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小姑娘,这次可捉住你了,上去吃肉吧!” 身躯朝石上拔去,将乐小虹也带了上去,脚尖才沾到石缘,他忽然又大叫一声,将乐小虹放松了下来! 关山月一直在冷静地旁观他们交手,他看出这两个老者的武功俱已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同时由万里无云的口中也漏出小西天三个字,益发证明他们是那个神秘的龙华会封神榜上的人物。 以乐小虹的功力,自是不足与之抗衡,可是他见一轮明月出手之时,并未使用功力,知道乐小虹的鞭法足可应付,所以也没有准备帮她的忙。 及至后来乐小虹失招被擒,他知道也不会有生命之虞,仍是十分镇静,可是乐小虹被他从石上摔下来的时候,脚下并无实地,下临云雾迷蒙的深谷,这才着了忙赶紧上前握住那条长鞭往回一带,才将她拉了回来。 一轮明月站在石上捧着手发呆,关山月却怒道:“老混帐,你怎么那样无耻,对一个后辈下这种毒手!” 一轮明月脸色呆呆地下了大石,颓丧地叹道:“罢了!随你说什么吧!你爱怎么处置我都行!” 万里无云也十分讶异,更含着无限关切地道:“明月,你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得手了,怎么会半途放开呢?” 一轮明月颓然无言,乐小虹却完全不知道刚才所处的险境,高兴地笑道:“关大哥!我用鞭头上的灵蛇刺给了他一下……” 万里无云也放下酒坛,飞下大石怒声道:“胖子对你虽然不太礼貌,可是并没有恶意,只不过跟你开开玩笑,你怎么可以用狡计来对付他!把他逼上绝路……” 乐小虹怒声道:“谁逼他上绝路!” 万里无云哼了一声道:“胖子与人交手,向有二十招之限,超过此限,只有死路一条,以他的武功,你连一招都挡不了,因为他喜欢开玩笑,才故意留到第二十招上出手胜你,最多也不过强你吃一块鹤肉而已,你却不该利用狡谋,使他超过限度……” 乐小虹冷笑一声道:“这是他自己立下的臭规矩,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说我使用狡谋,难道他最后胜我的那一招不是用的狡谋!” 万里无云为之语塞,一轮明月长叹一声道:“算了吧!瘦子,事情已经如此了,多说有什么用,怪来怪去只怨我自己爱开玩笑,最后把命也断送在玩笑上!” 万里无云惨然道:“明月!你这样子死了我实在不甘心……” 一轮明月悲声一叹道:“命该如此,不甘心也没有用,仙榜复名之事,只有靠你一个人努力了……唉!真没想到我们筹划了多年,竟会在濒临成功之际,遭此挫折……” 关山月听他提到仙榜之事,连忙道:“刚才我问你们是否榜上人物,你们装糊涂不知道,现在怎么又自己说出来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轮明月朝他望了一眼道:“小子!你知道就不该问!”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说那两个字,所以才想问问明白!” 一轮明月立刻道:“那我们也无可奉告,我们原来也是那上面的人物,为了一件事使我们在上面除了名,在没有复名之前我们没有权利谈起它!” 关山月怔了一怔,半晌之后才道:“你是真的要自杀吗?” 一轮明月怒道:“这种事情可以开玩笑吗!” 关山月想想道:“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 一轮明月长叹一声道:“补救的办法虽有,却非老夫所愿意接受!” 关山月笑笑道:“你不妨说说看!” 一轮明月怒道:“老夫如若不想死,便得终身听这小姑娘的指使,你想我肯这么做吗?” 乐小虹连忙道:“我不要你听受指使总该行了吧!” 一轮明月摇头道:“不行!这是老夫自立之誓,与你全无关系!” 乐小虹想了一下道:“那是绝对无法挽救你的生命了!” 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凄然对视片刻,默不作声,乐小虹又道:“既是你非死不可,为什么还等在这儿呢!” 一轮明月低声叹道:“老夫在等侯替你完成一件事,这也是老夫立誓的一部分,只要有人与老夫支撑过二十合不败,老夫如不能终身服从他,便只有替他完成一件事后再自杀!” 乐小虹一笑道:“你这人真是的,连寻个死也有那么多的噜嗦!” 一轮明月怒声道:“你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吗!老实说在举世之前,恐怕也没有一个人真正能与老夫拚上二十回合,假若不是你不堪一击,老夫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关山月不以为然地道:“如此说来,你的武功已到天下无敌的程度了!” 一轮明月摇头道:“那倒不见得,然而正式以全力相拚,老夫必在二十招之内决定胜负,胜自不必说,败了必无幸理,所以老夫才开自己一个玩笑,立下那等誓言,却没有想到今天会在阴沟里翻船……” 关山月脸色忽而一动,附在乐小虹耳边低语了几句,乐小虹微笑点头,才对一轮明月道: “你说要替我完成一件事,可有什么限制吗?” 一轮明月摇头道:“没有限制,尽我所能,如其力不逮,惟如一死相报!” 乐小虹笑笑道:“那倒用不着,这件事很简单,你注意听着!” 一轮明月果然肃容等侯,连万里云也十分紧张!乐小虹朗然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珍重此生,如非无法避免,绝不轻易言死!” 一轮明月不觉怔然了,半响之后,才急声道:“这可不行!这与我的本愿,大相违背! 我实是无法接受!” 乐小虹正色道:“别忘记了你自己所立的规约,你只有接受的义务而没有拒绝的权利,从今以后,你得给我好好地活着!” 一轮明月凝思片刻,才废然一叹道:“罢了!小丫头,算你厉害,看来我今后只有一辈子作你的奴才,听命于你了!” 乐小虹笑着:“我叫你做任何事情你都不能违背吗?” 一轮明月点点头道:“是的,我这是作茧自缚,一辈子都无法超生了!” 乐小虹立刻道:“好!我要你把什么龙华会与封神榜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一轮明月脸色大变,支吾不语,乐小虹厉声道:“第一个命令你就想违背了!” 一轮明月长叹片刻,张口待欲说话,万里无云立刻叫道:“胖子!只要你一开口,我就得对你出手了,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无法顾全我们几十年的情谊了!” 一轮明月苦笑道:“万里兄,你还是杀了我好,也免得我一辈子受罪!” 万里无云果然抬起手臂,掌心泛起一片淡金色,一轮明月坦然闭目,作出束手待毙之状,乐小虹连忙叫道:“你为什么不抵抗?” 一轮明月苦笑道:“瘦子的金佛掌功发出时,我必无生理,因此也不必作抵抗!” 乐小虹不信地道:“他比你高明得多吗?” 万里无云庄容道:“不!胖子的太阴神功可跟我在一击之下同归于尽,不过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因我有责任杀他,他却没有责任杀我。” 乐小虹怔住了,关山月也只得朝她比个手势,乐小虹才道:“那算了吧!我收回我那道命令,现在叫你跟我一起离开!” 一轮明月吁了一口气道:“这是老夫义不容辞的事!” 万里无云却冷笑道:“你别以为把胖子带到别的地方就可以问他那些事了,我不会放过他的,他到什么地方,我也跟到什么地方,随时随地都要监视着他!” 乐小虹冷笑道:“假如我命令他把你赶走呢!” 万里无云冷笑道:“很难!我们相处几十年了,从未分过手,假如要动武的话,我们势均力敌,最多是同归于尽!” 乐小虹被弄得没有办法了,只得又向关山月请教对策! 关山丹沉思良久才道:“好吧!暂时叫他跟着我们,以后再说吧!” 闹了这一阵,游山赏景的心情也没有了,二人在前领头下山,两个老人跟在后面,找到了坐骑向山下急走,两个老者虽是徒步,跑起来的速度却并不比他们慢! 回到那家小客栈时,吕无畏已焦急地等候着,一见了他们,立刻赶了过去,将关山月扯过一边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道:“请莫问,贵门中人可曾到达?” 吕无畏低声道:“已有四人抵达此间,老朽已照令主的吩咐,叫他们进行了!” 关山月默思片刻,朗然发话道:“好!今天我们就西行人蜀,我相信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XXX “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是大诗人李白对于蜀道所作的评定!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机荣纡登剑阁……”这是另一大诗人白居易对蜀道艰险所作的形容! 诗人的笔下也许不免夸张,可是唯有那两段叙述挺写实的,由牢固关而起,波神宜驿而越朝天关,尽是崎岖的山路,然而关山月胯下的明驼却对之视如平阳大道,履险如夷,且不住伸出它的脖子,发出振耳的长鸣! 吕无畏与刘三泰乐小虹等人都保持着沉默不开口,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坐骑,追随在明驼的后面行进,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虽是步行,脚下却比他们更为轻松快捷! 一行人行至剑阁附近的剑门山,领先的明驼忽地一摆长尾,折人一条小山道,万里无云大为着急,连忙上前拦住去路叫道:“喂!小伙子你到那里去干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可是我知道那儿有我要找的人!” 万里无云怔了一怔。才哑声道:“你要去找谁?”关山月笑笑道:“一个号称天齐魔君的人!” 万里无云脸色更变,支吾地道:“你跟他有过旧谊?” 关山月大笑道:“虽然见过一面,却谈不到什么交情!我是专程去找他结清一些过节,同时也想解开一些我想知道的疑点……” 万里无云摇头道:“不!小伙子!你以前所说的那些名词都不在这个地方!” 关山月一怔,但立刻转笑道:“我知道,可是那天齐魔君是唯一能给我一个明确答案的人!” 万里无云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他那魔府的大门,你一踏进去,就别想再出来了!” 关山月豪然道:“这一点无须阁下担心,而且我也没有要求你同行,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大可不必跟着我们走!” 万里无云脸色一变,默然片刻,才对一轮明月道:“胖子!这一下可是被你害苦了……” 一轮明月苦笑不语,关山月在明驼的领引下,一迳向山峰上登去,这条小道虽不甚宽,岔路却很多,密出蛛网,错综复杂。 明驼却如同是熟路途一般,毫无考虑地认路而进,经过一大段跋涉之后,他们来到一片深密幽积的黑森林之前。一个形容枯干的老僧,皮肤勘黑,双目炯炯有神,合掌拦在森林的入口处。 关山月在驼上欠欠身子道:“大师父,请借让一步!” 老僧双目微垂低声道:“阿弥陀佛,苦诲无边,回头是岸,施主们可以到上为止了!” 关山月满不在乎地笑笑道:“大师父苦口佛心,其奈众生难渡!” 老僧摇摇手道:“这倒不尽然,但叫精诚所至,顽石能点头……” 关山月见他一味纠缠不清,倒是有点恼火,冷冷地道:“大师父与林后人可是一伙的?” 老僧叹了一口气道:“贫衲是个出家人,怎会与他们同伙!” 关山月立刻道:“那大师父拦着我们所为何来?”老僧指着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道: “贫衲因为这两位故人,所以才劝诸位回头……” 万里无云冷笑一声道:“老秃驴!你别假惺惺了,当年之事,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蹉跎岁月十八载,莫不拜受你之所赐,现在却又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老僧神色微动,轻轻一叹道:“二位对除名之事,仍然耿耿于怀吗?” 一向沉默的一轮明月,这时也怒冲冲地道:“当然了,这些年来我们苦心孤诣,就是为了要想重新列入名人榜,然后再跟你这老秃驴把帐好好的算一下!” 老僧黯然一叹道:“浮生不堪恋,名僵利缠、尤为生命之枷锁,老衲好容易将二位拔出苦诲之外,闲云野鹤生涯,何等自在,二位为什么执迷不悟呢!” 万里无云厉声道:“呸!你说得倒好听,为什么自己不退出呢?” 老僧恢复平静道:“贫衲曾发宏愿,要度尽会中一百零八友,此任务一日不完成,贫衲一天都不得安宁……” 万里无云冷笑道:“算了!我们懒得跟你说废话,你还是快让开吧!” 老僧顿了一顿又道:“二位纵然不听老衲之劝,也无须到前面去,要是在里面一失足,可就是永远沉沦其间,不得超生了!” 万里无云怒叫道:“秃驴!我们自己的事不用你多管,你到底让是不让?” 老僧又是一叹道:“唉!贫衲好话已经说尽了,二位一定不肯听,贫衲也没有办法,为了替故人聊尽心意,贫衲恭送诸位一程吧!” 说着回头在前疾走,宽大的袈裟不住地飘动,同时他的全身忽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那黑森林照着如同白昼,但见林中四下堆着许多白骨。 万里无云朝一轮明月相视失色惊道:“想不到这老秃驴居然将光明法身练成了!” 关山月也是大为惊异道:“这老和尚是谁,他的功力好高明……” 万里无云冷笑一声道:“他叫苦海慈航,其余的事就不必多问!” 关山月会意果然不再多问,催驼紧跟老僧之后追去,其余诸人也跟着进入森林。 这片密林并不太深,不多久已经穿了出去,只是在经过森林时,每个人都有一种阴冷的感觉,直到渡过密林后,老憎已经不见了,万里无云深吁了一口气道:“幸亏有那老秃子带了一段路,否则我们只怕通不过这片黑煞魔林呢,真想不到天齐那老家伙愈来愈高明了!” 关山月微异道:“老家伙?天齐魔君是个老家伙?” 万里无云诧然道:“你不是见过他的吗?” 关山月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我见到的天齐魔君是个年青人,名叫祁浩!” 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脸色俱皆一变,良久俱未作声。关山月也不知道他们何以如此,但是他此刻已隐隐望见一片屋宇,耸立在云雾之中,遂也懒得多问,一拍明驼,加力朝那边驰去! 行至屋宇之前,唯见一所高大的门楼,上面刻着金碧耀煌四个大字:“天齐别府”。 旁边则是一副对联以相同的字迹写着: “道斩魔,佛降魔,魔心生生不已,魔神与日月永辉魔生道,魔成佛,魔法代代常存,魔寿共昊天并齐” 关山月看后不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万里无云在旁道:“这口气并不算大,自古有道即有魔,尽管仙佛代生,却也未曾将魔道完全消灭,以是推之,魔境不下于仙佛!” 关山月刚想辩白,门楼中忽然转出一列青衣童子,年龄都在十二三岁之间,男女各半,为首一个男童傲然问:“你们是从哪儿闯来的游魂野鬼?” 这男童年纪虽小,说话却十分不礼貌,关山月倒还不在乎,乐小虹却按捺不住,长鞭吧地一声摔出去,早在那男童脸颊上打了一下。 那男童挨打之后,猝然变色,厉声喝道:“臭婆娘,你敢打我!” 身形一晃,如鬼影般地抢了进来,乐小虹猝不及防,竟然被他抢近身畔,长鞭也来不及抽回来只得改用另一手握拳相击! 那男童大喝一声道:“滚下来!” 身子一缩,躲开她的拳势,底下撩出一腿,踢在她的马脚上,嚓嚓两声,那匹骏马的后腿俱为他扫折,痛嘶一声,将乐小虹摔了下来! 这时一轮明月也抢了过去,伸手在那男童的背上印了一掌,口中也喝道:“小魔崽子,也敢仗势欺人!” 他的掌劲阴损狠毒,男童只哇了一声,口喷鲜血,飞出丈余之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死去。 群童一阵大乱,纷纷朝后退去。 乐小虹在马里上摔下来之后,刚将身子立定,见那男童被一轮明月发掌击死,不由怒喝道:“你这个老混蛋,怎么出手就伤人……” 一轮明月叹了一声道:“小姑娘!老夫因为受你所制,不得不保护你的安全,老夫若不出手的话,你可能已经死在那小鬼的毒手之下了!” 乐小虹尚未答话,门楼中也转出一列人,这次全都是中年以上的,也是男女都有,个个脸上都罩着怒色…… : 14 007 第 七 章 廻峯皆重重迷境 触目是片片疑云 这一列人马为数不过八九,男女相杂,可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的面上,个个都罩着一片凶恶之气,一望而知非善类。 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相貌尤恶,额上长着一个大疤,足足有拳头那么大,一直蔓延到左边的眉毛,怒声朝着一轮明月及万里无云叫道:“原来你们这两个除榜籍的宝贝,真是胆子不小,居然敢到别府面前来闹事了!是不是活腻了!” 一轮明月抬目向天,根本不理他,万里无云则在鼻中轻哼一声,满面不屑之状! 那汉子又叫道:“你们为甚么不说话?……” 一轮明月回头对关山月道:“喂!小伙子!是你要到这儿来的!你该出头讲话呀!” 关山月尚未作表示,那中年汉子又叫道:“我是在问你们两个人。” 一轮明月突现怒色道:“我们纵然在榜上除名,却还懒得与你们这小么小丑讲话……” 那中年汉子怒叫道:“呸!你神气些甚么?难道我们不算榜上人物?” 一轮明月微微一笑道:“说得怪好听,只可惜你们十个人,才只占到一个名额,即使要找我们说话,也得你们的头儿出来代表!” 中年汉子面上怒色更盛叫道:“老大在里面有事!” 一轮明月微晒道:“那我们对你没有话说!” 中年汉子变色正想再度嚣叫,万里无云已沉着面道:“十大游魂中我只认识灰衣侍者,你不要以为我们暂时离开榜上就可以如此放肆,真要闹起来,可还是有你们好看的!” 这几句话仿佛有意想不到的效力,那中年汉子虽然怒意更盛,却已噤口不语,其余诸人也是一样的情形。 反倒是万里无云微笑着对关山月道:“小伙子!那家伙原来叫做独角犀,你知道为甚么吗?” 关山月没有作声,乐小虹童心较重,连忙问道:“为甚么?” 万里无云手指那中年汉子大笑道:“因为他头上原长着一颗大瘤,又尖又硬,的确与犀角差不多,所以才荣膺那么一个雅号……” 乐小虹望了那疤痕一眼道:“现在怎么没有呢?”万里无云面含微笑,好似正在等此一问,是以立刻答道:“那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在一次不平凡的聚会里,我们有十个朋友互相竞赛作屠牛之戏,结果就把那根独角给拔了下来,你知道那个屠牛勇士是谁吗?” 乐小虹睁大眼睛笑道:“一定是你!” 万里无云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真聪明,怎么一下子就猜着了……” 这时那中年汉子的面色已气得煞白,只有那块大疤痕反而涨成紫红了,蹩了半天,终于忍耐不住,厉色叫道:“凌三槐,你欺人太甚!” 万里无云也厉声叫道:“你居然敢叫出老夫的本名,你知是甚么罪名吗?” 中年汉子先是一怔,继而一横心叫道:“你已经是除名的人,叫你的本名也没有多大关系!” 万里无云嘿嘿一笑道:“很好!老夫等离榜多年,竟不知道连规矩都改了,好在天齐别府正是司掌榜规的地方,老夫倒要找人问问清楚!” 那中年汉子神色大变,纵身出列,劈胸就是一掌,直击万里无云的正面,万里无云坦然受掌,竟然不避不闪! 掌胸交触,微闻匍的一声,那汉子反被震退数步,其余各人也都纷纷准备出手! 一轮明月大声喝叫道:“你们想造反了!” 这一喝有如晴空霹雳,使得那些人俱都是一慑,止步不前。 中年汉子却大声叫道:“各位榜友,这两个老家伙擅自带领外人到此,自己先犯了条例,我们联手对他俩也不为过!” 那些人闻言之后,果然又蠢蠢欲动,忽然门中又闪出一人,却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身着一袭灰衣,鹰鼻圆眼,透着精明强悍之色。 由于他的出现,使得那些人又静止下来。那中年汉子连忙道:“大哥,你来得正好,这两个老家伙上门生事,已经杀死了一名守门童子……” 万里无云也哼了一声道:“灰衣侍者!你还认识我们吗?” 书生轻轻一笑道:“二位乃会中英杰,虽然因为一点小事遭致除名的处分,可是榜上诸友,对二位眷念不已,二位之席次仍虚悬以待,大家都相信二位必然会东山再起……” 万里无云这才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还没有倒霉到走投无路的程度!” 灰衣侍者微笑道:“这是甚么话,一旦列名封神榜,终身都是龙华会上人,二位埋首虔修多年,相信已经有了返会的把握了!” 万里无云一声道:“好说!好说!我们虽然小有长进,却不敢说准能接得下那雷霆三击!” 灰衣侍者笑道:“二位太谦虚了,好在会期在即,相信二位到时必可有惊人的表现!” 一轮明月忽然冷笑一声道:“我们再进步,那表现也不见得能比你们十大游魂更惊人!” 灰衣侍者一怔道:“明月翁何出此言?” 一轮明月冷笑道:“刚才这独角犀居然直呼无云的本名,如此看来,十大游魂的成就,已经超过仙榜多多,可以与会主并列了!只是你们也太心急了一点,无论如何,也该等到会期上公开宣扬你们的成就!” 灰衣侍者微惊问:“老四!真有这回事吗?” 中年汉子嗫嚅地道:“那是他们太欺负人,拿我的丑事取笑我……” 灰衣侍者面色一沉,说道:“老四!你太糊涂了!当年云老屠牛断角,是会主公允的游戏,你心中纵然不高兴,也无法责怪云老,因为那是你自动要求的……” 中年汉子面色如死,灰衣侍者乃陪笑着对万里无云道:“云老能原谅他一次吗?” 万里无云冷笑道:“当年我们除名之际,有谁原谅我们呢?而且此地就是天齐别府,听说魔君已然易人……” 灰衣侍者连忙道:“是的!魔君不幸西归,已由幼君接袭该位!” 万里无云慨叹道:“龙华会重开之期,恐怕要换许多新面孔了!” 灰衣老者道:“只有十七八人去世,而且他们都已推荐了继承人,多半是门人子女,技业不灭,这次盛会一定会比往昔更热闹!” 万里无云又问道:“新任魔君比诸祁老儿如何?是否可以跃列仙榜,一争会主……” 灰衣侍者得意地道:“新君雄姿英发,尤胜故君,四大会主,必可得一席之位!” 万里无云冷笑一声道:“那你们也可以跟着荣升了,那时候我们的地位就平等了,难怪独角犀敢明目张胆地直呼老夫本名,原来你们已有了充分的把握!” 灰衣侍者面色一变道:“云老一定不肯原谅他吗?” 万里无云冷哼一声道:“老夫没有这个权利,那得问问你们新君!” 灰衣侍者无可奈何地一叹,回头道:“老四!你自己作打算吧!” 中年汉子面色大变道:“大哥,就为了这点小事要逼死多年的弟兄吗?” 灰衣侍者一叹道:“愚兄无能为力,这是你自己惹下来的事……” 中年汉子大叫道:“你为甚么不问问魔君,也许他……” 灰衣侍者摇头道:“没有用的,魔君掌位不久,正在立威之际,怎能为你乱了章法去改变条例,假若被他知道了,你的罪更难受,还是自己求个痛快吧!” 中年汉子跳起脚来道:“我一死没有多大关系,可是立法之要,首在公平,这两个老儿带领外人来此,触犯了更大的禁忌,我一定要见到他们先受制裁,才会死得瞑目!” 灰衣侍者转头向着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目中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万里无云微笑道:“侍者在等甚么?” 灰衣侍者略顿道:“等侍二位的解释!” 万里无云大笑道:“侍者!你已经参加过两次大会了,怎么道理却越来越悖,我们即使有话,也无须你向申诉!” 灰衣侍者面色一变,回头又道:“老四!你听见了!名份所关,愚兄再也没有方法帮你忙了……只是你放心,念在多年兄弟情份,愚兄一定尽力为你争取公道!” 中年汉子闭口无言,当灰衣侍者再度催促之后,他突地双足一蹬,身形朝前急窜,意图逃逸。 一跃三四丈,打关山月等人头上飞过,逝若惊鸟,势子很急,可是等他第二次落地之后,脚下一个跄踉,竟然倒地不起! 灰衣侍者赶过去一看,发现他已经七孔流血,背上还钉着三枚黑刺,面色不由得一阵大变,呆立无语。 遂听得门中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萧一平!你管得好兄弟!” 关山月听出那正是祁浩的声音,刚想出声招呼,却见万里无云对他飘过一个阻止的眼光。 萧一平想是那灰衣侍者的名字。他面色仓惶地走了回来,肃立在门口低声道:“属下敬候魔君裁夺!” 门中又传出冷冷的声音道:“现在我没有工夫跟你多噜嗦?过几天可得把你们剩余的人好好地考验一下,要是还有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你就得负全责!把客人请进来!” 灰衣侍者答应了一声,其余那几人都流露出怖色,关山月心中又是一动,从前面的那段谈话中,他对龙华会等疑问又多了一层了解,却也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尤其是这个叫做祁浩的年青人,他好像掌握莫大的权力,才会使得这一批凶神恶煞个个都俯首贴耳,不敢违抗,甚至于乐衡君姊妹及那个丑山神柳初阳,对他也是那么服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龙华会若是一个罪恶的组织,则自己的恩师,以及飞天夜叉彭菊人,以及这两个老头儿——一轮明月和万里无云——他们都不是恶人,却也列名其中! 若这是一个侠义的组织,则以祁浩的行事居心,根本就是一个绝顶的恶徒,怎会在此中居于那重要地位…… 这时候那灰衣侍者已回身作札道:“魔君请诸位入内一叙!” 万里无云刚想举步,关山月突然喝道:“慢!叫祁浩自己出来迎接!” 灰衣侍者面色又变,道:“你是谁?竟敢如此狂妄……”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你去问问祁浩,他就知我是谁了。” 灰衣侍者转身向门内,意在请示,门中寂然无声。关山月伸手人怀,掏出一方明驼令,当的一声,遥空脱手,飞嵌进大门上,然后以宏朗的声音说道:“祁浩!我不管你是甚么身份,但是今天我是明驼令主的身份来找你追究大散关爽约之故,为了这一点,你也该出来赔个罪!” 门中仍是寂然,关山月不禁怒道:“飞骆驼!你再要搭架子,我就打进来了,我堂堂的明驼令主,难道还吃你这一套,等着你召见不成!” 灰衣侍者面现怒色,伸手去拔那方明鸵令,门中突然又传出祁浩的声音道:“不许动! 传令列阵,本座亲自出迎!” 灰衣侍者面现诧色,望了望关山月,似乎对这个年青人的身份猜不透,可是他的动作却不敢迟缓,立刻在袖中取出两块玉板! “笃”“笃”“笃”…… 一连敲了六下,关山月在乐小虹的家中已经听过一次,知道就是所谓“云板六传”—— 天齐耀君莅临的信号! 这时那灰衣侍者等十大游魂,个个神容肃然,连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两个老儿,也都疾然垂手,只有关山月还是笑笑不在乎地道:“臭排场倒不小!”灰衣侍者白了他一眼,不敢作声。 门中先出来一列男女幼童,正是他们最初看见的那一批,因为死了一个,遂使男女的分配无法平衡,显得有些不齐整! 然而门中仍是一片寂然,祁浩还是没有出来! 关山月等了片刻,略现不耐烦地道:“飞驼骆!你还耍搭甚么臭架子!” 门中的祁浩冷冷道:“关山月!你不要急!此地不比夕阳别庄,一切行动我都必须顾全身份!” 关山月怒声道:“有这些排场,你的身份已经摆足了,还拖个什么劲儿?” 祁浩没有理他,却招呼灰衣侍者道:“萧一平!我由一数到十,你再不把事情办好,我就只认头颅不认人了!” 灰衣侍者满面惶色,抬目四望,却不知错在哪里,门中已开始数数地声音,一声声像铁锤般地敲击在他心上! 数到六的时候,他的面上已经淌下了急汗,其余的游魂也紧张异常…… 门中传出了冷酷的声音:“九!” 灰衣侍者的神色忽地一动,飘身飞至一名女童身后,手掌由她的顶门猛拍而下。 那女童尸身倒地的声音,刚好与那个“十”字同时发出! 关山月与乐小虹等人俱都一愕,门中已缓缓踱出祁浩的身影!一身锦衣,与夕阳别庄中所见,气度又是不同。 他走到行列中间,指对灰衣侍者微笑道:“幸好你及时发觉了,否则这地下的伏尸,就会是你自己了!” 说时手指那脑浆四溅的女童,神气平淡,语调尤为自然。 关山月愤不可仰,怒声高叫道:“祁浩!你……简直不是人……” 祁浩微微一笑道:“阁下太冲动了,这事情怪不得我,而且我已经是降格以求了……” 关山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把手指着他,嘴唇不住翕动! 祁浩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以我此刻的身份,原该有八对待童,可是被你们杀了一名,使我的仪奴队残缺不全,我下令补杀—名,勉强凑个整数,已是大受委屈,这责任归根结底,还是该你们负担才对……” 一轮明月咳了一声道:“老夫出手击毙魔君待童,原来不得已之事,因为他竟想施展天魔指以对付乐姑娘……” 祁浩冷笑一声道:“那是他死有应得,但是明月翁似乎也把闲事管得多了一点!” 一轮明月又咳了一声道:“乐姑娘之生死与老夫有直接关系,老夫此举亦为顾全大局,因为老夫尚未觅妥继承人,万一身死的话,只怕仙榜上的缺席就难以弥补了!” 祁浩嗯了一声道:“明月翁怎么又会跟一个小姑娘攀上生死交情的?” 乐小虹怒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在一场比斗中输了给我,所以才受我的约束!” 祁浩微异道:“哦!会有这等事?明月翁想是年纪太大了,功力比不得从前了……” 一轮明月抑制着自己的怒气道:“老夫之败非关功力,全属天意!魔君无须故意激怒老夫,龙华会上,老夫少不得自有讨教之机,此刻老夫却不会上魔君的圈套的!” 祁浩微微一笑道:“明月翁果然不愧为辣辣老姜,本座的一番心事是白费了,不然的话,龙华会上本座又可以引进一两位好友!” 一轮明月沉着面不说话,祁浩又转头向关山月道:“大散关之约,在下深感抱歉,不过在下已着拙荆赴约,多少对阁下有个交代,阁下神功无敌,可喜可贺,今日阁下前来,有何见教?” 关山月怒声道:“我要把飞驼令之事作一个明白交代!” 祁浩笑笑道:“在下已经遵约,未与阁下一决胜负之前,绝不再使用飞驼令!” 关山月又叫道:“终南派十几条人命呢?” 祁浩继续笑道:“那是拙荆与终南之间的事,与你我都没关系!” 关山月怒道:“怎么会没有关系,我已经答应终南代他们了结这件事。” 祁浩笑笑道:“阁下真爱管闲事,如此说来,只有让拙荆与阁下再行一决了,只是拙荆此刻正有要事,无暇奉陪,阁下能不能等几天!” 关山月不禁一怔,祁浩的态度如此冷静,一切的事他既不推搪,可也不立刻答应解决,倒是拿他全无办法,因此只得问道:“要等几天?” 祁浩笑笑道:“快了!快了!绝对要不了多久,届时定当使阁下满意,而且我们之间的令牌之事,到时候可以一并解决!” 关山月默然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应付,祁浩自动地提供问题:“阁下迢迢而来,不是为着要寻求一个答案吗?” 关山月连忙点头答道:“不错!关于甚么小西天,龙华会,封神榜的事,你能否给我一个详细的说明!” 祁浩笑了一下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先要解决一些例行事务!” 关山月忙问道:“甚么事?” 祁浩用手一指道:“与此事无关的人倒应一律清除!是阁下自动了结,还是由在下代劳!” 他的手指着吕无畏与刘三泰,目中流露出残酷的杀意,关山月大惊失色,连忙退后几步,用身子障着他们二人。 灰衣侍者领着其余八大游魂,却已包围了上来…… 灰衣侍者萧一平刷地一响,由袖中抖出一柄摺扇,点在手中朝关山月微微作礼道:“请台端借让一步!” 关山月哼了一声,由驼背上取下金神,比在胸前道:“这些人都是我请来的,假若阁下要对付他们的话,先应该冲着我来……” 祁浩在旁边完全不作表示,灰衣侍者接连朝他望了几眼,都得不到一点提示,只有自作主张地道:“既是台端如此说,在下只好得罪了!” 关山月笑着将金神一举道:“请!关某此来!心中即未存善了之想,只是没想到所谓飞驼令主只是一个畏首缩尾的无胆之辈……” 祁浩面上微微一变,仍是没有开口,灰衣侍者摺扇突进,敲向关山月的前胸,关山月将手中金神朝外一推,当的一声将扇势化开! 灰衣侍者面上神色微动,叫道:“阁下好强的臂力!” 语毕摺扇忽合忽开,时点时削,时砍时刺,一柄扇子上竟用出刀剑钩笔四样武器的招式,端的变化无穷! 关山月手持金神,沉着应战,将那一枝笨重的独脚金神,使得有如灯草一般轻巧,缠斗近三二合,仍是不分上下的胶着状态! 灰衣侍者忽感不耐,回头向旁边招呼道:“你们也别闲着!” 八大游魂中立刻出来两个中年妇人,一个手持护手拐,一个使剑,双双跃出斗场中,准备参加联斗! 灰衣侍者怒叫道:“蠢才!谁要你们帮忙!” 那两名妇人初是一怔,继而才明白他的意思,使拐的身形一窜,向着刘三泰砸将下来,势子极猛,另主人却挺剑刺向吕无畏! 刘三泰早已有了准备,虽然关山月替他挡住了头阵,他本身却并未松懈,七星刀早已出鞘,见状迎着拐势,一刀劈了出去。 呛啷一声急响中,他只感到对方的劲力强猛无比,精钢的七星刀虽未震断,却已从他手中脱离飞去! 同时另一边的吕无畏却比他好一点,他虽是赤手空拳,到底还是一代剑派的掌门,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从剑势上判断,那妇人的造诣犹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所以他不避剑势,只把身躯向后略仰,以分毫之差,使剑锋落空同时反圈出一手,骈指直取那妇人的关节。 妇人不想他变招如此灵活,连忙撒剑改削他的手指,然而吕无畏的动作已比她快了一步,指势突速,在她的脉门上轻轻一捏。 妇人但觉全身一麻,握剑的手松了开去,长剑轻轻地转到吕无畏手中! 这突袭的两大游魂一胜一败,当然与她们所遇的对手大有关系,可是形式上已经落了下乘! 使拐的妇人是存心创敌而未果! 祁浩的面色一寒,厉声喝道:“废料!” 仅只有两个字,却足以使那九大游魂个个心惊胆战,连同关山月对手的灰衣侍者在内,每个人都悚然退后,止手不斗! 祁浩冷笑一声道:“萧一平!就凭这几手功夫、你们这十大游魂当年是如何入选的!” 灰衣侍者满面土色,呐呐地道:“启禀魔君!我们这十人技出师门,以单独功夫,则是属下与死去的独角犀较强……其余八位……” 祁浩怒哼道:“你还过得去,其余的简直是饭桶!” 灰衣侍者仍是惶恐地道:“先师弃世太早,九位师弟妹的功夫多是由属下代师传授,属下教导无方……” 祁浩冷笑道:“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怀疑你们当年是怎么选上榜的!” 灰衣侍者低声道:“敝师兄抹十人有一套十方联手的守阵法,幸能接下四位会主的测试招式,因以侥幸入选!” 祁浩哼了一声道:“哦!还有这一说!你们试演一次看看!” 灰衣侍者面有难色地道:“四弟独角犀己为魔君制裁身死,十方缺一,阵式无法施展了!” 祁浩顿了一顿,才微微颔首道:“那就算了,改天我补派一个人给你!” 九大游魂神色才轻松下来,祁浩改向关山月道:“你刚才的意思,似乎认为我不敢与你一战?”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敢不敢,你自己心里有数!” 祁浩的面上罩上了怒色,阴沉沉地道:“我今天的确不敢向你挑战!可是我并非怕你,这个原因我无法说明,但是你不妨问问他们两人!” 说着用手指着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 一轮明月果然替他证实道:“是的!魔君确有不能应战之苦衷!” 祁浩冷笑一声道:“你们大概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大胆地带着八人上门生事!” 一轮明月连忙道:“魔君这话说错了,老夫等并非带人前来,而是被人带来的!” 祁浩不信地道:“胡说!除了你们,谁能找到此地!” 关山月立刻道:“我!是我找到此地,也是我带着这些人来的!” 祁浩更为不信,关山月用手一指明驼道:“你爱信不信,我是由它带着来的,而它是由孔玲玲带着来的,此驼有一种特异的追踪能力,即使远隔千里,它也可以由人留下的气息,追踪而至。” 祁浩冷笑道:“难道它也有识别机关阵图的能力,带着你们安渡黑森林吗?” 关山月不禁怔住了,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时,万里无云已抢先回答道:“那倒不然,是苦海慈航施展光明法身,引渡我们通过黑森林!” 祁浩怒声说道:“混帐老和尚,他怎敢如此大胆!” 万里无云微微一笑,道:“魔君有帐不妨找他算去!” 祁浩阴沉沉地一笑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关山月因为那老和尚曾经暗助过自己等人,心中对他十分感激,是以祁浩问起时,并不愿说出,及至万里无云讲了出来,而且面上还有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像对他能挑起祁浩与老和尚之间的磨擦一事,表示十分得意,不禁对这老头几十分鄙视,先前建立的一点好感,也为之荡然无存,乃怒声叫道:“祁浩!关于龙华会之事,你究竟说是不说?” 祁浩冷笑一声道:“当然要说!问题是你想不想听?” 关山月立刻道:“我千里而来,就是为揭破你这个谜团,怎会不想听?” 祁浩手指吕无畏与刘三泰道:“那你就必须将他们处置了!” 关山月怒声道:“不行!” 祁浩双手一摊道:“那我可无法奉告,根据条例,外人有知闻此事者,必死无赦!”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胡说!我也不属龙华会,为什么你肯告诉我呢!” 祁浩道:“你不同!因为你是独弧明的传人,迟早都会入榜……” 关山月摇头道:“你错了!我不会入会上榜的,我所以对此事如此关心,完全是为着恩师之故,现在我对龙华会知道虽然不多,但是从它神秘的组织以及残酷的条例上,已经判断这绝对不是甚么好事……” 祁浩微笑道:“你最好不要把结论下得太早,入会之事,由不得你自己作主,龙华会上的人,有一半的人都不是愿意加入的,可是他们都无法拒绝,甚至于被除名了,还要硬着头皮再回去,像这二位一样……” 关山月满面疑色地向两个老人问道:“是这样的吗?” 一轮明月低声叹道:“不错!老夫等虽心不甘,却无法不参加,除名之后,仍然埋首苦练潜修。以冀重登榜上……” 关山月大感诧异地问道:“为甚么呢?” 一轮明月的口张了半天,结果还是轻轻一叹道:“老夫希望能够回答这问题,可是老夫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关山月不信地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一轮明月叹道:“你只要身入其境,就会明白了!” 关山月正想再问,祁浩已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是作何决定?” 关山月想了一下,毅然地道:“我要听听那内情,而且这两个人我负责!我保证他们绝不将秘密外泄!” 祁浩冷笑道:“龙华会中人最多也只能保证自己一个人!” 关山月傲然地道:“凡事总有个开始的,我认为那规例需要改一改!” 这两句话说得浩气激荡。使得周围诸人,都为之一动,片刻之后,祁浩才点点头道: “好!凭你这番豪气,我倒得对你例外一点,走吧,进去说话!” 灰衣侍者迟疑地道:“魔君!这不是你的权限所能决定的事……” 祁浩一瞪眼睛喝道:“萧一平!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灰及侍者讷然不敢回答,祁浩用手一比,作了个邀客的资势,目中隐含着杀意,关山月见状一笑道:“你别捣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吗?” 祁浩冷笑一声道:“你明白最好!请吧!” 说着领先进了大门,那两旁男女侍童也跟着进去,最后只剩下灰衣侍者一人仍等在门外。 吕无畏上前道:“令主!老朽觉得里面必有阴谋!” 关山月笑笑道:“不错!可是我们前进比后退安全!” 吕无畏不解道:“令主这话是甚么意思呢?” 关山月微带疚容道:“我很抱歉将二位也牵入到这场是非中,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目前我们虽然可以撤退!可是以我所知,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们的,那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倒不如挺身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吕无畏沉思片刻道:“老朽全凭令主吩咐!” 刘三泰则更为慨然地道:“在下这条命,完全是令主救的,令主爱怎么处置都行……” 关山月倒觉得甚么都不好说了,大踏步向门中走去,他身后的明驼也想跟着,关山月拍拍它的颈子道:“老朋友!你在这儿等一下吧!万一不能再出来时,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明驼将头点了几点,一伙人遂在灰衣侍者的前导下进入门中。 XXX 在一所宽敞的大厅中,许多人围坐着,采取了一个很微妙的对峙局面。 关山月的旁边坐着乐小虹,外面是吕无畏与刘三泰,再外面是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排坐成一扇弧形。 对面则是祁浩,只有灰衣侍者傍肩而立。双方默然片刻,祁浩才开口道:“你想知道些甚么?” 关山月想想问道:“小西天在哪里?” “巫山神女峰顶,白云深处!” “我恩师也在那儿吗?” “当然了!他是上届四大会主之一!” “他在那儿干吗?” “享受人间无边清福!” “龙华会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奇妙的组盟,会中包罗了天下奇技异能之士,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曾在江湖上露过面,令师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哪些人?” “这可未便奉告!” “封神榜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龙华会上共有一百零八人,分列仙魔鬼三榜。仙榜三十六,魔榜七十二,总称为封神榜,另有副榜,称为鬼榜,我治下的十大游魂,便是鬼榜之属……” 这些情形与关山月所想的差不多,因此他又深入一层地问道:“仙魔鬼榜由何而分?” 祁浩一笑道:“当然是根据技艺高低而定。上者名列仙榜,次者属魔榜,最劣者隶名鬼榜,不过这不是一个严格的限制,龙华会每二十年开一会,到时候就有一次人事更动,有人从仙榜上降下,也有人从魔榜上升上去……” 关山月又问道:“你在哪一榜?” 祁浩大笑道:“我既膺天齐魔君之称,自然是列位魔榜,且为群魔之首,凡是魔榜上的人物,我都有绝对号令之权!” 乐小虹忍不住问道:“我娘,我姨姨、姨丈都是魔榜上的人物吗?” 祁浩笑了笑道:“不错,所以他们都得听我的话!” 乐小虹再问道:“那湖海异叟呢?” “他是仙榜上的人物!” 乐小虹哼了一声,扁着嘴道:“那种脓包也配算是仙榜上的人物吗?” 祁浩高兴地大笑道:“不错,所以我说魔并不次于仙,魔境尤胜于仙境,你们看过我别府大门上的那副对联,便知此言绝非虚夸!” 关山月想想又问道:“你除了统辖魔榜之外,还能管到别人吗?” 祁浩笑笑道:“我另兼封神榜上司法掌刑,仙魔二榜上的人物我都可以管,只是对仙榜的人物要比较客气些!” 关山月再问道:“我恩师也要受你辖制吗?” 祁浩脸色微变,顿了一顿道:“不!他身列会主,地位与我相等!大家都管不到……” 一轮明月突然插口道:“可是,会主对你的行动有督察之权,必要的时候。你还得听听会主的话!” 祁浩脸现怒色道:“这一次龙华会时,我有把握挤身会主之列,那时就不再受他们的闲气了!” 关山月忽然问道:“龙华会是谁发起的?” 祁浩与一轮明月等人脸色俱都大变,万里无云更是厉声叫道:“小子!不许问这件事。” 关山月奇道:“这个问题难道问不得吗?” 祁浩也变着脸道:“是!这是一个最严厉的禁制,你现在尚未入会,所以不加罪,否则你就犯了一个最大的过错!” 关山月想想又道:“那我另换个问题吧!封神榜上权限最高的是谁?” 祁浩迟疑片刻道:“是四大会主,不过他们并无实权,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还是我—— 天齐魔君——你应该去想想天齐二字的含意!” 说到最后,他又现出得意之态,关山月不禁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在小西天中的实际权限是最高的了!” 祁浩笑笑道:“不错!除了天外天……” 关山月紧接问道:“什么是天外天?” 祁浩脸色已经大变,好像已犯下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不住地东张西望,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也神色激变,凝神竖耳地仔细地四下谛听着。 片刻之后,空中传来一阵极为悠细的乐声,非丝非竹,十分悦耳! 祁浩已经跪了下来,他身后的灰衣侍者则整个匐伏地下,连头都不敢抬。 乐声愈来愈近,大家的鼻中也嗅到一声异香,关山月等人不过微怔而已。 一轮明月与万里云则肃然起立,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又过了片刻,厅内人影一幌,进来一对垂髫小婢,姿容秀丽,每人手中提了一盏七宝琉璃灯,光芒四射! 随着又是一对同样年纪的小婢,各捧着一个金光灿烂的金兽炉,兽鼻中升起一缕袅袅青烟,那扑鼻的异香,就是由炉中传出…… 最后步履翩翩,进来了一个衣着辉煌的锦装美人。 那女子全身的衣装俱是由孔雀翎所制,五彩斑谰耀眼生辉,益发衬托出她高髻鸦鬓,绝丽如仙的风韵! 那女子走到厅中,见到关山月等人仍然昂然坐在那儿,不禁柳眉一皱,以无限销魂的声音问道:“这个人是谁?” 祁浩跪在地下代答道:“是独孤明的传人!” 女子又问道:“独孤明的传人?独孤明又是谁?” 关山月觉得事情很兀然,可是他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一定很高,乃抢口道:“家师在仙榜上号称黄鹤散人!” 女子脸色一动道:“原来是黄鹤呀……他倒找了好传人!” 末后一句话是针对着关山月而说的,同时那对眼睛在他身上溜来溜去,关山月乃觉得十分难受,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你这句话可问得太失礼了!” 关山月怔然道:“我与你年数相差不多,素味平生,没有要对你特别客气的义务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问什么天外天吗?我就是……” 这原是关山月意料中的答覆,然而这女子的出现却出乎他的意料,龙华会、封神榜、小西天等名词,已搅得他头晕脑胀,幸好逐一得到了解答,却又冒出这么一个天外天来,而且从祁浩等人的表现,他看出这女子的身份一定更为特殊! 这时那女子已转脸对祁浩一笑道:“魔君遽尔见召,不知有何教示?” 祁浩直挺挺地跪在那儿,颤着声音道:“属下一时疏忽,口中不慎,乃至惊动灵驾……” 女子喔了一声道:“原来魔君只是为了好玩才将我叫来的!” 祁浩神色如土,恐怖万分地道:“仙子言重了,属下绝无此意……” 女子忽而神色一变,笑容全敛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好在你是司法刑掌,对于违反禁例的处分,知道得比别人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吧!” 尽管祁浩对别人气焰不可一世,此刻在那女子面前,居然噤若畏鼠,闻言脸色更是败作死灰,嗫嚅地道:“属下自残一臂,仙子意下如何?” 那女子微笑一声道:“我不是叫你看着办吗!何必还要问我呢!” 祁浩一咬牙,骈指朝另一条臂上戳去,所指处正是残筋,就在他指尖将要拂中之际,那女子又疾喝一声道:“住手!” 祁浩脸色一宽,感激地望着女子,女子笑笑又道:“会期在即,现在废了你一条胳臂对你们整个魔榜上的人说来都不公平!” 祁浩欢声道:“多谢仙子!” 那女子却沉着脸道:“你别以为我就此饶了你,法所以服众,必须做到不纵不枉,才能使人尊重它,我虽然答应你留下此臂,却必须等到会期上才可使用!” 祁浩恭声道:“属下敬尊仙谕!” 女子笑笑道:“放着一只好好的手,不去使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你怎么能够控制自己呢……我又怎么知道你在会期前不会违反规约呢……” 祁浩脸有惶色道:“仙子之意如何?” 女子想了一下笑道:“这样吧!你暂时把它交给我,等到了时候,我再给你!” 祁浩神情极为痛苦,却又不敢违拗,只得勉强地应了一声,关山月大惑不解……只为了说出天外天三个字,就需要受到如此严重的处分,那规例未免太苛刻了点,再者,手臂乃人体之一部分,血肉连心,那女子说要代为保管,到时再行交回,这倒是个千古奇闻,因此,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瞧她如何施为! 那女子笑笑向祁浩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祁浩将左臂对弯了起来,女子连运目示意,一个手执琉璃灯的女童立刻放下灯笼,走到他前面,掏出一股细红丝线,将他的手臂捆了起来! 关山月恍然心忖道:“原来是这种保管法,这女子真促狭,与其受这种活罪,倒还不如断去一臂来得痛快些!” 因为那丝线十分细弱,一挣即断,而线头上打的原是死结,无法解开……像这样的一根细丝线,自然无法捆紧一条胳膊,因此他了解到这一条细丝线背后所含的无形的束约力量…… 那女子处置过祁浩之后,又走到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的前面,笑笑道:“恭喜二位的好日子快来临了!” 万里无云恭声答应道:“到时,仍须仗仙子慈悲!” 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太客气了,靠我是没有用的,多半还是要靠你们自己,不过我会尽量给你们方便,使你们复名返榜之举,少一点挫折!” 一轮明月感激地道:“多谢仙子!” 女子在格格轻笑声中,香风袅袅,再度移步到关山月的身前,明朗如秋水的眸子不住地在他身上打量着,良久之后,方始轻轻地道:“嗯!不错!气度轩昂,玉树临风,似乎尤在黄鹤之上,难怪他对你这个传人,绝口不提,否则,我早就该前来看看了!” 关山月虽然明知这女子身份非常高,可是被她那样品头论足,语态上又是那么老气横秋,似乎将他当作一个晚辈似的,心中微觉不悦,乃将脸色一沉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微一怔,似乎在她的经验中,从未听这么不礼貌的口吻说话,一轮明月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小伙子!你怎可如此对仙子说话……” 女子将手一摆,笑笑道:“没关系!他还算不得会中人,不须要受那些限制,而且我也喜欢有个人能够平等地与我说话……我叫柳依幻!” 关山月仍是神色平静地道:“我该称你小姐或是夫人?” 柳依幻脸色微红道:“这些问题,似乎不太必要吧!” 关山月淡淡地道:“那是为了称呼方便,怎么不必要呢?大家对呼其名!似乎太鳖扭,要我像别人一样叫你仙子,我又有点不甘心!” 柳依幻哼了一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批评我俗呢!” 关山月笑笑道:“俗则未必,仙则不及!” 柳依幻紧接着道:“何不及之有?” 关山月手指那四名女童道:“仙家首重清静无为,哪有这些排场!” 柳依幻微微一笑道:“仙人不一定就非像李铁拐一样,要当乞丐,瑶池王母驾前,侍女成千,连观音莲座下,也还有善才龙女呢!我这点排场并不为过!”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那是俗人捏造出来的神仙,所以,总脱不了富贵气,怎可以作为仙家依据!” 柳依幻一笑道:“依你的看法,仙家又作何解释?”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青松北海仙人寿,恁虚御空仙人游,无拘无束仙之体,无形无迹仙之由,世上并无真神仙,只因仙境太难求!因此我认为仙只是一种理想的境界而已!” 柳依幻神色微动地道:“高论!高论!想不到你还有这一番见解!” 关山月无意与她多客套,直接了当地问道:“你能告诉我天外天是怎么一回事吗?” 柳依幻沉吟片刻才道:“那是封神榜之上的一个组织!包括我们师兄妹七人!” 关山月又问道:“天外天与龙华会有什么关系呢?” 柳依幻一笑道:“龙华会为我们七人所创,封神榜由我们七人所选……” 关山月恍然道:“我明白了,龙华会设在小西天,你们都称天外天,封神榜上有仙榜,你们自然是仙中之仙了!” 柳依幻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天外天中,有三个是仙中之仙,三个人是魔中魔,一个人是鬼中之鬼,所以封神榜才分为‘仙’‘魔’‘鬼’三榜!” 关山月忍不住问道:“你们创立龙华会的本意何在?” 柳依幻收敛起笑容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答复!” 关山月大失所望地,说道:“那么,谁能够答复呢?” 柳依幻想了一下才道:“仙榜上的问题要问仙中之仙,魔榜上的问题要问魔中之魔……” 关山月连忙又问道:“你是哪一类?” 柳依幻笑道:“别人称我仙子,你想我是哪一类?” 关山月想想道:“那我问些有关仙榜的问题总行吧!” 柳依幻摇摇头道:“也不行!仙中之仙有三,我只列名其次,琐碎的问题我可以解答,重要的一点问题必需问我师姊!” 关山月大声道:“她在哪里?” 柳依幻道:“自然在小西天,不过你见不到她的,除非等龙华会期的时候,她才会莅临现身与大家见面……” 关山月乃又问道:“会期是哪一天?” “九月十九!到时候你会去吗?” 关山月点头道:“我一定要去,因我为我要见我师父!” 柳依幻笑道:“好吧!到时候我们再见吧!你虽然非会中人,拿着我的这道信符,必可通行无阻,现在我可要回去了!” 说着在束腰的彩带上解下一块小玉佩递了过来,关山月刚接在手中,柳依幻身形一飘,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 那四名女童也跟着不见了! 关山月如痴如呆,祁浩这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臂为丝所拘,行动十分小心,像是怕将它弄断了,眼盯着他手中的玉佩,目中满含仇恨之色! 万里无云却羡慕地道:“小伙子!你真是好福气,会投了仙子的缘!甚至于还将龙华玉佩送给了你……” 关山月怔怔地道:“这块玉符有什么用?” 万里无云笑道:“一符在手,权限至尊,封神榜上的人,都须对你俯首听命,甚至于连你师父也不例外!” 关山月不信地道:“这么一块玉符竟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万里无云点点头道:“见符如见仙子亲临!” 关山月怔了片刻,才计算一下时日道:“今天已是九月初九,离会期只有十天的时间了,赶得及吗?” 万里无云笑笑道:“赶得及!由此假陆路至成都,转由泯江而至宜宾,再顺江流而下,水急舟速,要不了十天就可以达到巫山!” 一轮明月也道:“赶程是一定来得及的,不过也不能太耽搁了,你假如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开始走吧,反正你想问的问题,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谁都无法答覆你……”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对祁浩道:“你会去参加龙华会吗!” 祁浩怒声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本座身为魔榜之首,怎会不去?” 关山月点点头道:“很好!到时我命令你把孔玲玲也带去,她与终南的一段过节,我想跟她算算清楚!” 祁浩沉着脸,冷声说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他举着柳依幻留下的玉符,使得祁浩闭口无言,关山月又笑笑道:“不仅那件事,我还要你负责另外两件事!” 祁浩咬着牙,冷哼一声,道:“现在算你狠,你说就好了!” 关山月正容道:“第一我要你在会期之前对这两个人的生命安全负责,不得加害,第二我要你对乐前辈等三人不得留难!” 祁浩铁青着脸,寒着声音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警告你小心一点,到了会中,这块玉符就不再有效了,那时……” 关山月不待他说完即道:“那时我会自动找你一搏,把我们之间的事也解决一下!” 说完他率领着各人离开了正厅,步出天齐别府,黑森林中的禁制也完全撤除了,所以他们通过时也很顺利。 万里无云笑道:“幸亏有着那一块护身符,否则我们的归途决不会如此轻松……” 关山月心中忽地一动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以提出吗!” 万里无云笑笑道:“你有着那一块信符,可以命令我们做任何事!” 关山月道:“命令二字不敢当,我只是又想到了一件怪事,方才那祁浩才说出天外天三字,柳依幻接着就来到了,她怎会那么快……” 万里无云慎重地道:“这个,老夫可不知道,不过,对于那三个字是一项禁忌,只有龙华会上,才可以自由谈及,反之立有杀身之祸,封神榜上,一层控制一层,无微不至,所以才能将秘密保持那么久……”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我是问柳依幻怎么会来的!” 万里无云变色道:“这个老夫的确不知,龙华会中人对于这事一直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是为了这原故!仙子她们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对我们严密监视中……” 关山月不服气地道:“他们只有七个人,怎么能控制住一百多人的行动……” 万里无云作色道:“很对不起,老夫不敢再说下去了,你有那块玉符的保护,老夫们还想多活几年呀!” 关山月只得不问了,出了黑森林之后,才对吕无畏道:“孔玲玲不在此地,我们那番布置也没有用了,掌门人还是将贵门下召集起来,我们另谋别策吧!” 说时,与吕无畏交头密语片刻,吕无畏微有难色。 关山月却道:“掌门人放心好了,在下已对祁浩关照过,他绝对不敢再对你不利的!” 吕无畏这才点点头,回身迳去,同时把刘三泰也招呼着一起走了。 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对别人的隐密,已经养成了不过问的习惯,所以视若无睹,倒是乐小虹道:“关大哥!你们在商量些什么?” 关山月笑笑道:“这可不能说,龙华会既然以神秘为手段,我也得以神秘对之,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多一分安全的保障!” 乐小虹赌气跺脚,一个人在前面跑了! XXX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李白的下江陵诵,却将巫峡之间的水程行色,描绘得十分传神! “长江之峡巫峡长,猿鸣数声泪沾裳!”这是川中的民谣,却也写尽了巫山景色! 长江自奉节以下,便是最有名的巫峡,巫山十二峰,雄峙两侧,江流湍急,峡壁如墙,峰上仅闻猿声哀哀,云雾封绕,水气氤氲,充满了神秘的气氛! 尤其是神女峰,相传楚襄王曾在此梦会神女,所以也一直是个神话的发源地。 九月十九!神女峰上神秘之幕慢慢地揭起,开始了那场神秘的聚会。 关山月独乘明驼,只有乐小虹策马相随,前面则是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引道,四人两乘,只有乐小虹胯下的蹄声得得,敲碎了山道上的沉寂! 吕无畏与刘三泰没有跟着来,从最近所遇上的那些异人异行,他深知此会的严重性与会上人的能耐,带着他们,的确是累赘,而且他对他们另行作了一些安排,这些安排,在必要时,可以给许多的帮助…… 山路渐窄,山势渐陡,山风渐劲,一轮明月与万里无云的脚下也走得渐速,明驼亦步亦趋,丝毫不呈落后之态,乐小虹的马则赶不上了,因为这匹马是临时买的小川马,比她在天齐别府前被杀死的那一头还差,川马体躯小而耐性佳,原是山路上的良足,可是也对付不了这崎岖的山道。 关山月忍不住朝着前面叫道:“二位前辈,能否走慢一点?” 万里无云着急地说:“龙华会的会期,在今天卯初开始,现在已是寅末,去迟了一步,就将摒褚于大门之外,我们两人的多年的希望,也就得落空了……” 关山月想想只得朝乐小虹道:“放弃你的马,到我的驼背上来!” 乐小虹受够了那匹马的气,闻言喜出望外,连忙一纵身上了明驼,坐在关山月的后面,双手围住他的腰! 虽然增加了一个人,明驼仍是显得若无其事,健步如飞,前面二人走得更快了。 当一缕初阳,把金光射穿云层,照上了神女峰头,他们已停身在一座高大的牌楼之前,牌楼上龙乘蛇提地画着一方巨匾: “小西天” 除了两列男女侍童外,另有一僧当道,正是在剑门上引他们渡过黑森林的那个苦海慈航,万里无云叹了一声道:“总算赶上了!” 苦海慈航朝他们望了一眼,微微一叹道:“老衲方自庆幸,以为二位已经看破一切,谁知二位仍是……” 万里无云冷冷地道:“老秃子!不用你假慈悲,我们这是自甘堕落!等一下,还希望你手下留情,否则的话,就要麻烦你,替我俩多念两遍往生经了!” 苦海慈航长叹无语,目光移到关山月与乐小虹身上道:“二位来此何为?” 关山月对他颇有好感,立刻拱拱手道:“再晚等特来一开眼界!” 苦海兹航合什道:“阿弥陀佛!此乃是非之门,烦恼之由,二位何苦呢?” 关山月微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再晚身不由己,多管了几件闲事,弄得无法不进此门!” 苦海慈航仍是漠然地道:“这道门进来容易,出去可难了,老衲恰好有幸担任司门之责,奉劝二位还是及早回头的好!尘世虽多扰……” 关山月飞快地接口道:“不如神仙逍遥!请大师父方便方便!” 苦海慈航叹道:“老枘良言相劝,施主不肯听,少不得只有利用职权谢客了……” 万里无云怒声道:“老秃子!你别多事,他们持有自在仙子信符,敢不许他们进门!” 关山月只得掏出玉佩亮了一亮,苦海慈航睑色一变,长叹道:“唉!天意如此,夫复何言,二位请!” 说着恭身一拜,关山月连忙回礼,那两列侍童见到玉佩之后,立刻躬身作礼,一时细乐纷作,一对男女侍童各捧花在前领路, 关山月不禁微愣道:“这是做什么!” 苦海慈航低着头道:“二位既然持有仙子信符,便是会上贵宾,理应有香花前导,天乐相迎,请二位登席吧!” 关山月谢了一声,拉驼入门迳行,冲破了云雾弥封的山径,行了一程,突觉眼前一亮,云收雾敛,已经来至一片广场之前! 广场上聚着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年岁多半很大,只有少数几个年青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或坐或淡! 广场上排列着许多石桌石凳,桌上有菜有酒,也有许多奇不知名的水果,想是聚会尚未开始,所以尚未吃用! 更远有无数男女侍童,身着一款服色,往来其间招呼着! 由于那片细乐,将大家都惊动了,纷纷用诧异的眼光对着他们望着,脸上更流露出奇特的神色! 关山月用眼在人群搜索着,忽然看见飞天夜叉彭菊人与血罗刹乐衡君,白骨魔神乐湘君,丑山神柳初阳等聚在一起,身旁还有几个中年人,在窃窃地私语着,心中不禁一动,正想上前招呼,却被彭菊人用手势阻止了! 同时,乐小虹也被乐衡君严峻的眼光所拒,一肚子不高兴,撇着嘴哼唧着道:“娘为什么不理我们?” 关山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们有着特殊的原因,现在先别急,等一下再找机会去问问他们看……” 说着,已被引至一处较大的石桌前停下,二人飘身下驼,关山月却更是一惊,因为他们看见张云竹也在附近,独据了一张石桌,目光炯炯地,对他望着…… : 14 008 第 八 章 神女峯头群仙会 凌云宫中上天梯 关山月隔座望去,但见张云竹的形容略见消瘦,而精神却更好啦,黄黄的脸色中居然隐透着一片微红,二人对望片刻,关山月终于忍不住起立招呼道:“张老伯!您怎么会在这儿?” 张云竹啊了一声笑笑道:“果然是你,我看来就像,却是不太敢相信……” 关山月不禁一怔道:“老伯!我们分手不过年余,难道小侄有什么改变吗?” 张云竹笑了一下道:“改变倒是不太大,只是我很难相信你还活着……由此看来,昆仑山的那个老婆子的确还有几手……” 关山月愕了一下才道:“雪老太太医道如神,化了一年时间,将小侄从死亡边缘上救回……” 张云竹嗯了一声,脸上涌起一阵万分奇特的表情,然后不经意地问道:“菁儿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道?” 见问起张菁菁,关山月又是一怔,那女郎对他的情意与恩惠,是那么的深,而自己这一程来,就被这个什么龙华会绊住了,居然很少去想到她,现在经人一问,心中立生无限愧意,想了一下道:“菁妹与小侄在前些日子分手了,小侄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张云竹依然平静地道:“喔!她对你不是入迷得厉害吗?连我这个亲生的父亲,都硬起心来背弃了,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给他这么一说,关山月倒有点光火了,声音略为高了一点道:“菁妹之所以要离开小侄,完全是为了老伯之故……” 张云竹淡笑着摇头道:“哪有这回事,她在一年前就不认我这个父亲了……” 对于他们父女间决裂的事,关山月知道得很清楚,因此对张云竹此刻表现的冷漠态度,心中大为不满,抗声道:“菁妹虽然违背了老伯的意志,可是她留给老伯的字条情恳词切,老伯应该可以原谅她的……” 张云竹淡然一笑道:“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是我把一切都看开了,什么叫骨肉之情,骨子里全是假的,女孩子心目中只有一个真正重要的人——她的爱人,做父母的茹辛含苦地将她养大成人,她却会为着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男人,将父母的恩情一下子忘个干净,天下女子都是这样子,所以我倒不为菁儿的事伤心……” 关山月听得脸上不禁一红,张云竹的话听起来几乎很偏激,然而相当的合理,默然片刻他才道:“老伯只要想到当年与张伯母结合的情形,便也应该同情菁妹之所为……” 张云竹面色微动道:“你对我的往事全都知道了?” 关山月点点头道:“是的!雪老太太已经承认菁妹为孙女,同时将雪家的技艺都传给了她……” 张云竹只是淡淡地道:“雪家除了医理之外,其他的技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对了! 你方才说菁儿是为了我才离开你的,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那要问老伯自己,老伯在前个月中做了些什么事?” 张云竹淡淡地道:“没什么呀!” 关山月一时也不敢确定那些事是否真实,所以仍耐心地问下去道:“老伯是否在近期内遍访各大门派?……” 张云竹点头道:“不错!算不了遍访,我只拣重要几家走了一下!” 关山月脸色一变道:“那么是真的了?” 张云竹抬眼道:“什么真的假的,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关山月耐住性子道:“掳劫各大门派的掌门,夺去各派武学秘笈……” 张云竹淡淡一笑道:“你说得太难听了!内情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关山月扬眉叫道:“各大门派侦骑四出,莫不在搜索老伯的下落……” 张云竹微笑道:“你不妨再出去打听一下,那些掌门人都回去了,而且都大有收获,我的那番作为原是为他们好……” 关山月强忍住怒气,道:“少林痛禅大师,毒成瘫痪,武当天机道长,毒发身死,老伯也是为他们好吗?” 张云竹淡笑道:“那另有原故,你不相信再到那两派去问问,他们已选出新的掌门人,只要他们读了那两人的遗书,自然就不会再恨我了!” 见他说得那么有把握,关山月倒不禁呆了,半响之后,他才道:“那么阴山无极剑派中所发生的事,老伯又作何解释?” 张云竹一翻眼道:“什么阴山无极剑派,我压根儿就未曾听过有这么一家剑派!” 关山月怒声道:“你在那儿强奸了掌门人阴素君的幼女阴丽华,现在那女孩还中了你的蛊惑,痴心地等待你回去……” 张云竹勃然变色道:“胡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关山月也怒声道:“阴素君对你恨如切骨,难道事情还会假吗?” 张云竹沉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阴素君,更不会做下那种事,她们一定是看错人了!” 关山月寒着脸道:“照阴素君的叙述,那人的确是你!” 张云竹想了一下道:“这件事颇有推敲的余地,等一下也许会弄明白……我倒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关山月倒不禁又呆住了,怔然道:“老……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云竹摆摆手道:“你现在别问,迟早我都会把这件事弄清楚……菁儿就是为着这件事才……”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菁妹对这件事刺激很深,贸然离我而去,说是要找到老伯……” 张云竹哼了一声道:“胡闹!她对我这个父亲的了解太不够了!”想了一下又问道: “你就那么让她走了?” 关山月连忙道:“不!她有飞天夜叉彭老前辈跟着去照料,彭前辈也在此地,我们马上可以问问她菁妹在哪里!” 张云竹摇头道:“不忙!不忙!目前该做的事很多,暂时不要去管那些小事吧!” 关山月却问道:“老伯到此地来做什么?难道您也是龙华会上的人吗?” 张云竹微徽一笑道:“可以这么说!目前我虽未入会,等一下就……不谈!不谈!你既然来到此地,当知道这些事不许随便乱说的,安静地看下去,自然会明白了!” 关山月将信将疑,默坐片刻,忽听一声金锣,响亮震耳,四下之人立刻恢复了平静,一个个都垂手肃立,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 张云竹也站了起来,同时用眼色向他示意,叫他也站好,关山月方将身立起,场边的一座高石台上已经站好一列男女侍童,个个锦衣羽裳,穿得十分华丽,一个女童用尖细的嗓子宣布道:“龙华会开始,请大家依照榜序排列!准备清点人数!” 台下一阵人影幌动,却是全无声音,不一会儿,已经排成了三堆。 关山月放眼望去,只见仙榜中的人物,他只认识一个湖海异叟卜上春。 魔榜中熟人较多,也不过是乐氏姊妹与柳初阳三人。 飞天夜又彭菊人却在鬼榜之列,十大游魂中仅有那灰衣侍者萧一平列席! 那女童又以尖细的嗓音叫道:“各榜榜首出场清点人数!” 苦海慈航由场外飞身入列,首先以低沉的声音说道:“除列名令主二人,悬缺待补二人外,仙榜全!” 女童又问道:“悬缺侯补人到了没有?” 苦海慈航答应道:“除名待返者二人,新申请入籍者三人,俱已到全!” 那女童在石台上用手朝下一挥,烟雾蓬起手边,被风一吹,慢漫凝成一个“仙”字,停聚空中不散!色作淡青。 祁浩一身雪白,一手仍为细线系住,另一方进场高声叫道:“魔榜全!” 女童如法施为,放出一片红色烟雾,凝成一个“魔”字。 祁浩又朗声道:“魔榜榜首请求解除红丝困令,以便率队恭迎仙驾!” 女童默立抬头向天,似乎在等候指示,片刻之后才尖声道:“所请照准!” 祁浩面色一松,躬身道:“谢谢仙子慈悲!” 直起腰来时,那弯曲的手臂也伸开了,只是无法伸得笔直,想是卷曲太久之故! 场外另一方飘进—个全身黑衣的女子,连面目都在黑纱的笼罩中,只有披散的长发与玲珑的身材上让人知道她的性别,恭身道:“鬼榜新旧计九十二名!恭候差遣!” 女童一皱眉道:“怎么不凑齐百名之数?” 蒙面女子再度恭身道:“人才难求!” 女童又抬首向天,片刻之后才道:“姑准与会,容后再补!” 蒙面女子恭身道:“谢仙子慈悲!” 女童手下扬起一蓬黑烟,凝成“鬼”字。 关山月看得心头发怔,暗想这个什么龙华会。当真做得像那回事,那女童年纪不大,功力修为却已臻上乘之境。 单看她随手一扬,掌动生烟,若是利用什么药物硝火,倒也不算什么,然而这烟尘聚而不散,分明是内家气功所化。 丹田之气主纯,发于天府,故呈青色。经络之气通血,发于肝脾,故呈红色。幽冥之气属阴,发于四肢毛孔,乃呈黑色。 这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即将三气化为虚为实,当真轻视不得,再者她每逢无法决定的问题时,随即抬头向天,接受指示。 难道那发布司令的人,真的是栖身于云端之中吗? 心中悬念未已,那女童又抬头向天朗声道:“请会主降台主持盛典!” 空中一片细乐之声,关山月心中更紧张了,因为他已得知恩师独孤明身列会主之一,马上就可以见到他老人家了…… 云封雾锁处突然破了一块缺口,由缺口处冉冉降下四人,悠悠幌幌,速度极慢,他们衣袂被风吹着,果有飘飘如仙之状! 若是在凡夫俗子的跟中,一定会相信这是神仙降凡了,可是关山月对于内外武技修元养气之道,造诣颇深,一望而知是他们的轻身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所以才能提气蹑空,身轻如叶。 那四人慢慢下降,快到台面上时,关山月睁大了眼睛,想从里面找出哪一个是他的师傅,然而他失望了。 这四人都是中年以上的岁数,两个穿着青色长衣,面如古月,黑髯如柳,一人身着红袍,虬髯绕颊,神情威猛,另一个黑衣人却是枯瘦无须…… 独孤明不在里面!底下的三榜人物也发出一阵轻语,似乎是同样的感到意外! 女童尖声喝道:“会主降临,不得喧哗!违者立惩!” 台底下静了下来,台上的两列男女童子,都躬身低头,那发令女童一弯腰,道:“灵奴叩迎会主法驾!” 一个青衣人拱拱手笑道:“不敢当!有劳灵姑了!” 那女童灵姑展颜一笑,退过旁边。 台下的人,一齐弯腰,朗声说道:“参见会主法驾!” 仍是那青衣人含笑答礼,道:“谢谢各位……流光如矢,转瞬又是二十春秋,各位会友,别来无恙?” 台下又一起朗声道:“托会主洪福!” 那青衣人用目四下一扫道:“旧日龙华会上,已经不齐了,浮生渺渺,频增感慨,且喜承继有人,英才辈生,新人会诸君,雄姿英发,尤胜故人,老朽等深以为慰!” 台下各处传来零落的语声,同时道:“多谢会主褒赐!” 青衣人笑了一下才道:“今日之会,略有更动,因事出仓猝,老朽未能预告,乃趁现在知会诸君,本次会主中黄鹤散人另有他故,由老朽暂邀击筑生代理……” 关山月忍不住叫道:“我恩师到哪里去了?” 整个会场为之一怔,青衣人神色一动,用眼睛瞟住他,似乎在询问关山月的身份来历,旁边那女童灵姑立刻趋至青衣人身边,向他低语数言。 青衣人这才微微一笑朝关山月道:“令师少时定会前来相见,阁下请暂莫发问,延误会务!” 关山月怔然不盲,那青衣人又一摆手面对群众道:“诸君先请入位,琼筵之后,天外天上仙魔鬼才降落会台,那时再开始整榜!” 说着用手一比,袅袅的细乐声擂起一片急鼓,台下的各榜人物纷纷散队觅坐,三五成群,杂然相处,而且笑语声,寒喧声,纷纷喧哗了起来! 台下的两列男女侍童仍是恭立如前,四名会主却分散开来参加到台上的行列,另外尚有无数侍童,开始像穿梭似地忙碌开来,送酒送肴,乱成一片。 关山月身旁的乐小虹再也忍不住叫道:“关大哥,我到娘那儿去!” 一幌身就朝乐衡君那边窜,关山月也想跟着过去,眼前人影一飘,却是那领头发话的青衣会主拦在身前道:“世兄!别走!我们谈谈!” 关山月正想找他问问恩师的情形,自是表示同意,连忙拱手作揖道:“前辈请坐,再晚也正想请示一番!” 青衣人含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那女童灵姑已捧着一把酒壶与两副杯筷,侍立在身边道:“灵奴侍候!” 青衣人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小鬼头!你又来监视老头子了,你放心好了,老头子绝不乱讲话!” 灵姑眨着眼睛笑笑道:“言多必失嘛!你老爷子酒一多,话就藏不住,依幻仙子特别叫我来陪着你,管住你少说废话!” 青衣人微怔道:“奇怪了!这跟依幻仙子全无关联嘛!” 灵姑跳着眉毛笑道:“怎么没关联,关公子是依幻仙姑邀请来的贵宾,否则,他怎么会坐在这儿呢?” 青衣人笑吟吟地道:“原来如此!老弟台,这可是件喜事,依幻仙子向不假人辞色,却会对老弟台如此器重,真是……” 灵姑一哼道:“老爷子,你还没喝酒呢!就开始发酒疯了!” 青衣人一伸舌头,说着:“对不起!老头子忘了!” 关山月对他们暖味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可是他的精神却为另一件事情吸引住了,因为坐在他不远处的张云竹正跟那名叫击筑生的青衣人聚在一起,二人频频低语,好似在争论着什么事情,而且那红衣虬髯老者也参与其间…… 青衣人一拉他的衣服道:“老弟台!咱们喝酒聊聊天,别去看那些魔崽子,蛇鼠一窝,还能有什么好事!” 声音说得很响,好似故意要那边听见,红衣老者微笑不理。 击筑生微怒地说道:“一鸥兄!请你说话客气点!”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击筑生!你别以为我是看得起你才邀请你代理会主,在我眼中你不过是臭死狗一头,要不是黄鹤一再拜托,我宁可找海异儿那条烂泥鳅也想不到你……” 击筑生愤怒到了极点,站起来几乎要变脸! 青衣人又笑了笑道:“坐下!坐下,现在还不是打架的时候,等一会有的是机会,我只怕你挨不到最后那一刻,别忘了你是暂时代理的,人家要想升榜过关的话,第一个就会先找你,要是让鬼榜上的人把你给打下台下来,我看你往哪里藏你这张骡脸!” 末后骡脸两字,他叫得特别响,使听见的人,都引起一阵大笑。 因为那击筑生的脸形特长,骡脸二字,形容透至。 击筑生忍无可忍,拍的一声,落掌将面前石桌打下一个深洞。厉叫道:“老……” 红衣老者却连忙将他一拉道:“小不忍而乱大谋,此地不安静,我们换个地方坐去!” 说着拉了他就走,而且连张云竹也拉着走了。 青衣人哈哈大笑,得意之极,灵姑却笑笑道:“老爷子!你不怕人家联合算计你?” 青衣人傲然道:“怕什么!我早就想跟他们这批魔崽子摆开了斗一下!” 灵姑用手作了一伸,五指作个王八状,低声道:“你不怕他跟你过不去?” 青衣人神色一动,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你就会激我,……不错,我是惹他不起,可是,你们仙……” 灵姑神色一严道:“老爷子,说话小心一点!”语气虽厉,声音却很低,青衣人倒是一惊,默然片刻,才叹道:“不说就不说!小鬼!你是来侍候的,酒也不斟,菜也不送,难道叫我们喝西北风,啃石头……” 灵姑笑着道:“老爷子!你是仙中魁司,饮风餐石,应该是家常便饭!”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去他的仙中魁司,黄鹤太聪明了,自己溜了,把担子交给我跟老和尚挑,一个管上,一个管下,累得像牛马似的……” 灵姑笑着替他们将酒杯斟满道:“得啦!老爷子!喝酒吧! 尽讲废话有什么意思呢?” 青衣人才举杯邀关山月道:“对!老弟台,干杯!还是喝酒的好!事大如天醉亦佛,但愿长醉不愿醒……” 关山月举杯道:“请教前辈如何称呼?” 青衣人一口喝下杯中酒,拍拍脑袋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说了半天的话,就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闲游江上一沙鸥’这个名字太累赘,所以有时又简称为闲游一鸥,更简单点就迳叫—鸥也未始不可!” 关山月举杯相敬道:“一鸥前辈……” 一鸥哈哈大笑道:“到了这个地方可不分什么前辈后辈,你直呼我得名号就行了!” 关山月谦虚的含笑道:“前辈与家师同行,这如何使得……” 灵姑也含笑道:“老爷子喜欢坦直,无拘无束,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听着吧,你叫他前辈,害得他硬要摆出前辈的架子来,岂不要坑死他了……” 一鸥哈哈大笑道:“小鬼头,你这张嘴真会说,一开口就搔到我老头子心里痒的地方……” 灵姑笑得十神秘地道:“老爷子你真正心痒的地方,恐怕谁也搔不着吧……” 一鸥脸上一红,低哼道:“小鬼头!可恶!该打!”说着在她身上轻轻地拍一下,灵姑格格娇笑,几乎要滚到一鸥怀中,一老一小,放浪嬉笑,似乎全无尊卑之分! 其余的地方对他们这边的吵闹,仅只发出会心的微笑,却没有人敢笑出声来,似乎他们的地位十分超然,关山月看在跟中,乃又问灵姑道:“这位小妹妹是……” 灵姑垂下眼睑道:“不敢当,灵奴不过是仙子座下侍儿!” 一鸥笑道:“小妮子太客气了吧!为什么不说是群神的克星呢!” 灵姑一抬头,对一鸥作个个伸手要打的姿势,忽而半空的云头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嗡嗡地震人心弦,饮宴的人一起愕然止手,抬头向着云中翘望。 一鸥愕然道:“这时候怎么鸣起警仙钟呢?” 灵姑却着急地说道:“老爷子,你快上去看看吧!” 一鸥双袖一拔,身躯像头沙鸥似的向云中扑去,接着就是那击筑生与红衣老者,最后是那枯瘦的黑衣人,每个人的身形都是一样地轻灵曼妙。 关山月看了不禁喝采道:“好!这种凌云身法,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出几个了……” 灵姑却一脸焦急之色,引首向天,企望不已,那四人上去之后,钟声是静止下来不响了,可是那种沉默却是令人难受。 关山月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不禁道:“小妹妹!你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 灵姑小嘴一扁道:“今天是会期,天外天成了禁区,只有会主才有资格上去……” 关山月知道此地规律谨严,果然不再说话,灵姑想了一下却道:“喂!你带我上去好不好?” 关山月一惊,道:“你都不能去,我怎么行呢?” 灵姑却摇摇头道:“不要紧,你还没有入会,上去了,也不算触犯禁制,而且,依幻仙子会出头袒护你的,你在前头上,我装着追你,便也可以上去了!” 关山月实在很想上去一探究竟,因此略作沉吟道:“这么高,我不知道行不行!” 灵姑急忙道:“你一定行,这里上去不过才二十几丈,人云就有落脚处,要是你拔不了这么高,我还可以帮你一下忙!” 关山月怎么接受一个小女孩的帮忙,双臂一振,也朝那云层拔去,场中立扬起一片惊呼…… 那蒸腾的云雾只是薄薄的一层,穿云而入,却是一座更高的峰,关山月脚踏实地之后,灵姑已跟踪而至,然而断崖峭峰,全无人迹可寻! 灵姑一拖他的衣服道:“右边!跟我来!” 伶俐的身子像一头小猿,如飞地在前面纵跳如星丸,关山月跟在后面却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吓破了胆! 原来关山月停身的地方只是一处峭然独立的孤峰,转过峰头又是一片茫茫的云海,像棋丸似地布着十几个小山峰,有的峰尖大仅如掌,才可容一脚之力,每一个小峰尖的距离都是十几丈远。 山风劲且烈,狂野得可以吹起一个普通人。 关山月若非自幼扎下那过人的基础,别说在上面跳跃了,那风也可以把他吹得无影无踪…… 峰顶无法立足,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前闯。 好容易脚下踩到一大块平地,却是风和日丽,琪草瑶树,全无一丝秋意,倒像个四时常春的洞仙福地! 关山月来不及欣赏眼前的景致,只想喘口气平一下跳动的心,喘息声中,却见灵姑站在一株大树下他神伸舌头道:“对不起公子了!我是太急了,忘了告诉你一声或是留在后面照顾你,幸好你也过来了,否则一失足,我可要成千古罪人了……” 给她那么一说,关山月的脸反而红了,笑笑道:“小妹妹!你真了不起,我至少比你多学了十年的武功,但是看了你刚才凌空飞渡的身法,也只有惭愧的份儿……” 灵姑一眨眼道:“你别捧我,这条路我是天天走的,自然不算希奇,倒是你第一次走,居然能那么快捷,仙榜上那些老头子,也没有几个能赶走你的,不怪依幻仙子要对你那样垂重……” 关山月不想再客气下去,只是急催道:“人在哪里呢?” 灵姑一指道:“就在前面,我等着你领路!” 关山月一怔道:“怎么要我领路呢?” 灵姑笑笑道:“我是追着你来的,总不能走在你前面呀!” 关山月这才明白她是怕受罚,乃笑道:“那我就走在前面吧! 你可得在后面指点着,别叫我走错了地方!” 灵姑道:“错不了,前面都是平路了!” 关山月再度提气,向前面奔去,翻过几座小山岗,唯见一片松林,枝柯参天,林中开出一条小径,因为别无通路,他又朝小径冲去,五六个起落,已经穿出松林,后面的灵姑已发声警叫道:“小心上面……” 关山月闻声立刻收步,顶上强风顿生,袭来两片白影,仓猝中他根本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双掌一错,迎着白影击去。 谁知那白影的力道大得出奇,他只感到掌门一阵刺痛,人已被推倒在地,白影发出一声清鸣,拔向天空。 关山月在地上双足一蹬,再度跳起来,才看清那白影是两头巨鹤,振冀奋翅,似欲扑击下来! 灵姑从后面赶来厉叱道:“混帐畜生!他是依幻仙子的贵宾,你们不要命了,居然敢伤他!” 白鹤收翅长唳,飞到一株老松上去了,灵姑赶到他身后关切他问道:“关公子!你没受伤吧!” 关山月经她一问,才记起掌上的痛楚,抬手一看,掌心上鲜血直流,破了一个大创口,灵姑赶紧抽出腰下的线带替他裹伤,歉然地道:“对不起!我又忘了告诉你……” 关山月微感骇异,道:“这两头畜生生,也这么厉害……” 灵姑一面包扎一面道:“幸亏你内力深厚,不然在雷霆一击之下,连钢铁都能抓成粉碎……” 正说之间,前面人影一幌,却是柳依幻来了,见到关山月不禁一怔道:“你怎么上来了,怎么又受了伤……” 灵姑退后垂首,恭身一礼道:“关公子被雷儿抓伤了手……” 柳依幻走过来,解开裹了一半的的线布,审视一下伤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替他涂在伤口上。 关山月却急急道:“仙子!不要紧的!我恩师呢……” 柳依幻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厉容对灵姑道:“蠢才!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他上来!” 灵姑不敢分辩,关山月怕她受责,连忙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上来的……” 柳依幻哼了一声,仍是对着灵姑道:“底下都是死人!怎么不拦着他……” 灵姑这才嘟着嘴道:“警仙钟响得太突然,大家都没在意,关公子动作又快,奴婢赶在后面,也没有赶得上……” 柳依幻用眼扫了一下道:“你倒不错!居然能凌空拔渡云海……” 灵姑马上接口道:“关公子技尚不止,在雷霆一击之下,不过才伤了手!” 柳依幻哼了一声道:“那有什么用!若不是我来得快,他还不是难逃一死……” 灵姑一惊道:“怎么可能呢?奴婢随后就赶到了……” 柳依幻怒目一瞪:“有个屁用,雷儿跟霆儿都喂了毒!” 灵姑更是吃惊道:“为什么?难道……” 柳依幻厉声叫道:“还要多嘴!你人小鬼大,那些花样儿还瞒得过我……分明是你自己想上来,拉上他替你作为藉口……” 灵姑双膝一屈,跪了下来,道:“请仙子恕罪,奴婢实在不放心……” 柳依幻继而轻轻一叹道:“算了!你来得也正好!快从后面绕过去,到大姊的房里把白虹剑拿出来,注意别教人看见你……” 灵姑脸色大变,柳依云又喝道:“还不快去,耽误了大家都没命!” 灵姑脸色急变,跳起来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关山月诧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上面有了变故……” 柳依幻叹了一声道:“岂仅是变故,而且是一场大变,全是你那宝贝师父害人……” 关山月惊问道:“我恩师怎么了?” 柳依幻冷笑一声道:“他倒轻松得很,一走了事,而且还把大师姊骗走了,留下一场大大的麻烦给我们来挺……” 关山月更觉惊奇,柳依幻却一挥手道:“现在我没有空细说,快过去吧!再慢一步他们就要联手对付二姊了……” 说着回身在前急走,关山月只得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柳依幻忽然回头又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关山月摸摸手掌道:“仙子的药真灵,现在已经全无痛楚……” 柳依幻脸色一宽道:“那就好了!也许等一下你自己照顾自己!” 关山月又惊又异地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依幻回头疾行,边走边道:“你马上就明白了!” 她的步伐虽然很从容,速度却非常快,关山月必须全力飞奔才能追得上,因此也无暇多问,转过一片高坪,遂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牌楼上四个大字“紫虚汕府”金光烁然,老远就可以看清楚! 牌楼前面是一块空地,有两堆人对峙着,一堆人数较少,只有一个白发老妪与那个叫闲游一鸥的青衣人! 另一堆却形形式式,关山月只见过青衣的击筑生与红衣老者,黑衣瘦子,另外是两个白衣人,一老一少与一个黑衫的奇丑女子。 在两堆人中间另有两人在持剑对比,一个是风神如仙的美妇人,年岁较柳依幻略大一点,另一个则是红衣的中年人,相貌俊秀,目中精光迫人! 一鸥见了他们立刻迎上来问道:“雷霆示警是怎么一回事?” 柳依幻手指关山月道:“不相干的!是他上来了!” 一鸥飘了关山月一眼,微微一叹,道:“咳!老弟台!你真会赶热闹,这场热闹,可赶得不巧,弄不好,咱们就在黄泉路上作伴了,我真希望你这次没来……” 关山月莫名其妙地道:“鸥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我师父走了?” 一鸥点头叹道:“不错!他是个聪明人,终于看透了一切,遨游四诲,逍遥自在去了,可是他也害苦了人。早不走,迟不走,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柳依幻烦躁地道:“老鸥,别废话了,我离开之后,他们又换了几招!” 一鸥连忙道:“才换了三招,看来还有一段时间……” 柳依幻点头不语,凝神观战,关山月还想再问,一鸥朝他呶呶嘴,示意他别多问,关山月怔得一怔,但立刻被那两人的战斗吸引住了! 这两人的动作都十分缓慢,相对换步,偶尔劈出一剑,也像是在练架势似的,慢慢地放出来,攻到一半,随即煞住,又慢慢地收回来! 看起来这两人好似在开玩笑! 然而四周观战的人,却都神色凝重,关山月尤感心痒难熬,兴奋不已! 因为在行家的眼中,这两人正是进行一场难得一睹的激斗,愈慢愈纯,像他们这种老牛破车的战法,足证双方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那缓缓攻出的剑招中,可以包着无穷的变化,而对方用来化解的招式,也含了无限天机…… 关山月由情势上分析,那女子必定是柳依幻的师姊,也是她所说的天外天中,仙中之仙之一! 与她相对的人,不是魔中魔,定是鬼中鬼,两且他认为魔中魔的成份较大,因为他在这一段时间内,对龙华会所谓仙魔鬼之分,约略有点了解,仙榜上的人物,多半是穿着青衣,鬼榜上的人物一定是穿黑衣! 只有魔榜上的人物才着红衣或白衣! 这中年人身着红袍,一定是魔道中的领袖人物,否则就不能够资格与仙道中的绝顶人物相抗! “天外天上七人不是同门师兄妹吗?怎么会自相拚斗呢?看他们用的剑招、分明还是一场生死之斗……” 关山月尽管心中狐疑,眼睛却不肯放松一点! 由他们互相的攻守中,他领悟了许多技击之妙,甚至将从前许多悬疑不决的问题,也得到了一个深切的了解! 场上,两人又换了五六招,却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关山月看出那个中年男子似乎略占了上风,他的招式已经攻多于守,而那女子的门户仍十分谨严,对方攻势虽厉,一时仍奈何不了她! 柳依幻十分着急地叫道:“师姊!你为什么不用大罗七式呢?” 女子如同未闻,反倒是那中年男子微笑道:“大罗七式虽然是剑法之精,可是在你们手中使来,我还不在乎,除了林香亭之外,剑道上我不作第二人想!” 柳依幻哼声叫道:“谢灵运!你别吹牛,你那修罗四大式几时占过我们上风!” 关山月遂知那中年男子叫谢灵运,而听他仍是微笑道:“那是我不愿林香亭看出破绽,所以才不肯全部发挥威力,林香亭已经溜了,你们若是不服气,尽管使大罗七式试试看,包保在我修罗三发之下,要你们弃剑授首,怎么样?李塞鸿!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把诛仙令交出来吧!” 那女子自然是李塞鸿了,她已微有气喘之象,咬着牙齿道:“谢灵运!你觊觎神器已不止一日,诛仙令落入你的手中,我们还有日子过吗?” 谢灵运哈哈大笑道:“念在同门之谊,我当然不会杀死你们的,就是日子过得苦一点而已!” 李塞鸿厉声道:“呸!你别做梦了,我宁可死于剑下也不会受你的侮辱!” 谢灵运大笑道:“这怎么能算是侮辱呢!我们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再说这又不是第一次! 从前我们不是很好吗?师父一死!林香亭掌了大权,你们就把眼晴长到头顶上去了……” 李塞鸿厉声叱喝道:“亏你还有脸,提起从前的事……” 谢灵运大笑道:“为什么不好意思提!从前有师父在上面压制着,使我无法对称们出全力以报效,现在我保证不让你们失望……” 李塞鸿又急又怒,腕中长剑突紧,像蛇一般地绞出去,疾若电光,谢灵运手腕一撩,剑走中宫,呛啷—声,将李塞鸿的剑格飞出去,哈哈大笑道:“你怎么耍无赖了,这种劈柴招式也用出来了!” 说着圈剑缓缓作圆,笑吟吟地又道:“现在你该把诛仙令交出来了吧?” 李塞鸿手中已无兵器,全身都在对方的剑势笼罩之下,可是她的态度仍然很倔强昂着头道:“不交!杀了我也不交!” 柳依幻和一鸥都十分着急,可是又不敢上前。 谢灵运的剑继续在威胁着她,哼哼厉笑道:“我不是非要诛仙令不可,以现在的局势,就凭我这一枝剑,照样可以统率三榜,称尊天外天……” 李塞鸿昂然不惧地道:“没有诛仙令,至少有一半的人不会听你的指挥!” 谢灵运冷笑道:“那也很简单!非我类者,一字可以御之——杀!” 李塞鸿也冷笑道:“你杀得完吗?” 谢灵运傲然道:“我只要起用另—半的人,不怕他们逃上天去!” 李塞鸿厉笑道:“你敢那样做吗?大姊虽然弃世远隐,不再问事,可是你要那样乱来的话,她还是会来找你的!” 谢灵运不觉一呆,好像被这句话击中了心病,沉默片刻,他才厉声道:“我只要杀了你们,不怕得不到诛仙令,林香亭即使再找了来,在诛仙今前,不怕她不低头!” 李塞鸿冷笑一声道:“诛仙令不过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要是大家都不尊重它,它就会无价值,我现在身掌令牌,你都对我如此放肆。到那个时候,她还会怕你用令牌去降制她吗?” 谢灵运哈哈大笑道:“那就你弄错了,诛仙令对我不生约束之力,对她却大有效用,你知道她是最讨厌我的,可就是因为受了令牌的约束,一直对我客客气气的,诛仙令既能约束她于前,未始不可制她于后……” 李塞鸿厉声叫骂道:“像你这种卑劣无耻的人,不知师父当年是怎么会将你收录到门下的!” 谢灵运更形得意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师父根本就是一个最混蛋的人,否则怎么会创下这一个邪门的龙华会,立下那么多的邪门规条,更叫你们参修那种邪门功夫,……他原本是魔道的祖师爷,到了晚年,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居然会妄想登列仙道,结果自己走火入魔而死,他虽然将诛仙令交给林香亭执掌,可是规定仙魔鬼并列,足证他心中的魔念仍是深深地存在那儿……” 李塞鸿神色大变,厉声叫道:“你要杀就杀吧!诛仙令我已经藏在一个最妥当的地方,我保证你永远得不到!” 谢灵运哼了一声道:“笑话!我把紫虚天府翻过来,也非找到它不可!” 李塞鸿将胸膛一挺,冷笑道:“那你不妨找找看!” 谢灵运恼羞成怒叫道:“你当真不交出来!” “不交!” 谢灵运神色转厉,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振,剑风嗡嗡,李塞鸿身上的衣服已经为剑气割成片片落下,露出雪白的胸膛! 其余的人冷眼旁观,一无动作,柳依幻与一鸥纵然愤形于色,却并不见有何表示,只有关山月厉声大叫道:“慢着!你如此欺凌一个女人,算是什么东西?” 谢灵运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是哪来不知死活的小子?” 关山月朗声道:“明驼传人!黄鹤弟子,今天倒要斗斗你这恶魔!” 说着一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那原是在李塞鸿手中的,刚好落在他附近……关山月就这样挺着长剑冲了过去! 关山月这一贸然的举动,使得好几个人都为之大惊失色,最着急的是柳依幻,跟在后面叫道:“喂……你别上去送死!” 可是关山月却为一股义愤所激,丝毫不加理会,冲到谢灵运身前一丈处立定,用剑戟指着他凛然道:“恶魔!也许关某的剑技不如你!但是像你这般恶毒之人,天必不容,关某但凭胸中正气也足可叫你授首剑下!” 谢灵运被他—阵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倒是一怔,回头问道:“这小子是哪儿来的?” 他身后诸人没有一个认识关山月的,因此都瞠目无以为对,还是柳依幻叫道:“他是黄鹤散人的弟子!你要是伤了他,可得留神黄鹤与大师姊回来找你算帐!” 谢灵运闻言哈哈大笑道:“黄鹤那人聪明谨慎,怎么会收了这样草包弟子……” 关山月愤不可抑,厉声叫道:“恶贼!你少说废话,快上来受死!” 谢灵运狂笑如故,掷剑于地,望都不望他一眼,关山月忍不住又怒叫道:“恶贼!快举起你的剑,我要进招了!” 谢灵运停住笑声,冷冷地道:“小辈!我若是跟你比划,实在对不起我练的功夫!击筑生!这小子交给你了!” 击筑生应声上前,谢灵运把剑交给他,冷笑道:“要是你能让他逃过三招,你这个会主就别再干了!” 击筑生漫不经心地接过剑,鄙夷地对关山月道:“小辈!你进招吧!修罗尊者给我三招实在太多了,一招之内,你若是还能保住项上首级,老夫就自动把命交给你!” 关山月摇头道:“不!我不是找你挑战!” 击筑生沉下脸,怒吼道:“修罗尊者哪有这么好的兴趣来应付你!连老夫出手,也觉得太委屈自己了!” 关山月目中精光顿射,回头问道:“此人可诛否?” 一鸥立刻道:“站在那边的人俱可杀!” 关山月这才转头向击筑生道:“那我收拾你之后,再对付那恶魔!” 击筑生的脸色气得铁青,横剑胸前叫道:“小子!你快准备向鬼门关上报到吧!” 关山月不再发言,凛然挥出一剑,手中剑才三尺,剑芒却突出有半丈之长,击筑生冷笑着反劈—剑,双方都是用的攻势。 寒光略闪即逝,两人脚下都退了一步,剑未交触,怎么会有这现象呢? 可是四下之人,都—起发出了惊呼! 因为关山月所用的剑式,竟然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高明,那一剑轻灵空远,如浮光掠影,静潭沉壁,兼得动静二态之至谛,却又溶会一体! 击筑生脸色骤变,胸前印出一丝血痕,显然是被剑风扫中了,沉寂片刻,他才瞠目大呼道:“好小子!老夫把命交给你!” 横剑就朝胸前插去,谢灵运飞身上前,铮然一声,弹落他手中的长剑! 击筑生怔了片刻,才痛苦地叫道:“尊者!老朽经此一来,实无面目偷生……” 谢灵运摇摇头道:“这不怪你!是我把这小子看得太简单!” 接着,又自言自语地一叹,道:“这小子,倒是真的深藏不露,方才那一剑换了我,恐怕也躲不过……” 关山月立刻道:“那很好,你还可以准备着领第二剑!” 谢灵运的目中射出了异色,轻哼道:“小子!你不要太狂,你那一剑不过是侥幸而已,再要施展的话,就难为不了本尊者了,我只是在奇怪以黄鹤的能耐,似乎还发不出这种高明的剑法,方才那一招是谁教你的……” 关山月朗声一笑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那一式一半是你教的,一半是李塞鸿仙子教的!” 谢灵运面上涌起薄怒道:“小子!你别耍滑头,我们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关山月笑笑道:“不久之前,你们在比剑,你们两家剑法不愧深奥,但也不见得是完全没有缺漏之处,我不过是溶合,舍弃两家之短……” 谢灵运面色一变道:“小子此言当真?” 关山月大笑道:“冲你这句话,就知道你在剑道上的修养还不够深,你仔细想想我所用的招式,不是自己都能解答这个问题了吗?” 谢灵运怔了一怔,半晌之后才道:“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偷学了多少去!”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你又讲了一句笨话,像这种高深的剑法,已经不是依样胡芦所能学全的,领受之妙,存乎一心,怎么能说我是愉学的呢!同样的一式,换了一个人使用,也会有程度上的差别,更何况我替你加以改良了呢……” 谢灵运连番在言词上失利,更被他近似教训地斥说了一顿,不禁脑羞成怒,伸手一招,落在地上的长剑自动地飞入他的掌握,然后厉声道:“小子!你嘴硬吧!本尊者决定以修罗四式,让你见识一番!” 旁边的柳依幻急叫道:“修罗!你要不要面,怎么可以用那四式来对付他……” 谢灵运狰狞冷笑一声,冷冷道:“小妹妹!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你对男人如此关心过,今天,可是有点特别,你别忘了他是黄鹤的弟子,你不怕乱了辈份……” 柳依幻的面色涨得雪白,咬牙切齿,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灵运又是阴侧侧地一笑道:“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想做一件叫你伤心的事,想不到今天才找到机会……” 关山月听他的话越来越难入耳,清叱一声,身随剑走,欺近过去,挥手一连攻出五剑,剑沉力猛,用招尤为怪异! 谢灵运虽然是一一挡开了,却显得有些狼狈,大声急叫道:“小子!你这又是什么剑法……” 关山月手下奇招频频,口中仍答道:“你长着眼睛,自己不会多看看清楚!” 谢灵运猛地一招,劈开他的急攻,叫道:“好小子!原来你是把黄鹤的金神十八拍拿来唬人!” 关山月心中—怔,暗自佩服他的眼光敏锐…… 因为他方才一阵胡杀乱砍,正是师父独孤明传给他的金神十八抡,金神是重兵器,招式以磕击为主,与剑式轻灵的削刺大相违背! 关山月明知对方的造诣已至极顶火候,寻常剑式根本不会入他的眼中,自己虽然在观战中溶会了一两式,他只要稍具戒心,仍是没有用处…… 唯一的办法是要先唬住他,可是要唬住这种剑法名家谈何容易…… 深思片刻他才作了个决定——利用金神的抡打招式砍上一阵,他深知练剑人的癖性,对方一出手,立刻喜欢揣摸人家的路数!不合标准的乱舞不行,有工架的庸俗招式也是不行。 倒是这金神十八抡出自独孤明精心独研,发如天马行空,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一开始果然是有效了,想不到才使到第七招上,即被对方看透了…… 心中虽惊,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冷冷一笑道:“你愧称名家,怎会说出这种浅薄的话来!” 谢灵运一怔道:“难道我又说错了不成,黄鹤利用这十八抡,在二十年前龙华会上,挡过雷霆三击,挤身入会主之列,我记得清清楚楚……” 关山月冷笑—声道:“行程四方万里,起点总是出门第一步,变化全在后面,行百里者半九十,你等领教完了再下定评也还不迟!” 谢灵运被他说得面上一红,怒声道:“小子!你这套剑法共有几式?” 关山月笑道:“九招,已去其七,精髓全在后面两式。” 谢灵运哼声道:“我早就可以回击了,冲着你这句话,我非得等你使完了那两式,再用修罗四式对付你!” 关山月笑笑道:“行!看过了我的,自然就该看你的了,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我后面那两式变化无穷,只怕你不容易逃得过!” 谢灵运表面上仍是作着不屑之状,心中却的确被他的话打动了,这年青人的心胸胆气见识,好像超过了他的师父,黄鹤散人已经不含糊,这小子看来还更高明一点…… 戒意一生,神情不自然地凝重起来! 关山月微微一笑,挥手又削出一剑,剑走曲线作之字形前进,果然奥妙无匹,谢灵运心中微动,认出这正有一半是属于自己的路数,另一半却不知采自何处,但是溶合无间,威力至巨,连忙闪身躲过,暗自庆幸道:“幸亏我没有大意,否则就会在这一招上吃点小亏……” 关山月那—剑又是个急就章,揉合了一部分得自乐小虹灵蛇鞭法的招式交互用出!果然逼得对方闪身躲避,却为底下那一剑费煞筹思! 因为他心中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成式,完全是仗着过人的天资,临时杂凑出来的章法,使一招想一招。 身后的一鸥已经高声叫好道:“小伙子!真够意思,一招逼得修罗尊者不敢招架,列之仙榜足有余……” 谢灵运则哼了一声,心中希望他快点使出下一招。 凡是对剑术有深切造诣的人,遇见了特别奥异的剑法,总是十分兴奋,一方面筹思破解之法,一方面用来修正自己的剑式。 关山月前面一阵乱抡不足取,可是他对付击筑生的那一剑与方才那一招的确大可资借镜之处…… 关山月深思了片刻,长剑平伸,缓缓的刺了出去。 谢灵运不禁一怔! 他对这一剑的期望很高,关山月却使出了俗之又俗的一招——卞庄刺虎! 一面在心中暗忖,一面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剑势的运行。 关山月的长剑仍是以那种迟缓的速度前进着,一直伸到他胸前寸余之处,仍无变化之状,谢灵运拿不定主意,所以也没有动作,不过暗中已运气如钢,计算着即使这一剑刺上了,也不会受到伤害! 关山月把剑贴着他的胸口,才凛然发话道:“你输了!这剑已经刺中了你!” 谢灵运愕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关山月朗声道:“卞庄刺虎!” 谢灵运几乎要跳了起来,厉声大叫道:“什么!果然是卞庄刺虎,你怎么用这种俗式……” 关山月笑了笑道:“招式虽俗,却可以克敌致果!” 谢灵运怒声道:“放屁!早知道你用的是这种臭招,刚一出手,我就可以发动十二路变化反击,叫你死无完尸……”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可是你就不敢,因为你没有把握,剑法之道,就在乎莫测高深,使对方无从捉摸,所以即便最俗的招式,只要使用适时,同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收意想不到之神效!” 一鸥在后大叫道:“高明!高明!老弟台!老头子打心坎里佩服你……” 关山月凛然又道:“招式之用,因人而异,这一式若是在别人手中,你根本不屑一顾,然而我在此时此地用出,却可以叫你举棋不定,高手相对,往往失策于最不受注意的微末小节,所以一池浅水,反可以困死蛟龙,这虽是老生常谈,却是百跌不破的真理!” 谢灵运愤不可抑!怒声大叫道:“臭小子!算你狠,你既然得了先机,为什么不把剑刺进来?” 关山月笑笑道:“不!我说过要你在剑下授首,绝不会要你剑下穿心!” 谢灵运忍住气,冷笑—声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关山月也冷笑道:“我知道你的护身罡气练得很到家、所以并未存得手之意,你看我剑上何曾用力,这一着仅是给你一个警戒,叫你不要再自负武技!小视天下士!” 谢灵运面上一红,连忙散去身上劲气,因为以他的身份,在一个年青人前面如此狼狈,实在是一件丢尽颜面之事! 关山月却突然地手腕朝前一送,剑身由他的肋骨上直刺进去。 谢灵运负痛狂叫,身子猛然拔空,劲力之强,居然将关山月手中的长剑也带得脱身松开,身子朝前—栽! 谢灵运的胸前钉着长剑,绕空一匝,再度落地,面色已变为铁青,厉声叫道:“小子! 你怎么如此卑劣……” 其余诸人也大惊失色,想不到关山月来上这一手。 关山月坦然而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关某行事,全凭天心,不计手段,尤其是对付你这种魔王……” 谢灵运不禁一怔,呆立无言。 关山月笑了笑,又道:“听你的名号——修罗尊者,就知道你是魔道中的领袖,魔之所以为魔,就是行事叵测,反复无常!你自己故松戒备,我乘机而发,也是以魔制魔之道,你又怎么可以骂我卑劣呢……” 谢灵运用手拔出长剑,掩住创口厉喝道:“这小子不除,魔道永无出头之日矣!” 他身后的那些人个个色动,但见身影晃动,眨眼之间,己将关山月包围了起来! 李塞鸿与柳依幻双双叱了一声,抢进中围。甚至连一鸥也冲了进来,挡住他们谢灵运伸出另一只手叫道:“你们还等什么!上!” 李塞鸿裸着上身,凛然发话道:“修罗!你已经受了伤,其余的人行吗?” 谢灵运面色激变,却是无法开口,情势非常明显,这些人中,以他最为高明,其余的人,纵然是联手合攻,也不一定能稳胜过她们师姊妹两人,何况还有着关山月与一鸥也可以牵制一部分的人力! 僵持片刻,谢灵运哼了一声道:“李塞鸿!今天算你走运,叫我上了这小子一个大当,不过你小心一点,我这剑创不出三天就可以平复,那时我看你怎么躲得过!” 李塞鸿冷笑一声道:“三天之后,我另外有对付你的办法了!” 谢灵运面色一寒,冷冷道:“好!那你就等吧!退!” 包围在外面的那些人立刻又四散开,拥着谢灵运,向外峰移去,当他们的身形移出几丈后,关山月才道:“除恶务尽,仙子为什么要留下后患!” 李塞鸿摇摇头轻叹道:“你不知道!” 正说之间,炅姑的身形自楼下钻出来,空着一双手叫道:“仙子!不好了,那白……” 柳依幻立刻横目厉叫道:“小鬼!你怎么上来了!” 灵姑从她的眼色中得到了启示,果然没有再说下去。 柳依幻却面色沉重地低声道:“师姊!事情恐怕不妙,大师姊把白虹剑给带走了!” 李塞鸿神色凝重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舍命力拼,否则……” 柳依幻用手一比,嘘声道:“别给他们听见,现在该怎么办呢?” 李塞鸿默思片刻才道:“慢慢再说吧!先把底下的事情解决!快跟下去,别叫他们又出新花样!” 柳依幻点点头,脱下身上的外衣,李寒鸿接过披上,拔脚跟着后面疾行,柳依幻与灵姑也赶着下去! 一鸥拍了一下关山月的肩膀道:“老弟台,今天幸亏你上来,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关山月抬头怔怔地说道:“鸥老!我还是莫明其妙!” 一鸥呵呵笑道:“等一下再说把!龙华会已经不再有秘密,老头子回头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现在我们也得下去看看!”说着也追着走了,关山月只得又跟着。 飞跃云海,穿出云层,等他飘落在石台上时,只见底下的人已分成两个壁垒,相持对立着。 仙魔鬼三榜上的人物,各自杂然相处,有的站在这边,有的站在那里。 李塞鸿想是也刚下来,对目前的情形感到大是诧异! 寂然片刻后,李塞鸿寒着面道:“是淮的主意叫大家分开的?” 苦海慧航自行列中出来合什道:“是老枘的安排!” 李塞鸿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苦海慈航的面上含着一片悲天悯人的神色道:“老衲二月前,已得黄鹤与云亭仙子的指示,知道龙华会今日必散……” 李塞鸿怒声吼道:“什么!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苦海慈航合什点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云亭仙子,已经悟澈前非。仙子!你又何苦还想不开……” 李塞鸿怔了半天才道:“你倒说得轻松,这个残局叫我如何收拾?” 苦海慈航合掌道:“善者自善,恶者自恶,善恶之报,天心不漏,在人自取而已,溶善恶于一炉,法华圣者之心可嘉,其行实悖。老衲已与诸友说明了,今后仙魔各行其道,仙子如有介道荡善之心,老衲与诸友仍愿供驱策……”说完又对谢灵运一指道:“老衲数十载苦心,今日始收微效,尊者如能迁善于方才一念,则世间何处,不是逍遥仙府,否则将永堕魔劫……” 谢灵运哼了一声道:“老秃子!我倒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神通,将一个赫赫声势的龙华会,瓦解于片刻之间,你等着瞧吧!迟早我都会再找上你的……” 苦海慈航轻轻一叹道:“只要老衲此身不死,绝不对尊者放弃希望,将尊者渡魔成佛……” 谢灵运冷笑—声道:“你等着吧!也许我会把你牵到魔道中来呢!” 苦海慈航一合掌,全身奇光暴盛。明亮耀目,朗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谢灵运厉声喝道:“废话!我的人跟我走!” 将手一招,带着他那些牛蛇鬼神,浩浩荡荡地走了,将无言沉寂,留给了这儿呆立的人群…… : 14 009 第 九 章 镜花水月俱是假 欢情悲痴总是空 关山月望着谢灵运等人从神女峰头消失后,才把眼睛移回来,对着闲游一鸥,意在向他询问有关龙华会的内情。 可是他的眼接连地扫过几个人,发现他们都流露出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有的人怅惘,有的人惋惜,有的人则茫然不知所从…… 一鸥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这么一个轰轰烈烈的群体,说散就散了……” 苦海慈航笑笑道:“散了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尤其是这样的一个组织,龙蛇一窝,善恶不分,两三百个武林高手,无数的恩牵仇结,再闹下去不知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倒不如趁早散了,大家都可以得解脱!” 一鸥瞪了他一眼道:“老秃子!你藏得真好,早知道你如此高明,这会主的职务也不会强压到我头上来了,你什么时候练成了光明法身的!” 苦海慈航笑道:“老袖早就练成了,不过为了怕惹麻烦,不敢施展而己,否则哪能落得如此清闲,又怎能有余暇去从事部署!” 一鸥哼了一声道:“老秃子,看来你是早就有心要解散龙华会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混个会主干干,行事也方便多了!” 苦海慈航仍是笑道:“老衲不是说过,留此自由之身可以多做点事吗!而且老衲不任会主,你们的任何行动也瞒不过老衲……” 一鸥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早就跟黄鹤串通好了,……” 苦海慧航道:“岂止黄鹤,连香亭仙子也都早有此意,龙华会迟早总须一散,魔势日猖,道心就襄,等他们把势力养成了,再散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这一层厉害相信你也看得很清楚,不须要老衲多说了!” 李塞鸿这时才开言道:“谢灵运狼子虎心,暗中培植势力,觊觎神器,事态渐明,大师姊早就跟我与幻妹提起过,只是她不该在紧要时抽身一走,把事情交给我们姊妹两人来顶……” 苦海慈航笑笑道:“香亭仙子早有安排,老衲也设下了应付之策,只是没想到谢灵运的野心会暴露得那么早,不等开会就闹了起来,使老衲不及赶来接应,幸好关世兄才智过人……” 李塞鸿把手一摆道:“那些废话别再提了,大师姊跟黄鹤躲到哪里去了?” 苦海慈航摇头道:“这个老衲可不清楚,不过他们已经找到了生命的真谛,天地寄俪影,江海共游踪,大概是不会再履人间的了!”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怅然地道:“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 苦海慈航含有深意地望她一眼道:“黄鹤曾烦老衲代向仙子致意,并有两句话相赠,只是此刻不便……” 李塞鸿苦笑一下道:“你说好了!我对于自己的事一向很坦然,没有必要瞒人的地方!” 苦海慈航怔了一下才低低地道:“黄鹤留了两句诗给仙子:‘此情可待成追忆,莫向梦里寻此生!’他还特别着重第二句诗,说是仙子一定会谅解他的!” 李塞鸿凄侧地—笑,对那两句诗又念了两遍,才轻轻地叹道:“他能说这句话就够了,我也不应该对他多作要求,莫向梦里寻此生,他似乎对我还不够了解,我这一生都是在梦里渡过的,不是恶梦就是美梦,好梦易醒,恶梦难忘,我不会太责怪他的,可是除了梦之外,我此生就一无所有了……” 苦海慈航淡然地道:“浮生仅一梦耳,数十载光阴弹指即过,是梦也罢,是醒也罢!” 李塞鸿忽然烦躁地道:“别跟我谈佛理,要论禅机的话,我并不比你差,你也不过仅懂个皮毛而已,我几句话就可以问得你哑口无言!” 苦海慈航合什道:“老衲智饨辞拙,怎敢与仙子相比,只不过老衲知道自己笨,不多想也不多求,自然容易满足,自满即不自苦!” 李塞鸿摇手道:“算了!你从小就出家,一生未及情缘,懂得什么苦乐,而且你也不够资格谈这个问题,可是我无法原谅大师姊!” 苦海慈航一愕道:“仙子能凉解黄鹤,便不应该记恨于云亭仙子……” 李塞鸿瞪着眼道:“你扯到哪儿去了!我不谅解是为着另一件事,她既然放弃一切去追求幸福,何必还将白虹剑带走,害得我差一点儿被谢灵运逼死!” 苦海慈航一笑道:“原来仙子是为着这件事生气,那可错怪了云亭仙子,她带走白虹剑,正是为着帮仙子……” 李塞鸿怒道:“胡说!白虹剑是师父留下唯一的禁忌,要不是顾忌剑上的神威难挡,谢灵运他们早就叛离了!” 苦海慈航笑笑道:“那是法华圣者留下的骗局,白虹剑不过是一柄凡铁,并无传说中的那种神威,这话现在可以说,要是被那般魔头知道了,保不住会天下大乱……” 李塞鸿与柳依幻都是一怔,连忙同声问道:“是真的?” 苦海慈航笑笑道:“一点不错,云亭仙子在临去时,才告诉老衲这项秘密,所以她才将它带走,为的就是要给那魔头一层顾忌,使他不敢放胆为所欲为……” 李塞鸿呆立当地,半晌无语,良久才叹道:“这就糟了!三天之后,谢灵运再来的时候,我们怎么抵抗……” 苦海慈航一笑道:“仙子不必忧虑,老衲自有退兵之策!” 李塞鸿进一步想问时,苦海慈航摆摆手道:“仙子请相信老衲,这方法可宣布不得!” 李塞鸿一叹道:“我真难以相信白虹剑会是一个骗局!” 苦海慈航正色道:“这是圣者不得已之举,当初他收录仙子等五个弟子,原是最中意修罗尊者,所以才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要将他作为衣钵传人的……” 李塞鸿不耐地道:“这一点我知道,师父将修罗四式仅传他一人就有那种存心!” 苦海慈航叹道:“早先的确是如此情形,可是后来圣者摒魔求仙,才发现修罗尊者野心勃勃,不足以承大业,然而圣者本人已走火人魔,无力制裁他了,只好另创了大罗七式,传给三位仙子,意在抵制修罗四式,不过大罗七式属阳刚之性,与三位仙子体质不合,恐无法逞其全威……” 李塞鸿点头道:“这也是实情,大师姊得天独厚,勉强以体内三昧真火,溶入剑气之中,可以发挥到七成威力,我跟幻妹则更差了……” 苦诲慈航道:“云亭仙子得窥大罗七式神奥,只是后来之事,可是以她的修为,也只能与谢灵运交个平手,圣者归天之际,合三位仙子之力,恐怕也无法敌得过他!” 李塞鸿垂首不语,大概是默认了。 苦海慈航又道:“圣者既已发觉谢灵运不可以传衣钵,第二人选便只有云亭仙子,然而又怕你们制不了他,反而要吃他欺凌,只得设下白虹剑的骗局,授剑那天的情形,仙子自己也在当场。想必一定记得很清楚!” 李塞鸿沉缅在往事里,不作答复,旁边的人十分着急,亟于想听其中的内情,却又无法催促! 关山月表现得尤为显明,柳依幻瞧见他的神情,忍不住道:“那时我也在场……” 关山月忙道:“仙子可赐一闻乎?” 李塞鸿看看关山月,又看看柳依幻,才笑了一下道:“那就由你说好了!” 柳依幻被她那神秘的笑意弄得有点忸怩,但还是说出来了:“那时我才十六岁,跟师父学艺不到几年,师父突然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庄重地向我们宣布道:‘吾自知大限在即,所憾者龙华会成立未久,罗集的高手也未完全,这个责任只能由你们去完成了,诛仙令为龙华会中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一令在手,可以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命运,所以吾要把它交给一个最适当的人选!’当时我们都以为师父所指的人一定是谢灵运,他自己也洋洋得意,以为十拿九稳……”说到这儿,她停住换了一口气,其他人却紧张得连气都透不出来。 柳依幻稍顿又道:“谁知师父最后却叫着大师姊的名字,大师姊过去接令时,谢灵运的脸色大变,眼中几乎要冒出火花,差一点就要出手抢夺了,因为那时师父走火入魔,成了半身不遂,幽冥主宰西门无盐与他又是一鼻孔出气的,我们正在担心他会变脸,谁知师父已看准了他的心意,在授诛仙令后,又掏出了一柄长剑,那就是白虹剑了……师父握着长剑又朗声说道:‘诛仙令权虽至尊无上,但是它只是一块象征性的金牌,并无约束别人的力量,为了使诛仙令发挥它最高的尊严,吾再特授白虹剑为辅,此剑特具神威,光华贯日,以为名,剑出鞘之后,无坚不摧,吾先试验一下它的威力!’说着师父将剑拔了出来,果然奇光耀眼,师父将剑朝前一掷,只见一道银光飞舞而出,把十数丈外的一座山峰,刺透了八九尺宽的一个大洞,然后再自动地回到师父手中,就是这一下镇压住了谢灵运的桀骜,师父把剑也交给了大师姊道:‘云亭!你得此一令一剑,就是龙华会中第一人,希望你能善自把握,光大龙华会,不管是谁,只要不服从你的指挥,剑下立斩无赦!’ 大师姊跪着接过剑后,师父又叫我们对大师姊跪下,宣誓接受她的领导!谢灵运与西门无盐虽然不服气,然而慑于白虹剑的威力,只得也跪了下来!师父笑了一笑,就那样地去了……”说到最后,她稍微有点哽咽,其余的人也吁了一口气,由紧张中松驰了下来! 苦诲慈航缓缓地道:“仙子说得比老衲所知详细多了……” 李塞鸿却道:“白虹剑之威,是我们目所共睹,怎么会是骗局呢?” 苦海慈航叹了一口气道:“此事除了云亭仙子之外,恐怕只有老衲一人知道了,而且云亭仙子在得剑之后,起初亦不知情,直等背地无人时偷偷一试,才明白圣者的苦心!” 李塞鸿忙问道:“这是怎么说呢?” 苦海慈航道:“云亭仙子掌令之后,依约继续光大龙华会,那时老衲与黄鹤俱未入会,结果在吕粱山中与老枘相遇,云亭仙子慧眼若电,看出老衲曾习武功,强邀老衲入会,老衲自是不允,动起手来,老衲仗着光明法身,侥幸挡过大罗七式,当然云亭仙子那时的功力远不如此刻深厚,到了最后,逼得以白虹剑想杀死老衲,老衲初时也被剑上毫光所慑,俯首称臣,云亭仙子却想以剑立威,施展神剑之功,结果一剑出手,反而露出马脚……” 李塞鸿惊问道:“怎么样?” 苦海慈航一笑道:“云亭仙子也是以剑试石,结果那块山石是被刺穿了,不过并非剑上神效,完全是云亭仙子的劲力所致,剑入坚石两尺许,以一个人的功力而言,这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李塞鸿不耐烦地道:“你别讲废话,快说以后怎么样了?” 苦晦慈航笑笑道:“白虹剑的质地脆弱异常,那剑尖竟然断了!” 李塞鸿与柳依幻俱是一跳道:“断了?” 苦海慈航点头道:“不错!剑尖断了一寸有奇,那只是一种能发强光的脆钢……所以云亭仙子自那日以后,白虹剑从不离身,而且也从不示人!” 李塞鸿沮丧地道:“难怪大师姊以后绝口不谈此剑,而且苦练武功……” 苦海慈航恭敬地道:“云亭仙子禀赋超人,她日后的成就,则远非老衲所能比拟的了!” 一鸥忽然问道:“老秃子!云亭仙子既然在剑上无法胜过你,她又是如何将你收服入会的?” 苦海慈航神色一动道:“云亭仙子才情无双,老衲是被她一番话说服的!” 关山月知道他不肯说是绝对无法勉强的,只有怅然地叹息一声,大家都陷入一片沉寂,约莫过了有盏茶时分,关山月又道:“现在我对龙华会仍是一知半解,哪一位可以告诉我详细一点?” 苦海慈航微笑道:“龙华会之内情,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但是世兄若想更进一步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以及令师人会的经过,则只有两位仙子与老衲比较清楚一点!” 柳依幻却道:“老和尚!你懂得的那一点还差得很远呢!不如由我告诉他吧!” 苦诲慈航笑笑道:“仙子肯说自是再好也没有了!老衲怎敢饶舌……” 李塞鸿用眼睛一瞪,柳依幻连忙道:“师姊!我只拣能说的说!” 李塞鸿忽然苦笑了一下道:“要说就不必保留,我无所谓!” 柳依幻默然有顷,才低低地道:“我们到上面说去!有些事无须让太多人知道。” 关山月心想这真是一个神秘的聚会,神秘的地方,秘密之中,还藏着秘密,然而他想揭穿这神秘的欲望却更强烈了,连忙点点头。 柳依幻起身待行,苦海慈航忙道:“仙子!请你不要耽误太久,老衲还有事与关世兄相商!” 柳依幻一瞪眼道:“老和尚!你别鬼鬼祟祟的,谁要是被你找上了,绝对不会有好事!” 苦诲慈航一笑道:“黄鹤还有一点事托老衲代向关世兄交代,此事关系极大,否则老衲也不会特别提出请求,老衲只怕仙子……” 柳依幻怒声叱道:“老和尚!你再多说一句看看!” 苦海慈航轻轻一笑道:“老衲是为了此地近百人请命!请仙子多多原谅!” 柳依幻一怔道:“你说什么?” 苦海慈航庄容道:“云亭仙子留给二位的信上写得很明白,老衲不必再说!” 柳依幻满脸不信地道:“会是他!你别弄错了!刚才只是侥幸……” 苦海慈航仍是严肃地道:“天下没有侥幸的事,每一次成功都有着它成功的原因,老枘初得云亭仙子指示后,也是不相信,现在……” 柳依幻却一咬银牙,说道:“好了1你别再说了,我答应你,在两个时辰之后,你上来好了,我保证……” 苦海慈航合什一拜道:“仙子一诺千金,老衲感激之至,其实这样对仙子并无损害,凡事欲速不达,顺其自然,则永无后虑,仙子慧眼识事,如云亭仙子与黄鹤,是何等美满之结局!” 柳依幻脸上一红,讪汕地说道:“废话,你少噜嗦!” 关山月则又弄得一头雾水,苦海慈航对他一笑道:“世兄请吧!两个时辰之后,老衲再来造访,那时尚有要事相托……” 说着回身去招呼其他的人了,柳依幻则反而怔在当场不动了,跟睛不住地望着李塞鸿,好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李塞鸿轻轻一叹道:“幻妹!还是听和尚的话吧!从前我们都看岔了眼,不知道这老秃子果然还有点神通!你不妨拿我作个前鉴,冒昧从事,只落得春梦一场!” 柳依幻默然片刻,才点点头朝关山月道:“走吧!” 说着第一个拔身穿入云中,李塞鸿跟在后面,小侍女灵姑牵牵关山月的袖子,拉着他也向云层中纵去。 渡过茫茫的云海,又穿过那一片松林,两头大白鹤仍然悠闲地踞立松枝上。 再经过那惊心动魄的决斗场地,最后来到金碧辉煌的紫虚仙府的门楼之下! 柳依幻与李塞鸿早就进去了,灵姑仍是拉着他向前直闯,关山月边走边道:“在这绝峰之上,建造这么一座华厦,倒真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灵姑笑了一下道:“别被这外表骗住了,里面很可能会令你大失所望!” 关山月不由自主地被她拉进门楼,到达一所华丽的大厅之中,心中正在奇怪灵姑的话意何在,灵姑却拖住他不停地走着。 穿过大厅,又走过几曲回廊后,灵姑掀起一间屋子的珠帘将他拉了进去! 关山月是真的怔住了,同时也明白灵姑何以会那样说了! 这间屋子的外表虽然堂皇,里面却破旧不堪,墙上的灰粉剥落,蛛网密布,泥土是黑黝的,地上蒸着潮气。 室中空无所有,只放着几个草垫, 柳依幻与李塞鸿各据着一张草垫,盘腿坐在上面,见他进来后,柳依幻用手指着一张草垫道:“请坐!” 关山月只学她们的样子坐了下来,脸上禁不住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柳依幻微微一笑道:“你可是觉得此地太简陋了?” 关山月顿了一顿道:“简陋二字并无一定的标准,只是此地与外面太不相称了!” 李塞鸿也微笑道:“你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吗?”关山月摇摇头,李塞鸿笑答道:“这是我们姊妹修真练功之所,一年三百六十日,我们在此地最少要消磨掉三百五十九天,作于斯息于斯……” 关山月不解道:“这是干吗呢!外面有的是好地方,修真练功,并不一定非要在破地方不可。” 李塞鸿笑笑道:“这是求仙的第一要诀,极端富贵中,追求极端贫乏,在两个极端中,才可以养成怡淡的心性,习惯于长期的寂寞!” 关山月似懂非懂,只得点点头,李塞鸿又道:“春花绚烂片刻,基于终年的沉寂,月圆不过一两天,却须经过长期的缺晦,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够领悟到仙家长生的道理………”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懂,这道理太深了!” 李塞鸿哈哈大笑道:“岂止是你不懂,天下没有一个人会懂,因为这根本就不成其为道理,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跟这屋子一样,金玉其外,破蔽其中,仙是假的,佛是假的,没有一样东西不是假的,就是这些道理骗得我们一生落漠……” 笑声中有着异样的凄凉,关山月不禁怔住了! XXXX 六十年前,落第秀才百里不平夜登巫山神女峰,那时他已有三十几岁了,读书学剑两不成,只落得湖海飘零! 因为听说此地曾有神女梦会襄王,所以也想来尝试一下美丽的仙梦。 当他费尽气力,攀登上了峰顶,果然看见一个女子在凭峰赏月,心中又惊又喜,因为在这样一个深夜,一个单身的女子留在绝峰之上,不是仙女是什么呢? 那女子是以背对着他的,身影亭亭,自古仙子皆绝色,由于他心中先入为主,把这女子当作仙女,所以立刻恭敬地上前打招呼! 那女子回过身来,却令他吃了一惊。因为她的脸庞竟然是奇丑无比。 由于是他自己先行打招呼的,不好意思掉头而去,攀谈之下,才知道那个女子姓温名娇,因为生下来相貌奇丑,被父母弃置山下,幸得一异人收养,那异人姓温,将她收为义女,温娇也是那异人替她取的名字! 异人死了之后,留给她的是一身奇奥莫测的武功,温娇自知容貌丑陋,所以也不愿意降履人世,甘心隐居深山以终! 百里不平虽见温娇不动心,却十分仰慕她的武功,竟陪她在山上长谈终宵,温娇从来都没有接受过男子的温情,自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两个人就结成了夫妇,同渡了一段不算短的岁月。 百里不平对于各种学问都曾涉猎,整理一下那异人的遗籍,居然发现了几册练功的秘笈,温娇识字不多,不知道那些秘笈的神妙,百里不平却欣喜万分,不过他却存了私心,没有与温娇共参秘笈,只是一个人偏偷地苦练,直到后来,他的能力超出了温娇很多,日对丑妇,自不免心生嫌恶,态度上也不如先前温柔了! 温娇知道他态度转变的原因,起初还百般容忍,最后忍不住吵了起来,夫妇反目,大打出手,百里不平竟然施展毒手,想杀死温娇,幸而那异人早料及会有这一天,未死之前,先留下了一手绝招,结果百里不平反为温娇所制,然而温娇毕竟念在夫妇的情份上没有伤他的性命,痛斥他一番之后,愤然而去。 百里不平自温娇走了之后,凭仗所学所能,开始为所欲为,可是他走遍尘世,竟然未遇敌手,遂也失去了闯荡江湖的兴趣,出外游历了一阵,回到巫山神女峰,继续研练秘笈上的绝顶功夫! 那异人所留的秘笈共有三部,内容记载虽荒诞不经,却果真有些道理。 大罗仙笈记载修仙超凡之道。 天魔宝录则是集各种邪魔功夫之大成。 幽冥玄经则讲究练尸等鬼门功夫。 魔鬼两书都比较易成,仙笈则深奥难解。 百里不平修为有年,渐渐的不耐寂寞,乃收录了四个弟子,那就是林云亭,谢灵运,李塞鸿与西门无盐,其中只有谢灵运一人是男弟子。 林云亭与李塞鸿都身具绝色,西门无盐却奇丑无比,百里不平之所以收录她,可能是由于心中对温娇的一点歉念! 四大弟子中以谢灵运禀性最好,就是人生得邪里邪气,因此他对天魔宝录上的功夫也进境最快,西门无盐最笨,只能参悟幽冥玄经上的下乘功夫! 百里不平本身对于大罗仙笈领悟也不多,他传授弟子的功夫也只限于魔鬼两道,由于魔道功夫讲究阴阳合籍,牝牡交纳,所以在练功的时候,这几个人都不免于乱…… 百里不平对林云亭情有独钟,谢灵运只有与李塞鸿与西门无盐相互参魔功,西门无盐因此对谢灵运忠心不二,处处言听计从! 谢灵运自然不会对西门无盐太感兴趣,他的心全在林云亭与李塞鸿身上,可是林云亭是师父的禁脔,他可望而不可即,李塞鸿凛于师命难违,虽然与他苟且行功,内心却十分讨厌他,平素从不对他稍假词色,林云亭更不必说了,对于百里不平也仅是格于师命无法违抗,自然不会对谢灵运有好颜色了! 这师徒五人在错综复杂的关系下渡过了一段时间,渐渐分成了三个系统,林云亭与李塞鸿一边,谢灵运与西门无盐一边,百里不平则自成一体,不过他对谢灵运比较偏袒,除了不许他染指林云亭之外,任何事情都多支持他一点,因此李塞鸿也多受一点罪,内心痛苦,自不用说了! 百里不平继续钻研大罗仙笈,一直到了晚年,他忽萌奇想,认为仙业无望,不妨以人力成之,因此才有了兴组龙华会之举! 龙华群仙会,原是文人凭空的构想,他却偏偏要藉人力付诸实施,于是他派遣门下四大弟子,连同自己一起出去网罗天下高手。 将所居的巫山神女峰称为小西天,以为众仙聚会之所,经过半年的努力,龙华会终于成立了,并开始了第一次盛会。 那一次共网罗集了九十八名高手,会却开得不太热闹,因为时间太匆促,天下英俊并未全部罗致,那九十八人中又良莠不齐,牛鬼蛇神共处一堂,未免格格不入,百里不平自居天外天,以仙中之仙自封,心中却不满意,因此在那九十八人中展开一项测试,功力最佳者十七人,列入仙榜,由他自己统率。 次者属于魔榜,交给谢灵运统率,最劣者有四十五人,谓之鬼榜,由西门无盐统领,三榜再由他自己统一指挥。 那九十八人多半在武林中素享盛名,百里不平却认为天下高人未必一定有名,如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因此他又传令五年后再次开会,要大家尽力再求高人,务必将天下俊才全列会上,同时也立下了许多规矩…… 第一次开会时,那九十八人多半是由谢灵运与西门无盐二人拽邀而来的,行为卑劣之徒,不招自到,行为正直的人则迫于威力,可是谢灵运却认为有了这些人作为后盾,气焰更张,渐渐连百里不平的话都不听了! 林云亭与李塞鸿二女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假如她们不再找到一些帮手的话,将来势必会受到谢灵运的控制,所以她们对于搜罗人才,的确非常努力,终于被她们陆续地找到了几个隐世的高人,如闲游一鸥,万里无云,一轮明月等人,俱是绝顶高手。 谢灵运也不遗余力,为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惜千方百计,广求异才,居然也找到了一些好手,如天齐魔君祁天长等…… 百里不平却又收了一个女弟子,那就是柳依幻,她入门时才十四岁,百里不平对她倒是万分钟爱,甚至于把她当作女儿一般看待,在矩短一两年中,尽力的造就她,同时因为她年纪还小,天魔宝录上许多男女合修的功夫都只教给她一些修练的法门,却没有真正地实施,因此,才保存了她的处子之身! 同时百里不平也参悟了一些大罗仙笈,心性改变,想要弃魔就道,却因为习魔大深,仙魔两道,本身就是互不相容,结果弄得走火入魔,下半身整个地瘫痪了。 他走火入魔之后,才知道魔道不可兴,也知道谢灵运不可以寄重任,然而为时已晚,虽有向善之心,已无祛恶之力,百不得已中,只得把大罗秘笈中所得的那点功夫,整个地授给林云亭,李塞鸿与柳依幻三个人,同时也研创下专门克制修罗四式的大罗七剑!同时又将诛仙令交给了林云亭。 为了怕谢灵运不服气,他拚着提前结束生命,显示了白虹剑的无比神威,其实那剑一无可取,穿峰裂石,完全是他剩余精力的最后一发,结果谢灵运被哄住了,他自己也因为耗力过度而死了…… 关山月听完这一段冗长的叙述后,不禁如痴如呆,龙华会的来源总是明白了,可是这其中的经过,简直离奇得无法相信…… 默然片刻后,他才问道:“那苦海慈航称百里老前辈为法华圣者……” 李塞鸿道:“那是师父在龙华会上自取的名号,他为了求其逼真起见,举凡会上之人,一律摒弃本名不用,每人都互称封号,违者严惩……” 关山月道:“所以我恩师被称为黄鹤散人!” 李塞鸿点点头,关山月又问道:“那位温老前辈呢?” 李塞鸿摇摇头道:“不晓得,她以后从未再出现过,依年龄算来,她也该是近百岁的老人了,想来是死的成份较多!” 关山月愀然无语,心中颇为温娇的遭遇难过,想了一下又问道:“法华圣者将那三册秘笈呢?” 李塞鸿惋惜地道:“幽冥真经与天魔宝录仍在,可是上面的功夫已经被他们学全了,没有多大用处,大罗仙笈却被师父烧掉了!” 关山月鼓掌称善道:“烧得好!否则这东西若是落入谢灵运之手,岂非害人不浅!” 李塞鸿瞟了他一眼道:“假如落入我们之手,不是就可以制住他了吗?” 关山月正色道:“大罗徒具仙名,恐怕也是一种魔道功夫,习之只会误人!” 李塞鸿神色一动道:“你怎么知道?”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百里前辈突萌组龙华会之举,想来也是在大罗仙笈上所得的念头,因为鬼魔两书绝不会有这类的记载!” 李塞鸿点头道:“这倒是不错,师父就是参研大罗仙笈后,才生出那等奇想!” 关山月笑笑道:“仙原是一种飘渺无定的境界,怎可认真地当作一件事情来办,大罗仙笈必是一种更高深的魔道,幸而百里前辈死了,否则他再深入一点,不知又将害多少人呢,而且百里前辈焚书之后,对于龙华会之事并未放弃!足证他心中的魔念已根深蒂固矣……” 李塞鸿与柳依幻变色道:“那么我们也都是魔道中人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不错,在我看来二位行事虽不失为正,可是邪气仍然很重!” 李塞鸿默然不语,柳依幻则神色大变,愤然地站了起来,可是李塞鸿用严峻的眼光扫了她一下,使她又坐了下来。 关山月这情形只当做没看见,笑笑又问道:“我恩师怎么样入会的?” 李塞鸿想了一下道:“黄鹤是大师姊邀约来的,邀约的经过我们都不得而知,二十年前重开龙华会,倒是很热闹,高人云集,那时我们三人都已经升格为仙中之仙,谢灵运则为魔中之魔,西门无盐为鬼中之鬼。对于会中的事务我们都不大管,另外在封神榜中选中四大会主,黄鹤是其中之一,他与闲游一鸥,同隶仙榜,另外两人,是西狱魔神与北邙鬼使……” 关山月点头道:“这两人我都见过了!” 李塞鸿道:“他们四人原是各榜的榜首,升格作为会主后,仙榜的榜首才轮到苦海慈航,魔榜的榜首为天齐魔君,鬼榜的榜首为阴风鬼君!仙榜列名者三十六,魔榜七十二,鬼榜则有一百人,真是济济一堂……” 关山月又问道:“各榜上的人选,又是如何决定的呢?” 李塞鸿又道:“起先是以武功论高低,不过也不完全如此,有些人武功很高,却自愿求列其次,像那天齐魔君……” 关山月笑笑道:“我倒明白他的用心,他若在仙榜之中,只能算得二流脚色,挤身魔榜,却可以唯他独尊!” 李塞鸿道:“这只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出于谢灵运的授意,他眼看着第二次龙华会上,大师姊邀来的好手很多,势力上并不比他差,因此才立下许多规定,而且将会中的大权,交给魔榜执掌,仙榜上人物地位虽高,却只有一个虚名,这也是他独揽大权手段之一,因为天齐魔君是他最得力的死党!” 关山月问道:“林仙子怎么肯答应的呢?” 李塞鸿咬着牙道:“是啊!老早我也不明白大师姊为何对他如此容让,现在才算明白了,她那时虽握有白虹剑,却并不能制得了他,当然只有忍受了!” 关山月到现在总算对龙华会完全明白了,一切的疑团也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问题未得解决,那便是自己的恩师与林云亭之间的事。 李塞鸿明白他的意思,轻轻一叹道:“龙华会在那一次可算是极盛时期,黄鹤散人技震群雄,只有他一个人在雷霆三击之下,仍保屹立无恙!” 关山月忍不住问道:“何谓雷霆三击?” 李塞鸿道:“那是一项武功的测试,雷霆第一击是接受那对白鹤的凌空一击,这一对白鹤虽属禽类,却非同凡响……” 关山月笑道:“我试过厉害了!” 李塞鸿微现诧容,柳依幻却插口道:“他是挡过了大白二白的联击,却比黄鹤差多了,掌心被抓破了一个洞,幸亏我及时赶到替他解了毒,否则早就完蛋了!” 李塞鸿却神色庄严地道:“你知道什么?大师姊为了对付谢灵运,二十年来,在它们身上下了多少心血,以大白二白此刻的能耐,比当年不知道要高出多少,而且大师姊今早又在鹤爪上涂了破风毒散,为的就是想藉此消除掉谢灵运几个厉害爪牙,关老弟能挡过一击,足证他的功力,远胜于黄鹎当年!” 关山月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请问另外两击是什么?” 李塞鸿庄容道:“另外是谢灵运修罗一剑式与大师姊的大罗一剑式!” 关山月微惊道:“这两关恐怕不太好闯!” 李塞鸿道:“那是自然,四大会主虽然都能挡过那三击,只有黄鹤散人最为干净俐落,因此,他不但在龙华会赢得超然地位,也博得大师姊另跟相待!” 关山月听见恩师当年神勇威迹,也不禁感到一丝光荣,可是李塞鸿却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了,等了半天,关山月只得问道:“以后的情形怎么样呢?” 李塞鸿道:“竞技!分榜!以后就是一天欢聚,然后大家都散了,本来大家约定每五年聚会一次的,唯独黄鹤散人不答应,坚持要二十年一聚,结果大师姊对他特别支持,所以龙华会才等到今天才开!” 关山月不解道:“由此看来龙华会并没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对外如此守秘呢?” 李塞鸿一叹道:“这也是谢灵运的毒计之一,他为了要排除异己,故意立下这么一条苛例,因为掌刑的大权落在天齐魔君手中,对于他们同一类的人,可以特别放宽,假若不是他们同伙的,就可以藉此机会加以惩戒了,试想迢迢长年中,谁都会不留心漏出一两句口风……” 关山月道:“龙华会中人分布各地,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去一一监视……” 李塞鸿道:“天齐魔君侦骑四出,耳目遍及天下,每一个人的行踪都逃不过他的掌握,只有几个人不受他们的监视,你师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关山月道:“但我恩师从不对我泄露只字!” 李塞鸿笑道:“黄鹤做事一向很谨慎,不过他的确对你作了一番安排,要把你也接引到会中来代替他的地位,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起了变化……” 关山月不禁一怔,李塞鸿又笑道:“这事你要问苦海慈航才知道,你师父跟他的交情最深,他如何安排我们都不得而知,我还是在大师姊的留字上才知道一些底细的!” 关山月怔怔地在心中直打主意,很想知道林云亭留下的信中说些什么,可是又不便启口动问,李塞鸿又问道:“现在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关山月道:“我想知道林仙子是怎样将恩师邀约入会的?” 李塞鸿道:“这可不清楚,各人用各人的方法,多半是利用武功克服对方后,将他们接引入会,不过也有利用其他手段的,例如我接引的血罗刹与白骨魔神……” 关山月一怔道:“原来两位乐前辈是仙子接引进来的?” 李塞鸿道:“不错!你怎认识她们姊妹的?” 关山月道:“我曾经陪着她们与湖海异叟打了一架!” 李塞鸿道:“那你定知道她们人会原因了?”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之间的仇恨很深!” 李塞鸿点点头道:“这倒也可能,他们结仇的经过不大愿意告诉人,不过你若与卜上春交过手,就会明白一点大概了!” 关山月道:“我还是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卜上春的武功中另有一种邪门功夫,不过我那天刚好吃过一种定神药,没有受他的迷惑……” 李塞鸿笑笑道:“这就差不多了,卜上春武功并不太高,却能列名仙榜,主要是他有两大特色,第一他不易受伤或被人杀死,第二他的招式中另有一种迷人心智的力量,他当年垂涎于乐家姊妹的美色,可是那两姊妹都看不上他,结果在动手的时候,都受了他的迷惑,姊妹二人自动地把衣衫褪除,卜上春正想进一步占取她们的身体时,恰好丑山神柳初阳与他的师兄经过遇上了,结果师兄弟二人合力将卜上春赶走,救下了一对玉人,乐衡君嫁了倪若虹,乐湘君嫁了柳初阳,两家就此结下深仇,卜上春先入龙华会,乐氏姊妹与柳初阳为了要杀死他,才在我的劝告下入了会,因为龙华会中人有互相帮助的义务,本身的恩怨可以在会期上了结,他们三人功夫差了一点,只能够上魔榜的资格。要想报仇的话,只有请人臂助,所以才入会以求帮手……” 关山月总算又明白了一椿内幕,李塞鸿却叹道:“其实龙华会中百余人,非恩即怨,所以自然形成两个团体,平时格于会规,无法祈求了结,今日之会就是开成了,也有一场好热闹,现在谢灵运带走了—批人,这下子壁垒更分明了……” 关山月不想去追问别人的恩怨,所以只问道:“我恩师与林仙子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2” 李塞鸿想了想道:“黄鹤接受大师姊的邀请,留在山上共渡了一段时间,每天欢聚把晤,感情十分融洽,这情形被谢灵运看见了,自然十分不满,因为他对大师姊早就有意了,以前是碍着师父,师父死后,他满以为大师姊会对他改变态度的,怎知平空又杀出一个黄鹤散人,他嫉中火烧,可又怕大师姊的白虹剑厉害,只得另外想出破坏的方法,将大师姊当年失身于师父的事,告诉了黄鹤!” 关山月想了想:“我恩师心霁日月,大概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李塞鸿微微一叹道:“谢灵运第一着失败了,接着又布下第二着毒计,硬生生将他们拆开了!” 关山月急忙问道:“什么毒计?” 李塞鸿脸色微红,沉思良久才道:“这计策中我也有份,而且是由我一手促成的!” 关山月不禁把眼睛望着她,李塞鸿却坦然地道:“不怕你见笑,我那时对你师父也很是倾心,因为,像他那种男人,的确很少有,可是,因为他与大师姊很要好,使我把自己的感情,隐藏了起来,然而这种心事却没有瞒过谢灵运,他就是利用我这一点私情,……” 关山月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柳依幻忍不住道:“师姊!你非说不可吗?” 李塞鸿点头道:“是的!我要说就说个痛快,而且这件事一直梗在我心中,使我感到很对不起大师姊,虽然她不怪我,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月夜,神女峰头。有五个人置酒高会! 林云亭丰姿若仙,李塞鸿娇艳如花,柳依幻则如一只依人小鸟,婉转轻笑,如百灵弄舌,谢灵运谈笑风生,独孤明神采奕奕,这该是一场绝佳的盛会。 洒至半酣谢灵运笑着道:“今夕月明如洗,置酒快语,实乃我此生最大的乐事,最难得的是无鉴识趣,不来参加,否则便大煞风景了!” 独孤明微微一笑道:“谢兄!你似乎不该如此讲她,她对你很不错!” 谢灵运笑笑道:“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今夕此会,她不来是件好事。我们这五个人,可以入诗,可以入画,要是加上她那张丑脸,岂非大败酒兴……” 柳依幻忍不住道:“师兄!你这种说法对西门师姊太不公平了!” 谢灵运笑笑道:“丑就是丑!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好看,师父把她的名字起做无鉴,就是第一个不公平,你为什么单单怪我呢!” 李塞鸿哼了一声道:“痴心女子负心汉,你不怕她听见了伤心!” 谢灵运大笑道:“她若是为了我说她丑而伤心,便是不自知了,我可以感激她的深情,却无法指丑为妍……” 林云亭神色一动道:“无鉴师妹哪里去了?” 谢灵运笑道:“谁知道?也许她是到山下去了,别去管她……” 正说之间,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鹤唳,发声颇急,大家都一起注耳倾听,谢灵运听了一下,忽然道:“声音是从丹房那边传过来的,鹤唳很急,分明是在告警,这地方谁也没有胆子敢上来,除了无鉴之外……” 林云亭道:“她到丹房去做什么?” 谢灵运笑笑道:“那可不清楚,也许她是想见识一下白虹剑吧……” 林云亭脸色一变,飞身疾起,向鹤唳声奔去! 谢灵运忙道:“假如真是无鉴的话,还得我去劝劝她,叫她不要跟云亭师姊闹起来!” 说着也走了,柳依幻爱热闹,连忙也道:“我也去看看!” 席上只剩下了独孤明与李塞鸿。相对无言,片刻之后,鹤唳虽止,却是一无动静,独孤明忍不住道:“我们是否也应该去看看?” 李塞鸿伸手一拉他道:“黄鹤!大师姊的丹房是禁地,你跟她交情虽深,可也不该前去,再说这是我们师姊妹的事,你去了也干涉不了!” 独孤明只得坐下不动,李塞鸿笑着道:“别管他们,我们喝酒吧!” 二人干了几杯闷酒,独孤明总是心神不属,李塞鸿斜睇他一眼道:“你可是放心不下大师姊?” 独孤明脸上一红道:“哪有的事……” 李塞鸿一笑道:“那你就不要这样失神落魄的,来!我们再喝一大杯,我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黄鹤!你肯陪我喝一大杯吗?” 独孤明不知道她何以会变得如此高兴,可是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只是皱着眉头,手指席上道:“我愿奉陪,只是此地没有大盅……” 李塞鸿一笑道:“只要你肯喝,我自然会有办法的!” 说着屈指一弹,指风过处,将桌上的两柄锡壶齐盖以下,像刀刃一般地切了下来,然后又伸手一抹,将壶嘴也拧掉了,缺处被她指上的劲力抹得平整无痕。 两把锡壶顿时变为两只大酒杯,里面盛着大半杯的酒,李塞鸿的脸上浮着奇特的笑容,递给他一杯道:“相逢恨已晚。能饮一杯无?” 独孤明诧然道:“仙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塞鸿苦笑一下道:“这是我自己的感触,世上像你的人也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可又偏偏让大师姊先遇上你,我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呢?” 独孤明曾不止一次从她的眼中接触到火热的情意,可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感情,因此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塞鸿凄然一笑道:“黄鹤!你放心吧,除了这一杯酒之外,我对你别无所求了!尽此一杯酒,从此各天涯……” 声若悲猿哀鸣,独孤明不忍再听下去,举杯一饮而尽,李塞鸿也是一仰头,将杯中残酒喝干了,随手将锡杯掷在石上,摔得粉碎。 然后她轻轻地坐下去,动手将身上的衣衫慢慢地褪除,独孤明则一直睁大了眼睛瞪着她的动作。 李塞鸿将外衣脱了下来铺在地上,里面竟未着寸缕,她又慢慢地躺在衣服上,星眼含情,喉间发出娇媚的声音道:“我睏了,可是我心里热得很,我要在这里凉一下,黄鹤,你不觉得热吗?” 独弧明经她一说后,果然觉得全身燥热无比,汗水像雨点似的由身上渗出来。 李塞鸿拍拍身边的空地道:“别傻等了,来,在这儿陪我躺一下,你也该凉快凉快……” 独孤明毫无犹豫地将衣衫一齐除掉,躺在她的身边,片刻之后,两个火热的身子,两颗火热的心,整个地胶着在一起了…… 当他们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惊醒过来时,四边各站着一个人,谢灵运与西门无盐的脸上浮着诡异的笑容,林云亭则十分平静,只有柳依幻发出一声惊呼。 谢灵运奸笑一声道:“师妹!恭喜你啊,三生相思俱了……” 李塞鸿怔怔地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开始穿衣服。 独孤明胡乱地将衣衫着好,朝林云亭作了一揖道:“对不起!云亭……” 林云亭一摆手道:“没什么!这是意料中事,你不必过份自责,在香梦沉氲散的迷惑下,任何人也无法自制……” 独孤明愧然一叹道:“也是我的定力太差,不然何以会如此……唉!什么都不必说了,我要走了!以后再说吧!” 林云亭神色一动道:“你也用不着走啊!我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你神经大方地原谅过我,认为我从前是事非得已,你不是处在同样的境地吗!而且我也很高兴发生这件事,这样我们就互相平等了……” 独孤明摇摇头道:“不!谢谢你,云亭。我非走不可,我无法原谅自己;” 林云亭叹了口气道:“你真固执,……好吧!你非走不可,我也无法拦你,不过你会再来吗?” 独孤明望了李塞鸿一眼,没有答话,林云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微笑了一下道:“我们以二十年为期吧,假如你能在二十年中,把这件事情想开了,我总是会痴心地等着你回来的,否则我们只有等下次会期上再见了!” 独孤明沉思片刻道:“我要练习克服这个死结,什么时候我能原谅自己,我会再来的,否则下次会期时,我会找个代表来,因为那时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说完他就飘然地走了。 XXX “他这一走就是十七年,直到三年前,他才重回此地,那时他已经换了一个人了,神采虽不似当年俊朗,意志却比当年坚定得多了,神格风标,尤见稳定,大师姊总算没自等,到底成就了一对人间仙侣……” 李塞鸿的一大篇叙述,却在惆怅的低喟中结束了! 关山月怔了片刻,道:“仙子说得很详细了,可是我还有些不明白,这里面好像没有谢灵运的事吗?” 李塞鸿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不明白,谢灵运是看透了我对黄鹤的单思,所以才跟我定下这一条计策,那天的邀饮是他发动的,香梦沉氲散是一种最厉害的迷神药,当年我们也是那种药性下失身的,可是他还怕黄鹤太精明,会看出破绽,药预藏在酒壶的夹壁中,所以先喝着并无形迹,连大师姊也被骗过了,削壶成杯,药才化酒中,西门无盐假装在丹房闹事,大师姊赶去时,才发现她在那儿逗灵鹤玩,大师姊去了,她假装受了委屈,抢住大师姊诉苦,结果拖延了许多时间由我一个人在峰上施手脚……我也是一时糊涂,居然会上他的……” 这时关山月想想道:“林仙子对这件事好像并不在乎……” 李塞鸿道:“大师姊是明白人,也了解到香梦沉氲散的厉害,自然不会怪黄鹤,可是黄鹤是个死心眼的人,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谢灵运早就看穿这一点,他的用意就是在逼走黄鹤,我当时也被蒙在鼓里,以为这样可以使得黄鹤分一部分感情给我,黄鹤一走,我后悔也迟了……” 关山月问道:“我恩师离去的十七年中,谢灵运对林仙子怎么样呢?” 李塞鸿恨恨地道:“他自然对大师姊百般殷勤,可是大师姊早就看透了他,一心一意地等侯黄鹤归来,我也恨透了他,从那时起我就没再理他,结果大师姊的苦心终于有了收获,我……到头还是一场空!” 关山月不禁轻叹道:“仙子不要怨怪家师薄情,在那段日子里他也很痛苦,深隐大漠,闭门以思过,大概就是为着对仙子表示歉意……” 李塞鸿轻叹道:“他无须对我存有歉意,因为我是设下圈套去引他上钓的,只望他不恨我就好了,我想他对我毕竟有点恨意吧!” 关山月连忙道:“不!恩师一生只知责己,从不怨人,他离开此地后,一驼走遍天下,故意向九大门派,三大武家,七谷十四堡挑战生事,为的就是想激起武林公愤,联手来杀死他的,因为恩师自视甚高,虽然一意求死,也不会自暴自弃的,结果中原的各家武功也实在太差了,反而造成了明驼令主的赫赫声名!” 李塞鸿点头轻叹道:“你师父那时的武功,自不必说了,龙华会那么多的高手,哪一个都比不上他,各大门派算得了什么,连入选为会上的资格都没有……” 关山月又道:“恩师倦游中原归来,求死不得,心情更灰,所以才收录了我,将他毕生技业,一丝不遗的传给了我,大概是有意将我作了他赴会的代表,他自己则打算一死以谢二位仙子的了,只不知恩师后来怎么又想通了……” 李塞鸿欣慰地道:“幸亏他想通了,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恨自己了,只不知道他怎会等了十七年才把心头的死结解开……” 一言甫歇,外面有人接口道:“那是老衲多事,千里迢迢,捎去云亭仙子的一封沥血书,才感动得顽石点头,弥补情天长缺!” 跟着语声,探进苦海慈航的光头,柳依幻作色嗔叱道:“老和尚!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乱闯进来……” 苦海慈航笑笑道:“龙华会已经冰消,天外天的禁令也该解除了吧!” 柳依幻哼了一声:“你不是说要两个时辰才来的吗?” 苦海慈航笑道:“老衲并未食言,此刻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 大家抬头朝外一看,只见日影西偏,他们一席长谈,不知不觉间已经溜走了许多时光,柳依幻一脸悻色,苦海慈航笑笑对她道:“仙子不必心急,你的事包在老衲身上……” 柳依幻一挑眉道:“我有什么事要你帮忙?” 苦海慈航笑笑道:“明人何须细说,仙子心内甚明,这事可急不得,关世兄的遇合不比黄鹤,一步走错,难免遗憾终身……” 柳依幻神色大怒,正待发作,苦海慈航却趋至她耳边低语了一阵,柳依幻才慢慢地平复下来,怔然地道:“真的!那我怎么办?” 苦海慈航笑道:“慢慢来!慢慢来!水到自然渠成,老衲既然负起责任,决不叫仙子失望,现在则请把关世兄交给老衲一两天……” 柳依幻一怔道:“一两天为什么要那么久?” 苦海慈航道:“仙子若是看过林仙子的留函,便该知道一两天的时间还是最短的限制……” 柳依幻这才不响了,关山月却莫明其妙,苦海慈航笑道:“关世兄,事不宜迟,跟老衲走吧。” 关山月犹在踟蹰,苦海慈航却道:“世兄再不走,你在山外的那些布置可要糟大糕了,世兄也真是少不更事,凭那些人就能成事吗,万一他们与谢灵运接触上了……” 一句话说得关山月脸色大变,连忙道:“是的,老禅师我们快去吧!” 李塞鸿微异地道:“关世兄在山外作了些什么布置?” 苦海慈航道:“关世兄这次前来是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巫山四周都布下了死士,必要时将要效法螳臂挡车……” 关山月脸色涨红地道:“老禅师别开玩笑了,那时我对龙华会的情形一无所知,才有那些幼稚的举措,现在倒是真的该快点前去……” 苦海慈航这才正色道:“山后有捷径,可以省下许多时间,叫小丫头带路吧!” 灵姑眨眨眼道:“老和尚,你对天外天的情形很熟悉!” 苦海慈航一瞪眼,装着生气的样子喝道:“咄!妮子!你别惹老衲生气,将来不管你的事!” 灵姑一耸肩膀,顽皮地笑道:“老和尚!你别凶,当心我把你偷吃狗肉的事情宣布出来!” 说完一摔辫子抢在前面走了,柳依幻怔然地道:“看来灵姑也有许多事瞒着我呢!” 李塞鸿一叹道:“师妹!我们两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大师姊跟谢灵运两边都把我们蒙在中间!” 苦海慈航一笑道:“二位仙子不必多心,欺瞒有时是出于善意的,老衲此时不及细说,下面的人都安顿好了,还请二位招呼一下,老衲与关世兄到时候必会前来解决一切的……” 说着一拖关山月,跨步出门如飞而去,把无限的惆怅与狐疑留给了两个女子! 关山月被老和尚拖着向前直行,穿出巨厦之后,云雾封路,灵姑却在一块云气缭绕的大石上坐着,见他们来了之后,翻身下了大石,投入茫茫云海中! 苦海慈航拉着关山月也从大石上跳了下去,耳畔只听得呼呼风响,身子像石块般地向下急堕,连忙提气轻身,将下降的速度减慢。 苦海慈航却一笑道:“不要紧,有小妖精在底下接应,掉下去也摔不伤!” 正说之间,蓦觉脚下一震,已经触到实物,却是软绵绵的依张山藤编成的大网,他们堕入网中之后,巨网迅速向旁边移动,又穿过一片云海,眼前豁然开朗,却己来到山下,终南掌门吕无畏正与刘三泰站在那儿发怔。 另一边的灵姑,正在得意地笑着,同时天齐魔君祁浩与十大游魂的领班灰衣侍者萧一平,却与万里无云一轮明月二人在交手,打得十分激烈。 祁浩出手辛辣,挡住了两人的凌厉攻势,而且还游刃有余,灰衣侍者夹在里面只能算是凑热闹! 苦海慈航一现身,万里无云立刻大叫道:“老和尚!你再不来的话,我们可要招架不住了!” 苦海慈航对灵姑道:“妮子!麻烦你打发这两个魔崽子上路!” 灵姑答应一声,祈浩想是知道她的厉害,呼啸一声,率着灰衣侍者飞快地逃去! 吕无畏这才过来,向关山月一抱拳道:“令主!老朽……” 万里无云喘着气道:“别说了,快把这四处埋着的炸药撤去,同时赶快去通知其他人,否则我们都完了……” 吕无畏犹在考虑,关山月道:“掌门人先去办正事吧,详情以后再说!” 苦海慈航也道:“这话倒是不错,老呐虽已请人将那些魔党阻住,可是掌门人不去,贵友难免要与老衲所遣的人生出误会……” 吕无畏这才带着刘三泰走了,万里无云向关山月道:“小伙子,真没想到你还留下了这一手,要不是老和尚发现得早,我们都要活埋在山上了,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一道绝主意!” 关山月脸上一红道:“我在没上山之前,对龙华会的情形的确不了解,因为我发现会中包容着许多穷凶极恶之徒……” 万里无云道:“你自己也在山上,难道也不怕同归于尽吗?” 关山月庄容道:“假如能为天下众生除害,此生何足惜,因为各位都是奇技异能之辈,非此无以为制……” 苦海慈航笑笑道:“你现在总可以把袖中的号炮丢掉了,你的布置虽密,怎么能瞒得过天齐魔府中的人呢,幸好老衲也得知了讯息,不然这四下炸药,倒是替那批魔头准备了,只要一点星火,龙华会上群仙归位,朗朗乾坤将尽是魔鬼天下了!” 关山月满脸通红。无语可答。 灵姑笑笑道:“关公子!你师父可能也在山上,难道你也打算把他炸在里面吗?” 关山月正色道:“以我对龙华会的最初认识,我断定它不是一个好的组织,所以我作了那种准备,此举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 苦海慈航一笑道:“世兄不必说,你心昭日月,无可厚非,龙华会上若是真个魔长道消,号炮一响,烟飞尘灭,从此天下太平,虽然不免有所误伤,到底还是一件值得的事……” 关山月动容一拱手道:“老禅师知我若烛!” 苦海慈航一摆手道:“用心良佳,就是手段有欠光明,而且也太冒险,更不应该动用人手太多,人多则难免泄机,你一上山,祁浩就将你布下的那些人都制住了,而且利用那些炸药,倒过头来对付我们……” 关山月愧然道:“晚辈自承错误,幸得老禅师洞烛先机,才不致铸成大错……” 苦海慈航笑笑道:“事情过去就算了,现在我们坯有更重要的事待办,两位老友请先到山上去暂等,并请转告诸友放心,三日后谢灵运再度进犯时,老衲一定有应付之策!” 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对望一眼,将信将疑地告辞走了。 关山月则抱着满腹疑团,呆呆地望着老和尚,不知道他在捣什么鬼。 苦海慈航一脸庄容对灵姑喝道:“妮子!为时无多,你还不赶快带路!” 灵姑也显得十分正经,转身在前走着,关山月则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走出约有里许,即抵长江之畔。灵姑在江岸里拖出一只小船,跳了上去,双手持桨,苦海慈航恭手合什,态度十分庄严道:“世兄请上船,两日后老衲仍在此处恭候大驾!” 关山月诧然道:“老禅师!你不一起去?” 苦海慧航合什道:“老衲无缘!前途自会有人接引世兄!世兄身负天下重任,尚祈好自为之!” 关山月莫名其妙地跨上船,灵姑挥动双桨,舟行如飞,在长江的浊浪中疾驶而前。 关山月忍不住问道:“小妹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要到哪儿去?” 灵姑但笑不语,操舟如故,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已是暮色深深,灵姑忽然移舟就岸,入目一片荒凉,长草掩着一条隐没的小径。 灵姑对他恭敬地拜了一拜道:“婢子也只能达到此地,公子只须顺着路走,一定会有所遇,两日后,婢子再来接引公子!再见!” 说着她又跳上小船,在茫茫的夜色中,随着江流而逝! : 14 010 第 十 章 一剑光生天下寒 关山月一个人留在黑沉沉的江岸上,茫然不知所以,因为他的遭遇越来越离奇了,好容易把龙华会的底细弄清楚了,却又被那个神秘的老和尚——苦海慈航与精灵的小丫头——灵姑带到这么一个地方,进入一个新的秘密! 这是什么地方呢? 这里有着什么人呢? 当然这是白想,因为他根本一无所知,又如何能猜得透呢! 不过他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的! 那就是修罗尊者谢灵运在三天之后,将要串众重临巫山神女峰头来夺回他失去的势力,这一次来势汹汹,无人可挡。 苦海慈航说得很有把握,可是他唯一的挡箭牌就是自己。“我的力量能挡住谢灵运吗?” 当然不行!紫虚天府前的一战只是侥幸,谢灵运根本没把他看在眼中,轻敌与疏忽之下才着了他的道儿!下次碰头时绝不会有那种机会了! 苦海慈航当然也知道了这一点,可是他依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且把自己送到这个地方,好像是知道自己在这儿可以有一番遇合似的! 是怎么样的遇合呢? “无论是谁,也不能使我在短短的三天内有那么大的进展,进展到与谢灵运等人一决雌雄……” 尽管在心里头充满了万头千绪的疑问,脚下却并未停歇,顺着那条约略可辨的荒径,拂开了遮路的长草,慢慢地前进着! 这条路的确荒芜得太久了,有好几次他都走错了路,明明是像路的样子,等他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不过是小兽钻成的巢穴,受到惊扰的宿兽被他赶得四下奔窜。 于是他只好怀着一份无法表示的歉意,退回来重新找路前进。 同时他也很容易发现自己的错误,因为他每走入一条岐路时,眼前立刻就是一片云雾茫茫,再也无法前进了! 于是他发现这一片乱草中并非是全无章法,而是一种很高明的阵图设计。 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这条正路的路上才可以有明确的视界,可以到达一个地方!因为他是懂得阵图的厉害的,所以才能在入迷未深的时候赶快退后,也因此才没有失陷在阵图之中。 连续接受到几次的错误教训后,他惭渐地摸索到一点门径了。 每次遇到类似的迷径后,只有靠右边的那条路是正确的,所以走到后来,他已经可以不被迷径所惑,一直找到了该走的路线! 行行复行行,直到天际微露一点曙色,朝露湿透了他的衣裳,他才走出了那片荒草而停身在一个小土坡上! 站在坡顶向四下一望,他不禁骇然地吐出一口气! 朝烟弥漫的晨光里,他可以看见昨夜登陆的江岸就在里许之处,江潮声很清晰地传人耳鼓! 他摸索竟夜的那片草野也很清楚地呈现在眼前,方圆不过三四亩! “就是这么一点地方,竟使我深夜搜索,看来设这阵之人,其高明的程度,简直是不可以道理计的! 五行八卦生克方位之学,我所知不算浅薄,可是我竟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最后还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一个通行的诀门而已……”感慨片刻,他才继续朝坡下走去,眼前的景色又变了。 一畦畦的丛菊,绽放着嫣红,鹅黄,玉白等各色花朵! 九月正是菊花季节,这倒不算出奇,可是菊畦旁边流着一道清溪,夹岸垂柳,也是一样的青葱!再看过去,更了不得! 轻风中有翠竹摇曳生姿,有桃花点点相映成趣,有寒梅吐蕊在青石之旁,有荷花含苞于溪畔的浅水里。 四时的花木竟争妍于一刻,这只有巧夺天工四字才能形容尽致了。 更难得的是这许多杂乱的花树。配合得十分和谐,让人看来十分舒畅。 关山月先是被惊呆了,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浩叹道:“好地方!有此一片佳地,结庐其间,人生复何求!” 浩叹方毕,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这孩子的抱负倒是跟你差不多!” 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这家伙情缘杀劫都太重,不配住这样的地方!” 女子的声音还不怎样,那男子的声音却使他的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朗如金玉,正是他朝夕怀想的恩师独孤明! 关山月眼中充满了泪水,颤着喉咙叫道:“师父……您在那儿……” 那两句对话听来分明就在附近,可是任凭关山月如何寻找,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急得他跪在地下垂泪叩首道:“师父!弟子想死您了,您干吗还不容弟子见上一面呢!” 哭嚷了半天,周围仍是静寂寂的。 关山月心中汹涌着如涛般的孺慕之情,就是无法找到对象宣诉,跪在地下,热泪如雨点般地落下,最后还是那女子的声音道:“算了罢!别作弄孩子了,你看他多可怜!” 然后又是独孤明的声音道:“不行!我非要杀尽他的火气,不然将来就没有人能制他了!” 女子的声音轻轻一笑道:“你别说了!当年你比他的火气还重呢!只用了一夜时间,他就能通过九衍大迷阵式,我看他比你强多了!再说他经过一夜折腾,心智交瘁,再不替他疏导一下,势必将他逼疯了不可……” 独孤明轻轻一笑道:“云亭!你就是心急!看你这样尘心未尽,我们那一劫恐怕还是难免!” 女子的声音道:“该来的还是要来,我早就看开了!”说着关山月只觉眼前一晃,溪畔的那块大青石上,端然坐着两人,女的丰神欲仙,男的飘飘脱俗…… 他连忙跪着爬了过去,哽咽地叫了一声:“师父……” 眼前一阵金星乱舞,人几乎要晕倒下来,那女子连忙一挥手,罗袖轻飘,搭在他的顶门上笑笑道:“孩子!别激动,导气归元,慢纳于丹田……” 关山月只觉得顶上的衣袖传来一股暗劲,压住了他胸中翻腾的气血狂流,连忙顺着那股暗劲,利用本身真气,努力使自己安定下来! 独孤明慢慢站起身子一叹道:“云亭!你就是忍不住,功力必需成于苦修,像这样不劳而获,只会害了他!” 那女子笑笑道:“我求他的地方太多,不得不帮帮他的忙,你不要管了!” 关山月见师父安然无恙,而且神莹内蕴,气度稳定,比离别时更加凝炼了,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正想开口说活,独孤明却庄容地喝道:“畜生!林仙子在拚损自己的修为来成全你,你还敢心生旁鹜!” 关山月心中—凛,立刻摒除杂念,专神一志地运气与体外那股暗劲相合,片刻之后,他只觉得气血贯流四肢百骸,身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之感。 片刻之后,独孤明突地伸掌,推开关山月顶上的罗袖道:“好了!再下去你自己不要命了!” 那女子收回长袖,脸上微现疲色,轻轻一叹道:“你就是爱多事,我把功力留着有什么用……” 关山月神清气爽立刻又对独孤明叩头道:“师父!弟子……” 独孤明神色庄严地道:“别行那些俗礼了,谢谢林仙子,她对你作了多大的牺牲!” 关山月又要对那女子叩头,那女子笑道:“孩子!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好一点!过来!坐下谈,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关山月恭声道:“弟子已经听李仙子说过了,您是……” 那女子一笑道:“我就是林云亭,你对谢灵运那一战的确精采,心智武技,俱称第一,所以我忍不住要帮帮你的忙……” 关山月脸上微现愕色,林云亭又笑道:“昨天你在对敌时,我跟你师父都在旁观,不过你们都没有发现而已,我知道谢灵运桀骜难驯,怎么会让塞鸿去冒险的呢!幸好你把那一关挡过了,免得我们现身……” 关山月这才了然,不过心中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就是林云亭方才对他一番施为,听师父的口气中好像她对自己作了很大的牺牲!但不知…… 独孤明已经看穿他的心事,庄容地道:“林仙子方才施用移玉神功,至少注给你二十年的苦修功力……” 关山月感激道:“谢谢仙子对弟子如此成全……” 林云亭笑了一下道:“别客气了!我那样做是有用意的,因为我要求你的事还根多!” 独孤明摇摇头道:“你就交代他好了,何必又要给他好处呢!” 关山月也道:“仙子但有所命,弟子万死不辞,何须损耗精力……” 独孤明笑道:“怎么样!这小子并不领情!” 关山月忙道:“弟子绝无此意!” 林云亭微笑一下摆手道:“黄鹤!你别尽打忿行不行,你知道我把功力移注给他是为了什么吗?” 独孤明笑笑道:“不是为了谢灵运他们吗……” 林云亭摇头道:“不!抵挡修罗的方法,姥姥已经交代下来了,用不着我再去费事!” 独孤明也微愕道:“那还有什么别的事呢?” 林云亭轻叹道:“为了依幻!” 独孤明神色一震道:“什么!还是这件事,我不是告诉过你,这绝对不行……” 林云亭现出哀恳的神色道:“黄鹤!我求求你1这是我唯一对你的要求……” 独孤明沉吟片刻,才低声道:“你别求我,这事我作不了主,他虽然是我的弟子,可是我也不能命令他接受,因为这……” 林云亭忙道:“我只求你不要干涉与反对!” 独孤明思索良久才一叹道:“好吧!我可以不管,但是我也希望你能三思而行,不要弄得僵了,反而难以收场,又引起一场麻烦!” 林云亭欣慰地笑道:“这就行了,我会找机会安排的!”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仙子有什么事需要弟子效劳的?” 林云亭笑笑道:“一件不费力气的事!” 关山月慨然地道:“只要弟子能力所及,绝不使仙子失望!” 独孤明将眼一瞪道:“小子!你别答应得这么快!最好先问问清楚!” 林云亭急道:“黄鹤,你刚才还说过答应不管的!” 独孤明双手一垂道:“好!我就不管,看你怎么对他说吧!” 关山月眼望着林云亭,不知她究竟有什么事要自己做的,可是林云亭想了一下,苦笑道: “这是私事,我不能因私而废公,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先带他去见姥姥去!” 独孤明点点头,关山月却诧然问道:“姥姥是谁?” 林云亭一笑道:“我们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关山月道:“听李仙子说了个大概!还不十分清楚!” 林云亭又笑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呢?” 关山月想想道:“问题很多,譬如说仙子与师父为什么突然在会期中抽身退出,又怎会隐居在此地,苦海慈航将弟子送到此地来为了什么……” 林云亭一笑道:“你的问题真多,见到姥姥后,自然明白了!” 关月山张口欲待再问,林云亭已笑着道:“姥姥就是此间主人,也是我的师娘!” 关山月失声惊呼道:“是温老前辈……她还留在人间!” 林云亭一笑道:“不错!看来塞鸿告诉你很详细!” 关山月忙道:“李仙子并不知道温老前辈犹在人世!” 林云亭点点头道:“是的!除了我与你师父之外,你是第三个知道此事的人!” 关山月摇头叹道:“是令人难以相信,温老前辈……” 独孤明打断他的话道:“你也称她姥姥吧!别再前辈后辈的了!” 关山月应声道:“是……姥姥的岁数,很大了吧?” 林云亭一叹道:“姥姥一百多岁了,我师父一心求仙,反而促其速寿,倒不如姥姥抛却尘心,以大智大慧,修成仙业!” 关山月怔然道:“人真熊成仙吗?” 林云亭一笑道:“你真把我问住了,我要是说有这回事,那分明是骗你,要说没有这回事,则姥姥目前的境界我不知何以名之!” 独孤明笑笑道:“你别把他弄糊涂了,仙是绝对没有的,人的生命就像是一盏灯,油尽则灯枯,火拨得旺一点,油干得快一点,姥姥之所以能寿逾常人,就是因为她懂得养生之道,使灯油不作无谓的消耗,迟早也还是会死的!” 林云亭笑笑道:“你的见解毕竟比我高明,照你这么一说我们隐潜此地,也是多余的了!” 独孤明笑道:“不然!生命的方式很多,人的一生就是在追求一种适合的方式,有些人摸索一生而不得,我们算是侥幸,在未死之前,居然找到这一个方式,虽然迟了一点,毕竟还可以利用余生,好好地享受一番生命的乐趣!” 关山月听着不禁呆了,独孤明却突地笑容一敛,大声喝道:“小子!你别入迷,各人有各人的遇合,各人也有各人的生活方式,适合于我们未必就适合于你!你的生活方式该在江湖上去寻取!” 关山月诚恳地道:“师父!弟子涉身江湖,为时虽短,对于那种杀伐生捱,的确已经厌倦了,假如师父允许的话,弟子想在此追随师父……” 独孤明哼了一声道:“以你的年龄说这些话,未免言之过早,再过二十年,你假如还是这样想法,我欢迎你来到此地,那时我们不论师徒,可作道侣!” 关山月张口欲言,林云亭温和地一笑道:“孩子!你师父的话是对的,我们这一番境界非至中年以后无法贪图,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目前你看到此地的景色宜人,只感到此地的气氛宁静,便觉得此地可以终老,可是你只要在此住久了,一切都看腻了,你就会不耐烦了!”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会!” 林云亭笑笑道:“那我说一句诗给你解解看!相看青山两不厌!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道:“那是说虽然终日常对不变青山,眼中却觉得它日日都在改变,越看越有兴趣,所以永远不感到厌烦!” 独孤明诧然地望他一眼道:“小子!我没想到你悟性如此之高!” 关山月高兴地道:“那弟子可以留下吗?” 独孤明摇摇头,关山月不禁大感失望,林云亭一笑道:“孩子!你能解释到那种程度,已经算不错了,目前你火候不够,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我们很高兴你来作伴!” 关山月不解地道:“弟子的火候要到怎么样才算够呢?” 独孤明道:“到时自知,多问无益!” 林云亭却笑道:“黄鹤!别对他太凶,我们应该叫他明白…… 孩子!你刚才只说出你对山的感觉,我说的是相看两不厌,你欠缺的是山对你的感觉! 青山若是也对你有兴趣才能相看两不厌……” 关山月愕然道:“青山也会有感觉吗?” 林云亭笑道:“这是一个比喻,也是一种心灵的境界,只要你到达了那种程度,自然会明白我话中之意,好了!我不再对你多说了,你这孩子太聪明!” 独孤明朝她一笑道:“你也应该止口了,再说下去,你就成为罪人了!” 关山月更是莫名其妙,然而独孤明与林云亭都是笑着不再开口,他也无法再问下去,默默中由对溪传来几声清脆的木鱼声。 林云亭忙道:“姥姥在召唤我们了!” 独孤明笑笑道:“姥姥是在对你发出警告,叫你少说话!” 林云亭汕然一笑道:“我们快下去吧!再迟就要挨骂了!” 说着飞身掠过清溪,独孤明也跟着过去,关山月方待动身,独孤明已叫道:“从桥上过来,你纵不了这么远!” 关山月见那道清溪不过丈许宽,以自己的能力决不会成问题,而且师父与林云亭都渡得那么轻松,因此对独孤明的话很不相信,连忙提气一纵,估量着一冲最少也有五六丈距离,可是当他落下之际,发现只渡得清溪的—半。 眼看着就要落下水中去了,慌忙两臂一振,将身子拔高丈许,尽力向前冲去,看看又飞出两三丈,落脚之处,仍是弯弯清流! 这一惊非同小可,可是此刻气已用尽,无法再往上拔,只得硬着头皮,把脚尖朝水中点去,希望能借到一点力拔起身子。 脚尖才挨到水面。不想着力处竟是虚空无物,身子猛然下沉,脚上一阵冰凉,分明又像是浸到水的样子,方寸不禁大乱,双手本能地虚空一抓! 这一抓居然被他捞到一根圆圆的东西,连忙手上一使劲,将身于又拉了起来,放眼一看,诧异得简直不知置身何地! 不知何时,他的眼前竞出现了一条长桥,而他的双手就抓在桥栏上,等他身子翻过桥栏,才见脚上水淋淋的。 于是他确定刚才是踩到水了,可是…… 这水怎会没有一点浮力呢? 这座桥是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呢? 方才我明明没看见溪上有桥呀? 最后,他心忖道:“这一道宽不过丈许的小溪,我怎么会跳不过呢?” 尽管他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是独孤明与林云亭正在对岸含笑地等着他,他只好愧然地低下头,飞快地走过去! 这次他比较小心了,估量着自己正在桥中央,这桥全长也不过一丈多,他每一步可以跨到两尺多,可是跑了三十多步,才走到另一头,于是心中又多了一层疑问! 等他走到独孤明的身边时,还没等他开口,林云亭已经含笑道:“孩子!你一掠十儿丈,轻身功夫,已是举世难求的了……” 关山月大惊道:“十几丈?弟子怎能跳得那么远?” 独孤明笑笑道:“他跟我学了十几年功夫,基础已经打到六七丈了,你再加深他二十年的功力,十几丈并不希奇……” 关山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林云亭笑着道:“孩子!你可是被弄糊涂了?” 关山月点头道:“是的!弟子心中充瞒疑问,好像置身梦中!……” 林云亭笑道:“孩子!不是做梦,你很值得自傲,第一冲据我的估计,最少有十二丈,第二次拔起来时,又滑出五六丈,放眼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你这份造就了!” 关山月又惊又疑地问道:“那么这道溪流有多宽?” 林云亭笑道:“四十丈!” 关山月几乎要跳起来,看去丈许的小溪,居然会有四十丈宽,叫他怎么能相信呢!然而林云亭一脸正经,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独孤明看他一脸惊色,不禁轻叹道:“畜生!我以前教过你不少东西,怎么就都忘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忽然惊叫道:“难道这是缩地术?” 独孤明哼了一声道:“世上哪有缩地之术,无中生有不足信,把实在的东西比为虚无是同样地荒诞!” 关山月又怔住了,林云亭笑笑道:“孩子!你被你师父越说越糊涂了,缩地为短是不可能的,你所遇上只是一种阵法的布置,这种阵法迷乱了你的视觉,使你把长的看成短的,这与那座桥突然出现是一个道理,桥早就在那儿了,可是在阵法的掩蔽下,可以叫你视而不见,世上一切实在的东西是无法加以变化的,变化的只是人的视觉……” 关山月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和师父就在我的对面说话,弟子却始终不能见!” 林香亨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撒去阵法后,你就看见我们了,其实你只要多想想就会明白,昨夜你不是在方圆亩许的草丛中,就摸了一夜吗?” 关山月想想道:“这些弟子都懂了,可是那水怎么一点浮力都没有呢?” 林云亭道:“那是弱水,不载鹅毛!” 关山月感叹地道:“这一切布置都太神妙了,但不知是……” 他的眼光扫向独孤明与林云亭,林云亭笑道:“别看我们!我跟你师父都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这一切布置都出自姥姥的手泽,姥姥就仗着这些布置,才杜绝了一切侵扰,保全了此地的宁静! 好了!别再耽误了,你听姥姥又在敲木鱼相催了!我们快去吧!” 笃笃的木鱼声,由空中传来,特别地清晰! 关山月恭敬地随在二人身后,慢慢地走到一所茅庐前面,独孤明与林云亭的态度也变为十分庄严,独孤明恭身在门口道:“启禀姥姥!我那孽徒到了!” 茅庐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带他进来!我倒想要瞧瞧这孩子是否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好!” 独孤明应了一声,轻轻撩起草帘,带着关山月进到里面。 关山月在李塞鸿的叙述中,已知温娇的容貌很丑,可是当他见到温娇的面后,心中仍不免吃了一惊! 因为她实在太丑了! 大头!扁脸!上面稀稀地挂着十几绺白发,眉毛倒是很多,倒吊下来,两颗眼珠像金鱼一般地突出,翻天大鼻,鼻毛穿出寸许,兔唇,门牙露在外面,犬牙特尖特长,白森森地怖人! 一定说她像什么,那只有庙中泥塑夜叉,书上的罗刹鬼女,勉强可以描绘出她几分神形! 关山月心中虽惊,礼貌上却不敢差,跪倒叩首道:“弟子拜见姥姥!” 温娇伸出她鸟爪似的手臂轻轻一摆道:“孩子!别多礼,坐下来,让我好好瞧瞧,云亭,独孤!你们也别站着,一起坐下来,今天算是我这茅庐中来人最多的一次!” 屋中的陈设异常简单,温娇自己盘膝坐着一张竹席,身前放着一张矮几,几上一个木鱼,一册佛经,一串念珠,她也是身披袈裟作佛装打扮。 四壁空无一物,就是两旁各放了一张草垫,独孤明与林香各占了一张,温娇歉然地笑道: “孩子!我这里没有准备还会有人来的,只好委屈你在地上坐坐了,好在我这地上还很干净……” 关山月忙道:“没关系,弟子哪里都能坐!” 林云亭与独孤明都坐下了,关山月只得席地而坐,可是他却无法同意很干净这个说法,因为那地下又潮又霉,凉冰冰地令人难受! 温娇在关山月的脸色上已经看出他心中的意思,露齿一笑道:“孩子!你是否觉得我很可怕!” 关山月忙道:“弟子不怕!” 温娇微微一笑道:“你比你师父老实,你师父第一次看见我时,居然说我不算太丑,我想我若不算丑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丑人了!” 独孤明脸上微红地道:“姥姥错怪我了,我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感觉而已……” 温娇笑笑道:“黄鹤!你不用辩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因为先晓得了我的遭遇,不管你心中是怎么想法,可是你说那话时,多少总还带着一点怜悯的意思!” 独孤明垂头不语,温娇又叹了一声,苦笑道:“我一生中遇见的人很少,大致都可以分为两类,不是欺骗我,就是可怜我,欺骗也好,可怜也好,他们对我都不会说实话!” 关山月不胜惶恐地道:“弟子无状,请姥姥恕罪!” 温娇一笑道:“孩子!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实话的人?虽然你说得很技巧,只说你不怕我,实际上我还是丑得使人感到害怕,对吗?” 关山月诚恳地道:“姥姥,人家对您怎么想法弟子不知道,弟子却是真的不怕……” 温娇慈和地道:“谢谢你!孩子!你说了实话,却还使我能不伤心,这是很难得的,我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关山月点点头,温娇又叹着道:“孩子!世上像你这种人很少有,我这一生只遇到两个,一个便是那收养我的异人,他再三告诫我,叫我此生只合寂寞以终,我没有听他的话才至于累人害己,造下那么大的错误!幸亏我在去世之前能见到你……” 关山月正想说什么,温娇摆摆手阻住了他道:“孩子!你别打岔,我还有很多话要说,而且这些话很重要,你注意听着!” 关山月肃容道:“弟子遵命!” 温娇却不开口,凝目对他注视良久,才慰然地道:“孩子!你很好!黄鹤能找到你,的确很有眼光!” 独孤明立刻道:“那就请姥姥栽培他吧!” 温娇点点头,然后伸手推开面前的短几,揪开身前的草席,拂开浮土,拿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蔼声道:“孩子!过来!” 关山月果然起立,走到她身前道:“姥姥有何吩咐?” 温娇把油纸包递给他道:“把它打开来!” 关山月接过纸包,拆开外面的纸,发现里面竟是一柄带鞘的长剑,剑鞘是用绿鲨皮裹着白钢制成的,形式古雅,一望而知是—柄珍贵的古剑! 关山月捧着剑,心中犹自不解,温娇含笑道:“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剑鞘上刻着两个字,古朴难辨,独孤明却发出一声惊呼道:“是白虹剑!” 林云亭也惊呼道:“白虹剑!姥姥!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娇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是白虹剑,还问什么呢?” 林云亭诧然地道:“师父虽然将白虹剑传给弟子,而且也曾显示过此剑之异,不过那是假的!” 温娇点点头道:“不错!你帅父传给你的是假的,不过他告诉你关于此剑的种种情形却全是真的,有一本剑谱上记载得很详细……” 林云亭道:“那本剑谱我们都看过,谢灵运之所以对我那么畏惧,也是由于读过剑谱之故,不过弟子……” 温娇止住她的活道:“由于你得剑不真,所以也认为剑谱上的记载是假的了!” 林云亭点头道:“不错,因此弟子把剑谱烧掉了。” 温娇神色微动,末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烧了也好,剑谱上记载的那些剑可能都不会出现人世了,即使它们不湮没,失去了剑谱的说明,让它们的价值永远隐藏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独孤明立刻问道:“姥姥!剑谱上还载有哪些名剑?” 温娇望他一眼道:“黄鹤!你难道对那些名剑还有兴趣?” 独孤明笑笑道:“不!我对于未知的事,总是想多了解一点!” 温娇一叹道:“剑谱上共载明五柄剑,紫郢,青索,墨带,黄蝶与白虹,举凡剑的款式与神效都说得很清楚……” 独孤明讶然道:“怎么只有五柄,像龙泉,太阿,鱼肠,青冥,青霜,紫电,莫邪,干将等不都是成名的古剑吗?” 温娇道:“不错!那些都很有名,不过那些剑都只是比较锋利坚韧而已,除了斩削钢铁之外,别无其他神效,我说的五柄剑却大不相同!” 三个人都聚精会神,想听她说下去,可是温娇却轻轻一叹道:“算了!其余那些剑不去说它们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真如所言,只有这柄白虹,却与剑谱所载一般无二!” 林云亭却轻叹道:“由此可推知那些记载也不错了!” 温娇白了她一眼,林云亭连忙道:“姥姥!不是弟子多说废话,那本剑谱我们五人都曾看过,弟子等资质愚钝记不清楚,那谢灵运却有过目不忘之能!” 温娇微笑问道:“你是怕他也会找到其中之一吗?” 林云亭点头道:“弟子不能无虑!因为照剑谱所云,这白虹剑是……” 温娇笑笑道:“白虹剑锋芒不掩,不若其余四柄质朴无华,所以是最差的一柄,不过你放心好了,谢灵运绝对找不到的!” 林云亭诧然不解,温娇又道:“你师父已经动了多年的脑筋,结果全无所获,最后才铸造了那一柄假剑,白虹剑为五剑之末,他偏偏选中了它,你知道是什么原故吗?” 林云亭摇头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关山月道:“弟子想到了,但不知对不对!” 温娇微笑道:“你不妨说说看!” 关山月略加思索道:“照姥姥所说五剑中只有白虹剑锋芒最明显,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宝物,也因为如此,它才有保存下来,其余四枝剑质地虽佳,却吃亏在外相上看不起眼,落在识货的人手中,一定会珍藏不泄,遇见不识货的,多半就当废钢烂铁处理了,百里前辈是个聪明人,谢灵运也是个聪明人,要想哄得他相信,只有伪造白虹剑最恰当……” 温娇点点头赞叹道:“不得了,孩子,你的见解简直是超人,黄鹤,我觉得他比你强多了!” 独孤明笑笑道:“是的!所以我才把他领来见您!” 温娇目光中充满了慈和的神情轻叹道:“孩子!百里不平所以要伪造白虹剑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知道真的白虹剑在我手中,他也领略过剑上的威力,当年他昧心想害我的时候,就靠着这柄剑制服了他,念在夫妻的情份上,我没有对付他,可是这许多年来,我一直隐居在此地,监视着他的胡闹……” 关山月的神色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的表情,温娇见了一笑道:“你大概不满意我的作法吧!” 关山月只得点点头道:“是的!您至少不应该放任邪恶肆虐!” 温娇一叹道:“孩子!你说得很对,可是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你很难了解,百里不平所学虽然自我所得,可是那些功夫学问都是收养我的那位异人所留,感恩图报,我自己的才能不足以光大他的事业,百里不平却做到了,我总不能去阻挡他!” 关山月觉得很难再说什么,可是他心中又不愿承认这种说法是对的。 温娇又是一叹道:“再说百里不平之作为也没有什么大恶,因为那位异人本身所学就属于魔道,我们所学师承一脉,自然也不会觉得那是邪恶!” 关山月连忙道:“正邪之分,自有公论!” 温娇笑笑道:“我遇人不多,对事情的看法不会与你相同的,而且我们所修的魔艺中,无形中受到一种心灵的约束,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坏的事,那位异人如此,我如此,百里不平也是如此,唯一可怕是这种功夫流传到一个心性极端险恶的人手中,哪种心灵约束的力量对他不生效力……” 关山月飞快地接口道:“谢灵运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温娇点头道:“不错!百里不平识人不明,把功夫都传给了他,最后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时,谢灵运艺业已成,无法再制服他了!” 关山月道:“前辈白虹剑在握,应该可以制止他!” 温矫摇头道:“我不行!我的修为比百里不平差多了,白虹剑虽在我手中,却是一无用处!” 关山月表示不信!温矫却正色道:“我绝不骗人,岂仅我不行,连云亭也不行,我们所学的功夫,只有男人才可以发挥其大成,谢灵运知之甚明,要不是顾忌白虹剑的厉害,他早就恶性大发了,云亭是明白这内情的。只是她为人比较沉稳,一直不露出破绽,才瞒住了谢灵运,然而事情总会有揭穿的一天,因此她为这件事十分担心,最后找到了你师父!想请他代为对付谢灵运,可是你师父看不起我们所学……” 独孤明忙道:“姥姥误会了,我并不是看不起你们的功夫,是我所练的先天真气与你们之道大相违背,勉强行去,反而有害!” 温娇笑道:“我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并不强求你!” 独孤明笑笑道:“姥姥明白就好。而且我收了这个徒弟,不一样的吗?” 关山月恍然道:“师父!难怪您一直不肯把先天真气教给弟子,原来……” 独孤明微笑道:“在开始传你武功时,我就存下这个心,你可是后悔受了我的利用吗?”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正容道:“弟子受恩深重,怎敢存有此心,只是……” 独孤明一笑道:“只是什么?” 关山月轻轻地道:“只是师父早该告诉弟子一声,也好使弟子心理有个准备!” 独孤明笑道:“那时我已经身入龙华会。受了会规的约束,自然不能告诉你,谢灵运广植异己,耳目遍及天下,若是被他知道的话,利用规章来制裁我,那不是反而误了事。不过为了把你引到会中来,我的确费了许多心血,而且还故意遍访天下各大门派,创下明驼令主的赫赫声名叫你去继承,为的就是要使你出名,再由别人把你引进来!” 关山月想想道:“天齐魔君的儿子祁浩又创下了飞驼令,用意就在与明驼令相抗!” 独孤明笑道:“我知道,这还是苦海慈航出的鬼主意!” 关山月一怔道:“为什么呢?” 独孤明道:“龙华会约束重重,要把你不露形迹地引进来谈何容易,所以那老秃子才别出心裁,旁敲侧击地唆使祁浩出头与你作对。由他身上将你引进会中不容易启人凝窦!否则谢灵运就会出头先对付你了!” 林云亭也道:“不错!谢灵运那人机智百出,很不好应付,连我在留给塞鸿的信上,也只告诉她说不久之后,自会有人出头对抗谢灵运,却不敢直接说明是你,这事除了我与师父之外,只有老和尚一个人知道!” 关山月如痴如呆地道:“老和尚,究竟怎么一个人?” 林云亭笑道:“连我们也不知道,这家伙一身究竟有多少能耐,没有一个人能摸得清楚,每一次跟我较量时,他分明强过我,可是他反而对我服输,自甘入会听令,姥姥隐居在此,也是他把我们引来相见的,因此我也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温娇一笑道:“老和尚大有来历!我们也不必去追究他的底细,现在话都讲清楚了,我们该转入正题,孩子!对于我们托你的事,你有何意见?” 关山月跪下道:“弟子义不容辞!” 温娇一笑道:“好!从现在起,你就是白虹剑的主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 关山月庄容道:“弟子誓必仗之锄奸荡邪!剑下绝不妄杀一人!” 温娇一叹道:“老实告诉你一句吧,这是一柄魔剑,此剑一现,杀孽无限,使用的时候,也许无法受你的控制!” 关山月不禁一怔,温娇又笑笑道:“你不要怕!从你的眉宇之间,我看出你的心胸中正气溢沛,也许这柄剑会受你的感化,消除它的魔性!现在把剑抽出来!” 关山月连忙一按剑簧,草屋中立刻充满了耀目的剑气,豪光逼人。 温娇庄容道:“修罗四式,大罗七式,为本门剑招之精,天下剑道,至此可以叹为观止矣!现在由我传你修罗剑式,由云亭传你大罗剑式,剑招至繁,为时无多,你要好好地用心,别辜负了我们的殷殷厚望!” 独孤明笑笑道:“小子,你听见了没有,这是你天大的造化!” 温娇朝他一笑道:“黄鹤!别这么说。修罗四式,我也不过仅知大概,论造诣还不如谢灵运,只希望这孩子能以他个人的天资,学会了其中的诀窍之后,再去自由发挥,否则的话,我还不敢担保准能胜得过谢灵运呢!” 独孤明一笑道:“姥姥说得根对,我先告退了,你们二位慢慢地教他吧!” 当他离开了茅屋后,关山月也开始了他生命中一个新的转变! 巫山的神女峰头,密布着浓浓的战云。 正邪两股势力正壁垒森严地对立着,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势力,正如同水火一般,不能相容,然而他们曾奇妙地溶合过。 那是龙华会! 仙魔鬼三榜上有着行为正直的义侠,也有着奸邪,他们都在会章的约束下,貌合神离地同聚一堂。然而这种不正常的溶合总是会分散的,因此当那股联系他们的力量失去后,这些人又自然而然地分为两个集团的! 正与邪是无法并存的,因此这两个集团的敌对形势是无法避免的,敌对必须冲突,冲突的方法只有一个——搏斗! 可是两派的人虽己面对面地接触了,却并没有展开搏斗。 他们在等待着。 谢灵运望着那片被云雾封锁的山峦,显得很不耐烦,而相反的在他对面的苦海慈航的态度却十分悠闲与镇静。 空气中浮荡着人的呼吸声,阳光刚由嫣红变为强烈的金色,也越升越高了! 谢灵运终于忍不住了,哼了一声道:“老秃子!你们这边的主持人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来?” 苦海慈航微微翻动眼睑道:“快了!绝不会超过辰末!” 谢灵运望望天上阳光道:“这人究竟是谁?” 苦海慈航平静地一笑道:“来时自知!老衲未便先说!” 谢灵运又想了一下,不屑地道:“他能与我一争上下吗?” 苦海慈航道:“这个老衲不敢断言,但是他既然担负着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安全,老衲自然衷心希望他能胜过你!” 谢灵运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看你的希望会落空的,方今之世,把黄鹤与林云亭都算上,我还不相信有人能超得过我去!” 苦海慈航只是谈淡地望他一眼道:“此话未免言之过早!” 谢灵运冷笑一声,以睥睨的眼光扫视一下对面的人群道:“老秃子!我现在开始怀疑你了,也许你说的这个主持人根本就是假的,你只是在利用机会拖延时间罢了!” 苦海慈航道:“老枘能拖延多久呢?今日若不见真军,你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谢灵运大笑道:“也许你在另外打什么鬼主意,所以才拖延下去,好使你的布置可以从容完成。假若你真是打这个算盘,可是自讨苦吃,你知道这山上前前后后,我都作了万全的警戒,你那套花样玩不过我的……” 苦海慈航道:“老衲是那种耍花枪的人吗?” 谢灵运道:“这可很难说,你背着一个出家人的幌子,其实却满肚子奸谋鬼计,三天前的龙华会不是被你一手拆散的吗!” 苦海慈航但笑不言,可是他身后的人群中却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闲游一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道:“老和尚,你可不能开玩笑……” 多少对眼睛全盯在他身上,包括敌意的与善意的,可是这些眼光中都含着一个怀疑的表情…… 苦海慈航一叹道:“老衲怎会拿这种重大的事来开玩笑!” 尽管他表示得这样坚决,那些眼光中的怀疑却并未因之消除,反而跟着时间的拖长而加深了! 最后,连苦诲慈航也快失去自信时,半空中突然传出一阵鹤唳之声。 苦海慈航如释重负地一笑道:“来了!老衲总算没有骗人!” 大家的眼光都移向云层,急于想知道这代表正义的主持人究竟是谁? 云层中飘下一对大白鹤,鹤背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儿,那是灵姑。 继白鹤之后,又飘落两个素裳白衣的女子——李塞鸿与柳依幻。 最后下来—个腰跨长剑的年青人——关山月。 大家的眼光并末放弃搜索,可是关山月之后并没有别人了。 灵姑已经从鹤背上跳了下来,李塞鸿与柳依幻的神情则还是带着犹疑与不安,虽然她们努力地装着平静,然而那是瞒不过人的。 当他们慢慢移近时,谢灵运忍不住问道:“老秃子!你说的那个人呢?” 苦海慈航一指关山月道:“这不是吗?” 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不同的惊呼,有得意的讪笑,也有失望的叹息! 笑声最响的是谢灵运,半天之后,他才指着关山月道:“老秃子!你捣了半天的鬼,原是只捧出这么—块宝!” 关山月毫无表情,灵姑却尖利地道:“谢师伯,你别瞧不起关公子,三天前你还挨了他一剑!” 谢灵运睑上一红,厉声叫道:“小鬼丫头!你再贫嘴我就剥了你的皮!” 灵姑一伸舌头道:“师伯!你只会欺负小孩子,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谢灵运伸手就要抓她,灵姑赶紧躲到关山月身后,关山月笑笑道:“灵姑!不许没规矩!” 然后他又转向谢灵运道:“你领袖群魔,多少也该有些风度,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不是显得太无聊吗?” 谢灵运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大声叫道:“臭小子!你滚开,本尊者没有精神跟你讲废话!” 关山月笑笑道:“我也不是跟你讲废话的!” 谢灵运哼了一声道:“那你来干吗的?” 关山月朗声道:“我是来阻止你行凶作恶杀人的!你心性虽奸险,可是劣迹未彰,还没做出什么大恶之事,因此我劝你……” 谢灵运厉声大喝道:“住口!臭小子!凭你这点能耐,居然还敢对本尊者如此说话,我虽然上了你一次当,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把你放在跟中……” 关山月笑道:“不错!三天前那一剑我实在是侥幸,可是我知道绝不会有第二次侥幸了,因此今天并没有侥幸之心……” 由于他说得那么有把握,反使谢灵运为之一怔,默然片刻才道:“看你在这三天之中好象有了进境……” 关山月笑笑不答,乐小虹却高兴地叫道:“关大哥!你这三天哪儿去了,我找得你好苦……” 苦海慈航一笑道:“小姑娘,现在正在要紧关头,你等一下再跟关大哥叙旧行不行?” 乐衡君赶紧过来把乐小虹拉开了。 谢灵运犹在沉吟斟酌,他身后闪出湖海异叟卜上春,带着一脸奸笑道:“尊者!由老朽先打个头阵好吗?” 谢灵运点点头,关山月却道:“不行!这个时候没有你插足的余地!” 卜上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别吹大气了,修罗尊者是什么身份,会跟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家伙动手,由老夫出头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关山月尚未答话,乐小虹一挥手中鞭挺身而出叫道:“关大哥!这老家伙是我家的死仇,我来对付他!” 卜上春笑着道:“也行!小乖乖!你们乐家的女人我都见识过了,就是你还没有领略到老夫手段,老夫很高兴陪你玩玩……” 接着两声清叱,乐衡君与乐湘君同时抢身出列,面对着卜上春,眼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焰,关山月知道卜上春的一身邪门功夫特别厉害,连忙排身而出道:“这事情由我对付吧!” 苦海慈航也道:“血罗刹与白骨魔神请回,小姑娘也回来,今日之事,由关公子主持大局,我们应该听他的调度!” 乐氏姊妹拉着乐小虹悻悻然退后,关山月却回问老和尚道:“大师有何见教?” 苦海慈航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自行斟酌吧!老衲不敢代为主裁,不过此人已是一块顽铁,老衲对他放弃了渡化的念头了!” 关山月从他的眼光中懂得了他的含意,乃庄容对卜上春道:“你对乐家的种种行径,已经罪无可恕,因此我今天首先拿你开刀,以为作惩奸犯恶之诫!” 卜上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别尽吹大气,老夫早就活得不耐烦,可就是找不到死的方法!” 关山月庄容道:“卜上春!你要仗着那一身邪门功夫,以为刀剑都伤不了你,我今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你身首异处!” 天齐魔君祁浩哈哈一笑道:“关山月!你这句话未免也太过夸大了!老卜多少还是仙榜上的人物,当年能挡过雷霆三击,难道在你手下会走不过一招?”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你不妨等着看好了!” 说着又跨上一步道:“卜上春!你要是想使用兵器的话,不妨拿出来,我要你死得心甘情愿!” 卜上春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居然退后一步,微带怯意地道:“你假如一招杀不了我呢?” 关山月大笑道:“那我就自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四下又是一声惊叹,这次可是诧异的成份居多,连谢灵运与祁浩都收敛起笑容! 卜上春开始有点懔惧了,他不相信关山月真能在一招之下杀死他,然而关山月的镇定神情又使他不能不信。 在无比的寂静中只有一种格格的轻响!那是卜上春在提气运功,片刻之后,轻响顿止。 卜上春微胖的身子显得更胖了,他的邪门护体气功已提到十成,手上春阳指的功力也提到十成,慢慢地向前走来。 关山月一无动作地负手而立,轻轻笑道:“你不用兵器?” 卜上春喝了一声道:“老夫此生从不用兵器,也不怕任何兵器!” 说完五指箕张,猛扑上来,手指所拂之处,正是胸前四处大穴,关山月知道他春阳指的厉害,还是在于能迷惑人的少志,自己虽已服过冰麝散,可以不受其惑,然而见他全力发指,所含的劲力亦颇惊人,倒也不敢冒险硬抗! 身形微掠,先闪过他的指锋,然后以极快的手法,拔剑出招,收剑。 这三个动作都在一闪间完成,随即飘身退开。 卜上春的身子冲上三四步,即停止不动,手臂平伸。还是维持住那个抓势,关山月却已慢慢地回到李塞鸿等人的身边! 场中几个功力较高的人,还可以看出是怎么一回事,其余的人都只见白光一闪,好像胜负未分,不明白关山月何以退出战圈了! 李塞鸿与柳依幻发出一声惊呼! 谢灵运与西门无盐也发出一声惊呼。 除了这两声惊呼略分先后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片刻之后,谢灵运寒着脸道:“小子!你用的是什么武器?” 关山月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的,何必多问呢?” 谢灵运脸色又是一变,道:“难怪你如此嚣张,原来你已经得到那柄剑了,不过这也不一定能吓得倒我!” 关山月仍是淡淡地道:“那要由你自己去决定了!” 谢灵运不开口,却把西门无盐叫到身边,两人交头密语。 卜上春仍是站在那儿,片刻之后,他项上的人头突然自动地飞起,腔子里冒出一道血泉,然后身子才慢慢地倒了下来! 四周一片惊叫声,大家这才知道方才那白光一闪之际,关山月已经得手了,这虽是目睹之事,却很少人相信那是事实! 卜上春那一身邪门功夫,刀剑不伤,已是众所周知之事,然而关山月果如所言,在一招之内割下他的头,用的是什么招式?使的是什么武器?却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了! 乐衡君与乐湘君突然跪了下来,血罗刹含着眼泪道:“妾身杀夫遭辱之怨,全赖公子昭雪……” 关山月连忙把她们扶了起来道:“二位快别如此,我也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李塞鸿用眼一瞪,目中寒光逼人,乐氏姊妹看出她神情有异,不敢再跟关山月多说话,连忙退过一边,李塞鸿哼了一声道:“你用的是白虹剑?” 关山月点点头,李塞鸿脸色更变,关山月知道她的心中想说什么,连忙道:“林仙子所得之剑是赝品,这剑系另有他人所赐……” 李塞鸿寒着喉咙问道:“谁?” “温娇老前辈!” “什么?师娘还在人间……”这是李塞鸿与柳依幻同时问出的话,关山月只得道:“是的!温老前辈就在附近潜居,我师父与林仙子也在那里!” 李塞鸿怔得一怔,才哽咽着道:“这倒好!他们俩等着看我受人欺负……” 关山月连忙道:“仙子请别误会,那天在紫虚仙府之前,师父与林仙子并未离开,那时他们并不知真的白虹剑在温老前辈之处,只是想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出来为您解围的,后来因为我适时而至,更是意外地使谢灵运受创而退,他们才没有现身,师父与林仙子虽已潜身隐退,可是他们并未忘记您……” 李塞鸿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别替他们说好话了,在他们两人的世界里,是不会有我这个人的!不过……我也不嫉妒他们,人各有命……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一声,你有把握能胜得了谢灵运吗!你虽然握有白虹剑……” 关山月诚实地道:“修罗四式与大罗七式,我都略知梗概,然因时日太短,火候上总不免欠缺,是以今日之战,我不敢太抱乐观……” 李塞鸿点点头:“你尽力而为吧,必要时我会出手帮你一点忙的!” 关山月兴奋地道:“那太好了,有您帮忙,今天至少可能立于不败之境,林仙子本来叫我不要说实话,就是怕您误会……” 李塞鸿以异声道:“你怎么还是照实说呢?” 关山月顿了一顿才道:“我不习惯于说谎话!再者我觉得也不应该瞒您!” 李塞鸿忽然感动道:“谢谢你,公子!大师姊对我的了解还不如你深,为了你这诚意,我也值得拿性命来报答你!” 关山月只感到鼻子一酸,心中也有泫然欲泣之意,可是那边的谢灵运已经有所动作了,关山月连忙整顿精神,准备应付。 李塞鸿微微一笑道:“你别紧张,谢灵运不会自己出来对付你的,否则他就是不够奸!” 关山月一怔道:“别人行吗?” 李塞鸿微笑道:“你别看不起其他人,西门无盐外,西狱魔神与北邙鬼使,再加上那个天齐魔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联合起来的话,你白虹剑再利也不管事!” 关山月笑道:“我倒不怕他们联手,我们这边高手也不少,像您与柳仙子,苦海慈航,闲游一鸥,甚至于灵姑也可以凑一角,足堪为敌!” 李塞鸿道:“谢灵运不会这么笨,他一定是叫那些人一个个地找你挑战!” 关山月道:“那也不要紧,连谢灵运尚且不惧,其他人更何足道哉……” 李寒鸿一笑道:“这些人可不像卜上春那么容易打发,每个人至少都要三十招之后,才可分出胜负,你即使都胜了,也逃不过谢灵运最后一关!” 关山月摇头表示不懂,李塞鸿含笑道:“这道理很简单,谢灵运那人何等精明,你连敌三人后,武功虚实他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白虹剑锋芒再利,也无法奈何得了他……” 柳依幻忍不住道:“这也没多大关系,其他人出来挑战时,由我们出头应付好了!” 李塞鸿微笑道:“这一点谢灵运早就想到了,他所提出的挑战理由,关公子恐怕无法拒绝,更无法由旁人瓜代了!” 关山月犹在考虑,对阵中已闪出天齐魔君祁浩,撮口一声轻啸,由他的身后冲出一匹全身墨黑的健驼,驼身上横着一杆全钢长矛。 祁浩飞身上驼,握矛在手,厉声大叫道:“关山月!你出来,我们把飞驼令与明驼令的问题先作一个交代!” 李塞鸿微微一笑道:“如何!这个挑战法似乎无人可以瓜代吧!” 关山月沉吟片刻,突然也发出一声轻啸,他的那头明驼也载着独脚金神跑到场中,关山月握住金神,飘身登驼豪笑道:“好! 我们是应该把这事情了结一下!” 祁浩不禁微愕说道:“我是向你的腰下利剑讨教!”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明驼令的赫赫盛名,完全是在这一驼一金神之下创立的,人战人,驼战驼,这是解决我们问题的最佳方法,关某腰下宝剑虽利,绝不会用来对付你的!” 祁浩一咬牙,催驼迳上,挺着手中长矛刺了过来,关山月抡金神挡了一下,一声巨响下,双方都是猛的一震! 关山月心中不觉暗惊,这祁浩的身材看来不如自己雄壮,他臂力的浑厚却似乎超出自己有余! 想到明驼令主的盛誉不容玷辱,遂一咬牙,振作精神,舞动金神,展开金神十八抡的招式,风狂雨骤地攻了上去。 祁浩嘴角含着冷笑,关山月不用腰中白虹剑迎敌虽然使他失望,也使他感到定心不少,一枝钢矛舞得风雨不透,两人就在石地上展开一场狠拚! 关山月把十八式金神都使完了,犹未能攻进他长矛所化的那一片枪幕,心中在惊诧之余,还夹有无限躁急,蓦地手挥金神,狂喝一声,迎头砸了下去!这一砸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量,祁浩冷笑声中,横矛朝上一迎,噹然又是一声巨响,但见火星四冒,势可惊天动地! 祁浩手中的钢矛震为两截,关山月的金神则脱手飞出,足证他们两人的劲力都已提到十成…… 祁浩见关山月手空了,一声冷笑,横过两截断矛,一刺一压,分两路向关山月罩将下来…… : 14 011 第十一章 天下第一剑 尘世无双人 关山月在一个极细微的疏忽下,竟想以自己雄浑的臂力去制服祁浩,孰料祁浩的外形看来虽不如他雄壮,臂力之强却并不在他之下。 二人势均力敌的一招猛拚之下,震断了祁浩的长矛,也震飞了关山月的独脚金神,可是战斗却并末停止,祁浩仗着两截断矛,一刺一砸,继续向他攻到。 多少把希望寄托在关山月身上的人,心中不禁一凉,虽然他们知道祁浩这一招并不见得就能把徒手的关山月置之死地,可是祁浩只不过是魔中之魔谢灵运手下一个比较突出的人物而已,关山月若是只能与他战个平手,今天的局面就将不堪设想了! 祁浩的攻势已经快要接触到关山月身上了,关山月却仍在举棋不定,他不知道此刻是否应该拔出白虹剑来迎敌,那是他对付谢灵运唯一有效的武器,剑上能使的招式并不多,所谓大罗剑招,一共只有四招,现在用去一招,谢灵运就多一分把握…… 可是祁浩并不因他的犹豫而稍缓攻击、直到那两截断矛离他仅只有寸许之际,关山月的身子突然从明驼纵了起来,在空中一个打横,一足向上猛踢,脚底蹬着刺心的矛尖,施出了无与伦比的强劲。 祁浩似乎没想到关山月会使出这一手功夫,当然他的腕劲再强,也无法与关山月那一踢之势相比,断矛向上挑去,噹的一声巨响,刚好迎着他下压的另半截断矛,空中但见火花乱迸…… 这一次虽是他自己的两股武器相击,力量之大尤胜于上一次接触,使他在一声闷哼中,将两股兵器都脱了手,同时握矛的虎口也感到一阵撕裂的痛楚。 关山月已经恢复到原来的姿势,稳坐在明驼上。笑吟吟叫道:“你对打击自己,似乎比对敌人更有兴趣,早知如此的话,我根本就用不着出来,让你一个人自己打自己,还会更精采一点!” 关山月的词锋从未像今天这么促狭过,得了便宜卖乖,换了一个暴躁的敌人,一定会因之气疯了,可是祁浩的阴沉却超出他的想象,双手一握,止住虎口上向外流溢的鲜血,冷冷地道:“姓关的!你少说俏皮话,我们的决斗还没有结束!”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以为可以结束了,大家都是赤手空拳,打下去也没有意思!要是重拾武器,你双手又受了伤,一定占不到便宜!” 祁浩冷笑道:“你想怎么打都行,反正我脱手的武器是再也不愿拾回来了,明驼令与飞驼令的问题,今天一定要有个交代!” 关山月一笑道:“假如我把独脚金神捡起来,你也是用空手对敌吗?” 祁浩骠悍地道:“是的!今天你若不把我从驼上打落下去,我绝不取消飞驼令!而且我并不是赤手空拳,你应该看见我腰下还带着剑!” 说着呛然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映着日光,居然也有丽辉闪烁。 关山月明白他的意思是在逼着自己使用自虹剑!想了一下,蓦而催动乘下白驼,走到金神之畔,一弯腰拾了起来,横擎在手道:“好吧!我们继续下去!” 祁浩想不到他会有这一手,愕了一下道:“你真的如此不知羞耻?” 关山月坦然一笑道:“我们今天是令与令之事,我的明驼令主是以这柄金神打出声名的,因此我也决不以其他武器去保有它!” 祁浩不禁一呆,无言以对,若是以剑去对关山月的金神,在份量的轻重上,他吃亏定了,然而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这件事…… 他身后的谢灵运却冷笑一声道:“祁浩!回来吧!假如明驼令的盛名是靠着这种手段造成的,你实在不值得去争取它!” 话说得很难听,而祁浩的表现却更令他难堪,鄙夷地在身边掏出那方关山月交给他订约决斗的明驼令,对上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它刺在剑尖上甩了过来,道:“拿去吧!这是光照天下的明驼令,明驼令主曾以最光明的手段,维持了它的不朽光荣!” 关山月伸手接住令牌,脸上的神色透出无比的愤怒! 那是一种受屈辱的愤怒,使得每一个人都替他感到难过! 可是关山月的神态立刻就转为安详了,将令牌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收回怀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谢灵运!不管你怎么说,我的白虹剑只有在与你对敌时才会出鞘!” 谢灵运怔了一怔,然后才回头用眼色朝着旁边的北邙鬼使示意! 黑衣蒙面的北邙鬼使以幽灵一般的身法闪到场中,然后以枯涩的声音道:“关山月,假如我向你挑战的话,你用什么方法对敌!” 关山月扫他一眼,以斩钉截铁的声音道:“我拒绝!” 北邙鬼使似乎微震了一下,发出杰杰的怪笑道:“想不到黄鹤散人会教出你这样一个懦夫!” 关山月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不敢接受挑战?” 北邙鬼使道:“难道你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关山月忽然朗声大笑道:“你不过是鬼榜上的领班,地位还在天齐魔君之下,对祁浩我都不在乎,怎么会不敢接受你的挑战呢!” 北邙鬼使怒道:“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关山月笑道:“理由很简单,这是身份的问题,我现在已经继承了家师的地位,凭他老人家在龙华会中的地位,你实在不配向我挑战!” 北邙鬼使怒喝道:“龙华会已经解散了,你还有个屁的身份!” 关山月微笑道:“这倒有理,可是关某乃堂堂正正之人,实在提不起兴趣跟你这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缠斗……” 北邙鬼使好似被他的话激怒了,厉叱一声,身形像鬼魅般地扑了上来,探出苍白如爪的手指,直抓关山月的眼珠。 关山月视若无睹,根本不作理会,他胯下的明驼不愧为灵骑,前蹄一掀,人立而起,带着关山月飞快地转了个方向。 北邙鬼使一击落空,却不肯罢体,依然追扑过来,斜里插出一道灰色人影,拦在他前面,却是苦海慈航,他大袖一展,封住北邙鬼使的去路道:“关公子不愿跟你胡闹,还不快滚回去!” 北邙鬼使怒叫道:“老秃驴!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苦海慈航正着脸色道:“你要耍无赖,便有老憎的事,你一定要找人打架,老僧倒可以奉陪!” 北邙鬼使怒转异声道:“老秃驴!我跟姓关的事,你的确管不了,叫他自己来跟我解决!” 苦海慈航沉着脸道:“为什么?” 北邙鬼使忽地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头长发与苍白的脸庞,厉声道:“你去问姓关的!” 苦海慈航不禁一怔,道:“咦!你不是北邙鬼使……” 鬼中之鬼西门无盐冷笑一声,在远处接腔道:“北邙不听指令,已经由我出手秘密处决了,指定由她代理,鬼榜上的事,我有权这样做……” 苦海慈航道:“话虽如此说,也应该知会大家一声……” 西门无盐冷笑道:“龙华会的规律若是还能生效的话,我这样做法也许不对,现在似乎没有这种必要了吧!” 苦海慈航不禁怔住了,关山月却在驼上跳了下来,道:“大师请走开,这件事的确需要我自己解决!” 苦海慈航仍在犹疑,关山月又道:“她叫孔玲玲,她的父亲孔文通死于在下之手,……” 苦海慈航神色一动道:“这个,老憎的确不便插手……” 说完只得退过一边,孔玲玲盯着关山月道:“现在你还拒绝我的挑战吗?” 关山月沉声道:“虽然你父亲确有取死之道,而且他的死不完全是我的责任,然而父仇重于一切,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孔玲玲哼了一声道:“假如我向你腰下的白虹剑挑战,你又作何表示?” 关山月沉吟片刻,才回头对着谢灵运道:“修罗尊者!你的确有办法,终于把我的白虹剑逼出来了!” 谢灵运得意地笑了一下,祁浩抱着剑再度进场,而孔玲玲也从肩头拔出一柄长剑,色泽光辉,与祁浩手中的那一柄完全相似! 关山月怒声对祁浩道:“你怎么也来了!” 祁浩阴笑一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夫妇情深,自然也有我一份,再说女婿谊属半子,为老岳丈报仇,你似乎也没有理由不让我参加!” 关山月的神色颇为激动,可只是冷笑一声道:“好吧!你们夫妇一起上好了!” 说完退后几步,将手中的金神插在明驼的鞍上,然后手按剑簧,在一声响亮的龙吟声中,他撒出了豪光四射,慑人心神的白虹剑! 四下立刻发出一片惊叹声,连祁浩与孔玲玲都身不由主地退了几步,他们手中的长剑是一对,从剑上的光芒看来,也相当珍贵锋利,然而与白虹剑相较,则又黯然失色多矣…… 祁浩朝孔玲玲比了个手势,两人各自采取了一个位置,脚踩七星,看来正是修罗七式的起手式,倒使得关山月心中一怔,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了。 谢灵运的手段的确太厉害了,他不但逼得关山月无法不用白虹剑,甚至于不惜将修罗七式传人,逼得他非以大罗四式迎敌不可! 大罗剑式变化奇奥,关山月赢得这一场倒是不成问题,可是再用来对付谢灵运,却不敢说有十成把握…… 双方凝视片刻,形将搭上手交锋了,忽而后面响起一声清喝:“慢!等一下!” 接着人影一闪,柳依幻轻俏的身形已移到关山月身畔,手中也挺着一枝长剑,目中闪着光彩道:“以两对一太不公平了,我也参加一份,刚好可以扯平!” 柳依幻的这个突然举动,使得谢灵运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师妹!你这算是什么?” 柳依幻微微一笑道:“我采凑一份热闹,使得大罗剑式的变化稍稍保留一点,以便等你出手时,我们多一分成功的机会!” 谢灵运讷然地道:“人家是夫妇联手,你夹在里面算什么名堂!” 柳依幻脸上泛起一阵微红,轻轻地道:“我也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参加的,大师姊把我许配给他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微微一指身旁,使得关山月也是一惊,连忙道:“柳仙子!这…… 可不能开玩笑!” 柳依幻神色一变,寒着喉咙道:“什么开玩笑!难道大师姊没有跟你说过吗?” 关山月正要否认,苦海慈航已赶了过来,轻轻一拉他的手臂道:“关世兄!云亭仙子已经告诉老僧,并托老衲为媒,说是你亲口答应的,怎么又不好意思承认呢……” 关山月急得几乎想跳脚,苦海慈航却附在他耳旁低声道:“世兄!一切等以后再说,目前千百人的生命都寄托在你身上,盼以大局为重,勿再旁生枝节!” 关山月只得将冲到口边的否认也吞了下去。 苦海慈航向他挤挤眼睛,然后大声地宣布道:“这是云亭仙子与黄鹤共同所作的决定,原来是托老僧代为宣布的,皆因日来变事迭生,老僧一直没机会告诉大家这个喜讯,……” 谢灵运神色大变,独自不信道:“这简直是荒唐……” 苦海慈航一笑道:“依幻仙子与关世兄年貌相当,何谓之荒唐,若说辈份上不符,这也不成为理由,关世兄艺出黄鹤,与柳仙子并无丝毫渊源,尤其是关世兄新得一位异人授技,这位异人与龙华会创始人法华圣者更是同门同辈,算起来他们也可以属于同门同列……” 柳依幻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红晕,扬声对谢灵运道:“你还有什么盾说吗?” 谢灵运没有表示,可是祁浩的眼中却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那里面所包含的意义只有谢灵运一个人能明白,因此他立刻喝道:“祁浩!尽力而为!一切由我负责……” 如何负责?负什么责?当然也只有他们两人明白,可是祁浩在得到这句保证后,精神又振作了起来,脸上重新现出那种骠悍之态,将剑一摆叫道:“二对二也不算什么!快开始吧!” 苦海慈航再度退后,孔玲玲却不像先前那么有劲了,祁浩横了她一眼,怒声道:“别发呆!有了我的,就少不了你的!” 孔玲玲才惕然而警悟,全神贯注,以待出手。 关山月只觉得一对夫妇的态度都很奇怪,他们都是以替孔文通报仇的名义来向自己挑战的,可是他们的用意却并不在此! 那倒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来的,他们都是受了谢灵运的指示。 要套出大罗剑式的奥秘,然而从他们的谈话中,却好象另还有别的企图…… 祁浩与孔玲玲已经取好姿势,准备作第一次的攻击了,柳依幻也紧握长剑,如临大敌,他自然不能心生旁骛,专神一志地准备接受战斗! 紧张的气氛扣住每一个人的心,在片刻难堪的沉寂后,祁浩与孔玲玲暴喝一声,双双发动,攻出了第一招! 那是不折不扣的修罗剑式起招……“云惨雾愁”,尤其是双剑联手并发,使那威力大得惊人! 青濛濛的剑气中,蕴蓄着如山的压力,凄凄的剑风呼啸声如地狱中厉鬼呼号…… 柳依幻虽然技属仙中之仙,对于这种凌厉的剑招也不敢小视,手中的长剑舞成一片银光,将自己裹得密密的,同时她的方向是孔玲玲,想是也看出这一边的攻势较弱,把较强的祁浩留给关山月去对付。 这倒不是她取巧,而是一种很适当的处置,关山月自从新经一番锻炼后,在剑术上的造诣是比她强多了…… 关山月的态度异常沉稳,手中的白虹剑轻灵地朝外一封,呛然急响中,唯见一阵火星迸舞,祁浩已寒着脸抽剑退后。 关山月所使的正是大罗剑式中起手式“乾坤始定”大罗剑式虽然也是魔道功夫之一,却已比较近乎正派,这一式是以静制动,以简克繁,虽然只有一个单纯的动作,却将祁浩的漫天剑影都封死了。 而且白虹剑的锋利也比那柄青色古剑强多了,重力的接触下,在祁浩的剑锋上留下了指甲大的一个缺口。 第一招就这样过去了,却给四周的人引起了极为复杂的反应。 支持关山月的人们露出惊喜与安慰,只有李塞鸿却轻轻地叹了一声! 谢灵运带来的人开始忧虑了,只有谢灵运与西门无盐则会心地一笑! 柳依幻以她那精纯的内力与高超的剑术也封住了孔玲玲的猛袭,神情却有点忧郁不安,立刻以极低的声音问关山月道:“你这是真的白虹剑吗?”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我相信温娇老前辈绝不会骗我!” 柳依幻苦笑一声道:“我恐怕这里面有问题,它不像我所知的那么有神效!” 关山月平静地道:“剑上的威力因人而异,我只能发挥到这个程度!” 他的声音却不像柳依幻那么低,距离近一点的,都可以听得很清楚,柳依幻不禁急道: “你轻一点行不行,别让修罗听见了!” 关山月笑笑道:“他听见也没关系,我并不完全靠白虹剑上的威力去克制他!” 谢灵运嘴角浮起一个得意的微笑,出声催促祁浩道:“天齐!使第五六两手,把他的另外三式都迫出来!” 祁浩目中闪动着狠毒的光芒,轻啸一声,仗着缺剑又逼了上来,另一边的孔玲玲也配合着他的动作,自另一边发动进攻! 这次用的是修罗七式中的“魔火炼天”与“烈焰腾霄”,完全是火杂杂的攻势,剑影中喷出一朵青绿的火焰,渲染出炼狱中恐怖慑人的景象! 柳依幻立刻仗剑蔽体,以她所知的剑法中的精髓都使了出来,同时也将体内所凝聚的玄冰真气,注入剑中,用以抵挡那炙人的烈焰与炽热! 可是修罗剑式毕竟是一套极厉害的魔剑,虽然孔玲玲的功力远逊于她,而剑上所发出的热风却透过柳依幻的护身冷气,压得她热汗直流! 关山月也不像第一次那么从容了,清叱一声,白虹剑抖出碗大的剑花,剑尖射出尺许的银芒,嗡嗡声中,先刺向祁浩的剑影,迅速无比地使出大罗第二式“旭日东升”。 那完全是以阳制阳的招式,剑上涨出的阳刚之气碰到碧绿的魔焰后,像一股极强的罡风吹过了云雾,一下子扫个干净,接着剑势一转:“白虹贯日”第三招如雷般施展出去。 呛啷,先是祁浩的剑被削断了,接着反圈过去,不但解除了柳依幻的危境,也削断了孔玲玲的长剑。 不仅如此,他凌厉的剑风还刮过他们二人的身上,将他们的衣衫割裂了无数的破孔,封死了他们的穴道。 只有简捷俐落的三个动作,关山月已获得了绝对的胜利,大罗剑式也显示了它的无比威力! 四周先是静寂寂的,继而同时发出一片胜利的呼啸! 关山月慢慢地收回剑上的真力,望着狼狈异常的祁浩与孔玲玲道:“我原该可以杀死你们的,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祁浩一言不发,回身就走,孔玲玲却瞪着眼睛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杀死我们?”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你对我挑战的理由,因为你是为了要替父亲报仇,我不能不给你下一次的机会!” 孔玲玲咬着牙齿,格格地直响,直到她的嘴角流下了鲜血,才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厉声叫道:“你将来会后悔的,有一天你若落到我的手中,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那就随便你了,反正我行事的准则总不会变,无论如何,都留人一分余地,而且我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昆仑山上的时候,你曾经照顾过我,虽然我那时全无知觉,后来听人家告诉我后,我总觉得欠你一份情!” 孔玲玲神色变了一下,也默默无言地走了。 柳依幻拭了一下额际的汗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原想帮你一点忙的,谁知反而要你帮忙……” 关山月摇头道:“不,你还是帮了我忙。” 柳依幻不信地道:“你应敌从容根本无须我插手……” 关山月诚实地道:“我说的是真话,大罗剑式虽然精妙,我还是第一次用来与人对敌,若非你替我挡住一面,我两面受敌,无法领略得这么快!” 柳依幻顿了一顿,又低声问道:“我想修罗要自己出手了,你有多少把握,是否还要我帮忙!假如不行的话,还可以把二师姊也请来……” 关山月摇摇头道:“不用了!大罗剑的第四式威力更强,连我也控制不住,你们夹在中间,反倒使我有所顾忌而无法全力施展了!” 柳依幻很不愿地慢慢走开了,谢灵运却略作思索,怀着一脸的自信,大步走到关山月的身前! 关山月端立不动,直到谢灵运在他身前十几步站定,才平静地道:“你终于自己出来了!” 谢灵运毫无表情地一笑道:“是的!我始终没想到需要自己出手来对付你!” 关山月淡淡地道:“这只能怪你手下的这批狐群狗党太不中用了!” 谢灵运被这句话稍稍地激怒了,眉一挑道:“小子!你不过是仗着一柄利剑跟几手大罗剑法,就狂成这个样子,虽然你刚才小胜了一场,但并不表示修罗七式逊于大罗剑……” 关山月微笑道:“这一点我很清楚,剑术在于人为,相信修罗七式在你手中施展起来,那威力一定比刚才强多了!” 谢灵运对他的从容神态,似乎略存戒心,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这个事实,还有勇气跟我一搏吗?” 关山月笑笑道:“今天的局面已不容我有选择余地。所以我明知不可为,仍须勉力为之,否则这里百余条生命无一能逃过你的毒手!” 谢灵运听他的口气转软了,乃得意一笑,道:“那你可把我说得太过火了,我对杀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他们不违背我的意旨,龙华会也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大家依然在从前的状况之下相处下去!” 关山月摇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龙华会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组织,过去他们是迫于威势,所以才羁绊在这个牢笼里……” 谢灵运怒道:“胡说!你师父当年并未受人威逼,他怎么也甘心在龙华会中呆了二十年!” 关山月笑了笑,道:“那是因为龙华会在云亭仙子的主持下,多少还有一点正义,假若这龙华会在你的掌握中,稍具正义的人,都将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谢灵运悖然震怒,大声喝道:“放屁!小畜生你活得不耐烦了……” 关山月毫不动怒,淡笑道:“是的!我在等着你将我杀死!” 谢灵运突然警觉地收敛起怒气,将心情平定下来,缓缓地道:“小子!你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关山月飞快地接口道:“这一点我也非常清楚,你在龙华会中就不甘屈居于次,也就是忌惮着云亭仙子不好对付,才隐忍至今!” 谢灵运十分开心地道:“对极了!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林云亭不足惧,本来想在这一次龙华会时叫她将大权交出来的!谁知她倒聪明……” 关山月微笑道:“云亭仙子看透了你的野心,所以也作了准备!她飘然引退是第一着手段,因为她确知无法制服你……” 谢灵运哈哈大笑道:“她第二着手段是什么呢!难道就是择选你作为制服我吗?” 关山月点点头道:“不错!她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谢灵运怔了一怔,继之又是一阵狂笑道:“她选上你足见她的愚笨……我相信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关山月点点头道:“我也许明白,可是其他人却不明白,你不妨说给大家听听!” 谢灵运开始有点莫测高深了,微带疑惑道:“你真要我公开宣布吗?” 关山月正色道:“不错!你与云亭仙子勾心斗角已经不止一天了,她很了解你,你对她也清楚得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也可以证明你的心智才能的确超人一等……” 谢灵运的目光在他脸上搜索了良久,才以疑惑的声音道:“林云亭唯一制我的手段,就是白虹剑与大罗剑式,可是,我研究多年,才发现这两样法宝都是属于纯阳的性质,在一个女子手中,绝难发挥威力……” 关山月打断他的话道:“你说得完全正确,也正因为你发现了这个秘密,野心不萌,云亭仙子才不得不躲开你,可是,她已经把白虹剑招都传给了我……” 谢灵运也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这正是她愚不可及之处,白虹剑与大罗剑式固然神妙,毕竟也要靠着使用的人功力基础才能发挥,看过你刚才施展的情形,我的确很佩服,因为你得剑学剑,不过才三天,即具那种威力,实属难能可贵……” 关山月的神色为之一动,表情自然而然地转为凝重,谢灵运看在跟中,更加得意了,朗声大笑道:“给你三年苦练,我也许会怕你,目前我却毫不在乎……” 底下的话都被笑声冲断了,然而就是这几句话,也使旁观的群众起了骚动,许多因关山月胜利而建起信心的人,都开始陷入不安! 关山月沉思片刻道:“你的观察实在精细,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谢灵运止住笑声道:“什么事?” 关山月一字一声,坚强有力地道:“信心!” 谢灵运愕然道:“信心!信心能怎么样?” 关山月道:“可创造奇迹!可改变一切!” 谢灵运沉思片刻,才哈哈大笑道:“妙极了,今天你们若是想逃过我的手,大概只有靠奇迹了,来吧!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创下什么奇迹!” 关山月仍是坚定地道:“正因为我身系百余人的生命安危,所以才能产生必胜的信心,在这种信心的支持下会发生一切奇迹的,你等着看吧!” 谢灵运不再发笑了,由关山月的话中,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这年青人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劲敌,因为他是在一种忘我的精神支持下来作战的! 在忘我的状况中,人可以忽略了本身的安危利益,完全为着一个钢铁般的意志与理想来参与战斗。 这……也许能加速一个人的死亡,但是,也可能会产生一种无比的力量来创造奇迹,因此!他必须慎重地来应付这场搏斗! 缓缓地抽出剑,亮出一片寒光,间以轻脆的金铁声。 这也是一柄古剑,比祁浩与孔玲玲所用的剑要好得多!当然还是赶不上白虹剑! 谢灵运轻扣剑叶,使它发出吁吁的声响,然后才庄重地道:“这是青冥剑,为三国时孙权的故物,虽然赶不上你的白虹剑,但是我相信足可挡过七八招而不被削断!” 关山月望了一眼道:“不错!修罗七式使完后,即使剑不断,你也绝难保存你项上的首级!” 谢灵运淡淡一笑道:“对了!你那边一百多条生命,寄于你的信心,我这边一百多条生命,寄于我的苦练,这是一场很公平的战争!” 关山月摇摇头道:“你错了!我失败后要死多少人不知道,你若失败了,流血不过五步,身死者仅你一人!” 谢灵运豪放地一笑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假若我死了,也无法照顾到他们,你杀也好,放过也好,反正我付出的代价是公平的!” 该说的话全说过了,二人的目光对视着,脚下轻轻地移动着,鞋底擦过地下的碎石细砂,发出的微响连站得最远的人,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场中静极了! 无比的寂静中爆出一声厉吼,谢灵运手振剑花,发出了第一招! 仍是那一式“云雾愁惨”,声势却更为壮大,剑尖上好象冒出一大片的乌云,将天上的日光遮住了,蒙蒙的浓雾掩住了每一个人,方圆数里的大广场上陷入一片恐怖的黑暗,只听见唧啾的鬼啸! 这是修罗地狱中的黑狱怖境,谁也没有想到修罗尊者的修罗剑式居然能练到这步境界,有人庆幸,自然也有人沮丧! 庆幸与沮丧,自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立场。 但是,沮丧的人还多着一份担心:“与谢灵运对手的关山月怎样了?” 他们都在暗中焦灼地自问,却无法回答,出为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又怎能知道关山月的处境呢! 渐渐地,有一丝微光透进了黑暗,像是暴风雨后的阳光穿透了阴霾的云层,使得那一缕微弱金光变得十分可爱悦目。 光愈来愈强,由茶杯涨成菜碗,涨成水桶,水缸……最后!像黑夜中燃点着的焰火,那根光柱爆炸了,炸开了—天的阴霾。 云也收了,雾也消了,世界,又恢复了朗朗乾坤。 大家在沉闷的压迫中吐了一口舒畅的长气,放眼场中。 关山月手中的白虹剑闪耀着光辉,虽然他的额际在流着汗水,神情却仍是那样坚定毅决,站立的姿势也仍然沉稳! 谢灵运也微微有些喘息! 沮丧的人们已放心了,他们知道关山月已解破了这一招,大家都由心底浮上了笑意! 谢灵运半天之后,才挤出一丝淡笑道:“难得!难得!我低估了你的能力!看来刚才对祁浩他们时,似乎还作了一点有限度的保留!” 关山月擦擦汗水,声音中有着与态度一样的沉毂:“功力是无法保留的!完全是信心支持我闯过第一关!” 谢灵运似笑非笑地道:“下面还有六招呢!你的信心能支持得那么久吗?” 关山月沉声说道:“一息尚存!信心永不会枯竭!” 谢灵运大喝一声道:“好!雄壮之至!下一招我要你一息不存,看你信心往哪里寄托!” 剑光再度洒开,招式演变为“搜魂夺魂”! 这次他不再炫示威力,剑上的劲气完全集中在关山月一个人的身上,每个人都可以看得见,但他们却看不到关山月,也看不见谢灵运! 因为关山月被青色的剑光罩住了,谢灵运也被罩住了。 光圈越收越小,人们的心情也愈来愈紧张。 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对某些人说来却像几百年那样长久! 紧缩的光圈收到一个人那样粗细时,倏然地停止了,在静止的青光中,谢灵运持剑的手有点颤抖,关山月倒反而从容了一点! 多少人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谢灵运却抢先说了出来:“小子!我看你是在装假,难道你又是靠着信心挡过我的第二招?”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不错!不过这次信心的来源不同!” 谢灵运暴躁地叫道:“什么不同,小子!你别卖关子!”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这次是源于我对剑招的信心,这是大罗剑式的第四招‘山岳永峙’,完全是守势,你那剑法再厉害,总无法搜山之魂,夺岳之魄!” 谢灵运瞠目大呼道:“行!小子!算你狠!下面我四招齐发,哪怕你是山岳,我也要溶化你,你是江海,我也要烤干你!” 在呼叫中,他一连施出四式! “狂风暴雨”“怒雷疾闪”“魔火炼天”“烈焰腾霄”。 风,雨,闪,电,烈火熊熊…… 这是天地间最具威势的摧毁力量,集合在一起发作了! 大地在震撼,山岳在震栗。这一切的摧毁都加在关山月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是那么脆弱,那么渺小,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灭亡…… 他的头发开始散了,衣服开始冒出了烟舌与火星。 只有他的脸是坚毅的,他的身子是稳定的! 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白虹剑,先划了一个圆弧,剑上微弱的光辉像是黎明的朝霞,在重重的包围中,突出一点嫣红。 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一招已经使用过了,那是“旭日东升”。 每天旭日都会从东方升起。这是个平凡的事实,所以这也是一扣平凡的剑式! 然而伟大的事物每生于平凡。 在阳光普照中,风雨闪电都倏然地消失了。 在阳光中,那些火焰都黯然失色了! 关山月的手腕忽地一振,那姿势也是大家见过的! 那是大罗剑式中唯一的攻招“白虹贯日”。祁浩与孔玲玲为之断剑闭穴,谢灵运又将受到如何遭遇呢? 他的遭遇是他自己无法相信的,也是每一个人无法相信的! 白虹剑的光芒突然强盛了起来,像秋夜碧原的一抹流星,拖着光辉灿烂的长尾,笔直刺向谢灵运的身上。 谢灵运曾试图抗拒过,他的青冥剑才举起来,即被白虹剑前的光辉扫着了,有如龙吟的一声脆响,随即洒落纷纷的钢雨。 幸亏有着这一挡之势,使得他躲过了断头腰斩之厄,拔起身子,飞跃出五六丈远。 关山月没有放松他,白虹剑继续追了过去。 西门无盐惊叫了一声,奋不顾身地抢了过来,空着双手向剑光上抓去。 哇然一声惨嗥,又洒下一蓬血雨! 谢灵运没有倒下,倒下的是西门无盐,她双臂被剑光绞成无数的碎屑,血水染满了她的全身,涂满了她丑陋的脸庞! 关山月愕然地收回剑,望着地下的西门无盐在痛苦地扭动着! 谢灵运神色如土,良久才一叹道:“小子!你真狠!居然把功夫藏得这么严……” 关山月喘息地道:“是的!我留下了至威的一击,就是要想杀死你,只要能把你除去,其他的人就不敢再作恶了!” 谢灵运淡淡地道:“那你还等什么!快动手吧!真没想到会败在你手中……唉!只怪我的眼光太浅薄了,始终不相信你能将白虹剑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关山月仍在喘息,他赢得了这场战斗,但十分艰苦,可是他面对着束手待毙的顽敌却摇摇头,缓缓地道:“不!我不杀你!” 这句话使得大家都吃了一惊,连谢灵运本人都无法相信。 李塞鸿与柳依幻以及闲游一鸥等人都赶了过来,李塞鸿急道:“关公子!你现在不杀他,将是无穷后患……” 关山月摇摇头道:“谁想杀死他都行,我可不能再出手了!” 柳依幻也急道:“为什么!” 关山月用手一擎白虹剑道:“我在受剑之时,即已立下重誓,非关系到千百人生死,绝不动用此剑,每次用此剑,只饮一人之血,今天它已经被血沃过剑锋了,虽然不是我想杀之人,我可不能再动用它了!” 李塞鸿与柳依幻面面相顾,不知如何是好。 要想除去谢灵运,只有关山月一人有此能力。 即使是关山月,也只有仗着白虹剑才能有此能力,谁知他竟守着这么一个要命的誓言…… 谢灵运知道关山月的确不会再杀他了,脸上竟浮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然后才发着刺耳的笑声道:“嘿……谁能想的到呢!我!龙华会上的魔中之魔,堂堂的修罗尊者,居然会要一个毛头小子饶恕我的性命……”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是以笑代哭,来舒发他心中的悲哀与屈辱的愤怒! 关山月淡淡地道:“修罗尊者,你不必为这个难过。老实说我杀你之心比什么都坚决,只是限以誓言,使我无法再出手!错过今天,下次最好别让我碰到你!” 谢灵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弯腰抱起西门无盐,先替她闭住穴道,阻止流血,回头就走! 走出几步,苦海慈航迎头赶出,合什作礼道:“尊者,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希望你能听老僧几句话!” 谢灵运狠狠地蹬他一眼道:“老秃贼!告诉你一句话,我的灵魂将永远沉沦下去,你不必费心来超渡我!” 苦海慈航一叹道:“尊者真是执迷不悟……算了!老僧也不多作相求,至少请你把罪恶的组织解散了,老衲也好个别的超渡感化……” 说时一指他带来的那些人! 谢灵运苦笑一声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他们是否接受你的感化我不管,至少经过今天这一场惨败后,我再也没脸去领导他们了!” 苦海慈航合什又敬一礼道:“阿弥陀佛!尊者仅此一念,即是无上功德!” 谢灵运不再理他,抱着西门无盐埋头迳行。 他后面跟着祁浩与孔玲玲,之后又是一大群人,像斗败公鸡,像泄了气的皮囊无声无息地走了。 没有一个人留下也没有谁出声要留下一个人! 直到他们全部都退下了神女峰头,关山月立刻被尊敬与胜利的欢呼包围住了,每一个人都流露出衷心的喜悦! 只有柳依幻用不满的声调道:“你也是的!跟你师父一样的固执,什么誓言不誓言,今天你放过了他,下次他可不会放过……” 李塞鸿却轻轻一笑道:“算了!师妹!关公于都放过他了,你还坚持什么呢!誓守重诺,这正是男子汉值得尊敬的地方!” 柳依幻嘟着嘴道:“我认为还是除恶务尽的好,惟大英雄能辣手,一味拘泥于妇人之仁,留下了无穷后患!这是纵虎归山,是害人!” 李塞鸿笑了笑道:“你怕什么呢!你有个好靠山!” 柳依幻满脸通红,羞叫道:“二师姊!我是在说正经的……” 一鸥微笑叹道:“老朽倒是附议柳仙子的主张,谢灵运不死,的确是一大后患……” 关山月忽而苦笑一下,放低声音道:“老实告诉各位一句话,我根本就没有立过什么誓言,也没有存心想放过谢灵运,只是……” 大家俱是一惊,柳依幻忙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他?” 关山月苦笑道:“那时我根本杀不了他,反过来他想杀我,倒是举手之劳……” 众人更惊奇了,关山月摇着头解释道:“以我的功力,只能把剑上的威力发挥一次,第一击不中,被他以剑挡过了,我竭尽余力再作追击,已是强弩之末了,那时他若回手反击,我真还不知道后果如何呢,天幸西门无盐挡了上来,不是救了他,反是救了我,……” 众人有的懂,有的不懂,关山月只有再作解释道:“白虹剑之威力无俦,只要剑光所及,全无完者,结果只削断了西门无盐的双手,你们已可想到我力竭的程度了,可是我不敢表示出来……” 柳依幻讶然道:“那你所说的那番话,都是在故意骗他的!”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幸亏他没有发现,我那时冒着极大的风险,嘴里在说话,背上却一直在淌冷汗,你们都该看到我是喘着气讲话的……” 大家轻松的心情,立即又沉重起来! 神女峰头的人群开始退去了,大家都没有向关山月辞行,因为他在极度的疲乏中,靠着一块大石,沉沉地睡着了,只有几个人守在他旁边,柳依幻,李塞鸿。一鸥,仙奴灵姑,…… 每个人都忠心耿耿地护卫着他! 望着散去的人潮,大家都有着惆怅的感觉。 一鸥轻轻叹道:“这下子是真正的散了,龙华会,……这三个字今后再也不成为秘密,却也只能存在于大家的记忆中了!” 苦海慈航望着他一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龙华会能有如此的结果,应该是一件可喜的事,难道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鸥苦笑道:“我倒不是舍不得,从我加入龙华会后,无日不想脱离,现在真正的脱离了,却又有茫茫天涯,无所适从之感,老秃驴,你给我想个去处吧!” 苦海慈航笑道:“算了!天上地下,都没有你这个魔王的去处!唯一的安身之处不该来向我请教,你该去问问他才对!”说时用手一指熟睡的关山月,一鸥惊诧道:“老秃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苦海慈航敛起笑容,正经地道:“目前的魔障虽去,未来的魔难方生,全副担子都堆在一个小伙子身上未免太重了一点,你应该帮助李仙子与柳仙子她们,以你的智慧与技艺,匡助这年青人去从事荡魔锄奸的大业!” 李塞鸿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秃子!小师妹是义不容辞,你怎么把我也套上了!” 苦海慈航笑笑道:“圈套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钻进死圈套,都是身不由己的事,即使没有这小伙子,仙子恐怕也落不到清闲自在,因为……” 李塞鸿将手一挥道:“算了!别再饶舌了,我问你,你把我们都挂在一个圈套里,你自己呢,难道你就没有份了!” 苦海慈航神秘地笑笑道:“有一块安静土等着老僧已经很久了,都为这一念多事,耽误了老僧二十午,现在应该没有老僧的事了!” 李塞鸿冷笑一声道:“你别做梦,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里面摆布,将我们大家都作弄了半天,事情还没有了,你倒想抽身不管了……” 苦海慧航合什垂目,似笑非笑地道:“世事遇合,冥冥中早有安排,并不由我们作主,仙子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僧虽然不与各位在一起,却不是偷闲躲懒……” 一鸥连忙道:“老秃驴!你打的什么哑谜,刚才你说有一块安静土在等着你,现在又说不是偷闲躲懒,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苦海慈航笑笑道:“佛家所谓安乐土,并不是指尘世上的任何角落……” 李塞鸿忽然道:“那么是在心中的园地么!” 苦海慈航点点头道:“不错!佛家所谓的心,即是方寸间的一片灵台,尘埃封锁数十载,今日才豁然明朗,从今以后,老僧闲身不闲心,应该做的事反而更多了!” 闲游一鸥学他合什垂目的样子,问道:“可得闻乎?” 苦海慈航笑笑道:“譬如一座桥,你从这端过去,我从那端过来,等我们会合的时候,你自然明白,现在又何必多问呢!” 三个人都被他闪铄的言词搅得英明其妙,这时又有几个人过来,却是血罗刹乐衡君,丑山神柳初阳与白骨魔神乐湘君夫妇,后面跟着神情郁郁的乐小虹。 一鸥微笑欠身道:“三位也要走了!” 乐苗君点点头。轻轻地道:“积年宿怨,已蒙关公于代为昭雪,感铭五内,关公子大概一时还不会醒来,只有烦鸥老代为致谢意了!” 一鸥不答话,却颔首示意,乐氏姊妹裣衽作礼,柳初阳则作了一揖,三人转身欲离去,只有乐小虹依依地道:“娘!我们不能等一下吗,我想关大哥说一声再见!” 乐衡君轻轻一叹,拉着她道:“痴儿!你不必希望再见关公子,他不是以前的关大哥了!” 乐小虹噙着眼泪,目光掠过关山月沉睡姿态,又停留在柳依幻身上,柳依幻立刻充满了戒意,回报一个厌恶的神色! 乐衡君连忙拖着乐小虹飞快地走了,老远还听见乐小虹带哭的声音道:“我不相信关大哥会跟从前有什么不同,虽然他的武功比以前进步了,可是他始终是我的关大哥……” 柳依幻哼了一声道:“这女孩子很讨厌……” 李塞鸿白了她一眼道:“师抹!假如你要得到这个男人,最好别让他听见这句话!”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手指着关山月,柳依幻不服气地道:“为什么!难道我要睁着大眼睛,看着一切的女孩子去对他献殷勤!” 李塞鸿一叹道:“我说的是好话,虽然你是我师妹,我应该帮着你,虽然大师姊也有话交托过,但是我总觉得……”她的话顿住了,不再说下去。柳依幻却紧追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李塞鸿沉思良久,才轻喟道:“我总觉得他这样一个男人,不会仅属于你一个人!” 柳依幻神色一变,片刻之后,忽以异声道:“假若有谁想分割他一点感情,我就……” 底下的话她也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的表情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白。 李塞鸿猛地一惊,用眼睛望着苦海慈航,目的在希望他说话助助她,但是苦海慈航一无反应,李塞鸿只得轻叹道:“师妹!你还没有得到他,怎么就开始放弃他了!” 柳依幻神色又是一变,用哼哼的冷笑代替了她的答复,使得空气一刹那变得很沉寂,大家都不想再开口说话。 沉寂的峰上除了这一堆人之外,全都走空了,空荡得使人有点难受。 忽然大家发现在岩石的阴影下,还留着一个呆立的人影。 一鸥赶了过去,看清那人的面貌后,才讶然道:“咦!你怎么还没有走?” 那人正是飞天夜叉彭菊人,她的脸上全无一丝表情,静立如旧,半晌道:“我在等关山月的!” 柳依幻正是一肚子闷气,这时全发作出来了,飞身过去喝道:“你怎么敢直呼他的名字!” 彭菊人淡淡地道:“他还叫我大娘呢!为什么叫不得他的名字!当他的面我也如此叫他!” 柳依幻两眉一竖,苦海慈航连忙道:“柳仙子,关世兄曾经身受重伤,有赖她看护平复的,直呼其名也算不得什么?” 彭菊人这才冷冷地道:“龙华会已经解散了,我们之间的身份也不再有悬殊之处……” 柳依幻强忍住怒气道:“你等他干什么?” 彭菊人依然冷冷地道:“问他一件事!也告诉他一件事!” 柳依幻寒着脸道:“问什么?告诉什么?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彭菊人一翻眼道:“凭什么!你能代表他?” 柳依幻变色大叫道:“为什么不能,难道你没有所见……” 彭菊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自然听见了,不过还不能作数!” 柳依幻一只手已经按上剑把,却居然忍住没拔出来,寒声再问道:“要怎样才能作数?” 彭菊人毫不在乎地道:“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一遍!” 柳依幻忍无可忍,蓦地拔出长剑厉叫道:“老虔婆!你欺人太甚……” 她的长剑还没有挥出,手腕已被李塞鸿握住了,蹙眉轻责道:“师妹!你怎么这样暴躁……” 柳依幻一面夺剑,一面叫道:“像这样一个鬼榜上的末流人物,居然也敢对我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苦海慈航这时才轻轻地道:“柳仙子!龙华会已经解体了,仙魔鬼榜的身份限制也破除了,你必须把自己的观念澄清一下!” 对于这老和尚,柳依幻居然还有着一丝畏服,努力抑制自己的暴怒,从李塞鸿的手中抽回了被握住的腕子,恨恨地插剑归鞘,然后跑回去,摇着熟睡中的关山月急声大叫道:“起来!起来……” 关山月揉着惺忪的倦眼,莫明其地道:“什么事……” 柳依幻脸涨得发紫,呼着气不说话。 彭菊人与其余的人也走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关山月不禁诧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有着什么冲突……” 彭菊人轻咳一声道:“是老身与柳仙子在斗气……” 关山月讶然一惊道:“大娘!您跟柳仙子怎么会斗气的呢!” 由于柳仙子这一个生分的称呼出自关山月的口中,使得柳依幻的神色又是一变,抢出前面厉声叫道:“关山月,我们之间的事到底作不作数?” 关山月心里已经知道,表面上仍然装糊涂道:“什么事?” 柳依幻心中一股怒气激荡,手上又按下剑把,可是没等把剑拔出来,身子已慢慢地软倒下去。 她是在过度的愤怒与屈辱下气昏了! 李塞鸿连忙将她扶住,忧形于色地轻叹道:“关公子!师妹以终身相托是大师姊的指命,而且也经公开宣布过了,你可不能当作儿戏……” 关山月大急道:“这究竟是从何说起呢……” 李塞鸿也讶然道:“什么!难道大师姊没有对你说起过……” 关山月摸摸头道:“我相信没有……” 李塞鸿神色亦为之一变道:“那你在大庭广众之间,为何默认了……” 关山月用眼望着苦海慈航道:“大师!这得由你来解释了,那时是你叫我……” 苦海慈航张大了嘴,呐然片刻才道:“老衲只得到云亭仙子的指示撮合良缘,而且云亭仙子命灵姑传言,说是关世兄也同意了……” 李塞鸿目睹灵姑,厉声道:“小鬼!你把话说清楚,大师姊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灵姑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的!” 关山月大急道:“胡说!我几时同意的!” 灵姑扁着嘴道:“云亭仙子说你答允过一件事,而且绝不反悔……” 关山月把前后的情形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大声叫道:“这……完全是一个误会!” 李塞鸿双目圆睁道:“婚姻之事,只有与否两个答案,怎么会有误会呢……” 关山月吁了一口气道:“林仙子只要求我替她办一件事,却并未说明是什么事,我感念林仙子成全之德,所以才毫无考虑地答应了……” 灵姑道:“这就对了,林仙子已谢绝尘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会求你的……” 关山月却正容道:“不!林仙子若是为了其他的事,我断头流血也绝无反悔,可是…… 有关于婚姻的事却不能糊里糊涂地逼我承诺……” 李塞鸿一顿足道:“咳!这真急死人,大师姊怎么这样糊涂呢……” 灵姑将嘴一嘟道:“这可不能怪林仙子,她虽然作了这个决定,可是也告诉我说时机并未成熟,让我转告慈航大师徐图进行……”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苦海慈航身上,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老僧并不急于想宣布,是柳仙子自己表示得太急了一点……” 李塞鸿轻轻一叹道:“这……该怪我了。大师姊在临走时,曾留给我一封信,信上说对小师妹的终身已有了安排,虽未说明对象是谁,然而由种种的暗示看来,正是指的关公子,我为了要使小师妹高兴一点先告诉了她……咳!想不到许多事都凑到了一起去了!” 关山月木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李仙子!您……” 李塞鸿横他一眼道:“你大概是怪我太鲁莽了一点!” 关山月口中不说,态度却很明显,李塞鸿幽幽地道:“其实小师妹在天齐别府中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一颗心已经默许在你身上了,她回来的时候,不住地谈到你,那时大师姊还没有引退,所以才作了那番安排,否则大师姊也不会那么草率而作决定的……”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复杂,大家都陷入沉思! 李塞鸿最后长叹一声,目光深注关山月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希望你作个明白的表示……” 关山月大感为难,李塞鸿又道:“小师妹在挺身自任出来帮你作战时,完全是为了关心你,而且她因为有了大师姊的暗示,才公开对外自承是你的未婚妻子……” 关山月点头道:“这一点我明白,我对她只有感激……” 李寒鸿说道:“这就好了,我怕你会因此轻视她!” 关山月连忙道:“我绝无此意!” 李塞鸿这才庄重地道:“那你作何打算呢?” 关山月沉思良久,才轻轻地道:“我……不能娶她……” 声音虽轻,大家都听见了,除了彭菊人之外,每个人都感到十分沉重,李塞鸿哼了一声道:“为什么?她配不上你吗?” 关山月正色道:“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绝不能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李塞鸿立刻道:“胡说!她的感情比什么都深刻,比什么都热烈!” 关山月痛苦地道:“我不是说人家,而是说自己的感情!” 李塞鸿神色一暗道:“这就不能勉强了!” 关山月原以为她会生气甚至于变脸的,谁知她的反应竟是出奇的平静,心中虽感奇怪,口中却道:“李仙子!我致上最大歉意……” 李塞鸿摇摇头,苦笑一下道:“我是局外人,一点都没有关系,不过我现在给你一个忠告!” 关山月肃然道:“恭聆训示!” 李塞鸿朝着昏绝的柳依幻看了一眼,声音中充满了激动道:“你如不能娶她,最好趁现在杀了她……” 关山月大吃一惊,弄不清是真是假,李塞鸿却正色道:“我绝不是开玩笑,一个女子的感情中,爱与恨都是走极端的,小师妹尤其是极端中的绝端,今天你拒绝了她,那股爱可以转变为刻骨的恨,在仇恨的刺激下,她可能比谢灵运可怕!” 关山月摇摇头,李塞鸿又道:“虽然她是我的师妹,我绝不怪你,其他的人也不会怪你,相信他们对于这一点与我的看法是一致的!” 一鸥点点头,他身旁的灵姑也点点头,苦海慈航也没有反对,彭菊人的眼中尤其有着鼓励之意! 这表示了李塞鸿的话,绝非是虚言恫吓,而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李塞鸿等了一下,见关山月仍无表示,乃轻轻道:“即使你不忍心下手,我们也要这样做,世上有一个谢灵运已经够了,绝不能再放出一条毒龙!”说时腾出另一只手,欲待向柳依幻死穴点去。 关山月却飞快地阻止了她,毅然地道:“不!不行!” 李塞鸿动容道:“那你同意娶她了?” 关山月摇摇头,坚定地道:“不!我不能娶她,也不杀她,而且还阻止任何人伤害她!” 李塞鸿叹了一声道:“你知道这后果吗?” 关山月庄重地道:“任何后果都由我一个人负责,她如果好好地做人,我对她致最大的歉意,也对她致最高的敬意,她如因之为恶,我以白虹剑亲自搏杀她!”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道:“那时不嫌太晚吗?” 关山月道:“也许是晚了一点,但我们不能平白无辜地杀死一个人,只为了她或将犯罪!”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将柳依幻放了下来,轻轻一叹道:“我不知道你的做法是否正确,但你的心胸值得我钦佩,道理上我说不过你,我把这个人交给你!” 关山月见她口中虽如此说,目中仍有一丝杀机,她身旁的灵姑与一鸥也是一样。 苦海慈航合掌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将她带走吧!” 说着弯腰去拉柳依幻的衣服,另一只手却朝她的心口印将下去,关山月跟明手快,连忙推出一掌,搭在老和尚的胳臂上,将他的手势撞歪,口中大喝道:“大师!你干什么……” 苦海慈航的功力相当深厚,虽然被关山月推开两三步,关山月却被他的反力震退了半丈之远,苦海慈航不敢怠慢,遥空劈出一掌,又朝地下的柳依幻击去,关山月欲救不及,急得大声发吼。 谁知柳依幻身子受掌力一击,凌空飘起五六丈,却又轻轻地落了下来,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 她的眼中闪出仇恨的怒火,哑着嗓子道:“你们对我太不了解了,我对你们也不大了解了!” 关山月失声道:“咦!你……没有昏迷……” 柳依幻冷笑一声道:“我是昏了一阵,可醒得很早,幸亏我醒得早,才对你们这些人真面目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你!二师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你!小鬼!我最亲密的儿时游侣……还有你!这满口慈悲的大法师!” 被指着的李塞鸿与灵姑都流露出一丝惭愧,只有苦海慈航坦然地道:“老憎一切作为,莫不出之悲天悯人,仙子怎么想都行,反正老衲对适才的举动绝对问心无愧!” 柳依幻不去理他,目光转到关山月身上,表情转为异常复杂,默然良久,才轻轻一叹道: “至于你!我不知怎么说才好!你是我这一生中恨之最切的人,但是我依然对你表示崇高的敬意,从今以后,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方法来打击你,直到你死在我脚下时,我会为你痛哭,然后再自绝以报答你!报答你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 关山月怔然不知怎样才好……可是柳依幻说完后,身形轻闪,像一只急鸟般地,几下飞纵就看不见了! 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之后,彭菊人才拉拉关山月的衣服道:“关公子!假若你没有其他的事,该去看看一个人了!” 关山月连忙问道:“谁?哪一个……” 彭菊人一叹道:“张菁菁,那个可怜的姑娘,她为了你已经折磨得不像个人了……” 关山月神色一变,撮口唿哨召来了明驼,什么话都投有说,拉着彭菊人,飞身上了驼背,如飞地走了…… : 14 012 第十二章 难却深情奔斗牛 遍索娇娃探广寒 明驼奋起雄健的四蹄,冲下了神女峰,然后像风一般地向大巴山卷去,关山月在驼背上忍不住向彭菊人询问道:“大娘!菁菁究竟怎么样了?” 彭菊人轻轻一叹道:“病了!病得很厉害!” 关山月似乎有点不信地道:“她怎会病呢?” 彭菊人哼了一声道:“人吃了五谷杂粮,哪有不会病的道理!”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父亲,她的外祖母,都是当代医中圣手,她身兼两家医道之长,似乎不应该为疾病所苦!” 彭菊人苦笑了一声道:“药石只有治身体上的疾病,华陀扁鹊也无法治愈心中的病!” 关山月顿了一顿,才轻轻地道:“她真傻!父亲的作为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这次在龙华会中碰到了张云竹,问了一下其中的内情,好像有许多事并不是他做的!” 彭菊人点点头道:“这一点她也打听清楚了,遍访各大门派的确是张云竹所为,伤人劫去武功秘笈却别有其……” 关山月连忙道:“这不就结了,她还有什么可抱愧的?” 彭菊人神色一黯,叹息道:“可是在阴山无极派,诱惑少女阴丽华,却的确是张云竹干的!” 关山月一惊,连连摇头道:“不!不可能!我已经问过张云竹,他极口否认这件事,而且我也相信张老伯不会做出这种事……” 彭菊人冷笑一声道:“你太容易相信人了!菁姑娘所得的消息绝不会错!” 关山月仍然不信,问道:“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彭菊人摇摇头道:“这个你最好去问她!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敢断定张云竹是无辜的,可是他跟魔宫的人在一起的确是事实,因此也无法替张云竹作更多的辩白。” 怔了片刻之后,他又问道:“菁菁在大巴山做什么?” 彭菊人不耐烦地道:“我不是告诉你她病了吗,自然在那儿养病!” 关山月笑了一下,并没有为她的态度不好而感到不快,耐着性子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什么地方不能养病,偏偏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到大巴山去呢!” 彭菊人哼了一声道:“除了那个地方,她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关山月又不懂了,张口欲待再问,可是彭菊人摇手止住他道:“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能说,到了那儿若是能见到她,你自然会明白一切,否则我也没有法子了,老实说这是我自作聪明把你约去见她的,照她自己的意思,这一辈子是不会再想见你了!” 关山月更迷糊了,皱着眉头道:“大娘!你越说越令我不懂了……” 彭菊人轻轻一叹道:“你不须要懂,只要献出你的至情,也许能把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关山月越来越迷惘,可是他从得知龙华会的隐密后,已经习惯于接受秘密了,深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干脆闭嘴不响,催骑急行! 倒是彭菊人忍不住开口向他问道:“你怎么不开口?” 关山月苦笑一下道:“开口有什么用呢?我想知道的事情,你不会告诉我的,问下去反而使我的心更乱,倒不如静待事情的发展……” 彭菊人微怒地道:“至少你应该对她表示更多的关怀!” 关山月道:“我一听到她的消息,马上就跟你去看她,难道还不够关怀吗?” 彭菊人冷笑道:“那就够了吗?你知道她为了你作了多大的牺牲,你在落魂谷中受了伤,她几乎拚出性命来救你,在昆仑山顶的冰天雪地中,她以为你没有救了,拼命地哭泣,想用她的泪珠来埋葬你,现在她更……” 关山月连忙问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彭菊人好似发觉自己失了言,连忙掩饰。 “你不用问了,反正她为了你放弃了一切,忍受着痛苦……” 关山月在感动中又有点诧然道:“她既然对我情深如此,为什么又不想见我呢?” 彭菊人脱口道:“谁说她不想见你!” 关山月道:“大娘刚才不是说过吗?” 彭菊人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是急糊涂了,所以才颠三倒四,她口中虽然说不想见你,可是她心里的意思却瞒不过我,她对你的思念比什么都激烈……” 关山月默然片刻才轻叹一声道:“我明白!我也没有辜负她的情意,在神女峰头,我拒绝了柳依幻……” 彭菊人立刻道:“就是为了你这番表现,我才把她的行踪告诉你!” 关山月忽然正色地道:“大娘!你假如信得过我,不妨把实在的情形明白地告诉我!菁菁究竟怎么样?她在大巴山……” 彭菊人痛苦地摇摇头低声道:“请你原谅我,我实在不能说,就是这次带你去,我也犯了很大的错误,可是为了菁姑娘,为了报答雪老太太对我的隆恩,我只能尽到这一点心力!”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关山月知道再也无法问出什么来,遂也死了心,低头催驼,听任它在崇山峻岭问如风般地疾驰! 好在大巴山与巫山之间,不过千里之遥,而且大部分是崇峻的山岭,很少有人烟,明驼的脚程很快,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大概经过一天光景,已经赶到了地头。 大巴山脉绵亘蜀境,广乃千余里,祟岭无数,他们的目的地却是大巴山的主峰太巴山,地当秦蜀之交。大竹河就在那儿发源,又把全山围绕起来! 到了山麓之下,彭菊人的神情变为十分不安,对关山月道:“我可不能陪你上去,你自己见机而作吧!但叫心似金石坚,天上人间会相见,请你记住这句话,无论遇到什么阻碍或挫折,我都希望你看在菁姑娘的份上,不要灰心,不要气馁,勇往直前,上天会保佑你的!” 说完她匆匆地跨下驼背,凌空飞越过大竹河走了! 关山月对她这种诡异的行为感到万分诧异,可是走出两三里后,路越来越窄,窄得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行! 而且那山道紧倚着峭壁而开辟的,滑溜溜的山壁上长满了青苔,他还可以勉强走过去,那庞大的驼身,可实在挤不下去,所以他只好把明驼留下,背带那柄独脚金神,腰悬长剑,顺着山路,攀登上去。 路作螺旋形,绕着山峰,越转越高,走了七八里之后,才看见一方平台,云气缭绕,山风清凉。 关山月却流了一身热汗,在宽不及半尺的山道上走了那么久,的确是相当吃力的一件事,伺况他还得时时保持身体的平衡呢! 登上平台之后,他先舒了一口气,再向前遥望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那山路到此已断,再要想往上登的话,就只有像猿猱般,攀着山壁上的蔓藤慢慢揉升上去! 那蔓藤倒是很粗,足够支持一个人的体重,那么他皱眉又是为着什么呢? 问题在乎他背上的独脚金神,那重量有三四百斤,负担在他背上倒不觉得累赘,可是那蔓藤是否能承受得了呢! 这一柱孤峰上拨千仞,下临绝谷,他不能拿生命来作无谓的冒险,就势必要将金神放了下来,那是他不愿意的事。 虽然他已学会了修罗七式大罗四式,腰下悬着锋利无匹的白虹剑,无须靠着那柄金神来自卫,可是这金神是恩师独孤明所赐,他实在不能遗失。 虽然在这峻峭的山道上,很难有人来将它偷走,他却无法放心! 踌躇良久,他还是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方法…… 又过了一阵,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从背上取下金神,默运神力,将金神硬插进足下的平台,一直没到金神的颈部,然后又掏出一方明驼令,嵌在旁边的石头上。 然后再用手指,在石面上刻下了五个字:“明驼令主留”。 在他的想法中,若是有人能从石中将金神拔起来,一定需要相当的功力,具有那等功力的人,也许不会对这金神感到兴趣! 假若还是有人将拔了起来,那一定是存心与自己一较短长,那他绝不会拿了金神匿避不见,至少也会留下一个记号,再找起来也方便多了! 做完了这些事后,他觉得放心多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又不禁吃了一惊。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对面来了一个人,这人来得无声无息,不知他是由底下上来的还是由上面下来的。 这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品貌很端正,身着儒服,一派斯文的样子! 然而在关山月眼中却不作如此,这人不管是由上而下,仰或是由下而上,能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身前而不被发现,足证他不是个寻常的人! 那人漠然地走了过来,看看关山月留下的字,才轻咳一声道:“台端就是明驼令主?” 关山月拱手道:“是的!在下关山月……” 那人并不专心听他报名,眼睛仍注视在字上道:“台端写得一手好魏碑,笔力雄浑,不下于颜真卿手迹!” 关山月的书法临的正是魏碑帖,这人能一口道出,足见他在此道颇精,所以关山月很客气地道:“信手涂鸦,兄台太过奖了……” 那人却一翻眼睛道:“好虽是好,但嫌火候不足,再过二十年,才能体验到个中三昧,书法之道,不在形似而贵神肖,台端真想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必须痛下苦功……” 他批评得很中肯,可是关山月却懒得跟他研究书道,笑了一下道:“多承指教,不过在下习书,仅作代言表意之用,并不想成为名家……” 那人哼了一声道:“台端此言实在太自暴自弃了,写字人人都会,书法却仅有天才能之,兄台具有这份天才,不去努力发挥,岂非辜负了天赋斯才之本意!” 关山月被他教训得啼笑皆非,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那人却不肯放松,继续沉下面道:“兄弟并非有意冒犯,皆因台端有着这份天才,不用实在太可惜了,否则陌不相识,兄弟犯不着如此饶舌!” 关山月无可奈何地道:“兄台关怀盛意,在下十分感激!……” 那人的神色和缓了一点,摇摇手道:“不必客气,兄弟对此道也不大精,只是兴趣颇浓,难得遇上台端这等人才,故而出言敦勉,希望今后大家互相研究研究……” 关山月实在没精神跟他缠下去,连忙道:“日后一定多求请益,只是今日……” 那人不等他说完,立刻带笑道:“好极了!兄弟就住在上面,台端随时都可以前来赐教……” 关山月一怔道:“兄台也住在峰上?” 那人怔了一怔道:“不错……咦!台端这个也字,下得有些奇怪,莫非台端与兄弟住在相邻!”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不!在下有个朋友,住在上面……” 那人点点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上面住的人不多,不知道贵友是哪一位?” 关山月道:“是个女孩子,她叫张菁菁……” 那人神色激动,目光扫了关山月一下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台端是来找她的吗? 有什么事?”关山月不禁有点生气,心想这个人实在太莫明其妙,我又不是来找你,要你问这么详细干吗,可是他还是忍住性子道:“在下与张姑娘谊属世交,特来探访一番……” 那人一垂眼皮道:“张小姐不见客!” 关山月这下子真的生气了,沉下脸色道:“这话应该由张姑娘自己说才对!” 那人笑了一声,淡淡地道:“由我说也是一样。张小姐自从上山之后,随即表示与山下断绝来往,任何人都不见……” 关山月怒声说道:“我不相信,她一定肯见我的……” 那人又扫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代表张小姐传达她的意思,你不信的话,尽管前去问她好了!”关山月冷笑一声道:“这上面虽然无路可通,还不见得就能把我难住了……” 那人笑笑道:“自然!你能走到此地,必然是有几分本事,请吧!” 关山月蹬了他一眼,双足一蹬,拔高两丈许,双手握住那垂下的蔓藤,回头朝那人望去时,但见他已经把金神由地下拔了起来,正拿在手中审视,倒是吃了一惊,连忙又放松了回来叫道:“喂!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要乱动!” 他的身子才落到平台上,那人已微微一笑。手提着金神,飞越过关山月的头顶,落在蔓藤上,几个起伏,已闪入云中不见了! 看了人家那等轻捷的身手,关山月不禁骇然吐舌,从那人一出现,他已经料定对方不是个平凡之辈,却也设想到会高明到如此程度! 别的不说,单以人家轻而易举地拔出他插入石中的金神,然后再挟之飞登,身法之灵巧轻捷,自己就是空手也未必能赶得上! 这峰顶上住着一批怎么样的人呢?刚才听那人的口气,已断定他并不是一个人独居,而且也证实了张菁菁确然在上面…… 张菁菁怎么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呢? 他又想到了彭菊人欲言又止的诡异态度,渐渐地有了一点了解! 世上有许多隐居的高人,不愿意将姓名行迹传诸人世,过去几天的龙华会就是一个例子,由刚才那人的身手看来,武功造诣,尤在龙华会中诸人之上,难怪他们不准彭菊人泄露了…… 由于这些揣测,使他面临到一个新的难题! “是上去呢?还是由此作罢?” 上去!是一定不会受到欢迎的,也许还会引起仇视与纠纷!不上去,就无法见到张菁菁,想到这娇小可怜的女郎为自己所付出的深情与牺牲,他实在无法辜负她…… 从彭菊人的口中,知道张菁菁目前并未受到威胁或迫害,然而她的心情却一定十分的痛苦,……否则彭菊人也不会多事强将自己拉来了…… 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上去,第一是看看张菁菁,虽然他对张菁菁的感情并不像张菁菁对他那么激烈,长年的孤独生涯使他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可是站在道义立场上他觉得也应该去看她一次! 其次是那个人带走了他的金神,这件武器绝不能丢,他一定得去要回来! 作了决定之后,他立刻想再度作登峰的准备,脚步略动,碰到了一堆石粉,这是那个人拔出金神时带出来的! 金神被人拔走了,他留下的字,留下明驼令全没意义了! 所以他弯下腰,先伸手将那片明驼令挖了出来,然后拂开地上的石粉,想将那几个留字抹平掉! 石屑拂开之后,他又不禁一怔。在他所留的字旁,另有一行字迹! “望月峰上一书狂,暂取金神待刘郎,寄语明驼千里客,共赏峰头明月光!” 字体与他的差不多,却比他更为苍劲有力,用意也很明显,望月峰,大概就是这座山峰的名称,书狂,大概就是那人的名号,无怪乎他对书法的研究那么深刻…… 明驼千里客,自然是指着他明驼令主而言,末一句的意思是叫他上去,语气中还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第二句的刘郎又作何解释呢? 怔立片刻,关山月才想起古书上有刘阮误入天台遇仙的典故,刘郎大概是这个意思了…… 想通了之后,关山月又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暮色渐深,山风更冷,云气被夕阳照得灿烂辉煌,的确有点神仙洞府的境界,关山月却在感慨中吐出一个深长的叹息,飞身握住山藤,像猿猴般地揉升上去! 藤有粗有细,粗的支持着他的体重纹风不动,细的却摇摇欲动,关山月觉得他留下金神的措施很正确,若是带着那沉重的家伙,势必会受它的牵累而掉下去,然而那书狂却轻而易举地带了上去,足证那人的武功确实高不可测! 物以类聚,那书狂既然不是一人独居,跟他一起的人必定也相当高明,……因此关山月在攀登时,心中的戒意更深了。 渐渐地,他觉得快要接近峰顶了,因为他的视界已非常清明,可以看见碧蓝的天幕上挂着一钩明媚的皎月。 云雾在脚下结成一片黑蒙蒙的大海,两三丈之处斜探出一株苍松,枝叶虬结,再上面就空然无物了! 关山月虽然不太感到疲累,可也相当吃力,所以他的心情也在紧张中为之一松,单手在藤上一使劲,身子倒翻上去,探爪就握住一报松枝! 那根松枝粗若人臂,照理应该是可以盛得起他的体重,可是他的力量刚刚达到松枝上时,突闻克嚓一响,松枝断了下来,连带着他的人,也向下坠去! 关山月万想不到会有这种意外,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已带着松枝堕下了两三丈,情急智生,脱手将松枝朝外掷去,藉着那一点反力,将身躯弹向岩壁!五指用足功力,对准岩壁上插去! 那岩壁很松软,很轻易地抓了进去,才使他没掉下去,身上已急出了一片冷汗! 可是,危急并未解除,那松软的岩壁也不能支持他的体重,沙石簌簌下落,看样子,又要无法借力了…… 关山月幸好在多年的苦练下培植了临危不乱的修养基础,刚觉得手上不对劲,立刻抽出了腰中的白虹剑,对准岩壁上一阵猛绞! 锐利的剑锋直如摧枯拉朽,应手削出一个大窟窿,关山月先用游龙术使身子贴紧岩壁,再慢慢移脚到凹洞处,踏上实地,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然后猛吸了一口气,脚尖用力,拔空三四丈,翻落在松树的枝干上。 这次他比较谨慎了,身子并不在枝上停留,略一借力,随即向平地上跃落去,因为他算准先前的那一段松枝绝不会无故断折,除非有人加以压力! 果然他的脚尖才离开松枝,立足处的那一段松枝接着又断了下去。 而且他敏锐的眼光也瞥见了隐隐的白光一闪,足证址人为无疑了! 一向沉静的关山月,激发了真正的怒意,身子才立定,马就开口叫道:“暗算人的鼠辈,滚出来!” 声震四谷,却静无回音,在他的眼前,展开了一大片竹林,丛丛修竹,只有竹叶被风吹的微响! 关山月知道那暗算的人,一定是躲藏在竹林之中,所以又叫骂道:“无胆匪类,躲在暗中伤人算是什么东西……” 语音方落,竹林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没出息的东西,连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声音就在邻近,关山月不禁愤火中烧,暴叱一声,白虹剑舞起一片银光,向发声之处扑了过去! 剑上的锋芒凌厉无匹,方圆四五丈内,每一枝长竹都被齐根地削断,在一片倒竹声响中,却不见半个人影! 关山月不禁呆住了,他闻声捕影的功夫修炼有年,自信绝不会失误,这次却扑了一个空。 怔然中他举目四寻。唯见断竹中有着一块青石,平若桌几,两旁还有着像石凳般的石墩,石几上还散着两堆黑白的棋子。 走近去一看,那块青石上还刻着棋格,残局未终,分明是有人在此对奕,因此他断定刚才的搜索不错误,暗算自己的人一定在此,发话也在此,而且用来击断松枝的暗器就是这石上的棋子,只不过那人比自己早先一步躲开了…… 沉思未已,右边的竹林中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道:“司棋!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好好的一片竹林,被你弄缺了一块,广寒十景剩其九,我看你怎对月华夫人去交代!” 紧接着语音之后,竹林之后,施施然走出两条人影! 藉着淡淡的月光,关山月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他们都是一样的高冠儒服,身材一高一矮,年纪却在四五十岁之间,高的修髯及胸,矮的短髭上挑,目光炯炯有神。 关山月知道这两个人中,必有一人是出手暗算自己的,而且听到刚才那番话的语气,那人大概叫做司棋,只不知道是哪一个,因此他立刻以严竣的声音问道:“刚才是谁暗算我的?” 身材矮的那人一瞪眼道:“是我!你这小子真鲁莽,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罢了,你怎么就沉不住气了,这一片好竹子,被你削断了,你怎么赔偿!” 关山月一听火更大了,面前这两个人都没见过,可是这个叫司棋的矮子长相猥琐,心中对他就没有好印象,再一听他就是暗算自己的人,立刻就怒骂道:“混帐!你拿人家的性命开玩笑!” 矮子用手一捋短须,道:“小子!你别出口就骂人好不好,我说开玩笑的就是开玩笑,我若是真想要你送命的话,刚才那两颗棋子,就不会打在松枝上,……” 关山月听他还在强辩,变色正待发作,那高个子摇摇手笑道:“世兄不必生气,司棋的确是只有相戏之心而无见害之意,世兄就是掉了下去,也不会送命!” 关山月瞪着跟,恨恨地道:“胡说!那么高掉下去……” 高个子笑着道:“下面有网兜接着,世兄最多是饱受一场虚惊而已!” 关山月一怔,由于这高个子长相平易近人,他相信他这话绝不会假,迟迟地说道:“这个我怎么晓得呢,……” 矮子哼了一声道:“你若晓得,那个玩笑开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关山月对他十分厌恶,立刻道:“就是有网兜盛着,你也不应该如此,这峰顶高逾百丈,下面还不知道有多深,设若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跌下去依然是没命……” 矮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不会武功的人,别想登上峰顶,侍书说你蛮像个聪明人,谁知你比牛还蠢!” 关山月倒是真被他驳倒了,不禁闭口无言,那矮子可得意了,瞪着眼睛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糊里糊涂就想用剑伤人,现在这一片竹子看你怎么赔法,你知道这绝顶山峰之上,栽竹子要多大工夫……” 关山月又待发作。那高个子却笑道:“司棋,你别想推卸责任了,竹子虽是人家削断的,追根结底还是你的错,谁叫你拿人家来开玩笑的!” 那矮子急了叫道:“琴挑,你怎么也帮着外人呢……” 高个子笑着道:“我只是按着道理,就事论事,这本来是你的错,即使告到月华夫人那里,我相信还是你吃亏倒霉!” 那矮子嘟起了嘴,嘀咕地道:“倒霉就倒霉了,了不起跑一趟大青山,替那老驼子做三个月的苦工,换一瓶再生泉水,把这些断竹竿接起来!” 高个子又笑着道:“你想得倒简单,第一是那白驼子不好讲话,肯不肯答应还相难说,就算他答应了。那三个月的苦工也够你受的!” 矮子沮丧地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自作自受!” 高个子又笑道:“纵得再生泉,三个月之后,这些竹子早枯死了,……” 矮子急得抓头搔耳,大叫道:“那……那怎么办?小子!你真把我害苦了……” 关山月见他这副可怜相,倒觉得十分不过意,心中对他的恶感,也冲淡了不少,遂歉然地道:“这位老先生不必着急,在下冒昧毁竹,也有不是之处……” 矮子叫道:“你说这话有屁用,月华夫人怪责下来,你难道还替我承当不成!” 关山月心中一动,他已经几次听到月华夫人的名字,顾名思议,月华夫人自然是一个女子,…… 刚才蜂下那狂书生叫做侍书,这矮子叫司棋,高个子叫琴挑,看来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平等,侍书善书,这二人则在琴棋上别有心得,而那月华夫人,身份却在他们三人之上,这些人倒是什么关系呢? 心中虽然怀疑,口中却道:“没关系,所有过错我都一肩承当好了!” 矮子连忙道:“你怎么承当法?” 关山月道:“我就说竹于是我砍断的,绝对不提老先生开玩笑的事!” 矮子转颜为笑道:“你肯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好好的,你怎么会想起砍竹子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说道:“那就算我登峰之后,跟二位在言语上起了冲突,动起手来,将竹子削断了,……” 高个子微微一笑道:“世兄这一来的确帮了司棋一个大忙,广寒宫共有十景,月华夫人却最爱这一片竹林,怪罪下来,司棋确实担受不起,然而世兄是外人不知情,月华夫人也许不会计较!而且我与司棋与可以替世兄求求情……” 矮子乐得眉开眼笑地道:“就是这么说定了,你见月华夫人可不能再翻腔!” 关山月慨然道:“这是自然,不过……月华夫人是怎么一个人呢?” 那二人俱是一怔,良久之后,矮子才说道:“你连月华夫人是谁,都不曾认识,怎么会找上峰来的?” 关山月也是一怔道:“我不是来找月华夫人的,我来探访一个姓张的姑娘!” 二人同时叫起来道:“张菁菁!” 关山月点一点头,说道:“不错!听说她就在此地……” 矮子一转眼珠道:“奇怪!侍书怎么不说清楚呢……” 高个子却用手朝他比了一下,低声道:“别多嘴!我知道他的意思……” 然后又转头对关山月道:“阁下怎么知道张姑娘在此地的?” 关山月本想说出彭菊人的名字,但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想起彭菊人吞吞吐吐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有着很多顾忌,也许说出来会对她不利! 高个子却不待他开口,立刻接下去道:“我想一定是那个姓彭的老妇人告诉你的,你一定是姓关,是张姑娘口中念念不忘的关大哥!” 关山月见他都说出来了,倒是不便否认,遂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关山月……” 高个子立刻神色庄重,压低了声音道:“你见了月华夫人,最好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姓名,不要提起那姓彭的老妇人,更不要问起张姑娘!” 关山月诧然道:“为什么?” 矮子也低声道:“你别问为什么,假如你要想见到张姑娘,一定要这么做!以后我们会慢慢的替你想办法……” 关山月英明其妙,正想问得详细一点!矮子却神色慌张地道:“有人来了!多半是入画,我先去绊住她,琴挑,你再交代他几点应该知道的事,可不能耽误太久!” 说完他匆匆地走了,高个子慌忙指着关山月的长剑,说道:“你先把剑收起来,再听我告诉你几句话……” 关山月将白虹剑归入鞘中,高个子却慌忙地道:“月华夫人的广寒宫中,共有七个侍者,我,司棋,侍书,你都见过了,还有煮茗,入画,弹剑,飞觞四个人,其中弹剑是男的,他也会帮你忙的,至于那三个婆娘,你可千万不能对她们泄露真相,还有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竹林中已传来入画的轻咳,高个子立刻警觉地住了口,只拍了他一下肩膀,示意他一切都得自己留心了! 接着,又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夫人叫传那个小伙子快去呢!你们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人影微飘,矮子司棋陪着一个盛妆的女子过来,那女子年可二十八九,姿容艳中带俏,长身细腰,到来之后,两只眼睛立刻电光般地扫向关山月的全身,看了一阵,才捂着嘴笑道: “侍书说过,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世所罕见,我就是不相信,现在看起来,他倒是挺不错的,小兄弟!你就是明千里吗?” 关山月不禁一怔,司棋连忙道:“对了!明老弟不但人才好,武功也别成一格,刚才一连几剑,把我跟琴挑杀得手忙脚乱……” 边说边向关山月挤眼睛,关山月这才领悟到明千里是他们替自己杜撰的名字,这一定是那个侍书的杰作,由明驼千里上化出来的,心中虽然不愿意,口上只得暂且承认了,遂拱手道:“在下明千里,请问……” 司棋连忙道:“这是入画,她比你大一点,你不妨称她一声大姐!” 入画笑了一声道:“那怎么敢当呀!我也大不了他多少……” 一张卖弄风情之状,使关山月看来十分厌恶,可是当不住司棋在她身后连连做眼色,只得勉强地叫道:“大姐……” 入画格格娇笑道:“大姐就是大姐吧,谁叫我比你大着一点呢!明兄弟!侍书说你写得一手好字,这两个老东西。又夸你使得好剑,你还会些什么呢!” 高个子琴挑笑着道:“明老弟样样都行,琴中圣手,丹青传神,棋下无双,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就是酒茗两道还没请教过!” 入画呀了一声道:“那一定也不会差,广寒宫中添了明兄弟,可就什么都全了,我得赶快去报告夫人去……对了!我们每人只有一门擅长,明兄弟却件件精通,该怎么个称呼法呢?” 司棋干笑道:“那是夫人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入画点头道:“是呀!我们也没有权利来决定,明兄弟,快走吧!” 说着扭转腰肢,才发现满地残竹,徒然失声道:“啊呀!谁把翠篁幽境给毁了,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司棋朝关山月连连呶嘴,作出恳求之状,关山月挺身上前道:“是我!” 入画急道:“咳!你怎么闯下这个大祸呢?” 司棋干咳一声,笑笑道:“我跟琴挑为了要测验一下明老弟的武功,故意阻止他前进,结果明老弟生气了,拔出剑来给我们一下,我们虽然躲得快,没送掉老命,可把这竹林给削毁了……” 入画顿了一下脚道:“你们简直混帐,什么地方不好胡闹,偏偏要在此地……” 司棋装出一片苦笑道:“我们怎么知道明老弟的火气那么大呢!看他年纪轻轻的,谁也不能料到他的剑法会如此厉害呢……” 入画双手一摊道:“这……怎么对夫人说呢!明兄弟刚来就发生这样的事……” 关山月朗然地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祸已闯下了,该杀该剐我都认了!” 入画连忙摆手道:“明兄弟!见了夫人你可别这么倔强,多说两句好话,我们再在旁边替你求求情,夫人可能不会追究这件事……” 司棋一笑道:“对了!夫人最听你的话,到时候你多说明老弟几句好话,尽量表扬明老弟的长处,夫人动了爱才之念,事情就好办了!” 入画想了一下轻轻地叹道:“只有这么办了,反正我总尽最大的努力就是了,谁叫我是他的大姐呢!明兄弟!你可别笑我老气横秋,我……我对你可真是一见……一见……” 关山月见她眯起眼睛,一张恶心之状,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不入耳的话来,连忙作了揖道: “我们一见如故!还望大姐多加照顾!” 入画笑着道:“对了!一见如故!你说得真好,我虽然才第一次见到你,可就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今后我们可得多亲近亲近!” 司棋摸着胡子笑道:“我们相处久了,你怎么不跟我亲近亲近呢!” 入画红着脸啐了一声骂道:“死矮鬼!你少贫嘴,当心我拔光你的老鼠胡子!” 司棋一缩脖子,入画似乎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回头对关山月道:“明兄弟!你不会嫌我这个大姐太粗野了吗……” 关山月啼笑皆非,不知如何启口,琴挑微笑道:“入画快走吧!别叫夫人等得光火了!” 入画这才想了起来道:“正是!夫人就是叫我来催你们的,一说话就忘了,我们走吧!” 琴挑仍是笑吟吟地道:“入画I你先去禀告夫人一声,我们陪着明老弟随后就到,记住先替明老弟吹嘘一番!使夫人对他有个好印象!” 说时用手一指残竹,入画会意点点头,道:“我懂了!夫人真要生起气来,你们两个,也得跟着遭殃!” 说着身子一扭,人就像一阵旋风般消失了,关山月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见到她离去身法之速,则又不禁暗自骇然! 司棋笑着挨近关山月道:“老弟!你交上桃花运了,这疯婆娘对你岂仅是一见如故,简直是一见钟情了,只要你能交上她,广寒宫中,你大可为所欲为了!” 关山月脸上一红,琴挑已愠言斥道:“司棋!别胡说八道,人家是代你受过,不过…… 关世兄,我看这妮子对你的确是有点意思,你当然不会看上她的,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太令她难堪,广寒宫中除了月华夫人,武功数她最高……” 关山月不禁佛然道:“什么!要我去敷衍她!那可不行,我见了她,就感到恶心,我真不明白你们在捣些什么鬼,平白无故地替我换了名姓!又要我……” 琴挑叹了一声道:“关世兄!请你忍耐一下,更改名姓大概是侍书的主意,请你相信我们是在帮助你,帮助张姑娘,现在无暇细说,日后有机会,我们会对你解释明白!” 关山月愤然道:“别的我都不问了,至少你们该告诉我,月华夫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等一下见到她之后,我也好相机应付!” 琴挑又叹了一声道:“月华夫人是你永远无法了解的一个女人,我只能告诉你她的武功已臻超凡入圣的境界!你明白这一点就够了,我们走吧,再迟夫人可真要生气了,还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入画是个好人,也许她的态度令你看不顾眼,但是她心中的确非常善良,那个人完全是质美而未学!胸无城府……至少你不可以看不起她……” 说完,又叹了一声,然后才举手相催道:“快走吧!夫人的性子很急,叫她等久了,的确不是好事!” 司棋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关山月的衣服,穿过竹林迳行,关山月只觉得他的力气很大,身不由主地被拖着走路,很不习惯,可是司棋拉他时所用的劲道很怪,手在前面,力量却在身后,仿佛是推着他前进一般,使他连挣扎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走出竹林,却是一片很大的花圃,间或也点缀着亭石之胜,花圃后面则是一大片华丽的屋宇,楼阁玲珑,阁前有白玉的门楼,横书着“广寒宫阙”的匾额,旁边则是一幅楹联,以极细的精工镌刻而成! “嫦娥应悔偷灵药,春花灿烂,秋月明媚,人间天上绵绵恨!” “天孙无意织机锦,夏荷芳香,冬雪皎洁,碧海青天夜夜心!” 对仗不算工稳,却有着一丝淡淡的寂寞哀愁,关山月正在玩味那联句中的含意,却见峰下那个,叫做侍书的书生,正闪躲在门楼之下,一脸焦灼之色。 看到他们之后,立刻就迎了上来,琴挑见了他,马上摇摇手轻声道:“侍书!我了解你的苦心,不必再说了!” 侍书脸色动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只想尽一点心而已,请你原谅我替你改了名字,那是不得已之举,见了夫人,你只说是我在山下碰到你,引你上来见夫人,千万不可说是为了张……” 琴挑连忙道:“我们都跟他说过了,你不用再吩咐了……” 关山月还来不及作何表示,厅前走出入画,以响亮的声音道:“夫人宣明千里进见!” 目光深注在关山月身上,意思是叫他在态度上要放得恭敬一点! 关山月虽然知道那月华夫人必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要叫他对一个陌生不相识的女人表示过度的谦卑,却不是他愿意做的事。遂满不在乎地一昂头,大踏步向前走去,经过入画身旁时,还听得她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进入客厅之后,他骤觉眼前一亮。 这所客厅完全像是宫殿的陈设,大理石的庭柱,云石铺地,光可鉴人,在正中用玉石砌成了一方平台,周围用黄金作成短栏,高约半丈余,台前也用白玉砌成九级阶梯,台上安放一张镶满珠宝的座椅,端坐着一个神情雍容的中年妇人,不用问就可知道她一定就是月华夫人了! 那月华夫人望去约莫四旬,头上梳着高髻,身上披着白色的亮缎长袍,脸形长得很美,美中还透出一股庄严,使人凛然而不敢忤! 在她的身后,并肩站定两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服色与入画相似,看来大概就是飞觞煮茗,台左有一个中年男子,神态威猛,黑虬绕颊,作武士打扮,足登长靴,腰挎长剑,则一定是弹剑无疑! 关山月心中充满了傲气,但也为月华夫人的丰度所折,神情上自然流露出一丝尊敬,双手一拱道:“在下明……千里参见夫人!” 他差一点就要说出明驼令主关山月的真姓名,幸而及时地改了口,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侍书司棋与琴挑三人也松了一口气! 月华夫人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反应,她身后一个女子却瞪眼喝道:“你怎么不跪下?” 关山月双眉一挑,傲气又发,昂然道:“我为什么要跪下?” 那女子脸现寒霜,刚想发作,月华夫人却突然一挥手轻轻地道:“飞觞!你不要多嘴,他刚到这儿,对此地的礼数还不熟悉,以后再慢慢教他,明千里!你走近一点!” 那女子怫然不作声了,关山月却举步走前数尺,离着台前的石级不到半丈,月华夫人先审视了他片刻,才点点头道:“嗯!人长得很雄壮,侍书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刚才入画又来报告说你在剑下斗败了司棋与琴挑,看来你倒是个文武全才!” 声音很好听,却仍带着一股不能侵犯的威严,关山月听在耳中倒有点不习惯,因为他出道江湖之后,一鸣惊人,在龙华会那等的场合下,也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因此他的态度也不像先前那么尊敬了,傲笑一声道:“在下读书学剑两不成,文武全才之誉实在愧不敢当!” 语气与言词完全两回事,入画连忙道:“明……千里,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夫人说话?” 她差一点把明兄弟叫出了口,可是目中却流露出哀恳之意,大概是请他不要如此放肆,关山月视若未见,依然杰傲地道:“我应该怎么说话?” 入画急得一顿脚,倒是月华夫人笑了一笑道:“入画!你也别管闲事,他这种态度分明是不服气,然而也有不服气的理由,因为到现在为止,你们并没有令他折服!” 这次的口气很和婉,使得入画等男女七人都流露出诧然的神色。 月华夫人笑笑又道:“我这七个侍者都各通一项绝技,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关山月点头道:“是的!我听说过了!” 月华夫人笑着道:“他们以技而名,我也认为他们算得上人间之最了,可是听说你比他们都还要高明一点……” 关山月经此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谦笑一下道:“这倒不敢当,其实在下只领教过书一项,侍书先生之笔力雄浑,着纸传神,实非在下能望其项背!” 月华夫人用眼朝侍书望去,急得他连忙解说道:“夫人!明老弟不过是火候略欠,然其天才横溢,只须少下苦工,定然超出属下多矣……” 月华夫人这才一笑道:“我说呢!以他的年岁修为,我相信绝不能超过你,不过你一向自许天下书道无双手,肯说出这种话,足见他不会太差!至于司棋与琴挑败在他手下……” 司棋连忙也上前躬身道:“明老弟剑法的确高明……” 月华夫人微笑道:“我不是问剑,那方面你们两人差得很……” 司棋一缩脖子笑道:“琴棋两道我们未及领教,只是听明老弟的谈吐中,可以想见高明……” 月华夫人摆摆手道:“好了!你不必说下去了,我只是有点奇怪,你们一向都不肯下人的,为什么单单对着这一个年青人,未经较量,就自承不如了!”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忽然变为严竣,使得司棋琴挑等人为之一惊,侍书连忙又上前道: “属下等因为见到明老弟资质禀赋俱为无双之选,所以才急于向夫人引见!”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是吗?你们把他说得这么好,我倒有点不相信,弹剑,你跟他对拆几招看看!” 武士装束的弹剑,恭身的应了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剑身泛作淡青,黯不见光,只是形式十分古雅! 关山月怔了一怔道:“我不是来比剑的。” 月华夫人扫了他一眼道:“那你来做什么?” 侍书的脸上连冷汗都急出来了,关山月看在眼中,心知他一定是怕自己说出真正的来意而牵累到他,遂淡淡笑了一下道:“侍书先生请我来结识几位高人!” 侍书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属下凛尊夫人训示!未敢将此地情形多说,只是眼见明老弟人才难得,特地向夫人推介……” 月华夫人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刚才是骗我的了!” 侍书浑身战颤,琴挑连忙道:“侍书并未欺骗夫人,他叮嘱我们在见到明老弟之后,再将此地的情形告诉他,我们已经对明老弟说过了!” 月华夫人这才对关山月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接受测试?” 关山月愕然道:“什么测试?” 琴挑急忙道:“老弟怎么如此健忘,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想在广寒宫中居留,必须要有一技之长,夫人命弹剑与你比剑就是一项测试!” 关山月见他那副情急之状,实在不忍心拆穿他的谎话,遂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没有弄清楚,方才我只听说叫我斗剑厮杀,并没有说明是测试,我又不是来拚命的,无原无故地动刀动剑干什么!” 一张满不在乎之状,月华夫人哼了一声,却没有作什么表示! 弹剑却神色肃穆地抱拳道:“请!” 亮开架式,横剑待敌,关山月见他的姿势,心中不禁微惊,因为这姿势他十分熟悉,那是修罗七式的起手式! 修罗七式是谢灵运得自百里不平的秘传剑法,这个人怎么也会呢?可是对方尚未施展出来,他还不敢断定。 慢慢地亮出白虹剑,照眼的毫光中,他瞥见月华夫人的神色微微一动。 弹剑见他也拔出剑来了,只是轻轻地道:“请明兄赐招!” 关山月为了要证实他的剑招是否即为修罗七式,乃笑着摇摇头道:“不!先生请!” 弹剑并不多作谦让,长剑一举,踏上一步攻了上来。 一点都不差,他用的完全是修罗七式中剑招,这第一招,正是“云惨雾愁”,唯一不同的是剑下并没有愁云惨雾,鬼声咽呜的黑狱景象,只是威力更强! 关山月毫无选择地使出了大罗四剑来应敌,白虹剑下演出“乾坤始定”。 两股剑气交缠在一起,却没有一点声息,片刻之后,才顿然两分! 关山月吐了一口气,心中暗呼侥幸,修罗七式在弹剑的手中似乎比谢灵运更具威力,然而因为未有那种黑云蔽天的情况,使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剑路变化,而大罗四式是专为克制那些变化而创的,所以他才能挡过这一招! 可是观战的人却不同了,除了月华夫人之外,连弹剑本人也发出一声由衷的喝采!而琴挑侍书司棋入画四人反应尤烈! 静候片刻,弹剑又攻出了第二招,依然是修罗七式中的招式——“搜魂戮魄”。 关山月毫不迟疑地使出“山岳永峙”。 剑气再度厮缠,关山月却不像第一次那般轻松了。弹剑的功力似乎深于谢灵运,强劲的内力将剑势压迫得十分沉滞,幸而“山岳永峙”是一招守式,总算在极度的困难下将那一剑挡过了! 弹剑撤剑后退两步,脸上现出难以相信的神色。月华夫人也无法再维持她的平静了,居然在鼻中轻轻地噫了一声! 关山月略一喘息,忽然抢身进去,白虹剑上锋芒突涨,以极快的速度,连攻出了两剑— —“旭日东升”与“白虹贯日”。 这两剑都属于攻,却违反了常规! 上次对谢灵运时,他都是等对方发动了,自己才被动应敌!然大罗四式的运用法则也是如此规定,因为这四式都是在静中取动,先克服对方的锐势而钻其隙。 然而关山月却不敢再墨守那成规,弹剑的攻势中似乎无隙可乘,若是等他攻了出来。便只有死定,守不住便会为他所乘!以弹剑的功力,关山月是万守不住的,除非是先他而动,或可图幸于万一! 第一招“旭日东升”是全面进攻,弹剑举手一撩,在身前下一道剑幕,像云层阻遏了阳光,使得关山月的攻势完全化解。 然而第二招“白虹贯日”却是化面为点,而动作又奇快无比,弹剑还来不及作应变的措施,强韧的剑气已钻了进来,刺破了他划下的剑暮。 “当啷”在一声轻脆的金铁交鸣声中,剑身上各激起一溜火花。 关山月退了一步,握剑的手腕酸麻无比,勉强维持住不使剑掉下了,脸上现露出一片惊色!他震惊的不是对方的剑而是对方的功力。 他明明已经刺中了对方的弱点,却不想弹剑在危急之际,居然能再将劲力运用到剑身上,使它变成了一块磁铁,产生出无比的吸引力量,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白虹剑吸引了回来,硬碰在他的剑上。 而且他那柄青黑色的长剑也十分怪异,在白虹剑的利锋撞击下,不但毫无所伤,反而弹射出来,几乎将他的剑震脱了手! 弹剑的神情却不像那么狼狈,擎着那柄黑色的长剑,先往空拜了一拜,然后肃然归鞘,再朝关山月一拱手道:“明兄剑术超凡,敝人不敢言匹!” 关山月不禁愕然,心想照刚才的情形看来,落败的应该是自己,怎么他倒反而认输了,想了一下,忽然记起琴挑曾经明示过,这弹剑也会帮自己忙的,莫不是他在故意相让,不过这让得太勉强了,他不在比剑中示弱,口头上说一声又有什么用呢?这种情可实在不可领,遂冷笑一声道:“先生太客气了,在下的剑未曾脱手,已蒙盛情……” 弹剑苦笑了一下,并未作答,那边的入画已兴奋地道:“明兄弟!真想不到你在剑上的造诣如此高,弹剑自夸他那几手剑法,除了夫人之外,不作第三人想,而你竟击败了他……”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我击败了他?” 入画格格一笑道:“不错,你应该觉得骄傲,若不是靠着青索剑的神异效能,你那一剑也许会砍下他的脑袋呢!其他姑且不论,至少你在剑法上,足可称为天下第一人了……”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太过份了,连忙补充道:“当然夫人是不在我说的天下人之内……” 补充之后,她还不住地用眼望着月华夫人,深恐这补充未能令她满意,谁知月华夫人却一笑道:“入画!你错了,我或许可以靠着功力胜过他,若单以招式而言,我也许还不如弹剑呢,更别说胜过他了!” 这几句话使得其余的几个人都感到意外,却只有关山月全无所觉,他此刻的注意力全为青索剑三个字吸引住了。 当他在温娇那儿得到白虹剑,连带也听到一点关于剑上的知识,除了白虹剑外,还有紫郢青索两枝剑,神效在白虹之上,想不到这青索剑竟会落在弹剑手上…… 那么刚才自己那一招白虹贯日,的确是使得对方无法招架,弹剑之所以能够幸脱于剑下,完全是由于青索剑之故,无怪乎他慨然认输了…… 月华夫人这时已满脸含笑道:“明千里,从现在起,你就算是广寒宫中的一份子……” 关山月闻言一怔,连忙说道:“不!我……我不能……” 月华夫人笑着道:“你什么不能?” 关山月想了一想,道:“我不能充作夫人的侍者……” 月华夫人点头道:“当然了!我知道你博学多才,一个侍者太委屈你了,是不是……”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华夫人却不容他说下去,笑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一名侍者是无法令你满足的。可是你也得想想你不过是剑法上略有可取,其他如琴挑之琴,司棋之棋,入画之画等……都足够你学习的,年青人带点傲性是好事,可过份自大就成为狂妄了……” 关山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套,虽然很有道理,可是自己的目的并不在此,因以眉头一皱,正待发言,谁知月华夫人竟不容他有这个机会,叹了一口气道:“学不满足,真是没有办法,可是……我也的确赏识你的人才,这样吧,我任你广寒宫中护法使者,那七大侍者都归你统御,这该行了吧!” 入画看出关山月还有反对之意,连忙道:“明兄弟!夫人如此对你,已是天大的殊荣了,我们这几个人虽然不在你眼中,可是你能随侍在夫人身边,朝夕请益,那好处可大了……” 说着连连用目对他示意,好似在劝他赶快接受,同时侍书等人也是一样的神情。 关山月不禁啼笑皆非,心想如此夹缠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将心一横,干脆装傲到底,朗笑一声道:“话正是如此,夫人无论如何提拔,始终还是把我列入下层看待,我不明白夫人在哪一方面可供我请益的……” 入画脸色一变,失声道:“明兄弟!你疯了!怎可如此冒渎夫人……” 关山月但笑不语,月华夫人却出乎意外的一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乍到此地,我要是不露两手给他看看,的确难以使他心服的,年青人,你认为哪一点足堪与我一争上下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在下不知夫人何学何能,因而无法答复这个问题!” 月华夫人笑笑道:“你说得出的题目,我没有对付不了的!” 她狂,关山月更狂,哈哈大笑道:“夫人之能!在下自信都可以勉强巴结一试!” 月华夫人微微一怔,在广寒宫中,可能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说话,其余七大侍者虽然一方面替关山月担心,一方面被他的豪情所折,愕然不知所以…… 等了片刻后,月华夫人轻轻一笑道:“好极了,你大概也是无所不能,才敢说出那样的话,广寒七艺,琴棋书画剑茗酒,我倒得逐项对你显示一番,才使得你口服心服,琴挑!看琴侍候!” 琴挑应了一声,走到屋角捧过一个琴囊,抖去外面的绸套。 取出一具精致的琴,安排在玉台之下,才恭身退后。 月华夫人姗姗起立,轻移莲步走到琴前一笑道:“要说跟你比试上下,那实是笑话,只要你能听完我一折倚兰操而仍不为所动,我就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琴手了!” 关山月见事已如此,欲罢不能,对音律之学,他虽然从独孤明处小加涉猎,可的确算不得是高明……尤其是现在面对高手操琴,一个不慎,或许会有性命之虞,因为内家高手,能将劲力化于音响,伤人于无形之中…… 可是他也并未流露出怯意,第一,他拿得稳月华夫人并无取他性命之意,第二,他了解到音律伤人,不过是惑乱人的心志,进一步去操纵人的思想行动,只要清心澄虑,听而不闻,自然就不会遭外惊所惑! 所以他立刻就地坐下,双手抚着膝盖,状如老僧入定,微微启目道:“夫人请开始弹琴吧!” 月华夫人朝他的坐姿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道:“看来你的确不像个外行,注意了!” 语毕轻拂纤指,在琴弦上扣了一下,铮然微响中,关山月的神情也随之一动,心下已经在吃惊,他感到这琴音相当特别,仿佛是一枝尖利的细针刺上了耳鼓,虽然此刻的痛楚还可忍受,再下去可很难说了! 月华夫人对他的反应很注意,注意的结果也相当惊奇,因为她自信那一弹之威,世上已很少有人能禁受得了,而这年轻人仅只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连身子都没有动! 怔了片刻,她忽然有点生起气起来,好像是她至高无上的威信已经受到了打击,手指在弦上连连拨动,发出一连串的音符 前面几个音节还使关山月稍受震动,可是到了后来,关山月竟像是真的不闻不问,嘴角反而现出一丝忘我的微笑。 这情形不仅使月华夫人诧然生惊,而旁观的琴挑却更为难以相信,七大侍者中只有他懂得月华夫人此刻所奏的乃是天地间的至杀之音,虽然她尚未完全施为,但就是这种程度已非人所能堪,可是这小伙子呢! 他不但未为所伤,反而在其中得到极大的乐趣似的,居然笑了起来。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剑中高手,音中绝响…… 月华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代之以一片凝重,手指在琴上的速度变慢了,一个个低沉的音节抛出来却更为有力。 七大侍者中,除了琴挑之外,一个个都掩上耳朵,不敢听下去。 端坐的关山月依然如故,他的平静使月华夫人几乎激怒了,肃穆的脸上透出了浓重的杀机,五指微屈,作势欲朝琴弦上弹去。 琴桃失声惊呼道:“夫人!使不得……” 月华夫人的脸上含着怒意叱道:“那么你是要我向这个小伙子认输了!” 琴挑懔然不敢回答,月华夫人哼了一声,手指仍然弹了出去,她是存心在作玉石俱焚的一拚了! 琴挑神色如死,静待那至杀的音响出现……可是,等了许久之后,仍是没有音响传出来,他不禁奇怪了,连忙朝月华夫人望去,只见她也在那儿发怔。 原来正当她全力一扣施为出去时,她面前的琴弦忽然自动地断了,而且断得很离奇,它们是无声无息地断掉的! 月华夫人怔了半天,忽地脸色一变,用手朝门外一指,七大侍者一齐会意,飞身朝外面涌去…… 他们才扑到门口!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道:“不速之客,何劳亲迎!” 七大侍者闻声俱都一惊,入画立刻出声低呼道:“是驼子来了……” 声才出口,门口已闪进一个高大的驼背老人,满脸红光,笑嘻嘻地一扭入画的脸颊笑道: “丫头太没规矩,驼子两个字也是你叫得的!” 入画痛得直皱眉头,却畏然不敢挣扎!月华夫人脸色一沉,冷冷地道:“驼翁放尊重一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驼背老人哈哈大笑地放开了道:“好!好!夫人有命敢不遵从!” 入画揉着脸退过一旁,目光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月华夫人又冷冷地道:“驼翁怎么会有兴赐临的?” 驼背老人耸肩笑道:“闻道夫人清恙,老朽远上藏边柴达木河,为夫人求得圣泉之水……”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多谢盛情,贱恙早已痊愈了!” 驼背老人笑了一下道:“老朽在望月峰下,听得夫人雅奏,即得知已沾勿乐,看来老朽这一趟殷勤是献不上了……” 月华夫人沉着脸道:“求泉盛情,贱妾依然感铭,只是驼翁……” 驼背老人紧接着道:“夫人一定是嗔怪老朽打断了夫人的雅兴!” 月华夫人冷笑不语,驼背老人却笑嘻嘻地道:“这倒要请夫人原谅的,老朽久已不闻夫人琴中妙律,这次适逢其会,一时心痒难搔,忍不住吟诵相和,感乐而兴,这也是人之常情……” 月华夫人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关山月,撇撇嘴道:“我就知道一定有人捣鬼,否则这小伙子怎能抗得住我那倚兰操的……” 这几句话使得七从侍者都恍然而悟,关山月也有点明白了。 原来刚才月华夫人奏琴之际,那琴声刺激得他十分难受,可是到了后来,他耳中的得一股极细的吟声,音调十分柔和,将琴音调得十分和谐,听得他心醉神怡,所以才发出微笑,当时不明就里,现在才知道是这驼背老人帮的忙,忍不住对他作了感激的一瞥,同时对他的深厚功力与造诣也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 驼背老人又笑道:“倚兰操本是雅琴,可是夫人越奏杀意愈深,所以老朽才斗胆……” 月华夫人冷笑插口道:“所以你震断了我的琴弦!” 驼背老人一笑道:“老朽听到后来,知道夫人已动了真怒,即将发出震天神音,老朽自知当受不起那一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月华夫人冷笑道:“驼翁太客气了,震天神音虽然厉害,相信还奈何不了你……” 驼背老人笑笑道:“夫人不必意气用事,老朽并无意与夫人争雄,震天神音施之大伤天和,夫人在此修身养性,何必要妄动无名呢!” 月华夫人变脸欲待发作,可是她对驼背老人似乎略存顾忌,想了一下,居然忍了下去,淡淡地道:“驼翁此来,除了为贱妾送泉之外,还有什么见教?” 驼背老人神色庄严地道:“有的,夫人最期切的事,老朽已探出一些眉目了!” 月华夫人神色忽地大变,连忙挥手叫身边的人全部退出去,七大侍者恭身应命,琴挑走到关山月身旁拉啦他,叫他一起离开的,谁知驼背老人却摆手止住道:“让他留下!” : 14 013 第十三章 情海恨未已 天伦梦忽回 关山月对这个驼背老人只有一个约略的印象,然而从广寒宫中诸人对他的态度上看来。 已知此老绝非常人。 从弹剑的剑艺中,他已经领略到广寒宫中无一等闲之辈,尤其是这月华夫人,更不知道有多大的能为。 一曲琴韵,若非那驼背老人在暗中援手,他已经支持不过去了,而这驼背老人居然遥空震断月华夫人的琴弦,则其修为更是不可思议,无怪乎广寒七大侍者,心中对这老驼子虽不欢迎,也不敢开罪他! 可是最令关山月感兴奋的,却是驼背老人最后的一句话,他只说出月华夫人最期切知道的一件事,已经有一点眉目,月华夫人立刻就屏退众人,足见此事,一定相当隐密,而驼背老人却偏偏会叫他留下…… 月华夫人也像关山月一般地不解,所以立刻瞪着眼道:“为什么要他留下?” 驼背老人笑了一下道:“老朽自然有道理,因为夫人急欲打听之事,此子所知,也许比老朽更为详尽!” 月华夫人脸现疑色地说道:“胡说!他今天才上山……” 驼背老人又笑了一下道:“夫人何不听老朽说完再作决定!” 月华夫人轻咬了一下嘴唇道:“你说罢!” 驼背老人用手摸着他颔下的山羊胡子,慢条丝理地道:“首先老朽要告诉夫人一个坏的消息,夫人要打听的那个人已经在二十四年前身故于杭爱山中……” 月华夫人脸色一阵激动,啾然地道:“这是真的?” 驼背老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半圆玉环,递给她道:“这事千真万确,老朽为了证实起见,曾经亲至他的埋骨之所,启发墓冢,冢中白骨已枯,只留下这一点东西!” 月华夫人接过半圆玉环,放在手中一阵摩裟,目中隐隐有泪光交烁,怅惘地道:“我知道他活不长的,他离开我的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 关山月神情突地一变,上前道:“夫人!您手中的玉环可否容我一观?” 月华夫人厉声道:“滚开!你少打岔!” 驼背老人也笑笑道:“小伙子!这件事可没有你的份,等一下另有事情问你!” 关山月却倔强地道:“不!我一定要看一下,因为……” 月华夫人变脸正待发作,驼背老人却一挑长眉道:“小伙子!你为什么非要看不可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因为我记得我好像也有过一样相同的东西!” 二人俱却不禁一怔,月华夫人连忙问道:“在哪里?”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不知道!在我九岁的那一年,我师父就把它收了起来,以后一直就没有还给我!现在多半还在我师父那儿……” 驼背老人连忙问道:“你师父是谁?现在在哪里?” 关山月道:“家师为早年的明驼令主独孤明,刻下……行踪不明!” 他几乎要把独孤明的行踪说出来了,幸好立刻就警觉地收了口,因为他知道师父是绝对不容人去打扰的! 驼背老人盯着他不语,月华夫人却忽而变为无限温柔地将玉环递给他道:“你看看吧! 跟你那一个是否一样!” 关山月接了过来,但见那玉质在土中埋了很久,已经晦暗不明,勉强还可以看出上面刻了一些花纹! 静观片刻后,他又递给月华夫人道:“大小是差不多,但是跟我那个不同……” 月华夫人更为紧张地叫道:“什么不同?你快说?” 关山月不明白她何以如此大惊小怪,想了一下才道:“我也记不清楚了,但是我的那个玉环上面只刻了一幅山景,山上是一钩斜月!不像这个上面的菊花文雕……” 月华夫人轻呼一声,身子摇摇欲倒,关山月奇怪地道:“夫人!你怎么了?” 月华夫人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轻轻地一摇头道:“没什么! 你再说下去,你那玉环是怎么得来的?” 关山月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记得一直就挂在我的脖子里,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下面花纹是什么意思,直到我九岁那一年,突然想到我的名字关山月,莫不是与那图文有关,当然拿这个问题去问师父时,师父很生气地骂了我几句,把玉环也收了起来,从此就没有还给我!” 月华夫人连忙问道:“你不是叫明千里吗,怎么又叫关山月了呢?” 关山月顿了一顿道:“那是侍书替我临时改的名字!” 月华夫人却不理他的解释,追问道:“你师父可曾回答你的问题?” 关山月道:“没有!他只是叫我别再胡思乱想了!” 月华夫人又道:“你本来姓关吗?你的身世如何……” 关山月怅惘地道:“不知道!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关山月的名字是师父替我取的!” 月华夫人紧钉着问道:“你师父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呢?”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月华夫人不禁有点暴躁地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关山月轻叹一声道:“我本来就不知道,师父什么都教我,就是不告诉我的身世,他只是说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由他收养了……” 月华夫人急问道:“你今年几岁,总该知道了吧!” 关山月道:“那自然知道,我今年廿六了!” 月华夫人屈指算了一下,目中潜然泪下,低声道:“不错!二十六年了,我知道他到死都还在恨我!” 驼背老人拍着后颈叫道:“巧!巧极了,我简直不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月华夫人一抬眼道:“驼翁!这事情还得问问清楚!” 驼背老人叫道:“不用问了!我敢担保绝不会错!” 月华夫人仍然摇头:“不!我觉得还应该慎重一点!我现在心情很乱!而且……” 驼背老人点点头道:“老朽明白,夫人还是先回避一下,等老朽将事情与打听所得的消息对照一下,然后再通知夫人,至于那事情是否也要说出来呢?” 月华夫人想了一下道:“假如不错的话,就请驼翁代为转告一声,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往事重提究竟不太……” 驼背老人连连点头,道:“老朽知道!夫人请吧!” 月华夫人又望了关山月一眼,然后,姗姗地走了! 关山月却弄得莫明其妙,等月华夫人离去后,驼背老人才庄重地道:“小伙子!你坐下来!老朽要先告诉你一件故事!这故事也许跟你有关莫大的关系,你得仔细地听着!” 关山月虽然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但是因为他的神态很庄重认真,只得坐了下来,静听他的说话。 驼背老人整理一下思绪,然后才咳了一声道:“这故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老夫也还年青,只有五十几岁……” 关山月听他把五十几岁还说做年青,即忍不住想笑,驼背老人一瞪眼道:“不许笑!老夫在五十多岁时,不见一根白发,看起来绝不比你现在年纪大,怎么不算年青。……算了,反正又不是说我的,跟你辩清也没有用,现在老夫言归正传,三十年前,老夫认识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可比你强多,文才武功,莫不超人一等,年纪也不过三十左右,与老夫一见之下,即成莫逆,那时,老夫有两个死对头,这两个死对头,是一对夫妇,年纪虽然比我小,武功修为却比老夫不相上下,老夫前前后后,与他们比赛了十几次,结果,从无一次胜过他们的!” 说到这儿,他见关山月又有笑的意思,连忙瞪着眼睛道:“这不是老夫不如他们,而是吃了人少的亏,老夫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是两口子,轮流应战,老夫当然胜不了他们了,当然像我们这种比赛,并不须性命相搏,输了被对方奚落一番,回去苦练功夫,约期再斗!” 关山月忍不住笑道:“前辈屡败屡战,勇气果真可佩!” 驼背老人吹胡子瞪眼叫道:“老夫以一敌二,输了自然不服气!” 关山月道:“前辈为什么不也去请一个帮手来呢?” 驼背老人哼了一声道:“老夫何尝不作如此想过?只是碌碌尘世中,偏多庸才,要找一个能与老夫差不多的帮手,谈何容易!” 这一点关山月倒是相信的,三十年来,尽管他进境神速,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武功之道贵于始,三十年前,他定然已经相当高明了。 驼背老人见他不打岔了,乃又说下去道:“老夫行遍天下,终于找到可以作为帮手的朋友了,心中的高兴自毋庸多述,立刻就约他去向那对夫妇挑战……” 关山月开始感到兴趣了,立刻问道:“结果如何?” 驼背老人一叹道:“结果没比成!” 关山月诧然道:“为什么?” 驼背老人哼了一声道:“当我们赶到那儿的时候,凑巧男的不在家!” 关山月一笑道:“那前辈不是刚好有机会,也来个以二敌一,以雪前耻呀!” 驼背老人怒声道:“混帐小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关山月毫不在意地道:“那也不算什么!他们每次不都是以二敌一胜过您的么!” 驼背老人怒道:“他们是夫妇,互相接接手乃理所当然之事,我们两个男子汉,联手对付一个女子,怎么说得过去!” 关山月点点头道:“这倒也是道理,但至少你们可以一对一先较量一番!” 驼背老人轻叹一声道:“老夫先前原也有此意,结果,我那朋友与那女子相谈之下,竟是十分投机……” 关山月一笑道:“这么说来前辈可真是太吃亏了,他们既是十分投机,等那女子的丈夫回来,前辈岂不是要以一敌三了……” 驼背老人对他如此打岔感到很是不高兴,怒冲冲地道:“小子!你若是对老夫所说的故事不感兴趣老夫就不说了!” 关山月笑道:“晚辈正是太感兴趣了,才忍不住要替前辈担心!” 驼背老人这才消了一点气道:“我那朋友倒不会反过去帮他们,他说好等那女子的丈夫回来后,立刻就一对一与他们正式作一次较量,于是老夫就陪着他在那个地方整整等了一个月……” 关山月连忙道:“可是那丈夫回来了?” 驼背老人摇头轻叹道:“假如是她丈夫回来了,事情倒也简单了。” 关山月诧然问道:“难道又有什么别的事故了吗?” 驼背老人点点头道:“我们等了一个月,那女子的丈夫人没有回来,却另外着人带了一封信回来,说他突因要故,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归期未卜,我们当然不能尽在那儿等下去,只得暂时告别了,谁知经过一个月的盘桓后,我那朋友与女主人,竟是情愫暗生,舍不得分手了!当时虽勉强与老夫一同离去,过了几天,他又回到那女子身边去了!” 关山月这次可没有插嘴,静静地等他说下去,谁知驼背老人也不开口了! 等了片刻,关山月忍不住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驼背老人轻叹一口气道:“后来的情形老夫也不太清楚,因为老夫也得到一份练功的秘笈,在老夫所居的大青山上埋首练功,整整过了三年,才算把功夫练成,赶到那对夫妇的居处,才知道在这三年中,发生了许多事!” 关山月连忙问道:“什么事?” 驼背老人道:“我那个朋友与那女主人,由于情慷暗生,不克自制,缠绵的结果,竟然腹中有了身孕……” 关山月沉思片刻,问道:“她的丈夫一直没有回来吗?” 驼背老人道:“没回来!不过他又着人带信,说是快要回来了!” 关山月叹了一声道:“这倒是很令人作难,那女子对这件事如何处理呢?” 驼背老人道:“他们正在傍惶无计,向我请教解决之策!” 关山月道:“前辈又出了什么主意呢?” 驼背老人道:“老夫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问那女子究竟是爱谁,她若爱我的朋友,干脆就跟着我那朋友远走天涯,否则就赶紧了结这段孽缘,趁着孩子尚未成形,想法子使他堕下来,安心等丈夫回来!” 关山月道:“也只好这么办了,那女子究竟如何决定呢?” 驼背老人道:“她自然是爱我朋友的,因此他们两人接受了老夫的意见,相偕远避天涯来到这太巴山另筑爱巢!” 关山月叹道:“从此情天无缺,这是很美满的一个结局!” 驼背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天下哪能如此美满的!那女子的丈夫远从海外回来,发现妻子失了踪,怎肯干休,四下追索,终于在一年后被他找到了!那时候他们的孩子才五个月……” 关山月紧张地道:“找到了怎么样?” 驼背老人道:“还有怎么样,当然又是一场大战,只可惜当时老夫不在场,未曾见到那一场精采的拚斗!” 关山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拚斗之后的结果呢?” 驼背老人道:“我那朋友武功十分高明,那丈夫虽然在海外又得奇遇,仍是无法胜得了他,正当危急之际,那女子忽然念及夫妇之情,竟然出手帮助她的丈夫合斗我那朋友!” 关山月叹了一声,道:“妇人之心,真是不可思议……” 驼背老人同意点头道:“是啊!所以老夫深幸长得这份丑相,一辈子也不会惹上这些麻烦……” 关山月却关心那事态的发展。连忙问道:“后来呢?” 驼背老人道:“我那朋友没想到他所爱的女子会与他作对的,虽然他并不在乎一敌二,却不愿在那种情形之下动手,结果他带着那个未满足岁的男孩子负气离山而去……” 关山月见他又止口不说了,不禁急道:“故事就这么完了?” 驼背老人道:“当然没有完,不过后来的事老夫也不清楚了,只知道那对夫妇又言归于好,世居此地,过了两年,他们也有了一个男孩子,再过几年,那丈夫就死了,女的一直住在这里,抚育幼儿长大,同时也凭仗所学,搜罗了几个从人,在此地苦渡岁月……” 关山月道:“我知道您说的是月华夫人!至于您那个朋友的下落呢?” 驼背老人道:“他负气一走,全无消息,老夫曾多方打听他的下落,却一直如石沉大海! 直到前些日子,老夫因事经过杭爱山,才得知故人的消息,我那朋友离此之后,潜居在那个地方,没有多久,就忧愤而死,他的孩子,却让一个中年书生带走了……” 关山月紧张地问道:“那书生是什么样子?” 驼背老人道:“事隔多年,那里的居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书生也是偶而经过那里,却与我那朋友处得十分投机,五六天后,我那朋友就咽了气,那书生料理后事完毕,随即飘然而去,并未留下姓名……” 关山月有点失望地道:“难道那书生会无一点特征吗?” 驼背老人神色一动,道:“有,人家告诉过我说那书生的左手有六个手指……” 关山月大叫道:“不错,那正是我师父!” 驼背老人也叫起来道:“那你就是那个被他带走的男孩子了!” 关山月万分激动,不知如何开口,驼背老人概然地叹道:“其实我听你说起来你也有过一个玉环,就想到有点可能了,那玉环本是一对,一半刻的是月,一半刻的是菊花,原是月华夫人之物,那花纹代表他们二人的名字,月华夫人原名黎秋菊,我那朋友……也是你的父亲,他叫万新月,黎秋菊自号月华夫人,也有着纪念你父亲之意……” 关山月怔了半天,才流着眼泪道:“那我应该姓万才对,为什么我师父要替我取个关山月的名字呢?” 驼背老人摇头道:“这个恐怕要问你师父才会明白。” 月华夫人突然从外面闪身进来,泪容满面地道:“不用问!我明白,新月一定是恨死我了,也不愿意我将来再见到孩子,所以他把孩子的姓名也改了……” 驼背老人见她进来了,轻笑一声道:“夫人!一切都弄清楚了,你们母子好好地谈谈吧! 老朽应该告退了!” 说着轻轻一晃身子,向门外闪去。 月华夫人连忙低声叫道:“驼翁!谢谢你!请你在别舍中坐一下,回头我还得好好地请你喝上一杯!” 驼背老人大笑道:“当然了!叫我走也不走!好容易碰上了新月的孩子,我也得跟他聚聚!” 当他离去之后,室中只剩下了月华夫人与关山月,两人对望着,心中充满了激动,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半天之后,月华夫人才轻轻地道:“孩子!你不叫我一声吗?” 关山月木然而立,嘴唇蠕动良久,才迸出两个字:“母亲……” 月华夫人却激动地将他一把揽住,泪水扑簌簌地滴在他身上,抚着他的头发,无限慈祥地道:“孩子!我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二十五年了,你走的时候才半岁大,无怪认不得了,让我看看,你长得像谁?” 说着托起他的脸庞,仔细地端详了半天,轻轻地道:“眼睛像你父亲,鼻子也像,就是眉毛像我,脸像我们两个人,我真傻,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想不起来呢……唉!到底年代太久了,你父亲在我的印象中已经模糊了,有时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他站在我面前,当我睁开眼睛,他的影子就消逝了,消逝得令我无法记忆了……” 说完之后她又抚着他的头发道:“孩子!现在你的身世已明白了,该把姓改过来了!” 忽然有一股无名的敌意由关山月的心中萌起,一下子挣脱她的怀抱道:“不!我想起这个名字是父亲的意思!我们还是遵照他的意思吧!” 月华夫人怔了一怔,轻轻叹息了一声,半晌才道:“也好!你父亲到死还恨着我!你是否也恨我呢?” 关山月无法回答了,二十几年来,他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世,一下子突然有了一个母亲,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当琴挑等七大侍者重新召回到广寒宫中正厅时,他们对关山月与月华夫人的距离感到莫大的震惊,因为他们发现一向尊若天神的月华夫人此刻正把一只手按在关山月的肩膀上。 而那老驼子的满脸笑意也透着十分怪异。 月华夫人目光一扫七人道:“煮茗!你跟着我最久了,对我从前的事相当清楚,我相信你也一定私底下跟其余的人讲过了!” 煮茗神情惶恐地道:“婢子怎敢……” 月华夫人笑了一下道:“你别怕!我不是要惩罚你,我只问你讲过没有?” 煮茗嗫嚅片刻,才战战兢兢地道:“婢子在闲谈时,也许跟入画飞觞她们透露过一点……” 驼背老人大笑道:“事情到了入画那丫头耳中,还能藏得住?我相信这七个人都知道了!” 七大侍者都是一惊,尤以入画为甚,然而月华夫人全无怒意,红着脸一笑道:“你们都不要怕,我不是追究你们,既然你们晓得了我的往事,倒免得我解释起来麻烦,你们知道我除了功夫之外,还有一个儿子,二十多年前失散了……” 七大侍者面面相视,不知她是何用意。 驼背老人笑着道:“现在那孩子已经找到了,就是他!” 说着用手一指关山月。 七大侍者大惊失色,月华夫人则在兴奋中又有些不好意思。 入画怔了半天才叫起来道:“啊呀!明兄弟!你就是大公子呀……该死!该死!这一来我可不能再管你叫明兄弟了……” 关山月立刻道:“我叫关山月……” 入画一怔道:“什么!关山月……” 关山月点点头,月华夫人笑笑道:“不错!侍书!你不必担心,你替他乱改名字哄骗我,胆子可真不小,可是这一次我倒可以饶了你,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改人家的名宇呢?” 说到这儿,她忽地脸色一动,轻声念道:“关山月!关山月! ……菁菁口中念念不忘的关山月就是你?” 关山月点头道:“是的!我就是到这儿来找她的!” 月华夫人又连忙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 关山月欲言又止,月华夫人笑笑道:“没关系!孩子!你尽管说好了,今天能够见到你,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放过的!” 关山月这才说道:“是彭菊人大娘,领着我来的!” 月华夫人脸色微动,侍书连忙上前道:“夫人!彭菊人也是一片好意,她见到张姑娘终日郁郁不乐……” 月华夫人瞪他一眼道:“我知道!” 侍书噤然不敢作声,月华夫人却双眉紧结,好似十分为难的样子。 驼背老人却奇怪地道:“怎么?山上还另外来了人?” 月华夫人没有回答,侍书却抢着道:“张姑娘是四个月前无意闯到此山,那时夫人正好心痛旧病复发,张姑娘医术通神,居然把夫人治好了……” 驼背老人微惊道:“哦!这个小姑娘竟能治好夫人的积年病疾,倒真是了不起!” 侍书得意忘情地道:“张姑娘不仅医道高明,人更美艳如仙!” 驼背老人笑向关山月道:“小伙子!你怎么认识这么一位好姑娘的?” 关山月道:“小侄曾蒙她两度救命……” 驼背老人大笑道:“你们的感情也不错吧,要不然你怎会千里迢迢赶到此地来找她!” 关山月没有回答,侍书却道:“张姑娘对公子用情极深,整天念叨他的名字……” 驼背老人大笑道:“那是不会错的,这小伙子跟他老子一样,在女人前面,总是非常吃香,故友后继有人,真叫我老头子高兴……” 说着忽然看见月华夫人神色不对,连忙止住笑声道:“夫人!你怎么不高兴呢!平白得了个好儿子,而且还带上个好媳妇……”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无言可答,七大侍者的脸色也开始沉重了起来,这情形使得驼背老人与关山月都为之不解。 驼背老人实在忍不住叫道:“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月华夫人轻叹道:“以后再说吧!驼翁!我说过,要好好请你喝一顿的,现在就可以开始了,飞觞!把酒窖中珍藏的百花露开上一缸来,入画去弄菜!” 两个女子答应着出去。 这时那煮茗却走到关山月身前,有点激动地道:“公子!你一定不会记得我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驼背老人笑道:“他那时才五个多月,要是还能记得你,除非是神仙下凡了!” 煮茗却兴奋万状地道:“公子!你长得真精壮,比万老爷魁梧多了,万老爷还好吧……” 月华夫人沉下脸道:“煮茗!少说话!” 驼背老人恻然一叹道:“煮茗!万老爷已经去世了!” 煮茗也是神色一动,泪珠隐隐地道:“去世了……那真是……万老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不多活几年呢!他若是现在还在世,该有多好啊……” 月华夫人一拍桌子,叫道:“煮茗!你在作死了……” 煮茗一擦泪珠,颤声道:“是的!夫人!婢子太……太失态了,婶子见到公子之后,心中实在太高兴了……” 驼背老人却婉言道:“夫人!你不要怪她了,当年新月对她很好,感念故旧,她对那孩子亲热一点也是人情之常!喂!小伙子!你不妨叫她一声师姊,因为你父亲当年曾经开玩笑说要收她做徒弟呢!假如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不妨多问问她,她比我还清楚呢!” 关山月对着这个女子倒是颇有好感,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姊!” 煮茗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可是她看见月华夫人的神色不好,不敢多作表示只浅浅地福了一福道:“公子太客气了,婢子怎么敢当!” 驼背老人又叫道:“小伙子!老夫替你找到了亲生母亲,你该怎么谢我?怎么连个头都不磕?” 关山月连忙跪下道:“前辈……” 驼背老人大叫道:“什么前辈?我同你父亲情同手足!连一声伯伯都当不起吗?” 关山月赶紧磕头叫道:“伯伯!” 驼背老人把他拉了起来笑道:“好孩子!别傻了!伯伯跟你开玩笑,你的功夫练得怎么样?我这个老废物是否还有资格替故人尽点心,教你几手玩意!” 月华夫人一笑道:“他的剑把弹剑都比下去了,大概还不算错!驼翁有意栽培的话……” 驼背老人大笑道:“新月的孩子还错得了!老头子跟新月是什么交情,而我又没有传人,那点功夫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可传了,不怕夫人生气,你的另一个儿子我可实在看不顺眼……” 月华夫人神色微变,驼背老人立刻道:“夫人!同样是你的孩子,我偏心,你可不能偏心!”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还恨着刘逸夫!” 驼背老人半笑不笑地道:“我白铁恨跟他作了一辈子的对,总不能说他的好话!” 月华夫人轻叹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恨的呢?” 驼背老人白铁恨笑了一下道:“他死了算了,可是我就见不得他的儿子,那小子跟他老子是一个长相!” 月华夫人指指关山月道:“那我就多栽培一下这孩子吧,剑法不劳你费心了,可就是气力上差一点,要是你肯把开山拳法传给他,可就够他受用的了!” 白铁恨大笑道:“那还用你说I老头子所有压箱底的功夫,完全不保留,怎么样也不能让他比刘逸夫差……” 月华夫人没说话,想了一下,忽然道:“驼翁!你应该还有事要告诉我的,而且那事与他也有关系!” 白铁恨怔了一下道:“没……没有!” 月华夫人道:“胡说!你那时并不知道他是新月的孩子,却叫他留下,可见……” 白铁恨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那是关于你叫我打听的第二件事!” 月华夫人神色一变道:“什么!你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了!” 白铁恨点头道:“是的!这件事本来我不愿管,可是你疑心到新月身上,为了证明故友无辜,我不得不费点心,新月死了二十五年,他的嫌疑被刷清了,我就不必多事了!” 月华夫人眉毛一挑道:“难道你就不能帮我一点忙吗?” 白铁恨笑笑道:“这不是帮你的忙,而是帮刘逸夫的忙,尤其这事现在还关连到这小子,我更不愿说了!你想新月的孩子会帮刘逸夫的忙吗?” 月华夫人沉吟不语,关山月却忍不住问道:“母亲!白伯伯! 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白铁恨连忙道:“小子!别多事I你父亲含恨而终;你虽然不须要报仇,却也不该去危害那个替你父亲雪恨的人!”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这话怎么说呢?” 月华夫人却一瞪白铁恨,阻止他开口说话,然后才道:“孩子!驼子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了,你的父亲是万新月,刘逸夫就是我的丈夫,现在站在你的立场上说,你恨刘逸夫吗?”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想不应该恨!因为他的行为是正当的!” 白铁恨大叫道:“混帐小子!我还没有对你说完全,当年你父亲负气而走时,他还受了伤,刘逸夫刺了他一冷剑!这是煮茗亲眼所见的。” 关山月面色微变,月华夫人朝煮茗冷笑一声道:“煮茗!你又多嘴了!” 煮茗面色大变道:“是……白老爷子逼着婢子说的!” 月华夫人又冷笑道:“那你就该说说清楚!” 煮茗急道:“婢子还来不及多说,夫人与老爷就来了,婢子只说到一半,以后白老爷子再也没有向婢子问起过!” 月华夫人沉着面道:“那么今天你把话说清楚!” 煮葛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道:“当年动手的时候,万老爷的剑法十分高明,把老爷逼得连连后退,后来夫人出来了,挡在他们中间,万老爷一剑刺过去,怕伤着夫人,赶紧抽了回来,老爷却在那时候回攻出一剑,削伤了万老爷的肩头,万老爷一句话也没有说,丢下剑,在我手中抢下公子就这么走了!” 白铁恨听着连连冷笑,月华夫人却面对关山月道:“你相信她的话吗!” 关山月点点头,白铁恨怒道:“万新月不会活活气死的,当然那一剑也不会使他丧命! 他是伤透了心,不过他身上带着伤,连夜奔波,远走千里,血流过度,这几种原因,才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逼死了……”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除非新月能从地下爬起来告诉你们,否则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真正的原因!” 白铁恨一怔道:“难道他还另有死因?” 月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他的死因是由于伤心,可是伤心的原因却不如你们所想,他是为着失败而伤心,驼翁!你知道他的个性,他能忍受一点委屈吗?” 白铁恨道:“不能!所以他才会碎心而死!假如你一定要把他伤心的原因归之于失败,那也是由于你使他失败的,你使他在感情上失败了!” 月华夫人摇头道:“不!你错了!在感情上,他是个胜利者,在剑法上,他才是失败者,我不讳言,我当时的心情,我是希望新月能够将刘逸夫杀死的……” 白铁恨叫道:“那你为什么要加入决斗?” 月华夫人道:“我为了救新月!” 白铁恨怔住了,关山月也怔住了。 月华夫人又轻叹一声道:“你们也许不会相信,我那时若是不挺身而出,新月一定会溅血当场,因逸夫用的那一招相当厉害,能于败中取胜,就因为我拦在中间,他的剑锋偏了一点,新月才仅只伤了一点肩头!” 白饮恨仍自不信地道:“新月的剑法会低于刘逸夫!这的确使我不相信!” 月华夫人道:“新月的剑法空灵超脱,像他的人一样,在品格上的确是胜过刘逸夫,所以他的剑法能胜敌而无法伤敌……” 白铁恨感慨地道:“不错,新月时常说,剑道即仁道,他的剑路是属于仁者之剑……” 月华夫人黯然地道:“我也是因为他这种气质所心折,才毅然地抛下丈夫,跟他远走天涯,可是讲到仁道,就不能作性命之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逸夫的剑路就讲究辛辣狡毒,动起手来的时候,新月纵然胜了也打不过他的!” 白铁恨不开口了,月华夫人又道:“所以那次比斗的结果,新月已知道是输了,他走的时候是丢下武器而走的,对一个剑手来说,那表示了终身不再用剑了!” 关山月不以为然地道:“一次失败算什么呢?大可以卷土再来呀!” 月华夫人苦笑一下道:“白驼子可以有这种心胸,你父亲却不能,除非他能把从前的剑都丢开重新练习杀人的剑术,否则尽管他高明到极点,他不杀人,终必为人杀!” 白铁恨长叹一声道:“你那时候很不应该出来,叫他被刘逸夫一剑刺死了,他也许会好过些!” 显然他已相信月华夫人的叙述了,月华夫人凄然道:“不错!所以他恨我,恨我不该救他,他宁愿死在剑下,也不愿向敌人乞饶的!” 关山月仍是不解道:“这也不能算是乞饶!” 月华夫人苦笑一声道:“孩子!你还是不明白,像你父亲与刘逸夫那种剑手,当他们一招使出后,除了他们自己改变意念其他是无法加以干扰的,所以刘逸夫那一剑刺偏,完全是因为我介入的原故!你可别误会他是怕刺伤我……” 关山月道:“他不怕刺伤你!为何剑势会转偏呢?” 月华夫人道:“那是他见我出来挺身护卫,便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想你父亲被杀死,虽然他极恨你父亲,居然为了我而放弃了那个机会,你父亲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也放下武器,一句话都不说便走了……因此我得到你父亲的死讯并没有太大的震动,我明白那个时候他已经算是死了……” 关山月一言不发,半晌才道:“刘逸夫的剑术可有传人?” 白铁恨飞快地接口说道:“有!他的儿子刘幼夫!” 月华夫人望了他一眼道:“驼翁!你是否想叫他们兄弟阋墙,再来一次拚斗!” 白铁恨但笑不语,关山月毅然地道:“母亲!这是无法避免的!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败,这场决斗绝不会流血,我虽不会父亲的仁道剑法,但至少我会继承那种仁道的精神!” 白铁恨兴奋地大叫道:“好!这才是万新月的儿子!夫人!你的那头小犬有这种胸襟,这种气度吗,好孩子!你真把伯伯高兴死了!” 不仅是他如此兴奋,连琴挑侍书弹剑司棋等侍者面上,也莫不流露出欣忻无比的神情,那煮茗更是感动得泪水涔涔而下…… 月华夫人叹息了一声,环顾那几个人一眼,轻轻地道:“孩子!你……才到此地半天工夫,这座广寒官似乎是已经属于你的了!” 自铁恨笑着道:“当然了!这儿原来就是新月的,应该属于他!” 月华夫人怅然良久,才叹道:“你弟弟也许不如你,但是他比你年青,你应该照顾他一点!” 关山月的面上却一阵激动,大声道:“母亲!我没有弟弟!” 月华夫人神色一黯,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良久才道:“好吧!这些我们暂且不谈,现在请你把那个人告诉我!” 关山月诧然道:“那一个人?” 月华夫人道:“自然是杀死刘逸夫的人!” 关山月愕然失色,月华夫人又黯然地道:“刘逸夫是被人杀死的,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事,我们恰好在泯江附近游览,结果遇到一个蒙面人,那人的剑法十分怪异,交手到第七招,刘逸夫便被他一切削断左臂,回到山上就死了!此后我四下打听那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发现! 因为我不知道那人的面目,只能从他的剑法上去追索!” 关山月怔然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白铁恨一笑道:“你一定知道,因为你曾经对抗过那种剑法,在巫山上一次,对弹剑时又是一次!而且两次你都胜了!” 月华夫人也紧接着道:“那几手剑法我看了一遍,约略记住个大概,回来后便把它传给弹剑,你在巫山遇到的的是谁?” 关山月一听她说的竟是修罗七式,倒不禁大为诧异,同时他更奇怪在巫山神女峰头之事,这白铁恨怎会知道的? 月华夫人见他一直在沉吟,不觉有点失望地说道:“孩子!也许你不愿意说出来,那自然不能怪你……” 关山月连忙道:“不!我不是不愿说,面是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谁杀了刘逸夫,据我所知,世上会这种剑法的有好几个人!……” 月华夫人怔了一下道:“喔!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关山月道:“龙华会中仙魔鬼都会!” 月华夫人更奇道:“什么龙华会?什么又是仙魔鬼?” 关山月知道这话要解释起来,话可太长了,因此他想了一下道:“母亲!你不必问这么多!你只要把二十年前那个蒙面人的身材特征告诉我,也许我能知道那人是谁?” 月华夫人想了一下道:“那个人的身材并不太高,声音很粗哑,我也听不出是男是女,但以神态举止来判断,恐拍还是女性居多!” 关山月又是一怔,心想龙华会中会修罗七式的女性不多,尤其是在二十年前,林云亭尚未接掌龙华会,李塞鸿也没有学会这种剑法,柳依幻则还是个小孩子!西门无盐的可能性也不大,这个女子可难猜了! 月华夫人见他仍沉吟不答,乃又催促道:“你想到是谁了吗?” 关山月皱着眉头道:“这倒很难决定,我虽知道几个女子,但她们绝不可能……” 白铁恨也点头道:“不错!那几个女子虽然武功不错,但绝不会强于刘逸夫……” 关山月诧惊道:“白伯伯,你也认识那几个人吗?” 白铁恨一笑道:“我怎会认识她们?” 关山月连忙道:“那你怎么知道小侄在巫山上所做的事?” 白铁恨笑笑道:“我是听人家说的,那个人也可以算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他可对你的事很清楚,当我把这件事向他询问时,他向我提起你,说只有你才会知道!初时我并不认识你,只是在上山的时候,看到你骑的白骆驼……” 关山月一怔道:“你这个朋友是谁?” 白铁恨道:“现在告诉你没有关系了,那是个老和尚!” 关山月连忙叫起来道:“苦海慈航!” 白铁恨一笑道:“老秃子也会作怪,凭他那副邪性也敢用这个名号?” 关山月怔怔地道:“这个老和尚也怪,任何事似乎都有他一份,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白铁恨笑道:“我也不清楚,我们是打出来的交情,有一天他游方到我所居的大青山,想偷盗我的再生灵泉,我自然不答应,结果动起手来,我的开山掌功与他的大力金刚掌对比之下,他吃了一点小亏,被我震伤内腑,然而我觉得他还算不错;所以替他治好了内伤,从此建立了交情,他叫我驼子;我叫他秃子……” 月华夫人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忙道:“驼翁!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白铁恨笑笑道:“我所知仅这么多,剩下来的只有问这小于!” 月华夫人把眼转望着关山月,关山月摇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了,我所知的几个女子虽然都约略知道那几手剑法,功力却绝不足以胜过刘逸夫……” 月华夫人闭目深思片刻,忽然道:“那蒙面人不仅功力深厚,而且年纪可能也很大,全身骨瘦如柴,皮肤很黑……” 关山月不禁叫起来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她!” 月华夫人连忙问道:“是谁?” 关山月却感到为难了,他想到了魔女温娇,照一切的迹象看来也只有她最适合,可是这似乎又不太可能,温娇隐世多年,她怎么会出来伤人呢? 月华夫人又催促道:“到底是谁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道:“我想到了一位前辈,不过她从不出外走动,更不可能与人结怨……” 月华夫人暴躁地道:“这些都不必管了,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自己找她去,只要见到她,我自然会知道她是否即为当年的蒙面人!” 关山月闻言怔了一下,说道:“母亲!请你原谅我……”月华夫人一瞪眼道:“怎么! 难道你不肯告诉我?” 关山月摇摇头道:“不!我曾经受过她的好处,而且答应她绝不将她下落告知任何人,再者她住的地方很偏僻,我就是说了出来,你也未必能找得到!” 月华夫人脸色一变,最后却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意是什么,可是我没有权利强迫你说出来,反正我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总有办法将她找到的!” 关山月急道:“不!母亲!请你相信我,我答应了那位前辈,自然不能失信,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一定替你追究个水落石出!” 月华夫人道:“你打算怎么办?” 关山丹道:“我准备再去见那位前辈一次,问问她是否有过那回事?” 月华夫人又道:“假如有呢?” 关山月毅然道:“那我就将她请出,来由你去跟她解决!” 月华夫人又问道:“万一我们动起手来,你帮哪一边呢?” 关山月道:“我哪一边都不帮!” 月华夫人道:“假如你眼看着我打不过了,也不肯帮忙吗?” 关山月痛苦地道:“是的!母亲!你是为夫报仇,我算是什么呢?” 月华夫人一叹道:“你那样已经很够了,我对你不能作太多的要求!” 关山月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低沉地道:“母亲!你假如被她杀死了,我会替你报仇的,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我才有一个正当出手的理由!” 白铁恨一拍桌子大叫道:“好小子!恩怨分明,这才像个大丈夫的作为,我那死去的老弟在九泉之下也应当瞑目了!” 关山月听他又提到死去的父亲,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在未明身世之前,倒没有什么感觉,瑰在却反而感到一种无比的落寞! 入画端来了一个食盒,打开食盒,取出七八个碟子排在桌上,同时低声地对月华夫人道: “公子马上就来了!” 白铁恨立刻就大叫道:“谁叫你去通知他的,那小畜生一来,呕得人满肚子不痛快!” 月华夫人轻轻一皱眉头道:“入画!你也是多事,难道你不晓得驼翁跟他合不来!” 入画低声道:“那是飞觞去通知的!婢于拦不住她!” 白铁恨怒声道:“夫人!快叫人去拦住你那小畜生,否则老朽马上就走!” 月华夫人一皱眉头道:“驼翁!请你看在这孩子份上,暂时忍耐一下好不好!” 说时指指关山月,白铁恨尚未答话,门口传来一个冷峭的声音道:“娘!老驼子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跟着声音,闪进一个遍体锦装的青年人,腰悬长剑,神情十分傲慢。 关山月知道这一定是刘幼夫,对他十分注意,但见他比自己略为年青,相貌倒十分清秀,长眉斜挑入鬓,儒雅中却又显得煞气很重! 月华夫人立刻喝道:“幼夫!你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刘幼夫冷笑一声道:“广寒宫中从来就没有这种粗莽的客人!” 驼翁白铁恨怒叫道:“小畜生!你这是对谁在说话!” 刘幼夫也朝他一瞪眼道:“自然是对你了!老驼子!” 白铁恨气得直吹胡子,厉声大叫道:“小畜生!老夫若不因为你是晚辈,早就一掌劈了你!” 刘幼夫嘿嘿冷笑一声道:“老驼子!你别不要脸了!广寒宫中哪有你充长辈的余地!” 月华夫人见他实在太不像样了,一拍桌子叫道:“幼夫!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没有?” 刘幼夫桀骜之态未减,横目一扫关山月,说道:“娘!你又有了一个好儿子,还会要我这个儿子吗?” 月华夫人不禁一愕。刘幼夫又冷笑一声道:“这才是你亲亲热热的乖儿子,你看他长得多英俊啊,完全跟你当年的情人是一个样子!娘!这下你的悠悠相思,可有了个寄托了……” 月华夫人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铁恨突然哈哈一声大笑道:“夫人!刘逸夫能有这么一个儿子,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刘幼夫怒喝一声道:“住口!你少提我父亲的名字,我父亲活生生地被你们这些小人害死的!” 白铁恨一怔道:“小畜生!你胡说些什么?……”刘幼夫冷笑一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明白。我比谁都清楚!” 月华夫人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刘幼夫,颤着声音,怒斥道:“你明白什么! 你说,你说!……” 刘幼夫冷冷一笑道:“娘!你自己的事自己还不明白,要我这个儿子的说出来,似乎太不好意思了,我看还是大家留点颜面的好!” 月华夫人哇地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人也颓然地坐了下去。入画与煮茗赶忙过去要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凄然地道:“好……幼夫!你父亲死的时候,你才四岁多一点,我千辛万苦将你养到这么大,想不到却换来你如此对我……” 刘幼夫仍是冷笑不语。 关山月却实在忍不住了,厉声叫道:“混帐!你太不像话了!跪下来!” 刘幼夫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别对我大呼小叫的,虽然你比我大,虽然你我同出一母,我可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兄长!” 关山月怒叫道:“谁要做你的兄长!” 刘幼夫笑笑道:“那倒很好,我们两不承认,你凭什么叫我跪下!” 关山月怒道:“我要教训你一点做人的道理,教你如何尊敬自己的母亲!” 刘幼夫大笑指着月华夫人道:“她是你的母亲可不是我的母亲,因为你才是她在情投意合之下的爱情结果,至于我……哈哈……我是她在背叛的心情下,无可奈何才生下来的……” 月华夫人发出一声悲鸣,接着气昏了过去! 白铁恨也怒形于色,拍案起立,刘幼夫却飞快地在身上掏出一方陈旧的线绢,丢在地下道:“白驼子!这是我父亲临终前留下的血书,我秘密地交给飞觞保管,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她才交给我,你们看过了他的血泪陈词,自然会明白我今天态度的由来!” 关山月不禁一愕,弯腰伸手想去拾取那线绢,刘幼夫却拔出长剑叫道:“等一下!” 剑光掠过关山月的身前,将他逼退了一步! 刘幼夫抽回长剑道:“等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你再看不迟!” 关山月怔然道:“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刘幼夫一笑道:“我们虽然从未见面,但是这一场战斗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从我开始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时,我就一直在等待着有这么一天!” 关山月不禁微愕遭:“难道你父亲的遗书中要你跟我的打一场吗?” 刘幼夫摇头笑道:“没有,我父亲不但没叫我向你挑战反而要我出去寻访你,跟你化除怨隙,叫我视你如同胞手足……” 关山月微微愕然,不禁哦了一声,可是刘幼夫却一脸狞色道:“现在我找你挑战完全是为了我个人的理由,我这一生中只想两个人好好地拚一场,最难得的是这两个人居然合而为一,全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去了……” 这一番话把关山月讲得更迷糊了,振腕掣出了白虹剑道:“打就打吧!什么两个人一个人的……” 刘幼夫哼了一声道:“这话倒要说说清楚,我说的这两个人,一个就是万新月与我娘所生的儿子,为了这个从未谋面的人,使得我在娘心中全无一丝地位……” 月华夫人刚从昏迷中醒来,闻言立刻大叫道:“幼夫!你简直胡说,这些年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刘幼夫冷笑一声道:“好是一回事,这些年来,你心中除了万新月与这个今天见面的儿子外,还想过别人没有?” 月华夫人不禁一怔,刘幼夫又冷笑对着关山月说道:“我要找的第二个人,就是关山月,偏巧又是你……” 关山月诧然地道:“我怎么又惹着你了!” 刘幼夫的脸上涌起狰狞的狠意,厉声道:“我们虽然今天才见面,可是对你这个名字却不陌生,差不多每天都要在菁菁的口中听到四五遍,不管我把心剜出来给她,她依然念念不忘她的关大哥,那时我就对自己发了誓,只要让我见到这个关山月,我一定要跟他斗上一斗……” 这一说,关山月是整个明白了,为什么侍书要替自己改名为明千里,为什么琴挑等人再三要求自己不要泄露真正的身份,原来,都是为着这层原故。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口气道:“刘幼夫,我不辞与你一斗,但绝不是为了你所说的两个理由,我不想跟你争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也不愿跟你为一个女孩子而拚命……” 刘幼夫哇哇大叫道:“你说,那你是为了什么理由……” 关山月凛然道:“换诸异日,我是为了你是刘逸夫的儿子而与你一决,可是今天,我却要为了替母亲惩诫一个不孝的逆子!” 他言词中的浩然正气。使得刘幼夫为之一慑,但立刻又被一种骠悍的神情代替了,扬着剑大叫道:“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反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来吧!” 挺剑刺了过来,关山月用剑架住了,凛然地道:“你错了!今天只有你杀死我,我是不会杀你的,当年我父亲仁剑之下能容忍你的父亲,今天我岂会要你受到伤害……” 刘幼夫怒意更甚,霍地又是一剑劈到,厉叫道:“放屁!你别假仁假义了,你老子要是好人,他就不该勾引有夫之妇……” 给他这一说,关山月也生气了,伸手再度挡开他的长剑,正式展开招式,与他交战成一团。 刘幼夫的剑路十分怪异,腕力也很强,关山月自负神力,挡住他的一招招狠劈居然十分费劲,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把大罗四式又使了出来! 大罗剑的招式虽然是针对修罗七式面创,可是用来对付其他的剑法也具有相当威力“乾坤始定”“山岳永峙”两式守招,将对方雷霆万钧的攻势都封了回去! 然后他舌绽春雷,怒喝一声,劈手刺出“白虹贯日”。 白虹剑上涌出半丈余的精光,将刘幼夫罩在剑风之中! 刘幼夫似乎没想到他的攻势会如此凌厉,呆了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抵抗! 而且月华夫人也适时发出一声惊叫,关山月并没有伤害刘幼夫之意,所以在剑光快临刘幼夫之际,立即停手不发,沉声喝道:“把剑丢下来!” 刘幼夫忽地冷笑一声,手中那柄暗红色的长剑地向上发出一股莫大的弹力,将关山月的白虹剑弹出老远! 然后他的剑又反刺向来,关山月大惊失色,连忙想将白虹剑抽回来自保,却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住了一般,怎么样也抽不动! 刘幼夫地剑毫不留情地刺了过来,逼得他只好放开了手,侧身避过那一剑。 刘幼夫大喝一声:“你躺下来吧!” 长剑一圈,抖出万道光芒,像鱼网一般地平洒出去! 关山月赤手空拳,根本无法抵抗,而且他知道刘幼夫的长剑必然也是一枝宝剑,剑上的利芒绝非护身气功所能挡避,长叹一声闭目束手待毙…… 就在这万分紧迫的关头,旁边电闪似的飞进一道人影,挥着一片青光,呛然急响中替他挡过了那一剑! 关山月睁目惊视,发觉那出手之人,竟然是广寒七大侍者之一的弹剑! 刘幼夫神色愤极,厉声大叫道:“弹剑!你好大的胆子!” 弹剑一言不发,舞动手中的青光,向着刘幼夫扑去,刘幼夫冷哼一声,暗红色的光华突地挺成一钱;在青光中钻了进去。 紧接着红光一冒,血水四射! 弹剑的身子被他拦腰扫为两截,刘幼夫却并不停留,手中暗红色的剑光仍然向关山月追击而至! 厅中一片呼叱声,琴挑,司棋,入画,侍书等四大侍者,都出手发动了,而且完全是要抢救关山月。 刘幼夫毫不在意,剑下分击四人,而月华夫人与白铁恨也发动了! 月华夫人的身形进得最快,单臂微动,她衣上的罗袖已卷了出去,裹住刘幼夫的长剑,将它摔了开去! 白铁恨跟踪而至,撩臂突出一拳,拳风劲厉,将刘幼夫的身形击退了两步! 刘幼夫冷笑—声,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们全跟我作上对了……” 月华夫人颤着声音道:“幼夫!你……” 刘幼夫一言不发,也不听她说话,飞身从门口抢了出去。 : 14 014 第十四章 泉下犹觉秋风冷 尽是人间不平声 白铁恨身形猛地向外扑去,飞速地拦在刘幼夫前面,迎面捣出一拳,劲烈的拳风逼住了刘幼夫,使他无法再前进。 刘幼夫退了两步,目中充满了阴冷的寒意,冷冰冰地道:“驼鬼!你想干什么?” 白铁恨怒喝道:“我要毙了你这小畜生!” 刘幼夫冷笑道:“对啊!不趁着今天人多杀了我,以后只怕有你们好受的!” 白铁恨大叫道:“放屁!小畜生!老夫要宰你易如反掌,哪里还用得着人家帮忙!” 刘幼夫哈哈大笑道:“驼鬼!你别吹了,你真要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会一次次地败在我父亲手下了,我虽然还赶不上死去的父亲,可是单打独斗的话,还不见得就怕了你这个老驼子!” 白铁恨怒不可遏,呼的一声,又是一拳击出,拳风如山涌至,刘幼夫身形轻转,避开他的正锋,双手分上下交叉拍至! 白铁恨不禁愕然地退后一步叫道:“小畜生!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功夫……” 刘幼夫冷笑不语,运掌如飞,刹那之间,已经连续地攻出了十几招。 这些招式,不仅诡异难测,而且速度也快得惊人! 白铁恨连闪带躲,好容易才应付过去,找到一个机会,又攻出了一拳,这一拳望去虽无惊人之处,可是他在发拳之时,态度十分凝重! 刘幼夫依然轻松地—笑道:“老匹夫!你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掏出来了!” 口中说着话,身子仍无动作,白铁恨的拳势进迫到离他身前两尺之处,劲力突发,但听得轰然巨响中,天摇地动! 而刘幼夫的身子突然平躺下去,将那股凌厉无匹的拳势擦着身子掠过,余劲碰触在墙上,连整个厅堂都震动了! 刘幼夫在地下双手一撑,身子像一支急箭般地激射而至,分开双腿,向白铁恨的脚上绞去。 白铁恨似乎没料到他会使出这种怪招,一时无法招架,双脚立刻被他绞中,再也无法立稳,向旁边跌撞出去。 连滚带翻五六尺远,才努力控制住身形。 刘幼夫也一个打挺恢复直立,见白铁恨仍是屹立无恙,神色略有惊异之状,可是他的脸上仍浮着冷笑道:“老驼子!你的确功练得很着实了,居然能硬受我的金蛟剪腿一招……” 白铁恨咬牙切齿,须发皆张,全身的骨节中,格格起了一阵急响,显然是在凝聚一种很厉害的功力! 月华夫人见状大惊叫道:“驼翁!请看在妾身份上,饶恕他狂妄无知……” 白铁恨怒笑一声道:“他能踢老夫一脚,可见不算得无知,而且还高明得很,因此狂妄两字,也下得不妥!他是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月华夫人急叫道:“驼翁!他到底年纪轻,你就不能看在妾身的份上担待一点吗?” 白铁恨哼声道:“那老夫一腿就算白挨了!” 月华夫人见他的语气已经松动了一点!连忙转头道:“幼夫!快向白伯伯道歉,请他宽恕你,白伯伯的破玉拳功已臻碎山裂石的境界,你万万不是敌手……” 语气中有着哀恳的成份,同时也将白铁恨的功夫点明了出来。 谁知是刘幼夫仍是傲然一笑道:“刘逸夫的儿子只知道拼命,还没有学会道歉!” 白铁恨大叫道:“夫人!你听见了!这可怪不得老夫辣手!” 语毕又是一拳击出,这次拳势更为平静,拳是无声无息! 刘幼夫口中虽发着狂语,也知道白铁恨那一拳的厉害,攻势未到,已经作了准备,身子猛然向前一变,双手握住自己的脚尖,放开自己的后背,让拳力击中! 他这个抗拳的姿势十分奇特,白铁恨的拳方击在他背上,居然中在一片羽毛上一般,全无一丝抗力! 同时他身子弯成—个圆环形状,在拳风的冲激下,滴溜溜满地乱滚! 白铁恨又叫道:“好小子!你真有两下子,再接我这一拳看!” 拳势未及发出,刘幼夫却一弹身跳高丈许,手中红光耀跟,向白铁恨罩去。 原来他在满地乱滚时,早巳将被月华夫人罗袖裹飞的长剑拾回手中,在白铁恨的拳力空当,抢先攻了出来! 白铁恨冷笑一声,拳劲及时发出! 刘幼夫人在空中,举剑划了一道扁形圆弧,原是想化开的他的拳劲的。 谁知自铁恨那一拳竟是虚招,剑上毫无阻力,刘幼夫心知不妙,转招已是不及,遂将牙一咬,挺剑加速对准白铁恨刺去。 白铁恨手握拳诀,大喝一声:“滚!” 拳势突发,将刘幼夫的身子凌空击起,可是他本身也险到了极点。 因为刘幼夫的舍命—刺,剑身未至,剑尖前突然涌出五尺长的红色剑气,竟然透过了他劲厉的拳风,扫了过来! 白铁恨见机的早,拳发身退,剑气掠过颔下,削断了一撮长须! 刘幼夫挨了一拳,还幸他身在空中,着力较轻,一直被拳风推着向墙上飞去,在触墙之际,他又举剑朝前—挥。 锋利的剑气无在墙上割破了一道裂口,然后他的人才撞上去。 砰然一声激响!半面厚墙向外倒去,刘幼夫的身子也跟着跌了出去! 白铁恨怒喝一声,首先追了出去,关山月与月华夫人等也紧追出来,但见刘幼夫艰难地由砖砾中爬了起来,口角流下了鲜血! 白铁恨大叫道:“小畜生!容你不得!” 举拳又待发出,横里一条人影掠来,挡在他的前面! 白铁恨见那人竟是关山月,不禁怒叫道:“小子!你这是干什么?” 关山月轻轻地道:“伯伯!请您放过他吧!” 白铁恨大叫道:“什么?你也要我放过他?” 关山月点点头道:“是的!我父亲是败在刘逸夫的剑下才抑郁而终,您要是杀了他,我父亲在地下也不会瞑目的!” 白铁恨被他说糊涂了,大叫道:“你这话怎么讲!” 关山月庄容道:“剑下之耻,只有用剑来洗雪,刘逸夫死了,幸好还有个儿子在,假如我不能在剑下击败他!我便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白铁恨算是懂了,然而他想了一想,睁大眼睛道:“你行吗?” 关山月依然正容道:“刚才动手的情形您看见了,并不是我的剑法不如他,只是他的剑相当怪异!下次动手的时候,我会注意到的……” 白铁恨终于放下了拳头,轻轻地一叹道:“好吧!我答应你!只是这小畜生相当阴险,你要是吃了他的亏,可不要怪我!” 关山月坦然—笑道:“小侄知道!绝不会怪您老人家的!” 刘幼夫手挺长剑,等待着再与关山月一搏! 谁知关山月微微一笑道:“你已经受了伤,我现在即使胜了你也没有意思,还是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们再正正经经地比一场!” 刘幼夫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才跨出四五步人已显出摇摇不支状。 月华夫人想抢过去扶他,可是他竟悍然地用剑一拦道:“不要你碰我!” 月华夫人一怔,道:“幼夫,你,……你连娘都不认了……” 刘幼夫张口喷了一口鲜血,大声叫道:“等你死了之后,我会到你坟上磕个头,报答你生我之德,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月华夫人热泪盈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幼夫又努力地镇住上冲的气血,点点首叫道:“飞觞!来扶我下山去!” 满脸愁容的飞觞走过来,轻轻地扶住他的一条手臂道:“公子!您要下山去?” 刘幼夫哼了一声道:“当然是下山了,这地方难道还能待下去?” 月华夫人急忙叫道:“幼夫!你怎么说出这种话?” 刘幼夫冷笑道:“这里原来是你与万新月的秘密香巢,我姓刘的凭什么再留下……” 月华夫人气得失声痛哭起来,飞觞却扶着刘幼夫,一步步地向山下走去,连头都不回一下…… 等他们走出很远后,月华夫人忍不住又想去追他回来! 琴挑却温和地阻止她道:“夫人!你还是让他走吧!他不愿意留在山上,并不是真正为了跟您决裂!” 月华夫人—怔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琴挑轻叹一声道:“为了张姑娘!” 月华夫人身子一震,回头望了望关山月,黯然摇头叹道:“唉!孩子!为什么你偏偏就是关山月呢……” 关山月是明白的,但是他无法说什么。 倒是白铁恨十分高兴地道:“夫儿你心心念念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失去一个儿了,得到一个儿子,对你并无什么损失呀!而且这个儿子比那一个强得多了……” 月华夫人挥泪长叹道:“驼翁!你不会明白的,在一个母亲的心中,儿女是无法替换的……” 白铁恨一瞪眼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承认这个孩子了……” 月华夫人连忙摇手道:“不,驼翁,你弄错了,”接着又是一叹道:“对于阔别多年的孩子归来,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可是,我也不愿意失去幼夫,因为他也是我亲生的骨肉,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绝不会嫌儿女多的……” 白铁恨怔了一怔,才伸手摸摸被削断的短须道:“老夫的确不懂,幸好我是孤家寡人— 个,用不着操这份心,我们还是进去吧,看看刘逸夫留下的信上说些什么?” 月华夫人凄然垂泪,仿佛连脚都抬不动了,她依然凝视着山下。 飞觞与刘幼夫早已不见影子了。怅然良久她才搭着关山月的肩膀,慢慢地回到厅中。 刘幼夫掷在地上的绸帛仍在原处,质地微微泛黄,可见已保存了很久! 大家都望着那里,却没有人去捡起来! 白铁恨急着想知道内容,却又不好意思去拿,只得命令关山月,道:“贤侄!你去看看!” 关山月见月华夫人点头示可,遂弯腰拾起绸帛,想交给月华夫人。 月华夫人凄苦叹道:“我不想看,你把它念出来吧!” 琴挑与侍书司棋入画等人立刻准备退出回避。 月华夫人摇摇头道:“当年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留下听听也没有关系!” 那五人急忙止住脚步,可见他们心中也很想知道那封遗书的内容! 关山月慢慢地抖开绸帛,轻轻地念道:“书逾幼儿知悉: 余即将就死矣!余之死因虽为受人所创,实则郁愤难平也! 往事言之,徒增凄楚,汝可询之飞觞,彼知之颇详,且对余忠心耿耿,当尽可告儿而不致有所隐讳……现仅抒余心之所恨! 余所恨有三:万新月固为祸首,白铁恨帮凶难恕,然其均为外人,谅情度理,报不宜过烈,杀之可耳! 最难堪者,即为汝母,余受创卧床,彼念念不忘者,却为他人,遂致余愤急交攻,而告不治,然余本爱彼之心,且不欲汝逆伦弑母,可依余言以报之! 汝母与万新月另生一子,长汝两岁,汝母念之颇切,可于杀死万新月后,擒之于汝母之前,剖其心而碎其尸,此举可贻汝母终身之痛,余恨消矣! 余游海外,曾得剑术秘册,归来未遑勤练而度生,遂密封藏之,交飞觞保存,当十五岁时,根骨已凝,可于无人处秘加虔修,计十年可望有成,斯时始可作雪恨之举,功力未成前,切忌轻举妄动,盖万白二人武功非凡,小不忍则反为所害,则余雪恨无日,泉下亦不饶汝,切记!切记! 再者伤余之人,剑道极精,汝艺成之日,可往访之,为余雪一剑之仇,斯人为一相貌极丑之老妇,可用赤霞教三阳神功以克之……” 关山月念完之后,大家都默然无语。 月华夫人微微一叹道:“想不到刘逸夫会恨我如此之深,临死之前,还安排了这一着……” 白铁恨也愕然地道:“难怪那小子刚才能连挡我破玉拳两招,原来刘逸夫还秘密地留下了武功,他今年二十四岁,差一年才能艺成,那个时候恐怕我老驼子还要败在他手里呢!” 月华夫人仍是呆呆地道:“他一直是跟在我身边的,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忽然要求独自一人居住在折桂峰顶上去,我以为孩子大了,不愿意再跟我亲近了,谁知他竟背着我去偷练武功……” 入画这时才插口道:“是的,那地方连我们也不准去,只有飞觞一人可以上去,他们一定是在那儿秘密地练功夫……” 月华夫人摇摇头道:“你错了!飞觞并没有练,只有幼夫一个人在练……” 入画不信道:“她保管那些武功抄本十几年,会忍住不偷偷地练?” 月华夫人点头道:“不错!刘逸夫从出海回来之后,武功突飞猛进,我一直怀疑他得到什么特殊的练功法门,可是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刘逸夫死了之后,我也曾试探过飞觞,因为刘逸夫生前与她很亲近,然而我始终找不到一点痕迹……” 入画奇怪地说道:“她怎么会舍得放弃不练的呢?” 月华夫人轻叹一声道:“这是她聪明的地方,她若对那些秘笈稍微动了一丝贪念,必定无法瞒过我,为了保密起见,她才绝意不练,因此我对幼夫放松了注意……” 入画仍是不解地道:“她是夫人的侍婢,为什么反会帮着刘逸夫来欺瞒夫人昵?” 月华夫人叹一声道:“七大侍者以她入门最早,刘逸夫未死之前,她已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 入画—怔道:“夫人!您是说她与刘……” 虽然她没有问下去,意思却很明显,月华夫人笑了一下道:“不错!她偷恋着刘逸夫,而刘逸夫也对她很好!” 入画愤然道:“这怎么可能呢!她与夫人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于明月……”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感情与姿色是两回事,……当然刘逸夫并不真正地喜欢她,可是他在我那儿饱受冷落,自然而然地会对飞觞好一点!” 入画又问道:“夫人知道吗?” 月华夫人道:“知道!” “那您容许他们那样……” 月华夫人叹了一声道:“我自己是一个不贞的妻子,有什么权利去干涉别人呢!而且我对刘逸夫的歉意很深,因为我与万新月在—起后,再也无法把全部的爱意给他了,有一个人能代替我给他一点慰藉,正好能稍补我心中的歉疚,所以对他们之事,我不但不加反对,暗中还故意促成他们……” 入画这才点点头道:“难怪飞觞对公子那么忠心了!她把他当作了自己感情的寄托……” 大家都没有作声,半晌之后,白铁恨道:“现在说那些空话都没有用了,反正刘幼夫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月华夫人凄然地道:“是的,假如没有张菁菁的事,可能他还不会离得我那么绝!” 白铁恨连忙道:“张菁菁是谁?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月华夫人叹道:“张菁菁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医道很精,她与一个姓袁的老妇人无意之中,闯到山上来,那时刚好我心口痛的老毛病发作了,她治好了我的病……可是她的姿容与温柔使得幼夫如醉如痴,我也很喜欢她,便将她硬留了下来,原是想慢慢地说服她,叫她嫁给幼夫,可是这小妮子心上早已有了别人……” 白铁恨大笑道:“我明白了,她心上的人便是关山月,我这贤侄的人品比那小畜生强多了,她怎么会移情别恋呢!” 月华夫人轻轻地一叹道:“不错!幼夫对菁菁好到了极点,可是她口口声声仍是念着她的关大哥,我没有办法,只好叫那个姓彭的老妇人下去将关山月找来……” 白铁恨忽地冷笑一声道:“你找关山月的目的,只怕是要杀掉他吧!” 月华夫人没有回答,白铁恨又催逼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月华夫人—咬嘴唇道:“是的!那时我的确有这个意思!因为我不忍看幼夫那样痛苦! 一个母亲为了孩子的幸福会不顾一切的……” 关山月似乎有点生气愠然地道:“难怪我一到山上,他们都叫我不要说出真正的身份……” 月华夫人目光—扫琴挑侍书司棋三人,他们立刻低下了头,关山月却不顾这些,愤色地道:“母亲!也许我不该批评您,但是您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感情之事,千万不能勉强,尤其是利用不正当的手段……” 月华夫人歉然道:“孩子!我怎么知道关山月就是你呢!” 关山月愠然道:“不管您是否知道,这都是一种卑鄙的行为,即使您真的杀死了我,撮合了这段勉强的婚姻,其结果还是一场悲剧,您自己已经充分地验到其中的痛苦了,为什么还要再犯这种错误呢!” 月华夫人脸色一变,白铁恨却哈哈大笑,打破了僵局道:“幸亏老夫来巧了,否则大错铸成,只怕夫人真的要抱恨终身了……” 月华夫人愀然无语,关山月却独自愤愤不平地问道:“菁菁呢?”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在琉璃别府里,你快去看看她吧!” 关山月立刻问道:“琉璃别府在哪儿?” 侍书恭身道:“属下愿为公子领路!” 月华夫人点点头,关山月一抱拳道:“谢谢大哥……” 侍书领着关山月穿过后厅,循着一条小山路前进着,走出里许,远远可以看见一座孤峰上华光微透,盖着一栋精致的小楼!侍书作了—躬道:“上面就是琉璃别府,公子请自己上去吧!” 关山月见他说话时的神态有点异样,在兴奋中又带着一点惆怅,而且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不禁奇道:“大哥!你怎么了?” 侍书用手轻轻拭去目中的泪痕低声道:“属下是替公子高兴,也是替张姑娘高兴,张姑娘与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且喜机缘巧合,天从人愿,属下实在太高兴了……” 关山月见他说话的时候,目中又是泪光隐隐,快要落了下来,不禁更为奇怪道:“大哥! 请你老实告诉我一声,在山下的时候,你只知道我是关山月,并不知道我与月华夫人的关系,然而你极力设法帮助我上山,而且还甘冒危险,为我隐蔽身份,你一定有着什么特别的原因。” 侍书怔了一怔,最后才叹了一声道:“这告诉公子也没有关系,连琴挑,司棋,弹剑三人对张姑娘都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关山月—怔,道:“你们……” 侍书苦笑一下叹道:“我们只是心仪张姑娘的仙露明珠般的丰采,并不敢存有一丝冒渎之意,因为张姑娘对公子情深如海,我们都愿意舍出性命来帮助公子与张姑娘见面……张姑娘为公子相思日苦,公子快点上去安慰她一下吧……”说完他又施了一礼回头向来路走去。 关山月望着侍书的背影,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自从有知识以来,他始终都是与恩师独孤明生括在—起,他们隐迹在大戈壁沙漠中,牧马,练功,学武,读书……可是始终都没接触到女孩子。 大漠中的第一次盛会是他英雄岁月的开始,当他乘着明驼,以明驼令主的身份会见群豪时他的心中只有汹涌的豪情! 然后是中毒,受伤,机缘凑合,使他认识了张菁菁,他感激她,喜欢她,却并没有什么绮情的成份。 第二次中毒受伤,又亏了张菁菁,这次小女孩儿成熟了,对他献出了少女最珍贵的感情,可惜他是在昏迷未醒中,丝毫都设有感觉! 昆仑山中,雪老太太治好了他的伤,那时他才多少体验到一点男女之间的微妙与感情,可是他懂得太少…… 龙华会上,柳依幻对他表示过好感,却被他拒绝了,可是由于师父与林云亭之间那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使他了解到爱的真谛,也使他燃起对张菁菁如渴的思念,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追随彭菊人来到了这大巴山中! 意外地得知了自己离奇的身世,也找到从未谋面的母亲!更从自己父母那段畸恋中使他意识到爱的力量了。 所以他此刻想见到张菁菁的心情竟是异样的迫切! 那小楼就在数十丈处,关山月只走了一半就拉开嗓子叫道:“菁菁!菁妹!我来了!你的关大哥来了……” 在他的童识中,张菁菁—定会飞也似地跑下来迎接他! 谁知他的呼喊仅只激起了山谷的回声,却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关山月不禁有点奇怪,一面加紧脚步,一面又喊了一声:“菁菁!我来了!关山月来了……” 小楼中仍然没有回应,这下子他有点着急了,几个急步,扑到小楼前,来不及打量环境;一迳向门里冲进去。 楼下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他又冲到楼上。 素帷低垂,宝烛生光,可就是没有伊人踪迹。 这下子把他急怔住了! “菁菁上那儿去了?” 一面在心中自问,一面开始在四下搜索,找到后楼的一间小屋子,却见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躺在地下。 一个胸前被人砍了一剑,鲜血汩汩地流着,人已经气绝了! 另一个却是被入制住穴道的样子! 关山月心中一沉,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连忙把那个未死的女孩子扶了起来检验了一下,发现她的将台穴上被人用重手法点了一下。 为了要得知张菁菁的遭遇与下落,他只得暂时按捺下焦急的心情,解开那女孩子的衣服,双手按用解救的步骤推拿着…… 过了片刻,那女孩子才慢慢地复醒过来,睁眼看见他,立刻大声惊叫起来! 关山月只得和颜悦色地道:“小姑娘!你不要怕!请告诉我张姑娘到哪儿去了?” 那女孩子睁着眼睛,骨碌碌地望着他,神情又恐怖又诧异! 关山月见她仍不开口,不仅有点焦急大声叫道:“你说话呀!张姑娘到哪儿去了?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子仍是不开口,关山月这才想到她不认识自己,连忙道:“我叫关山月!” 那女孩子一听关山月三十字,立刻跳了起来,用手指着后窗叫道:“你就是关大哥…… 你是小姐常说的关相公……” 关山月点点头,急忙问道:“张姑娘呢?” 那女孩子继续对后窗叫道:“小姐被飞觞阿姨赶跑了,从这儿走的,我叫小红,还有一个小绿,被飞觞阿姨杀死……” 关山月脑中如受重击,来不及听她说下去,飘身穿出楼窗就向前奔去,小红则伏在楼窗上急叫道:“关相公,你走错了,在左边!” 关山月听见了之后,虽然立定了身子,却有点不相信,因为眼前只有自己所奔的方向是一条通路,这琉璃别府是建造在一座孤峰之上,左右两边都悬崖与险坡! 小红却急得大叫道:“一点都不错,她赶着小姐两个人都从这儿跳下去的!” 由于左面是一片悬崖,关山月估计高度,离下面的实地足有三四十丈高,因此略略有点不信,小红只好又道:“关相公,我绝不骗你,飞觞提着剑,恶狠狠地赶来要小姐跟她走,小姐不答应,她便要杀死小姐,小绿过来阻挡,被她砍了一剑,接着又点了我的穴道……” 关山月连忙道:“慢着!你既然被制住穴道,怎会知道她们从这儿跳下去的……” 小红急得跳脚道:“被控制住行动,耳目还是可以视听,小姐先从窗口里跳出去,飞觞也跟了出去,我听见她狠狠地说道,‘你就是跳了崖,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心里一急,这才昏了过去……” 关山月看她的神情不像说谎,乃又问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小红道:“下面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是一条溪流,一直通到山外……” 关山月不再多问,身形一纵,向崖下飘去,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他还是第一次,但是他想到张菁菁与飞觞都能跳,他为什么不能呢? 落脚处是一片凸出的山石,再底下则是更深的山谷,就在他的脚步踏在山石上的时候,那块山石突地一松,向下面落去…… 关山月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着,但是他已来不及应变了,身子一翻,连同那块巨大的山石,跌下深沟的急湍,一人一石溅起两片水花,流水又恢复了先前的湍急,关山月却不再看见浮上来了! 在崖上的小红身畔,突然多出一个飞觞,她目注着关山月被急流吞灭后,用手拍拍小红的肩膀道:“小红!做得好!现在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两人在一个崖角的石影下,抬出昏迷不醒的张菁菁,飞觞解下腰带,把张菁菁绑在背上,飞也似地从关山月第一次所走的方向离开了。 XXX 广寒宫中的大厅上,每个人都带着沉重的脸色,那已经是关山月坠入水中的半天以后了! 白快恨怒气冲冲地大叫道:“夫人!现在你还在替那个小畜生掩护,我认为这一定他与飞觞两个人做的好事……” 月华夫人愁眉深锁地道:“会不会是关山月带着张菁菁偷偷地离开了呢?” 白铁恨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自欺欺人之谈,关山月已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再也没有人会阻碍他与张姑娘在一起,他为什么要偷偷地溜走!而且他要溜也用不着出手杀人呀……” 琴挑也一皱眉头道:“属下也认为溜走之事绝无可能,第一是关公子无此必要,第二是小红那丫头失踪得离奇,小红与小绿虽然都是夫人身边的侍儿,由夫人派到琉璃别府去侍候张姑娘,可是据属下所知,小红与飞觞特别接近,小绿身死而小红失踪,可能是她们串通好劫走了张姑娘……” 月华夫人暴躁地问道:“那么关山月呢?” 琴挑黯然一叹道:“关公子的下落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他发现张姑娘失踪之后,从现场的情形一看就明白是发生了变故,赶着追下去了,第二个可能属下不敢说……” 月华夫人急说道:“说!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琴挑应了一声叹息道:“那就是关公子可能已遭到了谋害!” 月华夫人立刻道:“胡说!他就是死了也该有个尸首……” 琴挑叹了一声道:“琉璃峰下就是大竹河源,水流湍急……而且峰下的一块浮石也不见了,属下认为第二个可能性大一点……” 月华夫人沉着脸不再作声。 白铁恨却大叫道:“关山月若是真的受了暗算,我可不能饶了那小畜生……” 月华夫人急道:“驼翁!事情真相未明……” 白铁恨怒叫道:“两个都是你的儿子,本来我可以不管,可是关山月却是我故友唯一的骨肉,我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一面说着,一面已站了起来! 月华夫人急急叫道:“驼翁!请你看在我的份上……” 白铁恨冷笑一声道:“我马上就去找那个小畜生,只要关山月安然无恙,我便饶了他,否则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那时候你可别怪我手段太狠,刘幼夫是你从小养大的,关山月却是今天才见面,一样的儿子,你有亲疏厚薄,我却只有一个侄子,因此我不管你对这事如何看法,我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主张!”说完他拔起脚来,急冲冲地走了。 月华夫人没有拦他,也不再跟他多说,直等白铁恨的身形去远后,才轻轻一叹道:“老天爷!你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么一个悲惨的命运,幼夫!你也做得太令我伤心了……”说着她的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半晌之后,她才一擦眼泪道:“琴挑,司棋!你们二人沿着大竹河找下去,看看能否发现他的尸体,煮茗留在此地看家,侍书与入画跟着我出山去!” 煮茗问道:“夫人!你要出山?” 月华夫人沉重地一点头,道:“是的!我要出去!我必须要在白驼子之前找到他,向他问问清楚,假如他真的做下了那件事,我也不能让老驼子去杀他!” 琴挑呐呐地道:“夫人!你是说……” 月华夫人凄然地一点头,道:“我要自己宰了他!” 几个侍者都不作声,他们都恨不得杀了刘幼大,但是听见月华夫人自己作了这个决定,又不禁替她难受起来! 琴挑等了一下才道:“夫人!我们先走一步了,但愿关公子吉人天相……” 月华夫人点头,一叹道:“那希望太渺茫了,你们若是有了结果,把他带到山上来埋葬了,若是没有结果,就赶快向南边来找我,幼夫一定会向滇南洱海去,那是他老子的地方……” 琴挑点点头,于是这一批人也分头出发了! XXX 南行走向滇边的路上,有着三个落寞的人影,却有四匹坐骑! 月华夫人黎秋菊骑着一匹黑马领先,入画的胭脂马居中,侍书的黑马殿后,最后却跟着关山月的那乘明驼,驼身上挂着独脚金人。 明驼,金人,这都是明驼令主的独家标志,然而驼在人渺,却又令人费思不妥,这一路行来,已惹起不少江湖人的注意! 月华夫人虽无江湖阅历,可她腰下佩着剑,服彩鲜明,年纪虽大一点,丰采依然明艳照人,后面跟着两个人也都气宇非凡,再加上关山月的一乘明驼。 人家虽然猜不透他们的身份,却也不敢去惹他们,所以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故! 离开大巴山半个月、渐渐进入滇境,情形就不对了。 过宜宾时,就有一批人紧跟在他们身后,渡白水,过威宁,在通往宜威府的路上,接连有好几个人越过他们的马头疾驰而去。 马上的人多半是年纪大的老头子,也有着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在月夫人的眼中,他们都像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中略略地提高了一丝警觉! 最后一次掠过他们的,也是一个中年女子,月华夫人微动地道:“我相信前面一定会有些麻烦!” 入画连忙道:“夫人怎么知道的?” 月华夫人轻轻一哼道:“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人过去了,他们都不像是庸手,而且对我们特别注意,分明是看上我们了,刚才过去的那个女子,神态尤见凝炼,比早先的几个老头子还要高明,据我的猜想,他们一定是一伙的!那个女的,还是他们中的首领,那些人,一定是等她到来了才开始要找麻烦……” 入画奇道:“我们与江湖人从无牵涉,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呢!”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江湖人生事一向莫名其妙,毫无来由的,所以我不愿意在外面多跑,就是怕引起那许多无谓纠纷。” 说着远远看见一片枣林,林前有一块空地。有几匹马拴在树上,空地上簇围着一群人。 远远望去,有老有少,最后掠过他们的那个女子,正在中间,好似在商量着什么事,见到他们后,立刻四下散开来,颇有阻路之意! 月华夫人轻轻说一句道:“我说的如何?” 入画最好事,立刻一催坐骑,抢过了月华夫人,冲向前去,口中还叫道:“让开!让开! 别挡着路!” 马向着人群中冲去,看看将要接近之际,人群中闪出一个小女孩儿,轻捷无比地过来一把控住她的马辔道:“下来啦!我们有事问问你!” 疾驰的骏马被那小女孩儿一拉,居然无法冲前,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差点把入画掀了下来。 入画不禁微怒,手中长鞭对准那小女孩儿抽去,口中叫道:“小鬼!你在找死!” 那小女孩儿身形却十分灵活,扭头一躲,由她的马腹下钻到另一边去了,入画一鞭抽空,鞭梢落在马颈上。 马匹叫小女孩儿拽住了嚼口,前进不得,又挨了一痛鞭,顿时性发起来,后蹄飞空投起猛踢,头低了下去,倒立了起来! 入画没有注意到这一下,马上立刻坐不住了,向前一栽,尚幸武功根底实,空中一稳身形,才没有摔下来! 当她站稳身子,却见那小女孩儿笑嘻嘻地由马腹下又钻了回来,在马颈旁的血筋上用手一指一戮,那匹马四肢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上。 那小女孩儿笑着丢开手中的缰绳道:“你这匹马脾气太坏,骑不得啦,另外再换一匹吧!” 从这小女孩儿制马的手法来看,是证她的身手殊非等闲,入画知道对方是存心留难了,因为那许多大人还在一旁看着那小女孩儿胡闹而不作一点表示! 月华夫人与侍书也渐渐地来近了,远远地驻马而立,也不作任何表示。 入画知道月华夫人也不禁止她闹事,胆气一壮,沉着睑过来,一言不发,呛然地由马鞍后抽出长剑,比着那小女孩儿喝道:“小鬼!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马?” 小女孩儿一笑道:“我不是说过你这匹马癖性太劣吗,起初它不听你的指挥乱冲乱撞,幸好我还懂两手制马的方法,才没叫它冲上,它又使性子把你给颠了下来,像这种劣马还要它干吗?我另外赔你一匹吧!” 入画怒哼道:“好!你赔吧!你知道它值多少钱?” 小女孩儿把那匹胭脂马估量了一下,笑笑道:“这种劣马,既不能骑,便只好卖给马肉铺子,五分银子十斤,它还不算瘦,至少可以卖到二三两银子……” 入画怒喝道:“放屁!我是以一千两身价买来的!” 小女孩儿笑笑道:“你倒真会敲竹杠,连你的人算进去也值不了一千两!” 入画早就有意发作,只是对着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女孩发威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正想借个题目发挥,听那小女孩儿如此一说,刚好抓住机会,长剑一探,剑光掠向她的头上怒叫道: “小鬼!你居然敢出口伤人!” 那小女孩儿缩头一躲,好似十分害怕她的剑,退过一边,大叫道:“哎呀!强盗婆娘! 你要行凶杀人……” 其实她躲的姿势十分巧妙,刚好化开了入画的一刺。 入画冷笑一声,剑光再举,将那小女孩又圈入剑中道:“你别耍赖,不赔出一千两银子,你就拿命来抵偿!” 那小女孩儿左右两闪,还未能逃出剑势的威胁,只好停住身形,反倒朝她的剑上扑过来叫道:“杀了我也赔不出一千两银子,于脆把命给你吧!” 入画并不想伤害她,连忙把剑一收,谁知那小女孩儿刁钻异常,利用她撤剑的刹那空间,身子撞了进来叫道:“贼婆娘,你随便用剑吓人,一定不是好玩意!” 入画略一疏神,肋上吃她打了一拳,力道很重,虽然不致受伤,却也被她打得连退几步,怒火中烧,一拧长剑扫了过去,直逼她的上中下三路!。 这一招又速又狠,那小女孩儿似乎也没有防到她会如此厉害,直等剑光追体,她才往后一仰。接连两三个滚翻,堪堪逃过一剑。 入画还待追过去,那小女孩儿已滚到那中年女子身畔叫道:“仙子!请允婢子出手!” 中年女子点点头道:“灵姑!对方剑法不凡,你要小心一点!” 小女孩儿答应一声,回到她自己的坐骑前拔出一双短剑,剑身雪亮,看来似乎很锋利,可只有两尺来长,比普通的剑要短到一尺。 她手持双剑,一纵身来到入画的身前,双剑一扬道:“贼婆娘!不是你一个人会使剑,我们来较量看看!” 入画对她的短剑看了一眼,露出不齿的神情道:“我懒得跟小孩子胡闹,叫你家大人出来!” 小女孩冷笑一声道:“刚才我空着双手,你倒是凶得很,现在看我拿了武器,你又不敢跟我比了,只要你赢得我双剑,自然会有大人来跟你说话,否则你就跪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小祖宗。我便饶过你……” 入画性情暴躁,哪里忍得住,厉叱一声,长剑飞洒而出! 小女孩双剑一交,轻响声中一剑斜落,劈开她的攻势,另一剑却迳向她的左边将台穴上戳到,连守带攻:用式尤为精妙! 入画试出这小女孩儿的腕力颇强。微微一怔中,飞速回剑自保,虽然封住了她的攻势,却已显得有些慌乱! 小女孩儿微微一笑道:“怎么样!你知道厉害了吧!” 入画又羞又怒,长剑再度攻出,剑前银星乱舞,小女孩儿连忙将双剑挥成一片剑幕,挡住那点点银星,叮叮交触声中,但见火花四冒,顷刻之间,两人已各换丁十几招,居然不分胜负! 交手中一大一小两条身影如穿梭般地互相来往:打得颇为猛烈,而在两边观战的人也都显出诧异的神情,双方对自己这边的人都具有绝对信心,是以都不相信也会有如此高明。 大约到了三十多招后,月华夫人开始说话了:“入画,你简直太不像话了,对付一个小孩子也要如此费力!” 入画久战不下,心中已开始躁急起来,再经一催,不由性起,大叫一声,剑势突转,在面前斜划出一招。 剑上发出凄厉的呼啸,杂以一片蒙蒙如云如雾的剑气,将小女孩儿圈入其中。 小女孩儿轻噫一声,双剑并举合成一股,齐上而下,居中力劈出一招! 噹然一声巨响中,入画的身子连退三步,怔然无语。 小女孩儿的双剑都被震飞了,空着一双手,也站在那儿发怔! 谁都可以看出小女孩儿在招式上,应该可以胜过入画的,只是她对于所使的那一招剑法还不够纯熟,以至发动太迟,为入画及时返剑补救,而且她毕竟是个小孩子,腕劲虽强却无法持久,才被入画磕飞了双剑! “入画!回来!” “灵姑!回来!” 月华夫人与那中年女子,几乎是同时发声,召回在场中决斗的两个人,而且也同时挪动身子向前走去。 侍书也下了马,牵着他与月华夫人两匹座骑,脸上也有诧色! 两个中年女子走到距离丈许处站定,互相打量着,月华夫人的年岁虽较那中年女子大,可是她雍容的神态显然超过对方甚多,因此那中年女子微一欠身道:“借问夫人……” 月华夫人淡淡地道:“我叫黎秋菊!” 那中年女子立刻低头沉思,想了半天,大概仍是无法想出这个名字与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有关,乃轻轻道:“贱妾李塞鸿!” 月华夫人对任何名字都没有印象,是以毫无反应地问道:“你们故意挡住去路,存心惹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塞鸿轻轻地道:“那位大姐是夫人的什么人?她的剑法是否夫人所授?” 说时,一指入画,月华夫人淡淡地道:“是我的侍儿!那剑法也是我教的!” 李塞鸿脸色微动,将侍儿两个字轻念几遍才问道:“那夫人与谢灵运有何渊源?”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李塞鸿又是神色一动,似是不信地道:“刚才那位大姊所使的剑法,正是修罗七式之一,修罗七式除谢灵运外,并无他人晓得,夫人说不认识谢灵运似乎是欺人之谈吧!” 月华夫人哼了一声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用不着骗人,不过你既然提起有人也会那套剑法,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你说那谢灵运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塞鸿咬了一下牙道:“是个大恶人……” 月华夫人打断她的话头道:“我不管那人的好坏,只问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塞鸿莫明其妙地说道:“谢灵运自然是个男人,他此刻正在晋中五台上,筹组天魔教,自立为教主……” 月华夫人有点失望,淡然地道:“一个臭男人,我也懒得去找他了,我只问你们拦阻在这儿是何用意?” 李塞鸿又用手一指那乘空驼道:“这匹坐骑是怎样落到夫人手中的,它的主人何在?” 月华夫人立刻问道:“你问这干吗?” 李塞鸿道:“我们正在找他,天魔教势力方张,唯有关山月可以遏阻他们横行……” 月华夫人有点兴奋地道:“关山月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李塞鸿庄容道:“当然了,明驼令主侠誉满天下,除邪荡魔,全仗他来主持,夫人若是知道他的下落,请马上告诉我们……” 月华夫人黯然一叹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李塞鸿脸色一变道:“胡说!明驼令主向来人不离驼,现在他的坐骑,他的独门兵器都在你们手中,你怎会不知他的下落……莫非是你们将他谋害了!” 月华夫人尚未开口,入画已抢着道:“你才胡说呢!关公子是我们夫人的儿子,我们又怎会谋害他……” 此言一出,李塞鸿,灵姑与她们身后的那些老者一个个都显出诧异的神色,而且还好像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关山月的确是我孩子!” 李塞鸿的态度变为相当恭敬,作了一礼道:“贱妾不知道夫人是关公子的慈堂,因为关公子从未提及……” 月华夫人凄然苦叹一声,说道:“我们母子失散多年,大家一直互不知音讯,直到半个月前,才意外地相逢,只是我们聚首不过两个时辰,他又失踪了!” 李塞鸿惊叫道:“失踪了……” 月华夫人点点头道:“我希望是失踪了,否则我一定不饶过那个畜生!” 她这番话内情只有入画与侍书明白,李塞鸿还想问下去,入画连忙阻止道:“你别问了! 这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 李塞鸿有点着急道:“我们非尽快找到关公子不可,谢灵运的天魔教势力日增,若不急加遏止,朗朗乾坤,将入邪魔掌握……” 川华夫人神色微转道:“你说那姓谢的人,他的剑法与我侍女真的全一样吗?” 李塞鸿点头道:“是的!修罗七式虽然有几个人知晓,却以谢灵运所擅最精……” 月华夫人摇头不信道:“不见得吧!我听关山月说过还有一个女人……” 李塞鸿也摇头道:“不可能!谢灵运是我的师兄,我们兄妹四人中,没有一人会比他更精,否则我们就不必借重关公子来对付他了!” 月华夫人想想道:“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骗我,既然如此,我可以跟你们去找那个姓谢的,也许从他那儿可以问出那个女人的下落!” 李塞鸿被许多事情弄糊涂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反倒是灵姑上前问道:“夫人找那个女人做什么?” 月华夫人顿了顿才道:“那个女人曾经用那套剑法杀死了我的丈夫,我要找她报仇!” 灵姑呼叫道:“什么!您是说那个女人杀死了关公子的父亲?” 月华夫人瞅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那个女人吗?” 灵姑双手连摇道:“不!不……” 月华夫人神色一整,又道:“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在她峻厉眼光的逼视下,灵姑感到无所遁形,口不择言地说道:“您别问我,关公子知道得更清楚!” 月华夫人摇摇头道:“他不肯说!” 灵姑微异道:“为什么,难道关公子肯放过杀父之仇吗?” 月华夫人叹了一声道:“我老实对你说吧!关山月虽是我的孩子,可是我的丈夫并不是他的父亲,而且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些难解的仇恨,这中间的内情很复杂,我也不必对你细说,月儿不肯对我说,是因为他与我的丈夫有仇,我不能逼着他帮助我替他的仇人报仇……” 灵姑的脸色一松道:“夫人!既是这样情形,我可以帮助您找那个人,其实那个人也是正等待着把事情解决!” 月华夫人诧然道:“你说什么?” 灵姑轻轻一叹道:“姥姥一生中只伤过一个人,她经常为这件事而感到不安,近年来她参研佛门心法,深悟冤仇果报的道理,这件事不了,她内心永远也无法平息,她曾经把这件事告诉过我,也托我代为寻访那个被她残去一臂的人,她认为那个人剑法超群,必定不甘埋没隐名一生的……却不想那人是夫人的……” 李塞鸿嗯了一声,道:“灵姑!她说的是师娘!” 灵姑点点头,月华夫人斜瞟了李塞鸿一眼,李塞鸿连忙道:“夫人!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师娘,也是关公子口中才知道师娘尚在人间,因此您问到我的时候,我无从答复……” 月华夫人的目光移向灵姑道:“那你是知道的了,为什么我问话的时候,你还不肯承认!” 灵姑不安地道:“那时因为牵涉到关公子,婢子不明就里,不敢仓卒答复!”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算了!事情既有了着落,我也不再追究了,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灵想想了一下道:“姥姥的居处一时不会变动,您早去迟去都没关系,夫人何不帮着我们先把谢灵运的问题解决了呢?” 月华夫人不太感兴趣地道:“我不想介入江湖纠纷……” 灵姑连忙道:“天魔教中每一个人都与关公于有着深仇大恨,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关公子,你是关公子的母亲,似乎不应该置身事外!” 月华夫人轻哼一声道:“你是在教训我该怎么做?” 灵姑眨着慧黠的眼睛道:“这个婢子怎么敢,可是天魔教的事情未了前,婢子无法抽身带您到姥姥那儿去,您是否能等呢?” 月华夫人望着她,忽地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一定要你带路吗?” 灵姑也笑笑道:“除了婢子与公子外,天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姥姥的住处了,除非您能找到关公子陪您去,否则您就非答应婢子的要求不可!” 月华夫人又想了一下,才笑着道:“你这小鬼头太狡猾了,看来我只好答应你,不过你想我必能对付得了那个姓谢的家伙吗?” 灵姑一笑道:“谢灵运所仗恃着的不过是一套修罗七式,既然您的丈夫也是伤在那套剑法之下,婢子想您若无相当把握,也不会轻易出来寻仇!” 月华夫人无言可答,乃笑着点点头道:“好吧!小鬼头!我就陪着你们上一趟五台山,侍书!事情已有眉目,我们也不必再乱闯了,你赶快去通知司棋跟琴挑他们,叫他们也跟着来吧……还有,你们若碰上幼夫的话,不许跟他冲突,叫他也到五台山去,他父亲的仇,应该由他去解决……” 侍书答应着,把月华夫人的马交给入画,策马先走了,灵姑却好奇地问道:“夫人!您还有一个儿子!” 入画嘴快,抢着道:“是的!关公子的失踪,与他有着很大的关系……” 月华夫人不准她多说下去,用严厉的目光将她止住了!灵姑看出其中尴尬,一转眼珠,笑着走上前,在胭脂马的颈下拍了一掌,推活它的筋血,牵着交给入画道:“这位大姊!方才多有得罪,请你别见怪,宝驹奉还,还是匹良马,真要卖到马肉铺太可惜了……” 入画也不生气了,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小妹妹!你这张嘴真厉害,那几手剑也使得炉火纯青,以后我们得好好交交!” 灵姑也笑着道:“是的!大姊姊,我们要亲近亲近,你的剑法也值得佩服,除了三位仙子,与关公子外,我没有见过比你更高明的人了!” 入画笑笑问道:“三位仙子是谁?” 李塞鸿一沉脸道:“灵姑!别废话,我们得急着赶路!” 灵姑伸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这时那几位老者也过来了,李塞鸿一一介绍。 月华夫人淡淡点头招呼,却对闲游一鸥,万里无云,一轮明月等希奇古怪的名字感到很诧异,不禁一皱眉道:“你们怎会叫这些怪名字!” 李塞鸿代为解释道:“他们都是仙榜上的人物,龙华会上规定只称号而不称名,他们的本名遂弃置不用了!” 月华夫人道:“我也听见月儿说过什么仙魔榜,那是怎么一回事?” 李塞鸿轻轻叹道:“这话说来很长,请夫人上马,由贱妾边行边说吧!” 一行人重新上马,改折向北行,途中李塞鸿陪着月华夫人,灵姑陪着入画,一边说着走着,说话的内容当然是关于龙华会的一切与关山月。 无限感慨,无数叹息,也加上无限担忧着关山月的安危! XXX 横越过秦中,进入晋界,五台山在晋冀交界处,走了将近一个月,算算路程还有一天才可以到达五台山。 而天魔教的势力已如火如荼地展开,沿途已有不少横眉竖目的江湖人注意着他们的行踪,可见那都是天魔教中的眼线,然而这一群人太惹眼了,月华夫人与入画无人识得,曾经参加过龙华会的人,岂有不认识李塞鸿与一鸥的道理,因此他们一路行来,倒是避免不了许多无谓的麻烦! 这一天在忻山的一个小山村中,由于那儿没有客舍,只好借居在一家较大山户人家,那家人只能让出两间空房,于是他们男女各分一间住下! 入夜之后,李塞鸿与月华夫人都在闭目养神,灵姑盘膝打坐,只有入画已呼呼进入梦乡,突然,由外面系绾马匹的地方传来一丝轻微的骚动声,李塞鸿与月华夫人同时睁开眼睛,灵姑动作最快,早已一溜烟似的由门中窜了出去! 当她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但见一条白影向前疾射,后面又追着一个小黑点,不用说白影是关山月的那头明驼,黑点正是灵姑轻巧的身形! 明驼是通灵的异兽,为什么会突然狂奔呢? 两人对望一眼,也不假思索地拚命向前追去。 这正是月晦的日子,仅靠着朦胧的星光照明,对着前途模糊可见的影子追逐着,追了半天之后,地势愈来愈高,好像向山上而去。 同时当地们转过一道山峰时,不仅失去了明驼朦胧的白影,而且连灵姑也看不见了,山壁阻面,前程已无通路。 月华夫人不禁怔然止步,李塞鸿也讶然道:“奇怪了!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其他的岔路呀!” 月华夫人且不说话,细心去探查四下的痕迹,最后指着壁间的一个小隙缝道:“我想那畜生是从此地通过的!” 李塞鸿愕然道:“夫人别开玩笑了,那头明驼身躯比马还大,这隙缝不过尺许,如何能挤得过去……” 月华夫人则庄重地道:“我绝不说假话。除非那奋生能长上翅膀,飞过百丈高峰,否则它一定是由此处通过!因为这里还留着它的一个脚印!” 晚来新雨,明驼经过湿漉的泥土地,沾了—脚泥土,然后在这块大石上留下一个脚印,看来月华夫人的判断并无错误! 李塞鸿不禁奇怪地道:“这么窄的一条缝如何能容它庞大的身躯通过?” 语音才落,那壁缝中传出一个阴险的声音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真是少见多怪!” 二人俱都一惊,四下搜索,均无藏人的可能,那个声音当是由壁缝中透出无疑,可是那壁缝十分曲折,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虽然扁着身子,她们可以挤进去,可是她们两个人都轻易不涉险,壁中人敌友未分,万一遇到袭击,在那个夹壁中,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壁中人见她们仍无回应,乃冷笑着道:“一头大骆驼,一个小女孩儿,都被我接引在谷中,你们若不相信的话,何妨也进来看看!” 李塞鸿立刻问道:“你是什么人?” 壁中人哈哈大笑道:“等你们进来了,我们互相认识也不算迟!” 李塞鸿目光望着月华夫人,似乎在问她要不要进去! 月华夫人冷笑道:“自然要进去,不过我绝不从这条扁缝中进去!” 壁中人笑着道:“这是进谷的唯一通路!” 月华夫人怒吼道:“胡说!任你有通天澈地之能,我也不信你把一头骆驼由那条夹缝中牵进去,我更不信你自己也会像一条蛇样地由那条夹缝中挤出挤进……” 壁中人先是一顿,沉默片刻后,继而轻轻地问道:“你怎会想到将人比蛇的?” 月华夫人冷笑道:“因为那壁缝中还留着几片蛇蜕的遗壳,很明显的那是蛇虫出没之所……” 壁中人又默然片刻道:“你说的半对半错,我这千蛇谷中,的确另有通路,那头骆驼是从别的路进来的,可是我自己的确出那壁缝中出入的,那蛇皮就是由我身上脱落下来的……” 两个女子都为之一惊,李塞鸿似信非信地道:“你是人还是蛇,怎么身上会脱下蛇皮的……” 壁中人轻轻一笑道:“等你们进谷后,自然会知道!” 月华夫人等了片刻才道:“我们——定会进来,而且一定要从另一条通路中进来!” 壁中人笑了笑,道:“很好!你们去找那条通路吧!” 月华夫人立刻开始在附近搜索,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地拔出腰下的长剑,一抖剑光,对准一丛山藤上刺去。 壁中人发出警告道:“小心一点,那地方很危险!” 月华夫人根本不予理会,剑光刺进藤叶,信手一绞,扫落无数枝叶! 接着从断枝残叶中,窜出一条灰影,向她剑上卷来,月华夫人撩剑一扫,迎上那条灰影,却反被那条灰影缠住了剑身! 她连忙又朝外一摔,居然无法将灰影摔落,在朦胧的星光下,她看清楚那灰影正是一条身子细长的青蛇,蛇身在剑上缠了七八道,沉甸甸的,一颗三角形的蛇头还对着她嘘嘘吹气作声…… 怕蛇是女人的本性,月华夫人纵然武功超群,也不能例外,大叫一声,连蛇带剑都脱手向地上丢去! 那条细蛇落地之后,立刻摆脱了长剑,呼的一声,又朝月华夫人袭来! 李塞鸿赶了过来,迅速地拔出长剑,看准蛇头劈去。 那细蛇身子坚韧,不惧锋利,然而它的头是比较脆弱,当不起这一劈,在空中一缩头,避过了一劈。 李塞鸿看出它的弱点,长剑再掠,仍是砍向它的头上,那细蛇连忙把身子卷成一个圆盘,将头藏了进去,李塞鸿的剑砍在蛇身上,却丝毫伤不了它! 月华夫人也从地上拾起长剑,比着卷起的蛇身,狠狠地道:“孽畜!现在两枝剑对着你,看你怎么躲过去……” 说着,用剑尖去撩拔蛇身,从夹缝中去刺它的头…… 那细蛇想是懂得厉害,一面缩头不出,口中嘘嘘作声,片刻之间,那山壁上的蔓藤中嗖嗖连声,涌出十几条细蛇,将她们两人包围了起来! 李塞鸿与月华夫人顾不得再去伤害那条蛇,连忙回剑作势,保护着自己。 蛇群也没有发动攻势之意,只围着李塞鸿与月华夫人,缓缓地向右移动! 突然二人只觉得脚下一空,好像踏上了陷阱,连人带蛇,一起向下堕去! : 14 015 第十五章 君心如铁 妾意似绵 以李塞鸿与月华夫人的武功造诣,怎会轻易受到暗算,先前是一时不察,误踏在陷阱上,而那陷阱显然是人为控制的,猛然抽空,没等她们作势停止下坠,顶上忽然克地一声,又盖住了! 二人本来已提住气,身躯横转,以增加空气的浮力然后再想向上拔高的,及至顶上一合,心知无法硬闯了,遂慢慢地向下降去。 还随着她们一起下堕的蛇群,早已不见踪影,不知落向何处。 月华夫人降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心中一动,忙叫了一声:“不好,我们不能再向下去了……” 李塞鸿也想到这——点,双方不约而同地利用下降之势,改向旁边飘去,好在这陷阱还不太宽,立刻就碰到阱壁。 壁上是自然生成的平岩,两人都用手指勾住了凸出的部分,稳住身形,月华夫人才轻吁一口气道:“幸好我们发觉得早,否则这个阱洞不见底,掉下去虽不至受伤,再要爬上来可是困难了……” 李塞鸿山吸了一口气道:“夫人说得是,不过我们吊在此地也不是办法!” 月华夫人想想道:“据我估计,这陷阱一定是那壁中人所说的通道,不过那通路必在上面……” 李塞鸿连忙问道:“夫人怎知……” 月华夫人道:“那壁中人跟我们说话时,声音距离甚近,而且他还说是利用那岩壁上的隙缝以为出入之所,足证他活动的范围是在上面……” 李塞鸿想了一下道:“对了,我们在下坠两丈之后,我似乎看见左边的岩壁上有个大圆形的洞口,想来那缺口一定是通道入口,只可惜当时无法控制身形……” 月华夫人哼了一声道:“现在上去也不算迟!” 李塞鸿向上看了一下,黑沉沉的一点都看不清,乃微带忧虑地道:“要是岩壁上一直都有扶手之处,自然不成问题,否则恐怕就不简单,我们这一坠少说也有四五十丈,光凭游龙术绝对上不了这么高!” 月华夫人道:“没关系,一次不行,可以分做两三次上!” 李塞鸿叹了一声道:“游龙术全仗一口气,若是没有地方歇足换气,怎能分成两三次呢!” 月华夫人忽然笑了一声道:“这一层倒无须忧虑,你先上吧,我跟着你后面,到了支持不住的时候,你赶紧通知一声,我会托住你的脚,让你休息换气!” 李塞鸿诧然道:“那夫人又如何支持自己呢,游龙术能维持一个人不下堕已是件费力的事,更别说是两个人了……” 月华夫人笑笑道:“我自有办法,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做好了!” 李塞鸿知道在这个紧急关头,月华夫人绝对不会开玩笑,遂毫无考虑地道:“那我就先上了!” 说着将身子翻了过来,用背贴紧岩壁,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利用手脚的力量,将身子慢慢地推上去,月华夫人却又喝道:“等一下,把这个含在嘴里!”黑暗中飞来一点银光,李塞鸿一时未觉,来不及接住,那点银光遂在岩壁上弹得粉碎,像无数小星似的向下飞散! 李塞鸿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月华夫人要交给自己,一定有它的用处,心中感到很抱歉,正想出声,月华夫人已道:“幸好还有一颗,这次可不能失误了!” 说着又是一点银光射来,李塞鸿自是加倍小心,腾出一只手接住了,却是一颗雀卵大小的星珠,灿然生光,将附近的情景都照得约略可见。 月华夫人正在她右下方的一颗石笋上吊住身子,抬头向她道:“这是夜明珠,你含在嘴里,露一半在外面,记住经常要闲唾沫去润湿它,光就可以强一点!” 珠性属阴,妇人的唾沫也属纯阴,阴注而光生,这个道理李塞鸿是明白的,可就是想不通月华夫人此举是何用心。 月华夫人明白她的怀疑。笑了一下道:“那壁中人对我们并无善意,否则他就不会叫我们陷身阱中上当了,假如他又在上面施什么诡计,藉着珠光照明,我们也好作个准备!” 李塞鸿大是钦服道:“夫人心智过人,设想周密……”月华夫人一笑道:“别客气了,那壁中人比我高明了,否则以你我二人的功力,要想叫我们如此狼狈,倒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李塞鸿不再说话,将明珠放进口中,用牙齿咬住一半,同时也伸出舌头,抵住珠子的另一面,果然珠光大盛,可以看出好几丈去。 除了她们停身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的石笋之外再上面一削如镜。而且还能反映珠光,洁白如银! 月华夫人一笑道:“幸亏我们发觉得早,要是堕落到底,别说是爬上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这家伙真是狠毒……” 李塞鸿口中含着珠子无法说话,心中也是相当吃惊!从珠光反映的壁面上,她看出这陷阱的四壁都是透明的晶盐! 她生长在川中一带,知道这种地下盐的厉害,井底一定是浓稠的盐卤,侵蚀力特别强,沾上皮肤之后,立从毛孔中迫进去,促使肌肤糜烂…… 略凝一下神,李塞鸿开始扭曲身子,四肢并且,向上揉升。 为了要看清上面的情景,她不得不努力地仰起头来,以便珠光上照,这种走法相当费力气,上升了四五丈,她已经感到疲累不堪。 同时为了口中含着珠子,她又无法告诉月华夫人,只得努力地挣扎着。 可是月华夫人已从她的动作上了解到她的状况,几步急升,托住了她的脚底道:“别太勉强了,一次把力气用尽了,恢复不易,反而费时!” 李塞鸿脚底有了着力,这才空出一只手,取出口中珠子喘气道:“谢谢夫人,我正在着急不知该怎样通知夫人!” 月华夫人哦了一声笑道:“我忘记你口中含着东西,无法开口说话了,下次你感到累的时候,不妨利用鼻子哼一声,我就知道了!” 李塞鸿点点头,低眼看见月华夫人时,但见她一手托着自己的双脚,另外一手居然是空在那里,同时她的双足也在虚空晃动着,而且她的身子居然正面对着岩壁,只有腰部紧贴在上面。 用这种方法,居然能承受两个人的体重,使得李塞鸿大是敬服…… 诧然片刻后,她才叹道:“想不到夫人的内功竟然精纯到这种地步……” 月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你错了,我也许比你强一点,但绝不会高明到像你想的那种境界……” 李塞鸿一怔道:“那夫人是如何支持着我们两人的?” 月华夫人又是一笑道:“这是一个秘密,此刻我无法告诉你,到了上面,你自然会知道的!” 李塞鸿将信将疑,经过一阵休息后,她已恢复得差不多了,遂又道:“我们再开始前进吧!” 月华夫人仰脸对她一笑,还没有作何表示,突然手底一用劲,将她斜里推出丈许,口中大喝道:“贴紧身子,不要动!” 李塞鸿不知道是什么事,然而情势也不容她多作考虑,刚一运气将身子在岩壁上贴好,但见月华夫人手中握着一柄色泽暗暗的短剑,对着壁上刺去。剑刃深透入壁,她的身子也平荡出去,离开了岩壁。 同时又有一道暗绿光华,掠过她的躯体边缘,向底下坠去。 月华夫人的身子又荡了回来,依然靠着岩壁,冷笑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那家伙的手段也太毒了,居然在这种地方施暗算……” 李塞鸿惊魂乍定,连忙问道:“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月华夫人怒声道:“是蛇!” 李塞鸿又是一惊道:“蛇!蛇在这地方怎么容身的呢?” 月华夫人冷笑道:“自然是上面放下来的,那是一条头呈三角形的怪蛇,我早就想到上面会弄鬼的,所以才叫你注意,没料他居然乘我们说话的时候暗施毒手,幸好被我发觉了,否则你正好首当其冲……” 李塞鸿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呐呐地道:“多谢夫人救命之德……” 月华夫人一摆手道:“别客气了,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到了上面我一定要好好跟他算一次帐,这次你可得特别小心,谨防上面又捣鬼……”话音未落,顶上突传来一个冷冷的笑声道:“你们两个人的命算是长的,居然能躲过我两次算计……” 月华夫人怒声叫道:“你只会乘人之危,算是什么英雄,有本事就跟我们面对面拚一场!” 顶上冷笑道:“不忙不忙,我对人一向有个习惯,躲过我三次出手,才够资格与我见面,你们已闯过两次,还有一关马上就要到临了,你们还是等着吧!”两人闻言立刻提高了警觉,李塞鸿更把珠子举得高高的,向上探面照着! 可是等了半天,上面竟然一无动静。 李塞鸿全靠一口气,将自己硬贴在岩壁上,时间一久,真气将遏,又有支持不住的感觉,可是她又不敢动,深恐一动之下,影响了月华夫人的视线,以至受了上面的暗算而不自觉! 又过了一会儿,李塞鸿实在支持不住了,脱手将珠子掷向月华夫人道:“夫人请接好……”话还来不及说完,身子已向下坠去。 月华夫人一手吊在剑上,只有一只手可用,刚将珠子接住,李塞鸿已跟着掉了下来,她只好飞起一脚,刚好将她的下坠之势止住。 然后又以那只空手将她的衣服抓住。 可是她在匆忙中忘了手中还握着那颗照亮的明珠,人是接住了,珠子却带着一曳银光,落向深不见底的井中…… 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黑暗,李塞鸿知道自己又被月华夫人救住了,不禁深叹一口气,黯然地道:“贱妾功力不足,负己累人,夫人何苦又救我呢!” 月华夫人将她向上提了一提道:“别多说话了,快调息一下,我们还是要上去,这次由我在上面,你用牙齿咬住我的衣角,到了支持不住的时候,我自然会有感觉,大家再停下来休息!” 李塞鸿怔怔地道:“要是上面又施暗算呢?” 月华夫人坚毅地道:“不管他,挺得过就挺,挺不过就认命!” 李塞鸿呆了一呆道:“夫人请开始前进吧!” 月华夫人又沉声道:“李仙子,我三番两次救你的命,就是希望你到了上面帮助我一臂之力,你可别自暴自弃!” 李塞鸿又是一怔,她本来想等月华夫人开始行动后,干脆放弃努力,撒手掉下去算了,以免再成为负累,谁知月华夫人已叫穿了她的心意! 月华夫人见她不作声,知道自己所料无差,乃轻叹一声道:“李仙子!为了你对月儿的种种关顾,我也不能让你轻易就死,何况我以后还有许多借重之处,别再三心二意了,打点精神上去吧!” 说着身子已开始上升,李塞鸿身不由主地跟着上去,揉升四五丈外,李塞鸿又感到不支了,势子略缓,月华夫人已然察觉,忙停下来道:“再休息一下,把你的双臂夹住我的脚!” 李塞鸿依言夹好,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月华夫人的脚上,可是她心中十分过去,感激地道:“这样夫人不太累吗?” 月华夫人笑了一声道:“不要紧,我有着那柄短剑借力,累不到哪里去!” 李塞鸿,心中一动,连忙抽出自己的佩剑,也朝岩壁上插去,同时还暗怪自己太笨,怎么早不想到这个办法! 谁知叮然一声后,她的手上一震,连剑尖都拗断了,剑身却一点都插不进去! 月华夫人听见响声,知道她是在做什么,轻轻一笑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岩壁上的晶盐坚逾精钢,除了我这柄短剑之外,任何凡铁都别动得它分毫!” 李塞鸿轻叹一声,将断剑又归回鞘中。 二人默然片刻,李塞鸿忽然道:“顶上那家伙,不是还要施一次手脚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月华夫人轻轻地道:“不晓得,也许他还没有想出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才有效!” 正说之间,李塞鸿忽然一抬头叫道:“来了!来了……” 上面慢慢地垂下两点绿光,到了五六丈处,才可以看见那又是一颗蛇头,有饭碗大小,那两只碧光正是它的双目! 月华夫人也连忙道:“把你的剑给我!” 李塞鸿道:“这种怪蛇多牛身坚如铁,我的剑没有用……” 月华夫人道:“我晓得,我想把我的短剑换出来!” 李塞鸿明白她的意思了,连忙抽出断剑,揉身向上说道:“换我来支持一会,夫人可以行动利便些!” 月华夫人点点头,猛地抽出短剑,李塞鸿也以飞快的速度,将断剑在那道隙缝中插进去,一只手吊住剑柄,另一只手抱住月华夫人的双腿,将她的身子举起来,使她可以自由活动。 这些动作在刹那间完成,而且抽剑换剑,完全靠蛇目中射出的那一点微光,才看得见行动! 若非李塞鸿这等高明的剑手,动作绝无如此迅速正确,若不是争取到这刹那的先机,月华夫人也无法应付得那么俐落! 因那蛇头的进行速度也突然加快起来,风也似卷向二人,月华夫人刚好迎上,短剑一挺,直朝蛇身七寸刺去。 双方的动作都快到极点,一下子迎个正着。 那柄无坚不摧的短剑,恰好刺进了蛇身,七寸正是蛇的要害之处。 蛇口张了几下,目中的碧光渐渐淡去,月华夫人只感到蛇身扭了几扭,又笔直地向下堕去,若非她抽手得快,几乎连手中的短剑也被它带去了! 顶上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又是一点摇摇晃晃的微光向下垂来! 月华夫人以为又是什么毒蛇来了,连忙提高了警觉。 可是那微光慢慢近了之后,才看清那竟是一枝短烛。 短烛是插在一根横木上,藉着烛光的照耀,可以看见横木的两端还系着绳。 月华夫人不禁一怔,抬头向上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顶上送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们能在陷阱不死,又逃过我两次毒蛇袭击,三关已过,自然要如约接你们上来……” 月华夫人怔然片刻,不知是否该相信。 上面又传来冷冷的声音道:“我是一片好意,想省你们一点力气,你们若是不相信的话,我也懒得白送人情,由得你们慢慢爬上来好了!” 说完那烛光又慢慢向上提升,月华夫人忙叫道:“等一下!” 抽出一只脚,一登李塞鸿的肩膀,飘临在横木上。 李塞鸿见月华夫人上去了,遂也手腕一使劲,将身子翻了上去,吊住横木,一个回荡,身子也落在横木上。 横木开始慢慢地上升,顶上传来那冷冷的声音道:“你们的胆子真不小,难道不怕我再害你们一次吗?” 月华夫人心中微惊,口中却大叫道:“我们相信你的话,所以才登上横木,你假如再想玩什么鬼花样,尽管使出来好了,我们不会在乎!” 顶上哈哈一笑道:“我现在要对付你们,可以使出百般手段,不过你们安心好了,我说的话一定算数,即使要对付你们,也要等你们上来之后!” 月华夫人心中一定,口中仍道:“那你何必说那些废话?” 顶上又是哈哈大笑道:“我是要试试你们的胆气,看看你们会不会吓得掉下去……” 说着横木上升很快,眨眼之间,已经到达了李塞鸿所说的缺口之处,横木停止上升了,那缺口处却不见一个人影。 月华夫人忍不住又叫道:“喂!你在哪里?” 缺口处黑沉沉的仍无回音,在横木上的那枝短烛发出淡淡的黄光,照过去四五尺倒是一块实地! 月华夫人见四外别无通路,遂拔起短烛道:“管它呢!过去看看!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李塞鸿自然没有意见,两人纵身离开横木,落在缺口的边缘上,由月华夫人擎着短烛,照着路,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由于那个人已经说过这儿叫千蛇谷,而且她们接二连三地受到毒蛇的侵袭,因此她们此刻最担心的自然也是蛇。 然而她们走了半天,却是一条蛇都没碰到,而且也没有看到过人影,那个在顶上说话的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这条通道倒是十分宽敞,只是相当潮湿,一股潮气袭人。 又走了一阵,地势渐高,也比较干燥一点了,月华夫人抬头看看,不远之处已露出一角洞天,虽是星光隐约,却也不禁心中一阵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用手一掠发角道: “这可透了口气啦!” 李塞鸿也跟在后面出来,道:“那洞里不算太闷!” 月华夫人微微一笑望着她道:“闷倒是不闷,可是你觉得洞里有些古怪吗?” 李塞鸿一怔道:“没有啊!” 月华夫人将短烛吹熄,郑重地藏入怀中道:“我知道你不会注意的,我也不敢告诉你,怕你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大惊小怪,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是蛇穴,那里面藏有几千条大大小小的毒蛇呢!” 李塞鸿不信道:“我怎么一条蛇都没有看见?” 月华夫人笑笑道:“那是烛光的关系,这些蛇与烛光是一个颜色,你分辨不出来……” 李塞鸿仍是不信道:“那它们多少也该有个动静,我怎么会无感觉呢?” 月华夫人依然轻笑道:“这也是那枝短烛之故,那烛脂是用海中千载龙髓熬炼而成,燃点时能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善能使蛇虫慑伏……” 经她这一说,李塞鸿似乎有点相信了,因为她也闻到那种香味,起初只当是月华夫人身上所洒的香料,未予注意,怔了片刻,她才敬服地道:“夫人的见闻真是渊博之至!”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我也不过是凑巧,昔年拙夫从海外带回了一块龙髓,告诉过我用途,因为我所居的太巴山上毒蛇也很多,试验过几次,效力颇著,这次我出来时,没想到要用到它,所以没有带……” 李塞鸿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正在奇怪,夫人何以对那一段残烛如此珍重,原来还有这作用……” 月华夫人点点头道:“据我的推测,这谷中之人必是个役蛇的能手,我留着那东西,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用途……” 李塞鸿也点点头,正在想找句话说说,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悉索的微响,等她朝发声之处望去,不禁吓得惊叫起来! 月华夫人也听到那声音了,忙拦在她面前喝道:“不要怕!等我来对付!” 嘴里虽这么说,心中也大感恐慌。 因为,她们的左侧,正移来一个从所未见的怪物。 它高与人齐,在模糊的星光下看来,但见全身都披满了青黑色的鳞片,头手足虽具人形,却全在鳞片遮掩之下…… 月华夫人一挥手中短剑,正待刺过去,那怪物却开口说话了:“不要动!我不想在此刻与你们动手!” 声音也是冷冷的,不过却不是先前在顶上说话的那个人! 月华夫人虽然没有将短剑刺出来,也没有放松戒备,横剑胸前喝道:“你不要过来!” 李塞鸿也惊叫道:“你是人还是妖怪……” 从声音中虽可听出这怪物是个女人,却也难免惊悸之感! 那怪物冷笑一声道:“李塞鸿!你不认识我的样子还情有可原,怎么连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那怪人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在脸上一抹! 原来,她在脸上罩着一层蛇皮,褪下蛇皮后,才露出一张年青的脸,两只大眼睛中,透出逼人的寒光。 李塞鸿看到那张脸后,发声尖叫道:“师妹!怎么是你!” 原来这满身披着蛇皮的怪人,正是她的师妹柳依幻! 她冷冷地道:“李塞鸿,别再叫我师妹,在神女峰头,在你立意杀我之时开始,我们的结义之情已经断绝了!” 李塞鸿不禁为之一怔,低下头来,回忆昔日的情景,的确是对她太残忍了一点,因此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顿了一顿才道:“师妹!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柳依幻叫道:“我不是你的师妹!” 李塞鸿轻叹一声道:“师妹!随你怎么恨我,我始终把你当作我的师妹!” 柳依幻冷笑一声道:“可是在神女峰头,你是第一个提议要杀我的!” 李塞鸿神色一正道:“不错!因为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对你太了解了,你先天之中就带着一股凶戾之性,有大师姊在,她还能压制住你,假如关山月答应娶你了,或许也能够感化你,当这两者都不可能时,我别无选择余地了……” 柳依幻目中寒意又现,厉声道:“你现在还想杀我吗?” 李塞鸿点点头道:“是的,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不会改变这个念头,不过我认为我们的结义之情也依然存在,说不定在杀了你之后,我会陪你一死,杀你是为了防恶于未然,是为了正义,陪你一死全是私谊……” 她这番话,的确是大义凛然,可是,柳依幻却全无感动之意,冷笑一声,说道:“你真肯陪我一死吗?” 李塞鸿轻轻一叹道:“为什么不肯呢?前尘如梦,半生虚空,生命在我已无可恋……” 倒是这句话说得柳依幻的态度软化了一点,轻哼一声道:“李塞鸿,别的人不说,唯独你,我可以原谅你一点,我相信你杀我的心意中没有一点私念,到有一天我不想活的时候,我一定成全你,使我死在你手中,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我还有许多事未了……” 李塞鸿听她的口气松动了一点,遂又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的呢?” 柳依幻又生气起来道:“我不在此地能到哪儿去,谢灵运那批人不放过我,你们也在追杀我,目前以我的能力尚不足与你们抗衡,自然要躲在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李塞鸿连忙问道:“我是说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柳依幻冷笑一声,道:“你别看不起我这身衣服,只要我穿着这身灵蛇宝甲,任何的人,也别想伤到我!” 这时空中又传来一阵嘘嘘的声音。 柳依幻将手一挥道:“蛇姬在叫我带你们去!快走吧!” 月华夫人连忙问道:“蛇姬是谁?” 柳依幻将眼一瞪道:“这位夫人是谁?” 李塞鸿连忙说道:“这位是黎夫人,是关公子的生母!” 柳依幻一怔道:“关山月还有母亲,他怎么没跟我说起……” 李塞鸿与月华夫人俱都一震,李塞鸿连忙问道:“你知道关公子在哪里吗?” 柳依幻一笑道:“自然知道了!” “在哪里?”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了出来,柳依幻笑笑道:“就在这里!” 月华夫人心中一松,至少她已得知了关山月的下落,可是她仍不太放心,紧接着又问道: “他怎会在此地呢?” 柳依幻笑了一下道:“说起来倒是巧极了,我奉了蛇姬之命,到大竹河去捕捉一条毒蛇,结果在水里捞到了他的尸体……” 月华夫人失声惊叫道:“他已经死了……” 柳依幻笑笑道:“我刚捞到他的时候,他遍体鳞伤,的确是死了,只是身上还有余温,幸好我捉到的那条蛇,蛇胆具有起死回生之效,总算把他给救活了……” 月华夫人引手向额道:“谢谢老天,我还能见到这孩子……” 柳依幻轻笑一声道:“你不要高兴,恐怕你不容易见他!” 月华夫人怔然问道:“为什么?” 柳依幻冷冷地道:“为了那颗救他性命的蛇胆,那颗蛇胆对蛇神的关系很大,我一时情急,给他吃了下去,回来几乎无法交帐,蛇神要在他身上把蛇胆要回来……” 月华夫人诧然问道:“蛇神又是谁?” 柳依幻哼了一声道:“蛇神是这千蛇谷的主人,是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月华夫人还想问下去,空中那嘘嘘之声却变得更急促了,柳依幻急忙道:“蛇姬又在催了,我不能再延误了,不明白的事,蛇姬会告诉你们的……还有,我警告你们一声,假如你们若是想保全关山月的性命,最好别得罪蛇姬,目前只有她才能阻止蛇神杀害关山月……” 说完,她转身在前急奔,月华夫人与李塞鸿心中充满了疑念,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跟在她后面急追! 越过一片黑暗的谷地,四下都盘据着大大小小的蛇类怪物,不过这些蛇都很驯顺,没有对她们攻击! 月华夫人还好,但李塞鸿看在眼中,则感到十分恶心! 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片断崖,崖上辟了几间石室,透出灯光。 室门上横着一块巨石,石上又盘着许多大蛇,那些大蛇都垂下了身子,半拦在室门外,好像是门帘一般。 柳依幻用手拂开蛇身,进入室内,月华夫人则又横起短剑,因为那些大蛇都昂起巨头,红舌吐信,口中嘶嘶直响! 室中传出柳依幻的声音道:“你们放心进来好了,这些蛇不会咬人的,只是做个样子吓吓你们,不过你若是惹怒了它们,那就不保险了!” 月华夫人顿了一顿,终于收起短剑,迳直向室门走去。 果然那些巨蛇等她走近时,都弯起身子,让出一条道路,放她通过。 李塞鸿跟在后面进来,脸已吓白了! 石室中倒是很干净,也很宽敞,用巨大的石块凿成的桌椅等家俱上都蒙着一层蛇皮。 床榻上盘腿坐着一个全身赤裸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岁,姿容十分艳丽,尤其是那身肌肤,简直像是无瑕的美玉,深白而透着光泽。 可是令人感到可怖的是她身上也盘着一条怪蛇,那条蛇全身也是白色,它扁扁的身子宽约寸余,长度却无法估计,因为它曲折地缠在那女子身上,很巧妙地将她的胸脯遮掩了起来! 柳依幻已脱下她那一身蛇皮劲装,里面是白色绸制紧身衣服,分做两截,上面遮着胸部,下面只是及脐的短裤,肩,腰,大腿都露在外面! 那女子见到她们之后,倒是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道:“二位请坐!”说时用手一指石椅。 月华夫人略作谦逊,泰然就坐,李塞鸿却害怕那蛇皮,宁可站在那里! 柳依幻用手一指那女子,说道:“这位就是蛇姬……” 蛇姬笑了一笑道:“依幻!蛇姬只是我在千蛇谷中的称呼,对着外面的人怎么也如此介绍呢?你应该把我的姓名告诉人家……” 柳依幻怔了怔道:“我到了此地将近一个月了,蛇姬并没有告诉我姓什么叫什么?……” 蛇姬又笑了一下道:“喔!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我的姓名,只对关山月说过,我以为他会告诉你的!” 柳依幻神色微变,但立即恢复平静,笑了一下道:“关山月到了此地之后,我一共只见到过他两次面,每次,蛇神都在旁边,我们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蛇姬点头笑道:“这就难怪了,那还是我自己来介绍吧,敝姓江,江水东流的那个江字,贱名帆,帆船的帆,我觉得这个名比蛇姬两字听起来顺耳多了,只是身居千蛇谷中十年,很少有人那样叫我……”言下淡淡有一丝哀愁! 李塞鸿初闻蛇姬之名,以为她一定是个穷凶恶极的罗刹丑妇,及至见了她的面,对她的印象大为改变,而且还颇有好感,立刻笑着道:“贱妾李塞鸿……” 蛇姬江帆一笑道:“我知道!今天依幻看见你们到忻山来的……” 李塞鸿不禁一怔,江帆又笑着道:“因为你们带着那头明驼,依幻说那是关山月心爱的东西,为了要他高兴,我特地请蛇神将他引了来,谁知道惊动了你们,先是一个小女孩儿……” 李塞鸿连忙道:“那是我的侍女灵姑,她现在怎么了……” 江帆一笑道:“她很好!蛇神最喜欢小女孩子,不会伤害她的!这一位是……” 目光移到月华夫人身上,月华夫人轻笑一声道:“我叫黎秋菊,关山月是我的孩子!” 江帆哦了一声,动容地道:“原来您就是他不久之前才会面的母亲月华夫人,您不是在太巴山养真吗?怎么也下降到人间来了?” 月华夫人神色一动,问道:“小儿都跟你说过了?” 江帆笑笑道:“我们谈过一次话,对他的离奇身世,我感到很有兴趣,也很替他难过,幸好你们母子终于重逢了……” 月华夫人叹了一声道:“这孩子我对他也很抱歉,因为我一直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照顾他,养育他,所以我准备以今后的岁月,好好地在他身上尽点心……” 江帆又笑笑道:“他自己很争气,也懂得照顾自己,您不用替他操心……” 月华夫人连忙道:“他现在怎么样?” 江帆微笑道:“好多了,就是体力还没有复原,那一次所受的伤太重了,据说他是在山上失足跌下来的,刚落到水里,又被那块大石头砸了一下,幸好底下是水,要是落在平地上,不跌死也会被石头砸死……我真不明白,以他那身功力,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月华夫人脸色微动,但还是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正想问问他呢!” 江帆笑了笑,道:“现在不要紧了,这要多亏依幻给他吃下去的那颗蛇胆,那是起死回生的良药,现在,我也在给他服用蝮蛇宝血,过几天就可以复原了!” 月华夫人见她说话近情近理,连忙道:“谢谢你了,我可以看看他吗?” 江帆笑容一敛,微现难色道:“那恐怕不容易,蛇神正守着他!” 月华夫人又怔然问道:“蛇神是谁?” 江帆叹道:“蛇神不但是干蛇谷中万蛇之神,而且也是我与依幻的主人,我们都要听命于他,因此对于夫人之请,我也无权答应……” 月华夫人连忙又问道:“那么,我自己去对蛇神说去……” 江帆摇头道:“夫人不必去,蛇神一会儿自行会来见二位的……” 月华夫人奇道:“他见我们干吗?” 江帆微笑道:“夫人难道忘了,你们与蛇神尚有未了之约……” 月华夫人更奇道:“我们几时与蛇神订过约会的?” 江帆又是一笑道:“夫人曾经通过蛇神三道测试……” 李塞鸿立刻怨哼道:“原来蛇神就是那个三番两次设计陷害我们的怪物……” 江帆一皱眉头道:“二位见到蛇神时,最好对他有些礼貌!” 李塞鸿怒道:“为什么!他害得我们差一点送命……” 江帆轻轻一笑道:“蛇神绝无伤害二位之意,他那些测试不过是考察二位的武功,二位若是真的陷身在那碱井中,蛇神也会把你们救上来的!” 李塞鸿仍是不服气地说道:“那么他两次施放毒蛇呢?” 江帆笑道:“那些都是含毒轻微的蛇类,比起我身上这一条,不知差多少倍,那些蛇最多只能使二位受伤,而蛇神有的是解毒的良药,绝不会使二位丧失性命!” 李塞鸿仍然道:“我不信!” 江帆笑笑道:“那你可以问问依幻!” 柳依幻一撇嘴道:“这话倒是不错,蛇神绝不会杀害女人,尤其是稍具姿色而又懂得武功的人,他想把天下会武功的美女,不论老幼,都搜罗到千蛇谷中来呢!” 江帆微微不悦地道:“依幻!你不可这么说,蛇神并没有对你怎么样……” 柳依幻冷笑道:“他能对我怎么样,一个半人半蛇的老怪物!” 江帆连忙道:“依幻!你在作死了,这些话给蛇神听见了看你怎么办?” 柳依幻仍是余怒未息地道:“怎么办!最多把我丢进蟒蛇坑里,也比对着他那个怪像好一点!” 江帆轻轻一叹道:“依幻!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地讨厌他,甚至于比你还更甚,可是经过这十年的岁月,我发现他还不错,至少他对我很仁慈!” 柳依幻冷笑一声,又想说话,江帆却用手一比道:“依幻! 别说了!你假如想学他的灵蛇剑法,便只有忍受下去……” 柳依幻果然不作声了,月华夫人却讶然道:“蛇神的武功很高吗?” 江帆点点头道:“岂止高,简直是高不可测,所以我劝夫人最好不要跟蛇神作对……” 月华夫人想了一下道:“只要他不伤害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跟他作对,可是我听说……” 江帆连忙道:“那有办法想的!” 月华夫人也赶紧道:“什么办法?” 江帆低头蹙眉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慢慢总可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语声才落,室中突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绝对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世上只有一条独角寒蚺,我也只有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因此我绝对不会放过那小子!” 月华夫人与李塞鸿同时回过身子,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她们若非此刻亲目所见,断然无法相信世上会有这样一个怪物。 这是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 他长着一头蓬松的乱发,一把绕颊的乱髯,口目耳鼻,俱与人无异,而且还颇为威武雄健,赤着上身,肌肉坟虬,两条粗壮的胳臂,齐胸以上都尚可一看! 可是他的下体却像是一条两尾蛇。 齐腰以下,都长着红光闪闪的鳞片,两条腿虽然直直在地上,却是千真万确的两条蛇尾,一直细下来,沽地处只有拇指那么粗细…… 那怪物从二人的表情上,已经明白她们心中的感觉,冷冷一笑中,带着惆帐,也带着愤慨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我就是蛇种,蛇中之人,人中之神!” 月华夫人与李塞鸿在过度的惊诧中,仍是说不出话来! 蛇神却哈哈一笑道:“所以我喜欢懂得武功的女人,她们的胆子比较大一点,不会一见到我就吓死了,你们这两个人尤其难得,只叫了一声,记得依幻初见到我时,还吓得昏了过去呢!” 月华夫人略一定神,才道:“我们若非先听人说过,乍一见到你,恐亦将不免……” 蛇神微感失望地道:“这么说来,世上竟没有一个人会见我不怕的了!” 李塞鸿也定定神道:“像你这么一副样子,若说不叫人害怕,岂非自欺欺人之说!” 蛇神将头一昂,生气地说道:“胡说,就有一个人,见到我之后,不但不害怕,反而跟我十分亲热!” 李塞鸿不信道:“真要有这么一个人,那胆子倒是够大的!” 蛇神怒气冲冲地道:“怎么投有,那个小女孩跟你们还是在一起的……” 李塞鸿不觉一怔,道:“小女孩儿,你是说灵姑吗?” 蛇神点点头道:“不错!这小女孩儿真是我见到第一个可爱的女孩儿,要不是她一再替你们说情,我对你们绝不会如此客气!” 李塞鸿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月华夫人却怕她把话说僵了,不易转圆,忙抢着对蛇神道:“我们此来并无恶意,先是为追那头明驼,乃至进到谷中……” 蛇神怪笑了一声道:“你们又得知那小子在我谷中,想救他出去对不对!” 月华夫人点点头道:“是的,因此我们希望蛇神能高抬贵手,将他放出来!” 蛇神断然摇头拒绝道:“不行,那小女孩儿也替他求过情,我不能答应!” 月华夫人忍住性子道:“他并没有开罪你的地方……” 蛇神嘿嘿怪笑道:“他虽然没有开罪我,却已犯了两点禁条!” 月华夫人眉头一扬道:“这话怎么说!” 蛇神用手摸摸乱发,轻轻移动那两条代替下肢的蛇身道:“第一,他是个男人,我平生最讨厌男人,千蛇谷中的男子都是用来喂蛇的,从无一个能生离此地……” 月华夫人不禁怒道:“你这种行径简直是丧心病狂……” 蛇神哈哈大笑道:“这还是小事,我的禁条是自己立的,自己也可以废止,江帆与依幻都替他求过情,我放了他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服下了我的独角寒蚺内丹,使我无法摆脱两条讨厌的尾巴而恢复人体……” 月华夫人也冷笑一声道:“你这副样子是天生而成的,怎么可能摆脱开呢?” 蛇神怒声道:“胡说,谁是天生这副怪模样的,我本来也是一样的人身人体……” 月华夫人诧然地问道:“难道你这副模样是人为的?” 蛇神愠怒地点点头道:“自然是人为的,我是被人摆布成这副模样的!” 月华夫人大感惊奇问道:“是谁?” 蛇神怒声吼叫道:“是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蛇神的态度变得十分躁怒,大声吼叫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唯一恢复人体的机会是那颗独角寒蚺的内丹,那小子把它侵占去了,我一定要设法取回来!” 月华夫人顿了一顿才道:“寒蚺内丹已经被他吃下去了,药性也化开在他的体内,你怎么取回来呢?” 蛇神狞笑一声,冷冷说道:“自然有办法,那内丹的药性,虽然将他从死亡边缘上救活过来,可是,只损耗了其中十分之一的精华,其余的还存留在他体中……” 月华夫人耐着性子,说道:“纵然还停留在他的体内,药性也分布在四肢百骸之中,你除非把他生吞活吃下去,否则,绝无办法将那内丹的剩余精华要过来!” 蛇神冷笑道:“生吞活吃不下,零嚼分吞总是行的!” 李塞鸿失声叫道:“什么,你竟敢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他?” 月华夫人却神色平静地道:“我以为毫无用处,那些灵丹的精华是溶汇成为一体的,只要你断下他的一手一肢,其余的部分也跟着散了,充其量你也只能得到一点点好处……” 蛇神翻着怪眼道:“你对这一方面的知识倒是懂得不少!” 月华夫人淡淡地道:“所以我才劝你别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傻事!” 蛇神哈哈大笑道:“你真把我当傻瓜了,这种话你骗别人还有用……” 月华夫人沉下脸色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会是骗人呢?” 蛇神阴恻恻地一笑道:“你既然在装糊涂,我干脆就点穿出来吧,要取得他体内储藏的内丹精华,我用不着费那么大的事,而且根本不伤他的皮肉,也不会要他的性命……” 月华夫人神色一变道:“你是说要施行虹吸之法!” 蛇神哈哈一笑道:“你终于自己说出来了!” 这时连江帆也颇感惊奇地道:“什么叫虹吸之法?” 月华夫人沉着脸不说话,蛇神却得意地大笑道:“虹吸之法很简单,就是利用他每日睡足之时,精力充沛,孤阳亢奋之际,使他惑于外务,元阳外泄,我就趁机吸收,大概只要一个月的工夫,不但可以把寒蚺的精华夺取过来,而且,还更具灵效呢!” 江帆仍是似解非解,其余三个女子都一齐变色了,尤其是李塞鸿,她所炼的功夫,就是讲究挹注阴阳的天魔外道,对这种功夫的厉害,知道得最是清楚的。 因此她立刻大叫道:“你这个打算恐怕也会落空的,关公子守正不阿,自恃很深,内功也是在正统的养气功夫上打下的基础,任何外务都无法打动他的!” 蛇神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对,我观察了这小子两天了,发现他的确是块不可多得的浑金璞玉,越是这样,我的收获也越大……” 李塞鸿依然愤形于色道:“好有什么用,你没有方法使他妄动六情七欲,还是没有用!” 蛇神目光轻轻地一扫江帆,但笑不语。 李塞鸿心中忽然一动,连忙对江帆道:“江姑娘!你说每天都以蝮蛇宝血去喂关公子……” 江帆怔然地说道:“是啊!是蛇神吩咐我这样做的!” 李塞鸿又急声问道:“蛇神还教你做了些什么事?” 江帆想想道:“没有了,蛇神只叫我没有事多陪他谈谈话!” 李塞鸿神色凝重地道:“江姑娘!假如你不想害关公子的话,你应该立刻停止给他服用蝮蛇宝血,而且更不要再去见他!” 江帆不解道:“为什么呢!蝮蛇宝血可以益神壮气,能帮助他早一点恢复健康……” 李塞鸿懔然道:“你也许是一片好心,却害苦了他了,蝮蛇宝血固然可以助长他身体复原,可是那血性属于阳刚,也可以助他的情欲,关公子固然是个君子,可是在药物的催迫下,再面对着你这般白玉似的美人,一定会情不自禁……” 江帆似懂非懂地道:“那会怎么样?” 李塞鸿叹了一口气道:“那会使他无法控制自己,刚好就上了这个老怪物的毒计,一个月之后,关公子纵然不死,也会瘦的剩一把骨头,再有神仙的灵丹也救不了他了……” 江帆娇脸疑色地转向蛇神说道:“蛇神!是这样吗?” 蛇神点点头道:“大致不错,不过蛇姬,这事情关系着我一生的心愿,你总会帮助我的吧!” 江帆低头寻思,好像陷入了极度的困扰中。 蛇神又道:“蛇姬!你不是嫌此地太寂寞,一直要求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使我恢复了人体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江帆沉思良久,才毅然地道:“蛇神!您照顾养育了我十年,还教会了我一身武功,我应该报答您的!” 蛇神哈哈大笑,得意地道:“蛇姬,这才是好孩子,以后我会对你更好,把你培良成天下第一的武功,也使你成为天下第一美人……” 可是江帆秀眉一蹙,潜然含泪地道:“不过蛇神!我不能去害关公子!” 蛇神不禁一怔,大声叫道:“为什么?” 江帆幽幽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愿关公子受到伤害,他……是个很好的人……” 蛇神怒声道:“那你就愿我受到伤害!我对你还不够好……” 江帆凄然地道:“蛇神!您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最多不能变成像常人一样而已,您放过关公子,我情愿一辈子不出去,在此地陪着您……” 蛇神脸色大变,厉声狞笑道:“好!蛇姬!你真好!我对你十年恩情,竟然抵不过那小于两三天的聚首,本来,我只是恨男人,今天可连女人都要恨了!” 江帆忽然哭出声音道:“蛇神!您叫我做什么都成,可就是不能叫我去害人,要不然,您杀了我也行……” 蛇神脸色变了半天,突然又转和缓,哈哈一笑道:“千蛇谷从来不杀女人,我不愿到这个时候还来破例,算了!你既然不肯帮我的忙,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众人听他口气一松,以为他已经改变心意了,谁知他仍是不肯放过关山月。 月华夫人忙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蛇神微微一笑道:“办法多得很!” 江帆莫明其妙地道:“难道您还想利用别的女人不成!” 蛇神微微一笑摇头道:“千蛇谷中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女人可以利用?” 柳依幻忽然发话道:“有的!我……” 李塞鸿诧然失声叫道:“师妹!你……” 柳依幻冷冷地道:“我怎么样!关山月救过我一次,我也救过他一次,思两消,怨更深!” 李塞鸿连忙说道:“师妹,关公子跟你有什么怨的……” 柳依幻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有,他拒绝我的求婚,给了我生平的奇耻大辱,我正恨不得好好地折磨他一下,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李塞鸿怔了一下,才道:“师妹!我知道这不是你心里的话,你能把他从大竹河中救起,还拚受责罚将得来的寒蚺内丹给他服下,足证你对他余情未断……” 柳依幻脸罩上一片寒霜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家伙委实太可恨了,她对刚见面两天的蛇姬都无话不谈,对我救他性命的事,只是冷冷地道谢一声……” 说完回头又对蛇神道:“蛇神!我自动要求接替蛇姬的差使!” 蛇神想了一下,忽然微笑道:“依幻,人家说天下最毒妇人心,你倒是当之无愧,不过我却不能相信你!” 柳依幻急道:“为什么!……” 蛇神一摆手道:“不相信就不相信,你也不必多说了,要是我把这差使交给你;说不定你把我都出卖了……” 柳依幻瞪他一跟,转身朝外走去。 蛇神把住她叫道:“你要上哪里去?” 柳依幻冷哼道:“你既然不相信我,也懒得在这儿管你们的闲事!” 蛇神微微一笑道:“依幻你意思我很明白,不过我警告你一声,那小子的地方你可别乱闯,我在四周都布下最厉害的毒蛇,咬上了一口,连我都无法救你!” 柳依幻怔了一怔,果然站住了身子,不进也不退。 大家也呆立在当场,谁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话? 月华夫人呆了半晌才道:“蛇神!你到底准备怎么对付我的孩子?” 蛇神微笑道:“还是原来的方法,我绝不放弃取得寒蚺内丹的意图!” 月华夫人诧道:“你已然无人可资利用,计将安出?” 蛇神哈哈一笑道:“无人可用,有蛇可役,它们绝对不会违抗我的命令。” 几个人都失声惊叫道:“蛇?” 蛇神笑笑道:“不错!人不能用,便只有用蛇了,我选几对淫性奇重的蛇,每天在适当的时间到那小子的旁边去交尾,利用那股淫气去引发他的欲念,这方法万无一失,比用人还可靠,只是得到的元阳效用略逊,虽然这是下策,万不得已时,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方法阻止我吗?” 月华夫人脸色大变,突地抽出短剑叫道:“你敢这么做我现在就杀了你!” 蛇神哈哈一笑,脸上满是不屑之色道:“你最好不要动蛮,若论武功剑法,我从不作第二人想,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惹得我发了性子,虽然不会要你的命,可也够你受的!” 月华夫人不开口,短剑突进,直刺他的胸前。 蛇神身子端立不动,只抬起一条似蛇的右腿,轻轻一卷一拍,已将月华夫人震退几步。 月华夫人不禁一怔,她从来电没有遇到这种出手的方式。 蛇神又是得意地笑道:“你看如何?别说你刺不中我,就是真刺上了,也伤不了我……” 月华夫人怒叱一声,短剑又攻了过去。 蛇神仍是挥动那条尾状长腿,飞速地一卷,恰恰将剑身裹住,使她的短剑无法向前进! 她连忙向后一抽,居然也抽不出来! 蛇神哈哈大笑道:“你不防再找个人来帮帮忙,只要把剑拔出去,我便认输!” 李寒鸿闻言,立刻走过来道:“夫人!我来帮你!” 月华夫人却摇摇头拒绝了,寒着脸道:“蛇神!你这话当真?” 蛇神微微一怔,说道:“自然!我向来说话算数。” 月华夫人连忙道:“要是你输了又怎样?” 蛇神轻轻一笑,说道:“我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月华夫人深沉地道:“那你快考虑一下,我等着你的答复!” 蛇神见她说得很认真,倒不知是真是假,想了一下才道:“你如能将剑抽回去,随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月华夫人神色一动道:“好!我们说好,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说着手上一使劲,那柄短剑突然自动地缩小,刃尖激射出尺许厉芒!顺势向后用手抽出。 蛇神大叫道:“好家伙,想不到你剑上还会闹鬼!” 尾势突地一紧,短剑已缩成细细一线,却有两尺多长,只抽到一半,又被他的长尾紧紧卷住。 不过经月华夫人一拖之势,剑上的锋芒也变为锐利无比,居然割破了他的鳞甲,顺着剑身滴出红色的血液! 蛇神的脸色也变为异常愤怒,长尾再度使劲,朝内一卷,又朝外一抖! 月华夫人只觉得剑上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劲,再也无法握住剑柄,痛呼一声,人也被弹出老远了。 李塞鸿连忙伸手将她抱住,但见月华夫人脸色苍白,那只握剑的手掌上鲜血淋漓,虎口处都被震裂了。 蛇神将夺得的长剑送到手中,略看了两眼,猛地双手一拗,将那柄短剑折为两段,叮当两响,掷在地上,狠狠地道:“你原来仗着这柄异剑,才敢对我提出那种赌约……” 月华夫人忍着手上的疼痛,弯腰拾起断剑,厉声叫道:“怪物!你居然敢毁坏我的宝剑,我若不叫你粉身碎骨,誓不为人!” 蛇神也怒叫道:“泼妇!你伤了我还敢如此撒泼,看我对付你!” 边说边向前逼进,江帆急声惊叫道:“蛇神!您……” 蛇神阴笑一声道:“你放心,干蛇谷不杀女人,我绝不会破例,死罪可恕,活罪难容,我一定要处分她一下,才消得心头之恨!” 江帆忙道:“你要怎么处分她……” 蛇神怔了一怔,才轻轻地道:“我很少处分女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才算恰当…… 算了!我打她两个耳光出气吧!” 月华夫人神色凛然地,大喝道:“你敢碰我一下!” 蛇神先为她的声色所慑,略一迟疑,继而才笑道:“我怎么不敢!” 伸手迳向她脸上掴去,月华夫人心知对方武功不可测,为了避免掌掴之辱,只有将心一横,举起手中断剑,便朝心口上刺去。 李塞鸿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抢她的短剑叫道:“夫人!何必如此……” 月华夫人的手被李塞鸿抓住了,蛇神的掌也因为这一耽搁,没有落下来! 大家怔了片刻后,月华夫人才凄然地道:“李姑娘放开我,你替我想一想,要是让这个怪物掴我一掌,我倒不如死了的好……” 李塞鸿怔了一怔,终于把手放开了,谁知蛇神的动作竟快得出奇,手指轻展,已把月华夫人的断剑枪了过来,同时手挥若电,将月华夫人与李塞鸿的穴道都制住了。 两人像泥偶般地呆站着。 蛇神将断剑一下子丢过老远,然后才哈哈笑道:“你这个女人真倔强,我一向对女人都很客气,今天却非打你两巴掌,看你会恨我到什么程度!” 月华夫人的穴道受制,全身无法动弹,但听觉是灵敏的,心知无法避免受辱,只有把愤怒的情绪,全放在目光中表露出来! 蛇神在狞笑中又举起了手掌,正想落下来,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如雷的喝声:“怪物!住手!” 蛇神愕然回头,却见门口站着关山月,手擎独脚金神,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愤怒,却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 他怔了一怔,才说道:“小子!你是怎么出来的!” 关山月不理他,却回头道:“灵姑!快去把我母亲与李仙子的穴道解开!” : 14 016 第十六章 侠情不朽 正义千秋 谁都没有想到关山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尤其是蛇神,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年青人居然会脱出他重重毒蛇的包围而无恙地离开! 灵姑偷偷地溜过去,将月华夫人与李塞鸿的穴道都解开了,使她们恢复了行动。 李塞鸿还是怔立在原地,月华夫人却情不自禁地朝关山月扑去叫道:“孩子!你……” 一把抓住他粗壮的胳臂,目中充满了激动关顾与亲切,尤其是那一个你字,更包含着许多许多的亲情,虽然只有一个字,关山月却明白她底下的问话:“你安好吗?你现在怎么样了,你怎么会脱困而出的……” 他也是同样的激动,可是他一正心神道:“娘!你先站开一下,等我来对付了这个怪物再说!” 月华夫人连忙道:“孩子!他厉害得很……” 关山月凛然不惧地道:“不要紧,我知道他一身鳞皮,刀刃不入,可是我不相信他能挡过我手中的独脚金神一击!” 月华夫人兀自不能放心,可是蛇神已发着杰杰的狞笑逼了过来,她不能再抓着关山月的胳臂妨碍他只得放手退过一边! 蛇神走到七八尺的地方站住,目中厉光顿现,大声喝道:“小子!你是怎么逃出蛇屋的!” 关山月淡淡地说道:“你那几条臭蛇怎能困住我!” 蛇神哼声冷笑道:“小子!你别吹牛了,我那蛇屋中的毒蛇抵得上千军万马,若是没有人帮助你,我绝不相信你能脱身出来!” 关山月依然淡笑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我已经出来了……” 蛇神目光闪烁,猛地欺身进逼,关山月以为他突袭过来了,连忙摆开手中的金神击了过去! 谁知蛇神的身子在金神前一晃,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开去,迳直扑向旁边的灵姑,轻轻一伸手,就将她抓住了,厉声吼道:“小丫头!一定是你捣的鬼!” 灵姑被他抓在手中,全无惧意,倒是关山月大为着急,摆着金神要扑过去,蛇神把灵姑朝前一送,关山月怕误伤到她,只好退了两步,大声喝道:“快放开她!” 蛇神厉笑道:“不放!你要想动手的话,我就用她做武器跟你碰一碰!” 关山月又是愤怒,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叫道:“怪物!你真无耻,竟拿一个小女孩来……” 蛇神冷笑道:“小女孩子!哼!这丫头人小鬼大,难道你不是靠着她救你出来的!” 关山月语为之结,只见仍是急叫道:“你要把她怎么样?” 蛇神冷笑道:“要把她丢到蛇阱中喂蛇去!” 关山月这下真急了,正想冲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灵姑抢救出来,可是灵姑却连连对他用眼色示意,阻止了他的冲动! 然后含笑对蛇神道:“老伯伯!你的手太重了,抓得我好痛!” 声音竟是出奇的温柔,蛇神禁不住把手松了一点! 灵姑立刻霎着眼睛笑道:“老伯伯!你真的要把我去喂蛇?” 蛇神又生气起来了,怒声道:“不错!谁叫你出卖我!” 灵姑笑了笑道:“没有呀!我什么出卖了你!” 蛇神大叫道:“你骗我说怕蛇……” 灵姑点头笑道:“我没有骗你呀!你养的那些蛇真怕人,所以我才问你要了那块避蛇的药!” 蛇神哼道:“药呢?” 灵姑在身上掏出一块黑色的圆形药饼道:“不是在这里吗?” 蛇神一把抢了过去道:“是不是你利用这块药把那小于救出来的?” 灵姑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是的!” 蛇神脸色一变,灵姑飞快地抢着又道:“你给我这块药时,说我只要带着这块药,任何蛇都不会再咬我了,我试了一下,发现它果然很灵,为了好玩,我就专找蛇多的地方去试试它的效用,结果无意之中竟走到关公子那儿……” 蛇神呆了一呆道:“药只有一块,你们两个人怎么出来的?” 灵姑笑着道:“我把药借给关公子,他再抱着我,结果我们两个人都走出来了,老伯伯! 这个法子是我想出来的!你说好不好?” 蛇神怒笑道:“好!真好!你这个好法子把我出卖了!” 灵姑一转眼珠道:“老伯伯!你给我药的时候,并没有禁止我到那儿去,也没有说不准我把它借给谁,关公子是我的好朋友,我把药借给他,怎么算是出卖你呢!” 蛇神大叫道:“怎么不算!你知道这小子跟我有多大仇恨,他夺去了我的寒蚺内丹,使我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灵姑俏皮地笑道:“我怎么知道呢!你又没有告诉我!” 蛇神为之一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长叹一声,把手放开道:“小鬼!算你会说话我饶了你这一次!” 灵姑用手抚着被他抓着的地方,噘着嘴道:“老伯伯!你的心真狠,你看!把我的皮都抓破了,连血都流出来了!” 蛇神用手把她推开几步道:“等我收拾了这个小子之后,再给你治!” 灵姑却又挤上来道:“老伯伯!你怎么不肯放过关公子呢! 他又没有得罪你!” 蛇神怒叫道:“滚开!你少噜嗦!这小子使我恢复人身的希望落了空,我非要在他身上取得补偿不可……” 灵姑连忙道:“怎么补偿?假若不影响关公子的生命与健康,我相信他一定肯答应的!” 蛇神觉得很难对她说明,只有怒叫道:“你少问!告诉你也不会懂的。” 关山月也是莫明其妙,可是对于寒蚺内丹之事,倒是听蛇姬江帆说过了,心中觉得相当抱歉,连忙说道:“前辈!关于寒蚺内丹之事,在下心中甚感不安,假如还有补救的办法,在下一定会毫无考虑地……” 李塞鸿连忙道:“关公子!你千万别作任何承诺,那个方法你接受不了的!” 关山月一怔道:“为什么?” 李塞鸿道:“寒蚺内丹已与你的元精合为一体,唯一的办法,就是吸出你的元精,那时你还有命吗?” 关山月呆了一下才道:“原来是这回事……前辈!照理说,我这条命全仗寒蚺内丹才能保全,寒蚺内丹对前辈关系至巨,在下就是牺牲一命以报前辈电是应该的!” 蛇神呆了一呆,似乎没想到关山月会如此慷慨,迟疑片刻才道:“你能这么大方吗?” 关山月慨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涓滴之恩,犹耿耿在怀,何况是活命之德,不过在下此刻身上尚有极重要的事待办,前辈能否稍假以时日……” 蛇神冷笑一声道:“小子!你的话说得真动听,骨子里还是在耍滑头,你离开了千蛇谷后,还有自动回来送命吗?” 关山月怒声道:“前辈这话未免太小看人了,关某一诺千金,岂是那种反复小人!” 蛇神哈哈一笑道:“小子!就算我相信你的话,事实上也行不通,寒蚺内丹之效是有时间性的,过了半个月,它与你的精气化合坚凝,对我就毫无用处了!” 关山月又是一呆道:“这就难了!” 蛇神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小于!我看你还像个人物,不妨来一个折衷办法吧!” 关山月连忙道:“什么办法?” 蛇神道:“你把元精献出,助我恢复人形,你所要办的事,一切由我代办,对于我的能力,我相信你一定很清楚,办起事来,绝对比你有把握!” 关山月想了一下,突然坚定地道:“可以!” 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李塞鸿与月华夫人,更是极力表示反对!然而关山月又正色地道:“我的事情很简单,不过是要剪除几个恶人,以前辈之能,必可胜任愉快,而且我希望前辈今后也以正义除奸为己任,我就放心了!……” 李塞鸿连忙道:“那张菁菁呢?她的事也能由人代办吗?” 月华夫人也道:“你是我的儿子,这可以让人代替的吗?” 关山月凄然苦笑一声道:“娘!您还有一个儿子,就当没生我好了,而且刘幼夫对菁菁情深似海,我成全他们是件好事,不过您一定要匡扶刘幼夫从事正业,至于我!自从师父把明驼令主之职交给我的时候,此身已非我之所有,对于剪除谢灵运那批人,我实在没有多大把握,假如蛇神肯代我出道江湖,一定会比我好得多!” 说完他又庄容对蛇神道:“前辈!我把明驼令主的责任交给你,只要你出去到江湖上公开宣布这件事,自然会有许多人来帮助你,告诉你应该做些什么?” 蛇神呆了一呆,未置可否!灵姑却悄悄地在他耳畔道:“老伯伯!这许多责任你担负得起吗?” 蛇神皱着眉头道:“杀人我倒不怕,可是我对外面的世界太陌生了,听这小子说得如此严重,我倒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 关山月却坦然一笑道:“前辈无须担心,只要你带着灵姑,她知道的事情很多,一定可以告诉你哪些事是应该做的,哪些事是不应该做的……” 蛇神摇手道:“慢来!慢来!我仍觉得很不上算,我在千蛇谷中这么多年,原是想恢复人身之后,出去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的,要是这样一来,我整天都要忙着你的事情,哪里还有工夫去自己享受!” 灵姑一哼道:“关公子是举世钦仰的侠义英雄,他的一条命价值多高,岂是轻易可以牺牲的!” 蛇神又想了一下道:“小子!我不上你的当,你的事太难办了,与其出去疲于奔命,我倒不如在谷中陪着我的蛇儿们逍遥自在了!” 灵姑欢声道:“老伯伯!那你答应不为难关公子了?” 蛇神哼了一声道:“这是我自己钻圈套,要提出那个什么折衷办法,现在我既然无法代他负起责任,自然只好放他出去……” 大家想不到事情会如此轻易解决的,尤其是灵姑,居然抱着蛇神欢叫道:“老伯伯!你真好!” 蛇神怫然地道:“都是你这小鬼,给我惹出那么多麻烦,不然我什么都不须顾虑,也不怕那小子逃上天去……现在只好一辈子困守在蛇谷中了!” 灵姑撅着嘴道:“其实你不出去也好!外面的世界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美妙,充满了机诈,猜嫉与陷阱,还不如你的蛇来得可爱呢!” 蛇神目中突地一亮道:“小丫头!你也喜欢蛇了?” 灵姑道:“是的!只要它们不咬我,我觉得它们都很好玩的!” 蛇神忙道:“那你就留在这儿,我把驯蛇的方法都教给你! 它们不但不会咬你,而且还会听你的话,接受你的任何命令……” 灵姑一怔道:“你要我留在这儿?” 蛇神点点头道:“是的!你这小鬼头好像特别跟我有缘,从我开始接触到人类以来,每一个人见到了我,都把我当作鬼怪一般,只有你,居然一开口就叫我老伯伯,跟我有说有笑的,否则我怎会把那珍贵的避蛇药轻易地交给你……” 灵姑仍在迟疑,蛇神激动地道:“其实你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的,我最多还能活十年,十年光阴,弹指即过,等我死后,你就自由了……” 灵姑受了他的感动,连忙道:“老伯伯!你不会的!” 蛇神轻叹一声道:“傻丫头!蛇的寿命长短不一,我这半人半蛇的怪物能活到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假如我能得到寒蚺内丹恢复到人形,或许还能多活几年,现在什么都不谈了!孩子!你肯留下来吗?” 灵姑想了想道:“好!我留在这儿陪你,不一定是十年,只要你不死,我永远不离开你!” 蛇神无限激动,一把将她抱丁起来,亲亲她的脸颊道:“好孩子!谢谢你,最多只有十年,也许还没有那么久,可是我一定在我有生之年,好好地造就你,不但使你成为蛇国的女王,也要你成为世间第一奇人!” 关山月微怔道:“灵姑!你真的决定了?” 灵姑点点头道:“是的!我自动愿意留下,关公子,您到外面去好好创一番事业吧,也许有一天我学会了一点东西,我再出来帮助你!” 关山月默默无盲,看了她一眼,又对蛇神一揖道:“麻烦前辈好好地照顾她……” 蛇神对他反感未消,微怒地道:“那还用你说!不为了她,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灵姑怕他们说僵了又起冲突,连忙道:“关公子!你们快走吧!一鸥跟入画还在那里等着呢,他们找不到人,一定会大惊小怪的,你有机会再见到林仙子时,请转告一声我的下落,你的明驼我一会儿请老伯伯放它出去,它自己会找到你的!” 说时连连用目示意,月华夫人与李塞鸿也急于离开,只有蛇姬江帆现出依依之色,关山月遂对蛇神作了一揖,准备告辞离去。 蛇姬江帆忽然道:“咦!依幻呢?” 柳依幻原来是站在靠门的地方,大家一阵忙乱中,不知她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蛇神闭目静立片刻,突地一睁眼道:“她走了,而且把我的蛇杖也偷走了!” 江帆惊呼一声,灵姑连忙道:“老伯伯!你怎么知道的!” 蛇神怒声道:“我的那蛇杖上豢养着三条天下最毒的蛇,已经可以由我的心灵控制指挥行动,刚才我运功发出信号,叫杖上的毒蛇去召唤依幻前来,结果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守洞的蟒蛇传回信号,说她出山去了!” 江帆连忙说道:“那三条毒蛇,她会控制?” 蛇神道:“会的!她出去捕捉千年寒蚺时,就是怕她能力不足,让她把蛇杖带去,可以借助杖上毒蛇之力……” 李塞鸿脸色一变。 灵姑也急道:“这就糟了……” 蛇神道:“怕什么,那三条毒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还赶不上蛇姬身上那一条玉带呢!” 灵姑急道:“我不是说你怕,我是替别人担心,柳仙子那人心理不正常,再得三条毒蛇为恶,恐怕很多人会蒙受其害,第一个是关公子就会增加许多威胁!” 蛇神摇摇头道:“人家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倒希望这小子被毒蛇咬死,才可以消除我寒蚺内丹被夺之恨!” 灵姑急,逭:“老伯伯,无论如何,你得去把柳仙子抓回来,至少也得把那三条毒蛇给捉回来,免得柳仙子拿着它们害人!” 蛇神又摇头道:“不行!我发过誓,不恢复人体绝不离山!” 灵姑道:“那你把那块蛇药给我,你已经送给我了……” 蛇神仍是摇头道:“不行!我只有这一块,送给你可以,你拿去送给别人却办不到,这是蛇谷中的镇谷之宝,药离了谷,我这满谷的蛇就无法控制,若是它们偷溜出去,可能害的人还会更多……” 灵姑急得快哭出来了道:“你一定得想个办法,否则我就不留下来陪你了!” 这一着倒是整住了蛇神,默然片刻才道:“那只有叫蛇姬出去一趟了,只有她身上的那条玉带,可以降伏那三条毒蛇!” 江帆一怔道:“我……” 蛇神点点头道:“你不是早就想出去了吗?依幻一走,刚好造成了你的机会!” 蛇姬江帆迟疑地道:“那你不需要我侍候?” 蛇神摆摆手道:“用不着!我有这个小鬼就够了!” 蛇姬默思片刻才道:“我上哪儿去找依幻!对外面的世界,我一样地陌生!” 灵姑连忙道:“你只要跟着关公子就行了,柳仙子自己会来找你们的!” 关山月刚要表示反对,李塞鸿也说道:“关公子!看来我们的确需要借重江姑娘,否则谁也制不住师妹,她的性子发作起来,后果会很严重了!” 灵姑接着道:“是啊!你也许没关系,柳仙子可能不会害你,可是其他的人就危险了,李仙子,一鸥,还有那个苦海慈航,他们都是柳仙子衔恨的对象!” 关山月只得对江帆道:“江姑娘请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就要走了!” 江帆脸上一红道:“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除了身上这条蛇,我一无所有!” 望着她裸裎的玉体,关山月一皱眉头道:“你总不能这样子出去!” 江帆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她在谷中裸体己惯,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看到月华夫人与李塞鸿都是衣衫整齐,面对着关山月,竟然兴起一股从所未有的羞愧之感,竟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李塞鸿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才使她自然一点。 蛇神突地哈哈一笑道:“外面的世界的确没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个美人,却偏要弄些衣服来,将最美丽的地方,都遮掩起来,看来我还是不出去的好!” 大家都不理他这套怪论调,因为知道他从不出谷,连外面的风俗人情礼教都不会明白的…… 江帆恭身作了一礼,道:“蛇神!我走了!” 蛇神挥手笑道:“走吧!就是你达成了任务,也不必再回来了,回来你也过不惯!” 江帆微一踌躇,道:“蛇神!你不要我了?” 蛇神笑笑道:“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不能说不喜欢你,就为了喜欢你,我才不愿你在这里埋没一生,外面才是你应该生活的世界,你好好地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这几句很普通的话,出自这个半人半蛇的怪物口中,倒是令大家为之一惊,觉得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温暖的人性! 当一行人离开了山谷,匆匆下山,还没有走多远,背后驼钤轻响,果然是关山月的那头明驼赶了下来,挨擦着关山月,现得十分亲热! 关山月拍着它的颈项,感慨地道:“老朋友,我差点就见不着你的面了,这次幸好又仗着你,才使我脱离了一劫!” 蛇姬江帆也点着头道:“关公子的这头坐骑真不愧为灵兽,依幻只拿着你的佩剑,在它附近扬了一扬,它就闻到了气味,飞快地追了来,连依幻那么快的身法,也比不上它……” 关山月却因为她提起佩剑,失声道:“糟了!我的剑呢?” 江帆道:“一直是由依幻保管着的,恐怕也被带走了!” 李塞鸿一惊道:“这可不太妙,那枝白虹剑到了她手中,恐怕比那三条毒蛇还要危险……” 江帆见她与关山月都现出紧张的神色,也微微一惊道:“那柄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关山月懊丧地道:“是的!这是一柄前古名剑,除了锋利可断金铁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妙用!” 江帆摇头道:“我看不见得吧,依幻带着关公子来时,她对那柄剑十分重视,可是蛇神试了一下之后,觉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它连依幻身上所穿的蛇皮外套都刺不透,看来还不如黎夫人被蛇神弄断的那一柄,至少那还能割破蛇神身上鳞片……” 李塞鸿怔了一怔,忽然对月华夫人道:“夫人的那柄剑可是称为墨带?……” 月华夫人点点头道:“不错!李仙子怎么知道的?” 李塞鸿叹了一声道:“可惜!可惜!那柄剑比白虹剑还要珍贵……” 月华夫人倒是无所谓,淡淡地道:“珍贵有什么用?到了那个蛇神手中,还不是一扯两段,你还没有见过我另一个儿子所佩的那一柄……” 关山月连忙道:“刘幼夫所佩的那柄剑,怎么样?” 月华夫人道:“那叫紫郢……” 李塞鸿又惊叫道:“紫郢?五异剑怎么都先后出世了?” 关山月在温娇那儿得到白虹剑时,倒是听说过这件事,月华夫人却不清楚,诧然问她道: “什么五异剑?” 李塞鸿道:“先师曾经得到一本剑谱,上列五柄特异的名剑,计为紫郢,青索,墨带,黄蝶与白虹,其中以白虹剑为最下……” 月华夫人神色微动,将那五柄剑的名字低念了一遍,李塞鸿又继续道:“五异剑世之奇珍,想不到夫人竟得其二……” 月华夫人摇摇头道:“不!你错了,照你所说的五异剑的名称,恐怕除了白虹剑之外,其余四柄都落在我手中!” 李塞鸿神色诧然,似乎不相信,月华夫人笑笑道:“这四柄剑都是刘逸夫从外面带回来的,他从哪儿得到的我可不清楚,对于剑上的特征我倒是知道的,而且也听他说这剑共分五种颜色,青紫黑黄白,要是能把五柄剑都搜集到手,分由五个剑术高强的人联合使用,将睥睨天下而无人能敌,他之所以与人结仇,就是发现那柄白剑落在一个女人手中,为了夺剑,才与那女子争斗起来,不想反而被人家削断了一只手腕……” 关山月道:“不错!那人就是温老前辈!” 月华夫人望了他一眼,关山月发觉自己失了口,赶紧低下头来,月华夫人已明白他的心意,笑了一下道:“孩子!你别感到为难,灵姑已经把魔女温娇的情形告诉我了,将来我就是跟她发生冲突,你也没有责任了!” 关山月诧然似欲有所问,李塞鸿却抢先问道:“夫人!那四枝剑呢?” 月华夫人道:“刘逸夫死后,一枝青索剑伴着他葬在广寒宫中的望月峰上,紫郢剑是他赠给了他的儿子幼夫,黄蝶剑给了我,墨带则交给弹剑保管,弹剑死了之后,我刚好为了要出来找月儿,顺手就带在身边,却不想毁在蛇神手中!” 李塞鸿赶紧问道:“那黄蝶剑呢?” 月华夫人道:“我在广寒宫中时,很少用剑,一直就由身边的侍女煮茗保管,现在还留在广寒宫中……” 李塞鸿想了一下道:“无论如何都要请夫人赶紧派人到广寒宫中去将那柄黄剑取来,交给公子使用,否则对我们大为不利!” 月华夫人道:“月儿!用得着吗?” 关山月想想道:“用得着!没有了剑,我的大罗剑法就无法施展……” 李塞鸿低低地道:“五异剑中唯紫郢与青索威力相等,最好是取青索剑来……” 关山月连忙道:“不行!我不想为了一柄剑去刨开死人的坟墓……” 李塞鸿欲言又止,月华夫人见她的目光不住地在自己身上游移,知道她的话可能顾忌着自己,乃微笑道:“不要紧!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李塞鸿乃道:“假如只是对付谢灵运与柳师妹,当然靠着黄剑就够了,可是妾身听夫人说过关公子与刘幼夫之间仍有隔阂,他们那一次动手时,关公子就是因为剑不如人而落败,要是他们再碰上了,妾身就不敢担保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月华夫人果然被她说动了,默然陷入了深思! 关山月却道:“我倒是不要,我与弹剑比试时,他所用的墨带不是优于我的白虹剑吗? 然而我还是胜了他,可见剑在技而不在器!” 月华夫人却一叹道:“月儿!我倒觉得李仙子的话不为无理,弹剑与你比试时,他是因为存心对你相让,所以没有利用剑上的异效,然而幼夫却不同了,他对我的态度你是眼见的,真到你们碰头的时候,连我都管不了他,那个儿子我已经失去了,我可不能再失去你……” 关山月明白她的意思,却仍是毅然地道:“不!母亲!虽然刘逸夫跟我父亲有仇,可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怨隙似乎很难说得清楚,现在他们都死了,这段仇恨也算是过去了……” 月华夫人脸上微红,李塞鸿却道:“公子!刘幼夫可不像你这么想得开!” 关山月轻轻一叹道:“我明白,他恨我的原因很多,并不仅限于上一代的过节……” 李塞鸿立刻道:“所以你更应该提防他!他对你恨之切骨……” 关山月微笑道:“这个我也明白,在广寒宫中斗剑时,他就想杀死我……望月峰上,他又设下圈套,第二次陷害我……” 月华夫人长叹道:“真的是他害你吗?我察看一下现场的环境,心中很怀疑,可是我依然不愿意相信是他……” 关山月道:“也许不是他,可也一定出于他的授意,不过那也怪我自己不小心,上了那个鬼丫头小红的当……” 月华夫人脸现忧色道:“孩子!现在我倒是真的替你担心了,看样子我非把那柄青索剑……” 关山月连忙摇手道:“不!母亲!你别说了,无论刘幼夫如何对我,我绝不能刨开他父亲的坟,再夺取一个死人的东西去对付他的后人!” 月华夫人轻轻一叹道:“好吧!照你的意思吧,要是幼夫也能像你一样,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李塞鸿也轻轻地叹道:“夫人!你有关公子这样一个儿子,也够值得骄傲的了!” 关山月听着有点不好意思,赶着走到明驼身边,抚着它的绒毛。 江帆的眼光一直盯在他身上,慢慢地燃起情热的火焰,低低地道:“蛇神一直告诉我,叫我不要出来,以免受到男人的欺骗,他说世上的男人都是坏的,可杀的,可是我只见到一个关公子,就觉得蛇神的话错了!” 李塞鸿轻轻一笑道:“蛇神的话也许有点道理,不过你运气很好,第一次就碰上了天下最好的男子,可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假如你把天下的男子都看成关公子一样,你就要吃大亏了!” 江帆摇摇头道:“不!我不会的,我要永远地跟着关公子,再也不会去注意其他的男人的……” 关山月在前面没听见她们的话,江帆说完了那句话后,也追到他的身边,两人喁喁低语,不知说些什么! 月华夫人一皱眉头,转对李塞鸿低声说道:“她是个从未涉世的女孩子,你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李塞鸿叹道:“正因为她未涉人世,我才要对她这样说!” 月华夫人微愕道:“为什么?” 李塞鸿庄容道:“此女身具异能,却又不解人世险恶,最容易受人诱惑利用,我们假如不加以开导,坚定她的信念,很可能又为尘世引起了无穷后患……” 月华夫人默思片刻才道:“仙子用心虽佳,可是也要顾虑到月儿的心性,假如这女孩子在月儿那里受到点刺激,仙子的作法不是适得其反吗?” 李塞鸿轻轻一笑道:“这一点夫人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她身边,我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的,她对关公子已经情根暗种了,只要好好地利用她的感情,一定可以要她成为关公子最忠心的奴隶,对于关公子今后的事业,也有莫大的助力……” 于是她们两个人也开始絮絮低语,商讨一些她们认为绝对秘密的事! 在苍茫的曙色中,他们回到了寄居的那家山户,果然闲游一鸥,与入画等人正因为月华夫人与李塞鸿的失踪而乱成一团。 结果月华夫人等回来了,意外地还找到了关山月,怎不令他们惊喜若狂! 再听完他们的遭遇,那简直是疑为神话了,可是他们见到蛇姬江帆与她身上那条世所罕见的玉带怪蛇,则又不能不信。 为了要替关山月去取黄蝶剑,月华夫人只有打发入画回到太巴山的广寒宫。 也为了要打听一下五台山中谢灵运等人的动态,关山月觉得自己不宜于公开露面,遂继续停留在那山村中,由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二人出去探听消息,因为他们两人在龙华会中的地位较低,即使被天魔教的人发现了,也不会太注意! 月华夫人与李塞鸿则闲着无事,只好向那家山民买了一匹布,着手替江帆缝制衣服,为了她那条蛇时刻不能离身,这套衣服的剪裁的确费煞思量,最后只好在她的肩下缝了一个布袋,为藏蛇之用! 关山月不是与闲游一鸥谈天,就是与他的明驼厮守,或者也教给江帆一些人情世故,日子似乎过得平静,却难遣他心中的愁绪! 他怀念着张菁菁! 当他与张菁菁相处在一起时,他并未感到这小女孩子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可是当他知道了张菁菁对他用情有多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渴望重见到她! 张菁菁在刘幼夫的控制中,他一定会告诉她说关山月死了! “她会怎么样呢?为我哭泣?为我殉情?抑或是她会改变心意去爱刘幼夫?” 他经常在默默中自问着也经常为此而烦恼着! 这是从所未有的事,从他开始踏人扛湖之后,一直就过着杀伐的生活,在英雄的岁月中,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因儿女私情而烦恼的! 于是他对刘幼夫起了强烈的恨意:“假如菁菁为我死了,我一定不饶他!” 这是他在心中所作的决定。 “假如菁菁改变心意,移情于刘幼夫呢?我该怎么办?” “把菁菁从刘幼夫那儿抢回来?” “不!我会悄悄离开他们,让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而我则终身怀着对她的爱情,把这一生献给广大的人群……” 作这个决定是很困难的,谁能忍受所爱者被夺?然而关山月可以,他正直的本性使他变得宽大,同时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刘幼夫对张菁菁所付出的爱比他能给予的更多…… 平静地过了十天! 那寂静地山村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了! 这热闹是大批的来人引起的!首先是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天魔教的副教主原来是西门无盐,现在却换了人! 新任的副教主竟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刘幼夫! 其次是广寒宫中的五名侍者都来到了,琴挑与司棋是被侍书召来的! 入画则在半路上碰到了煮茗。 留守的煮茗为什么要离开广寒宫呢? 那消息更惊人了,刘幼夫又回去了,自己刨开他父亲的坟墓,取走了青索剑,而且把它送给了谢灵运!煮茗仗着黄蝶剑苦战不敌,逃下山来,刘幼夫一把火,烧毁了广寒宫。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张菁菁的,她在得到关山月的死讯后,终日哭泣,以泪洗面,然后在三天前,却神秘的失了踪! 到哪儿去了?如何失踪的?都没有人知道! 月华夫人也相当震惊,尤其是对于刘幼夫的这种突变……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必须作应该的打算!不管怎么变,他们都必须与天魔教的人见个高低,谢灵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假如刘幼夫作了副教主,恐怕连忠于关山月的五大侍者也脱不了干系了。 可是关山月现在却须要慎重一点了。 五异剑中墨带已毁,最具效力的紫郢青索都落在对方手里! 幸好煮茗拚着性命,还保有着一柄黄蝶,这是荡邪除奸的唯一利器,此外只有仗着他的大罗剑法了…… 这一个山村是再也无法匿居了,于是关山月只好带着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准备与天魔教的人作一场正面的挑战! 由忻山到五台不过几百里路,以他明驼的脚力,只是一天的途程,可是其他人的马匹却走不了这么快,他只得慢慢地等大家一起走! 过五台县治,已经进入五台山区,可是离五台主峰还远着呢。 顺着宽广的山路前行,关山月算着天魔教应该有所动作了,果然走到五台前站怀台镇时,祁浩骑着一头黑色的健驼守在路旁。 龙华会已经解散了,他天齐魔君的身份自然也跟着解除了,可是他依然很神气,由于谢灵运把修罗七式也传给了他,可见他在天魔教中地位也不会太低! 当他策着健驼飞迎上来时,关山月座下的明驼立刻性发冲了上去,关山月想拉都拉不住,可是那头黑驼却因为上次比斗叫吃过明驼的亏,骤见强敌冲来,未免有点心慌,连连地向后退去。 祁浩愤然地从驼上一跃而下,对准它的后股踢了一脚骂道:“没用的畜生!” 明驼见它的神威吓退了同类,禁不住昂首长嘶,十分得意! 关山月也笑着拍拍它的颈子道:“老朋友!你真不错,在兽国的领域中,你称得独雄一方,再也不会有一头坐骑能比得上你了!” 祁浩愤然道:“关山月,坐骑虽佳,人则未免,你有种下来,我先教训你一场!”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当你能保持住飞驼令主的身份时,才够资格找我挑战!” 祁浩脸色一变,怒叫道:“放屁!你滚下来,我马上就叫你知道一下厉害!” 说完撮口一呼,那头黑驼又怯怯地回头过来,祁浩在驼身上取下一个长长的布套,抖去外面的布袱,里面竟是一件特殊的兵器。 那是仿造关山月的独脚金神而铸造的,通体为黑,而且也是一只脚,头上作獠牙怒睛,鬼脸状。 他把独脚鬼王在手中一摆叫道:“下来!我们斗三百四回合!” 关山月傲然一笑道:“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多磨菇,还是快点把谢灵运叫出来吧!” 祁浩冷笑道:“不通过我这一关,你就别想见到教主!” 关山月长眉一剔,正想离身下驼,旁边闪过琴挑道:“公子!这个由属下打发吧!” 祁浩怒叫道:“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琴挑微笑道:“关公子是我的小主人,假如天魔教主亲临,我自然不够资格出面,可是对付你这种二流脚色,我认为足够了!” 祁浩怒哼一声,挺开独脚鬼王拦腰横扫,琴挑退身避过,在背上解下琴囊,取出一具木质的月琴,比通常的琴约长一倍,琴腹也粗了一倍。 关山月见他欲以这把木琴去与祁浩对抗,方自觉不妥,旁立的司棋已笑道:“公子不必担心,琴挑的这把月琴木质特异,并不比他的铁像差!” 祁浩抡动鬼王又举头砸了下来,琴挑举起木琴上迎,两器相触,鬼王撞在琴弦上,发出嗡然巨鸣,大家都觉得耳鼓一震! 那头黑驼立刻夹着尾巴,掉头飞逃,连关山月坐下的明驼,也退了几步,其余人人的坐马则纷纷惊嘶,有的掉头惊窜,有的惊跃,有的则四肢一软,伏在地下。 刹时乱成一片! 当大家都乱定之后,马匹是不能再骑了,大家都站在地上,只有关山月仍端坐在明驼之上,一皱眉头道:“琴挑!你这一来可害得大家走路了,此去五台山还有好几十里山路呢?” 祁浩哈哈一笑道:“五台山本教重地,岂容尔等轻闯!” 关山月冷笑道:“笑话!谢灵运拦得了我们上山?” 祁浩笑笑道:“教主根本就不算在山上接见你们,怀台镇上早就清出一片空场子,正副教主与本教各位护法都在那儿休息,专等你们前去送死,不过你们若连我这一关都闯不过、教主就不必屈尊见你们……” 琴挑微怒地哼了一声,反抡木琴攻出一招! 祁浩挥动手中鬼王又迎了上去,他知道这琴弦本身极为柔韧,弹力又强,所以他鬼王反磕琴背,意在击碎他的木琴。 但是琴挑也十分谨慎,居然及时把琴身翻了过来,依然是用琴弦去碰触他的兵器,铮然又是一声巨鸣。 幸而关山月这边的人都是内功精纯的高手,换了差一点的人,恐怕连这种震耳的琴声都禁受不了,即使如此,一个个也感到不舒服! 闲游一鸥觉得这么一大群人,被一个祁浩阻在路上可实在不像话,何况若依在龙华会中的地位,祁浩还在他之下,因此上前一步道:“先生请退后一步,容老朽来打发这狂徒如何?” 琴挑尚未表示意见,娇美的蛇姬江帆也挤身出来道:“老先生!你不行!” 一鸥怔道:“老朽何以不行?” 江帆笑笑道:“老先生一双空手,如何与他对敌!” 一鸥轻笑道:“对付这么一个家伙,老朽怎么好意思用兵器,当年他老子仗剑向老朽挑战,老朽也只仗着一双空手,五招之内,轻易地取下他的长剑!” 江帆笑笑道:“今非昔此,老先生假如再想用空手对敌,只怕一招之下,就会送命……” 一鸥怫然不悦道:“老朽不相信,倒是非要试一试!” 说完身若飘风,一掌迳朝祁浩推去,祁浩冷冷一笑,运动鬼王平扫他的手指,正要接触之际,斜里青影一闪,江帆抢在他的前面,素袖猛拂,居然将那鬼王卷了开去。 一鸥微怒道:“江帆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江帆笑笑道:“老先生不要生气,用肉掌去碰铁家伙已经是不智之举,何况他的兵器还淬着剧毒,你何苦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呢!” 一鸥闻言不禁呆了一呆,那琴挑忽然叫了一声,手中的木琴铮然堕地! 司棋大吃一惊,正想过去扶他,江帆又叫道:“别碰他,等我来!” 就是片刻工夫,琴挑的人已支持不住,软软地向地上坐去,那只持琴的手由白色变为乌黑。 江帆飞也似地过来,轻轻一拍肩下布袋,那条玉带奇蛇探出头来,张口就咬在琴挑的脉节上,关山月知道她这条蛇奇毒无比,脸上就是一变。 江帆却摆了摆手,笑笑道:“别急,小玉在替他吸毒,……” 果然那蛇身一伸一缩,琴挑的手已由黑转白,精神也好多了,蛇头放开了他的手腕,他就想伸手去拾取那具木琴。 江帆又叫道:“动不得,那上面还染着毒!” 琴挑果然把手缩了回来,却不胜惋惜地道:“江姑娘!这具木琴是我的命根……” 江帆一转眼道:“那只好再麻烦小玉替你清毒了,不过这比较麻烦,恐怕它不大愿意!” 说着对那条玉蛇连连挥手,口中还发出奇特的的低啸。 那条玉蛇果然摇头扭身,仿佛极为不情愿,最后被她催急了,才慢慢地游到木琴附近,伸出紫蓝色的长舌,在木琴上舐着。 关山月愤然地从驼身上飘落,顺手将金神带了下来,怒喝一声,道:“祁浩!你怎么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祁浩见江帆居然识破了他兵器染毒之事,神色就是一惊,继而见那条白蛇将琴挑所中的毒消去了,神情尤其凌厉,怒声道:“关山月,神女峰上一剑之耻,我永远无法忘怀,这柄淬毒的铁脚鬼王,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你而制的!你有种,敢来试一下吗?” 关山月见琴挑中毒的情形,知道他手中这柄武器可以借物传毒,因此略一踌躇。 祁浩又笑着刺激他道:“你怕什么!反正那女孩子可以救你,就是中了毒,你也死不了!” 这时那白蛇已把木琴整个地舐过一遍,神情变得十分萎顿,慢慢地爬回江帆身畔,江帆把它提了起来,放回袋中,歉然地道:“对不起,累了你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琴挑这才拾起木琴,感激地道:“谢谢你!江姑娘!” 江帆摇摇头道:“别谢我,该谢谢小玉,它替你吸毒倒是不费事,因为你的毒都在血液中,它只要耗费一点唾沫,化在你的血液中,就不碍事了,可是为了替你把琴上的毒消除,却耗损了它一大半的唾沫,最少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恢复……” 祁浩听了却十分兴奋,哈哈大笑道:“关山月!你听见了吗?你要是中了毒,必须要一个时辰以后,才可以获得救治,那时候你恐怕早巳化成一滩血水了!” 琴挑闻言一惊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要这具琴了!” 江帆笑笑道:“为什么!难道你不要你的命根了!” 琴挑懊丧地道:“可是我们不能在此地枯守一个时辰……” 江帆一笑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等一个时辰好了!” 关山月听了只有摇头暗叹,觉得这个女郎实在太天真了,她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祁浩还肯让他们等一个时辰吗? 果然祁浩的眼中闪出得意的光芒,手中的铁脚鬼王又举了起来,江帆一闪身,挡在他前面道:“假如你想在这个时候动手,只有我来对付你了,我可不怕你的毒!” 祁浩刚才经她衣袖一拂,就将鬼王拂开,心知这个女郎的内力很深,而且她的确也不怕中毒,倒是不太敢与她动手,可是又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眼睛一转,故意发出一声大笑道: “关山月!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难道竟要靠着一个女孩子来保护你吗?” —关山月受不了他的撩拨,正想豁出性命与他一拚,李塞鸿连忙阻止他道:“关公子! 大局为重,你必须忍耐,谢灵运那批人全靠你一个人去对付,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关山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转脸对江帆道:“江姑娘! 这个人只好麻烦你一下了!” 江帆笑笑道:“可以!我也觉得这个人太坏,非得好好整他一下,他喜欢用毒害人,我捉住他之后,就叫小玉咬他一口,让他也尝尝中毒的滋味。”说罢移身向祁浩逼去,祁浩却不自而然地退了几步。 江帆笑着道:“喂!你别逃呀,嘴巴里说得那么凶,怎么胆子小得像老鼠,你也是个堂堂的男子汉,总不会怕我一个女孩子吧!” 祁浩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果然不再后退,一挥手中鬼王吼道:“贱婢!你欺人太甚!” 江帆仍是笑着道:“那你拿出本事来,跟我好好的打一场!” 祁浩拚起全力,鬼王如山扫至,江帆依然一抛长袖,连身子都没有动,却将祁浩推出半丈远近,嫣然一笑道:“你真差劲,就凭这点本事,也敢在这里吹牛,拦着不许走路!” 这女郎在轻描淡写的手法下,就挥退了祁浩一击,不仅使与她对手的祁浩心惊,连这边的人也都感到诧然,其中只有月华夫人与李塞鸿,因为见识过蛇神的武功,知道她在蛇神十年薰陶下,必然造就了绝世神功……至于琴挑,则由钦佩中还带着无限惭愧!他与祁浩两次较力,虽然投有落败,却自知甚明,祁浩的内力实在强过他,完全是靠着琴弦上柔韧弹性,才免强维持平手,再打下去,即使不中毒,他也抵受不了祁浩的一再猛击…… 可是这凶猛的敌人到了江帆手中,简直就像是一只小老鼠! 祁浩顿了一顿,慢慢地凝聚真力,狠狠地一咬牙,再度挥舞鬼王扑了上来。 这次江帆更轻松,长袖轻妙地挥了出去,迎着鬼王一卷,已将鬼头缠住,皓腕轻抬,开口一声:“去!” 祁浩连人带着武器,都被抛上半空。 然而他下落的方向正在关山月的头上,李塞鸿看出情形不妙,连忙喝道:“关公子!快闪开!” 一面抢了过来,伸手朝空中的祁浩抓去! 祁浩口角含着长笑,凌空下击,铁脚鬼王像巨石般地压下来! 李塞鸿为了掩护关山月奋不顾身地首当其冲! 关山月也是同样的心思,深恐李塞鸿受伤!双足一跃,奋起神威,挥动手中金神向上一架! 因为他的金神长出三四尺,发动虽迟,却抢在李塞鸿的前面! 当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冒,祁浩的身子立时像一只中箭折翼的飞鸟,先弹起丈许高,再向地上落去! 关山月不容他稳定身躯,赶上去又是一下横扫,祁浩在百忙中只得又抬起鬼王来架住。 这次关山月用足了劲道,响声更大,直把那支铁脚鬼王击得粉碎! 祁浩就地一滚,总算躲开了关山月的第三次追击,站起身来时,手中鲜血淋漓。 那是关山月的力量用得太大了,第二次猛击时,不仅把鬼王的上半截震碎了,下半截电从祁浩的手中飞出,巨大的震力带走了祁浩的两只手指,拇指与食指之处,只见一片血肉狼藉! 祁浩咬着牙齿,在身上撕下一片衣襟,裹住伤处,厉笑道:“好!关山月!短短的时日中,你的功力进步得真快,上次在神女峰上一战,你的内力还不如我,完全是仗着剑招胜我一筹,今天你有这等功力,实在值得佩服!” 关山月自己也英明其妙,想不出这是什么原故,在神女峰上自己用金神封他的长茅,若论气力。的确是不如他,自己的金神被震飞出了手,他的长茅只断成两截,那只是茅的本身不够坚硬;两截断茅都好好地握在他手中,若不是靠着自己应变迅速,那一次就无法逃过他的杀手! 可是今天看来,祁浩的功力有增无减,而自己功力之强,简直是惊人了! 祁浩依然面不改色地冷笑道:“不管你功力进步得多快,却仍逃不出我的算计,我那铁脚鬼王上淬有无影化血毒散,借物即能传毒,你连碰了两次,已经毒入肺腑!我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去通知教主一声,等一下再来替你收尸吧……”说完他回头就跑了,关山月明知道他是怕江帆向他报复,所以才赶紧走了,可是他此刻无心再去追赶,赶紧对江帆道:“江姑娘!你的蛇还能解毒吗?” 江帆摇摇头道:“不行了!它的唾沫都干了,再叫它替你把金神上的毒舐掉,非要了它的命不可,你小心点,别把它碰到别人就行了!” 关山月急道:“不是金神上的毒,是我身上的毒……” 江帆笑笑道:“你身上那里有毒,你服下寒蚺内丹,又吃了那么多的蝮蛇宝血,已经变成了百毒不侵,除了有限的几条毒蛇,因为毒质与药性冲克,才能够予你以威胁之外,任何毒药,都对你不起作用了……” 关山月呆了一呆,其他人闻言也神色为之一松,李塞鸿轻吁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差点害我白送上一条性命!” 江帆笑笑道:“那是你太着急了,我是故章把他丢到关公子那里去的,他手中的那柄铁家伙很麻烦,只有关公子才能毁了它,不然的话,你们其他的人碰上他就惨了!” 关山月轻轻一叹道:“何必要我来呢!你自己打发他不是更轻而易举吗?” 江帆摇头道:“不!你别看我跟他动手时那么轻松,其实我的力气比他小多了,我用的是借力打力的方法,完全是利用他的力量来对付他自己,我这种功夫保护自己是够了,要想毁掉他那柄毒器,却非你不行,因为你服过寒蚺内丹力大无穷……” 关山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功力激增,原来是那层关系!” 江帆点点头道:“不错!可惜你在服用之时,元气大伤,内丹的灵效大部份用作挽回你的生机,否则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人能强过你了!” 关山月摇摇头道:“就这样我已经够满足了,我并不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只想尽我此生之力,为众生谋求和平幸福的生活,当世界上的坏人都消声匿迹之后,我情愿把这身武功废了,做一个平常的人……” 众人不禁默然,大家都为关山月的胸襟怀抱而萌起由衷的敬意。最后还是一鸥道:“我们快走吧!谢灵运等人或许正在为关世兄中毒之事而庆幸呢,我们正好赶去给他们一个惊奇……” 李塞鸿笑了一下道:“不必去,他们自己会来的,而且会尽快的赶来!” 一鸥诧然道:“李仙子怎知道……” 李塞鸿笑道:“关公子即使中了毒,江姑娘有那条蛇足可解救,不过祁浩也知道玉带为了舐取琴上的毒而大损元气,假如为了解救关公子的性命,江姑娘肯牺牲那条蛇吗?” 江帆呆了一呆道:“真有那个必要,我自然是肯的,可是现在并没有这个必要呀?” 李塞鸿笑笑道:“我们知道,祁浩可不知道,所以他回去一说,谢灵运等人一定马上赶来阻止江姑娘解救公子,而且为了对付我们,他们来的人一定会很多!” 月华夫人一呆道:“那么幼夫一定也会来?” 李塞鸿点头道:“他是副教主,可见得受谢灵运的重视,自然非来不可!” 月华夫人恨声道:“这畜生等他见了我的面之后,我非手刃他不可!” 话说着,眼睛却望着关山月,关山月微微一笑,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实际上她还是在替刘幼夫说情,希望自己对刘幼夫手下略为放松一点,乃淡淡地道:“他对我的种种迫害我都可以宽恕他,但是他如在天魔教中怙恶不悛,我就不再对他客气了!” 月华夫人默然不语,这时大路上果然涌来一大群人。 为头的是谢灵运与刘幼夫,后面跟着西门无盐与飞觞,再后面则是祁浩与四令主之一而败在关山月手下的击筑生。 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曾为广寒宫中的侍女而又兼刘幼夫保姆的飞觞也夹在中间,她的旁边则是那小丫头小红,看样子她在天魔教中地位也不算低! 这些人第一个注意的便是关山月。 当他们发现关山月屹立无恙时,都回头用怒目瞪视着祁浩,似乎在怪他说谎,祁浩着急异常,搔头抓耳半天之后,才指着那地下一堆碎铁道:“教主!属下绝未虚言,那是我铁脚鬼王的残铁……” 谢灵运只淡淡一哼,立刻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关山月身上。 关山月漠然地说道:“你们牛鬼神蛇到得真不少!” 谢灵运微微一笑道:“你们来的人也不少呀!我们是群殴呢,还是一个个地打?” 关山月四顾一下身后的人,想到目前的人数虽然比对方多出一两个,可是打起群架来未必能占上风,因此淡淡地道:“天魔教中唯有你是首恶,我就只想杀你一个人就够了不必把大家都拖进来!” 谢灵运哈哈大笑道:“你的意见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天魔教成立伊始,正需要一些人手,你那里颇有几个可用之人,都是仗着你在撑腰,才顽冥不灵,只要除去了你,不怕他们不乖乖的投顺到我教下!” 关山月立刻道:“那今天之事只须你我二人分出个生死就算解决了!” 谢灵运摇摇头道:“话可以这么说,不过目前有人比我更想与你一拚……” 刘幼夫按捺不住,排众而出,厉声叫道:“关山月,你把菁菁交出来!” 关山月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 刘幼夫怒叫道:“你不要装糊涂,你又把菁菁抢走了……” 关山月这才知道他把张菁菁的失踪当作自己所为,不禁也怒道:“你在广寒宫中利用奸计害我,然后把菁菁劫掳而去,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我不找你要人,你反而问起我来了,这不是岂有此理!” 刘幼夫呆了一呆,才道:“什么!那天晚上的蒙面人不是你?” 关山月怒声道:“假如我要到五台山来,一定是正大光明,绝不会蒙面而来,再说我若是进到你们天魔教总坛,也绝不会只是带走菁菁就够……” 刘幼夫呆在那儿,没作声,谢灵运冷笑一声道:“刘老弟!你别听他的鬼话,据总坛的人说,那个蒙面人手中所拿的剑,极似五异剑中的白虹剑,不是这小子还有谁?” 关山月一惊道:“那个人拿的是白虹剑?” 刘幼夫道:“我不知道,那天我们都不在总坛,否则还会让人把菁菁劫走?” 谢灵运又笑道:“白虹剑在你手中,何必还要问人!” 关山月朗声道:“白虹剑早先是在我手中,可是十天以前被柳依幻偷走了,假如那人所持确是白虹剑,则张菁菁也必是她劫走无疑……” 刘幼夫连忙道:“柳依幻是谁?” 谢灵运一笑道:“她是我的小师妹,老弟!你放心好了,假如张姑娘真的是落在她手中;我负责替你找回来,只是有一点,我即使把张姑娘找回来,她也不会跟你好……” 刘幼夫目注关山月,脸上一片嫉恨之色。 谢灵运一笑道:“何况你告诉张姑娘说这小子已经死了,要是她发现你骗了她……” 刘幼夫连忙摆手道:“教主不必说了,我不知道这家伙是如何在大竹河中逃出性命的,不过没关系,我今天杀死他也是一样的……” 说着啷然一响,拔出了腰间的紫郢剑,月华夫人连忙挺身出来道:“畜生!你还认识我吗?” 刘幼夫呆了一呆才冷然地道:“母亲!假如你要阻拦我杀死关山月,我就不认你了!” 月华夫人神色一惨,突然撒出腰下的黄蝶剑,拿在手中道:“畜生!我先宰了你!” 刘幼夫退后一步,然后才沉着声音道:“母亲!希望你不要逼我,虽然我的剑法大部份是你教的,可是你别忘了我父亲还留下一册剑笈,现在你一定打不过我!” 月华夫人颤着声音道:“那就让我死在你的剑下好了!” 刘幼夫寒着脸道:“我真的杀了你也不为过,对父亲来说,你早就不是他的妻子!” 关山月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厉声叫道:“混帐!你还像人,这是你对自己母亲说的话……” 刘幼夫冷笑一声道:“所以我希望你痛快一点出来,别逼得我跟她动手!” 关山月立刻回头道:“娘!把剑交给我!” 月华夫人摇头道:“不,还是让我来,以前我叫你跟他动手,是怕你伤了他,现在我不叫你动手,是怕他伤了你,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刘幼夫冷笑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儿子了,我所以把父亲的骸骨搬出来,火焚广寒宫,就因为那是万新月的地方,我不能让父亲的遗骨在那儿蒙羞……” 月华夫人气得混身发抖,关山月想去夺她的剑,却被她推开了,一拧手腕,振剑直刺刘幼夫,刘幼夫挥剑格斗,谢灵运也拨出青索剑,移身过来道:“刘老弟!你到底不大方便,这阵交给我吧!” 刘幼夫抽身退开,仗剑直奔关山月叫道:“匹夫!过来……” 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好挥动手中的独脚金神接着,于是四个人分作两对,相互厮杀起来! : 14 017 第十七章 却敌仗锦囊妙计 撃筑见侠士英风 这四个人两场战斗,不仅是忠奸正邪的分野,而且也是天下安危的一次决定命运之战…… 天魔教的成立,是邪恶的势力达到了最高峰,而现在出手的两个人,也是代表最高势力的正副教主! 月华夫人之存在与出现都是意外的,而关山月却是众人希望的寄托,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这一对上。 然而他与刘幼夫的战况不如另一对来得激烈,那原因是由于武器的不同,刘幼夫所使的是紫郢剑,是五柄异剑中最珍奇的一柄,虽然剑上有许多异徵,遇上了关山月手中的独脚金神,却变成了全无用处! 那金神也不知是什么质料所铸,坚硬异常,锋利的剑刃取在上面,只留下了淡淡的一道痕迹。 从这种损耗的程度看来,最少也得要几十万剑才能把它整个砍断,可是这场决斗绝无可能对拆到那么多招! 反过来关山月也是一样,他的独脚金神是最基础的武器! 正因为太笨重了,他也无法使出自己后来所学的精招。 且喜金神还不受紫郢剑上的异徵所影响,这使他放了一点心,规规矩矩地挥动金神迎战着,先不求有功,但作自保的打算,所以他的金神上多半是守式,以天生的神力加上后天的修养,从容而稳实地迎战着! 倒是谢灵运与月华夫人这一对打得有声有色,精彩异常,两个人都是剑中的高手,所用的又是一双名剑! 青索剑的剑气呈青色,黄蝶剑的剑光呈鹅黄色,而且这两柄剑的异徵也在名称上显露无遗。 青索剑的青索像是一根粗大的绳索,随着剑招的变异,弯弯曲曲地圈成一个大套,再慢慢地往里收,假如对方的功力差一点,早已被剑气束缚得无法动弹了,然而月华夫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她的黄蝶剑论威力不如青索,幸而有一个好处,她剑上的剑气是一点一点的,发时如一只只黄蝶翔舞,所以,能够避过青索剑的胶凝作用而从容迎敌,不过她要想在青索剑的剑气中透过去倒是相当吃力! 四个人打得紧张,围观的人却更紧张,因为这是双方的顶尖人物在厮拚,场中的胜负,也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 谢灵运带来的人并不多,飞觞是跟着刘幼夫的,真正属于他的班底,只有西门无盐,祁浩与击筑生。 西门无盐技逊李塞鸿,闲游一鸥足可胜过击筑生,祁浩虽然在龙华会中的身份不高,可是,他能与关山月缠战良久,足见他的功夫远超他的身份,不过还不见得准能胜过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联手合攻。 至于飞觞,入画等月宫侍者,对付也不会有问题,何况,他们这边还有一个最大的靠山——蛇姬江帆。 一鸥看出便宜,悄悄趋至李塞鸿的身边道:“李仙子!假如我们要翦除谢灵运的羽翼,现在倒是个机会,谢灵运被绊住了,无法抽身,其余人不足为敌……” 李塞鸿也想到了这一点,刚想表示同意,对方却比他们先警觉了,飞觞将身子一幌,首先挺剑而出道:“你们若是想群殴的话,我也不反对,那一个先来试试我的剑锋!” 李塞鸿目光一扫入画等人,意思是说:“这是你们一旁的人,该由你们出头对付!” 司棋的性子较急,抢着出来叫道:“泼妇!你身为月宫侍者,竟然敢欺上背主,反抗夫人,我饶你不得,过来领死吧!” 他的武器是随身携带的一张钢浇棋盘,一劈头硬砸上去,飞觞冷笑一声,长剑斜挑,即将他的棋盘震开。 司棋不禁一怔,广寒宫十大侍者,论剑术应推弹剑最好,弹剑死后,则以入画的功夫最纯。 这飞觞论武功排名,似乎只比年纪最大的煮茗高出一点点,可是,她刚才一剑之威,却超过他多了! 琴挑与侍书也觉得飞觞的功力高得出奇,不约而同地一起夹攻上来,琴挑运琴,侍书用笔,都是独门专擅的武器,连同司棋的棋盘,三股兵器连攻而上,飞觞的一柄长剑,还是游刃有余。 入画也忍不住了,她会的武功最杂,此刻赤手空拳,就凭着一双肉掌加入进去,威力并不比其余三人差! 可是他们以四敌一,仍然为飞觞的霍霍剑光所拒,最多只能守住阵脚,却无法攻进一招! 一鸥见混战的局势已经拉开,抽剑对击筑生道:“我们也别闲着!” 击筑生不理他,倒是祁浩凑了上来道:“老家伙!你要找死,就由我来成全你吧!” 闲游一鸥怒哼一声,道:“滚开!你算什么玩意儿?” 祁浩阴恻侧地一笑,冷冷说道:“老家伙,现在可不是龙华会的时候了,在天魔教的职司上,我比击筑生还高得多了,我出头来对付你,正是看得起你呢!” 击筑生脸上虽有不平之色,却并没有出言反对,足证祁浩的话是实情,一鸥不禁呆了一呆,才道:“击筑生!你连这小子都不如,混在天魔教中还有什么意思,我真替你难过,亏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的……” 击筑生脸色通红,依然一无表示,一鸥只好叹了一口气,心中仍是感到无限委屈地道: “人各有志,我未便再说你什么,可是想到黄鹤推荐你代任四大会主之一,再见你如此狼狈,我心中却感到委屈……” 祁浩见他一味挑拨离间,不让他多说下去,手中长剑一振,迳直攻了上来,势猛招厉。 闲游一鸥倒是不敢怠慢,连忙用剑架住,杀成一片! 西门无盐用不着李塞鸿招呼,自动地拔出腰剑道:“李师姊!我们同时投入师父门下,可是你们长得漂亮,高居仙列,偏把我一人贬入鬼道,我心里一直不服这口气,今天难得有机会,我倒要领教一下,看看你是否真的在我之上!” 李塞鸿默然出剑,两人搭上手拚将起来。 战局越来越热闹了,全部分作五起,却有十三个参与决斗,最轻松的,是李塞鸿与西门无盐这一对!她们双方技出一师,虽然所学的功夫各有不同,互相之间都了解颇深,看起来,只像是练习喂招一般。 最热闹的是飞觞这一群,她以一对四,一枝长剑使尽了威风,在广寒宫中,她虽然挟技在身,却一直不敢表现出来,对方四个人都看不起她,她也默默地忍受着,今天好像是要把一口多年闷气发泄出来。 所以那枝剑上奇招迭现,每一次出手都含着重重的杀机,要不是那四人联防严密,恐怕早已丧生剑下。 闲着的只有四个人,谢灵运这边是击筑生,关山月这边却有万里无云,一轮明月与江帆。 江帆一派天真,她忘记了自已是那一边的了。躲在一旁兴趣盎然地观战,不管那一方面都捧场拍手叫好! 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看了片刻,他们此刻唯一可找的对象只有一个击筑生,可是他们没有出手的意思。 那是受了一鸥那番话的影响。 在龙华会中,击筑生的地位高于他们,可是看了他现在的窝囊样子,他们觉得不屑一战! 反倒是击筑生按捺不住,出言邀斗道:“你们两个人是否有意思活动活动!” 万里无云冷冷地道:“我们原不打算闲着,可实在提不起兴趣跟你动手!” 击筑生恼羞成怒叫道:“一鸥说这话还可以,你们两个算什么玩意儿!” 一轮明月哈哈一笑道:“我们不成玩意儿,也不至于叫一个后生小辈给压了下去,正因为阁下太有出息了,我们不敢领教!” 击筑生脸色一沉道:“你们有出息,为什么也跟在关山月后面起来,难道他不是个后生小辈,难道你们也跟他一样成了黄鹤的后辈!” 万里无云笑着道:“祁浩够资格跟关公子相提并论吗?何况我们只有跟着关公子共赴时艰,并不需要听他的命令,关公子口口声声都管我们叫前辈!祁浩呢?刚才他对你直呼其名,好像还是对你相当客气呢……” 击筑生脸色突变,蓦地在身边掏出奇形怪状的武器,通体漆黑,像是一个瓦钵的样子,只是后面连着一根短柄。 万里无云哈哈大笑道:“击筑生,你怎么越来越可怜了,天魔教连饭都不给你吃饱,要你去沿门托钵,靠要饭过日子……” 击筑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左手,在无名指扣者一枚黑色的铁环,在短柄上敲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震耳异响之后,钵中飞出一点黑影,迅速无声地袭向万里无云的面门! 万里无云不经意运袖一拂,他虽然没有看清黑点是什么东西,但因为来势不强,他心想一拂足以挥开了! 可是,事实大出他的想像,那点黑影似有形似无形,居然透过他衣袖的拂劲,嵌在他的鼻粱正中心! 万里无云连一声都吭不出来,身子已平空向后倒去,一轮明月低头看时,他已经气绝而亡! 这种杀人的手法太离奇了,一轮明月又惊又怒,抬起头来,对着击筑生怒瞪一眼才叫道: “你用什么毒手……” 击筑生举着那铁钵阴阴一笑道:“就是这玩意儿,你见过吗?” 一轮明月对着他手上的铁钵发起呆了,这铁钵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可是万里无云却毫无抵抗地死了! 击筑生手擎铁钵又发出一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凄厉与愤慨,但也含着一丝得意,片刻之后,他才正笑道:“我谅你也认不出来,这种古乐器自高渐离之后,已经无人识得,设若高渐离也练得我这一手功夫,秦始皇纵然有千万甲士护卫,只怕也难逃一死……” 由于万里无云的猝然暴毙,使得决战的人,都自动地歇了手,分成两边对立着,目睹着情势的发展! 更由于击筑生这一番解释,使得大家都为之一惊。 关山月首先讶然失声道:“这是筑……” 击筑生朗声道:“不错,否则我这击筑生之号何由而来?” 大家又是一阵默然。 自荆轲刺秦王之后,燕赵勇士高渐离再次以击筑妙技,被那暴君召至御前献奏,他乘秦王听得出神之际,取出预藏在筑腹中的铁丸遥刺秦王,因为他是个盲人,未能如愿中的,反死于卫士的乱刀之下。 这是历史上的一段故事,大家都听过了,却不知道所谓筑就是这个样子,更想不到击筑生练成了这一手筑中飞弹的绝技,而且这件事连谢灵运也是莫明其妙,所以,他脸上的神情,与别人一样的诧然! 关山月顿了一顿道:“高渐离叩筑刺暴君,虽不成功,却留下了身后千古美名,你空有一手绝技,却屈身于邪魔之下,不仅愧对泉下的英侠,也对不起你手中的这一柄铁筑!” 击筑生哈哈一笑道:“小畜生,你别对我说这番大道理,我这人立身行事,向来不论善恶,但求心所快,谁看不起我,我就对付谁!” 一轮明月连忙道:“谢灵运如此对你,是算看得起你吗?” 击筑生脸色微变,谢灵运连忙暗中作了戒备,谁知击筑生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淡淡一笑道:“在龙华会中时,你们对我冷嘲热讽,只有教主对我时加慰切,我感知己于先,对于后来的冷落可以不计……” 谢灵运脸色一松,连忙道:“击筑生!你真是沉得住气,兄弟若是早知道你有这一手绝技,无论如何也不会冷落你的,我现在正是创业之始,用人以才,这一点相信你是谅解的……” 击筑生淡淡一笑道:“教主不必解释,属下若是不明白,便不会在天魔教的中留到现在了!” 谢灵运眉头一舒道:“击筑兄若是早炫绝技,兄弟一定早有所借重了……” 击筑生摇摇手道:“属下并不是想故隐所能,只是想留这一点功夫,在必要时以为教主效力,刚才是实在受不了那四个家伙的气,才忍不住发作了出来……” 一轮明月也忍不住叫道:“你那点破功夫没什么了不起,我刚才骂过你,现在还是要骂你,窝囊废,没出息……” 击筑生全无表情,举手在筑上又敲了一下,其中又飞出一点黑影,直向一轮明月身前袭去。 这次大家都有了防备,不等黑影飞近,关山月一鸥等五六个人,几乎同时出手,各举兵器击了上去。 眼看着那点黑影的去路全被封死了,可是每个人都扑了一个空,也不知那黑影是如何透进去的。 一轮明月厉吼一声,双手脸上乱抓,身子仍是向后倒去,略略挣扎,随即静止不动了。 最令大家惊奇的是他的鼻粱正中,不偏不倚地嵌着一颗黑色的钢丸,像是多生出一只眼睛。 这一来大家是真的吃惊了。 击筑生杀人的手法如此怪异,简直到了无法防御的程度,那大家岂不是成了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谢灵运目中闪出一丝异色,立刻被他浮起的笑意掩过了,对着击筑生竖起一个大拇指道: “击筑生兄神技无双,一筑在手,天下无敌,天魔教有了你这么一位高手,何患乎天下不尽入掌握,还请击筑生一施神技,把这些敌人一举收拾了,天魔教徒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 谁知击筑生反而将铁筑收了起来道:“这个请恕属下无法从命!” 谢灵运不禁一呆道:“为什么?” 击筑生微微一笑道:“狡兔尽,走狗烹,假如教主确实到了高枕无忧的时候,属下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谢灵运忙道:“这是怎么说呢?” 击筑生微笑道:“属下对教主知之甚详,此一想法虽有不敬之处,却为千真万确之事实,想来教主亦不会否认……” 谢灵运呆呆地无以为答。 击筑生笑笑又道:“不过教主请尽管放心好了,属下虽有不敬之心,却无不忠之念,留下几个举足轻重的强敌,正是属下所以全身保命之道,还有一点要请教主放心的是属下自知除了筑中之飞丸技外,别无他能,因此也没有领袖天下之雄心奢望,此身可以为教主驱策,却断然不会与教主争权,请教主不必对属下存有戒备之意……” 谢灵运讪然一笑道:“击筑兄太过虑了,兄弟对击筑兄借重之处甚多,怎么会有二心呢,以前只怪兄弟太糊涂,不知道击筑生兄身怀绝技,今后举凡兄弟所有,无不与击筑生兄共之……” 击筑生笑笑道:“这倒不必,教主乃一世之雄,与教主共事,可同患难而不可以共富贵,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假如教主不以为弃,属下愿得与刘老弟一样的地位,即于愿已足,教主不可有二,副教主多一个大概役有问题吧!” 谢灵运点点头,立刻道:“这有什么不可,兄弟回到总坛,立刻就召集全体教中执事门人,宣布击筑兄的新任……” 击筑生笑着打了一躬道:“那就请教主回总坛吧!” 谢灵运一怔道:“现在就回去!这些人怎么对付?” 击筑生目视关山月等人傲然道:“只要他们不怕死,有胆走到总坛之前一里者,属下立为教主挡之,不过属下相信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灵运见大家果然被击筑生吓住了,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错!只要击筑兄在天魔教一日,任何人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些敌人虽有实无,兄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在一阵刺耳的长笑声中,傲然转身走去。 西门无盐与祁浩跟着他走了,只有刘幼夫还站在原地不动,击筑生淡淡地哼了一声道: “刘兄弟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刘幼夫目注关山月道:“我跟姓关的问题,一定要在今天弄清楚!” 击筑生冷笑道:“在下升任副教主之职,若没有刘老弟在场,可实在是件无穷的憾事,刘老弟难道不能赏脸捧捧场吗?” 一面说着,一面手又探向怀中,颇有掏出铁筑之意,刘幼夫在他的威胁下,只有悻悻地招呼飞觞道:“回去吧!今天暂时放过他们!” 当他们两人也回身走去时,击筑生才哈哈大笑,正想回身退走,关山月突然追前几步,厉声叫道:“站住!我不相信你那筑中飞丸,真的有那么厉害!” 击筑生依然举步前行,口中不经意地道:“你不相信就跟着来试试看,只要你跟到总坛前一里的地方,我一定教你死而无怨……” 关山月果然大踏步追上去,其余诸人不放心,自然也跟着过来,击筑生只得止住脚步回身道:“你们真的都活得不耐烦了!” 关山月傲然说道:“不错,你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击筑生回头看看,见刘幼夫与飞觞都走远了,才迅速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团,弹向关山月道:“年纪青青的,别急着找死,……” 一面说话,一面连连做眼色。 关山月弄得莫明其妙,可是击筑生飞快地走了,因为他们的距离很近,击筑生弹出的纸团,一直飞向他的手里,并没有被别人看见,一鸥赶了上来,见关山月还在那儿发呆,忍不住问道:“关公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关山月向他摆了摆手,慢慢地展开纸团看了一遍,又飞快地把纸团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中。 大家都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呆住了,可是关山月什么也不作表示,只是挥手叫大家退后道: “我们也走吧,以后再慢慢对付他们好了!” 大家只看见他吞嚼纸团的行动,虽然不明白他的纸团是从那儿来的,可是见到他的态度十分凝重,遂也不多发问,一个个回身上马,向来路退去,关山月跨上明驼殿后,脸上不自而然地浮起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当一行人远离五台山后,关山月才招呼大家在一个林子里歇了下来,月华夫人第一个忍不住问道:“月儿!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关山月却慎重地对入画等四人道:“大姊!麻烦你们四位各守住这林子的一面,注意着别让任何一个人靠近这个林子,天魔教的耳目众多,而我们此刻所要谈的事十分隐秘,稍微露出一点风声,就贻下无穷后患……” 入画等人也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关山月将说的话,可是关山月的态度太严肃了,使他们无法不依从,遂与司棋琴挑等人分头守望去了,当他们都布好岗位之后,关山月才将剩下的人聚拢在一堆,告诉他们一件几乎无法相信的事。 原来击筑生偷弹给他的那个纸团上写着: “君等已入险境,谢、刘二人,倘技不能胜,另有毒谋以陷诸君,余受黄鹤之托,暗中投顺,以为监视,请速退五十里外相候,余当另遣人,为之详告……” 李塞鸿听完后,犹自不能相信道:“那有这种事……” 闲游一鸥却深思有顷道:“也许是可能的,否则黄鹤不会在那么多人中,独独推举他来代替会主之职,而且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 李塞鸿连忙道:“他今天的表现并没有令人取信之处,他既有那一手筑中飞丸的绝技,应该早就把谢灵运给杀了,可是他反而把我们这边的两个人给杀了……” 一言未毕,顶上忽然有人接口说道:“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死不为过,他们实际上是谢灵运安置在各位身边的细作,专门刺探和报导各位的动态……” 众人悚然失色中,顶上飘下一人,青布袈裟,长髯过胸,正是那神出鬼没的老和尚苦海慈航。 一鸥见是他之后,神色才一松,连忙骂道:“秃子!你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 苦海慈航微微一笑,参加他们的聚谈道:“这一本帐全都在老衲肚子里,正因为各位去得太冒昧,老衲赶不及阻止,只好临时紧急给击筑生递了一个通知,叫他斟酌情形给各位一点启示或帮助,果然,这家伙玩了相当漂亮的一手,老衲也就不现身了……” 李塞鸿一怔道:“今天的情形你都看见了?” 苦海慈航点点头道:“老衲一直跟在各位身后,直到各位开始撤退时,老衲才先赶到此地等候,以便与各位解释!” 关山月连忙也道:“那击筑生所说遣来的人,也是指老禅师而言了!” 苦海慈航摇摇头道:“不是,不过老衲对于这件事略知梗慨,可以先给各位解答一部份问题,至于谢灵运布置下什么毒谋,非等他派来的人才能说出详情,因为老衲无法直接与击筑生会晤,只能传消息给他,却无法得到他的回话……” 李塞鸿连忙又问道:“击筑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苦海慈航笑了一下,道:“黄鹤散人不愧为一代奇才,他竟能洞烛谢灵运的奸谋于未发,所以先期在他的圈子里安伏下一个人……” 一鸥忍不住道:“击筑生是黄鹤引入龙华会的,可是他入会之后,竟与谢灵运走得很近,当时我就觉得很怀疑……” 苦海慈航微笑道:“没有什么可怀疑,独孤明那人智慧若诲,假如不是他看得起的朋友,他断然不会结交,不过,这一番安排也费煞了苦心,也只有击筑生那种深沉的人,才能够做得令谢灵运深信不疑……” 李塞鸿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废话了,快讲击筑生……” 苦海慈航凝重地一摇头道:“击筑生没什么可讲的,黄鹤散人与云亭仙子知道谢灵运别具野心,度才量力不足以除去,所以才设下两条对付之策,一是叫击筑生与谢灵运尽量结交,成为他的心腹,一是把关世兄引进会中,由他在令师母那儿学习伏魔剑式与白虹剑,因为这些剑式由别人来学都嫌迟了一点……” 李塞鸿又不耐烦地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说别的吧!” 苦海慈航道:“你们还有不知道的呢!伏魔剑式与白虹神剑虽然可以克制谢灵运,却也非经过两三年的苦练,以期身剑合一,才能发挥全力,本来黄鹤散人的意思是想把龙华会再维持两三年,等关世兄艺成之后,再作断然处置,谁知谢灵运的阴谋却提早发动了,黄鹤与云亭仙子在击筑生口中得知消息后,只得临时变卦,退出本届龙华会,由关世兄冒险作孤注一掷之拚……” 关山月懔然道:“难怪我出尽全力,仍是无法杀死谢灵运,师父与温姥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苦海慈航苦笑一声道:“决斗之事,不仅靠武功修养,也仗着一股勇气,假如先告诉了你,只怕打击了你的自信,此举关系着多少人的生命,他们不得不慎重其事,幸好你的资质过人,那一战虽未能达成残魔壮举,却把目前的危机给解除了……” 关山月怔然片刻才道:“以后呢?” 苦海慈航摇头叹道:“以后的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在巫山神女峰头突然离去,不仅引出你自己的一段身世,也引出了刘幼夫那样一个死仇,谢灵运的智力并不逊于黄鹤,他同样也在你们这边安下了细作……” 一鸥连忙道:“是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 苦海慈航点点头:“这两个人隐藏身份的方法也真绝,谢灵运故意制造事件,开除他们的仙籍,叫他们表现得深痛恶绝,加入我们这边,所以把大家都瞒过了,要不是击筑生,谁都无法发现这其中的底蕴……” 一鸥怒道:“这两个家伙真该死!” 苦海慈航笑道:“该死的已经死了,击筑生杀死他们不露一点形迹,这不得不佩服他手段的高明,由此可见要保守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击筑生的身份只有老衲一个人知道,那两个家伙却因为把月华夫人的事情透露到天魔教总坛,才给击筑生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李塞鸿失声道:“可怕!可怕!” 苦海慈航点头道:“这两人的确可怕,假如不加以翦除,谢灵运永远都走在我们前面一步,关世兄的身世才露,谢灵运立刻就找到了刘幼夫,把他拉成一伙,而且进一步把五异剑中最具威力的两柄剑也得去了……” 大家都陷入一个暂时的默然! 半晌之后,李塞鸿才道:“击筑生既有那手绝技,为什么不用之对付谢灵运!” 苦海慈航一笑道:“你们都受他骗了,他那手功夫,杀万里无云与一轮明月是够了,用之对付谢灵运还差远了,否则他早就施展了,那用得着如此费事?” 一鸥不信道:“他在杀死一轮明月时,我们几个人联手都无法挡得住,端的厉害之至,怎么会对付不了谢灵运呢!” 苦海慈航道:“他那筑中飞丸,实际是一种气功,射击来的那点黑影本是虚影,你们怎么挡得住呢?” 关山月犹自不解道:“可是他杀死的两个人,鼻梁上都嵌着一颗铁丸!” 苦海慈航微笑道:“那是他的铁屑,藉着音响的震力散发出去,到达对方身上时,才聚而成丸,万里无云死于不备,一轮明月死于畏惧,他们只顾注意那点虚影,没想到运气抵抗,所以才死得那么容易……” 大家又不作声了,苦海慈航笑笑又道:“像谢灵运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不必运气,体内自然会产生适当的反应,击筑生的筑中飞丸……不!应该称为飞沙恰当一点,这筑中飞沙,想伤害到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一来至少还可以吓住他一阵子……” 关山月想了一下,突然跌足道:“假如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击筑生的处境就危险了,谢灵运那人何等狡猾,他受制于一个属下,心中一定是深怀不满,尽管击筑生把话说得很圆滑,谢灵运也不会放心的,筑中飞沙的把戏,绝对无法骗他多久!” 苦海慈航点点头道:“老衲也想到这一点,所以力诫击筑生非至必要时,不要轻易显露这手功夫,目前大概不会有问题!” 关山月摇头急道:“我认为马上就会出问题,谢灵运只要把那两具尸体检查一下,立刻就可以发现真相,击筑生利用音响传力,最多只能够聚沙成丸,绝对做不到溶铁成钢的地步,那一来,不就糟了吗?” 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苦海慈航也急了道:“是啊!我们忘记把尸体给毁去了,阿弥陀佛,但愿吉人天相,击筑生自己会想到这一点……” 大家都心急异常,开始为击筑生的安全而担心。 片刻之后,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关山月神色一震,立刻向林外走去,兴奋地道: “大概是击筑生派遣的人来了!” 众人跟他走出林子,却听见马蹄声又向回程驶去,倒是颇堪意外,急忙赶了出去,但见守卫的入画双手捧着一个包裹,呆呆地站在那里、远远地有一背影,已经走出里许之外! 月华夫人连忙问道:“入画!是谁来了?” 入画呆呆地道:“是飞觞!” 大家都是一怔,关山月也急问道:“飞觞!她来做什么?” 入画仍是呆呆地道:“她离得老远就把这包裹丢过来,接着就掉转马头回去了,婢子也弄不清楚她是什么来意!” 关山月脸色突变,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打开外面的布袱,里面还包着一重油纸,关山月惊叫道:“击筑生危矣!” 其他人与他一样的忧急,固为那油纸包的摺口处,已开始渗出涔涔的鲜血,里面的内容大致也可以猜得到! 关山月颤抖着手,慢慢地打开油纸。 触目惊心,赫然是击筑生血琳淋的人头,另外还有一样东西则是那具铁筑,上面也染满了血渍。 筑腹中另贴着一张血渍淋漓的字条。 那是用击筑生的血,写在一块布上,那布则是击筑生身的一片衫襟,字条上的语气则是谢灵运的: “以二易一,吾智不及黄鹤,然自后双方讯息中断,须各凭智慧,互测行动矣!天魔教总坛固若金城,劝诸君莫作无谓之当试,三日后,吾将至一地,问关山月,敢来一晤否?” 这是正文,充满了挑战的口气,后面还有一条附注:“此行吾将偕刘副教主同往,关山月若有意赴约,可择一人为伴,如超过此数,途中恐难保安宁!” 苦海慈航接去了铁筑与人头,就地挖了一个小坑,将两样东西都埋了进去,老泪婆娑,喃喃地吟着佛号。 一鸥与李塞鸿也频频挥泪,关山月脸色忧戚地道:“由此看来,谢灵运对他的身份早就知道了,否则他即使发现筑中飞沙之异也不会断然下毒手的!” 月华夫人也忧形于色道:“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可怕,月儿!你……” 关山月突然抬头说道:“母亲可是要说他的约会,我当然要去了!” 苦海慈航拭拭眼泪道:“论才比智,我们实在不如谢灵运,世兄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依仗……” 关山月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会他一下,目前我们还是势均力敌之局,再下去则是他的优势了……” 大家对他的话都感到有点不解,可是关山月也不肯再作进一步的说明,只是低头想着心事! 李塞鸿忍不住道:“那字条上,他没有说在什么地方!” 关山月抬起头来道:“我大概可以猜得出,他是存心在考试我,因此我不能示弱,至少要证明我在智力上并不逊于他!” 李塞鸿连忙道:“在什么地方?我们是否要一起去?” 关山月摇摇手道:“不了!他只准我带一人为伴,我想还是依照他的话妥当一点,否则他什么手都使得出来!母亲……” 月华夫人以为关山月是邀她同行,因为他们是母子,而对方又与刘幼夫在一起其他人也都觉得月华夫人同去是最恰当了,谁知关山月接着道:“母亲!请您把黄蝶剑借给我用一下!” 月华夫人道:“月儿!难道你不要我去?” 关山点点头道:“是的!这一次只要借重您的剑,至于伴行的人,我现在不宜宣布,而且也不想给大家知道,目前天魔教不会再对我们怎么样了,因此我们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一早,请您跟其他的人一起到您的广寒宫中去,把那个地方重建起来,一来是为了记念我的父亲,再者我们也要利用那个地方,作为与天魔教对抗周旋基地!” 月华夫人想了一下,终于把剑解下来,交在他手中。 关山月接过剑,又轻叹一声道:“母亲!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您声明,这一次我碰上刘幼夫,绝对不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私仇,他与谢灵运那种人混在一起,再也不可能回到您的身边,成为您的乖儿子……” 李塞鸿又问道:“关公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关山月略作思索道:“今天夜里,我会约好我选中的同伴,偷偷地离开各位!因此我现在就向各位辞行,到时候不惊动各位了!” 一鸥忍不住道:“关公子!你究竟选中了谁,我们都会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妨碍你的!”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心中想定了一个人,但不必说出来,那个人自己也知道的,我相信当我上路时那个人已经在等着了!” 大家见他说得很神秘,自是不便追问,而且此时天色近黄昏,夜晚即将来临,大家都觉得不必急在一时,只要晚上注意一点,那谜底就揭晓了。 于是把入画等人都召了回来,大家围在树林里,取出携带的干粮与水袋,草草果腹,各自分开休息了。 每个人都经过一半天的苦斗,大家都相当地疲累,可是每个人心中都恋念着关山月的离去,都不肯闭眼。 只有关山月一个人,倚着一株大树,心安理得地进入梦乡,大家等了半天,始终不见他的动静。 月华夫人疲累侵袭得合上眼睛,又被凛烈的朝寒惊醒时,关山月与他的明驼都失去了踪迹。 林子里只剩下她身边的五个侍者,其余人都不见了,她不禁怔了一下,问身旁的入画道: “公子呢?” 入画笑笑道:“公子是最后离开的,其他的人都在公子之前先走了,他们都希望是公子所选中的同伴,所以都按照自己所猜测的方向,守候在路上去了,但不知道是那一个真正摸对了地方!” 月华夫人想了一下道:“我们在这儿等等吧,他们中只有一个人有希望,其余的人马上会回来的,入画!你们怎么不去试一下呢?” 入画一笑道:“婢子倒是猜得准公子的去向,只是自惭形秽,跟了去也帮不上忙,还是留着侍候夫人吧!” 月华夫人微异道:“你知道公子上那儿去?” 入画咬着嘴笑笑,月华夫人却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入画笑着说道:“夫人与李仙子,都到过那个地方!” 月华夫人几乎要跳起叫道:“千蛇谷!这怎么可能呢?” 入画正经地道:“不但可能,而巳绝对不会错,您与李仙子从千蛇谷回来后,把谷中的情形丝毫无隐地告诉了大家,万里无云与轮明月自然也会把这件事通知谢灵运,他得知世上有着蛇神这样一个异人时,能不动脑筋吗……” 月华夫人道:“动脑筋也没用,蛇神的武功高不可测,他与幼夫二个人就能奈何人家了吗?” 入画摇头道:“他们不是去与蛇神为敌的,最大目的是在拉拢蛇神以为其用,得到蛇神之后,他们就不怕任何人作对了!” 月华夫人摇头道:“你越说越怪了,蛇神怎会为他们所用?” 入画道:“谢灵运是个相当厉害的脚色,他真要打这个主意,一定具有相当的把握,婶子姑妄言之,夫人不妨姑妄信之!” 月华夫人急道:“这倒不能忽视,看来我们应该追着去看看,月儿一个人可能应付不了这么多,要是被他得了手……” 突然旁边闪过几个人,却是李塞鸿,一鸥与苦海慈航,老和尚笑着道:“夫人不必担心,关公子绝对不会输给那个魔头!” 月华夫人诧然道:“你们都回来了,月儿跟着谁在一起去了呢?” 李塞鸿微笑道:“夫人看看少了那一个?” 月华夫人检视了一下,只有蛇姬江帆不在现场,不禁眉头微蹙道:“江姑娘……” 李塞鸿笑着点头道:“我们几个人与入画姑娘的想法一样,所以不约而同地都赶在一条路上,可是见得江姑娘也走上那条路时,我们都自动地退了回来,连身形都没有现,眼看着她追上关公子,同乘明驼而去!” 月华夫人愁眉深锁地道:“她去有什么用呢?她只是个不解人事的小孩子……” 李塞鸿笑着道:“假如是上千蛇谷,没有人比江姑娘更适合的了,她一身武功足可为助,而且对蛇神也具有一点影响力,我相信关公子心目中选定的人也是她。” 月华夫人沉思不语,苦海慈航却道:“关公子此行绝无差错,我们不必替他担心了,还是依照关公子的嘱咐,将夫人的广寒宫重建起来静候佳音,天魔教人多势众,要想与他们正式相抗,老衲还得把散处在各地旧友联合起来,我们也要结合一股堂堂正正的力量,与天魔教一决雌雄……” XXX 关山月的明驼走出没有多远,骤然觉得身后一动,好像有一片树叶轻轻地飘落下来…… 他的感觉相当灵敏,连忙回头一看,正好面对着江帆的如花笑靥,在苍茫的朝色中别具一种清新的美。于是他欣慰地一笑道:“江姑娘,果然是你来了!” 江帆笑着道:“你一直在等待着我是吗?”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我驱驼前进时,看见好几个人都走在头里,我知道他们都猜到我的心思,正在担心呢!” 江帆笑着道:“你担心什么?” 关山月讪笑道:“我怕他们跟着来,又没有办法拒绝……” 江帆笑着道:“你想得到的,人家也想得到,他们虽然走在前面:可是看到我之后,他们都自动地退了回去!” 关山月心中很安慰,可是也有点不相信。 江帆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娇笑道:“这有什么难懂的,论武功,他们都不如,唯一担心的是我脑筋太简单,不够资格作你的助手,后来见到我也猜到你的意向,证明我并不比他们差,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关山月怔怔地道:“真奇怪,怎么每一个人都猜到谢灵运约会我的地方是千蛇谷呢?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没有多大把握?” 江帆笑道:“随了蛇神之外,还有谁打动谢灵运的心,假如你猜错了,根本不必去理会他们,除了蛇神之外,他们找任何人都不足为惧!” 关山月高兴地大笑道:“对极了,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江帆却一收笑容,正经地道:“你不要得意,假使你猜得不错,事情就难办了,要是蛇神被他们说动了,你们这边谁都别想逃得过——” 关山月一怔道:“他们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江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些地方你应该比我清楚!”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服人之道唯三,威胁,利诱与服之以德,这三点对蛇神都没用,蛇神的武功远比他们高明,名利不足以动之,服之以德,那更说不上了……” 江帆笑笑道:“你忘了一点蛇神并不完全是个人,可是他却有了人的缺点!也有人的欲望,投其所好……” 关山月一惊道:“蛇神有着什么嗜好?” 江帆笑道:“你怎么问我呢?” 关山月道:“你跟蛇神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应该很深!” 江帆想了一下道:“我实在很难说,蛇神别无所好,他恨男人,喜欢女人,可也尽限于喜欢,因为他受了先天的限制,无法进一步地接近女人,所以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他们两个男人前去,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打动蛇神!” 关山月也是想不透,所以并不急着赶路,策骑徐行,不住地在心中设想一切的可能,同时也把局势作了一个详尽的剖析。 从五台山到千蛇谷,最慢两天就可以赶到了,谢灵运却约了三天之期,多出来的这一天,自然是用来准备收服打动蛇神,可是一天之内,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且谢灵运在字条上又说得那么有把握,好像他一定能在千蛇谷与自己见面似的,凭什么呢? 江帆见他一直愁眉苦脸,乃笑着安慰他道:“别发愁了,也许他们所约定的地点不是千蛇谷!” 关山月一叹道:“我倒希望不是,可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敢确定是那个地方,因为他们若是在别处?或是找别的人,那一定是我想不到,谢灵运就不会不指明地点了,除非他是另有目的,根本不想与我约会,那他也不必多此一举订约了!” 江帆道:“就算是千蛇谷,你也不必急成这个样子,也许他们到了那儿,就被蛇神杀死了呢!” 关山月叹道:“真能够那祥,倒是件天大的好事!” 江帆又道:“就算他们想出什么特别的方法能打动蛇神,还有灵姑在那里,她有办法可以阻拦蛇神受他们的诱惑!” 关山月想来想去,觉得情势不会太严重,尤其是江帆最后的那句话,使他非常放心! 灵姑很聪明,她又是林云亭的爱徒,与谢灵运势不两立,有她在那儿,谢灵运的奸谋很难得逞! 可是他立刻又推翻了乐观的想法,谢灵运也知道灵姑留在蛇神身边,他一定会防到这一点的…… 江帆见他始终不开心,乃笑道:“最好的一个办法,便是我们先赶到千蛇谷,你的明驼脚力很快,我们在他们之前到达那儿,使他们根本见不到蛇神的面……” 关山月眉峰一展,兴奋地道:“对!江姑娘,你这个提议才是上上之策,防患于未然,我们就用不着去担那些不必要的心了……” 说着一催明驼,疾驶如风,恨不得一脚就赶到地头。 神骏的白驼载着两个人,也载着关山月那柄逾重千斤的独脚金神,跑起来仍是异常轻松。 走了半天,倒是驼上的人感到饿了,刚好途经一处镇市,又刚好碰上赶集的日子,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堆,互相交换着所需的东西,显得十分热闹! 白驼庞大的身躯,在人堆自然走不快,同时它那一身雪也似的长毛也很引人注目,再加上驼背所载的一双俊美男女,惹得那些无知的乡民围集过来,指指点点地看着,絮絮地谈论着。 甚至于还有几个冒失鬼,居然上来搭讪,要想购买关山月的这头骏骑,唠叨不休地出价还价! 遇到这种情形,关山月空有一身本事也无法发作,只好婉言地拒绝了那些热衷的买主,努力挤开路前进! 可是那些人还不死心,追在后面罗嗦着。 关山月实在不胜其烦,看着路旁有一家酒店,也是赶着正午的市集,生意十分鼎盛! 为了避免那些纠缠,他干脆把白驼拴在门口的骡马椿上,与江帆进了酒店,找了一座空位,由得那些人在外面围着白驼品头论足! 叫了几样酒莱,与江帆二人对酌着。 江帆一面吃,一面气鼓鼓地说:“这些人真是莫明其妙,告诉他们不卖了,还要跟在后面唠唠叨叨的,火起来真想揍他们一顿!” 关山月苦笑道:“谁叫我们赶上了呢!这集场每月一次,四乡的人全到这儿来,采办他们所需要的物品,他们大概是看中了那头明驼足堪任重载还,所以才肯出价五百两银子,你知道这个价钱在乡下可以买到良田数顷呢……” 江帆哼了一声道:“卖给他们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用来犁田拖车!” 关山月轻叹道:“这是难免的,世间并不乏名驹千里,可就是知者难求,遂使宝马沦落于沟枥之中,就以我这头明驼来说吧,要不是我师父以十颗明珠,将它从天山南麓的一个游牧部落中买出来,它还不是同样地与常驼为伍,在沙漠中默默无闻地过一生……” 江帆听着不作声,神情也露透出无限感慨。 忽然店门外走进一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江湖走方郎中的打扮,来到他们的桌前,一拱手道:“二位可是那头明驼的主人?” 江帆以为又是要来买明驼的,冷冷一哼道:“不错!你出多少价钱?” 那汉子一笑道:“它的身价太高了,在下买不起!” 关山月神色微动道:“那兄台有何指教?” 那汉子仍是含笑道:“在下身背串铃,行走四方,以医兽为业……” 关山月连忙道:“兄弟这头坐骑很健康……” 那汉子含笑道:“尊骑神骏非凡,千金不易,希望二位别省几两银子,弄得后悔不及,它现在身染奇疾……” 关山月立刻表示不信,说道:“这种事绝无可能……” 事实上他也无法相信,因为那头明驼已能通灵,轻易不会生病,就是病了,它也自己会寻找药草医治。 然而那汉子仍是笑笑道:“尊驾若是不信,不妨出去看看,尊骑的病已至很严重的阶段,它最多还能活两三天……” 关山月心中一惊,连忙走出去一看,只见那匹明驼还是好好地站在门口,才放下心来道: “我看不它有什么病!” 那汉子也跟着出来道:“尊驾要是不信,它身上长了一种毒疮,目前只有一点徵候,一两天之内,立时发作……” 关山月怫然道:“胡说!它有什么徵候……”口中说着,到底不太放心,连忙走到明驼前面,翻开它的长毛,仔细地审视了一遍! 这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禁微微地暗暗嘀咕,因为白驼的毛根贴肉处竟起了许多红色小斑点。 同时白驼的眼睛也显得黯然无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由于他与白驼的感情深厚,爱逾性命,连忙道向:“老朋友!你是怎么了?” 白驼眨眨眼睛,显出相当疼苦的神态。 那汉子道:“尊驾不妨再摸摸它的鼻子,上面一定是干干的!” 关山月不用摸也已知道的,因为它一向湿润的鼻子,此刻干得起了皱,这正是一般兽类患病的的徽象! 他不禁焦急万分地道:“这怎么可能呢,它从来不生病的。” 那汉子微笑道:“千里明驼,号称沙漠之舟,只有在那种环境里才适合它的生存,尊驾不该把它带到中原来的!” 关山月着急了:“它到中原很久了,并没有不舒服的表示!” 汉子微笑道:“它再强也不过是一头畜生而已,懂得些什么,水土不服,气候不宜,病根早伏,只是没有发作罢了……” 由于人家说得入情入理,关山月无法不信,连忙道:“先生,它还有救吗?” 那汉子笑着道:“它也是命不该绝,刚好遇到我,不过要救就得趁早,再耽误下去,任凭是谁也救不了啦……” 关山月连忙对他作了一揖道:“那就请先生费心施救一番,酬金多少,任凭先生开口,在下绝不吝惜,完全依照先生的意思……” 那汉子手捻着颔下的短须,慢吞吞地道:“在下学得这门手艺后,一直是替一些平凡的畜生治病,所得仅足糊口,今天难得碰上这种机会……” 关山月听他的口气竟有借机会敲竹杠的意思,不过为了挽救明驼的生命,他毫无考虑地道:“只要先生开出数目,在下一定照付!”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尊驾既是这么说,在下就不再发话了,事不宜迟,马上就应该着手医治,只是此地人头太杂……” 关山月忙道:“先生认为什么地方适宜?” 汉子用手一指前面道:“前面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一片树林,那个地方,又宽敞又阴凉,我们就到河边去吧……” 关山月点点头,解开系索,又拍拍明驼的后股,牵着它步履艰难地向前走去,江帆也跟了出来。 许多看热闹的人也想跟着,江帆生气了,用手—推道:“回去!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她手下用了一成真力,那些人已经吃不消了,跌跌撞撞地倒成一堆,不过他们尝到了厉害,倒是不敢再跟来了! 关山月虽然觉得她此举太过招摇,可是,他关心明驼的生死,实在也讨厌那般人麻烦,遂未作表示。 走出约有半里许后,已经远离市集,来到了那汉子所说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一弯小溪与一片稀疏的枣林! 那汉子先叫关山月把驼背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又叫白驼平卧在地上,打开他随身的木箱! 先在木箱中取出一瓶药水,化了水,给白驼吃下去,然后又取一个木杓,将剩余的药末倒在杓中,舀了满满的一杓水,把药末全部化开,他才摘了一枝带叶的枣枝,沽了药水遍洒在明驼身上。 关山月一直在留心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待他做得差不多了,才关心看看明驼的眼睛,见它略略恢复了一点精神。 那汉子却吁了一口气道:“好了!它只须静息——阵,就完全复原了!” 关山月轻轻地问道:“要休息多久?” 那汉子眼珠转了几转道:“照道理说,应该要两三天,不过看三位的样子,像是急着赶路,有个一天时间勉强也够了。” 关山月问道:“请教先生,它以后不会复发了吗?” 汉子微带不悦地说道:“在下行医数十年,向来都是一剂断根!” 关山月陪笑道:“那真是谢谢先生了,但不知先生需要多少酬金!” 那汉子微笑道:“若是寻常畜牲,在下最多也不过讨价三五两,尊驾一头千里明驼,价钱倒是很难说,尊驾看着给吧!”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一千两金子,先生不嫌少吗?” 江帆诧然道:“为什么要给那么多?……” 关山月道:“这头明驼与我相依为命,再多一点也是值得的!” 那汉子也是略感意外,道:“在下并不敢奢望那么多,但尊驾自动出价,在下只好受之有愧了,想不到无意之中,会发到一笔横财……” 关山月拿起独脚金抻,抖去外面的布套,递在那人面前,脸色已转为严厉,冷笑一声道: “在下行旅在外,零碎金子带着麻烦,所以化成了一个金人,先生请自己在上面砍一块拿去。”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这个……在下没有工具分割,也没有天平,如何能量得准,还是请尊驾另外见赐,少一点也不要紧!” 关山月摇头冷笑道:“不行!我这人说一不二,宁可多给也不能少付,这个金人全重一千零二斤,计一万六千零三十二两,先生斟酌份量多拿一点去没关系!” 那汉子又呆了一呆道:“尊驾若是舍不得,不给也行,如此不是强人所难吗!也罢!算我倒霉,白替你服务一场,留个人情吧!”说着回头要走,关山月却冷笑一声,举起金神拦头劈了下去,那汉子连忙闪身避开。 可是他手中的木箱已被击得粉碎,草药破瓦,散得一地都是,他不禁倏然色变,大声叫道:“我辛苦一场,分文不取走路,你还要怎么样?” 关山月冷笑道:“你把性命留下来,作为暗算我坐骑的抵价!” 给他这么一叫明,那人果然脸色一变,回头急逃,江帆的动作却还比他快,身形一掠,已拦在他前面。 那汉子劈胸击出一掌,江帆连看都不看,一面却伸手点向那人的喉结之处,势轻而力疾! 关山月知道她的武功了得,连忙出口叫道:“江姑娘,留下活口!” 江帆的手已将触到那人的喉头,闻言手势一偏,拍的一响,一掌改掴在那人脸颊上。 这一掌的力量并不太大,那个人只被打得一个踉跄,倒退四五步,而他攻向江帆的一掌也适时落了空! 她在人家之后出手,中途还听见招呼改变手势,却仍然比人家快了一步,这种武功手法使那人为之一惊!本来他担心的只是关山月一人,却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比关山月还要难缠,震惊之余,脸上的戾气随之毕露。 双掌一错,又击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斜斜地飘向江帆,劲力未见惊人,可是那掌风中别有一股微微的腥味! 江帆仍是笑吟吟地站在原地,坦然地迎受他的掌劲说道:“看你大概也是个用毒行家,连掌风里都可以带着毒,可是你遇上了我,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那人似乎不信,在掌力快要接近江帆时,掌风中所含的腥味更浓了,足见他把掌劲更加强了! 江帆一动都不动,听由那毒掌从身上流过,毒对她毫无影响,掌劲仅将她的衣袖拂得轻轻飘动! 那中年汉子的脸色又变了,变得非常难看,两只脚钉在地上,好像底下涂上了胶水,想提脚走动都做不到了。 关山月手握金神过来道:“朋友!我相信你是天魔教中谢灵运的手下,只是从来没有晤过面,你贵姓大名……” 那人怔了半天才低低地道:“马伯忧!” 关山月一听他的名字,忍不住突了起来道:“阁下倒真是名符其实,伯乐相马,良驹见则喜,你却专门暗算人家的坐骑,无怪千里明驼见了你生忧了。” 马伯忧怒声道:“关山月!你不要神气,我对你那头畜生还是客气的,假如不替它动手施救,管保它活不过明天!” 关山月点点头道:“这倒不错,我那头明驼已至通灵的境界,你还是对它施下毒手,足见有点本事,可是你施毒解毒,不惮其烦地自弄手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马伯忧冷笑一声道:“教主限定你三天之后,才到约定地点见面,你想提前赶了去,我自然要出手阻挡你……” 关山月怒道:“你这种方法就阻得了我吗?” 马伯忧得意地一笑道:“我已经成功了,你那头畜牲非到明天才能行动,算你赶到约会的地方,总在三天之后了!” 关山月冷笑道:“假如我放弃了这头明驼,用另外的方法赶去呢!” 马伯忧一笑道:“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明驼令主乘下失去了明驼,你还有什么脸面以那个身份出现江湖!” 关山月朗声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阻止天魔教为恶人间,什么身份名誉脸面我都不在乎,你以此要胁可是大错特错了!” 马伯忧怔一怔,随即变为阴笑道:“教主算无遗策,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安排而已,一路上还有无数的人在算着你,三天之前,你绝对到不了……” 关山月神色微动,忽然道:“很好!我倒想利用这个机会跟谢灵运斗斗智,江姑娘,请你把这家伙抓起来,我要给他点苦头吃吃,叫前面的人看,企图阻止我们前进的人会得到什么教训,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敢与我们作对!” 江帆闻言点头,莲步轻移向马伯忧走去,马伯忧脸色大变,抢先出手一指点向她的胁下。 江帆含笑不动,马伯忧却是情急拚命,指上运足了全力,刚碰到江帆的衣服,立刻跳了起来。 因为江帆的胁下刚好挂着那藏蛇的布袋,袋中的五带灵蛇看见指近,探头出来咬了他一口。 那条蛇也是通灵异物,对于关山月吩咐的话早已听明白了,所以注出的毒液恰到好处,并不将他致死! 马伯忧在地下连连翻滚,除了头脸之处,全身都肿得像皮球一样,火辣辣地疼痛澈心…… 关山月笑道:“带你这样一个活标本,大概足以使你的那些同伴所警惕,不敢冒昧出手了……老朋友,来吧,我们别耽误了赶路,你又要多一个负担了……” 倒在地上的明驼一跃而起,神态俊朗,全无病状。 马伯忧在极度的痛苦中,脸上犹自浮起不信之色。 关山月见状一笑道:“明驼令主乘下明驼,岂是你们这些什妖魔小丑计算得了的,你自以为害了它一次,却没有想到反上了它的当吧!” 说着手提着马伯忧的衣服,把他捆在驼股上,又拾起了地下的东西,招呼江帆上驼绝尘而去! : 14 018 第十八章 慷慨托汝明骆令 娇羞对合春草心 一头神骏的雪毛明驼,一个神采丰朗的青年英雄,一位姿容若仙的美女,还有一名全身肿胀的病汉! 年青的豪侠与美女雄踞驼背上谈笑风生,生病的汉子被倒吊在驼股上呻吟,这种情形太奇怪了! 即使是经常有驼队过往的晋中,也足以引起大家的惊异,然而这三人一驼走在路上却没有引起一点麻烦! 那是关山月的名头太响亮了,普通人见了他挂在驼鞍旁的奇怪兵器——独脚金神,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明驼令主像传奇一般的事迹,已经家传户晓了,人们只知道这位神奇的侠客又将有一次不平凡的行动! 却没有一个敢拦住他们问问清楚!明驼载得很重,却没有吃力的样子。 江帆对这头神骑愈来愈欣赏了,欣赏之余,自然而然也生出了怜惜之心,看看快要到达他们寄居的山村了。 换句话说也快到达蛇神居的千蛇谷了,她终于忍不住,拍拍驼的脖子,笑向关山月道: “关大哥!快到地头了,这个家伙大概不会有什么作用了,还是把他丢下来,也好让老白轻松一点!” 短短一两天的单独相处,使她与关山月的距离拉近了很多,不仅把关山月由关公子改称为大哥,对于那头明驼,她也亲呢地称它为老白了。 关山月无可无不可地止住明驼,把马伯忧放了下来,丢在路边的草地上,痛得他又连连呻吟! 江帆又感到不忍,跟着跳下来,在胸前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马伯忧的口中道:“照你的行为,实在死有余辜,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死在路旁边,吃下这颗药后,你好好地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就可以自己行动了,以后可得放老实点,别再跟我们找麻烦了……” 那颗药伪效用果然相当神奇,马伯忧身上的浮肿立刻消下去很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可是他仍苦着面道:“关大侠,江小姐,谢谢二位的宽大,可是二位还不如将我杀死的好,二位放过了我,教主却不会放过我……” 关山月眉头一竖,道:“一个时辰后你就完全复原了,难道你还保护不了自己吗?谢灵运自己没有空来找你……” 马伯忧叹息着道:“教主虽然目前找不到我,以后我仍逃不出他的掌握,假如我落入教主的手中,那个罪可难受了……” 江帆奇道:“谢灵运叫你暗算我们,你并没有违命,只是力不能及,谢灵运总不会因此而怪罪你吧?” 马伯忧遭:“江小姐,你不知道天魔教中的规矩,我们接受一项使命后,若是达成了,功劳自然很大,假若失败了,处分也一样地严重,我受命阻止二位的行程,结果并未达成任务,又没有依照规定行事……” 关山月一怔道:“什么规定?” 马伯忧道:“教主对于派遣使命的人。都曾交付了一粒毒药,命令我们万一失手,只许自杀不许被俘……”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那你在开始知道失手后,为甚么不马上自杀呢?” 马伯忧垂下头道:“我被那条毒蛇咬中之后,全身立时发肿,根本无法行动,大侠把我倒吊在驼背上,又将那颗药丸颠掉了……” 关山月道:“求死之道很多,何必要毒药不可,你真要有死的决心,什么方法都行,为什么却偏要……” 马伯忧长叹道:“大侠的话固然不错,可是人活在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无法以情理而定的,我在失手被擒的时候,的确不惧一死,又苦于无法行动,现在我能行动,却又不想死了!然而又活不下去……” 江帆神色一动道:“这倒是句老实话,人没有好死而恶生的……” 关山月皱着眉头道:“那该怎么办?……” 马伯忧一叹道:“我既没有自杀的勇气,又没有接受处分的勇气,更没有反抗教主的本事,所以只有请大侠做做好事,干脆把我杀了……” 关山月摇头道:“不行!我放了你,就不想杀你!” 马伯忧神色一动道:“那就大侠把我带在身边,只有跟着大侠,我才不致落入天魔教徒的手中,否则二位一离开,马上就有人过来收拾我……” 关山月出声斥道:“胡说!我怎么没看见!” 马伯忧苦笑道:“大侠一路行来,天魔教徒众何下百十,却因为大侠带着我在一起,他们才没有出手与大侠作对……” 关山月更不信道:“岂有此理。” 马伯忧抢着道:“我决不说谎,这些人都是受命阻拦二位的,可是他们的武功都比不上大侠,所采取的手段也不是正面的,他们见我并没有依照规定自杀,以为我已经投降了大侠,那些计谋圈套便不敢使用了……” 关山月一笑道:“这么说来,我带着你一起走,这着棋倒是下对了,免去了不少的麻烦,虽然我不怕这些麻烦……” 马伯忧苦着面道:“大侠也许不在乎这些麻烦,假如一路上与他们周旋过来,算起来只化了一天半的时间,那一天半的余暇,都是我替二位争取到的……”关山月笑了一声道: “如此一说我们还该感谢你才对!” 马伯忧苦笑道:“我虽然没有向大侠投降,天魔教中的人绝不会相信,情势逼得我非向大侠投降不可……” 关山月沉吟片刻才道:“我不在乎你投降不投降,不过照你的情形看来,我应该保护你的安全,只是我目前没有空……” 马伯忧连忙道:“那就请大侠带着我走好了,即使再倒吊起来都不要紧,那总比把我留下来好得多……”关山月仍是摇头道:“不行!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带着你反是个累赘,再说我可能与谢灵运等人接触,你跟去也未必安全……” 马伯忧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道:“那还是请大侠赐我一死吧!我实在不愿意落到天魔教人手中,那种活罪比死难受多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回头对江帆道:“江小姐!他在一个时辰内真能复原吗?” 江帆点头道:“错不了!小玉要是咬中他的血管,他必死无疑,连我也救不了,不过小玉听了你的话,要留下他作为其他人的警诫,所以只把毒素注入他的肌肤,服下我特制的解药后,一个时辰内定可肿消如旧……” 关山月点头道:“好吧!姓马的,我相信你的话,承认你在无意中帮了我一点小忙,所以我留在此地替你守护一个时辰,等你复原之后,我再离开,以后是祸是福,全凭你自己的命运造化了……” 马伯忧仍是不满足地道:“我已不见容于天魔教,茫茫天下,除了你关大侠外,还有谁敢逆天魔教之锋,大侠既要救人,何不救澈底!” 关山月正色道:“这个麻烦是你自己惹来的,谁教你要投身在这种邪恶的组织中的,对于一个敌人,我已经够宽大了!” 马伯忧苦笑道:“除了天魔教,我那有容身之处……” 关山月冷笑道:“你不用狡辩,天下洁身自好的人很多,他们也曾与天魔教公然为敌,像李塞鸿仙子与闲游一鸥等,天魔教的势力并未令他们屈服,他们也没有被天魔教所害!人若立志向善,天必保佑之……” 马伯忧叹了一声道:“他们与我不同,在龙华会中,他们地位很高,武功也很强,教主虽然以他们为患,却因为事务繁多,一时分不出精神去对付他们,我因为有一点医治牲畜的知识,早就被祈浩看中了,替他搜罗训练那头黑色的飞驼……” 关山月神色微动道:“那头飞驼是你培育出来的?” 马伯忧点头道:“是的,为了与大侠的明驼一争高低,我早就受命寻找另一头旗鼓相当的骆驼,结果我虽然找到了一头,仍不足与大侠的神骑相抗的,为了这一点,祁浩已经对我很不满意,现在又发生这件事……”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既然你有这种学识,我倒想考考你,你能把我的明驼来历说出来吗?它今年有几岁?有什么特殊的本能……” 马伯忧好像忘记了痛楚,精神奕奕地道:“大侠这头虽产自西域,却是千古难得其一的龙种,相传它的先祖系条驼龙与野驼交合而生,此一说固不可信,然而代代相传,举世仅此一头,举步生风,千里一日往还,登峰如履平地,踏波尤胜舟楫,在尊师独孤明教导之下,不仅通灵解语,还学会了不少武功招式,只可惜它是一头雄驼,无法传宗接代,千古异兽,到它这一代就要绝种了……” 关山月怔了一怔道:“你说得都很对,它真的无法传续子嗣了吗?” 马伯忧摇摇头道:“凡驼不足与匹,只有祁浩的那头墨驼,勉强可以作为它的配偶,可是已经被祁浩打死了!” 关山月再问道:“你不能再找一头吗?” 马伯忧叹了一声道:“那头墨驼也是珍兽,只是赶不上它的神骏而已,也许我还能再找一头差不多的,可惜我的机会不多了……” 关山月毅然地道:“只要你能设法替它找到一头配偶,我发誓必保护你的安全,绝不让天魔教的人伤害你……” 马伯忧神色一喜道:“大侠提出这等保证,我一定尽力而为,老实说我也不希望这一头通灵异兽就此绝种……” 关山月想了一下,然后将明驼牵了过来,把驼身上的独脚金神取了下来,郑重地放在马伯忧的身边! 又从身上取出一片明驼令连同一本薄薄的绢册一起放在他面前,肃容拜了一拜,诚恳地道:“马先生,过去我也许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能多原谅一点,现在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马伯忧的精神已恢复了许多,从地下一跳而起道:“关大侠!你这是做什么?” 关山月庄重地道:“家师也因为明驼无后,告诉我说我将是最后一代的明驼令主,可是我不相信,偷偷地作了一个准备,绢册中是家师全部武功心法,独脚金神明驼令主的独门武器,现在都交给你保管……” 马伯忧连忙摇手,关山月却不让他开口,又继续道:“谢灵运约我在千蛇谷见面,此去吉凶未卜,假如我万一不幸丧命,请先生骑着明驼离开。一方面替明驼传后,一方面请你再找一个心地忠厚,质资俱佳的人,让他继任明驼令主,绢册上的武功心法,先生不妨也看看,可是你基础已定型,不会有多大用处,明驼令主的继任人选,必须是质美未学……” 马伯忧连忙道:“大侠神勇过人,春秋正壮,伺必这么早就把后事交托给我呢!而且这个责任太重了,我怕担负不起……” 关山月一笑道:“我只是作个万全的准备,关山月可以死,明驼令主却不可以终!此事也许不容易,尚望先生尽力而为……” 马伯忧神色很激动地道:“关大侠对我如此信任吗?” 关山月朗声一笑道:“先生对明驼如此熟悉,自然也会对它异常珍视,相信先生不会教我失望的,一切多多拜托了……” 马伯忧呆呆地道:“我们曾经是敌人……” 关山月一笑道:“现在我把先生当作唯一可信任托重的朋友……” 马伯忧又想开口,关山月却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先生不必担心天魔教的人为难,等先生复原后,马上就骑着明驼离开,明驼知道什么地方最安全的,先生可以一直留在那里,假如我幸而不死,而且托天之幸,能把天魔教的势力扫荡平静,自然会去找先生,否则先生就留在那个地方,作成第三任的明驼令主吧!” 马伯忧想了一下道:“我当尽力完成大侠的托付,只怕仍是逃不过天魔教人的追踪,他们教中的高手很高……” 关山月一笑道:“先生放心好了,只要我留在此地,谢灵运一定会把全部力量集中在我身上,余人碌碌不足道,先生若不想正面冲突,单凭明驼的脚力,也可以把他们甩碍远远的,只要先生不离驼背,先生是绝对安全的!” 马伯忧再也不说话了,闭上双目,好像在想心思!又好像聚气提神,以求提早复原! 明驼却知道分手在即,走到关山月身边,口中鸣鸣低咽,流露出无限惜别之意,大眼睛居然泪水盈眶!关山月鼻子一酸,却忍住眼泪,摸着它的颈毛笑道:“老朋友!你听见我的话了!你了解我的心情吗?” 明驼点点头,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关山月又拍拍它道:“老朋友!别做出这份可怜相好吗,我只是作个万全的准备,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重逢了!你这样倒像是从此永不再见似的,难道你希望我这一仗战死吗?我是明驼令主,你却是明驼令的精神寄托,我们都不许流泪的!” 明驼连忙把头一摇,掉落眼中的泪珠。 关山月笑笑道:“这才对!到我们的老窝去好好休息一下,也许马先生很快地就帮你找到一个好伴侣,你们生下了小骆驼之后,我还要喝你一杯喜酒呢?” 明驼将头连摇,表示反对,关山月奇怪道:“为什么?你不想有后代吗?” 明驼又摇头,然后在地下用前脚画了两个字:“等你!” 关山月哈哈大笑道:“等我不等我干吗?我可不能帮你生小骆驼!” 明驼低啸了一声,表示生气了,关山月忙又安慰它道:“老朋友,别生气,我是开玩笑,你可不能胡闹,你有了后代,明驼令才能永存于世……” 明驼又摇摇头然后用脚在等你两个字之下继续写着:“生个孩子……” 关山月接着念了下去道:“等你生个孩子……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它的意思了,哈哈大笑道:“妙极了!你生头小骆驼!我生个孩子,让他们明驼令继承下去,好!老朋友我一定不负你的希望,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不让明驼令主落到别人身上去,这你该放心了吧!” 明驼欢啸一声,又用脚写了一个字:“快!” 关山月忍住笑道:“这可快不来的,首先我们得找个对象……” 明驼用前蹄在那个快字上连顿了几下。 关山月忍不住抱着它的脖子笑道:“好!快!快!我们都快点努力……” 明驼连声低啸,鼻上的肉不住掀动,表示它内心的欢欣,可是在旁边看着的江帆却流下眼泪! 明驼摇摇脖子,把关山月推开,同时爽爽眼对关山月示意,关山月也发现了,连忙问道: “江姑娘!你怎么了?” 江帆一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没什么!你们的情形使我很感动……” 说完她又轻叹一声道:“关大哥!说来也许你不相信,我从小就被蛇神带进千蛇谷,十几年来,从来就没有哭过,我以为我是天生不会落泪的人,今天……” 关山月也颇为感动地道:“喜怒哀乐为人之常情,喜而笑,哀而泣,这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你只是没有机会发泄这些感情而已!” 江帆默然片刻后才低声道:“是的!我在千蛇谷中时,不仅不会哭,也很少有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冷冰冰的,假如你不是去了,也许我会在那冰冷的世界里生活一辈子,再过十几年,我一定真的变成一个不哭不笑的冰人了……” 关山月对于她的这番感触,倒是无法表示意见,只有默默地对着她,心中却激起一丝怜悯柔情! 明驼忽然咬咬关山月的衣服,在地下画了一个字“她!” 它先用前蹄指指“她”字,又指指“快”字! 关山月明白它的意思,笑着拍了它一下道:“别胡闹!” 连忙用脚把那个“她”字涂掉了,唯恐江帆看见! 然而江帆已看见了,她的脸上先是红了一阵,继而万分柔情地走过来,抱住明驼的脖子道:“谢谢你!老白!我……我配吗?” 明驼点了点头,又对关山月爽爽眼睛,弄得关山月大是为难,尤其是正对着江帆的目光,他几乎不敢看她! 可是江帆并不放松,依然低低地问道:“关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关山月怔住了,他的心中,却感到事态非常严重。 为了他拒婚柳依幻,激得她走了上邪路,使他深深地体验一个痴情的女孩子的可怕与危险! 尤其是江帆,这个天真未鉴的女孩子,她的感情是脆弱的,原始的,爱与恨都非常的强烈! 假如他的回答稍一不慎,很可能使她成为第二个柳依幻,而她却比柳依幻更不成熟,那后果也更可怕! 要是就此答应她呢?那又置张菁菁于何地! 想了半天,他总算是找到了一句答覆。 那是个圆滑的答覆,只是针对着她配不配的问题! 所以他微微一笑道:“江姑娘!以你的美貌与武功,配得上任何人,因此这个问题该由别人来问,在这世界上配得上你的人倒不多!” 说完这句话后,他吁了一口气,自以为把这个难题应付过去了,谁知江帆的反应却远出乎他的意外! 她对关山月的前一句话已经感到非常的满意,因此她对关山月的后半段话自然而然地流出了答覆!“关大哥!你是我第一眼见到的男人,也是我最尊敬的男人,我只怕你不要我,不要再说别人了,除了你,我这一生中再也不会有别的男人了!” 关山月怔得不知所以,只有明驼欢跃地举起了双蹄! 幸好马伯忧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总算打破了眼前的尴尬,他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似是毫无所知。 只是弯腰把地上的明驼令郑重地收入怀中,然后又举起独脚金神,试试它的重量,勉强地抗在肩上道:“单看大侠这柄金神,就知道明驼令主之所以蜚声武林,绝非侥幸可致,因此对明驼令主之继任人选,在下的确不敢擅自作主,最好还是等大侠自己来作主吧……” 江帆等不及关山月答覆,立刻抢着说道:“这个问题用不着你操心了,假如我与关大哥能脱过目前的难关,一定会在两三年之内,把我们的孩子送来……” 马伯忧怔了一怔,弄得大是为难,红着脸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然而江帆却十分自然地道:“这是老白的主意,它真是一个通灵异兽,它居然会写字,刚才它用文字表示要关大哥的孩子作明驼令主的继任人,老白!你是这个意思吧!” 明驼点点头,江帆又道:“它还会做媒,叫我嫁给关大哥,关大哥也答应了!” 马伯忧嗯了一声才道:“二位能够结婚,倒真是天作之合……” 江帆开心地笑道:“我们一定尽快地生个孩子,送到你那儿去学武的,将来使他成为像关大哥一样的伟大人物!” 马伯忧哈哈大笑道:“龙生龙种,二位的后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间奇材,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关山月见江帆越说越认真,只得皱着眉道:“马先生!你快点走吧!” 马伯忧立刻点头道:“是J是!我等侯二位的佳音了……” 关山月却道:“马先生!你对于继任人选的事,还是要留心注意,若是发现了根骨绝佳的少年,千万不要放过……” 江帆脸色一变道:“关大哥!你不是答应了要把这个位置传给我们自己的孩子吗?怎么又翻了腔呢……” 关山月对她真是一无办法,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翻腔,我们目前的生死尚难预料……” 江帆这才一点头道:“我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样吧!马先生你不妨先找一个人准备着,万一我们不死,你再……” 马伯忧点头笑道:“是呀!我会留心的,好在要培育一个新人生长,总要很长的时间,随时随地都可以改变的!” 江帆吁了一口气道:“对了!马先生!你快走吧,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 明驼也走过来,很驯服地屈腿跪下,让马伯忧骑了上去,关山月什么话都不便多说了,只是一拱手道:“马先生,一切都拜托了,老朋友!你也多多保重,好好地跟马先生前去— —但愿我们还能再见……” 明驼点点头毅然洒开大步走去! 江帆却高声地叫道:“马先生!老白,你们多保重,我们一定尽快地生个孩子,带着他来见你们,再见!再见……” 关山月一皱眉头道:“江姑娘!以后你可千万别再把这些话告诉人家!” 江帆一怔道:“是那些话?” 关山月顿了一顿才道:“当然是你刚才对马先生所说的那些!……” 江帆笑着道:“关于你托付马先生的事,是一个秘密,我绝对不会再对别人说的!至于我要嫁给你的事……” 关山月连忙道:“那更不能说!” 江帆一怔道:“为什么?我虽然不太懂事,却也知道男女婚嫁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没有要瞒人的理由,我觉得能够做你的妻子是一种莫大的光荣,真恨不得告诉每一个人知道!” 关山月叹了一口气道:“当我们正式论婚嫁之后,你自然可以告诉给每一个人知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成为夫妇……” 江帆一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已经答应娶我,我也非你不嫁了,人迟早都会知道的!为什么要守秘密呢?” 关山月无可奈何地道:“男女婚嫁固为光明正大的事,可是在未成事实以前,总不能逢人就说,尤其是女孩子在嫁前……” 江帆嘟着嘴道:“我不懂!嫁前嫁后有什么不同……” 关山月道:“女孩子嫁前应该保守自重,即使定了亲,也不能说起有关男女之事,否则人家会嘲笑她,看不起她……” 江帆摇摇头道:“我不在乎!……” 关山月大声道:“我在乎!我不能让你成为人家的笑料!” 江帆见他生气了,只得委婉地道:“我不说就是了!关大哥,你可不要生气!” 关山月见她一副柔情百态的样子,只是低低一叹道:“你留心注意就是了,我没有生气,只是告诉你为人处世的方法,在习俗上,你不能对人说那些事!” 江帆回眸一笑道:“是的!我不懂的地方很多,你要慢慢地告诉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可是——这些习俗真没道理!” 关山月一叹道:“有许多习俗的确不太合理,可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不遵守它!你慢慢的就会了解了……” 说完这番话,他心中不自而然地浮起一层内疚,习俗礼法固为如此,可是他是个豁达的人,对于那些不合理的礼教束缚,他根本不放在心中,然而今天却拿来要求一个不解事的女孩子…… “是真的会引入讪笑吗?” 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他只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要娶江帆为妻而已,却说不出理由来! 也不是为了张菁菁,这个痴心的女孩子虽为他吃尽了苦楚,他心中却并没有想到要娶她…… 江帆却十分柔顺地道:“关大哥!还有什么不该做的事,你都告诉我吧!我将来要成为你的妻子,明驼令主的妻子是不能让人家嘲笑和轻视的!我不能使你丢脸……” 给她这一说,关山月更感到惭愧了,红着脸道:“现在我想不起来……” 江帆柔顺地笑道:“那么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告诉我……” 关山月默然地点点头,忽然看见明驼载着马伯忧去而复返,行色匆匆,连忙迎上去道: “马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马伯忧人在驼上道:“我刚才走出了两里许,在一家村店中看见两个人,虽然经过化装易容,我却认出是祁浩与西门无盐……” 关山月一怔道:“他们没有留难你吗?” 马伯忧摇头道:“没有!祁浩见我骑着明驼,好像要出手的样子,却被西门无盐拉住了,也就是因为他们这个拉扯的动作,吸住了我的注意,才看出是他们,祁浩装成一个农夫,西门无盐则用面纱遮住她的丑脸,穿着男人的衣服……”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你怎么会认出是他们两人呢?” 马伯忧微微一笑道:“西门无盐的大胸脯即使穿了男装也掩不住,祁浩虽然没有特徵,可是他的那对跟睛充满了邪气,我跟他相处很久,一看就知道了!” 关山月又想了一下,道:“他们一定是对付我的!” 马伯忧点头道:“是的!起初他们见到白驼,一定是以为大侠来了,西门无盐眼睛比较尖,先看出驼上是我,所以才拉住祁浩放我过去,我怕大侠不知道,上了他们的当,赶回来通知大侠一声!” 关山月又略作沉思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先生的知照,你还是先走吧!” 江帆却一整神色道:“不!马先生现在可不能先走了,他们肯放过第一次,就是为了怕泄露行藏,马先生去而复返,他们知道行藏已经败露,就不会轻易再放他过去了,老白能够闯过他们两人的拦截吗?” 关山月点点头道:“你的顾虑很有道理,白驼虽然神骏通灵,要通过那两人的联手突击,恐怕很不简单!……” 马伯忧想想道:“那怎么办!我回头走别条路好了!” 关山月摇头道:“也不行!他们两人守住的是我们必经之路,我的问题还简单,马先生却必须及早脱离险地……” 江帆眼珠一转道:“假如要马先生平安通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说着她把马伯忧叫了下来,三个人围拢着低语片刻! 关山月叫起来道:“妙极了!江姑娘!你虽然对世事了解不多,出的主意却高明之至,我们就这么办吧!” 江帆受到夸奖,显得十分高兴。 马伯忧却微带忧色道:“如此我虽然可以脱身,二位却……” 关山月摇头道:“不要紧!我们反正是要遭遇到他们的,得到马先生的通知后,还可以先有个准备,而马先生却必须安全脱身,明驼令的命运,完全寄托在先生身上,请先生不必再多作考虑……” 马伯忧默然点头,事情便算是决定了! XXX 一骑明驼,载着马伯忧,慢慢地向前行去,驼上的人神色十分紧张,而那头明驼的行动却显得十分蹒跚! 好容易走出一里多,那家村店已历历在望j 又走近了十几丈,店中突然走出一个乡农打扮的男子,肩荷铁锄,挡在路中心厉声喝道: “马伯忧!吃里扒外的叛贼,你还想逃到那儿去?” 马伯忧在驼上一欠身道:“祁总管!属下并未叛教……” 那男子正是祁浩,他把脸染成土黄色,丧门神似的眉毛改为平伸,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 听见马伯忧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祁浩倒是一怔。 用手摸摸头上的竹笠道:“马伯忧!你怎么认出我的?” 马伯忧微微一笑道:“总管化装术精妙,属下怎么认得出,只是属下精于治兽,擅于辨别气味,属下嗅出总管的气味……” 祁浩一怔道:“我身上有什么气味?” 马伯忧一笑道:“说出来总管也许要生气,因为总管身上的那股气味十分特殊,即使在四五里外,属下也能嗅出来!” 祁浩不耐烦地道:“别说废话,快讲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马伯忧笑着道:“总管身上的气息不像人味,却与驴子的味道一样!” 祁浩勃然大怒,历声喝道:“混帐!你死在眼前,还敢骂人……” 马伯忧大笑道:“总管不但气味像驴子,连说话的声音也像驴鸣……” 祁浩那里听得下去,横过肩上的铁锄横扫上去,马伯忧视如未见,铁锄眼看着要近身之际…… 明驼的腹下突然窜出一条人影,飞快地接住了锄柄,将那柄铁锄推了开去,连带将祁浩也推后几步! 祁浩见那人正是江帆,不禁呆了一呆! 马伯忧已大笑道:“祁总管,江姑娘听说山西的驴肉特别嫩,她要尝尝新,你不可能令她失望,我要失陪了!” 说着催驼疾行,祁浩被江帆拦着,只得眼看他走了过去,不过他走不多远,店中又闪出一个人1 不用说那是西门无盐了,她虽然着了男装,戴着面纱,然而马伯忧说得一点不错,她那特大的胸脯仍是隐隐可见,在行动时尤其明显,马伯忧勒马停步,指着她的胸前大声笑道: “西门护法,你不该穿男装的,一个男人怎会有这么大的胸脯,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西门无盐在面纱的掩盖下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可是从她的动作看来,她的愤怒也到了极点!她一撩衣襟,取出一枝通体涂着红漆的竹筒,长约尺余,粗如人臂,正待掀开筒端塞住的棉花。 祁浩在后面叫道:“西门护法,敌踪未现,你可不能轻易使用……” 明驼腹下忽然又钻出关山月,拍手大笑道:“我在这儿!假如你这宝贝是专为了对付我的话,可以不必客气,我倒想看看那是什么玩意儿……”说完又在明驼股上拍了一掌叫道: “老朋友!刚才累得你根不舒服,非常抱歉,现在我们都下来了,你可以轻轻快快地走了!” 明驼撒开四蹄,如飞绝尘而去! 原来关山月与江帆为了要意外地现身,牵制住祁浩与西门无盐,使得马伯忧安然脱身起见,他们采用江帆的办法,两人都紧贴在明驼腹下,利用它的长毛掩盖住身形,无怪乎它刚才走路时显得累赘了! 明驼带着马伯忧去远了,由于关山月等二人的拦阻,西门无盐与祁诰只好眼看着他离去! 不过他们主要的目标还是在关山月身上,所以祁浩赶了过来,与西门无盐会合一起,江帆自然也过来了。 关山月等江帆走到身边,才笑着开言道:“二位打扮得这么出色,真应该在龙华会上亮亮相的,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二位有如此潇洒出尘……” 祁浩与西门无盐都愤然地哼了一声,祁浩不过脱去了头上的竹笠,西门无盐却连面纱与身上的外衣都褪除下来。 关山月又是一笑道:“二位怎么改装了,刚才的打扮不是很好看吗?要不是马伯忧认出二位,我怎么也想不到二位会变成那副怪样的……” 祁浩冷笑一声道:“现在给你认出来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你前进,三天的限期未到,你做梦也别想到那里。” 关山月一笑道:“谢灵运可是在千蛇谷约我见面?” 祁浩冷笑道:“你知了何必多问?” 关山月又笑笑道:“他约我在千蛇谷见面,自然是想利用蛇神来对付我,可是这三天的期限实在太奇怪了,他赶到千蛇谷至少要一天,剩下两天时间内,他用什么方法能把蛇神说服呢?蛇神真会听他的话吗?” 祁浩冷冷地道:“你等到期满了之后,自然会知道的。”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就是等不及,想先去看个究竟!” 西门无盐厉声道:“那办不到,教主说三天就是三天,在期限以前,你绝对不准去,我们就是阻止你提前到达……” 关山月豪声大笑道:“我倒不相信你们能拦得了我,马伯忧试过一次,结果反而投到我这边来了,你们……” 祁浩历声道:“我们这一关不会像马伯忧那么好过,教主交代过,假如你要逞强的话,立刻制你于死地!” 关山月哈哈一笑道:“谢灵运最主要的目的就想杀死我,假如你们能办得到,他何必要等到三天后呢?” 祁浩怒声叫道:“姓关的,你不要得意,教主想杀死你,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受过你一剑之耻,发誓要在剑下取你的性命,所以才容你活到今天,不过你真要活得不耐烦,我们现在可以办到……”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谢灵运要想报一剑之仇,他就不该去我蛇神帮忙,据我所知,蛇神不过是武功高明,剑法却平常得很……” 祁浩大声道:“教主如此交代的,我只是转达教主的命令,听不听在乎你,你要是不怕死,就不妨试试看!” 关山月又想了一下道:“人哪有不怕死的,听你这一说,我倒不舍得拿性命来冒险了,还是等三天期限到了再说吧!” 说着拖了江帆回头作退状,祁浩倒是大感意外,连忙追了上来,挥着铁锄大声叫道: “关山月左右是死,你为什么不现在求个了结呢?”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这就奇怪了,你们不许我前进,我就不走了……” 祁浩叫道:“教主想在剑下杀死你,我却巴不得你早死早好,因此,我希望你不妨闯一下我们这一关……”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不!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说着回头又要走,祁浩急得向西门无盐叫道:“西门护法,你还等什么?快动手吧!” 西门无盐却摇摇头道:“不!我必须贯彻师兄的命令,他只要不硬闯,我就不出手,留着给师兄自己去收拾他……” 祁浩见说不动她,急得又对关山月叫道:“姓关的,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你是个最无耻野种,你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他为了刺激关山月出手,把一切恶毒的话都骂出来了。 关山月居然充耳不闻,江帆却忍不住了,愤然回身道:“混帐!你口中放干净点!” 关山月微笑拉住她道:“江姑娘!他是一条疯狗,你何必去理他!” 江帆仍是不服气道:“可是我不能听他如此侮辱你……” 关山月淡淡地道:“疯犬狂吠!我只当听不见就是了,他一心想杀我,又不敢违抗谢灵运的命令,所以才极力地刺激我,想叫我上当,好给一个藉口……” 江帆不信地道:“你认为他真的能够杀死我们吗?” 关山月点头道:“他那样希望我出手,可能有相当把握,我倒不是怕死,可是死在阴谋毒计之下,实在太没有价值了……” 西门无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用阴谋来对付你?” 关山月哈哈大笑道:“凭你们这两块料,假如不仗着阴谋,还敢站在此地发横,恐怕早就躲得远远的,连头都不敢伸一下!” 这句话激发了西门无盐的戾性,她呛然一声,拔出了腰剑厉声叫道:“关山月,我只听说你的武功剑法如何高明,却从来没有领教过,你不要走,我想在剑法上跟你决斗一场……” 祁浩的脸上露出一丝奸笑,在旁边煽动地道:“西门护法,你可别上了他的当,这小子的剑法比他师父高明多了,连林云亭都比不上他,你怎么行呢?……” 他最后的一句话使得西门无盐更形激怒,厉声狂吼道:“放屁,林云亭算是什么玩意儿!” 祁浩火上加油地道:“可是教主对她却一直念念不忘……” 西门无盐大概最听不得这句话,回身一剑反朝祁浩劈了过去,祁浩连忙躲开了叫道: “西门护法,你别找错了对象,要拚命也得找关山月去,他是黄鹤散人的徒弟,林云亭跟黄鹤是夫妻,只有杀了他,才可以把林香亭逼出来……” 西门无盐此刻像疯了一般,提剑又朝关山月逼去,关山月连忙抽剑架开了,心中却无限感慨! 看来这个丑女对谢灵运的确是一片痴情,可是谢灵运似乎在暗恋着林云亭,而林云亭却偏偏爱上了自己的师父独孤明,以致于才引出这场大变,天下最可怕的莫过于情爱的嫉妒,在此一念下,可以使人失去理性,不顾一切—— 西门无盐像疯虎一般地卷过去,关山月逼得又迎出一剑,这次用的是剑锋,他手中的黄蝶剑何等锋利。 呛啷一声,西门无盐的长剑立刻被削成两截,臂上也划破了一道血痕,那还是关山月手下留情,尽量地收敛住剑气,否则这一剑足以削下她残缺的双臂。 西门无盐的两双手都被关山月砍断了,那是在巫山神女峰上他与谢灵运作正式决斗的时候! 那一次,那一剑,他发挥了白虹剑与大罗剑式的真正威力,本来可以把谢灵运殛于剑下的! 可是这丑女却奋不顾身地扑了进去,救了谢灵运的一命,却牺牲了自己的双手,齐腕而上,都被剑气绞碎了。 关山月在那一次本来也可以继续杀死谢灵运的,可是他在接受白虹剑时,却立下了一个重誓! 非至万不得已时,绝不妄杀一人,而且白虹剑每次出鞘,剑锋上只膏润一个人的血! 就是这个誓言留下了谢灵运的命,也留下了今日的后患,对恶人绝不能姑息,他已经得到了一个教训。 可是今天他仍是无法狠起心来对待西门无盐,尤其是见到她在秃臂上安着的那一对假手! 这对假手也是血肉所构成的,是从别人身上砍下来接到她臂上去的,虽然衔接得很好,却一眼可以看出来! 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术虽然神奇,但是想到张菁菁的父亲——张云竹——也在天魔教中时,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张云竹医道之精,大概只有他的岳母白老太太可以比得上,以手接手,自然不成问题。 不过再接上去的手,多少总不如原有的那么自然,所以西门无盐在剑法上也要打个大折扣! 关山月的白虹剑已经被柳依幻偷去了,现在所使的是借自他母亲月华夫人的黄蝶剑! 以剑而论,黄蝶之利在白虹之上,可是对关山月而言,却不如白虹剑来得顺手,尤其是使开大罗剑式时! 魔女温娇精研的大罗剑招式完全是按照白虹剑上的特殊灵效所创,用在黄蝶剑上却不见得有那种威势!就是这样,西门无盐仍是敌不住,她扔下了断剑,手抚着臂上的剑伤,目中凶光更烈! 祁浩又在旁边阴笑道:“西门护法!我说的对吧!这小子上次砍断了你的双手,虽然又换了一双手接上了,到底要差得多,你只受一点伤还算是运气,只要他的剑再递前一点,你这条膀子可完了,张云竹可没有办法替你动第二次手术……” 一句话撩动她的旧恨,飞身退了几步,厉声叫道:“祁浩!准备!” 说着又取出了那圆竹筒,祁浩举起铁锄笑道:“早就该这么办了,你又何至于再受一次伤!” 西门无盐利牙一咬,拨开了竹筒口的棉花,祁浩则敲着那柄铁锄,使它发出一种难听而刺耳的节奏! 关山月早在西门无盐招呼祁浩之时,作了最严密的戒备,他见那竹筒一端塞着棉花,就想到筒中之物可能是什么歹毒的烟雾之类,所以他第一个反应是闭住呼吸,同时也朝江帆打个手势,叫她提防! 江帆笑着向他摆摆手道:“关大哥!不要紧,我就是不怕毒……” 一言未毕她忽然惊叫一声,飞快地扑向关山月的身边,拉住他的胳臂,神色显得异常惊惶地道:“关大哥!小心!这东西厉害得很……” 关山月倒不怎么样,因为从竹筒中爬出来的只是两条长约尺许的蜈蚣,虽然形状丑恶,动作却十分迟缓! 因此他傲然一笑道:“西门无盐,你就是靠着这两条毒虫来对付我……” 西门无盐脸色凝重,口中发出嘘嘘的急啸声,与祁浩敲铁锚的声音和成一片,那两条蜈蚣受着声响的指挥,自动地分成一左一右,慢慢地向前爬行,它们的身上闪着触目的红光,一对对短足丑恶地划动着! 江帆抓住关山月的手,已经开始在发抖! 关山月不禁微诧地道:“江姑娘!你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江帆颤着声音道:“我就是怕蜈蚣,它们是蛇类的唯一克星!……” 关山月傲然一笑道:“蜈蚣可以克制蛇类,却不见得克住我们,你放心好了,看我的,等它们过来时,我一剑就解决了……” 口中虽如此说着,心中却严密戒备着,因为他知道祁浩与西门无盐二人利用这一对蜈蚣来作为武器,必非等闲可比,尤其是祁浩的口气,他把这一对蜈蚣,当作必能致自己于死地的手段…… 蜈蚣慢慢地爬近了,现在已可看清它们的形状了,全身分为三十六个环节,每一环节上生着一对肉足。 最前面的一节是头部,挺着一对月牙形的弯螫,却是乌黑色的,口中也嘘嘘作声,喷着淡淡的绿雾! 关山月不知道是蜈蚣本身可以伤人,那是它们口中的绿雾会伤人,但是他已决定不能让它们再接近了。 当左边的一条蜈蚣走近到五六尺的地方,昂起怪头,还不等它有所动作,关山月已飞出一剑,直削出去。 他快,还有比他更快的,剑锋差一点就是挨上蜈蚣的时候,斜刺里掠过一道白影,撞开了他的剑锋。 关山月定睛一看,却是江帆身畔那条通灵的玉蛇,正在想不透它是什么意思阻拦自己出手。 却见玉蛇身子一弓,长尾弹了出去,刚好迎着蜈蚣,把它弹到一丈多远去,然后回过长尾,又把另一条弹走! 两条蜈蚣先后被弹退了,玉蛇才回过头来,朝关山月连摇不止,口中嘶嘶作鸣,江帆连忙道:“关大哥!小玉说你不能用剑去砍他们……” 这时祁浩神色却为之一变,厉声笑道:“关山月!你这条鬼蛇倒是识货……” 说完后他自己动手,举起铁锄把两条蜈蚣斩成十几段,而西门无盐的啸声也更急促了! 这一来关山月更不懂了,他们既然把蜈蚣放出来阻敌,为什么又自己把它们给砍死了…… 不过这个疑团并不需要太久就可以由事实答覆了! 那一段段的断蜈蚣见风即长,顷刻之间每一段都长成原来那么大小,头足俱全,赫然成为几十条蜈蚣了! 这种怪事把关山月吓住了,江帆尤其惊惶,变色叫道:“关大哥!我们快点退走!” 祁浩厉笑一声道:“现在想退可太迟了!” 铁锄连挥,又把几条初长成的蜈蚣砍断了,而且还把那些断片飞掷出去,眨眼间,布满了他们前后的左右! 每一节断片又长成尺许长的蜈蚣,西门无盐则啸声连连,指挥那些蜈蚣上前进攻,月下只见一片火似的红潮! 祁浩不断地在四周挥锄,增加蜈蚣的数量! 关山月与江帆二人呆呆地站在中央,周围只有五六尺的空地,四外则是潮水般的蜈群! 这一点空地还是靠着那条玉蛇留出来的,它踞中而盘,怒首高昴,口中嘘嘘作啸鸣,头上竖起寸来长的肉冠! 群蜈想是慑于它的威势,才没有涌攻上来,然而后面的蜈蚣越生越多,在西门无盐的催逼下向前挤着! 最前面的那一排受了后面的挤推,身子不由己地慢慢逼往中央,围近过来,当它们逼近到三四尺时,玉蛇蓦地怒啸一声,身子像旋风般抖散开来,迅速无匹地绕了一转,长尾不住弹扫!只见红光点点向外去! 原来它用那坚强有力的长尾,把进扑的蜈群飞弹出去,总算又把空地扩大到五六尺的范围! 可是它的能力似乎也仅止于此,事毕后立刻恢复到盘踞的姿势,神情上显得颇吃力的样子! 关山月见了大是不安,连忙道:“江姑娘J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 江帆摇摇头,远处的祁浩却大笑道:“关山月!我告诉你好了,这叫做母飞蜈,每一条蜈蚣有三十六节,只要分散开采,每一节在顷刻之间,又可以长成原来的形状,生生不已,杀是杀不死,除又除不尽,你们今天是死定了……” 关山月怒声道:“我倒不相信,你这一片蜈蚣除了生殖得快一点之外,并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我宰条给你看看!” 说完后,他手挺长剑,剑光连扫,劈向四围的蜈群,不过他的动作却十分仔细,每一剑不斩向蜈群的身子! 剑前幻出点点的蝶影,全落在蜈蚣的头上! 这个方法好像颇为有效,那些蜈蚣头上受剑之后不仅没有化身生长,反而翻过身子死了过去。 关山月原是试探的方法,因为他见蜈群分体即长,眨眼成形,心想头部为生命之源,也许可以杀死它们! 这一试果然奏效了,他心中的高兴自是毋庸群言,长剑连挑,把杀死的蜈尸丢了出去,口中大叫道:“祁浩!你看见没有?” 祁浩站在四五丈外,见状微微冷笑道:“关山月!你的脑筋真不错,居然能想到这一着!” 关山月得意地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打蛇要在七寸上,杀死这些毒虫,当然只有取它们的要害……” 祁浩冷笑道:“你且慢得意,马上你就会感到后悔的!” 关山月一怔道:“我后悔什么?” 祁浩嘿嘿干笑道:“后悔你这个聪明的发现产生了多愚笨的结果!” 关山月听完他的话,连忙放眼望去,脸上不禁色变,先前的得意果然变为后悔了,而且还后悔得厉害! 原来那些蜈尸落在蜈群中间,立刻被蜈群啮吃了去,吃过蜈尸的蜈蚣,身体立刻长大了一倍! 由一尺长而为两尺,由拇指粗细涨到手臂粗细了,这些体积长大的蜈蚣,连气力也跟着长大了! 它们纷纷向前挤动,把细小的同伴推开一边,冲到前面来,片刻之间他的身前全排满了巨蜈! 玉蛇又利用它的长尾扫了一圈,这次蜈群不像先前那么容易打发了,最多只被他弹出两三尺!有几条反而张开大螯,对准它的尾上咬去,玉蛇仗着鳞甲坚厚,没有受到伤害,可是要把尾上的巨蜈摔脱,也很费了不少劲力,当它再回到中央来休息时,腹部一起一伏,好像更为吃力! 祁浩哈哈大笑道:“关山月!你若是肯再帮个忙杀死几条,使它们身体长大一倍,连那条蛇也挡不住了!” 蜈群又有进逼之势,关山月却不敢轻动了,看看玉蛇似乎还没有复原,勉强移动身子准备出动! 他用手势止住了玉蛇,回头问江帆:“这种蜈蚣咬上一口会怎么样?” 江帆悸然道:“我不知道了,寻常的蜈蚣咬上一口,已经不得了,它们这么大,那毒性自然更强,尤其是对我们……” 关山月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呢?难道我们特别怕蜈蚣不成?” 江帆点头道:“不错!我从小是用蛇毒培养长大的,你服过千年寒蚺的内丹,我们什么毒不怕,就是怕蜈蚣,因为它们的毒素刚好与我们的体质互相冲突,你看小玉就知道了,它可以算是千蛇之王,现在却可怜成这样子?……” 关山月沉思片刻,突然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硬闯一下!” 说着举步待行,江帆一把拖住他道:“不行,关大哥,那太危险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人家的目的是存心杀死我,我就是留在这里不动,也挨不了多久,目前还可以靠着小玉,等她筋疲力尽之后,我们只好束手待毙,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与其如此,倒不如拚一下算了!” 江帆虽是放开了手,却呆呆地问道:“怎么个拚法呢?” 关山月摇头道:“不知道!用手,用剑,用牙齿,反正尽我一切的能力,只要我能冲出这一片蜈蚣群,随便捞到一个就够本了!” 江帆想了一下道:“那倒或许有方法,叫小玉替你开路好了!” 关山月连连摇头道:“不行!小玉要留着保护你,他们主要的目的在我,假如我们分开来,你跟小玉或许有逃出去的希望!” 江帆凄惨地道:“你要是死了,我还逃出去干吗?” 关山月爽然一笑道:“那你的责任就大了,马伯忧带着明驼令走了,当下一任明驼令主出世之时,还需要你的帮助!……” 江帆呜咽着声道:“我只认识你,算什么明驼令主!……” 关山月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在她的耳畔道:“江姑娘!你不是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吗?虽然我们尚未正式成为夫妇,可是你已经是明驼令主的妻子,对于明驼令,我们有同样的责任,帆!请你听我的话,为我珍重此身!……” 江帆脸上一热,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山月的情话,但也可能是最后的一次了,盈眶的热泪冲目而出…… 关山月已大踏步向外冲去,蜈群嘶嘶地猛扑上来,关山月却豪气大发,抽出黄蝶剑,舞得风雨不透! 剑光将那些蜈蚣扫为无数断截,然而那些断蜈蚣立刻又长成新的,数目反面越来越多了! 关山月向前冲出十几步,在剑光中偷眼望去,但见原来只有十几丈的蜈蚣群,已涨到二十多丈了。 祁浩得意地大笑道:“关山月!你认命吧!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些子母飞蜈是越砍越多,到后来别说是咬死你了,挤也可以把你挤死!……” 他的话使得关山月更为激怒了,可是他并没有乱了方寸,手上剑是为了阻蜈群进逼,根本无法停下来! 然而他已审慎多了,每一剑都改为平着拍出去,所使的力量刚好可以把冲上来的蜈群震回去而不弄断它的身体! 这一来蜈群倒是停止增加了,可是它们的攻势却越来越猛,有一部份居然凌空飞跃起来攻击。 关山月没办法,只得迎着来势,把剑锋直砍出去,这是一个新的尝试,横砍不行,直劈会有什么后果呢! 第一条撞上剑锋的蜈蚣被从头到尾砍成两片,后果果然投有分体生长,可是那两片残尸立刻被它的同伴吃掉了! 吃过残尸的蜈蚣体积跟着长大,关山月只想减少它们的数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面走,一面劈! 大约走出二十几步,蜈群被他消灭了一半,可是那范围并没有缩小,有几个已经长得水桶般粗细了。 长度也扩涨到五六尺。 西门无盐与祁浩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些体积突涨的蜈蚣似乎不大听指挥,有一部份反而向他们攻击起来! 西门无盐尖啸连连,蜈群还不敢对她进攻,祁浩身体却围上了十几条巨大的蜈蚣,急得他大叫道:“西门护法,你快叫它们退走呀……” 西门无盐摇摇头,瞪大了眼睛道:“投有法子,它们不听指挥了,除非是下退却令,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就拦不住关山月了……” 关山月一听,心中暗喜,手中剑光更烈,而且专找大的劈,因为这些巨蜈的残尸,小的吃不下,一定要等体积大的巨蜈,才能在一口之下,吞下半条,跟着它的体积就涨大了一倍! 而且体积越大越不听指挥,等到有几条长到丈许长时,连西门无盐都控制不住,将她也包围起来! 那些巨蜈在身体涨大之后,胃口也大了,找不到死的干脆吃活的,尺许长的蜈蚣,一口气就吞进三四条! 大的吃中的,中的为了避免残于同类之口,逼得改转目标去追咬小的,以求自己也长大! 这一来,关山月身畔的压力就减轻了一点,可是他的情况并未转好,因为那些巨蜈长到一丈多外,躯壳也变硬了,力量小一点,根本砍它不动,全力用劲劈开一两条,却造成了更大的蜈蚣产生! 祁浩手中的铁锄只能挡住毒蜈的进攻,西门无盐则手无寸铁,利用那一株藏蜈的竹筒在努力撑拒着。 现场上只剩下十几条蜈蚣,三条围住关山月,足足有两丈多长,关山月的利剑也伤不了它们了。 祁浩与西门无盐身前各围四五条,也有一丈多一点,最巨大的一条,足有三丈,身子粗得像巨缸。 它单独守住江帆,与灵蛇小玉怒目相对,各自寻找空隙以便伺机突袭,关山月见状哈哈大笑道:“祁浩,西门无盐,你们想不到,原来是打算害我的,却连你们自己也脱不了身……” 祁浩将牙一咬道:“拚着与你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说完猛地地回过铁锄,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胳臂砍下了一条,他居然能够忍住痛苦,用另外一只手放铁锄,拾起那条断臂朝关山月丢了过来,关山月用剑一挥,那条断臂被绞得粉碎! 巨蜈受了血腥的刺激,攻势突盛,三条巨蜈,像疯狂一般的扑了上去,而祁浩本身却在一声惨叫中,被一条巨蜈咬在口中高高地举起! 关山月奋力推剑,拦住了第一条巨蜈,另两条已分左右攻到,巨大的毒螯像两把闪亮的钢刀! : 14 019 第十九章 浑浑毒物有尽日 滚滚情涛无了时 关山月以最大的努力,挥剑将近前攻到的那条巨蜈的钢牙削断,蓦觉腰上一紧,知道这是另一条巨蜈攻上来了!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像祁浩一样被举得高高的,心知身已在巨蜈的口,不禁心骇欲死。 不过这只是一时的慌觉,过了片刻,他只觉得腰上的压力虽然很强,但并不足以伤害到他! 起初他并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只是挣扎之间,慢慢地有所感觉,当他用力的时候,腰上的压力立刻加强了! 巨蜈的利牙勒得他很痛,等他静止不动时,压力就减轻了一点,那痛楚的感觉也消失了…… 这倒不是巨蜈因为他停止挣扎就对他放松了,另一边的祁浩与他是同样的处境,但却比他狼狈多了! 祁浩为了要激发巨蜈的凶性,曾经狠心砍下自己的一条胳臂,利用血腥的刺激去诱使巨蜈加强攻击! 目的是达到了,然而祁浩本身却先受到巨蜈的侵袭,同样也被拦腰咬住举起在空中动弹不得! 不过祁浩是先有了准备,断臂之后,他先用药物徐在断处使得血不往外流,然后咬牙运气作势,免为巨蜈的利牙腰斩,巨蜈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大,祁浩渐渐已有支持不住的感觉,头上汗珠如雨滴下! 看了祁浩拚命之状,关山月反而渐渐地明白,这些巨蜈躯体新长,饥饿若狂,急于噬人而充腹! 可是他的情形却与祁浩恰恰相反,他的体力自然而然地有一股抗力产生,这是他服下千年寒蚺的内丹之故! 这内丹的作用使他的肌肤柔韧若熟革,刀剑所不能伤,巨蜈的利牙自然也没有用,而且那内丹也使他功力骤增! 不仅使他的生死关头冲破,还在身上创造了一个特殊的奇迹,外来的压力越大,抗力也愈大! 这种抗力是自然产生的,然而他火候还不足,无法运用这种自然的抗力,使与神通,而且恰恰相反。 他在别的地方用力,这股抗力就减弱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用力挣扎时,反而感到疼痛之故! 假如他放松自己,完全不用气力,那股抗力也发挥到最高的境界,使得任何外力都伤不了他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心中一松,根本不作挣扎,使得那条巨蜈,性发如狂急得满地乱爬! 眼见美食在口,却是无法下咽,毒虫有多大智慧,根本不懂关山月体内的特殊状况! 所以他一面乱爬,一面吱吱怪叫,关山月好整以暇,眼见它的圆眼珠涨得通红,几乎要冒出火来,忍不住高声大笑,笑声充满了得意与宽慰,他本人如此轻松,另一边的江帆却不同了! 从关山月被巨蜈衔在口中后,她已急得芳容失色,虽然身边同样也有一条最大的巨蜈守着,她也顾不得了! 急叱一声,身子朝这边飞来,那条巨蜈窥伺已久,一直被灵蛇小玉所阻,无法得逞! 她这一动身,巨蜈见机会难得,张口就喷出一蓬毒雾,而灵蛇小玉也暴起发动,长尾一弹起,先将那蓬毒雾吸了进去,身子跟着长大了几倍,它原是丈许长,手臂粗细,长长之后,身子却缩成了手指那么粗。 紧缠在那条巨蜈身上,满地翻动着。 江帆冲到关山月身边,急忙问道:“关大哥……你……” 关山月身在蜈蚣口中,神情却十分悠闲,笑着对她说道:“江姑娘!我不要紧!还是多注意你自己吧!” 关山月倒是真的不要紧,而江帆却反使自己进入险境,因为关山月原有三条巨蜈包围着! 一条被他削断了利牙,除了喷雾之外,别无所能,一条咬住关山月,另一条失去攻击目标正在发急! 江帆冲过来,正好成了它的目标,所以它舞动钢刀似的利螯,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 江帆虽然手无寸铁,她的武功基础极佳,已经到了信手拈物即可成利器的境界,当下手臂一挥! 她臂上罗衣的长袖已经卷了出去,绕住巨蜈一边的利牙,劲力传出,将它的冲势带偏过去! 巨蜈不肯死心,回头又扑了过去,关山月连忙叫道:“江姑娘!接住这个!” 叫着把手中的黄蝶剑丢了出去,那是他见到江帆的罗袖虽然将巨蜈攻势阻了一下,而巨蜈的长牙快利如刃。 第一次只挂着一点,已经把罗袖撕裂了一半,再缠斗下去,江帆必然无辜,江帆接剑在手,巨蜈又扑到了! 她的心思十分聪敏,知道这条巨蜈杀不得,若是拦腰砍断了,它会分身变成两条,若是居中分劈,它虽然是死了,尸身成为同伴的粮食,结果造成更大的蜈蚣,动手对他也将更困难! 所以她也学关山月的样,剑锋迳直对准巨蜈的利牙扫去,刀牙相触,发出一声激响,巨蜈仍然无恙! 这倒不是黄蝶剑的锋刃失效,也不是这条巨蜈特别厉害,而是她的腕力不如关山月刚猛! 以内力深浅而言,她忧于关山月,可是两人路数不同,关山月属刚,她则是走阴柔路子! 黄蝶剑的利锋也是属于刚性,到了她的手中,自然就发挥不出效用,不过这一次硬碰的结果还是相当有效! 江帆受此巨震,长剑几乎脱手,人被弹退好几步! 那条巨蜈,则因为利牙被剑锋砍掉了一块,痛得神智昏迷,不再去追击江帆,张口对准关山月咬去! 关山月人在半空,腰部为巨蜈钳住,虽然不受所伤,行动却不得自由,那巨蜈所攻的部位又是他的上半身! 虽然明知咬上也没有关系,他却不敢冒险,双手一分竟握住了它的两只利牙,不让它近身! 巨蜈口中咬到了东西,不管是什么,便疯狂似的合拢来,关山月觉得它的力量太大,不想跟它们斗力! 利牙合拢之际,他放松一只手,另一只手所握的部位,则刚好是江帆确开的缺口之处! 巨蜈的利牙虽然合并,却对关山月毫无作用,它低下头去,准备再度攻击时,关山月牢牢握住不肯放手! 由于他分心迎敌,体内的抗力略略减低,腰上的压力又增加了,可是关山月却不能管这么多! 要是这条巨蜈再度进攻,咬住他别的地方,继然不受伤,被它们在空中拉扯起来,那滋味也不好受! 被拉住利牙的巨蜈想挣脱羁绊,大头不住地摇晃着,关山月却死也不肯放手,挣持片刻,他突觉腰上一松! 那是咬住他腰部的那条巨蜈自动放松,它饥火正旺,却又无法把关山月吞吃下去,正在发怒! 另一条巨蜈又攻了过来,虽然被关山月拉住了牙齿脱身不得,这条巨蜈不知道,以为是同伴来争食! 一气之下,它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同伴身上,干脆放开了关山月,改朝那条巨蜈的身上咬去! 关山月见机会难得,迅速放手飘身落地,那两条巨蜈却已在地上翻翻滚滚,自相残杀起来! 江帆见关山月脱了身,大感兴奋,连忙叫道:“关大哥!我们趁这机会快走吧!” 关山月四下一看,祁浩被一条巨蜈紧咬住腰间,已经挣扎得气力将尽,另外还有三条巨蜈则静候在侧! 它们的身材较短,不敢与那条巨蜈争食,准备等巨蜈将祁浩腰断之后,它们可以分享一半! 西门无坚则手持竹筒,努力地制住那几条巨蜈,使它们不去攻击她,但却无法指挥它们发动攻击了! 那最巨大的一条蜈蚣被小玉缠住,斗得十分激烈,小玉缩的身子得只有小指粗细,紧绕在巨蜈身上。 关山月道:“我们走了,小玉怎么办?” 这句话被小玉听见了,它立刻发出一阵急嘶。 江帆听了道:“它叫我们先走,它自己会想法子脱身的,那条蜈蚣伤不了它,等到它把力气消耗得差不多时,小玉可以制服它了,然后,它自己会找到我们的,关大哥!现在不走,等一下可走不成了……” 关山月摇摇头道:“怕什么!现在那几条蜈蚣都分不开身,眼看这两个害人的家伙,死在他们自己的阴谋之下……” 江帆急了道:“那些蜈蚣吃到人肉之后,得精血之滋养,气力更大,食欲也更强,那时我们就抵挡不住了……” 关山月一怔道:“会有这种情形……” 江帆大声道:“是的!我在千蛇谷中看蛇神饲养毒蛇都是采用这个方法,它们得了血肉为粮之后,再也不吃别的东西……” 关山月脸色一变,突然从她手中抢下黄蝶剑,飞快地向祁浩之处扑去,那几条蜈蚣立刻转头向他攻击! 由于这几条比较幼小,关山月长剑一挥,毫无困难地把它们的长牙都削断了下来,然后他又挥剑击向祁浩! 祁浩已经累到极点,见剑光迫体,厉声大叫道:“关山月!你好狠!” 叫声方歇,身子已摔倒地下。 关山月那一剑却是砍向巨蜈,削断了它一边的利牙,转手又是一剑,把另一只利牙也砍了下来! 祁浩没想到关山月会救他的,怔然中,关山月已扑向西门无盐那边,这次他经验更丰富了! 长剑几次连挥,把那些蜈蚣的利牙都削了下来,蜈蚣失牙之后,无可作为,嘘嘘直喷毒雾! 西门无盐负荷一轻,吁了一口气,关山月问道:“这毒雾能伤人吗?” 西门无盐迟疑片刻才道:“能,我们都服过解药,可以不受害,你们……” 江帆哼了一声道:“我从小以毒蛇为粮,关大哥服那寒蚺的内丹,我们才不怕呢,你们留下这些祸患,充其量只能害别人……” 关山月急忙道:“有什么方法能消减这些毒雾呢……” 西门无盐摇头道:“没办法,只好让风把它吹散了,假如吹向深山,不被人沾上,自然会慢慢消灭……” 关山月厉声问道:“假如吹向人间,被人家沽上了呢?” 西门无盐迟迟地道:“沾上的人会全身肿烂,化成脓血而死,也许还会造成瘟疫,因为这子母飞蜈称为瘟蜈……” 关山月疾言厉色地指责“你们只为了对付我,不怕天谴吗,在人间这一片祸胎,看你怎样收拾……” 西门无盐在他的指责下低首无言,半晌才道:“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程度,更没有想到它们会长得这么大,最后连我都无法控制了……” 关山月怒声问道:“这些毒虫是你放出来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后果……” 西门无盐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毒虫是张云竹给我的,他教给我的控制方法失效了,你又不是没看见……” 关山月怒声道:“张云竹!我非好好找他算算帐不可……” 西门无盐一叹道:“我也不饶他!他害得找也不浅……” 这时小玉又发出一阵嘶鸣,江帆听了忙道:“关大哥!小玉说它能消灭这些毒雾,可是你得帮它把那条大蜈蚣杀死,它才可以分身出来……” 关山月兴奋地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刚才那条大蜈蚣喷的毒雾,就是小玉吸了下去,我得赶快把解脱出来……” 说着过去,提剑就朝巨蜈的利牙上砍去,当的一声,剑弹了回来,利牙却丝毫无损,关山月一怔道:“这家伙太大了,连我也制不住它……” 小玉嘶嘶急鸣,江帆急叫道:“刺它的眼睛……”关山月连忙挺剑再刺,那巨蜈的眼珠却十分脆弱,应手而破,绿浆四溅,巨蜈受痛,满地乱滚! 小玉利用这个机会,抬头朝它的巨口钻了进去,势子轻速,片刻工夫,它已从尾部钻了出来! 那条巨蜈挣扎片刻,寂然死去,小玉却毫不停歇,拖着四五丈细长的身子,迅速又钻入一条巨蜈的口中。 关山月一怔道:“它已无法咬人了,何必还费事呢……” 江帆却含笑道:“它们虽不能咬人,却能喷雾,若不沏底消灭,祸害依然不止,而且碰上不知情的人,把它们弄断了,立刻又生长成新的蜈种,为祸更烈,只有小玉这个法子,才能够将它们彻底杀死!……” 关山月恍然笑道:“这倒是不错,看来这畜生比人还懂事……小玉的动作十分迅速,片刻之间,十几条巨蜈都被它穿体而毙,然后它才恢复原来的粗细,张口吸雾……” 雾全消之后,关山月释然一笑道:“小玉!谢谢你,这次多亏得你……” 灵蛇嘶嘶作鸣,将头朝关山月连点…… 江帆笑着解释道:“小玉谢谢你,这些蜈蚣的内丹与毒雾虽然对人有害,对它却大有好处,今天它的收获很丰富呢……” 关山月笑了一笑,回头对西门无盐与祁浩道:“现在你们两个人怎么说?” 西门无盐默然片刻才道:“比剑我们俩打不过你,子母飞蜈也被你消灭了,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听由你处置便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正色道:“以你们的行为,以及屡次同我作对,我实在饶不得你们,可是我向来不杀没有抵抗的敌人……” 西门无盐立刻道:“你真要想杀死我话,我可以绐你一个机会,请你把剑给我,我们再打一场,使你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关山月微怔道:“你不想活了?” 西门无盐一叹道:“活下去也没有意思,谢灵运对我已不再……重视,何况你从子母飞蜈的口中救了我出来,我欠你一命……” 关山月又想了一下才摆摆手道:“算了吧!我并不是存心救你,但救了你,没有再杀你的道理,你还是走吧,最好别再帮着谢灵运做坏事了!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西门无盐黯然地道:“我并不想跟他,我在他那边已经无足轻重,可是我已经不见容于别处,除了跟他之外,还有什么可选择的!” 关山月立刻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不再跟着他,我们都很欢迎你!” 西门无盐摇头道:“不!要我参加你们去与谢灵运作对是不可能的,他虽然不再要我,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男人……” 关山月也是一叹道:“随便你吧!我无法给你什么忠告,你也不会听得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与谢灵运绝非其匹……” 西门无盐凄然点点头道:“我早知道了,所以我从不妄他想他会全心全意的对我,可是现在他连虚情假意都没有了,我也看穿了,丑陋的人没有期望爱情的权利,我师娘温娇就是一个例子,不过我比她还幸福一点……” 关山月一怔道:“你比她幸福?” 西门无盐点点头道:“是的!我的武功不如谢灵运,你不必担心,他还可以允许我存在这个世上,让我替他尽一点心意与微力,我师娘的武功高于我师父很多,结果不管她对师父多痴心,师父却心心念念不忘想杀死她……”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你的内心比你的外貌美丽多了,有你这一颗良善的心,只要不存奢望,一定可以再找一个爱你的人……” 西门无盐摇头道:“迟了!太迟了,当年我委身谢灵运是为了师父的命令与练功的需要,可是已经注定了我的命运!”, 关山月连忙道:“这不对!李塞鸿与你一样,她怎么可以……” 西门无盐打断他的话道:“李塞鸿很美,她可以把感情与现实分开来,我却不行,一个丑女没有权利去选男人,不管遇到的是谁,错了也只好错下去,别说我已经上了年纪,就是我还年青,我也不会再去找别的男人,这是一个丑女唯有的情操与命运,美丽的人可以选择命运,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关山月呆了一呆才道:“那你还是回到谢灵运那儿去了?” 西门无盐点点头道:“是的!我只有像一头忠心的狗一样,永远跟着他,直到他不要我了,我再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辈子不见人了……” 关山月呆了一呆,转头移向祁浩。 祁浩渐渐恢复了精神,晃着一条独臂叫道:“关山月我不跟你废话,我们作对定了,虽然你救了我,我不会感激你的,今后我还是要跟你作对下去!” 关山月冷笑道:“我不要你感激,因为我不是存心救你,我是怕你被蜈蚣吃了下去,增加它的凶焰去害别人……” 祁浩毫无表情的道:“那就更好了,现在我对于这件事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中了,要我受着一个敌人的恩惠活下去是件很难堪的事!” 关山月冷笑一声,江帆却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你还能活下去?” 祁浩哈哈大笑道:“对于这一点我具有绝大的信心,关山月心中很希望杀死我,但绝不是在我刚断去,一只手臂的时候……”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迳直向前走去,望着他的背影,关山月几乎抑制不了要追去杀死他的冲动。 但是直等祁浩走出很远后,他仍是一无动作。 西门无盐在旁边冷眼观看,半天之后,才轻叹道:“你实在不应该放他过去的,这个人可能是你最可怕的敌人,他恨你之心比谢灵运还深……” 关山月哼声道:“他若是正面对我说那种话,我一定不饶他,可是这家伙似乎把我摸透了,知道我不会从背后去杀一个人……” 西门无盐轻轻地道:“自然了!他是对你研究最深的一个人,连你的武功与你性格习性,他都下了一番功夫……” 关山月微愕道:“他研究我?那是为什么?” 西门无盐顿了一顿道:“他起初是想找出你的优点而仿效你,后来是想找出你的缺点而除掉你,只是两点都没有成功……” 关山月更奇道:“他想除去我倒还可说,他要仿效我殊为费解了!” 西门无盐道:“明白他的动机后,就一点都不奇了,他学你也好,除去你也好,甚至于死心塌地追随在谢灵运身后,目的都在一点——要得到依幻师妹!” 关山月一惊道:“为了柳依幻!他用不着这么做呀!” 西门无盐苦笑一下道:“他也知道你对小师妹全无意思,可是人就有这么奇怪,小师妹全心全意都在你身上,他对师妹倾慕已久,谢灵运也答应帮他的忙,这件事并非不可能,可是你出现后,他就变得毫无希望了……” 关山月听得呆了,这又是一件莫明其妙的情孽牵缠,听起来似乎毫无道理,然而他知道西门无盐绝非凭空作证,这是一件千真万确的事实! 三个人默然相对良久,西门无盐才指着地上蜈尸道:“关山月!我现在对你有个很不友情的要求,请你帮我把这些残尸清理一下,不过,你可以拒绝我的!”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大概要多久?” 西门无盐道:“它们的体积长得太大了,要想把它们整个清理妥当,最少也要大半天的工夫,这样你就……” 关山月冷笑一声道:“这样我就无法在三日前赶到千蛇谷了!” 西门无盐正色道:“我这个请求,并非是为了谢灵运争取时间,所以才敢向你提出,否则我也可以不管,让它们留在此地害人!……” 关山月微微色动道:“它们有什么厉害处呢?” 西门无盐冷冷地道:“我的话也许你不会相信,因此你不妨问问江姑娘!” 江帆不待动问,立刻回答道:“这些蜈尸极易腐烂,十二个时辰内,立将化为汁水,那股毒气为日光蒸发出去,与它们喷出的毒雾一样厉害!” 西门无盐这才冷冷一笑道:“关山月!你听见了,以我的性情大可一走了之,对于所生的恶果,我根本不关心,就是因为见到你的一切,都还像个英雄人物,所以对你提出这个请求,你假如误会我是为了谢灵运,那就留给我一个人来做吧!” 关山月想想道:“别人的能帮你的忙吗?” 西门无盐道:“不能,祁浩已经走了,只有你跟江姑娘,可以受蜈毒的影响,别的人连走近这个地区都有危险……” 关山月仍在沉吟,西门无盐抬起地下的断剑,开始找一块石少泥多的地挖坑!动作异常快速! 关山月估计一下这些蜈尸,最少要挖一个五六丈见方,四丈多深的深坑才能完全埋下…… 照西门无盐这种速度,最少也得两天工夫,而且还需不眠不休才可完工,那时蜈尸已经开始腐化了! 看来她请自己帮忙,倒是没有什么私心,因此迟疑片刻后,他毅然拨出自己的黄蝶剑也参加了挖坑的工作。 西门无盐见他也动手了,脸上全然没有表情,不过她自己却止住了手,动身向一旁的山林走去! 江帆见状大怒道:“这个婆娘简直该杀,把我们诓住了,她自己却……” 西门无盐不待她说完即冷冷地道:“谁爱挖就挖,不挖就走,没有人勉强你非挖不可!” 江帆愤形于色,冲过去抖手一掌,掴在她的脸上,西门无盐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渗出血渍!可是她只擦擦嘴,一言不发,仍是向山林走去。 江帆气得还要追上去,却被关山月劝住道:“江姑娘!既是这件事非办不可,我们只尽自己的力量去做,不必去要求别人,你还是来帮帮忙吧!” 江帆气呼呼呼地回来,拾起西门无盐留下的断剑参加挖土的工作,一面仍是不服气地道: “这丑八怪真不是东西,我看她明明是存心把我们羁留下来,这蜈蚣是她放出来的,我们何必……” 关山月摇头叹道:“江姑娘!她是天魔教里的人,我们不能对她作太多的要求,不管她的用心如何,我们却不能坐视,这条路是晋中官道,来往的人很多,现在也许被天魔教的人断住了两头交通,但是迟早都会开放的……” 江帆怒道:“开放了也毒不到我们……” 关山月道:“我们不受影响,天魔教的人得到警告以后,也会远离此地,受害的,将是许多无辜的人……” 江帆道:“那也是天魔教作的孽……” 关山月一叹道:“至少这毒蜈是为我而放的,也是我杀死的,我不知道它们的恶果,自然没有话说,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江帆大声道:“你一人能管天下的大事吗?” 关山月正色道:“天下不平之事虽然不能一一管到,但是碰上的事却非管不可,这是我接受明驼令后所立下的誓言……” 江帆呆了呆才低声道:“关大哥!你是对的,我很惭愧自己有那种自私的想法,看来我要想成为你理想中的妻子,还要多多学习……” 说时手下加劲起来,运剑如飞,剑下土屑石块纷纷碎落,挖松了一大片后,她居然用手作笤,将碎土捧出去! 关山月被她最后那句话弄得十分烦心,可是看她认真工作的情形,则又异常感动,轻叹一声道:“江姑娘!你这样子,的确太费力了,而且收效又小!……” 江帆在扒出一个残穴后,双袖飞舞,将其余的碎土飞快地扫出穴外,轻盈曼妙刻间已清出一个大洞。 她才得意地一笑道:“关大哥!我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笨!” 关山月原来也是要她用这个方法,见状才知道她是先用手扒出一个落力之处,使内劲由下而上,将土推出去! 这个主意比他所想的高明,因此投以嘉许地一笑,不再说话,两个人加把力工作着!…… 过了一会,江帆干脆挤到他身边,由于黄蝶剑削土如粉,进度很快,所以关山月每下一剑,她就挥出一袖! 这样子比分开工作快多了,江帆一面工作一面笑道:“关大哥!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真有道理,我们两个人合作下,办起事情实在快得多了!……” 关山月没有答话,手下动作更快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他们已挖出一个两丈多宽丈许深的大坑! 忽而坑上出现一个人影,却是西门无盐去而复返! 江帆抬头看见了问道:“你怎么又会回来?” 西门无盐依然冷冷地道:“天魔教中并非完全都是作恶之人,西门无盐更不是卑鄙无耻之徒,我来就是向你们证明这一点!” 江帆哼了一声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跑呢?” 西门无盐冷声道:“你为什么不上来看看?” 江帆一纵身跳上了坑,但见坑边放着一大堆枯柴。 她莫明其妙道:“你捡这些枯柴做什么呢?” 西门无盐冷笑道:“做事情要沏底,这些蜈蚣埋得再深,化成毒气之后,仍有逸出地面的可能,只有一把火才能烧干净!” 江帆歉然道:“你刚才怎么不说清楚……” 西门无盐冷笑一声道:“各人尽自己的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我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么清楚,一掌之赐我会记在心上的!……” 江帆为人十分坦率,闻言异常内疚,连忙道:“你若要报复的话,现在就打还我好了……” 西门无盐哼一声道:“我现在没工夫!”说完她又走了,这一次回来得比较迟,大约快到一个时辰,她才抱着另一捆枯柴…… 江帆看她吃力,不禁道:“我来帮你吧!” 西门无盐摇头道:“不必了,你们夫妇两人合作得很好,运剑清土,我做起来都不如你们快,孤独的人,只有干孤独的活儿!” 言下颇有怅惘伤感之意,江帆脸上不禁红了! 当工作进行了三个时辰,那个坑已挖到了三丈来深,宽也到四丈了,关山月与江帆都很累,站在坑外休息! 天色已晚,星月朗照,西门无盐拖着两段粗大的枯树步伐蹒跚地过来,放下枯树喘了一口气道:“这个时候找柴火真难,这两段树还是在四里以外找到的!” 关山月此时对她的观感大为改变,乃柔声道:“你不必再辛苦了,这大概够了……” 西门无盐摇头道:“还差得远呢,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放火掩埋的工作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关山月望了天色道:“到这个时候,我们早走迟走都是一样了!……” 西门无盐却连连摇头遣:“不,看了你们的行事居心,我实在不愿意你们陷在谢灵运的手中,你们估计一下,在天亮前能赶到千蛇谷吗?” 关山月微怫道:“那自然不成问题,可是到了天亮,已经是三天的限期满了,赶去也没有用,倒不如从从容容!……” 西门无盐却急着道:“只要你们能在日出前赶到那里,也许还能阻止谢灵运的阴谋,保全你们的性命,否则就来不及了……” 关山月奇怪地道:“谢灵运倒是准备怎么对付我们?” 西门无盐想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谢灵运从万里无云那儿得知蛇神的一切情形后,他就有了一个毒谋,可以把蛇神收为所用……” 关山月心中暗惊,他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可是他的表面上仍装得十分平静,不动声色地道:“这恐怕不可能吧!蛇神怎么会听他的话?” 西门无盐急道:“谢灵运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掌握了蛇神两项弱点,以此相协,蛇神一定会中他的圈套……” 关山月忙问道:“他掌握着蛇神什么缺点?” 西门无盐道:“一个人的缺点,自然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蛇神性喜女色,却又无法与人交合,这件事总有吧?” 江帆失声惊叫道:“不错,难道谢灵运还能够使他……” 西门无盐点点头道:“是的,天魔教最拿手的功夫就是阴阳神合,谢灵运对此道尤精,他的确能教他一种功夫,使他能得到男女合欢的乐趣,这还不算,谢灵运把张云竹也带去了,利用张云竹的医道手术,还可以替蛇神脱去异相,变成人形!” 关山月一惊道:“这两件事倒的确是蛇神最迫切需要的事……” 西门无盐道:“所以你们要快点去,阴阳交合的功夫只要一天就可以教会了,换体的手术比较麻烦,必须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够使他行动自如,谢灵运等人比你们早到两天,只要你们在日出之前到达那儿,蛇神还无法行动……” 关山月想一下道:“就算蛇神接受了他们的条件,也不见得会唯谢灵运之命是从,他的武功高出他们很多……” 西门无盐一叹道:“谢灵运控制人的手段何等高明,对于蛇神那样一个高手,假如他没有相当把握,他会轻易帮他的忙吗?” 关山月一惊道:“难道他还能够整个控制蛇神吗?” 西门无盐点点头道:“是的!他教他阴阳合欢之法,趁机也施以一种迷魂的心法,蛇神只要接受他的传授,就将成为他的工具了……” 江帆大惊道:“关大哥,我们得快点……”关山月想了一下,断然地摇头道:“不!蛇神假如已经接受了谢灵运的传授,则此刻已经成为他的工具了,我们赶了去,最多只能阻止他恢愎人形之举那不是太晚了一点吗?” 西门无盐道:“不晚!只要你们赶得巧,蛇神还无法行动,你们可以先把他除去,谢灵运就无能为力矣!……” 关山月望了她一眼道:“你为什么突然帮起我们来了,若是你早有此意,何必又要放出毒蜈,耽搁我们那么多的时间呢?” 西门无盐轻轻一叹道:“我突然想通了,这样不仅是帮你们的忙,你们若能除去蛇神,使得谢灵运无所仗恃,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躲起来,我还有希望伴着他,否则他野心勃勃,志在独尊天下,我就永远不再为他重视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对江帆道:“江姑娘,我们继续挖坑吧。” 说着,又要跳下去,江帆大急道:“关大哥!你怎么不着急这件事?” 关山月轻轻道:“着急有什么用了,我们现在赶了去,充其量只能杀死蛇神,我跟他无怨无仇,还受过他一点好处!你也是一样,我们能出手杀他吗?要说怕他为谢灵运作恶的工具,现在尚未见诸事实……” 江帆不响了,西门无盐一叹道:“你不信我的话,终有后悔的时候……” 关山月摇头道:“我相信你的话,可是我不出无名之师,尤其是对付一个曾经给我好处的人,我更不能恩将仇报!” 西门无盐黯然道:“我无法对你心胸作何置评,不过我觉得你这样拘于小仁小义,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士本色……” 关山月朗声道:“我不敢以侠士自命,但是有一个原则,行事先求心安,说人先究其短,在巫山神女峰上,我放过谢灵运,就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出必须受诛的恶行,对于蛇神,我也是抱定这个看法,直到他犯下不可恕的罪行时,我必不饶他,可是我现在绝不能杀他……” 西门无盐默然片刻才道:“你不一定要杀死他,也许你可以阻止他恢复人形之举,使他困在千蛇谷中,不出为害……” 关山月一阵大笑道:“这一点,更加办不到了,我服了寒蚺的内丹,才使蛇神失去恢复人形之望,我心中正感到不安,现在,既然有别的方法可以使他达成了心愿!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不会去破坏他呢……” 西门无盐呆呆地不响了,江帆却道:“关大哥,这么说来我们何必又急急地赶了来呢?” 关山月想想才道:“先前我是不知道谢灵运到底要捣什么鬼,所以才赶去看看,现在知道了,我就不必急了……” 江帆急道:“原来你不是怕蛇神会受到谢灵运的利用吗?” 关山月点点头道:“不错!我一直担心这件事,可是我一直也不相信这件事,蛇神也许有缺点,他喜欢女色而无法接触,可是他是一个人,至少大部份是个人,他应该具有这种要求,我不能认为这就是他的不可恕之错,至如怕他受谢灵运之用,我倒是认为不大可能,迷魂心法是武功的一种,以蛇神的内功基础,他受惑的可能性少,也许谢灵运是自找苦吃,倒过来,还会受到蛇神的控制也不一定呢……” 江帆也不说话了,两人再度跳下坑里,一个削土,一个清土,又过一阵子那坑已经够大了! 关山月跳出坑笑道:“原来估计要六个时辰的了,我们只用四个时辰就完成了,可见做事要讲究方法,多动脑筋……” 西门无盐把干柴抛下去,架成一个柴堆,关山月用剑把两根枯树也砍成小块堆好,开始搬动蜈尸架在上面! 在柴上点上了火,立刻熊熊地烧了起来,蜈尸中烤出了油脂,助长火势,烧得更为猛烈! 不到半个时辰坑中只剩下一滩灰烬,三个人一起动手把土堆下去掩好,又用脚踏平了…… 西门无盐才黯然道:“你们快走吧!见到谢灵运后,请替我转告一声,说我已回五台山了,还是回到神女峰顶的旧居,假如他无处可投时,可以到那儿去,我会忠心地侍候他一辈子……不过这句话是白说,我想他不会再来了……” 说完她凄然地走了,关山月与江帆倒是微微有些惆怅,不知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怔了片刻,他们也向千蛇谷走去…… 千蛇谷已经不是早先的样子了! 那道狭窄的岩缝被人工辟成了一条宽广的通道,因此,关山月江帆倒是用不着再费心去找寻门户。 从通道进去行不多远,就到了那片广场,蛇神的居室还在后面,广场上空荡荡地不见人影。 倒是两边挂着一条条粗大的蛇;怒首高昂,口中红舌直吐,嘶嘶嘘鸣,作着要攻击的样子。 关山月微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帆想了想才道:“也许他们还在忙着什么事无法抽身,所以才摆出这一字长蛇阵,这是最厉害的一种阵仗……” 关山月不信道:“我虽然没有学过兵法,却也知道一字长蛇阵是最简单平常的一种阵法,有什么厉害的呢?” 江帆轻叹道:“这不过是借用那个名称,内容却大不相同,本来蛇越大,毒性愈减,唯独这种赤鳞蟒不然,越大越毒,这一路上都是蛇神养了几十年的巨蟒,列之为阵,就是为了要阻止别人的侵扰……” 关山月微笑道:“阻别人可阻不了我们,你是从此地出去的,难道他们也会对你攻击不成,至于我……” 江帆摇头道:“这种毒蟒六亲不认,除了蛇神之外,谁都不在它们眼中,你虽服过寒蚺内丹,照样吓不倒它们……” 关山月见她说得那么严重,倒是半信半疑地道:“那么我们也走过十几条了,怎么仍不见它们行动呢?” 江帆紧蹙着眉头道:“我也感到不解,照道理说,它们应该早就有行动了,可是我看出它们要进不进,好像有所顾忌似的……” 关山月奇道:“既不怕我,又不怕你,它们顾忌什么?” 江帆仍是没有想出其中的道理,不过她试探着向一条毒蟒,靠近了一点,她的神情仍是持者严密的戒备! 可是那条毒蟒虽然表现得更狰狞,身子却朝后缓缓退去,两只大眼睛却骨碌碌地盯着她胁下的布袋! 江帆突然明白了,哈哈一笑道:“原来它们怕小玉!” 说完她怕关山月不懂,忙又解释道:“它们与小玉是死对头,平常见了面总要斗个不可开交,一两条小玉是不怕的,像今天这样一大群,只怕小玉也应付不了,照理说它们早已扑上来了,这多亏西门无盐的一番成全……” 关山月仍是不懂问道:“怎么又跟西门无盐扯上了呢?” 江帆笑道:“西门无盐的子母飞蜈使小玉的威力大进,刚好成了它们的克星,难怪它们不敢蠢动了……” 关山月这才懂了,眉头一掀道:“蛇神摆出这个阵仗,原是为了阻拦我们的,他一定想到会发生这件事,倒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快走吧!” 说着加快了步伐,江帆却没有跟上去,拦在前面的毒蟒,立刻发动攻势,呼的一响,徒分左右袭到了! 关山月连忙一剑削出去,砍向最先攻到的那—条,那毒蟒对于锋利的黄蝶剑竟是全然不惧! 巨头一昂,猛伸而起,让他的剑砍在半腰上,居然毫无所伤,同时它的身子迅速一卷,反把他的剑身卷住! 关山月的长剑一时抽不回来,而另一条又攻了过来,万分无奈中,他只得飞起一脚,对准头踢去! 这一脚是踢得很准,然而毒蟒也不过翻了一个身,掉转头又咬了过来,因为挨了一脚之故,势子更猛! 这种毒蟒不但厉害而且颇具智慧,居然懂得联合攻敌的窍门,缠住他长剑的那一条不肯放松,牵制住他的行动! 因为它缠剑的部位十分巧妙,刚好生出两尺来长的一截头,关山月不松手,它就够不上距离! 假如关山月为了想腾出双手应付另一边的攻击,它这里刚好可以拣着空隙而配合攻击! 关山月久经变故,已经养成临危不乱的镇定,自然也看穿它们的用意,所以它这边不放手,利用半边手脚作防! 那条毒蟒挨了一脚后,也颇有戒心了,扑势虽猛,到了关山月前半丈处,却突然停住了! 半截身子昂起在空中,左右幌动着,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机会攻击,它的身子长,半丈距离探首即至! 关山月的手脚,却够不到那么远,又被缠剑的那条毒蟒陷定了位置,无法抽身离开,处在了挨打的情况了! 幸亏这两条毒蟒也知道他身手了得,没敢贸然地进击,双方僵持了片刻,关山月却已急得眼中冒火! 这些毒蝣都是一对对相向排列,每一对相距两丈,这一对缠住了敌人,距离最近的一对也有了加入的意思! 只是一对已经够厉害了,要是再来一对,关山月势非遭受到噬击不可,急得他大叫道: “江姑娘!快把小玉放出来!” 江帆站在丈余外望着他,听见他的招呼后,还来不及有所表示,布袋中的灵蛇小玉已如一支急箭般射出! 它先袭向那条正对着关山月的毒蟒!身子才到,口中嘘了一声,喷出一蓬淡白色的轻雾! 真是一物降一物,那么凶狠的一条毒蟒,体积比小玉要大上三四倍,受到一口雾一喷,立刻软瘫在地上! 缠住长剑的那一条见状不妙,连忙放开了长剑想退,小玉却不容它逃走,尾部一弹,又跟着射了过去! 照样也是一口轻雾,那条毒也翻身倒地,另两条想赶近来参加围攻的毒蟒,吓得退回原位不敢动了! 关山月收回长剑,见那两条毒蟒以肚子朝天,好像是死了一般,小玉游过去,一头就撞破他们的肚腹。 等它把头缩出来时,口中卸着一枚碧绿的蛇胆,足有水梨大小,它献媚似的送到关山月身前! 关山月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连忙摇手拒绝。 江帆已笑着道:“关大哥,这胆吃下去可以清目,夜里都能看见东西,还有补神壮气的功效,小玉是份大人情呢!”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敢领教,而且我已经练成夜眼,还是你吃吧!” 小玉微感失望,衔着蛇胆又向江帆而去! 江帆道:“我也用不着,小玉自己处理吧!” 小玉吞了下去,又去向另一条毒麟游去,江帆走到关山月身边,见他还在发怔,乃笑笑道:“关大哥!我没有骗人吧!” 关山月一叹道:“这畜生果然厉害,祗是两条就弄得我手足无措……” 江帆笑道:“幸亏有小玉在身边,否则这几百条一起攻上来,我们俩早就完了,蛇神怎么把他最厉害的阵仗摆出来!” 小玉已把第二枚蛇胆吞了下去,十分得意地游过来听候命令,关山月前面还有二十几对蛇阵阻路,乃指着道:“小玉!你把都收拾了吧!” 小玉得令正欲前往,江帆却叫道:“不!小玉!回来!” 小玉正走到一对毒蟒近临,听见招呼后,停止行动,退出攻击,回头表示不解之状。 关山月奇道:“江姑娘!这是做什么?” 江帆轻轻道:“蛇神遣出毒蟒列阵阻止我们前往,一定是有着重要的原因,怕我们前去打扰,也许在他脱胎换体最要紧的时刻,你不是说过希望他能顺利地恢复人形不加以阻扰的吗?” 关山月点头道:“不错!我是这个意思!” 江帆道:“那我们就应该成全他到底,现在不要去找他,等待他完事之后,他自己定会撒去蛇阵的……”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不!我还是想过去看看,假如他正在施行换体手术,我绝不扰乱他,因为谢灵运等人也在那里,假如他们正在对蛇神施行迷魂的阴谋,我们就可以设法加以阻止,这样对他并无妨碍!……” 江帆想了一下才道:“这也有道理,关大哥!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关山月一笑道:“看来你是对我误解了,我对西门无盐谈话时,则已把话表明了,大概你对我还不够信任!” 江帆脸上一红道:“关大哥!我绝对信任你,只是我从小由蛇神抚养长大的,他对我很好,我不得不替他担心……” 关山月哈哈大笑道:“感恩图报,这怪不得你,难怪刚才我叫你快走,你不肯跟上来,我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口是心非……” 江帆却有点难过地道:“关大哥!您别这么说,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对于蛇神,我只能尽到这点心意,假如他以后跟你作对的话,我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关大哥,请你相信我……” 关山月怕她再缠下去,连忙道:“我当然相信你,现在你可叫小玉开始行动了!” 江帆撮口几声轻哨,然后朝关山月道:“我们走吧!” 关山月见小玉仍是守在路中间不动,不禁微异道:“小玉为什么还不开始呢?” 江帆低声道:“我叫它跟着我们,蛇阵就不敢发动了,我从小与这些蛇一起长大的,实在不忍心杀死它们……” 关山月摇摇头叹道:“毒蛇是害人的东西,留下它们没有好处,假如蛇神要离开此地,他不可能把它们都带走,这附近的人就……” 江帆连忙道:“不会的!蛇神把它们训练得很好,没有蛇神的命令,它们绝不敢离开此地,只要人家不闯进来,它们不会出去害人的,它们也是一条生命,长得这么大更不容易,就让它们在此自生自灭吧!” 关山月点头道:“好吧!真要像你说的这样,我自然不坚持要杀死它们,我也不是个喜欢杀戳的人,不过……” 江帆不等他说出口,就抢着道:“假如它们有害人的可能时,我一定先想法子消灭它们,这一点我有绝对的把握,不用担心!” 关山月不说什么了,两人默默地前进,有了小玉作为伴随那些毒蟒只虚张声势,却不敢再攻击他们! 四五十丈的路途瞬息即至,二人走到石室门口时,但见门口垂着门帘,望不见里面的情景! 这石室原是江帆旧日居息之所,关山月也来过一次,室中有着石榻石桌椅等,并没有其他埋伏。 所以关山月动手想去掀门帘,小玉却窜起身子,勾住他的手,把他拖了回来,关山月奇怪地道:“小玉!你做什么?” 小玉对江帆嘶嘶吐语,神情颇为畏缩。 江帆听了脸色也是一变道:“关大哥!动不得,里面有着厉害的埋伏!” 关山月问道:“是什么埋伏?” 江帆悸然道:“最毒的一种蛇!” 关山月眉头一皱道:“又是毒蛇!我就不信这畜生能厉害到那里去!” 说着伸手一扯门帘,室中呱呱一阵怪叫,伸出一颗怪头朝他正面袭来,关山月倒是吃了一惊! 他并不怕毒蛇,而是那颗怪头的样子把他吓着了!由于江帆告诉他是毒蛇,他心中只作应付毒蛇的打算,而那颗怪头却十足是人的模样,长相十分狰狞! 大小也与人头差不多,五官俱全,双耳特小,顶上光秃秃的,泛着恶心的肉红色,獠牙长出唇外,作着怪笑状! 颈下拖着一条其长无比的细脖,张嘴就朝关山月咬过来,关山月一时无法防御,恰好手中握着扯下的蛇皮门帘。 因此他只好把门帘朝怪头上罩上,身子随也着退后! 小玉已躲进布袋,江帆也退得老远的,见关山月没有受到伤害,连忙发声向他招呼道: “关大哥!快退远一点,别让它喷气薰着——” 门帘罩在那颗怪头上,立刻飞了开去,由飞开的方向来判断,那是被那颗怪头吐气吹开的! 江帆急忙掩至关山月身边道:“关大哥!你没被它的喷气沾上吧?” 关山月摇头道:“没有,那门帘是整张蛇皮制成的,不透气,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长得那么奇形怪状的……!” 江帆拍拍胸口道:“岂止长相难看,它喷的气尤其厉害,沾上任何东西都会蚀化掉,不信你看看那张门帘……” 关山月移目看去,脸色顿变,那张门帘被吹到两三丈处落下,已经像一块捕鱼用的破网,上面蚀出无数洞孔。 又过了一下,整张蛇皮都消化无形,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时那怪头已缩回石室中! 关山月张望了一下,神色更为诧异了,失声叫道:“这也是蛇?” 因为那怪物没有一点蛇的样子,身子像—头巨龙,足有铜盆大小,盘踞在一红石桌上,由四条粗腿撑着。 脖子长有两丈余,弯弯曲曲地支着一个人形怪头,怒目突出眶外,没有眉毛,也没有眼睑,所以那双碧绿的眼睛永远也闭不起来,脸皮干贴在头骨上,伸出两支白森森的撩牙,嘴角嘻开,好像永远带着一副狞笑! 江帆煞白了脸道:“这东西没有名称,也不能完全算是蛇类,据蛇神说它是一种叫做含沙射影的毒龟与人面蟒交合而生,所以才生成这副怪相,不过它的毒却是天下第一,尤其是它口喷出的毒气,连整块的大石头都能化掉!” 关山月亲眼看见那张蛇皮门帘被它一口气化为无形,对于这番话倒是深信不疑,乃变色道:“这么厉害的怪物,蛇神是怎么捉来的?” 江帆道:“它不是捉来的,是蛇神培育出来的,他捕得一头雌龟,把谷中二十几条人面蝣全部放在一起,雌蟒被毒龟吃掉了,蛇的体质渗入龟体内,再与雄交合,结果生出这么一个怪物!只有蛇神一人能指挥它!” 关山月道:“蛇神把这种毒物放在石室中是什么意思呢?” 江帆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阻止我们进去吧!” 空中忽然传出一阵厉笑道:“关山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光是阻拦你进来,我用不着费这么大的事,我是存心要杀死你!” 听声音就知道是蛇神,关山月不禁一怔道:“蛇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蛇神在里面哈咕大笑道:“杀你就是要你死,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关山月怒道:“要想杀死我,你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出来斗一下……” 蛇神笑道:“我懒得费事,让我这宝贝一口气,把你喷得尸骨无存,不是很筒单吗,我何必要多费力气……” 关山月听得怔住了,停子一下道:“我不进屋子,你那怪物能追出来吗?” 蛇神笑道:“不能!我这宝贝虽然厉害,就是行动太慢,放出来也追不到你,可是我有方法叫你进来送死!” 关山月不信道:“我就是不进去!” 蛇神一笑道:“你能忍不住进来,我就放你一条性命,不过我相信你忍不住的,你听着,这是谁的声音……” 说完后屋中传出一声痛吟,嗓音细嫩,一听就知道发自灵姑口中,关山月不禁怒气冲冠,厉声大叫道:“灵姑……” 灵姑在室中叫道:“关公子!你不要上他的当!快走吧……” 关山月大声叫道:“灵姑!那老怪怎么样虐待你?” 灵姑没有回答,蛇神却笑着道:“她不好意思说,我来告诉你吧!谢灵运教会了我男女交合之道,谷中又找不到,我只好拿她来试试……” 关山月听着心血翻涌,厉声大叫道:“老怪物!你敢!……” 蛇神大笑道:“为什么不敢!这小姑娘也有十四岁了,据谢灵运说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最有趣,何况我又很喜欢她……” 关山月实在忍不住,拔步向门口冲去。 而江帆的动作却比他还快,一下子冲到门口叫道:“蛇神!你不要槽塌那小女孩子,让我来陪你,好吗……” 蛇神却怒声迢:“我不要!你只要敢进来,我立刻叫小花喷你一口气,你要是不怕死,尽管试一下好了……” 江帆哭出声音来叫道:“蛇神!你本来是个很仁慈的人,怎么变成这样子呢?难道已经受了谢灵运的迷惑吗……” 蛇神嘿嘿冷笑道:“谢灵运是什么玩意儿!他还能迷住我? 他一开始对我施术,我就发觉了,现在都被我关在蛇窖里……” 江帆哭着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蛇神大笑道:“我喜欢,以前我的样子见不得人,只好困在这深谷中受尽冷落,现在我已经恢复了人形了,自然要随心所欲地做些我喜欢做的事情,你少罗嗦,滚开一点,叫那姓关小子来跟我说话吧……” 关山月把江帆拖开道:“老怪物!我跟你没有话说!” 蛇神大笑道:“你不必说话,只要等着就是了,等我和这丫头亲热一番发后,再出来跟你慢慢谈天……” 关山月愤然拔出剑道:“老怪物!你听着,你只要敢碰灵姑一下,我必不饶你,我会在剑下将你剁成肉浆!……” 关山月挺剑就想冲进去,那怪物的头也昂了起来,腮帮圆鼓,一口气也聚足了,正待喷出! 灵姑在里面哀声叫道:“关公子,您走吧,不要管我……” 关山月如何忍得住,不过他究竟不是逞血气之勇的狂徒,决定了要冒险时,他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来! 先把那怪物打量了一下,心中已想到了对付之法,那怪物厉害之处,只是它口中喷出的毒气。 然而,它的那细脖子粗不过两寸,支持那怪头,已经有不胜负荷的感觉,大概那是它的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它的动作相当迅速,如何避过它的袭击而削它的脖子,倒是颇伤脑筋的事,不过他已经有办法了! 首先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江帆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连忙惊惧地将拉住道:“关大哥!这一件衣服挡不住它的……” 关山月却不理她,蓦地抖动外衣,身子迅速地向门里冲进去,怪物果然一口气喷过来。 关山月利用那件外衣飞舞开来,暂挡住了那口毒气,本来想冲近去削它的脖子的,谁知那怪物这一口气,异常强劲,他的身子只跨近两三步,即已被劲气挡住进不去,当他想退后时,那怪物长脖已绕过他的头对他狞笑着! 不能后退只有前进,他飞快地冲进去,背贴着石墙站好,伸手抓起了一张石椅,以备那怪物再度袭击。 因为他的那件外衣已经被毒气化得只剩一小片了。 江帆在室外见到这个情形,吓得粉脸失色,大叫道:“关大哥,你快想法子退出来,石头也挡不住它的!” 关山月已处于进退两难的地境,怪物的身子虽在中央,长颈连着怪头却挡住了门口,而另一道通往内室的门却距它怪头较近的地方,看样子它是存心放自己进去,挡住两边的出路,再慢慢地对付自己! 江帆也急了叫道:“关大哥!我替你挡它一下,你趁机会快离开!” 说着也冲了进来,关山月大急之下怕她会丧生在怪物的口下,脱手将石椅对准怪物掷去! 怪物本来是准备对江帆喷气的,可是石椅来得更快,它一口气改朝石椅喷去,关山月利用这刹那的空间,欺身进去,劈手一剑,对准备怪物的颈上确去!剑上并未遇到阻力,细颈应手而断。 然而江帆和室内的蛇神都发出一声惊呼,那个被割断的怪头连同后面丈许长的细颈,迳自冲出门口飞去! : 14 020 第二十章 绝谷屠蛇能几许 悬崖勒马璧无瑕 怪头飞到门口,还回过面来,咧开怪嘴,对着关山月笑了—下,然后才像一颗流星般掠空而逝。 江帆一跺脚道:“坏了!坏了……”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什么坏了?难道那毒蛇还没有被杀死?” 江帆变色道:“岂仅没有死,这下子它的行动失去了羁绊,天下的蛇将抚瞧类矣,关大哥,你实在害人不浅……” 关山月虽然还是不懂,可是他已经放了一点心,假如这条怪蛇为害的对象只是蛇类应该是一件好事…… 江帆看到关山月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想的什么,只好摇头直叹气,而且流露出极端忧愁样子来。 关山月开始觉得事情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轻松,不禁怔了一下,而江帆却不往下说了,他忍不住问道:“江姑娘,这到底……” 江帆轻轻一叹道:“这条怪物半属为蛇,半属为龟,它最感不便的就是后面拖着那么重的身躯,而你刚好帮助它脱离累赘……” 关山月不以为然道:“我砍断了它的脖子,使它的身首分离,身体是万物之本,未闻本灭而神在,岂有身死面首生……” 江帆急得摇头道:“关大哥,你别带掉文章了,这条怪物的生命主要是在头上,它的身子反而是它的枷锁,使它不能自由行动,从此就没有人,也没有方法能制服它了,你着它刚才飞得多快……” 关山月想了一下问道:“它会怎么样?” 江帆叹道:“它原以毒蛇为粮,这一下更是得其所哉,天下毒蛇没有一条能逃过它的毒口,以毒养毒,结果……” 关山月笑道:“那不是很好吗?毒蛇本来是害人的东西……” 江帆道:“唉!你真是想得出!你难道没有觉到那飞天子母蜈的厉害吗,它们自相吞食后……” 关山连忙道:“它也会越来越大?” 江帆摇头道:“不!它恰恰相反,吃下的毒蛇愈多,贮毒越烈,身子却越小,因为它并不把毒蛇吃下去,只吸收它们含毒的精华。假如它连续并吞两千条毒蛇的剧毒之后,那颗怪头缩成拳头大小,连后面的长颈都可以摆脱了……” 关山月忍不住道:“说来说去,受害者只是毒蛇而已……” 江帆长叹一声道:“直接受害者固然是毒蛇,间接受害者就多了,它的毒雾你是见过厉害的,等到它气候形成之后,只要它经过的地方,十丈之内,将没有一样东西是活的,声气所感,触物成灰……” 关山月也觉得有点严重了,想想道:“它总不会到处乱飞吧?” 江帆沉重地道:“怎么不会呢?……” 关山月又道:“它一定到处搜索毒蛇为食,多半是荒山野地,鲜有人迹,为害似乎不太严重!” 江帆摇头道:“蛇类的感触比人类灵敏,它还在几里路外,那些毒蛇便会有了知觉,也一定会出乎本能地逃走……” 关山月道:“逃得掉吗?” 江帆叹道:“逃是逃不了,不过是先后的问题,那些逃窜奔命的蛇类,已经先期造成人类的灾害,人们见到毒蛇后的反应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躲避,一种是扑灭,躲避的还好,假如人们见毒蛇大批涌到,齐集而扑灭,人蛇交触已不免有伤亡,等这怪物随后追去,蛇固不免,人更遭殃……” 关山月大惊失色,连忙道:“这真是糟透了,你怎么不早说……” 江帆道:“哪里来得及,你已经冲进去了……” 关山月唉声叹气道:“至少你该把那利害之处通知我……” 江帆摇摇头道:“这是根本无法预料的,因为怪物十分厉害,从没有人能靠近它身边,我不知你是怎么过去的……” 关山月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江帆又想了一下道:“是了,那怪物走时还对你笑了一笑,可见它已颇具智慧,它一定是故意放你近去,利用你替它摆脱羁绊!……” 关山月连忙道:“别的不谈了,先讲看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毁灭它?” 江帆摇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办法,除非等它自然老去死亡,这种暴戾之物,寿命必不会长,最多只能活上一二十年……” 关山月急叫道:“一二十年中以它飞行的速度,可以在三山五湖四海都打个转,天下人也要死一半了……” 江帆苦着脸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我才那么着急!” 关山月不禁大声骂道:“蛇神简直该杀,他怎么培育出这么一个祸害!” 江帆叹了一声道:“蛇神一直对它非常小心,而且老早就把内情告诉过我,他只是用来想杀死你,谁知道你去闯下这个祸的……” 关山月连连搓手,以示他心中的焦急,半天才道:“蛇神说过那怪物绝对无法可制吗?” 江帆叹道:“无法可制!” 关山月急道:“我不管,无论如向我一定要叫他想个对策……”说完他一掀内室的门帘,走了进去,室中只有一张石榻,上面只铺着一张整块大的蛇皮。 小仙女灵姑全身被剥得精光,仰卧在蛇皮上,泪汪汪地望着他,关山月一见不禁怒发冲冠。 这小女孩子才十四岁,瘦伶伶的身子,刚开始发育,却接受人世最悲惨的遭遇——被兽性蹂躏了…… 他飞快地跑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急道:“灵姑!你……” 灵姑挤了下了几滴眼泪,微弱地道:“关公子,我的穴道被制住了,请你替我解开!” 关月山连忙在她身上的各处要穴上摸了一遍,却找不到被制的地方,江帆轻叹一声道: “在乳泉穴上!” 关山月失声惊道:“那是致命的死穴!” 江帆摇摇头,低声道:“蛇神的制穴手法很特别,与一般人不同!” 说着过来在她胸前各按了一下,灵姑的眉头微蹙,但立刻恢复了行动,她第一件事便是抢起旁边的衣衫,飞快地穿了起来! 关山月强抑着愤怒,忍着眼泪道:“灵姑!你受苦了……” 灵姑摇摇头,苦笑一下道:“还好,蛇神总算还有点人性……” 关山月忍不住叫起来道:“他还有人性……” 灵姑低声道:“他原想污辱我的,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大概想起了我对他的好处,居然克制住自己……” 关山月连忙道:“我真替你感到高兴……” 灵姑双目下垂,长长的睫毛合成一排黑而柔的弧线,那神态充满了惹人怜爱的娇憨,轻轻地道:“你高兴……” 关山月笑笑道:“当然了,我把你从柳仙子那儿带出来的,把你留在这儿是万不得已之举,要是你受了了一点委屈,我真不知……” 灵姑睁开眼睛,明眸中闪着光亮道:“你不必为我负疚,留在此地是出之我的自愿,即使我真的遭遇到什么,那也怪不得你……” 关山月连忙道:“不!我绝不能让你受到一点委屈……刚才……” 灵姑轻笑一下道:“刚才你为了我拼命,我很感激,不过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你千万要珍重自己,因为你还有更值得拚命的人,像张菁菁她为了你受尽折磨!落在柳仙子手中亟待拯救,像江姑娘,她已经是你的……” 关山月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灵姑笑知道:“凡是你的事,以及你有关的人,我都知道,关公子,你为我拚命太没价值了,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 关山月摆手道:“灵姑!你不要胡说了,在我心中。你并不低于任何一个人,怎么能说不值得呢?” 灵姑眼中忽地一亮道:“真的?” 关山月朗声道:“自然是真的,别说是你,就是一个陌不相识女孩子,若是处在你刚才的境地,我也叫一样地会为她拼命!” 灵姑目光又消沉了下去,关山月继续说道:“我行事只问应不应该,从不计较值不值得……” 灵姑顿了一顿才幽幽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依然对你万分感激!” 关山月笑着拍拍她的头道:“蛇神呢?” 灵姑用手一指屋后的石门道:“从这里走了,大概是到蛇窖去了!” 江帆连忙道:“不错!你把那条怪物砍断脖子,它一定会马上到蛇窖去饱餐一顿,那是蛇神豢养毒蛇的地方!” 关山月连忙问道:“那里有多少毒蛇?” 江帆摇摇头道:“不计其数,你不是也到那儿去过吗?” 关山月大急道:“那它在这一个地方就可以得到足够养成气候所需的毒蛇了!” 江帆道:“岂仅足够而已,还可以多出两三倍呢!……” 关山月又想道:“假如那条怪物真像你所说的天下无敌,蛇神此刻又去干什么?难道他不怕被它的毒气喷上吗?” 江帆倒是呆了一呆,片刻才道:“这就不清楚了,也许蛇神另有趋避之法,不过他以前的确是那样告诉我的,关大哥,我们……” 关山月不等她说完,立刻道:“我们自然也到那儿去,假如蛇神不怕,我们就也没有怕的理由,假如是他拚命冒险以图消弥那祸害,我应该去帮助他……不然我就去看看蛇神使用什么方法避免那怪物的毒害!” 江帆呆了一呆道:“万一蛇神不在那儿呢?” 关山月大声道:“那我更应该去了,因为那条怪物一定会在那儿的,而蛇窖中关着谢灵运与刘幼夫等人,我应该去设法把他们放出来,免得他们受害,这两个人虽是我的仇敌,我也不能让他们不明不白地丧身终此……” 说着倒是领先采取行动,从侧门走了出去,江帆刚想追上去拦阻他,灵姑已拖住她道: “江姑娘!你如了解关公子的为人,就不要去拦阻他,你想做他的妻子,就先要养成准备做寡妇的习惯……” 江帆呆了一呆,关山月已经走了,灵姑遂放手叹道:“他就是那样子一个人,为了要做的事情;他从没有计及本身的一切安危,更不会受到私情的影响……” 说着她倒是追在江帆前面走了,江帆则将放小玉的布袋放下去,拍拍它的头部,轻声嘱咐道:“小玉,你必须留在此地,那怪物正好是你的克星,而你却是它最需要的美食,乖乖地躲起来,别让它找到了!” 小玉从袋中窜出来,意图阻止前往。 江帆一叹道:“小玉,我已经是关大哥的妻子了,生死都跟他在一起,你却不必跟着冒险,乖!听话……” 小玉依依地缠着她,江帆又怆然地道:“小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现在却必须跟我分开了,假如我遭到了不幸,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说到后来,已是语不成声,慢慢地推开小玉,从侧门中追了出去,这里的地形她非常熟悉,所以走起来很快! 当她走到蛇窖左近时,却见关山月的长剑已然出鞘,正与一个人遥相对峙,从蛇窖中却传出了厉声的呼啸! 那呼啸声一听就知道是发自蛇神之口,她认得那人正是刘幼夫,不禁呆了一呆,而关山月却叫道:“江姑娘!你来得正好,请快把这家伙替我挡住一下……” 刘幼夫冷笑一声说道:“你别做梦,谁能挡得我!” 江帆飘身凑到关山月旁边问道:“关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急道:“蛇神一个在与怪物相搏,而这家伙不让我进去帮他的忙,刘幼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刘幼夫大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整个事情就是我的全盘计划,蛇神那家伙太蛮横了,居然能逃过谢教主的惑心大法,逼得我们只好利用那条人蛟去控制他,可是他蛇神太机智,不让我们接触那条怪物,真想不到你竟帮助我们促成了计划!” 江帆怔然道:“那怪物叫做人蛟?” 刘幼夫笑道:“这是张云竹取的名字。事实上这条怪物名不见经传,谁也说不出它本来叫什么,不过它倒是控制蛇神唯一的利器,有此一物在握,别说是鸵神,天下任何人也不足为虑矣……” 江帆不理他的傲语,仍是追着问道:“你们有办法控制那条怪物吗?” 刘幼夫哈哈大笑道:“蛇神只会弄蛇,此外他懂得实在太少了,天下那有不能控制之物,张云竹早就安排好了!” 这时蛇窖中呼啸之声更烈,关山月实在忍不住了,手中的黄蝶剑朝前一探,迳向刘幼夫刺去! 刘幼夫振腕回剑,紫光猛涌,反把关山月格退了两步,那倒不是他的功力深于关山月,实在是他的剑太利了! 紫郢剑为五剑之首,只要将内力贯注,剑身自然而然发出犀利的剑气,硬将关山月逼得倒退了! 他假如不退的话,势必为反击的剑气所伤,器不如人,只急得关山月五内如焚,却拿不出一点办法! 江帆突然道:“关大哥!把你的剑给我!” 关山月怔了一怔道:“你懂得用剑吗?” 江帆道:“我虽然不精剑术,却另有别的方法对付他!” 说着将黄蝶剑抢了过来,把剑柄上的流苏丝穗连结在她的长袖上,顺手一抖,剑身化作千点黄影涌了过去! 刘幼夫再度用剑反逼,却不如上一次那么松! 因为江帆的剑并不是握在手中的,虚空不着力,而她却利用长袖,震发出重重的剑波,专找空处进袭了! 那就像是一个人用赤手空拳击抵挡海边的浪潮,虽然他能把浪潮的正锋击碎,却无法阻止水珠飞溅! 而江帆剑波上的每一滴水珠都是劲厉的剑气,刘幼夫为了保护自己不为剑气所伤,只有把剑舞成一片密幕! 江帆的攻势被阻遏了,可是刘幼夫也被阻住了,无法再分神阻挡别人进入蛇窖,江帆这才对关山月道:“关大哥!你快进去吧!” 蛇神在里面也听见外面的说话了,发声高叫道:“姓关的小子,都是你闯的祸,还不快进来帮我把这些毒蛇消灭掉,只要不让那畜生吸取到毒蛇的毒液,它还不足为害,否则,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这批家伙的手段太恶毒了,居然想出这么条绝主意……” 江帆急道:“关大哥你快去吧:蛇神居然出口求助,可见事态严重到什么程度,自己留心,别靠近那怪物……” 关山月一闪身滑过二人,迳自朝蛇窖的入口处扑去,这是一个地穴,里面相当黑暗,好在他练就了夜眼! 只要一点微光,他还是能看得很清楚。 但见满坑满谷的毒蛇四处乱窜,有不少已被蛇神击毙了,蛇神果然恢复了人的形状。 齐腿以下的蛇形长尾割去了,换成了两条人腿,上半身还是他原来的形状,全身赤裸。 可能他对利用双腿行动还不太习惯,走路时还是一蹦一跳的,不过相当的迅速,看起来就像是在飞一样! 那条怪物人蛟则牵着细颈所化长尾,来回飞窜,追着那些毒蛇,当它捉住一条时,就一口交断了蛇头,吸收毒液! 毒蛇的毒液多半是贮藏在两腮之处,它咬下了一颗蛇头,就将毒液吸下,然后将蛇头吐出来! 蛇神不敢过份接近它,只有趁它噬蛇时,跟在后面发掌,在它没有咬到毒蛇以前,先将那条毒蛇击毙! 有时动作慢一点,仍是被怪物抢了先。 从地下的断头蛇尸来看,它已经吸取近百条毒蛇的毒液,被蛇神击毙的毒蛇为数更多,那情象也更惨烈。 在蛇神的凌厉掌力下,那条毒蛇一定是连头带身子被击成烂糟糟的一团,血腥刺鼻! 为人蛟咬去头部的蛇身犹未僵死,残身在蠕蠕攒动,看来十分恶心,而窖中生馀的毒蛇,还有两三千条之多! 关山月才进来,蛇神已叫道:“快去追杀那些毒蛇,我来牵制这晕头畜生……” 说着伸手抓起一条巨大的毒蛇,捏紧它的颈部,毒蛇的嘴张了开来,两枝长牙上渗出一点点毒! 人蛟受了毒液的吸引,飞扑过来吸取,蛇神则凌空挥出一掌,把它击退回去,人蛟摇摇长尾,又扑了上来!蛇神继续用掌逼住它,一人一蚊,就这样干耗着! 人蛟毕竟是畜生,它认定了蛇神手中的那条毒蛇,非得之而甘心,关山月才可以抽暇活动。 可是他手中又没有武器,只好学蛇神的榜样,用掌力去对付那些毒蛇,不过他的功力不如蛇神深厚! 才打死了几十条,他已感到相当吃力!因为那些毒蛇都是四下分散的,一掌劈死一条,既耗力又费时! 关山月觉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几千条毒蛇,不等消灭到十分之一,他自己先要累死了! 因此他边对蛇神叫道:“蛇神!你可以把那怪物引出去吗?这里是死谷,我们只要把出口一堵,这些毒蛇就全部解决了……” 蛇神怒叫道:“你少出歪主意,这个办法若是行得通,我早就做了,那里还用得着叫你下来帮忙我……” 关山月不服气道:“这个办法省力省事!为什么行不通?” 蛇神怒哼道:“我就利用这群毒蛇,把这头畜生困在此地,等它精疲力尽,再慢慢收拾它,要是到了外面……” 刚说到这里,他手中的毒液已经流尽,对人蛟失去吸引力,它忽然掉头去追另一条毒蛇了! 蛇神赶晚了一步,被它咬下一颗蛇头,人蛟得到了毒液滋补后,神态又活泼多了,摆头去追另条毒蛇! 蛇神先拍掌击碎了那条毒蛇,再抓起一条,重新吸引人蛟的注意,开始作一来一往的争夺,然后才怒声道:“小子!你少开口,好容易才消耗它一成体力,你一打岔,又得从头干起,你只管你自己的……” 关山月果然不敢再跟他谈话,可是又击毙了十几条毒蛇后,觉得实在不是办法,忍不住叫道:“蛇神!这样子不行,我一个人力量有限,绝对无法把这么多毒蛇杀尽,你为何不能出去呢?” 蛇神怒叫道:“出去后它掉头一飞,谁还追得上它!” 关山月一听怔住了,蛇神的顾虑确是不错,要是这条人蛟逃到别处那才是后患无穷……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打起精神,一掌掌地拍向毒蛇! 当关山月击毙了两百多条毒蛇后,他累得连手都抬不动了,而蛇神也换了四五条毒蛇,一直缠住了人蛟! 人蛟的势子不如先前那么勇猛了,可是它还无放松之意,依然一次次地进扑着,也一次次地被蛇神击回去! 关山月只好停下手来歇息,蛇神却不肯放过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叫吼催促道: “小子!别停下来,祸是你闯的,害的我跟你受累,要是你不卖劲,我也放手不管了……” 关山月忍不住怒叫道:“这怪物是你养的!” 蛇神哼声冷笑道:“可是我没叫你把它的颈子砍断,使他脱离了身体!” 关山月叫道:“你用它来害死我,我总不能束手待毙……” 蛇神一笑道:“放屁!我把它关住在屋子里,并没有强迫你进来,即使你被它杀死了,也是你自己找的……” 关山月一怔叫道:“你对灵姑那个样子我怎么能不管!” 蛇神哼声道:“你管得了吗!假如不是我自动放弃,那小丫头早就成了破瓜了,你只知道逞勇好狠,多事害人!” 关山月赌气不开口了。 蛇神仍是不放松,继续冷笑道:“你既要行侠仗义,现在就不该歇着,累死了也是应该的,因为这关系着千百万生灵,要是被这畜生逃出去,那全是你的错,我虽然养着这头凶物,不是你多事,它绝对不会去伤害人的!” 关山月内心充满了愤怒,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窖口人影一闪,却是灵姑溜了进来,冷冷的道:“蛇神!你错了!关公子既使不犯下这个错误,你这条人蛟仍不免为谢灵运等所用,他们早就安排好了!” 蛇神怒叫道:“你胡说!” 灵姑冷冷地道:“我一点都不说谎,张云竹对于人蛟所知比你还多,他们原是打算利用它来控制你的;只是准备工作来不及完成,先被关公子发动了……” 蛇神呆了一呆道:“他们能控制住这孽畜吗?” 灵姑道:“不错!” 蛇神连忙问道:“用什么方法?” 灵姑道:“叶落归根。当然还是利用它身体上的原有硬壳,据说把那龟壳焦化成灰,洒在它身上,就可以便它驯服!” 蛇神哈哈大笑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可是那硬壳比钢铁还坚固,放在火中锻上两千年,也无法把它烧成灰……” 灵姑正色道:“我不骗你,张云竹现在正在用火煅化龟壳,而且快完工了,我来的时候,那龟壳只剩下一点点……” 蛇神大惊失色,连忙问道:“真的吗?他是怎么炼的?” 灵姑撇擞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已经做到了……” 蛇神变色道:“这不行的!我非要去阻止他不可!……” 说着把手中的毒蛇朝外一扔,身形朝外窜出去了。 人蛟迎着那条毒蛇张口一咬,就把蛇头咬了下去,吮去毒液后,吐出蛇头,又去追噬第二条毒蛇! 关山月正想奋身去阻上它,灵姑却拉住他道:“关公子!你挡不住它!你的功力比不上蛇神!” 关山月急道:“那么怎么办昵?” 灵姑道:“什么办法都没有,而且还得赶快退去,等人蛟吸足毒液后,你想退都来不及了!” 关山月摇头道:“不行!这害人的东西绝不能容它存在世上,要是它落在谢灵运等人的手中,那就更糟了!” 灵姑道:“落在谢灵运手中也比由得它到处去害人好一点,至少它的凶性还有人能控制住;不会乱飞乱窜……” 关山月忧形于色道:“可是谢灵运得到这杀人凶物后,横行于世,还有谁能制得住他呢? 张云竹真的在炼龟壳吗?” 灵姑点点头道:“不错!谢灵运挺剑守在一旁,我想去破坏他都没有办法,而且我也不敢去破坏!因为我不能造孽……” 就在他们这一阵谈话的时间,人蛟已经连续取了几十条毒蛇的毒液,精神更见活跃! 它飞行既速,动作又快,一口一条,就像人吃瓜子那样方便,关山月见了不禁大惊! 灵姑也惊怵地道:“你看见了吧,蛇神那么深的功力,也奈何不了它,假如它失去了控制;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关山月一叹道:“早知如此,我宁可被它一口毒气喷死了!” 灵姑摇头道:“没有用的,你死了也是白死,谢灵运利用惑心术迷惑蛇神失败后,就定下了这番算计……” 关山月思索片刻问道:“江帆还在外面跟刘幼夫动手吗?” 灵姑摇摇头道:“没有!我进来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看不到!” 关山月想了一下,连忙道:“我有办法,我们快出去!” 说着拖着灵姑飞速地来到地窖外面,江帆与刘幼夫果然都不在,他也来不及去追索他们的行踪。 只是对灵姑道:“你快些帮我的忙先把洞口封死……” 灵姑道:“没有用,人家还可以把它打开!” 关山月急了道:“有没有办法把山腹震塌下来呢?” 灵姑想了一下,突然道:“不行!不过另有个好办法,我们到顶上去,那里是个出气洞,堆放了很多硫磺,我们把此地堵死,再在那里把硫磺投下去,引火燃烧,也许可以把人蛟烧死在里面,只是要趁快……” 关山月不敢怠慢,连忙用力在洞口击了几掌,可是那石质异常坚固,只震落了一些石屑而已! 灵姑急了道:“这是不行的,蛇神封洞口是用一块大石头,不就在那里吗,我们合二人之力,也许可以搬得动。” 关山月见那块巨石的形状倒是同洞口的大小吻合,只是相当厚,估计重量在万斤出头,所以未曾想到利用。 他使用师傅独门武器独脚金神,力可以举千钧,他自已也相信举世之间,在力量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了。 因此他虽然听了灵姑的话去搬那块巨石,却如蜻蜓撼石柱一般,根本无法使它移动分毫。 正在涨得脸红耳赤之际,灵姑已走了上来,伸手搭在巨石的另一边,居然把石推得移动! 这一来使他在惊奇之余,却又充满了惭愧,默默地把巨石送到洞门堵好,灵姑已吁了一口气笑道:“这块石头真重,我们必需要两人才能把它移动,蛇神却一个人就能做到了,他的神力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关山月轻叹道:“灵姑!别提蛇神了,你比我强得多!……” 灵姑见他神情怏怏,连忙道:“关公子!在蛇神的指点下,我现在大约可以使出五千斤的劲道,那块石头重逾万斤的,虽然是合我们两人之力将它搬动了,算起来还是你出的力比我多,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关山月一叹道:“灵姑!你别骗我了,我有自知之明,在以往我自负雄力,最多也只有三千的劲道!” 灵姑摇摇头道:“不!你服下寒蚺丹之后,最少增加一倍有余,此蛇神或有不足,比我却强多了!” 关山月犹自不信地道:“那儿的话,刚才搬石头时,我自己很明白……” 灵姑微笑道:“原来你是往这上面想,难怪会想不透了,那块石头重约一万两斤,你即使有万斤之力,能推动它吗?” 关山月道:“那自然不行,差一点都没有用,世上只有用力气的事不能投机取巧,所以你一上来,我就有感觉了!……” 灵姑一笑道:“假如你分担了一万斤的重量,我只须出两千多一点就可以把石头推动了,这并不证明我的力气比你大!” 关山月想想道:“可是你出的力并不止两千多斤吧?” 灵姑笑道:“我一共只有五千斤的能力,出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绝对不会比你强,你也不必为此而难过……” 关山月不好意思地道:“这是什么话,我只是为自己而感到惭愧,怎么嫉妒你呢,你能比我强,我只有高兴!” 灵姑一笑道:“一个人的力气并不能代表一切,你大可不必为我高兴,更不必为自己惭愧!山顶上还去不去?” 关山月连忙道:“去!自然去!那是最重要的事!” 灵姑斜睨了他一眼道:“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就算我的力气真强于你,也不至于令你灰心到这种程度,你此来的目的并不在于争雄!” 这句话倒是根有力量,也真正地说中了他的心事,虽然力气上的强弱并不来讨论出结果,他已不放在心上了! 与灵姑两人飞快地翻上山坡,直向一间小石屋奔去,那儿果然堆着许多硫磺及大批的易燃之物。 而且石屋的正中还有一个烟窗般的圆口,可以望向下面蛇窖的情形,那条人蛟仍在追噬毒蛇,吸取它们的毒液! 事不宜迟,他们飞快地把硫磺丢了下去,然后引点着了一束束的干柴,从洞口丢下去! 硫磺受火而燃,闪烁的蓝焰中,但见满窖的毒蛇乱窜乱逃,不一会儿,就死去了一大半! 剩余的几条躲在角落吱吱怪叫,等火焰蔓烧过去,想来亦不能免,关山月看着,不禁感慨万分。 毒蛇固其该杀,这样子聚群而焚,似乎过于残酷一点,灵姑见了他的表情,也知道他的心情,乃笑笑道:“关公子!你不必难过,这满窖毒蛇就是我们不放火,也会被别人烧死,这些硫磺就是谢灵运带来的!” 关山月微怔道:“他带来的?做什么用的?” 灵姑笑笑道:“谢灵运以为稳可以把蛇神请出去,说这些毒蛇留之无用,也准备一举而残了,蛇神本来也同意了……” 关山月连忙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呢?”灵姑笑道:“都因为谢灵运用错了方法,妄想乘蛇神施行移肢换形之际加以惑心迷魂之术,蛇神发觉了……” 关山月又问道:“蛇神不是说把它们制在蛇窖中的吗?” 灵姑点头道:“不错!可是只禁住了谢灵运与刘幼夫两人,还有那个张云竹未曾受困,一定是他把他们放出来的!” 这时蛇窖中的群蛇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有那条人蛟还是生龙活虎一般在里边乱窜,追杀未死的毒蛇! 关山月见石室中还剩下几块大硫碘,正想一起丢下去助长火势,以及便将人蛟也烧死在内,却被灵姑止住了! 她将那块硫磺点燃了,却不投下去,一任它们在石屋中燃烧着,关山月正自不解,灵姑已拿了一块在手! 人蛟在窖中为烈焰所炙,已经感到不耐了,忽地长尾一抖,迳直向这个小出气洞口飞来。 关山月大惊失色,连忙用掌力去封,灵姑比他更快,拿起那块燃烧的硫磺塞在洞口上! 人蚊被火势逼得又退了回去,口中吱吱怪叫,那狰狞的面上也露出了厉容,看来倍觉怖人! 关山月忍不住赞道:“原来你已防到了这一步!真了不起!” 灵姑微笑道:“人蛟并不一定怕火,可是硫磺的气味有克毒之功,才可以拦住它,否则你我的掌力绝对挡不住他!” 关山月不再说话拿起另一块硫磺点燃了,从洞口丢了下去,那里刚好是火力不到之处,逼得人蛟又倒处乱窜! 灵姑娘见他仍有继续下投之意,连忙止住道:“关公子!这怪物的性子很长,硫磺的存量不多,你可不能再浪费了,最要紧的还是不让它逃出!” 关山月皱着眉道:“快点把它解决了不是更好吗?” 灵姑摇头道:“不行!万一杀不了它,又无法挡住它,岂不是更糟,欲速则不达,还是等它慢慢薰死吧!” 关山月点点硫磺的存量,再估计一下燃烧的速度,最多还能维持一个时辰,果然不敢再浪费了!从缺口中可以看到那条人蛟在里面来往飞窜,形状已不如先前灵活,再熏它一个时辰大概可以解决! 因此他心中充满了兴奋,欢声道:“人蛟一死,谢灵运就无法控制蛇神了,而且他树下蛇神这样一个强敌,正是自取其祸……” 灵姑却不表同意道:“你不怕蛇神吗?他或许比谢灵运更坏!” 关山月怔了一怔才道:“这不至于吧!蛇神行事还有点正义感……” 灵姑轻轻一叹道:“这就很难说了,他长年禁闭深山,不履人世,行事全凭一己之好恶,只要有个人去影响他,他便会顺从那个人而改变,假如他受了坏的影响,很可能变得更坏,那天下就更不太平了……” 关山月一呆道:“这倒是一层可虑之事,谁能影响他呢?” 灵姑淡淡地道:“恶人比善人的机会多,因为罪恶之事,总是比善事行起来愉快,所以人世的罪恶是不会消灭的!” 关山月摇头道:“罪恶的享受是一时的,善德所赢得的尊敬才可以永恒不朽,所以邪不胜正,真理永彰……” 灵姑淡笑道:“这番大道理可以说给人听,你别忘了蛇神是刚从兽境蜕化成人形,他的思想中可能是享受重于尊敬……” 关山月大为着急,忽然瞥见灵姑的神态中带一种异样的表情,心头不禁一动,连忙道: “灵姑娘这件事只有你才办得了!” 灵姑轻轻一叹道:“为什么要找我呢?”关山月急道:“只有你才对蛇神的影响力最大,灵姑!” 灵姑的眼中泪光闪闪,幽幽地道:“我也许可以将他匡入正途,可是这代价太大了,我的一辈子都将跟着这怪人,再也没有我自己的生活了!” 关山月急了,道:“灵姑!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牺牲,可是人活在世上并不仅为了自己,我想你会懂得这个道理的!” 灵姑摇头道:“我不懂!我从小就被林仙子收养了,在巫山所受的教育中,并没有告诉我应该为谁而活……” 关山月大为着急道:“你怎么不懂呢?像林仙子与我师父,他们原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可是他们为了抵制谢灵运……” 灵姑一昂头道:“他们并不没有什么建树,事情到了最紧急的关头,他们却双双躲到姥姥那儿享福去了……” 关山月一叹道:“那是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制服谢灵运,所以才等了那么久,一直到我可以接替他们的责任后,他们才归隐深山,假如他们只顾自己的话,早就可以撒手不管龙华会的事了!何必还两地相思苦熬过悠长的别离岁月……” 灵姑撇撇嘴道:“他们熬到最后,还有个结果,我假如跟了蛇神,悠悠岁月,都将在痛苦中渡过,结果是什么?” 关山月正容道:“结果你会得到千万人的感激与尊敬!” 灵姑猛一抬头道:“你闯荡江湖,不计生死,也是为了这些吗?” 关山月苦笑道:“我不敢存这种奢望,因为我自知能力有限,不配接受人们的感激与尊敬,我只是本着自己的心,做我认为应该做的!” 灵姑呆了片刻才轻轻地道:“好吧!我尽量去与蛇神接近,想法子影响他,使他不为奸人所利用,不过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别人,只为了你……” 关山月一怔道:“为我?” 灵姑庄重地道:“是的,为了你,当我在石室中,差一点遭受蛇神的侮辱时,你曾经为我奋不顾身,为了报答你这份情意,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蛇神对你一直怀着仇怨,假如他受了别人的影响,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你,我必须阻止他……” 关山月还来不及答话,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首先是江帆的声音叫道:“不好了,关大哥跟灵姑在里面……” 等不及他们在上面招呼,洞口的大石突然被移开了,奄奄一息的人蛟立刻一摆长尾飞了出去…… 当关山月与灵姑匆匆赶到山下时,不禁为眼前的情势、感到万分的惊异,因为场中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蛇神还是那一副怪样,却套了一条蛇皮短裤,看起来比较顺眼一点,谢灵运与刘幼夫挺剑愕然站在一边! 江帆因是刚从蛇窖里钻出来!白衣上染了一身黑灰,一眼瞥见关山月与灵姑无恙,惊喜万分地扑过来叫道:“关大哥!我以为你在里面烧死……” 蛇神却炯炯地瞪着灵姑,可是这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柳依幻她依然穿着那身蛇皮外套,紧裹者她浮凹玲珑的胴体,可是她手中却托着那条怪物人蛟! 江帆因为关山月的沉默,也就不说话了,几个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柳依幻首先打破了沉寂道:“蛇神!现在应该轮到我来命令你了!” 蛇神的面色变了一变,摊开了手中的一个小玉瓶看了一眼,犹自不信的样子,谢灵运也朝手中望了一眼。 他的手中也握着一个小玉瓶,怔了片刻,他才耸耸肩膀,把玉瓶丢在地下,朝蛇神苦笑一声道:“蛇神!看来我们都上了张云竹的当!” 蛇神终于也把玉瓶掷碎了咬牙切齿道:“那个混帐东西,我非宰了他不可,他上那儿去了?” 柳依幻一笑道:“他知道你不肯放过他,所以先走开了!” 蛇神怒叫道:“除非他一辈子不叫我碰上!” 柳依幻微笑道:“碰上了你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因为他的手里同样握有一瓶真正的龟壳灰,世上只有我们两人能控制住人蛟……” 蛇神鼓起眼睛,一肚子闷气无法发泄,伸掌对所堵洞口的那块大石击去,功力果然惊人,那块万余斤的巨石应手裂为数片,柳依幻得意地大笑道:“打得好!有你这么一个高手在,不怕天下不入我的掌握,今后我可以随心所欲,再也没有人能拦阻我了!” 蛇神叫道:“你不要得意,一条人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柳依幻一笑道:“你要不要试试看!去!” 说着将手一抬,人蛟腾空飞起,直向蛇神扑去,蛇神奋力击出一事,击向人蚊面门,可是那掌力对它居然毫无影响! 呼的一声,人蛟一直落在他的肩上,鼓起双颊,即将喷出一口毒气,蛇神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挡! 柳依幻哈哈大笑道:“你挡得住吗?” 蛇神面色死灰,把手放下来,他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在蛇窖中它吸够所需要的毒液,气候已成,再也没有东西能伤它了! 柳依幻又笑道:“你别怕!我不想你死得这么早,因为我还要好好地利用你一番呢!回来!不许害他!”最后两句话是对人蛟下命令,人蛟果然听话,呼的一声,又掉头飞回来,落在她的手上! 谢灵运突然一叹道:“师妹!你真行,什么时候你跟张云竹串上了?” 柳依幻微笑道:“早在五台山,我们就有连络了,那都要怪你不该把这姓刘的家伙拉拢进来,他实在不喜欢这家伙,可是又无力反对你们,只好托我把张菁菁带走免得她为你们的阴谋陷害……” 刘幼夫忍不住叫道:“胡说!我是真心真意爱她的……” 柳依幻笑道:“你爱她她不爱你,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是真爱她,就应该慢慢地等她回心转意,万不该对她施行惑心迷术!” 刘幼夫黯然地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样子才能得到她!” 柳依幻一笑道:“张灵竹只有一个女儿,却不能让她毁在你的手里!” 谢灵运慢慢地道:“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 柳依幻点头道:“不错!我在这儿呆过一阵子,要想藏起来不被你们发现是太容易了,我一直在等机会……” 蛇神怒叫道:“等什么机会?” 柳依幻笑道:“等一个制服你的机会,你养着这条人蛟,我早就知道了,制服人蛟的方法也早就想好了……” 蛇神不信道:“早想好了?要想使得它心悦城服,只有利用它的壳烧成灰才可以奏效,你们总不能这一步也预先准备好吧?” 柳依幻微笑道:“蛇神!我讲你懂得太少了!除了龟壳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更具灵效,这就是我刚才用来收服人蛟的……” 蛇神一怔道:“还有什么?” 柳依幻想一下道:“现在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了,你当初培育这条人蛟时,忘记把那件宝贝收了起来……” 蛇神苦思片刻道:“我还有什么宝贝……” 柳依幻大笑道:“龟壳所化的灰所以能使人蛟驯服,主要是在于那龟壳是它本命依归,可是那样东西才是它生命的起源……” 蛇神叫起来道:“我知道了,是它孵化后的卵壳……” 柳依幻点头道:“不错,那才是它真正生命的出发点,兽依故穴,鸟恋旧树,那卵壳的效果不是比龟壳的效用更大吗?何况那龟壳本质十分坚实,绝非火焰所能炼化的……张云竹纵然医道精良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谢灵运也表示不信道:“那张云竹怎能当着我的面前把它炼化了……” 蛇神接道:“是啊!我去的时候,他刚好完工……” 柳依幻大笑道,“你们都上了他的障眼法的当,事实上他在龟壳上滴了一种蚀形药水,他那种药水只能将龟壳蚀化为无形,你们所得到的,不过是壳内血肉所化灰烬而已,对人蛟丝毫不起作用……” 蛇神呆然不语,谢灵运也怔住了,柳依幻又笑道;“张云竹在昨天就到人蛟的穴中将那枚卵壳取到手中,因为你们都跟得他很紧,他无法分身制炼,所以才偷偷地交给了我,叫我到外面去制炼成功,今天才赶回来,恰好赶上时间……” 说着又对关山月一笑道:“这还得谢谢你,我们虽然握有制伏人蛟的法宝,却无法接近人蛟,因为蛇神把它看得很严,我们都无法接近它,你那一剑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关山月哼了一声才道:“我希望你好好管制这条人蛟,不要利用它作为害人的工具,否则我绝不饶你……” 柳依幻冷笑道:“你现在生杀之权,都操在我手中,居然还敢对我发横,你知道我只要吩咐一声,马上就可以使你尸骨无存!” 关山月正待掀眉发作,柳依幻却又一叹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的,这是出于张云竹的请求,他是为了他的女儿着想,张菁菁那个小姑娘对你还是一往情深,可是她若知道你已答应娶蛇姬为妻,恐怕就不会容你如此安逸了……” 关山月一怔,柳依幻又道:“因此我觉得你为了本身的安全,最好与江帆离开!” 江帆脸色一变哀声道:“关大哥,你不会丢弃我吧!” 关山月将她拉得近一点道:“不会的!既然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室,我怎会置你而不顾,你放心好了,我们生死都在一起!” 江帆大感欣慰,柳依幻脸色一变叫道:“关山月!你真的不想活了?” “柳依幻这恐怕是你自己的意思吧,据我所知,张菁菁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她不会存这种心思的!” 柳依幻满脸历容大声叫道:“不错!是我的意思又怎样?大师姊做主把我嫁给你,你居然敢拒绝,要是为了菁菁,我还可以原谅你,因为你们认识在先,而她也数度救过你的性命,可是江帆认识你在我之后,你怎么可娶她……” 江帆幽幽地道:“关大哥还没有娶我,不过他已经答应娶我……” 柳依幻怒叫道:“你少说话,凭什么嫁给他,难道我比不上你……” 关山月冷冷地道:“柳依幻!我与江帆姑娘不过只在口头说一声,可是经你这一来,我却非娶她不可……” 柳依幻怒声道:“我看你可娶得成!” 关山月也怒道:“为什么娶不成,我现在就娶给你看……” 说完他转脸对其余的人道:“各位听着,从现在起,江姑娘就是我的妻子,麻烦各位做个见证,虽然这个仪式很简陋,但我相信这场婚姻已经成为定局,再也不会改变……” 刘幼夫立刻幸灾乐祸地道:“恭喜!恭喜!关山月,虽然我们之间还有过节未了,但是我倒希望能叨扰你一杯喜酒……” 谢灵运也接着道:“不错!关山月,你能娶到这么一位如花美眷的妻子,我很替你高兴,而且更为你能在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中担任媒证而感到荣幸,假如你不方便,不妨向蛇神借一杯水酒,大家来庆祝一番!” 关山月冷冷地瞪他们一眼道:“二位的这番盛情.在下异常感激,谢媒酒未备,谢媒剑倒是带着一柄,你们那—个先来领死!” 谢灵运哈哈一笑道:“婚礼刚完要杀媒人,你也未必太心急了吧……” 关山月扳起脸来道:“谢灵运!你少说风凉活,是你约到此地来决一生死的,你还是干脆一点,出来打一场吧!” 谢灵运微笑道:“虽然今天是约期,我可没想到也是你的好日子,吉日良辰,动刀动剑实在太煞风景了,我们把约期改一改!” 关山月大声道:“不必改!今天我们一定要把这问题解决!” 谢灵运目光扫过柳依幻笑笑道:“不行!我实在不忍心今天找你拚命,更不愿这位美丽的新娘空度佳辰,等你们洞房花烛后,我随时候教……” 关山月从江帆手中抢过黄蝶剑叫道:“你不出手我就不客气了!” 柳依幻脸色突变,将手一抬叫道:“去!杀死那个女的!” 人蛟腾空而起,向江帆扑去,关山月抢在前面,举剑对准人蛟砍去,人蛟长尾一摆卷住他的剑身! 叮然轻响,那细颈所化的长尾又断了一截。 蛇神连忙叫道:“你如把它的尾巴整个地砍掉了,它的行动更为自由,那时更难对付它了,你千万不能乱来……” 柳依幻冷笑道:“就是它拖着尾巴,也没有人能对付得了!” 人蛟断了一截尾巴后,行动更见迅速,腾身再度袭向江帆,这次关山月不敢再鲁莽出剑了。 他看准了部位,蓦地一剑刺向人蛟的后脑可是人蛟背后仿佛也长着眼睛,细尾一摆,又拨开剑身。同时那尾巴又断下一截,只剩下两尺多长了! 当它第三次扑向江帆时,江帆惊叫一声转身飞逃,人蛟凌空奋追,速度比她快上一倍。 因此江帆才逃出十几步,人蛟也已追到她的背后,张口喷出—蓬毒气,关山月距离远了,鞭长莫及。 眼看着江帆即将丧生毒口,突然飞出一条白影,拦在中间挡一挡,江帆才幸免于难! 可是那条白影却被毒气喷得落在地上,正是江帆最心爱的灵蛇小玉,它落地之后,立刻又飞起来冲向人蛟! 人蛟见到小玉之后,怪嘴一咧,显得十分高兴,居然放弃了追江帆,回顾来对付它了! 关山月先前听他们说人蛟的厉害,心中存有怯意,及见小玉居然能挡住它的一口毒气而不丧生,不禁大叫道:“好小玉!快把这怪物咬死了……” 江帆也停了下来,但见人蛟绕着小玉盘旋绕转,小玉却昂起头,怒舌连探,口中发出嘶嘶急啸! 关山月已追到江帆身边问道:“小玉在说些什么?” 江帆目中流下了眼泪道:“小玉说它利用所得子母飞蜈的毒素,大概可以支持一阵,叫我赶快趁此离开,我怎能走呢!” 关山月连忙道:“你为什么不能逃?” 江帆哭着道:“不!小玉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舍下它而离开,要死就死在一起……” 说着她反朝人蛟过去,人蛟正找到了一个机会,凌空下击小玉腹部,小玉却顾不得抵抗…… 长尾一摆,绊在江帆的脚上,把她摔出好几步,而它自己却恰好因此躲开了人蛟的一次扑击! 人蛟一扑不中,又迁怒到江帆身上,转头向她飞去。 半空里忽然又窜出一条人影,挡住了人蛟的进路,人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朝那人咬去。 可是那人将手一扬,洒出一蓬灰雾。 说也奇怪,那蓬灰雾一挨上人蛟,它立刻停止了攻击,那人伸手对人蛟一招,轻声地招呼道:“过来!不许伤人!” 人蛟乖乖地朝那人手上落去,众人看出那人是个女孩子,一脸愁容。正是关山月久见不得的张菁菁! 刘幼夫第一个冲过去叫道:“菁菁!你怎么也来了……” 人蛟跃跃欲动,刘幼夫悚然止步! 柳依幻也走过来说道:“张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张菁菁望她一眼正色道:“我早就来了,爹不放心你,说你会利用人蛟胡作非为,叫我来制你,果然不出爹所料……” 柳依幻连忙道:“我并没有违反约定,这个女子是……” 张菁菁脸色十分平静地道,“我知道,她是关大哥的妻子,刚才他们当众宣布成为夫妇时,我刚好走到这儿,为了不打扰他们,我只好偷偷躲在一边,柳仙子,你做得太过份了,我们既然不与关大哥作对,爱屋及乌,怎可以加害他的妻子呢……” 柳依幻脸脸色大变,伸手想去夺手上的人蛟。 可是张菁菁将脸一沉,冷冷地道:“柳仙子,你抢去也没有用的,爹给你的药成份不如我的重,只要有我在场,人蛟不会听你的话的……” 柳依幻似是不信,张菁菁又道:“爹做事情一向老谋深算,他绝不会把这么一条绝毒的凶物交给你任意支配因此你不必动歪心思!” 柳依幻对人蛟连招呼了几声,人蛟理也不理,她只好黯然地走到一边,眼中充满了怨毒之意。 关山月这时才有机会上前,可是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反倒是张菁菁凄然一笑道:“关大哥,恭喜你,你的新娘很美丽!” 关山月争不择言地道:“菁菁!你……你不知道……” 张菁菁轻轻一叹道:“我是不知道,现在也不必知道了,这位小姐比我美得多了,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对象……” 关山月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菁菁手举人蛟,朝各人看了一眼,然后又对关山月道:“关大哥!人蛟在我手中,你可以绝对放心,我不用它做坏事的,谢灵运与刘幼夫跟你的事,我管不了,可是蛇神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可以压制住他不找你的麻烦,蛇神!现在你跟我走!” 蛇神呆呆地不作答覆,张菁菁举着人蛟厉声道:“你要是敢不听话,我马上就叫你好看,其实你跟我走只有好处,爹给你安上的两条腿上都留下了绝毒的药,不出一个月,你一定会变成完全不能行动的瘫子,我找个地方替你解毒去……” 蛇神怒声道:“张云竹怎么如此混蛋……” 张菁菁轻叹道:“爹是不得已,因为你武功太高了,性情又喜怒无常.他一定要留下一手克制的方法,现在我已经得到了人蛟,足够对付你了,自然就无须害你不能行动,现在你肯不肯跟我走?” 蛇神虽未作答,但明显地已表示屈服! 张菁菁又对柳依幻道:“把你的白虹剑还给关大哥,跟我一起离开!” 柳依幻居然不敢违抗,解下肩头的长剑丢在关山月的脚前,张菁菁却弯腰代为拾起,交给关山月道,“关大哥!我要走了,爹跟我决定回到天山的沙漠中去,你们夫妇日后有空可到那儿去玩……” 说完她用目光逼着柳依幻与蛇神离去,才跟在他们后面走着,刘幼夫也想追去,张菁菁却厉声道:“姓刘的!你害得我还不够多?我警告你一声,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对你绝不容情!” 刘幼夫颓然止步,关山月本来也想跟她说几句话的,但是他忽然决定不说了,抽出白虹剑对谢灵运朗声道:“现在该是我们来解决问题了!” : 14 021 第二十一章 剑下交织天伦泪 土中长埋慈母心 谢灵运似乎没想到形势会急转直变.形成如此局面,怔了半天才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道: “关山月,你似乎一直在走好运,我动了那么大脑筋仍是被你占了上风,看样子要杀死你还真不简单!” 刘幼夫满脸狠毒走了回来叫道:“杀死这狗头不过是举手之劳,在五台山就足可以如愿了,都是你要把他引到此地来卖弄什么心计……” 谢灵运微微一笑道:“刘老弟,我们的目的并不仅仅在杀死他了事,你还要夺回美丽的张菁菁,我则要使天魔教成为独尊武林的组织,所以我们才必须顾虑到以后的事,譬如这蛇神的问题不解决,你我都无法安枕……” 刘幼夫怒声道:“你自夸心计过人,万无一失,现在呢?” 谢灵运苦笑一声,恨恨地道:“这可怪不得我,我的计划仍是成功的,只是你我都轻信张云竹,才上了他一个大当……” 刘幼夫厉声道:“我管不了这么多,反正我再也无法得到张菁菁了,因此我现在唯一的目的是宰了这狗头……” 谢灵运连忙阴笑道:“不错,不错,以目前的情势而论,这是我们最重要的事情了,老弟,要不要我帮你一点忙?” 刘幼夫摇头道:“用不着,我一个人够了!” 谢灵运哈哈一笑道:“我想信你也足够应付得了,以前我输给他,只是吃亏在剑不如他之利,规在我们掌握着五异剑之首次两柄,不管是谁,都可以稳取他而有余,刘老弟!你们之间的仇恨比较探,我只好把这一场先让给你了……” 刘幼夫挺着紫郢剑直逼而前,关山月却叫道:“你先滚开,我们的问题迟早都可解决,目前我没有精神来跟你多作纠缠,我要先杀死他……” 刘幼夫冷笑道:“我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先解决的必要!” 关山月怒道:“刘幼夫,我们之间只是私怨,而我杀死谢灵运却是为了天下公益,公不废私,你知道天魔教所作所为……” 刘幼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关山月见他并无退意,不禁怒道:“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话,希望你能认清公私……” 刘幼夫忽地止住笑声冷冷地道:“我笑你满口高论,却没有认清目标,我们这一场比斗是公私两便,你别忘了我是天魔教副教主……” 关山月一怔道:“我以为你是为了跟我作对才加入天魔教的。” 刘幼夫脸色一沉道:“关山月,你太看起自己,假如只为了对付你,光是我手中一枝长剑就足够了,何须借重别人的力量……” 关山月怔住了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刘幼夫哈哈一笑道:“为了事业,我父亲一生剑术盖世,只落个没没无闻,而且还死得糊里糊涂,我要替他出一口怨气……” 关山月怒道:“混帐,何处不可闯业,你偏要投靠邪恶……” 刘幼夫厉声一笑道:“住口,你以为自己是正道了!” 关山月庄容道:“至少我没有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 刘幼夫脸色阴沉地道;“不错,你比我幸运,闯江湖比我早,一切的好事都被你抢先做了,我假如致力于正途,成就绝不会盖过你……名声也不会比你更响亮……” 关山月着道:“立身处世并不是为了张本求名……” 刘幼夫冷笑道:“那是你的想法,我父亲是被你老子气死的,刘逸夫的儿子不能再叫你盖了下去,我一定要争这口气!” 关山月勃然变色,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吗?” 刘幼夫道:“这只是一个说得出来的理由,还有许多因素我无法以言词表达,反正我在没有见你之前就开始恨你,换句话说,我在稍知人事之后,就把你列为第一号仇敌,因此我必须在每一个地方与你作对……” 关山月怔怔地道:“这是从何说起呢?你恨我也得有个理由……” 刘幼夫厉声道:“问你的娘去!” 关山月立刻道;“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刘幼夫阴沉地道:“关系大了,她在没有见到你以前,心心念念记挂着那个失去的儿子,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侍婢早就告诉我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恨你。后来再加上菁菁的关系我更你势不两立……” 关山月听得呆了,刘幼夫又恨恨地道:“你们永远是占着优势,我父亲那样忍辱含垢,委屈求全,仍是羸不到母亲的心,到这一代就更悲惨了,在母亲的中心,你份量比我重,在菁菁心中,我更没有一点地位,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关山月一叹道:“你错了……” 刘幼夫厉声道:“我一点都没有错,我说的全是事实,要我离开天魔教,除非是你加入天魔教,我这一辈子永远站在你相反的立场上,我知道天魔教是邪恶的,我也知道谢灵运是恶人,可是我毫不考虑地参加进去,甚至不惜刨开父亲的坟墓,送他一柄青索剑,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关山月怔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疯了……” 刘幼夫厉笑道:“可以这么说,我是被你逼疯的,凡是你的敌人,都是我的朋友,凡是你的一切,我都要反其道而行之……” 关山月想了一下,忽改庄容道:“刘幼夫,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对你说了,本来我答应娘留你一条活命的,现在我只好求她的宽恕了……” 刘幼夫厉笑一声,道:“你用不着她的宽恕,她根本只有你一个儿子,她,你,还有那死去的万新月,你们才是一家人……” 关山月怒道:“那你是什么?” 刘幼夫铁青着脸道:“我只是我父亲遗留下来的复仇的种子,我告诉你一句话,我杀你之后,第二个对象就是你的母亲!” 关山月大叫道:“真混帐!难道她不是你的母亲!” 刘幼夫惨厉地道:“不是,刘幼夫没有母亲,刘逸夫也没有妻子,虽然我父亲叫我原谅她,我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关山月愤怒填膺,仗剑迳取他的前胸,刘幼夫劈手架开,用的力量很足,当的一声激响后,反把关山月震退两步,同时他的白虹剑不敌紫郢剑锋利,剑刃上被砍开一个黄豆大小的缺口…… 江帆连忙把黄蝶递到他的面前叫道:“关大哥!你用这一柄!” 刘幼夫厉声大笑道:“那一柄都行,五异剑中,紫郢为首……” 关山月牙龈咬紧,一挺手中白虹剑,准备使出伏魔剑中最狠的着杀手——“白虹贯日”。 旁边突闪出两条人影,却是李塞鸿与月华夫人。 月华夫人脸色铁青,掠至江帆身畔沉声道:“江姑娘!请把剑交给我!” 江帆怔了一怔,月华夫人自己伸手把剑接了过去,关山月大感惊异连忙凑上去叫道: “娘您怎么来了……” 月华夫人不理他,目光炯炯向刘幼夫逼去。 李塞鸿却走过来轻轻地道:“夫人不放心你,叫琴挑领着大家上大巴山去等侯,她却约了我到此地来接应你们!情形怎样?” 关山月来不及回答她的话,急切地看着月华夫人道:“娘!让我来吧……” 月华夫人凝重地摇摇头道:“不用!我一定要手刃这个逆子!” 关山月还想挤过去,月华夫人厉声叫道:“月儿!你也不听话了!” 关山月见她脸上一片严霜,不敢触犯她,只好悄悄地退过一旁,刘幼夫却在月华夫人的进逼下连退了两三步。 月华夫人厉声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敢动手?” 刘幼夫停止后退,目中也闪起了一片厉色叫道:“你不必急着找死,等我杀死关山月后,自然会轮到你,现在你可不要逼我出手……” 月华夫人惨声厉笑道:“我逼你?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我还能容你活到这么大了?我真后悔没有在生下你时就捏死!” 刘幼夫目中厉色更浓大声叫道:“你现在后悔太迟了!” 说着挺剑反逼,紫郢剑的尖端涌现一条紫色的豪芒,剑光连闪中,唯闻飒飒轻响,月华夫人头上的高髻被剑芒扫了一半截。 刘幼夫按剑笑道:“你看见了吧!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抱恨三式,唯有这套剑式才能发挥紫郢剑的全部威力,第一剑削发代首,是报答你生我的恩情……” 语毕紫芒再现,又割下月华夫人的一片衣襟,冷笑道:“第二剑,我裂衣代体,算是酬谢你养育之德,恩德俱了,第三剑,则是我父抱恨以终的悠悠长恨……” 月华夫人像疯狂一般地冲了上去,黄蝶剑起处,唯见翩翩飞舞.绕着刘幼夫,顷刻间已是人剑不分了! 每一个人都被场中激斗的情势吸引住了,谁都没有注意到谢灵运的身形如鬼魅般的悄然隐去! 翩舞的蝶影中唯闻叮当之声不绝,那是刘幼夫在漫天的剑气中为保住自己不被剑伤而作的努力! 观战的人只能看见黄光中捅起一朵朵的紫色剑光,像是盛春的紫色花圃上会聚着无数的黄蝶! 相持将近一刻工夫,月华夫人的连绵攻势迄未能突入紫郢剑严密的守势,而刘幼夫也始终没有使出他的第三式! 关山月实在忍不住了,长啸一声,手中剑化“白虹贯日”挟着一段匹练似的精芒冲了进去! 紫气受白光的冲击蓦然涨开来,像是刮起一阵紫色狂风,首先震开了周围点点黄影! 然后又向白光卷去.当然急响中,关山月手中的白虹剑只剩下了大半截,他的人却被格退了半丈之远! 月华夫人披头散发,站在原地不动,黄蝶剑微低垂在手中,剑尖斜点在地面上,腰下血流如注! 刘幼夫依然手挺着紫郢剑,脸上的戾气已消除了,代之以一种无以形容的神情,像是惆怅,又像是迷惘! 江帆大惊失色,也感到无比的愤怒,大声叫道:“小玉,咬死那禽兽不如的畜生!” 灵蛇小玉像是电闪一般地窜上去,刘幼夫挺剑一削,小玉的身形何等灵活,身子一扭,已经咬在他的手腕上! 关山月大步赶了上来,举起手中断剑一削,将他的胳臂齐肘处砍断,然后弯腰拾起紫郢剑交给刘幼夫道:“你走吧!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小玉的毒是无药可救的,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再解决以后的问题!” 刘幼夫瞪了他一眼,伸出另一条手臂,接着过紫郢剑,一言不发,回头就走,江帆怔然道:“关大哥,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放他走?” 关山月不理她,却跪在月华夫人面前哽咽道:“母亲,孩子……” 月华夫人腰下的血不住的流下来,可是仿佛完全不觉得痛楚,伸出一只手抚着他的头柔声道“孩子,不怪你,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很高兴,幼夫毕竟还有点人性,我要你永远原谅他……” 关山月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咽声道;“娘!我答应!……” 月华夫人浮起一个慰然的笑容道;“幼夫的本性还是善良的,只怪他的父亲,不该把仇恨种在他的心里,才把他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他……”说到这里,她似乎支持不住,但她还是撑下去道:“他毕竟还是善良的孩子,你……不但要原谅他,还要匡导他使他走上正途,别让他跟坏人在一起……” 她的身子终于倒了下来,不过关山月就在她的跟前,连忙伸手抱住她,月华夫人按着他的手道:“孩子!把我腰里的断剑拔出来!” 关山月连忙叫道:“不!娘!您的伤,还可以救……” 月华夫人软弱地摇摇头道:“不行了,孩子!那一剑刺得很巧,刚好割断了我的血经,快拔出来!我还有两句重要的话……” 关山月仍然不敢动手拔剑,月华夫人鼓足余力,伸指将长约半尺的断剑拔出了出来!血如泉涌! 她用一只手按住创口,一只手将断剑递给关山月道:“孩子!拿着它,当幼夫再来找你的时候,或者当你想去找他的时候,你们就看看这枝断剑,想想我的死……” 她的口中也开始喷血,当关山月抱着她大声哭叫时,她已渐渐失去了知觉,连半截剑都握不住了…… 旁边的几人,李塞鸿,江帆与灵姑都是莫明其妙! 月华夫人已经死了,死在那截断剑上,剑是从关山月的白虹剑上断下,难道是关山月杀死了他的母亲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这半截断剑怎么会到月华夫人的腰间去呢,她们也无法说出答案! 虽然她们一直在旁目击整个事件的发生,然而三个人的动作太快了,快得令人看不清他们究竟作了些什么! 关山月惨厉的哭声像中箭的哀狼,眼泪像成串的珍珠,使得旁边的人也禁不住陪他伤心起来! 过了一阵,灵姑才过去拉拉他道:“关公子,你别哭了,人死了不能复生,你再伤心也没有用,目前重要的是把夫人入土为安……” 李塞鸿也是过来道:“关公子!请把令堂大人的遗体交给我,对于她的死,我比你还要伤心呢!你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母亲……” 关山月在无比的伤恸中,也为她的话怔住了。 李塞鸿惨然道;“你也许不明我的话,以情谊而论,我当然比不上你们母子之亲,可是你不知道有这个母亲,得而复失,对你的今后并不起什么影响,而我却失去了生命中最后的归宿……” 关山月仍是不明白,李塞鸿擦擦眼泪道:“你知道我自离开神女峰后,已如一叶飘萍,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真正的归宿,好容易遇上你母亲,她待我像自己的亲姊妹一般,她也与我相约共渡今后凄凉的岁月,谁知道上天对我如此残忍,连这点温情都不容我久享……” 关山月一阵激动,忍不住屈膝跪下道:“李仙子!你本来就是我的长辈,又跟我母亲结下这么深刻的友谊,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姨母……” 李塞鸿先从他手中将月华夫人接过来,然后又将他拉了起来,凝视他片刻,才轻轻一叹道:“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亲人,可是我不认你这个侄儿,因为,我将要对你提出一些你很难作答的问题……” 关山月含泪急道:“什么问题?” 李塞鸿顿了一顿才道:“我已经与你母亲结成口盟姊妹。这次她约我同行,好像已经预知不寿,所以把后事都交给我,把她的一切都移交给我,包括大巴山的广寒宫与她门下剩余的五侍者……” 关山月连忙道:“这不成问题,我告诉他们,叫他们追随你好了!” 李塞鸿摇头道:“不用你告诉,他们都知道,你母亲已经当面作过交代,可是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些……” 关山月接着问道“是什么呢?” 李塞鸿想了一下道:“首先我必须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关山月又流泪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李塞鸿正色道:“这很重要。我必须根据这个来决定她的后事,因为她曾经作了两个不同的交代!这个你不必管了……” 关山月想想才道:“她可以说是死在我手中,也可以说死在幼夫手中……” 李塞鸿挑挑眉毛道:“究竟是谁杀了她?” 关山月哽咽道:“自然是我……” 李塞鸿面色一变,关山月又道:“幼夫的第三式的确是天下无敌的,可是他在与母亲对招手时,一直不肯使用出来,直到我参加进去,他才发出那一招,目标是我,母亲看出厉害,抢过来挡住我,结果反害了她自己……” 李塞鸿不解道;“是你的剑杀死她的……” 关山月哭声道:“不错,刘幼夫见母亲正当他的剑锋,逼得半途撤招,回剑的时候刚好砍断了我的剑……” 李塞鸿点点头道:“那半截断剑就是这样刺中了你的母亲……” 关山月垂头不语,李塞鸿轻轻一叹道:“这就难了,我该怎么办呢?” 关山月急道:“母亲究竟对你如何交代的?” “她以为一定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只是她没想到是你,她一直认为是刘幼夫……” 灵姑忍不住道:“严格说起来,应该还是怪刘幼夫,他若不与夫人动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关公子只是……” 李塞鸿一摆手道;“两个都不能怪,只能怪天意,可是她身后的一切都要由我来代理了,她自知有生愧对刘逸夫,假如她死在刘幼夫手中,恩仇了了,也不必多说了,现在既不能责成刘幼夫,只好由我代替她完成未了遗愿……” 关山月连忙道,“什么遗愿,也许我能……” 李塞鸿连忙阻住他道:“你不能,而且你也做不到……” 关山月一怔,李塞鸿接着道:“她要与你父亲合葬在一起,生不能偕白首,死后能得同穴,庶几亦可补情天之憾……” 关山月抢着道:“这是当然了,我父亲葬在杭爱山,驼伯伯知道……” 李塞鸿道:“我听你母亲提过这个人,不过她要在办完一件事情后才肯归葬,你知道那是什么事情吗?”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塞鸿道:“她第一要找到你师父,向她表示作成你的谢意,第二,她要替刘逸夫报仇,找那个杀伤他的人……” 关山月急道;“那是……” 李塞鸿点头道:“那是我师娘,现在跟你师父在一起,两件事可以并作一次办了,可是你能代行吗?” 关山月怔了半天,才道:“我不能,温姥姥与我……” 李塞鸿点头道:“我知道你不能,你母亲也不愿叫你去做那件事……” 关山月怔然道:“你能吗?” 李塞鸿苦笑一下道:“我无所谓能不能,因为我与师父间谈不上什么恩德,而我与你母亲却情谊深长,我必须对得起死友!” 关山月又道;“林仙子与我师父都在那里,他们……” 李塞鸿正色道:“他们见了我,大概不会阻挡我行事,所以你母亲把这件事委托我,现在你把那个地方告诉我……假如你母亲是死在刘幼夫手中,这件事自然作罢了,现在情形并不如此,为了你母亲的灵魂得以安息,你必须告诉我……” 关山月陷入极度的因扰中,望望母亲的尸体,又望望李塞鸿,不知如何答她才好……。 李塞鸿见他始终不表示态度,不禁微愠道:“你母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生前死后,都不愿有半点亏负于人,你怎么那么不干脆?” 关山月痛苦地道:“刘幼夫是刘逸夫的儿子,报仇的事可以交给他……” 李塞鸿笑道:“要是刘幼夫叫你带他去找温娇你肯答应吗?” 关山月定定神道:“我会答应的,因为他有着正当的理由……” 李塞鸿哼了一声道:“我有着更正当的理由,因为你母亲把这事委托给我.否则地就要与刘逸夫葬在一起,你愿意这样做吗?” 关山月一怔道:“当然不愿意,可是母亲并没有这个必要呀……” 李塞鸿正色道:“你母亲必须这么做,因为她在名义上仍是刘逸夫的妻室,她必须尽到一个未亡人的责任……” 关山月道:“把刘幼夫抚养成人她已经尽到了责任!” 李塞鸿冷笑一声道:“你对你母亲的了解太浅了,抚孤只是尽母职,为死者复仇才是妻子的责任,不把这事办完,她无颜与你父亲并骨归葬,生已负咎,死更难安,你看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你这个做儿子究竟是存着什么心?” 关山月见月华夫人的眼睛果然是半开半闭,灵姑用手轻轻地替她推上,立刻又张开了…… 江帆含泪走过来道:“关大哥你还是说了吧,你应该让伯母安心……” 李塞鸿冷笑道:“你母亲对你已经够体谅的了,假如她把这件事交给你办,你能拒绝吗? 假如她在死前要求你……” 关山月跪了下去,流下泪道:“母亲,请你原谅我,我实在不能,这不仅是温姥姥一个人的关系,还有我师父,我答应他老人家不说出那个地方的,事生重于事死,希望你在天之灵原谅我,娘……你要我死都可以……” 李塞鸿长叹—声道:“那我只好把她送到广寒宫中葬在刘逸夫一起了……菊姊!我没想到你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关山月眼睁睁地望着李塞鸿将月华夫人放下地来,脱下她身上的外衣,将尸体包好,又抱起要走,急忙叫道:“李仙子!请你等一下让我再看……” 李塞鸿投有拒绝他的要求,冷冷地打开尸体的包衣道:“你看清楚,她的眼睛还是没闭……” 关山月受不了这种刺激,抽出半截断剑,待往自己的心口插去,江帆在旁一手劈开道: “关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关山月垂泪叫道:“我说出来就不能全义,不说出来就无以全孝,做人这么难,倒不如死了干净,江帆,你不要拦我……” 江帆哭着道:“我连自己的事都照顾不了,怎么还能照顾你呢?” 灵蛄却冷冷地道:“关公子!你尽管死好了,你死了,谢灵运一定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他了……” 关山月一惊道:“谢灵运?他的人呢?” 灵姑冷笑道:“当然走了,难道他还会在这儿等死不成?” 关山月用手击着自己的头叫道:“天哪!我该怎么办呢?” 灵姑眼珠—转道:“很简单的办法!你不必死!也不必成为不孝不义的人,你母亲的心愿也不会落空……” 关山月怔然问道:“有什么方法呢?” 灵姑笑笑道:“我带李仙子见姥姥!” 关山月跳起来叫道:“你……” 灵姑笑道:“不错!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你就是说出来,李仙子也未必能找到那儿,倒不如由我带去的好……” 关山月目光迟疑地望着她,似乎不能相信! 灵姑又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由你的口中说出来,你自然不须负咎于心,而你母亲的心愿也可以达成了……” 关山月怔怔道:“可是你……” 灵姑早笑道:“姥姥对于当年杀伤刘逸夫的事,一直也耿耿于怀,她是学佛的,佛门最讲究因果,她也很希望能把事情解决了,好无挂无碍地离开人世,所以你根本不必替她守秘,我出来时,她还特别关照我,叫我留心这件事……” 关山月犹自不信,灵姑又道:“你不妨问问李仙子.我们刚见到你的母亲时,就谈起这件事,那时我就答应你母亲的……” 关山月的目光移向李塞鸿,只见她含笑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不禁咽了一口气,讪讪地道:“李仙子,您既然知道,又为何来逼我呢?” 李塞鸿微微一笑,道:“这是你母亲要这么做的!” 关山月一怔道:“我母亲?她为什么?” 李塞鸿笑道道:“这样子才可以帮助她完成心愿,你的表现非常好,她的心愿一定不会落空,你看她的眼睛不是闭上了吗?” 说着又揭开月华夫人的面布,果然她的双目已闭,脸上现出一片安样,口角还带着一个慰然的微笑。 关山月弄得真正地不懂了,李塞鸿却轻叹道:“你也不想想,你母亲把这件遗命交给我代办,凭我的本事怎么能胜过师娘呢?假如我胜不过,又有什么用?” 关山月怔怔地道:“现在呢?” 李塞鸿笑道:“现在我相信绝对可行了,灵姑把你的表示告诉给师娘听后,为了菊姐的孩子,师娘一定会成全她的……” 灵姑也点点头道:“不错!姥姥对你的印象奇佳,我相信她知道你为了她竟置亲情于不顾,她—定会成全你母亲的心愿……” 关山月连忙问道:“怎么成全法?” 灵姑脸现肃容道:“我想姥姥最少会让李仙子砍下她的一条胳膊,用以了结那段过节,也可以使她自己得到平静……” 关山月急道:“那我不是反而害了她……” 灵姑一笑道:“不会的!姥姥愿意把生前的事作一个清结,当然为了你的原故,她这番成全更有意义……” 关山月不解的又问道:“这能算姥姥对我的成全?” 李塞鸿庄容道:“不错!她成全你的父母骸骨得以合葬,因为不把这件事办妥,你母亲是绝对不肯那样做的……” 关山月脸色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母亲是利用我来替刘逸夫报复了?” 李塞鸿正色道:“母亲对儿子,说不上利用,而且,就算没有你的因素,你母亲也不见得不成功,你没有听灵姑说过吗,师娘自己也想把当年的事作一个了结,加上你的影响,只是使事情办起来,顺利一点……” 关山月变色不语,李塞鸿又道:“你不要在心里感到不舒服,你父母对刘逸夫的确有亏负之处,你这个做儿子的尽点心意并不算过份!” 关山月怔了片刻,才庄容对灵姑道:“灵姑!你回去见到姥姥可以把—切的话对她说明,但是你必须告诉她一句话,她顾虑怎么样解决是她的事,却不必为了我而有所愿意,我不但不领情,反而会恨她一辈子……” 李塞鸿诧然道:“这是怎么说?” 关山月正色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为人处世一向凭良心,我讨厌人家讲权术,用心计,天下事只有当为与不当为……” 李塞鸿怔住了,关山月又道:“李仙子!我不想对你作何置评,可是我不相信你之所以接受这个使命是为了跟我母亲的友谊!” 李塞鸿脸色微变,关山月笑笑又道:“你一直在暗恋我师父,可是他与林仙子躲了起来,你利用这个机会想见到他,我不反对你的作法……” 李塞鸿低下了头,关山月苦笑—声道:“不过我劝你一句好话,你见到他们并无益处,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回事,只有遇合而不可强求!” 李塞鸿凄然一叹,半晌之后,才黯然地道:“我早知道,也许我这一次去会更伤心,可是我非去不可,第一,我想伤透心而死了这条心,第二,我要反对你刚才的说法,我与你母亲之间倒是真的情同手足,我答应她的事一定要做到……” 关山月庄然对她一揖道:“那是我错了,我衷心向您致歉,也以虽虔敬的心情叫您一声姨母,等您事了后。假如您在那个地方呆不下去,请您回到大巴山去。我把谢灵运翦除后,一定会追随在你身边,侍奉您一辈子……” 李塞鸿含着满眶的泪水,默然走了,灵姑怔怔地道:“关公子,您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师父的?” 关山月轻叹道:“灵姑!你年纪很小,我却看出你机心很重,这也难怪.是我师父与林仙子把你训练坏了……” 灵姑睑色微变,张口欲言,即被关山月拦住了道:“你不必说,我全了解,你见到师父替我问好,也替我谢谢他老人家教养的恩情,说我一定会报答他的……” 灵姑道:“就是这两句?” 关山月长叹道:“这两句足够了,我真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都是互相利用呢?甚于至父母师徒之间也不例外……” 灵姑不禁一怔;道:“您是说黄鹤散人也在利用你!” 关山月苦笑道:“不错!师父一开始就安排我作为他龙华会上的替身,使他能达成与林仙子偕隐之愿……” 灵姑怔住了,关山月又苦笑道:“我到今天才明白……可是我依然感激他老人家,我也会报答他的,你去吧!李仙子走远了……” 灵姑怔怔地望了前面一眼,然后,才压低声音道:“关公子,有没有人是真心对您,毫无利用之心呢!” 关山月想了—下道:“有人,像张菁菁,她为我做了很多的事,却对我一无所求,我倒不知该如何报答她了……” 江帆脸色一动道:“关大哥!我呢?我虽然没有为你做什么!可是我……” 关山月望望她道:“你也是—个,我很感激你,希望你永远如此纯真……” 灵姑忽然以极低的声音道:“关公子!您不要忘了我……”说完她飞快地追在李塞鸿后面去了,关山月倒是感到一阵惘然,江帆凑到他的耳畔道:“关大哥!你相信吗?灵姑也在爱着你……”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还是一个小孩子!” 江帆庄容道:“不!她不小了,她懂事得早,我敢担保她早就爱上你了,上次她答应留在此地陪蛇神,就是为了你……” 关山月忽然烦了起来道:“不去管她了,我们也走吧!” 江帆连忙问道:“到那里去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我也无法决定,天地虽广,却像没有一个是我真正要去的地方…… 不过我先上五台山去一趟吧!” 江帆道:“谢灵运一定回到那儿去了!” 关山月轻叹道:“这很难说!不过他无论在不在,都不是好事……” 江帆表示不懂,关心月苦笑道:“谢灵运不是傻瓜,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假如他还留在五台山,就表示他有足够对付我的力量,否则他—定躲起来,甚至于连天魔教收起活动了……” 江帆道:“这么说你不必去,他在那儿,你去了就很危险,他不在那儿,天魔教也撤走了,你去有什么用?” 关山月豪声一笑道:“他在那里,我要去碰一碰,他假如撤走了,我就去找一点蛛丝马迹以便追索,此人不除天下不安……” 江帆把灵蛇小玉收回布袋中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总跟着你就是了!” 关山月轻叹一声,把月华夫人的黄蝶剑收拾起来,交给江帆佩带,江帆指指放蛇的布袋道:“我不要武器,有小玉就够了,还是你带着吧,谢灵运与刘幼夫每人都有一柄好剑,你必须也带着一柄利器!……” 关山月摆摆手中的断剑道:“终我此生,将永远佩带这柄断剑,不用别的武器了!” 江帆知道他心中的情绪很不定,倒是不敢多撩拨他,连忙把黄蝶剑佩好在身上,关山月却又呆呆地望着地下。 江帆见那是一条断臂,也是关山月从刘幼夫身上砍下来的,不禁心中一跳,虚怯怯地道: “关大哥,我不知道动手的情形,以为……” 关山月轻轻一叹道:“不怪你,我母亲之死,刘幼夫实在该负大半的责任,他对生身的母亲怎么可以用那种态度……” 江帆想了一下道:“关大哥!照你的说法中刘幼夫还不算太坏的人,坏的是他的父亲与那个照顾他长大的女人飞觞!是他们把刘幼夫放在仇恨中长大……” 关山月抬头向天长叹道:“都有错,都没有错,飞觞也许所为不对,站在她的立场上却是为了忠于刘逸夫,谁又能说她不对呢……” 江帆呆了一呆道:“关大哥!我懂事不多,你可真把我弄糊涂了,照您的说法,这其中的谁是谁非,谁曲谁直……” 关山月慨然道:“我也无法说清楚,我父亲恋上了有夫之妇固属不该,可是他与我母亲是真心相恋,刘逸夫死了还布下那一手恶毒的后步,可是他确是受到伤害的人,爱妻见夺,不能怪他怀恨,严格地说起来,他们都没有错!” 江帆点点头道:“我懂了,错在天意,假如你母亲在嫁刘逸夫之先就结识了你的父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关山月轻叹道:“只好这么说了……” 江帆又想想道:“你母亲倒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恩怨分明……” 关山月眉头一皱道:“娘的一切安排很对,就是不该利用我……” 江帆一挑眉毛道:“关大哥,我的脑筋很简单,想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绝对不相信这是伯母大人的意思……” 关山月神色微动道:“为什么?” 江帆道:“假如她要利用你去替刘逸夫报仇,倒不如直接把这事交给你了,既然她要恩怨分明,又何必多此—举……” 关山月连忙道:“不错!可是李塞鸿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江帆想想道:“我以为这是李塞鸿自作聪明,她受了你母亲的重托,又怕自己达成不了使命,所以才想借重你……” 关山月呆了一呆,突然跳起来叫道:“是啊!我怎么想不到呢!我们快追上去!” 江帆道:“做什么?” 关山月道:“追上李塞鸿,我要揭穿她的心计,阻止她借重我的名义行事,以免我母亲死的不安心……” 江帆拖住他道:“我以为不必了,李塞鸿也是为你母亲着想,不这样她就无法使你的父母骸骨葬一起……。” 关山月还想说话,江帆却抢着道:“你只要明白你母亲不存那种心就够了,何必去为难李塞鸿呢,大家都是尽自己的心,李塞鸿与你母亲不过是口盟的姊妹,她毅然接受下这个任务,你身为人子,难道就不能稍受一点委屈吗?” 关山月怔了半天,才轻叹一口气道:“江帆,你说得不错,看来你的思想比我还高超……” 江帆笑笑道:“我不存机心.完全是以一片天真来看这个世界,所以在我的眼中,这个世界比你所见的美丽多了……” 关心月默默无语,江帆又道:“李塞鸿对您也不够了解.假如她把你母亲的这片心坦白无隐地告诉你。你也许会自动答应代理这件事!” 关山月点头叹道:“你说的也许对,可是李塞鸿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母亲的意思绝不要我介入这件事……江帆!你说得很对,现在我反而感激李塞鸿了,她的用心诚为良苦,刚才我不应该那样对她的……” 江帆微微一笑道:“你只要跟我一样.用无邪的心情来看这个世界,你就会发现处处都是花朵,宇宙间充满了爱与温情……” XXX 关山月与江帆重新伫立在五台山前,神情却充满了讶异,天魔教的旗帜被取下来了,代之的是—面长幡! 长幡上绣着一支剑与一个阴字!剑后是一个八卦,这个八卦关山月倒是认识的,那是无极剑派阴家的标志! 无极剑派只是江湖上一个略有名气的小帮派,她们难道能取天魔教的势力而代之,这似乎太令人难以相信! 然而这长幡上的标志清清楚楚,又使他不能不信! 正犹豫沉吟间,山道上疑疑地下来一头骏马,马上驮着一个精壮汉子,腰横大刀神情颇为自得! 关山月见了这人,心中更狐疑了。 这汉子是七星刀刘三泰,当年为了追索明驼令主的事才与他夤缘结识,也因为他才与无极派阴家起了纠葛。 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他,不过经此一来,关山月确定那长幡绝对与无极派的阴家有关了。 刘三泰比以前略胖了一点,精神奕奕,满脸春风地骑在马上,不过他的态度倒是很客气,老远就下了马拱手道:“令主!别来无恙,听说你最近一年来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现在你可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客了……” 关山月淡淡—笑道:“刘三哥也很得意嘛!此地是……” 刘三泰讪然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沾了令主的光……” 关山月一怔道:“沾了我的光?” 刘三泰笑嘻嘻地道:“是的!在下当年多亏令主提拔,得以追随左右,因此才被阴姑娘赏识,奉召到此地来担任司宾之职!” 关山月更奇怪了,问道:“阴姑娘!那一个阴姑娘?” 刘三泰笑道:“令主真是贵人多忘事,阴姑娘是阴山无极派掌门入阴素君的小女儿阴丽华,令主不是见过她一面吗?” 关山月想起来了,当年张云竹诱惑了阴丽华,害得无极剑派的人要找自己拚命,张菁菁就是因此气跑了的! 可是阴丽华怎么会到此地来的呢? 刘三泰仍是笑着道:“阴姑娘现在可不得了,她的地位超过她母亲多少倍,现在她是太极帮的掌门人,对了,您还不知道太极帮吧?”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的确是不清楚!” 刘三泰含笑道:“那是难怪的,太极帮一向都是在暗中筹划,昨天才从天魔教手中接下这片基业,今天头一次挂出幡号……” 关山月连忙打住他的话头问题:“天魔教怎么肯交出总坛基地呢?谢灵运的人呢?” 刘三泰笑道:“谢灵运一直没露面,天魔教的人,在昨天全由祁浩带着撤走了,我们就接收了下来……” 关山月皱着眉头道:“你越说我越糊涂,祁浩肯让出基地给你们?” 刘三泰得意地大笑道:“祁浩当然不肯,可是他见到柳堂主后,只有乖乖地溜了,太极帮与无极派一样,全是女人当权……”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柳堂主又是谁?” 刘三泰含笑道:“都是您的熟人,她叫柳依幻现任太极外三堂总堂主,内堂总堂主更是您的熟人,您知道是谁吗?”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是张菁菁!” 刘三泰叫起来道:“您一猜就猜着了,太极帮中的人您全认识,像刑堂堂主乐湘君,乾坤堂主乐衡君,异风堂主乐小虹等……” 关山月越听越糊涂,但也有点明白,沉思片刻才道:“你说阴丽华怎么会当上掌门人的!” 刘三泰笑笑道:“那当然是张老爷子的关系,其实她这个掌门人的权限还不如内堂总堂主大,因为在名义上她长了一辈!……” 关山月脸色微变道:“她比菁菁仅长一辈?那么她……” 刘三泰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跟您说没关系,反正您是知道的,阴姑娘是张老爷子的续弦,是张姑娘的继母……” 关山月脸色一变,道:“那当年是的确有此事的了?” 刘三泰轻轻一笑道:“当年还可真可假,现在却千真万确了……” 关山月怒声道:“这是怎么说?” 刘三泰又压低声音道:“当年张老爷子曾经遍访各大门派,夺取各家的武功秘笈,你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关山月厉声道:“果然是他,这老匹夫在龙华会上还对我假仁假义!” 刘三泰连忙摇手道:“令主误会了,张老爷子是别有深意,这自然与龙华会有关系,武当少林两派武功别成一家,早为谢灵运看中了,想将两家掌门人吸收进来,张老爷子得到一个名叫苦海慈航的老和尚通知,先下手为强将那两家掌门人杀死,对外传言取走武功秘笈,其实他只取走了一个赝本,真本仍是留在原地……”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那他为什么要杀伤两家掌门呢?” 刘三泰道:“那两家掌门知道无力与谢灵运一抗,为了保全本门秘技不外泄,都是自动愿意牺牲的……” 关山月道:“我不信!” 刘三泰笑道:“那两家新起的掌门人,对张老爷子并无仇意,从这一点,您就可以得到足够的证明了……” 关山月想了想,又道;“那他对阴丽华又怎么说呢?” 刘三泰笑道:“这事说起来就更有意思了,张老爷子风闻阴山无极剑派也在罗致之列,可是他到了阴山一看,觉得阴家的剑法并无出奇之处,遂打消了念头,不过他老人家医道精明,看出阴丽华身患隐疾!……” 关山月一怔道:“什么疾?” 刘三泰附耳低声道:“花痴!” 关山月沉声叱道:“胡说!怎么她母亲会不知道?” 刘三泰轻叹道:“花痴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必需等到十八岁才发作,张老爷子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她即将发病的关头,这种病发起来,便会疯狂地找男人,张老爷子与阴家交谊不深,自然不便明言,只好暗中去替她诊治……” 关山月怔住了,万万料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刘三泰低声叹息着又道:“可是张老爷子,事情太忙,等不及看她痊愈就离开了,不过他已将那病治好了一半……后来……” 关山月接着道:“后来就赶上我们前去……” 刘三泰点头道,“不错!那时阴丽华病未全好,口中胡言乱语,她母亲不明就理,拚命要找张老爷子报仇……”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张菁菁的医理也很精,她怎么没有看出阴丽华是患有疯症呢?否则她绝不会受刺激那样深……” 刘三秦叹道;“错就错在这里,那时阴丽华的病已好了一半,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所以大家才信了她的胡说八道,其实张老爷子并没有对她怎么样,您还记得那天张姑娘给她吃了一片药吗?那片药把阴丽华的病整个治好了……” 关山月怔怔地道:“后来又怎么样?” 刘三泰道:“阴丽华的病好后,对她母亲说明一切经过,阴素君才明白误怪了张老爷子,可是那时候大家都上巫山去了!” 关山月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张老伯在神女峰上龙华会中,为什么不对我说明白呢?……” 刘三泰道:“那时他受苦海慈航之嘱,假装与谢灵运等人串通一气,自然不能对你说得很详细,至于以后的情形……” 关山月道:“以后的情形我都明白了,不过阴丽华怎么会真正嫁给张老伯?又怎么会到此地来成立太极帮呢?” 刘三泰一笑道:“阴丽华受张老爷子疗疾之德,发誓非他不嫁,刚好我也跟您上了巫山,对你们的情形比较清楚,阴素君带着女儿来找我,要我帮忙找到张老爷子,我知道张老爷子在天魔教中,却不敢去找他,直到前一阵子,张菁菁姑娘找到了我,也见到阴姑娘,问明白情形,消除了她对父亲的误会,同时也作了一个决定……” 关山月问道:“什么决定?” 刘三泰道:“她准备成立一股势力,与天魔教正面相抗,叫我召集人马,我只认识乐家母女,便把她们找了来.结果事情又起了变化,张老爷子不知用什么方法收服了一个怪人。 这个怪人的武功足可制服谢灵运!……” 关山月知道那个怪人一定是蛇神,连忙问道:“他们都在山上?” 刘三泰点一点头,道:“不错!张老爷子不愿再问世事,决心在山上终老,阴丽华一心想嫁给他,张菁菁姑娘也希望老父有人能侍奉天年,极力促成这件事,同时,还坚持推举阴姑娘为太极帮的掌门人……” 关山月皱眉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 刘三泰笑道:“这也是张姑娘的孝思,无极而太极,表示太极门是出于无极,因为她当年也杀害了阴家好几个人.用这方法来表示对无极派的歉意,其实以太极帮现在的声势,无极派断难望其项背……” 关山月心情一松笑道:“你现在是太极帮的司宾,难怪春风得意!” 刘三泰嘻嘻一笑道:“令主太客气,我不过是人头热一点,太极门今天才正式成立,我正准备柬邀天下武林前来!……” 关山月忽然又问道:“张姑娘对天魔教作何处置呢?” 刘三泰道:“张姑娘是个很仁慈的人,她不愿意赶尽杀绝,昨天祁浩率众离去时,张姑娘很严峻地告诫他,叫他以后不得为非作歹,否则一定不饶他,祁浩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乖乖地走了……” 关山月兴奋地道:“菁菁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天鹰教既除,天下大事定矣,她这一下真是功德无量,我应该好好地向她道贺一下!” 刘三泰却眨眨眼睛,支支吾吾地道:“令主!您……” 关山月微异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刘三泰沉吟良久才道:“令主!张姑娘关照过,说任何人上山她都肯接见,就是不肯见您,而且她也不让您上山!……” 关山月一怔道:“她不肯见我?” 刘三泰迟疑地道:“是的!她还说过,万一您来了,她有两句话转告,说今后天下安危都由她来负责叫您尽管放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 关山月怔怔地道;“她真的这么说吗?” 刘三泰道:“我有几个脑袋敢说谎话!令主!我看出她对您的感情极深,这也许是一时的气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关山月呆住了,刘三泰想了一下道:“山上都是您的故人,大家都渴望见您一面,尤其是柳堂主与乐小虹姑娘,她们都时时把您挂在口上,我想您还是上去一趟吧,我拚着割下脑袋,也要负起这个责任,也许她见了您的面,会改变了心意……” 关山月想了一下,黯然地摇摇头道:“不用!相见不如不见,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好说,我知道她有这种成就,已很满足了!” 说着招呼江帆回头就走,刘三泰却追上来道:“令主!您既然不愿意上山,不妨在这里等一下,我可以把其他的人叫下来,他们都渴望着见您一面呢!……” 关山月连忙道:“不必!不必!我谁都不想见,你根本不必说我已经来过,刘三哥,再见了,祝一切愉快顺利!” 说完与江帆急急地走了,一直到远远地离开了五台山区,他才放慢脚步,江帆见他脸色沉重,怯怯地道:“关大哥!张姑娘是为了我才跟您决裂的吧?” 关山月轻轻一叹道:“我相信不是!” 江帆不信道:“那她为什么不见您呢?” 关山月摇头道:“你不会懂的!” 江帆睁大眼睛,可是关山月不肯再说下去了。 停了半天,她才低低地问道:“关大哥!现在我们上那儿去呢?” 关山月不禁一怔,茫茫天涯,他竟然想不出一个去处,自从他初次在大漠上以明驼令主的身份出现后,一直没有停歇的机会,也一直为着未了的事情在忙碌着,现在似乎没有他可做的事了? 他曾立愿献身于除暴安良,然而太极帮的成立,分去了全部的责任,使他顿时有一种茫然无所适从的空虚之感。 呆了半天他才轻轻一叹道:“现在我只好到巫山的后峰去看李塞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不过我怕去到那儿已经太迟了!” 江帆道:“迟了?怎么会迟了呢?” 关山月道:“温姥姥既有了结因果之心,李塞鸿的事一定会很顺利地完成,所以我就迟了……” 江帆想想道:“那我们也应该去问一下你父亲的坟墓在哪儿,帮助李塞鸿把你父母的骸骨合葬在一起……” 关山月点一点头,道:“那是我目前唯一可做的事……” 江帆又问道:“以后呢?” 关山月沉思片刻道:“以后我们就回到大巴山的广寒宫中,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江湖上大概不再需要我了!……” 言下不尽惆怅,江帆看得出他的心情,乃轻轻地道;“关大哥!你一定过不惯那种日子吧!” 关山月抬眼道:“你怎么知道我过不惯那种日子呢?” 江帆幽幽地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知道像你种人,绝对不会安安静静地生活,因为你就像是一匹无缰的野马!……” 关山月怔然道:“无缰的野马?你是说我除了厮杀之外,就没有别的生活方式了,你知道我天性最厌恶杀人……” 江帆轻轻一笑道:“我不是说你喜欢杀人,可是我相信你绝对无法安于平静,只要一听见兵铁交鸣的声音,你心中的热血就会沸腾起来,老骥伏枥,雄心不已,何况你还没有老!……” 关山月正想抗辩她的评语,忽然听见背后马蹄急响,回头一看,却见张菁菁骑在一头马上如飞地赶来。 他不禁怔住了,呆呆地等她驰马到了跟前,张菁菁跳下了马,两眼直望着他,目中一片柔情,却是一言不发。 等了半天她才低声道:“关大哥!你不会恨我吧!” 关山月摇头道:“我没有恨你的理由,只有被你恨的理由!” 张菁菁连忙摇头道:“不!关大哥!你弄错了,我绝不是为了自己不见你,更不是为了我恨你而不见你,我没有半点恨你的意思!……” 这一来又把关山月弄得呆住了!…… : 14 022 第二十二章 红鸾宫中恨事多 扬子江上风波愁 张菁菁见关山月呆呆不开口,禁不住又问道:“关大哥!你明白我的话吗?” 关山月摇头一叹道:“菁菁!我实在不懂!”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关大哥!你历劫情场,终于有着一个美满的归宿了,可是五台山上,偏多怨妇,相见不如不见……” 关山月心如刀刺,连忙摆手道:“好了!菁菁,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菁菁怨怼看了他一眼,终于低低地道:“我综观一下这几年武林纠纷,莫不出之于情孽作崇,目前我的力量还压得住,但是我不敢永远担保下去!” 关山月连忙道:“菁菁!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要知道我……” 说时他忽然想到江帆就在旁边,忙煞住口不往下说了,然而他眼睛里却把未尽之意,表露无遗! 张菁菁居然明白了,点点头道:“关大哥!我完全懂得你的意思,所以我对你并不怀恨,对能够身事你左右的江姑娘也没有嫉妒……” 关山月忽然动容一拱手道:“菁菁!人之相知贵于心,对于你这一番知己之情我将永生难忘,因此我就不再多说了!” 张菁菁口中微露怅然之态道:“关大哥!你今后作什么打算!” 关山月道:“我还有一件未了之事,等那件事办完后,我可可能终老大巴山上的广寒宫里,永远不履人世了!” 张菁菁又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再耽搁你了,你请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们仍是很好的朋友,假如你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关山月摇头道:“我相信不会有了,我的事只有自己才能解决,任何人都帮不了忙,可是我会记住你的话,假如你有空的话……” 张菁菁抢着道:“我会去看你的,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关山月一怔道:“你任何时候都是我最欢迎的客人!”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关大哥,我不相信你永远是一条无羁的神龙,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在什么时候才会找到那条情感上的枷锁,所以我才把重逢之日约在不定之期,老实说,我要看的不是你,而是那个……” 关山月摆手道:“那是不可能的!” 张菁菁不以为然道:“我不相信,你师父等了二十多年才找到自己,你也会更久,但是我相信在你这一生中,必然会有那一天!” 关山月默然片刻后才一拱手道:“菁菁!再见了!” 张菁菁也黯低声道:“再见!关大哥!再见!江姑娘……” 江帆一直在旁边呆呆地听着,这时忽然道:“张姑娘!你的五台山上还能多收容一个人吗?” 张菁菁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忽然想出这句话来了!” 江帆面色一变道:“多亏你跟关大哥的这一番谈话,才使我明白了自己该去的地方,我是属于你们那一群的……” 关山月也怔了,连忙道:“江帆,你什么地方来的这个念头?” 张菁菁也道:“江姑娘!五台山上是离人怨归的地方,你是关大哥的妻子,你们将来的日子是多美好!” 江帆凄然道:“关大哥!张姊姊,你们不要骗我了,虽然我懂的事情很少,可是我对应该明白的事并不糊涂……” 张菁菁怔然片刻道:“江姑娘!我不知该对你说什么才好,可是我并不拒绝你参加五台山的怨女行列……” 关山月大急道:“菁菁,你……” 张菁菁正色道:“关大哥!我无意破坏你们的婚姻,但是我觉得江姑娘离开你未当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关山月欲语无词,江帆却泪光闪烁地道:“关大哥!是我自己要离开你,我们的婚姻虽然只是口头之约,我依然会为此而永远感激你……” 关山月低声道:“江帆,我不是那种反覆无常的人……” 江帆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个好人,你答应娶我虽然只是出于怜悯,可是我相信你会好好待我的,不过我还是要离开你!” 关山月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会负你的……” 江帆连忙道:“不要这样,你若是如此固执,我的离开便没有价值了,我之所要离开你,就是要给你充分的自由去从事更好的选择,我这样做并不后悔,我会像张姊姊一样,永远地守着你……” 张菁菁忍不住用手搅住她的肩头道:“江姑娘,你怎么想得通的?” 江帆苦笑道:“我本来还是懵懵懂懂的,直到听了你们的谈话后,我才真真地明白,你说得很对,关大哥是一条无羁的神龙,他的心中从未爱过一个女人,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受着道义所迫!关大哥!我没有说错吧!” 关山月没有说话,张菁菁却颤着声音道:“你没有说错,而且你比我说得更透澈,关大哥为我冒死上大巴山,慨然答允你的婚约,都是为着道义的束缚,其中绝没有爱情的成分,当然他对我们并不是绝对无情,只是那种感情并不足以满足我们的需要!所以……” 江帆飞快地接口道:“所以我们只有在希望中等待!”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你还有这个希望,我连这一点也死了心!” 江帆抬起脸道:“只要关大哥的心中没有别人的影子,我们始终是有希望的,张姊姊,你不要灰心……” 张菁菁惨然道:“我认识他最早……” 江帆道:“你给他的最多,爱他也最深……” 张菁菁点头道:“到目前为止可以这么说……” 江帆连忙道:“将来不会有人比得上你了!” 张菁菁一咬牙道:“可是依然不能使他动心,我还有什么指望呢!” 江帆也默然了,关山月却难堪地道:“菁菁!你们把我说成一个天性凉薄的人了!” 张菁菁摇摇头,忽然庄容道:“关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相信江姑娘也没有这个意思,在我们心中,你仍然是一个最值得尊敬的男子汉,值得我们为你作一切的牺牲,所以我们都不恨你,而且还为你祝福……” 关山月怔然片刻才道:“谢谢你们,我永远感激你们!” 江帆却正色道:“关大哥!我们不要你感激,正如我们不要你勉强的感情一样,我会跟张姊姊永远厮守在一起!” 张菁菁展颜一笑道;“当你找到真正的爱情时,我们会去看你的!”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想不会了,世上不会有人比你们俩更了解我!” 江帆道:“那你可以来看我们,当然那时你一定要怀着真正的爱情,不管是对谁,我们都一样地欢迎你!” 关山月一拱手道:“这倒是可能的,目前我的心情很乱,给我一段时间平静地思索一下,或许我会有那种需要!” 张菁菁道:“在感情的选择上,你有充分的自由!” 关山月庄容道:“假如我决定爱一个人,一定在你们二者之中……” 张菁菁微笑道:“关大哥!你不必把自己限制得这么死,感情的事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可是为了你这句话,我们一定会等着你的……” 关山月忽然一笑道“那你们也不必把自己限制死了,假如你们找到……” 张菁菁庄容道:“不可能的!我们对自己都有着相当了解!” 关山月不敢再说下去了,飞身上马道:“那就再见了,请为我珍重此身……” 他不敢多看她们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策着马,飞快地离开了,两个女孩子泪涔涔地望着他的背影。 骑尘由浓而淡,直到完全消失后,江帆才哽咽着道;“他还会回来吗?” 张菁菁用手抹抹泪水道:“谁知道呢?不过你已经放他走了,就不必再存那种希望了,否则只有徒增自己的痛苦……” 江帆却幽幽地道:“不!关大哥为人义重如山,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张菁菁牵过她的马道:“别去想他了,我们只需要献出自己以求心安,却不能要求他怎么样,要想得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有这个方法,你离开他是对的,否则你只能得到他的人,却永远无法获得他的心,本来他……” 江帆道:“本来他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现在却……” 张菁菁笑笑道:“不错!现在却必须与你分享了,不过我并不后悔,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许太单薄,加上你,我们就不会失去他了!回去吧!五台山上有许多事要做呢,我们或许会等很长久的一段时间……” 两个人扭转马头,在蹄声中步向回程! XXX 关山月策马狂奔,几次想回头看看,但终于忍住了,他知道两个女孩子一定在目送他的背影! 摆脱了江帆,他有着释然之感,却也不无怅惆之忧! 张菁菁的确是了解他最深的一个人,居然把他的内心赤裸裸地解剖出来了,像一面镜子,活生生地照出他的一切! 从第一次在荒漠上以明驼令主的身份初现江湖,他的心中就只有着一股难以遏制的豪情。 张菁菁是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其次是孔玲玲(那时他是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完全不知道她曾对自己有过一段绵绵的情意),然后是乐小虹,柳依幻,江帆,一直到最后在千蛇谷中重晤小仙奴灵姑…… 这些女孩子都曾或隐或明地对他流露过爱意,有的深可刻骨,有的转爱为恨,有的隐约之间。 可是没有一个女孩子会令他真正动心过! 想了半天,仍是没有结果,他开始怀疑自己来了,除了自己是个不近人情的怪物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的目标是往巫山.看看李塞鸿与温娇会晤的结果! 由晋入蜀,沿途都是山地,路途崎岖,骑马不但辛苦.而且反而缓慢.因此他决定改由水路前往。 所以到达秦中,他立即弃马就舟,顺汉水而下鄂东,在夏口换船直驶长江而西行入蜀。 运气很好,当他的轻舟抵达夏口时,恰巧有一条大船正待解缆而行,顾不得旅途劳顿,他又搭上那条船。 这是一条长江的客船,船上的搭客人品复杂,因为他到得较迟,客舱都已被人占去了,他只好挤在统舱中! 统舱中的人品更杂了,有拉纤的脚夫,货贩的小商人,探亲的乡农,也有一些走江湖的卖艺人! 这批人都是从来没有接触到的,偶然相处在一起,倒也别有风味,虽然人家因为他的衣着与气度不凡,对他特别客气,一个小商人还特别让出自己铺位给他,使他感到很不过意! 正值金风飒爽的深秋,天微有寒意,又值连日阴霾,绵绵秋雨,别增离人愁绪,使得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关山月一时高兴,掏出一块银锭,向船家买了两缸好酒与十几斤配套腌肉,邀请全舱的人同酌! 这一番豪爽的举止在他只是兴之所至,却使得全舱的人都对他侧目相视,态度益发恭敬了! 关山月原来是闲得无聊,想与大家同乐一番的,这一来反而弄得不自在起来,只好避开阿谀的人群。 一个人蹲在铺上喝闷酒,心里不痛快,酒喝起来也不是滋味,可是他忽然被另一个吸引了注意! 那是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形容枯槁,面皮黧黑,想是饱经风霜,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岁,然而关山月认为池不会有这么老,那人擎着一方破蔽的布招,上面写着,“吴口天直言论相,马前神课,预示休咎!” 那几个字笔力雄健,比诸颜黄名字毫无逊色! 看他落拓的样子,当然不可能是花钱请别人代写的,可是这一手字比广寒宫中的体书还见高明。 再者这人的态度也很特别,大家都在开怀畅饮的时候,他一个人落落寡欢,对放在面前的酒肉如同未睹! 关山月看了半天,终于忍不在过去一揖道:“先生为什么不喝酒?” 那星士淡淡地道:“无功不受禄,在下自己买不起酒喝,却不愿接受嗟来之食,更不愿接受人家的布施!” 语气十分冷淡,而且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关山月倒不在乎,旁边的人却忍不住了,尤其是那个让出铺位的小商人,更是鼓起眼睛怒叫道:“你这家伙简直混帐,这位公子爷是一片好意……” 说着攘袖作态,像好要动手揍人,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叫嚷起来,关山月连忙拦住那商人道:“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这个倒是不能勉强!……” 那商人仍是不服气道:“他不领公子的情没关系,可是不能乱说话,照这样讲来,我们岂不是成了接受公子的布施了……” 关山月也觉得那商人的话不错,乃笑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下请各位喝一杯水酒,只是想跟各位交个朋友,承蒙各位看得起,在下十分感激,兄台何必为一点小事而生气呢?” 经他这一婉转解释,那商人倒是消下了气道:“公子这样讲,我们倒是不敢当,可是这家伙出言不逊,实在混帐,非要他作个明白交代不可!” 那星士一睁眼道:“要怎样交待?” 商人瞪眼道:“至少你得向大家道个歉!” 星士淡淡地道:“那也没什么,可是你一连骂我两句混帐,又该如何交代呢,是不是也应该向我道两个歉!” 那商人一翻眼道:“你本来就是混帐!” 星士伸出枯瘦的手指计数道:“三句……” 那商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打算盘,今天碰上我这个做买卖的你可占不了便宜,不错!我一连骂了你三句,可是我们全舱除了这位公子外,还有十九个人,你一句话把我们全骂上了,扣掉三个你还欠十六个混帐呢。” 那星士翻翻白眼一叹道:“我们跑江湖的碰上你们做生意的,还有什么话说,可是我生来是一副死硬骨头,要我道歉是办不到的……” 那商人鼓起眼睛,相士却接着道:“你若是认为不合算,不妨再骂十六个混帐!” 商人倒怔住了,歇了片刻才道,“我没有那么好精神……” 星士却不依道:“不行,你非骂不可;我平生最怕欠人家的债,尤其是欠你们这些黑心的生意人,一分银子,利上滚利……”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不错!今天可倒上霉了,我就是专靠放高利贷起家的,今天你欠下十六个混帐,过了两三年,我算盘子一打,连你十八代的祖宗都可算成混帐!” 关山月觉得商人的话太尖刻了方自一皱眉头,其他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相士却毫不生气,淡淡地道:“我欠你只有一个混帐,其他都是人家的,因此算起来,你还倒欠我两个,希望你记清楚,到时候我讨起帐来,只怕还不起!”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你算得出,我就还得起!”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与别人喝酒去了,关山月却为之一怔,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太简单。 可是从外表看来,他们一个是落拓的的穷江湖客,一个是土头土脑的小商人,实没什么起眼之处。 而且自己与他们同船已有一天,也不见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行动,心中怀着疑问,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请教先生……” 那星士一举布招道:“我是算命的,除了问卜之外,无可奉告之处!要找算命,就必须先谈好价钱,以免事后纠缠不清!” 关山月一怔道:“兄弟只想请教一下先生贵姓大名!” 那星士指指布招道:“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关山月怔然道:“先生的本名就叫吴口天?” 相士点点头道:“不错,这个名字既属算命身份,又得拆字之机,对吃这一行饭的说来,再恰当也没有了!” 关山月正想开口,那相士又道:“阁下要算命,先谈价格!” 关山月一笑道:“那我就请先生算命吧!不知先生要多少报酬?” 他是存心要摸清这相士的来龙去脉,可是那商人又挤了过来,含笑对关山月一拱手道: “公子!你不必听他胡说八道,他的命相要是真的灵验就应该替自己算算什么时候可以发财……” 那星士哼了一声道:“我自己早算过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发财!” 关山月连忙道:“请先生说个数目!” 商人又插进来道:“公子不一定听他胡说八道,不妨由我来跟他谈价钱,对于讨价还价,我最内行了!” 关山月微笑道:“不用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用不着斤斤计较!” 那商人微笑道:“公子说得太多了,像这样子的算命先生,两个铜钱就足够打发了,你看他的样子那有赚银子的命!” 关山月正觉得这商人说话太过份,而那相士却道:“我的相金与我自己的命无关,完全看对方的命而定,命有贵有贱,富者千金不多,穷者分文不值!”那商人微笑道:“你看我这一条贱命究值多少钱?” 星士端视片刻道:“照你的命相看来,的确一文不值!” 商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既然我的命一文不值,你不妨替我先算一下,反正不用花钱,落得占个便宜,看看你相得准不准!” 那星士淡淡地道:“你的命一文不值,可是要我看相,至少要一千两金子才行!” 那商人跳起来道:“那你替这位公子算命,岂不是要一座金矿!” 星士微笑道:“不然!他算命只要一钱银子就够了!” 这一句话使得关山月也略略生气起来,觉得这个星士实在太不近情理,自己对他这样客气,他反而不识好歹! 可是那星士却笑着解释道:“我的相金与别人不同,越是值钱的命,相金越低,越是贫贱的命,相金越高,若是皇帝问相,我可以一文不取!” 关山月这才感到好过一点,那商人却冷笑一声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相士吴口天也冷笑一声道:“我若是懂拍马屁,便不会如此落拓了,就因为我生来就一副不会吹牛拍马屁的臭硬骨头,才订下那种规格!” 关山月笑笑道:“先生的取酬规格的确与众不同!” 吴口天哈哈一笑道:“其实这才很公平地交易,命贵的人,生就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用不着我去饶舌预示休咎,指点迷津,因此我不能收他们的报酬。至于命贱的人,很可能因我一句话而脱避凶危,取价千金并不为过!” 关山月听得连连点头道:“先生之言有理!” 吴口天长叹一声道:“这年头讲道理的人就没饭吃,譬若以阁下而论,拿出个千百两银子,不会有问题,可是我只能收下一钱银子!” 那商人又叫道:“像我们这种人,连身上的肉割下来当狗肉卖,也值不到一千两金子,因此你又捞不着油水!” 吴口天叹道:“惟其如此,我才一贫至此,几至三餐不继!” 那商人朝关山月一笑道;“公子爷,一钱倒是不太贵,你如果不肉痛,不妨照顾他一下生意吧,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吴口天连忙道:“不错!在下从昨天上船到现在,粒米未曾沾牙,我替阁下算个命,以充这酒肉之资如何?” 说时指指面前的酒菜,关山月一笑道:“先生何须如此客气,这酒菜本来就是……” 吴口天连连摇头道:“不行,我是一分文不轻取别人的,一钱银子能换多少酒肉,我就吃多少,否则我宁可饿肚子!” 关山月觉得这家伙简直怪得可以,乃摇摇头道:“先生的操守真是耿介……” 吴口天道:“穷人就是这一身傲骨有还值几个钱,否则一无可取!” 关山月连忙道:“那就请先生指点一下吧!但不知先生要如何……” 吴口天笑笑道:“在下算命先看相,不要阁下开半句口,就可以说出阁下过去的遭遇,如有不验,任凭阁下撕毁招牌!” 那商人笑道:“这块破招牌能值几个铜子!” 吴口天庄容道:“招牌难分价值,却是我性命身家,卖卜算相乃求生之道,砸了招牌,我只有饿死一条路!” 关山月连忙道:“先生不必看得如此严重!” 吴口天板着脸道:“台端若是存心顾生意,就不能抱着这种态度,假如是闲着没事拿我开开胃口,我可没那么贱!” 关山月也正色道:“在下诚实求教!” 吴口天这才端详了他片刻道:“照朋友的相貌上看来,是自小孤露,眉飞人鬓,先主丧父,骨肉乖离,至于令堂夫人……” 关山月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家母怎样?” 吴口天顿了一顿道:“在下说出来,台端不会生气吧!” 关山月一咬牙道:“先生尽管说好了。” 吴口天轻抚鬓道:“令堂与令尊本无姻缘之分,与台端也无母子之缘,偏偏不幸勉强凑合在一起,所以才导致人间最大惨事!” 关山月心中一痛道:“先生说得一点不错。” 吴口天又道:“阁下命宫太硬,随父则克父,随母则克母,虽有兄弟,却非手足,而且照阁下的现相看来,令堂大人已经……” 关山月心中一酸道:“家母新近才弃世!” 吴口天道:“而且死于非命……” 关山月强忍住自己的眼泪道:“不错!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吴口天又端详他片刻,道:“阁下虽然幼失所养,却没有受过颠沛流离之苦,近年来虽然历经艰险,却能得阴人之助……” 关山月目瞪口呆,觉得这家伙确不是一般普通江湖术士可比,至少他相人术可说是高明之至! 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一般的经历也许是由耳闻可得,至于自己的身世,却知者极稀,他居然也一口道出。 可是吴口天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 关山月等了半天见他不开口,忍不住催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吴口天笑笑道:“敝人以相论命,所知仅限于此,阁下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事.不妨一一提出问题,敝人再逐项答覆!” 关山月想想道:“在下将来结局如何?” 吴口天道:“这倒是很难说,照阁下的命宫而言,从二十五岁以后,应该没有一天安宁稳日子可过,阁下命宫该有三十六次大劫,现在不过闯过了六次,下余三十次,每次都可能有血光之灾,究竟能否渡得过,在下却不敢预言……” 关山月默默无言,那商人又插嘴道,“你不是可以预测休咎吗?怎么又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江湖腔来了,像这样子的算命谁都会!”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命由天生,运因人改,生死之劫,怎可以随便妄下断语,一念之慈,暗中即是功德,行一善事,增德一记,冥冥之中,自有鬼神司其事,善恶因果,报在眼前,我是凡夫俗子,怎可预知天机!” 关山月悚然动容道:“先生所言极是,对于将来的事,在下也不敢多作预闻,凭心行事,鬼神自知,在下也不去考虑它!” 吴口天鼓掌道:“对!此达人之论也,行事全凭一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则天心自有公道,虽凶不凶,虽危不危!” 关山月又道:“在下此刻欲往西行寻人,但不知……” 吴口天道:“这不是相上可以看出来的,阁下可以拆一字,拆宇在机,机生于心,阁下随便说一个字看看!” 关山月信口道:“我就说个关字吧!关山万里之关!” 吴口天用手伸进面前的酒碗中蘸了点酒,在身前的舱板上写下了一个关字,然后闭目深思有顷道:“阁下所提出的与寻人无关,与问事倒是有一点关连,假如阁下真的是西行寻人,敝人只好砸招牌了!” 关山月连忙道:“寻人本为问事而去!” 吴口天却摇头道,“这不同,拆字问机,只能求一个最重要的答案,假如阁下主要的目的是寻人,则根本无人可寻……” 关山月仔细一想,自己是到巫山去找李塞鸿,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看看她与温娇之间纠纷如何解决! 因此严格说起来,找不到李塞鸿并没有关系,而那件事情的结果才是自己真正想知道的! 所以他对这个吴口天更发钦服了,肃容一拱手道:“先生的确高明,在下主要目的是去探访一件事情!” 吴口天笑笑道:“这就差不多了,阁下也太会作弄人,明明是问事,却说是寻人,害得我差一点想跳下长江去!” 关山月再次拱手问道:“在下西行问事的结果如何?” 吴口天想想道:“照字面上看,事情倒会是有结果,不过不在目前!” 关山月怔然道:“先生可以说得更加详细一点吗?” 吴口天道:“我是就字而论,所知仅限于此,拆开關字,便成门丝,单系是系,双系是丝,闭门理乱丝,只要锲而不舍,总会理由一个头绪来的,所以我说阁下所问之事,必有一个顺利的结果,可是门前双丝才成关,看来还有些节外生枝,事外生事,所以结果不在目前而在将来……” 关山月想想道:“先生只能指示这么多吗?” 吴口天一笑道:“敝人只是从一个字上去探测一件未知之事,能说出这么多已经是不容易了,阁下不能对我太苛求!” 关山月一拱手,说道:“多蒙承教,在下十分感激!”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敝人总算把一钱银子赚到了手了,说得舌焦口干,才混到一场吃喝,可见求生之道殊为艰……” 说完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大口吃起肉来,顷刻之间,风卷残云,将一盘腌肉也送下肚去,摇头长吟道:“浮生所余唯一闲,可惜闲字不卖钱!舌焦唇枯尽半饱,若得温饱不羡仙!” 关山月见他说得可怜,连忙将自己的酒肉也移到他的身前,举起酒壶又给他斟了一满碗道:“先生尽管吃好了!” 吴口天抬头看看他道:“在船上酒肉的价格不比岸上,一钱银子所能换到的只有这么多.因此敝人不敢多作打扰!” 关山月皱皱眉头,觉得这个人实在也做得太过份了。可是又想不出其他话来使他多吃一点! 倒是那个商人笑笑道:“算命的!你自己分明还想吃,却要装作很清高,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依我说你就别客气了!” 吴口天摇摇头道:“不行!不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商人笑笑道:“我看你实在太可怜了,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妨再替公子爷算个命,混个吃喝如何!” 吴口天眨眨眼道:“这倒可以,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关山月一时想不起来,商人又帮着出主意道:“你可以算公子爷命宫该有几房妻室!” 关山月皱眉头道:“在下对这个不感兴趣!” 商人挤着肉胞眼笑道:“公子爷!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讨老婆是大事,你何必不好意思呢?我们穷人能混一个老婆到手,已经是很满足,像你公子爷这一表人材,身边有的是金子,不多弄几个女人,岂非虚渡一生!” 关山月听得不入耳,正想开口,吴口天却道:“阁下假如对自己终身大事有兴趣的话,敝人倒也是甚愿奉告,而且还可以混个下半辈子安定生活!” 关山月听得一怔道:“先生此言何意?” 吴口天一笑道:“台端命虽贵像,以他事问卜,相金仅此一钱,惟独红鸾星中偏生贱像,如问终身,非百金不可!” 关山月听得怔了片刻,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颗明珠,晶莹光圆,放在舱板上一拱手道: “先生视此可值百金之数否?” 吴口天拈起明珠看了一下道:“阁下真的要问吗?” 关山月点头道:“敬候所教!”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台端姻缘途上多舛,生具玉树临风之仪,应多佳人垂青,可是阁下终身所归,敝人却不忍相告……” 关山月坦然道:“先生请直言无妨!在下自知终身无望……” 吴口天摇头道:“不!不!阁下命中该有一房妻室,只是那对象却要比阁下大好几岁,而且是个再蘸的寡妇……” 关山月这下倒是真的不相信了,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娶一个年龄大于自己的寡妇为妻。 吴口天见他不相信,乃正色道:“台端如若不信,不妨先将这颗明珠收回,等事情应验之后,再付给敝人也不迟,敝人也知道此事颇难取信!” 说着要把明珠还给他,关山月拒绝道:“那倒不必了,在下对于先生命相,十分钦佩,不过这件事听起来颇出意外,万一真如先生所言,在下再要找先生付酬难了!” 吴口天摇头笑道:“不难!不难,此事于月内即可应验,在阁下离船之前,必见分晓,到那个时候敝人再取酬金还来得及!” 这一说关山月更难相信了,估计水程,恰好赶上顺风,一两天内即可到达巫山,难道在这段时间内,真会发生那种事吗?因此他想了一阵,果然把珠子收了回来,放入怀中道: “既是如此,在下就等看看先生神相吧!” 吴口天却眉飞色舞地道:“这颗珠子敝人是赚定了,敝人浪迹半生,今天才发到一笔横财,不可不大事庆祝二番!船家!船家!……” 船主听见他的叫唤后,立刻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 因为乘客中只有关山月一个豪客,所以这次他询问的对象仍是对着关山月,关山月一指吴口天道:“是这位先生叫你!” 船主转脸相向,脸色已不如先前温顺。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今天我也要大请一次客,你去把船上所有好酒尽量开出来,把好菜也尽量送来!不管多少银子,要快!……” 那船主好似不信,那商人却帮着催促道:“你怎么不快去呢?” 船主迟疑地道:“各位客人请原谅!本船载客颇多,带的酒菜有限,而且客舱中还有十几位贵客,酒菜要留一点给他们……” 商人一瞪眼道:“他们花银子,我们也要花银子!……” 船家陪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小船所备酒菜无多……” 商人笑笑道:“原来你顾忌这一点,那也不要紧,今夜不是要在宜都停泊吗!你们可以上岸去补充……” 船家似笑非笑地道:“各位川资要到离船时才付,卖酒菜的人家又不肯赊欠记帐,小人为预购全船的伙食,已经……” 那商人微笑道:“你支吾了半天,不过是怕我们赖帐,先把话说明了多好,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圈了呢!……” 说完打开自己的铺盖,取出一锭银子,约重二十两,递给船家,船家眉开眼笑,接着自去招呼料理! 吴口天一斜眼道:“你怎忽然大方起来了!” 商人耸肩笑道:“我只是慷他人之慨,替你暂时垫付一下,你现在是身怀千金的大财主,我还怕你不还给我……” 吴口天笑笑道:“若我所言不验,杀了我也还不出你的银子!” 商人毫无不在乎地道:“那也没关系,你付不出,这位公子爷付得出,我那块银子是多年积蓄,留做将来的棺材本的!” 吴口天哼了一声道:“请客的是我,你凭什么要别人付帐!” 商人哈哈一笑道:“万一你说准了,你就有明珠抵帐,万一你说不准,对公子爷而言,正是天大的喜事,白花几两银子也没有关系!” 吴口天冷笑一声道:“你的算计倒很周到!” 商人微笑道:“做生意全靠眼光准,算盘打得精,反正我这笔投资绝不会落空,捞一笔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 吴口天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家伙真厉害,本来我并不打算请你的,既然你垫付了银子,倒是不好意思不带你一份了!” 商人微笑道:“我就是防你这一手,所以先作大方!” 吴口天淡淡地道:“你也别太得意,不花钱的酒菜吃下去未必能消化,钱花自己的,血流自己的才有意思!” 商人哈哈一笑道:“我的想法不同,钱花人家的,血流人家的更有意思,做买卖的人,毕生就是在这上面动脑筋……” 吴口天忽然一转眼珠道:“你那块银子是留作棺材本的吧!” 商人点点头道:“不错!我活着可以沾人家的光,死了可没办法,因此省吃俭用,存下那块银子以备送终之用……” 吴口天突然神色一沉道:“我免费送你—相,那块银子你自己绝对享用不到.因为你命中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商人哈哈一笑道:“我小时候也算过一次命。那个算命先生跟你的说法完全一样,可是他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为躲那一劫,在三十岁那年,整天足不出户,连水塘旁边都不去,果然顺利地逃了过去,由此可知命由天注定,事在人所为!” 吴口天淡淡地道:“今年你是四十九岁,而且恰在船上,一关可躲,再劫难逃,我推定你绝对躲不过这一次!” 商人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最多那二十两银子算我请客好了。积了多年的棺材钱,便宜各位吃喝一场,未当不是一件好事。我死后无知,你们活着,可不见得痛快,因为你们想到吃的是我的棺材盖,啃的是我的棺材底,那种滋味未必能够咽得下!” 关山月听得眉头一皱,恰在此时,船家带了两个伙计提了几缸酒与一些菜肴进来,舱中的人一起欢呼迎接。 可是紧跟在船家之后,进来一个满头珠翠,身穿白衣的少妇,年约三十出头,一迳来到吴口天身畔道:“爹!听说是您在大请客,这是干吗?我们为了达成任务,隐藏身份还来不及,您反而大肆招摇!” 吴口天笑道:“你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已有人识穿我们的身份了。倒不如敞开来干一场。凤儿!你也别走,在此陪我们喝两杯酒吧!” 少妇眉头一皱。吴口天笑道:“别去管客舱中那些脓包,这个舱中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你认识这位大老板吗?” 说时用手一指那位商人。少妇摇头道:“女儿不认识!” 吴口天微微一笑道:“那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是水道三十六绿林寨的总瓢把子铁算盘商仁。这舱中全是他手下的绿林豪雄!” 关山月心中一动,铁算盘商仁之名倒是有耳闻,然而始终没见过面。想不到竟是这土头土脑的小商人。 那少妇淡然一瞥道:“商英雄倾巢远出,想必是找到一笔大生意了!” 商仁哈哈一笑道:“不错!普通小买卖.我商某何须亲自出马,不过这笔生意有点扎手,商某正想邀二位帮个小忙!” 那少妇柳眉一竖道:“我们目标相同,明人不说暗话,大家各干各的!” 商仁微笑道:“凤姑娘好大的脾气。难怪黑凤凰到现在还是孤身只影,找不到配偶!眼看着年事老大,你也不着急吗?” 那少妇脸色一沉,商仁又笑道;“你不着急,令尊大人倒是很着急,他不惜自砸招牌,替你找了一个对象,你要不要看看……” 吴口天却伸手一拦,阻止他说下去道:“废话少说!喝酒,喝酒……” 商仁见吴口天的脸上隐有一股怒色,先前他们二人虽然针锋相对,口头上各不相让,此刻竟客气起来了。 连忙笑着道:“对!对!现在我们还没有做冤家的时候,而且又走到一条路上。大家还是先叙叙交情吧!凤姑娘请坐!” 那少妇冷哼了一声道:“不敢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就要扭身离出,商仁的脸上可挂不住了,双眼一翻,伸手掀开衣襟,摸出一把精钢的小黑算盘道:“凤姑娘!你不要假清高,商某虽然身在黑道,讲究的是明争明取,比起你们来也并不见得丢人!” 那少妇蓦然地回身鼓目,喝怒道:“我们怎么样?” 商仁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少妇怒声道:“我就是不明白,非要你说说清楚。” 商仁嘿嘿一笑道:“商某不过落个男盗之名,还没有当婊子!” 少妇厉叱一声,扬手一摸鬓角的穿珠金凰,只听见铮然轻响,凰嘴中射出一片青光,罩将过来。 那片青光中挟着无数银星,将三个人都罩在里面。商仁手舞铁算盘,挡住了自己,吴口天一展布招也挡住了。 关山月猝不及防,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只好默运真气护身,仅举起衣袖,障住面门,唯闻悉悉连声。 等他放下袖子只见胸前袖上,遍插一蓬细如牛毛的银针,吴口天的布招上也是如此。 只有商仁的身前一星不沾。那蓬银针都被他用铁算盘扫落在地下,那少妇微微一怔道;“铁算盘果然名下无虚,你这个下属似乎更高明!” 吴口天却一沉脸,喝道:“凤儿!你怎敢如此放肆!” 少妇毫不在意地道:“爹!既然他们也跟上了这条船,迟早都须一决……” 说完又指着关山月问商仁道:“你这个部属叫什么名字,出身那一家?” 商仁哈哈一笑道:“凤姑娘!这下子你可走跟了。商某的绿林道中还能有这种人才,连商某自己给人家当下属都不配!” 少妇又是一怔,吴口天却笑道:“凤儿!你太鲁莽了,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出手,幸好遇上关大侠,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是误伤了一条人命!” 少妇怔然道:“关大侠!那一个关大侠?” 吴口天道:“关大侠能有几个。武林中有那一个姓关的配称大侠?” 少妇变容失声道:“莫非是明驼令主?……” 关山月愤然起立,将身上的银针一抖落地道:“不知关某何处得罪小姐!” 少妇怔然失色,吴口天连忙道:“关大侠不要误会,小女不识尊颜,以至冒犯虎驾。幸好大侠神功盖世,未受所伤。” 商仁冷笑一声道,“明驼令主驰誉天下,要是被你们那一把破钢铁伤着了,那折在他手下的各家武林豪雄都成了饭桶!” 少妇瞟了商仁一眼,居然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对关山月深施一礼,然后才以歉疚的声音道:“关大侠,妾身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关山月见她自动赔罪,倒是无法再发作,只得也道:“不敢当,既然是事出误会,自是怪不得小姐!” 少妇盈盈一笑道:“大侠在漠野中初逞雄风,即已盖倒武林,一鸣惊世,妾身风闻心仪,深憾未能一见尊颜!” 关山月被她说得更不好意思,呐然无以为答。 少妇又道:“大侠明驼随身,独脚金神闻名天下,怎么都不在身边呢?大侠现在身在此舟,莫非也是……” 吴口天连忙道:“胡说,关大侠不过是适逢巧合……” 商仁也笑道:“明驼令主身怀绝技.武功盖世,怎么会看上那些玩意儿,他假如真要有意思,我们就不必费神劳力了!” 他言中有物,说得虽然客气,却是要用话扣住关山月叫他不要插手管他们的事,关山月自然听得来! 斟度情形,他想这两拨人都是为着一样珍奇的宝物,而且怀宝之人也这船上,虽然他并无夺取之心。 可是见这两拔人身手都不凡,他们觊觎之物一定也很珍贵,为着好奇,他倒想问问清楚,于是一拱手道:“关某有眼无珠,竟不知高明在侧……” 商仁一笑道:“商某不过是个强盗头子,当不起高明二字。这两位可是真正的高人,大侠可听过剑门卜隐?” 关山月一怔道:“剑门卜隐?家师倒是提起过,深以未能谋交为憾!” 吴口天一笑道:“幸亏在下未曾被令师找到,否则这面算命招牌也将成为令师的囊中之物,要等大侠赐还了!” 关山月脸上一红,知道他是指师父当年遍访各大门派,掠取他们的掌门信符之事而言,乃轻声道:“家师昔年之举实出无奈……” 吴口天一笑道:“在下不过是讲笑话。令师孤独大侠的一片苦心,天下昭知,且喜龙华会已为大侠荡平,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商仁也笑道:“不错?大侠不但扫平了龙华会,而且也力创天魔教,使得天下武林同道得免浩劫,真是无上功德!” 关山月脸上一红道:“各位对在下的事倒是很清楚!” 吴口天笑笑道:“在下不但清楚,而且还托大侠之福,得以榜上除名!” 关山月一怔道:“先生莫非是龙华会上人?” 吴口天笑笑道:“不错!不过在下能为不足,仅能在鬼榜上挂个末名,大侠位列仙榜之上,自然不会认得!” 关山月更不好意思了。吴口天一叹道:“在下为西门无鉴网罗列榜的,虽然明知其非,却也无法拒绝,只得虚与委蛇,苟且偷安而巳!” 关山月却不信道:“刚才见令嫒身手,先生当更高明,怎会屈身鬼榜!” 吴口天讪然道:“在下自度所学,或许能挤身仙榜之列,可是力不足与群邪相抗,只好藏拙更名,以免招人注意。” 关山月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先生适才替在下所看的相……” 吴口天摇手道:“在下对大侠仅知其人而已,以相论相,还是靠着自己的功夫,否则对大侠的身世,怎敢妄下评断!” 商仁笑笑道:“吴先生的相法不逊管辂,直追鬼谷,的确是有言必中,对大侠的论相可能不会错,只是对在下……” 吴口天微笑道:“商英雄自然不会相信在下胡言乱道,不过照台端气色而言,今日必有凶危,危起于贪,若能放弃贪念……” 商仁冷笑道:“吴先生可是要我就此罢手!” 吴口天道:“生死祸福,在人自择!” 商仁哼声道:“那么先生自己呢?你们从田家化名上船,凤姑娘更侧身娼楼,曲意交欢对方,难道不是为着贪念所驱!” 吴口天正色道:“天生重宝,必使用于正途,敝父女虽然也得想到碧玉凤凰,却是为着天下众生,此心耿耿,唯天可表。” 商仁冷笑道:“先生说得倒真好听!” 那少妇又倏然变色道:“姓商的,你若是敢插手,姑奶奶就先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我们为着这样东西,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商仁也冷笑道:“商某也是一样,劳师远出,绝不会空手而回。” 那少妇杏眼圆睁,愤然又要动手,船舱中那批形形色色的人物也都掀翻衣襟,准备拨出武器! 关山月却一摆手道:“各位何必如此!先把话说开来。” 吴口天朝少妇一挥手道:“凤儿!不准胡闹,东西还没有到手。” 商仁也挥挥手把那批人顿住了道:“我不怕你们。可是也不想现在动手,好容易才得到了碧玉凤凰的消息,现在闹起来,让人家有准备……” 那少妇听了这句话,果然又安静了下来! 关山月却莫名其妙地道:“各位所说的碧玉凤凰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仁连忙道:“关大侠既然不是为此而来,还是不要问的好!” 那少妇却一瞪眼道:“你不说我说!我不怕人家知道!假如碧玉凤凰能落人关大侠的手中,我倒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 商仁眼珠一转道:“很好!关大侠仁义天下闻,他若是有这个意思,商某不但干涉,反而愿出全力为之臂助!” 少妇哼了一声,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商仁豪笑道:“当然!商某虽然出身在黑道,讲话绝对算话。可是你们自己可别想动歪脑筋。商某相信得过关大侠,却信不过你们。” 少妇怒声道:“姓商的!我们若是得手之后,看都不看一眼,马上转手给关大侠。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商仁哈哈—笑道:“贤父女舍得,商某自然也不在乎做一趟亏本生意!” 少妇正要开口,关山月却摆摆手道:“二位盛情,在下十分感激,可是关某并无此心。” 少妇忙道:“关大侠!你别客气了。天下唯有你配当碧玉凤凰的主人,而你刚好在这条船上实在是天意。”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小姐!关某连碧玉凤凰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 少妇一笑道:“关大侠,你别小姐小姐的叫得人多难受。妾身贱名一个凤字。大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商仁跟着笑道:“不错,凤姑娘的大名也只有关大侠配叫,我们只要敢提到黑凤凰三个字,就得留神给割了舌头。” 关山月一怔,喃喃自语道:“黑凤凰?这个名字好像听人提过。” 商仁笑道:“走江湖的人若是不知黑凤凰,那就白混了。好在她是穿着一身白衣,要是她穿着本来的服装……” 关山月连忙道:“江南道上盛传黑衣女侠,不知可是姑娘!” 吴凤的脸上微红道:“关大侠过奖了!” 关山月拱手道:“女侠行踪飘忽,仗义专诛奸佞,关某出道太晚,仅只耳闻盛名,不意今日得睹庐山真面目。” 吴凤红着脸正想说话,吴口天却连连以目示意,大家都猛然回顾,只见舱门口立着两个汉子。 吴凤连忙站起来笑道:“两位老爷怎么会到下舱来了!” 一个麻面微髭的中年汉子冷冷地道:“你久出不回,我们不放心,怕你掉下江里去了!” 吴凤抿嘴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那里会这样不小心!两位老爷也是太过于小心。 此地太脏了,我们还是到前舱去吧!” 那汉子一笑道:“不是我们小心,是王老爷叫我们来看看他对你简直着了迷,一会儿看不见你,就像掉了魂似的!” 吴凤脸上一红道:“赵老爷在笑话了!”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不是我说笑话,是王老爷说笑话,他居然担心大名鼎鼎的黑凤凰掉下长江里淹死,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吴凤脸色一变道:“赵老爷!你的话奴家实在不懂!” 那姓赵的汉子一笑道:“红姑娘白凤仙不懂,黑衣女侠黑凤凰,真想不到你装得这么像,连老爷都瞒过了!” 吴凤脸色一变,伸手要去按头上的凤珠。那汉子笑道:“黑凤凰,你忘了那梅花针刚刚用过一次,不装上新的是发不出玩意来的,你老实一点跟我们走吧!” 吴凤神色一变,见商仁与吴口天都站起身子。商仁的手下也都作势欲动,忽然跟珠一转道:“赵老爷!你可别拿我们穷人家开玩笑。什么黑凤凰白凤凰,我一个窑子里的姑娘,还配叫凤凰!” 那汉子冷笑道:“这一套还是留着对王老爷去耍吧!” 吴凤昴然道:“好!我也要请王老爷评评理,说你们欺负我!” 说着昂起头,向舱外走去,关山月也想跟着出去。吴口天忙将他暗中拉住了,可是那汉子却冷笑一声,道:“小舅子!你不是想见识一下什么碧玉凤凰吗?跟那婊子一起走好了。 有黑凤凰保护你,别担心少了一根汗毛,你真是走时运。黑凤凰居然舍得把还没有到手的东西送给你!” 关山月怒不可遏,奋然一掌,推向那瘦子的肩头,口中喝道:“混帐东西,你口中放干净些!” 那汉子肩头一晃,居然避开他的掌势笑道:“小舅子,你的功夫还差得很远呢!” 说着轻探一点,对准他胸前点来。关山月初时出掌,并不知对方武功深浅,所以并未用力。 及至那汉子避掌回招,他才知道对方身手非凡,脸上不动声色,暗中凝气作势,挺胸硬接受了一指。 可是他已将穴道闭住了,而且反而抢出一拳,击向那汉子的右臂,双方的动作都疾逾闪电。 关山月胸前中指,只觉得对方的劲力很劲,被点之处如受重击。而那汉子却被一拳打得连退五六步,刚好撞向商仁而去,商仁不闪不避,举起手中铁算盘,对准他背上就是一下。 算盘上的铁珠震得叮当直响,那汉子却朝前一仆,倒在舱板上,口中鲜血直喷,连连地翻着。 另一名中年汉子脸色一变,冷笑道:“好!想不到这船上还埋伏着不少高手!” 说着话身形朝外急退,吴凤不容他脱身,双手齐出,上探双目,下击小腹,也是迅速异常。 那汉子不敢正接,跺脚向旁纵去,撞破舱壁.落在外面的船舷上,飞也似的向前逃去。 吴凤欲追不及,一顿足道:“糟了!这下子被他识破行藏!” 商仁却冷笑一声道:“怕什么!只要他们在这条船上,我就非逼他们交出碧玉凤凰来!……” : 14 023 第二十三章 霹雳一声屠凤手 寒光三现杀人刀 关山月誉满江湖,气雄万丈,想不到在西行路上会遇到这么一档子事,被牵进碧玉凤凰的争夺战中! 虽然他连碧玉凤凰是什么么东西都不知道,却糊里糊涂地被人纳入盗贼一流,与什么水道绿林总寨主混成一气! 想到自己明驼令主的身份,跟着人家淌这股混水实在很划不来,因此他听完商仁那副强盗口吻,不禁皱眉道:“商兄!在下对内情不清楚,最好请商兄明示一番,在下想要知道碧玉凤凰是什么东西的……” 商仁翻眼道:“碧玉凤凰当然是由碧玉雕成的凤凰了!” 关山月不信道;“就凭这么一样东西,居然会赢得诸位如此重视?” 吴凤笑了一下道:“碧玉凤凰之名贵处不在外表!” 关山月微异道:“难道它内里还有什么珍宝不成!” 吴凤笑笑道:“正是,在碧玉凤凰的肚子里,还暗藏着一件稀世奇珍,那才是真正的宝贝,尤其是我们练武的人……” 吴口天忙道:“现在不是谈这些话的时候,刚才逃走的那个人,一定会到前面通风报信去了,我们还是及早准备……” 商仁笑笑道:“怕什么?有了贤父女,加上兄弟这一批人,千军万马也杀得进去,闯得出来,何况还有名满天下的关大侠!” 关山月皱皱眉道:“商兄!话不是这么说,碧玉凤凰暂且不提,前面那批人是什么来路,在下还想弄个明白……” 商仁微感不悦道:“关大侠,兄弟这次劳师动众,原本势在必得,都因为遇上大侠,才决心交你这么一位朋友,完全义务代劳……” 关山月正容道:“商兄盛情在下十分感激,可是在下幼秉师训,一介不得轻取,因此在下无意拜受重赐……” 商仁怔了一怔才冷笑道:“这么说来,咱们的马屁是拍到马脚上了!” 他的态度十分难看,关山月本待发作,可是想到,自己拒绝人家一片好意,怪不得人家不高兴了。 因此他忍住了没出声,吴凤笑笑道:“关大侠是正派人物,自然瞧不起我们这种巧取豪夺的手段,盗泉之水,饮之伤廉,关大侠慎重是应该的!” 商仁怒道:“商某虽然背着个盗贼的名,自信所作所为,比那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光明多了,天下更鄙劣之人,并不出在我们绿林道中,盗亦有道,取不义之财,行仁义之账,江南道上的穷朋友们可以证明商某是怎么样的人……” 吴凤一笑道:“商大寨主之名,尽人皆知,用不着小妹饶舌,只是关大侠跟我们出身不同,自然看法有异……” 关山月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正待出言辩白,却被吴凤用受势阻住了,朝舱外一指笑道: “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我们还是先解决了问题再说!” 众人回头望去,果然舱口的甲板上一列站定五六个人,刚才逃走的那个大汉也在内,不过站得远一点。 那五六人中,有一个戴着墨晶眼镜,头戴黑缎小帽,身上却穿着羔羊皮袍,袖口外翻,状若巨贾得中年人! 他好像是这一群的首领,神态十分镇静,口中含着一个旱烟管,还亮着丝丝火星! 深秋的天气并不太冷,这人身拥重裘,似乎是太早了一点,不过从他瘦削的身材以及病态恹恹的脸色看来,即使再穿上两件皮袍,也不见得能保持温暖,不过惊人的是他站在劲烈的秋风中,烟袋上的烟雾却袅袅而升,一点都不受风力的影响! 舱中诸人都是武功深具基础,江湖闯历也十分渊博,一望而知这病夫型的中年人是个内家高手! 吴凤首先迎上去娇笑道:“王老爷!您来得正好,给我们评评理……” 中年人冷冷一笑,用烟袋指指船板上的尸体道:“不必评了,老赵有眼无珠,居然把鼎鼎大名的黑凤凰女侠,当作了普通粉头,根本是死有余辜的了……” 吴凤轻轻一笑道:“王老爷能明白最好,船上的风大,您老这个身子怎么受得了,奴家扶您回舱休息去吧!”说着毫无顾忌地向他面前走去,关山月与吴口天都不禁替她担心起来了,觉得她实在太冒险了! 人家已经识破她的身份了,她怎么还送上前去呢! 谁知那被唤作王老爷的中年人居然毫无动作,听任她走到身边,更任她的一双玉手扶上他的胳臂! 吴凤又娇笑道:“呦!王老爷!您瞧您的手冷得多么怕人,冰得像死人一样,真是何苦来,快到舱里去歇着吧!”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反握住她的柔荑道:“乖乖,还是您懂事,不怪老爷疼你,不过不要紧,我在风里站不了多久,船马上就靠岸了!” 吴凤连忙朝旁边一看,只见舟子果然准备移靠岸,不禁脸色一变,连忙朝商仁叫道: “商寨主,快想办法别让船靠岸!” 商仁也弄得莫明其妙,不过他老于江湖,知道吴凤这样招呼必有用意,连忙用手一比。 他手下的两名绿林豪雄立刻抢出舱去,可是只跨出两步,那中年人身旁的大汉已经发动了! 一边站着一个,四掌齐出,历声喝道:“滚回去!” 掌劲凌厉,相隔尺许,却将那两名绿林豪雄撞跌回来,倒在地上,胸前一片血渍模糊,看来连内脏都震碎了! 商仁大惊失色,一摆铁算盘就打算攻上去! 吴凤又大叫道:“先别管他们,尽快想法子不使船拢岸!” 商仁究竟是经过风浪的人物,见状知道这事情一定大有关系,否则吴凤不会叫他操此不急之务! 于是他用手一挥道:“全体都出动,禁止船靠岸!” 他的手下还有十几人,而且都训练有素,得到了命令后,立刻开始行动,正面有人把守走不通了。 他们居然向左右与后方寻求出路,右边已经撞破一个洞,左边的人也开始用拳击墙,准备抢路出去! 可是等他们撞开舱板后,发现前后左右都被人封死了,隔三尺就站定了一名汉子,个个凝神以待! 有两三个水寨中的好汉还想硬抢出去,可是他们一露身,外面就是一掌推进来,个个都是功力深厚! 舱中立刻又添了两具死尸,只有一人功力较深,被打了个翻滚,虽然没有送命,却也受伤不浅! 关山月见对方顷刻之间,即已杀伤五人,虽然事不关己,也不禁义愤填膺,伸拳就向舱外击去,口中还怒喝道:“混帐东西,你们竟敢如此横暴……” 他的拳力自是非同小可,拳至板破,劲力外透,舱外一汉子横拳相接,却挡不住他的神力。 只听一声惨呼,一名好汉翻身向后飞去,砰然一声跌入江中,看来也是活不成了!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冷笑道:“好!好小子!你的本事不小,等一下到了岸上,老爷要你好好吃点苦头,我的人岂是那么简单可杀的!” 吴凤见关山月居然能胜过外面把守的大汉,连忙叫道:“大侠!快抢出去把船舵扳回来!” 关山月不明白她何以对这件事如此重视,可是由情形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因此他毫不考虑地就朝缺口处冲出去,然而外面看守的大汉已经防备到这一点。 他刚一探头,斜里嗖嗖连声,至少有三四把钢刀朝他正面削到! 刀光森寒,刀风劲厉,关山月护身真气虽然练得到家,也不敢以血肉之躯去轻试刀锋,逼得又缩了回来! 可是这一下他动了真怒,呛然一声,黄蝶剑已经出鞘,挟着一片耀目金光,护着身子朝外窜去! 外面的钢刀又削了过来,怎敌黄蝶剑神物之利,呛啷连响中,那些钢刀都被削成数截! 中年人脸色一变,大声叫道:“不准放他们过去!” 那此汉子虽已失去武器,却个个绝不畏死,五个人一并列,把六七尺宽的船舷堵得死死的。 关山月用剑一探,意在逼他们退开,可是那些大汉视如不睹,反而排列慢慢地逼过来! 而且在他们后面,另一批汉子也排成队形,准备第一排人被杀死后递补上来,同时第三排人也准备好了! 他们是想用血肉之躯来阻遏关山月到船后去,面对着这一批不怕死的人,关山月倒是怔住了! 吴凤在甲板上看得清楚,历声大叫道:“关大侠!别管他们,杀过去!”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杀好了!血债血还,反正你得付代价的!” 第一列汉子走到关山月身前三四尺的地方却止步不动,双目直视,十掌齐举,凝势待发! 关山月并不怕他们的掌力,他知道只要自己黄蝶剑施展开来,不仅可以化除他们的掌力,也可以杀死他们! 可是叫他用宝剑杀死一排赤手空拳的人,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是以反被他们逼退了一步! 吴口天也从洞中钻了出来,他可不像关山月那么仁慈,手中的布招一挥,平扫了出去! 那列汉子的掌力及时发出,势如迅雷,十分汹涌,一起迎在吴口天的布招上,双方都用足了劲力! 船身为之一震,吴口天连退了几步,要不是关山月把剑收得快,差一点就撞在黄蝶剑上! 那列汉子却有三人被布招上的劲气扫中双腕,如受利刃,船板上立刻落下六具血琳淋的断掌! 可是他们的阵势并未散开,断了手的大汉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眉头也都没有皱一下。 吴口天也不禁怔住了道:“厉害!厉害!看不出这些家伙倒个个是硬底子,居然能挡住我的全力一击,老朽今天算是开眼了……” 关山月却一皱眉道:“他们难道是木头人,怎么不怕痛的?” 那中年人赫赫一笑道:“厉魔山庄上的人别说是削断了一双手,你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包你也看不见一个皱眉头的!” 关山月一怔道:“厉魔山庄?是什么地方?” 吴口天摇摇头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也没有听过这个名称!” 那中年人又冷笑道:“区区江湖在厉魔山庄眼中看来简直一文不值,这些不过是厉魔山庄的庄客,比诸你们江湖高手如何?” 吴凤又在叫道:“关大侠!别再误事了,快去后舵!”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现在恐怕太晚了!等一下上了岸,老爷叫你们见识一下厉魔山庄的手段,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敢抢碧玉凤凰……” 吴凤见这艘船果然已渐渐靠岸,心中不禁大急叫道:“关大侠!不能再拖了,到了岸上就是他天下……” 可是关山月怎么也无法对那些人下手,跟看着那条船离岸只有十几丈光景,马上就将靠过去! 忽而船底顿地一动,好似碰到了什么东西,船身也打横过来,使得船上的人都跟着歪了一下! 有几个靠船边的汉子一时控制不住身形,纷粉落下水,说也奇怪,那些落水的汉子武功全都很不错! 可是他们落到水中之后,立刻手足无措,哇哇怪叫,挣扎不了几下,一个个都已沉到水中去! 那中年人脸色一变,立刻喝问道:“是怎么回事?” 船尾过来一名汉子道:“回师爷的话,船搁浅了,此地浅滩很多,本来不是靠岸的地方,都因事机迫切,才不得已……” 那中年人也失去了平静,慌急的叫道:“混帐!把驾船的推下水去,抬也得把船送上岸去!” 那大汉恭身而退,船后传来一片嘈杂声,大概是那汉子在执行命令,胁迫船家下水推船拢岸! 吴凤好似发现了什么妙策,连忙高叫道:“商寨主!设法沉船,到了水里他们就凶不起来!” 商仁在破洞中瞧见那几个落水的情形,心中已经了然,这批厉魔山庄的人武功虽然厉寄,却极其畏水! 这地方离岸已经不远,浅滩密布、寻常人落下去也死不了,可是那几个人居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看来吴凤一直叫他们设法阻止船靠岸,大概也是想利用他们这一个弱点,现在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他们干水盗出身,沉船自是拿手之作,不等外面的人有所动作,他们在舱中已经发动了! 每个人都双脚连蹬,立刻将船底踩破,江水冲了上来,那些大汉,原想抢进去阻止的,见到冒上的水柱后,一个个脸色大变,反而朝舱顶高处逃去,畏惧之状如见毒蛇猛兽,那中年人连喝止都没有用。 船沉得很快,顷刻间已淹没了底舱,吴凤又兴奋地道:“商寨主!快出去把船掀翻过来……” 商仁用不着她吩咐,早已存了些想法,舱外已无人把守,他率着近十个手下,都纵身跳落江中! 这是一艘大江船,载重量很大,可是十几个水老虎一般的绿林豪雄看来并不当一回事! 商仁与他的手下落水之后,立刻扳住船舷,用力摇幌着,大船立刻像深地动一般起伏不定! 挤在舱顶的大汉们个个脸色如土,死命抱住可以扶手的东西,深恐被翻到水里去,混乱的情形更为之不堪! 只有那中年人身畔的四个汉子还很镇静,他们身子也像是钉在船板上一般,不受摇摆的影响! 有两个人更是从身畔掏出一把袖箭似的暗器,对准商仁等人攻去,商仁见机得早,连忙没入水中去! 可是他手下的豪客已有四五个中了暗器,双手一松,漂浮在水面上死去,全身泛着紫黑色! 足见那暗器上还喂着剧毒! 吴凤见状又叫道:“商寨主!毒箭难防,下水毁船……” 商仁刚冒出头来,闻言又潜了下去,不一会,船下传来微震,可知是他们在下面动手毁船了! 那中年人脸色一变,厉声叫道:“黑凤凰,老夫对你太客气了……” 吴凤凛然不惧,格格一笑道;“王老爷,奴家知道您的霹雳神功很厉害,可是您一施展神功,这条本船可经不起,马上就会分家……” 那中年人果然被她的话吓住了,不敢发作。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此受制,厉声道:“黑凤凰,老爷到了岸上,一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我魔火炼身之惨,那时你可别叫苦……” 吴凤格格俏笑道:“王老爷!瞧您说得怕人,此地离岸还远着呢,只怕不等您发出魔火,先得水厄……” 那中年人沉声不响,吴凤又笑道:“王老爷!您把碧玉凤凰交出来,奴家就替您想个活命之策,反正您又无法把那宝贝带到阴间去……” 中年人严厉地地播头道:“不!老夫宁可毁了它,也不会交给你!” 吴凤一笑道:“随便您吧,好死不如歹活,您自己斟酌一下!” 商仁在水下动作很快,一会儿,船已经倒过一边,眼看着就要整个分解开来了,中年人忽然道:“你用什么方法助老夫逃生?” 吴凤一笑道:“您老爷身上是沾不得水的.这儿离岸又远,您一步又跳不到,除非有人在中途托您一把!可是您那些人也沾不得水,这个工作只有我才能胜任!” 中年人道:“好吧!老夫就接受你的条件!” 吴凤将手一伸道:“您先把东西交过来,否则您到了岸上后来个翻脸不认帐,奴家又打不过您,岂不是白救了您一场!” 中年人冷笑道:“难道你不怕老夫上岸后再抢回来!” 吴凤笑笑道:“奴家自然不会这么傻,您上岸,奴家却不上岸,您伯水,奴家可不怕,在水里您就无可奈何奴家了!” 中年人脸色一沉道:“想不到你如此厉害!” 吴凤笑笑道:“谁叫您王老爷有个怕水的缺点呢?” 中年人想想又道:“可是碧玉凤凰入你手之后,你不救老夫呢?” 吴凤一笑道:“那您只好相信奴家了,因为这事奴家并不着急……” 这时商仁已将另一边船舷也拆去了,只剩下一片舱面浮在水上,目前体积还大,勉强可以载几个人的体重! 若是等他们把船舱也拆散了,大家一定无法容身,对关山月等人说来,这自然不算什么! 可是厉魔山庄那边的人,已个个鬼哭神号,叫成一片,每个人都仿佛是面临到最大的灾祸! 关山月看得大惑不解,这些人面临刀剑都不怕,何以会对水有着如此畏惧呢?同样是一死!难道被水淹死更甚于断头残肢吗? 再者他们如此怕水,为什么偏偏又要坐船呢? 这个时刻自然不会有人来解答他的问题,可是面临这种场合,使他不能不想这个问题! 那中年人好似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作了个最后的决定,事实上他也无法作更深一层的考虑了! 因为那舱面已开始分裂,将关山月等人都分开了,关山月与吴口天的那一半顺着江水下流! 那中年人却从身边掏出一个方形绸包叫道:“老夫相信你一次!” 吴凤伸手接过绸包,口中还笑道:“您到底还是怕死的……” 一言未毕,那中年人突然扣住她的脉门,将她的身子举了起来,一齐朝江中跳去,关山月与吴口天都为之一惊! 一声还没有叫出来,二人已朝水面落下,可是那中年人却运用一个极为巧妙的姿势!他先将吴凤朝下一按! 吴凤是头上脚下,直着下水的,她的身子不过才没入一半,中年人用另一双手一按她的头顶! 就利用这些微的借力,使他的身子再拔空,向水中一块突出大石上落去,顺手还牵住吴凤的头发,将她也带出来! 吴口天时刻都没有放松他们的行动,见状轻叱一声,手中的布招飞了出来,像是一支急矛! 他也算准了那中年人的意图,这枝布招不取人而取石,早在他们落下以前刹那,布招掠过那一块巨石。 一下子就把那块巨石卷住,拖横了几尺。 那中年人眼看将落入水中,不知他在空中怎么一来,双腿倒提上去,身子跟着打横一转! 就在空中用力将吴凤抡了个圆圈,然后放开了手。 吴凤在岸上砰然跌落,而那中年人也利用一抡的旋力,把身子飞前丈许,恰好落在岸边上。 由于这中年人的示范动作,给那些汉子们一个启示,他们纷纷找到了船上的水手,照样施为! 那些船夫自然没有反抗的能力,借劲也比较容易,都在半空中脚踏他们的双肩,自己上了岸,不管船夫死活了! 片刻之间,已有十余人逃上了岸! 那些上岸的汉子,一踏上陆地,立即拔腿向四周逃去,而那枯瘦的三个汉子连连发暗器追杀逃亡者。 杀死了五六个,逃走了七八个,他们还想追过去加以杀戮时,那中年人已摆摆手,厉声大喝道:“不要管他们,准备应战!” 这一切的演变不仅使关山月等人料想不到,即使亲眼目击看到了,也是无法相信,贝为它太突然了! 吴凤在地上刚刚翻身坐起来,那中年人过去一脚,把她又踢了几个翻滚,手中的绸包,也飞出老远。 中年人过去看看绸包,见上面已被水淋湿了,他好像连这一点水都怕沾,折了一枝小树,挑开绸布。 绸布下面是一个木质的方盒,他审视片刻,确知上面并没有水渍,才弯腰拾了起来,郑重收入怀中。 然后他仿佛余怒未息,擎着那枝小树,在吴凤的身上抽打着,下手很重,没有几下,就绽开了血花! 关山月看得发逆眦裂,那里忍耐得住,怒喝道;“这贼子,居然敢如此蹂躏妇人……” 说着就要扑过去,吴口天却一把拖住他道:“关大侠!他就是想引诱我们上岸去!” 关山月怒声道:“难道你就眼看着他这样惨虐你的女儿?” 吴口天轻一叹道:“有什么如法呢,老夫一时走眼,没想到这批人如此棘手,现在我们上去,也不是他的敌手!” 关山月见吴凤在鞭策之下,全身衣衫尽破,血水四溅,连树枝都染红了,而那中年人,却越打越起劲! 吴凤在地上辗转滚翻,却咬紧牙齿,不哼出一点声音! 吴口天的声音略略颤抖道:“凤儿是自作聪明,这下子可吃苦了,她只要再等一下,不怕那批贼子不死在水中,偏偏要出什么鬼主意……” 关山月又要挣过去,吴口天连忙说道:“不要去!” 关山月则道;“你看得下去吗?” 吴口天道:“那老家伙对凤儿十分迷惑,现在只是使她皮肉受苦,并没有伤及她的内腑,不会有多大关系!” 关山月愤然挣脱他的手道:“捱打的是你的女儿,本来不关我的事,可是我却替你女儿感到难过,天下像你这种父亲倒是少有……” 吴口天感到十分羞愧,变为恼怒道:“关大侠,我们父女的事不要你多管!” 关山月冷笑道:“我自然管不着,可是我与你女儿同为武林中人。基于这一点道义,我不忍心看她受苦……” 吴口天不禁满脸飞红道:“关大侠!你的仁心行侠老朽十分敬佩,可是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一个陷阱吗?有这一水之隔,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关山月冷冷一笑道:“我要过去了,你来不来随便!” 说完将黄蝶剑插紧在背上,跳下江中,向岸上游去。 他的水性并不佳,只是恃着体力在拍水前进,既费力又慢,可是他游了一阵,突然有人将他托了起来。 那人不但托住他,而且还把他朝前推送,速度比他自己进行时快得多了,他起初以为是吴口天追了上来! 可是等他低头一看,那人却是水道总寨主商仁,他的泳姿极佳,托着一个人,仍能像游鱼一般快速! 关山且怔了一怔道:“商兄!你放手好了,我自己能上去!” 商仁在水中探头微笑道:“关大侠,你最好还是节省一点体力,留着斗斗那个怪家伙,我恐怕不是他们的敌手……” 关山月连忙道:“那商兄可以不必前去。” 商仁不悦道:“这是什么话,我带了十几个兄弟出来,现在只剩了五六个人,我怎能不替他们报仇……” 关山月拿他与吴口天一比,不禁感慨万端。 商仁又微微一笑道:“大侠与那老家伙的谈话,兄弟都听到了,吴口天自命侠义中人,看来未必能及得上我这做强盗的……” 关山月无言以答,商仁又道:“兄弟今日能遇大侠,引为莫大荣幸,就是用这条性命来巴结大侠,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着三人已到了岸边,商仁手下的五六个人也跟着上来,那中年人才止住鞭打,冷冷一笑道;“你们对碧玉凤凰还没有死心吗?” 关山月厉声道:“我不希罕你碧玉凤凰!” 中年人笑笑道:“那你来做什么?” 关山月沉声道:“我看不惯你虐待女人的惨酷手段,特来警诫你一番!”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老夫活到今天,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说这种话,而且还是一个小伙子,老夫倒真要对江湖人刮目相看了!” 说罢又对旁边的三个汉子问道;“韩方!这小子是谁?” 那名叫韩方的汉子正是第一次舱中逃走的人,他想了一下,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答道: “我不认识,不过听黑凤凰叫他关大侠,想来就是最近才崛起江湖的明驼令主关山月,姓关的年青高手不多……” 商仁立刻接口道:“这就是明驼令主,江湖上有几个配称为大侠的年青人!” 那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我听过这么一个人,好像他还混得蛮有出息,韩方你也太糊涂了,这样一个人跟上了船你竟会不知,难怪我们在江中吃了这么大亏,回到庄上我看你如何交代了?” 那名叫韩方的汉子十分惶恐,连忙恭身道:“师爷说得很是,这是属下的疏忽。因为关山月明驼金神不离身,属下没有注意到……” 那中年人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次我也太疏忽了,连这批水老鼠跟黑凤凰上了船也没有发觉,幸好碧玉凤凰未失!不然我们无法回去交代,现在我把这几个家伙交给你们收拾,动作可得快一点,别再耽搁了!” 韩方怔了一怔才道:“师爷!这几个水老鼠不成问题,只是那姓关的恐怕有点扎手,您还是亲自出手吧,我们万一……” 中年人怒声道:“混账!现在不是在船上,你还有什么顾忌,我不相信厉魔山庄的霹雳神拳会敌不过一个小伙子……” 韩方立刻恭身道:“是!是!属下一定不会辱命!” 说完对关山月等人傲视一眼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分开上!” 商仁按纳不住怒叫道:“放屁!凭你们什么厉魔山庄的无名小卒,关大侠还不屑一搏呢,居然敢说出那等狂言……” 韩方冷冷一笑道:“厉魔山庄是不是屑扬名,否则江湖上还有你们混的余地,别废话了,快过来领死吧!最好你们是一起上……” 商仁一摆铁算盘,就想攻过去;却被关山月拦住道:“且慢!我想问清楚,你们厉魔山庄究竟是什么?” 韩方冷笑一声道:“等老子送你回老家去,阎王爷会告诉你的!” 关山月呛然一声,撒出黄蝶剑道:“关某要斗斗你们这批狂徒!” 韩方朝他的剑看了一眼道:“很好!老子就凭一双空手来收拾你!” 商仁不愿意地道:“关大侠!这一场应该是兄弟的……” 关山月摇摇头道:“商兄!你认为武功比诸在下如何?” 商仁怔道:“那兄弟自然不敢与大侠相较!” 关山月点道:“你看他们如何?” 商仁道:“更差了,在船上那个姓赵的麻子,兄弟一算盘就送他上了西天,就是这家伙也被吴姑娘打出了舱去!” 关山月道:“这就是了,他们在船上那等差,到了岸上又神气得敢邀我们一起上,你想他们是什么意思?” 商仁转转眼睛道:“他们不是找死,就是另有所恃……” 韩方已忍不住道:“不错!到了岸上,老子们的霹雳神拳就没有限制了!” 关山月一笑道:“商兄听见了,他所以敢如此狂,就是恃着什么霹雳神拳,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厉害,可是以你老江湖的眼光着人,这人是否虚言恐吓呢?” 商仁倔强地道:“兄弟对没有见过的事从来不加考虑!” 关山月摇头道:“商兄这就是在强辩了,你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商仁道:“就算是真话兄弟也不在乎……” 关山月正色道:“商兄肯接受兄弟的一个请求吗?” 商仁怔了一怔道:“大侠有什么吩咐,兄弟无不照办!” 关山月道:“那就请商兄与同来的五位英雄退后十丈,每人各距三丈而立,看兄弟领略一下,霹雳神拳的威力!” 商仁不解道:“大侠要先上就是了,何必又叫我们走开呢?” 关山月正色道:“假如兄弟丧生在霹雳神拳之下,你们六位立刻回身跳进长江,尽快的潜入水中,渡到对岸……” 商仁不悦道:“大侠这不是太不瞧不起人了吗?你假如不敌,我们当也不是敌手,但总得可以拼上一下!” 关山月一叹道:“大家都拚死此地,谁给我们报仇呢?” 商仁想想道:“假如大侠敌不过,找报仇的人就难了!” 关山月一笑道:“不然!我刚从五台山过来,那儿新成了立了太极门,由张菁菁姑娘主持,山上网罗了几个绝世高手,假如想要报仇,只有寄望于他们了,可是一定得有人去通知他们才行,所以我才作了那个请求!” 商仁一怔道:“那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 关山月道:“不错!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可是你们若不散开,恐怕很难有一个生还的人,你想这批家伙肯放你们离开吗?” 那中年人突地脸色一动道:“小伙子!老夫今天才晓得你在江湖上如此成名,果然有些鬼门道,老夫破例给你一个面子!” 关山月冷冷地道:“不劳费心,我也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中年人怫然地道:“笑话!厉魔山庄的人还怕人家来报仇……” 关山月冷笑道:“你也许不怕,可是你们怕水的事却不敢泄露出去!” 中年人脸色一变,关山月迅速舞动长剑,以凌厉的剑气将他们硬逼退了几步,然后大叫道:“商兄!快退到江边!” 商仁自己没有动,可是他手下已有两人退入江中,浮出朝上观望着,关山月回头看了一下笑道:“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应战了,商兄,等一下你要拚命也行,要溜也行,反正厉魔山庄今后也不得安宁!” 那中年人脸色大变叫道:“韩方!快动手,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 韩方一举手,关山月等人连忙凝神戒备,可是那中年人却哈哈大笑,手指着江中得意地道:“小伙子!你没防到这一手吧!老夫手下这批人早经训练,不用暗示就知道该如何杜绝后患!” 关山月回头一看,只见那另两名汉子已经利用他们失神戒备的当儿,潜绕到他的背后? 拦截了归路! 同时先前跳下江中的两人同都浮尸在水面上,显然是被他们毒箭暗算身死,不禁目瞪口呆! 那中年人大笑道:“姜桂是老的辣,你小子一点小聪明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玩弄,你所用的那手的确是击中我们的弱点……” 关山月沉声道:“你别太得意,你们的霹雳神拳还不一定能赢得了我!”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韩方等人的功力不够,也许能被你逃过手去,老夫如亲自出手,你要活命是太难了……” 关山月的把握实在不大,闭言不再作声,可是商仁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大家都是一怔! 韩方怒声道:“你已经死在临头,还有什么可笑的!” 商仁将铁算盘摇得啷啷直响,以表示他的得意道:“我想到姜桂是老的辣,这话一点不错!” 关山月一皱眉道:“商兄别再说笑话了!” 商仁大笑道:“我不是说笑话,我们方才对吴老头的看法都不够正确,他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老谋深算……” 关山月回头望去,只见那平平的舱板上已失去了吴口天的踪影,甚至于连他留在江边的布招也不见了! 这证明他偷偷地下了水,偷偷地潜泳到江边取得了布招,听完他们的谈话后,又偷偷地离开了! 商仁却大笑道:“假如我今天能逃过活命,以后见了算命的都要躲得远远的,他们太厉害了,连你这种老奸巨猾都斗不过他!” 中年人厉声大喝道:“你还想活命,真是在做梦了……” 关山月坦然一笑道:“男儿献身于江湖,死生何足挂怀,只要死得有价值,死得不冤枉,何时何地不能死!” 这股凌霄豪气,说得那中年人神色一动。 商仁挺挺胸膛大笑道:“关大侠!给你这一说,兄弟倒是巴不得一死了,做强盗很少有好下场,商某能死在这一次真是太荣幸了!” 吴凤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膝行着爬过来惨声道:“关大侠!这次你是受我的牵累了,我们纵遭不幸,启端于碧玉凤凰,尚是咎由自取,你实在是没理由……” 关山月摆摆手道:“吴姑娘,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武林一脉……” 那中年人很是不耐,向韩方道:“韩方!你还等什么,那个算命的已经溜掉了,赶快收拾了这些人好赶路去,免得被人盯住了后路!”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杀了我们,厉魔山庄便不会被人发现了吗?” 中年人傲然地道:“那大概不容易,厉魔山庄创立已近百年,天下有谁知道它的存在,只要你们一死,厉魔山庄又稳如磐石矣!” 关山月笑笑道:“以前算你们运气,没有露出形迹,现在消息已泄,只要张姑娘得到了通知,不怕你们逃上天去!” 中年人仍是不信道:“天下那么大,她从何处找起!” 关山月道:“刚才你手下有五六个人选走了,他们一定是不堪你们严厉压迫手段,要找厉魔山庄,自然是从他们身上着手!” 中年人脸色大变,一语不发,只是对着韩方作了个手势,叫他准备发动,商仁突然一举铁算盘叫道:“关大侠!既然吴老出去通风报信,我们的生死已无足紧要,这第一阵由兄弟来领教吧!” 说完铁算盘振得叮当直响,大声喝道:“弟兄们,为死去的弟兄们找点填棺材本儿……” 他的三个手下得了招呼,一起朝前扑到,韩方厉吼一声,单拳平发,顿时风雷俱动,如霹雳乍降,神鬼俱惊! 他终于使出了霹雳神拳,声势不同凡响,三个扑上去的人根本还来不及发招,已是血肉横飞,尸横死地! 商仁口中虽然发了招呼,身子反而往后纵去,所以并未受伤,只是被那股巨力震得翻坐在地上,大叫道:“好霸道的拳式!” 叫声中,铁算盘已经拍碎,无数的算盘珠如雨点般地朝韩方立足之处涌去,韩方似乎没有防到这一招。 欲待运势作抵已是不及,连忙就地一滚,算是避开了那一蓬急雨似的算珠,等他刚一坐起,商仁又叫道:“照打!” 原来商仁手中还留着几颗算珠未发,再度发招,韩方自是未能料及,卟卟两响,两颗钢丸已迫面而入! 商仁原是将成功寄望于二次出手,所以劲力尤重,那两颗铁珠,刚好挤入他的眼眶,代替了他眼珠了! 商仁大笑道:“原来你们除了霹雳神拳外,其他的功夫倒也平常!” 韩方疼得满地乱滚,滚到吴凤身边时,她伸手抓起一块鹅卵石,对准他的脑袋上就是一击! 她把鞭策的怨毒,尽泄于这一击,韩方的脑袋立刻像掏烂的半熟西瓜,红的血,白的脑浆,混成一片! 商仁见状大笑道:“好姑娘,这一下补得太好了,我那些死去的弟兄们至少可以闭上一只眼睛,他们会感激你的……” 那中年人却变色大吼道:“无耻的贼子,居然敢使用这种狡猾的手段,老夫不将你们碎尸万段,誓不为人,杜九、黄威……” 他大概是叫另外两名汉子前来出手,可是连叫几声,那两人仍是呆立不动,他一急之下,赶过去一看。 那两人的咽喉各穿了一个小洞,早已死去。 商仁哈哈大笑道:“商某为江南三十六水寨盟主,行事向来讲究公平,绝不会同罪异罚,这两个家伙死了恐怕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呢?老王八蛋,你要叫我们碎尸万段,恐怕要麻烦你自己去动手了……” 关山月也不禁怔住了,觉得这商仁果然是不简单,因为他站在商仁附近,竟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手将身后两人除去的。 那中年人的神色变为十分阴沉,脚步慢慢向商仁移去,一双手伸了出来,虽然细嫩白皙,却带着死亡的恐怖! 商仁不禁为他的神态所慑,身不由主地向后慢慢退去,一个紧逼,一个后退,直退到韩方的尸体附近! 商仁脚绊着尸体,一跤跌了下来,中年人弯腰伸手向他抓去,商仁恐怖之余,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关山月连忙仗剑赶了过来,中年人猛然直起腰喝道:“你走开!” 关山月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可是也被他的声气所慑,身不由主地退了两步,黄蝶剑握得更紧了! 只要对方对商仁有任何动件,他也将毫不考虑地出手,可是那中年人只伸手在腰间取出他的旱烟袋。 先将韩方的尸体挑开一边,然后指着血水中的铁珠道:“老夫决不对手无寸铁的人出招,你把它们拾起来!” 商仁怔了一怔,终于顺从地抓起铁珠。 中年人冷冷地道:“够了吗?假如不够的话,你还可以多捡几颗!” 商仁颤声道:“做什么?” 中年人冷声道:“你击毙韩方的手法无以足取,可是你杀死我另外两个手下的手法却颇为高明,老夫准你再施为一次!” 商仁努力地振作了一下,从对方慑人的声气中奋发起来,勉强地挤出一声冷冷轻笑道: “我的那些手法并无出奇之处,而且只能乘人于不备之时,再者你那两个手下也太差劲……” 中年人沉声叱道:“少废话!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商仁想了一下,突然把手中的铁珠丢在地下道:“我现在手无寸铁,听凭你动手好了!” 中年人似乎想不到他会耍出这一手,怔了一下,道:“你身为三十六水寨盟主,怎么会如此无赖!” 商仁淡淡地道:“这不算无赖,你明知我无法伤得了你,才故意表示大方,商某一把铁算盘,向来算进不算出,怎会上你的当!” 中年人怒道:“你到底动不动手?” 商仁笑笑道:“商某自知技不如人,实在没兴趣供人消遣,不管动不动手都难逃一死,商某又何必多此一举!” 中年人想了一下才冷笑道:“老夫王十方,生平以机智自负,才膺任厉魔山庄师爷之职,想不到今天居然能碰上一个厉害的对手……” 商仁也冷笑道:“你叫王十方,我凭一把铁算盘吃尽十一方,你碰上了我,只好自认倒霉了,若是商某也有机会混到你们厉魔山庄中,只怕你这个师爷的位置就让出来了!” 王十方沉声道:“你手无寸铁,老夫也不屑用霹雳神拳来杀死你,因此老夫再给你一个机会,准你徒手相搏!” 商仁一笑道:“假如我一直不动手,你就没有藉口杀死我是不是?” 王十方怒道:“这也未必!” 商仁笑道:“我早看透了,这恐怕还是你们厉魔山庄的规矩!” 王十方微微变色道:“你胡说……” 商仁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先前命令那个韩方动手杀死我们,他本来早就可以出手了,可是他一挨再挨,一直等到我们先出手了才开始发动,我真不明白你们厉魔山庄的主人是怎样一个人物,要订下这样一个荒唐的规则……” 王十方怒声道:“你不出手,老夫就会放过你不成?” 商仁笑笑道:“我相信放过我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出手的,要想杀死我你还得动动脑筋!” 王十方怔了片刻才轻轻一叹道:“姓商的,老夫算是服了你,你走吧!” 商仁摇头道:“我也不走!” 王十方怒道:“老夫放过你活命机会,你倒不走了……” 商仁笑道:“我没有那么傻,你们一定还有另一条规定,对于意图逃走的人,可以照杀不误,我不会上那个当!” 王十方这次是真正的怔住了道:“你怎么知道的?” 商仁笑笑道:“那两个手下已经逃下江中,他们并未出手抵抗,结果仍不免一死,因此我觉得还是不走为妙!” 王十方愤怒已极,厉声道:“很妙,老夫不能不佩服你的聪明,居然把厉魔山庄的规矩摸得如此清楚,老夫就跟你对耗下去!” 商仁双手一抱笑道:“耗下去,反正我有的是工夫,只怕你等不及,照天候看,不久就要下雨了,那对你可是大为不利!” 王十方抬头一看天上的阴云,脸色也跟着沉重了。 沉思良久才低声道:“姓商的,你逼得老夫要违规了!” 商仁笑笑道:“那你回到厉魔山庄又将如何交代呢?” 王十方哼了一声道:“好在我身边的人都死光了,纵然违规也无人得知!” 商仁仍是不在乎地笑笑道:“你真如此有把握吗?我想你们这次大举出动,厉魔山庄一定会另外派人监视你们行事的……” 王十方大叫道:“胡说,难道老夫还比不上你清楚!” 商仁一笑道:“正因为你太清楚,所以才有那番做作,否则你早就动手了,何必还跟我讲那么多的废话!” 王十方的脸上肌肉开始有着轻微的颤动,显见他愤怒已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但是他居然没有发作。 可知商仁的每一句话都击中了他的弱点!天气越来越暗,王十方的神色也愈形阴沉。 商仁好整以暇地道:“马上就要下雨,你得赶快作个决定!” 王十方沉思良久,突然仰首向天朗声道:“王十方警禀厉魔主人,因事机紧迫,不得已乃作违命之举,伏新主人垂谅,俟十方回庄之后,当自请处分!” 商仁原是信口胡说,他自己也拿不准是否真的有人在暗中监视,所以见到王十方对空发话,忍不住好笑起来! 谁知他还没笑出口,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冷声音道:“不! 你这次出行,虽然已达成任务,取得碧玉凤凰,可是错误百出,差一点将庄中机密泄露无遗,若非本主人暗中随行,你的罪行将无以弥补,现在还敢提出那种无理的要求……” 语音方落,空中落下一大堆东西,众人抬眼望去,那是六七颗血淋淋的人头,而且正是先前逃走的那些汉子! 接着,又落下一样东西,那却是吴口天的白布招! 关山月与商仁大惊失色,吴凤则痛叫一声,昏绝了过去,王十方也脸如土色,混身战栗不已! 那暗中发话的人确是神秘莫测,语音仿佛是从空中传来,那些人头与布招也垂直由空中落下的! 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是藏身在什么地方,也听不出他是男是女,因为那语音冷漠枯涩,简直不像是发自人口。 王十方怔然片刻,才颤声说道:“主人有何指示?” 空中又传来神秘的声音道:“后患已由我消除了,这三人是你的问题,随便你如何处理,不过你要记住违反庄规是什么处分!” 王十方脸色如土,呆思良久突然在身边掏出一个软皮的小袋,打开袋口,里面却是黄黄的烟丝! 他塞满了旱烟斗,也不见他点火就放进口中吸了起来,说也奇怪,那斗上居然冒出一缕青烟,亮起星星微火。 他沉重地吐了一口烟雾,然后将那滚烫的的烟斗突然伸向商仁的脖子上,商仁被烫得直跳起来。 身不由主地一拳向他击去,王十方轻轻一闪身躯笑道:“你终于出手了,老夫这下可以放手杀死你了……” 空中传来一下赞许的笑声道:“行止虽亏,机心可取,否则你这师爷真是白当了!” 王十方受到嘉许之后,面色为之一松,身随手进,攻出一掌一脚,取的俱是致命的部位,用招精绝! 商仁也不含糊,身形一侧滑开三四尺,使他的攻势完全落空,然后单臂进击,一拳击向他的腰眼!王十方嘿地一声低笑,上半身猛地弯挫下去,以毫厘之差使他一拳击空,然后旱烟袋在他的腿弯上轻点了一下! 同时卟的一声,把烟袋的烟丝吹了出来,紧贴在商仁的腿肚上,商仁被一点,双腿已跪了下去。 可是不等跪到地,又被烟火烫得直跳丈许,王十方这才从容地伸出烟杆,击向他的脑后死穴! 商仁在空中,火烫痛昏了他的神智,根本没防到脑后的暗袭,王十方眼看就要得手,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是他笑得太早了,烟袋还没有点实,眼前黄光一闪,手中只剩下了一截竹杆,那是关山月的黄蝶剑出手了! 王十方怔了一怔,随即怒声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关山月按剑庄容道:“我不能见死不救的!” 王十方怒道:“你自身难保,还敢多管别人的闲事!” 关山月轻轻笑一声道:“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不准你在我面前伤人,而且我那一剑对你十分客气,要是我……” 王十方怒叫道:“放屁!你以为你那一剑能伤得了老夫……” 关山月也微怒道:“你真不识好歹,假如我那一剑换了方向,只怕你已难逃腰斩之危,关某行事磊落,不忍叫你死得不明不白!” 王十方冷笑一声道:“老夫这件皮裘乃玉羚革所制,不畏刀剑……” 关山月冷笑道:“是吗,怎么你的下摆少了一块呢?” 王十方连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长袍已被人削了尺许长的一截,而且断衣就在自己脚下! 他的皮裘可避剑刃,却料不到关山月手中的黄蝶剑乃五异剑之一,非寻常兵刃可比! 一时恼羞成怒,混身骨节格格作响,苍白的脸色涨为血红,凝聚功力,准备发出霹雳神拳了! 关山月见过韩方的拳势,知道这种功夫的厉害若是由这王十方施为,一定更为难当,因此也凝神戒备…… 可是当王十方的手刚举起来,空中又传出语声道:“王十方,你可是想使用霹雳神拳?” 王十方连忙答道,“此子武功颇高,非此无以致其死命!” 空中冷笑一声道:“假如他刚才一剑将你腰斩了,你还能发拳吗?” 王十方神色一变,惶恐地道:“主人究竟有何指示?” 空中冷冷地道:“以情而论,厉魔山庄这次派出来的人是一个不剩的了,这次全军覆没责任在谁身上?” 王十方急忙道:“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愿以待罪之身以求补过……” 空中冷笑道:“厉魔山庄会要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出力吗?” 王十方吓得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空中又笑道:“你别吓成这个样子,人家不杀你,我也不舍杀你,因为你的生命非我所有,我当然管不着你了……” 王十方又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空拜首道:“主人究竟要属下怎么样?” 空中冷冷地道:“把碧玉凤凰交给人家!” 王十方虽然不明白此举是何用意,但也不敢违抗,乖乖地把怀中的木盒取了出来,空中又道:“放在地上!” 王十方应言放下,空中发言道;“姓关的,现在碧玉凤凰已属你所有,可是厉魔山庄为了它牺牲了数十条人命,我绝不甘心让你得去!” 关山月连忙道:“我并不想要它……” 空中厉声道,“不管你要不要,反正现在它是属于你的,你带着它到厉魔山庄来,我要亲手从你那儿夺来……” 关山月简直莫明其妙,不知道这个神秘怪人在捣什么鬼,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应付这件事的! 空中又道:“王十方,把这姓吴的女子跟那水盗带回厉魔山庄作为人质,假如姓关的敢不来,就杀他们……” 王十方答应一声,举步向商仁走去,关山月以为商仁一定会反抗的,谁知王十方走到他面前,他仍是呆立不动! 空中冷笑一声道:“我已经点中他的穴道,这种手法只有我能解,因此我警告你别想救他,即使你留下他,你也救不活他!” 关山月本来想过去阻止王十方的,闻言止住脚步,眼睁睁地看住王十方把死人一样的商仁抗上肩膀。 当他又走向吴凤时,空中却发声阻止道:“王十方!你之所以误事,有一半是女人的原故,因此,你不许再接触女人,叫她自己跟着走!” 吴凤已悠悠醒转,闻言将头一昂道:“我偏不去!” 空中冷笑道:“你若是想算命的老家伙不死,最好乖乖听话!” 吴凤脸色一动道:“我爹还没有死?” 空中道:“假如他死了,我一定掷下他的头来,不会是一块招牌了,可是你再说一个不字,我就拿脑袋给你!” 吴凤果然不敢再倔强,空中笑笑道:“关山月,你说五台山上有个姓张的女孩子很了不起,她能够跟我这神出鬼没的手段一抗吗?” 关山月到现在为止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没看见,因此迟疑着未能答覆,空中哈哈笑道: “这个问题我留着给你去慢慢考虑,可是我提醒你一句,三天之内,你若不赶到厉魔山庄,我就拿五台山上人作为抵押,每天杀一个给你看看……” 关山月忍不住叫道:“不必等三天,也不必上厉魔山庄,你现在就出来,我们把问题解决一下,我还有别的事……” 空中一笑道:“我现在不想见你,反正我给你的期限是三天,来不来随便你,我不怕你跑了……王十方!走!” 王十方答应一声,关山月正待上前阻止,忽然眼前蓬的一声,爆开一团黑雾,将他的视线整个地遮住了。 那团黑雾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更不知有多大,关山月只能持着剑,在里面乱窜,可是他的活动范围只在丈许之内,当他多跨一步时,立刻有一股无形的劲力将他逼了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身外一轻,从雾中冲了出来! 可是眼前已不见一个人影,连地下的尸首也不见了! 脚前不远处,放着那内盛碧玉凤凰的木盒!他走过去拾起木盒,上面还附着一张纸条。 “如有赴约之心,慎勿开视此盒,盖盒内之物未必为汝之所有,如无赴约之心,则速返五台山,通知下列诸人觅地躲藏,以免为余猎去人头……” 接着是长长一串名单,第一个是张菁菁,其次江帆,柳依幻,乐小虹……等,凡是五台山上的女人,每一个都列上,足见此人对五台山上的情形了如指掌,关山月不禁骇然! 他实在想不透这个厉魔山庄是怎么的一号人物,可是他已领略到那人神奇莫测的武功! 从商仁不知不觉被他制住了穴道,他就知道那人不可轻敌,张菁菁虽有蛇神可为用,是否能敌过这个人呢? 他不敢加以预测,因此也不敢给他们招致那种危险,看来自己是非到厉魔山庄去不可了。 别说是吴口天父女与商仁掌握在他们手中了,就为了会会这个神秘的人物,此行也是值得的! 可是厉魔山庄在那儿呢?怎么去法呢? 那个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单单留下这一个大漏洞,茫茫大千世界,要找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实在太难了! 他怔了半天,才把木盒藏入怀中,背后已传来了一个声音道:“你决心赴约了!” 关山月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全身缟素的少女,长发垂肩,脸庞虽然秀丽,却冷漠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怔了一怔才问道:“你是谁?” 那少女淡淡地道:“我是厉魔山庄主人遣来的侍女,我叫玉芳……” 关山月连忙道:“玉姑娘……” 那少女淡淡地道:“我不姓玉,我的名字叫玉芳,你叫我玉芳好了,不必加上姑娘两字,我们当下人的也不敢当这个称呼!” 关山月又怔住了。觉得这个少女冷漠得简直不像是个人,因此一时倒不知再该说些什么,想想才道:“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少女玉芳冷地道:“你如决心赴约,自然可以见得到,何必多问呢?” 关山月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一气之下,也懒得跟她多说话,用手一挥,沉声道:“走吧!” 玉芳一无表情地道:“你决心去了!” 关山月怒道:“自然是决心去了……” 玉芳朝他一蹲道:“那你骑在我身上,我背你去!” 关山月怒道:“胡闹!我自己会走,要你背干吗?” 玉芳冷冷地道:“等你慢慢地走去,三年也到不了!” 说完也不等他的同意,在他的肋下轻轻一点,关山月只觉得全身一阵酸麻,居然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玉芳将他背在身上,又冷冷地道:“你在上面老实点,肚子饿了,或者想拉屎撤尿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少动歪脑筋,少自讨苦吃……” 说完将身一纵,举步如飞,关山月又羞又气,可是全身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山林田野像飞也似的倒退过去…… : 14 024 第二十四章 自古圣贤皆寂寞 由来达人俱狂狷 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远,关山月只觉得那一段很长很难熬的时间,也是一程艰苦的旅途。 因为这个叫玉芳的女子背着他并没有走大路,想是为着避免给人看见的缘故,他们只是向着一个不变的方向前进,有时遇上高山,有时遇上河流,有时遇上森林,都不能阻止她的进程! 登高山,如履平地,渡长河,如行平阳,越森林,如践平原,即使是七八丈宽的深沟,她也是一纵而过! 关山月起先是愤怒,继之是诧异,最后是震惊了,这厉魔山庄的主人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更不知有多深武功。 可是只要从这个女子身上,就可以看出一个大概了,论身份,她仅是一个侍婢,算年龄,她不会超过二十! 然而她的武功已经是关山月平生所遇最高的一个,她轻轻地一伸手,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即为制住穴道。 她这份轻功,这份耐力,简直比自己高上几倍,一个侍婢已经如此,她的主人岂不是天上的神仙了? “不!天上的神仙不会做出这等奇特的行径,那主人自称厉魔山主,一定是个人间的妖魔……” 他在心中胡思乱想地自问自答,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估计着最少也走了两个时辰,行了几百里路! 这是按照直线进行而计程的,假如要顺着大道,避开险阻而曲折进行,怕不已有千里之遥! 玉芳也似乎略见疲惫,这是从她急促的呼吸中体会出来的,关山月的胸口贴着她的背心,隐隐可感汗水的潮湿! 终于她穿进一片森林,选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住脚步,将关山放了下来,马上就动手收集枯叶! 用枯叶铺好了一个可容人平卧的叶褥,她又抱起关山月,坐在叶褥上,开始聚集枯枝,架成一个柴堆。 然后才用冷冷的声音道:“你想吃些什么?” 关山月的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听由人家摆布,心中感到十分屈辱,乃冷冷地一哼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玉芳的脸上略为现出一点笑意道:“你可是在生气?” 关山月怒哼了一声,口中却不好意思回答,他确实是在生气,然而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那玉芳又笑笑道:“你很不错!居然还生得出气来,比我以前所背的几个人强多了,他们从我背上下来时,嚇得连骨头都瘫了!” 关山月忍不住诧然问道:“以前你也这样背过人吗?” 玉芳点点头道:“不错!主人每次邀人回庄,采用这个方式,我前后背过四个人进庄,结果在半路上,我就杀了他们!” 关山月连忙问道:“为什么呢?” 玉芳笑道:“他们在我背上,看见我翻山越岭的本事,就嚇得面无人色,这种脓包脚色,怎配与主人过手动招!”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你主人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玉芳微笑道:“自然了,主人比我不知高出多少倍,我简直无法说出他有多高,不过你也许能与主人一较高低……”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连你都不知……” 玉芳笑道:“你太客气了,我就是轻功较佳,还有那一手点穴功夫比你略强,其他功力我根本就不行!” 关山月道:“这就够了,你只要一伸手,我已失去了抵抗能力,任何功夫都使不出来,还谈什么高低呢!” 玉芳摇摇头道:“你放心好了,主人与你较技时,绝不会跟你比点穴,这一门功夫主人已是尘世无敌,胜了你也不算希奇!” 关山月愕了一下道:“那要跟我比什么呢?” 玉芳道:“比你所长,你如擅于使剑主人就跟你比剑,而且绝不倚仗功力取胜,只跟你在招式上论高低!” 关山月低头不响了,仔细寻思自己该用什么方法去与那个神秘的怪人一战,玉芳又笑着道:“你不要现在就动脑筋,等通过了胆力测试,才有机会与主人一决高低,那一关很不简单呢?”关山月又是一怔道:“什么叫胆力测试?” 玉芳笑道:“主人最痛恨胆小如鼠的男人,所以庄中的男人都需要通过亡魂黑狱的测验,以观察其胆魂……” 关山月毫不为意地道:“那亡魂黑狱是什么?” 玉芳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亡魂黑狱是专为测验男人而设,我只知道其中有三重恐怖的幻境,一重比一重厉害!” 关山月稍微感到兴趣地问道:“怎么个厉害法,会杀死人吗?” 玉芳笑了一笑道:“既是幻境,自然不会真正地杀人,不过你的胆气不足,在里面被嚇死了,可不能算是亡魂黑狱杀死的!” 关山月慨然一笑道:“既然不会真正地杀死人,復何惧之有……” 玉芳咬咬牙,对他这番话表示不满意道:“你不要看得套轻松,到时候只怕身不由己,主人设下这亡魂黑狱以来 ,还没有连过三界的人呢!” 关山月一怔道:“你不是说庄中的男人都需经过测验吗,那我在船上遇见的哪个王师爷,以及其他的那些男人呢?” 玉芳道:“王师爷通过了第一界,在第二界中被嚇昏了,所以他的地位比其他人略略高些,可是还不如沈先生!” 关山月奇道:“沈先生又是谁?” 玉芳微笑道:“沈先生是主人的朋友,他是在第三界中不支而昏倒了,主人待之以宾礼,这已经很少有的人才了,很多人在第一界中就嚇死了!” 关山月奇道:“你的主人真奇怪!怎么会想出这种怪主意!” 玉芳一笑道:“主人把在第一界中能留住性命的人役之为奴,在第二界中留住性命的人拔之为管事师爷!” 关山月飞快地道:“在第三界中能留住性命待之以宾,假如有人能通过三界,你主人又将待以以什么态度呢?” 玉芳神容一庄道:“敬之为敬!” 关山月啊了一声,玉芳道:“主人不相信有人能通过三界,不过主人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够赢得他的尊敬,主人很寂寞……” 关山月莫名其妙地道:“你主人不甘寂寞,自为人之常情,可是他将通过三界的人视为仇敌,倒是令人不明白!” 玉芳神色一怔道:“主人学可通神,功与天齐,他最欣赏一句话,自古圣贤多寂寞,因此对一个才能堪与他匹敌的人表示尊敬!” 关山月道:“尊敬一定要用敌意来表示吗?” 玉芳道:“不错!朋友可以由接交获得,奴仆可以用权势罗致,天下最难求者,惟敌人而已,这个道理你懂吗?” 关山月道:“我不明白,我也无法明白,照你主人的行事的手段说来,他杀人不眨眼,仇敌不知几许……” 玉芳大笑道:“你这样想难怪不明白了,因为你连敌字的意义都不了解,你说的是仇而非敌,仇与敌之间的差别很大!” 关山月一皱眉道:“仇与敌有何不同之处?” 玉芳想想道:“你杀了一个人,哪个人的妻儿父母亲朋来找你拼命,必欲杀你而后快,这是仇,却不能算为敌!” 关山月似解非解地道:“那要怎么样才能算为敌呢?” 玉芳笑笑道:“敌是一个人具有了一种你所心折的条件,使得你去想尽方法超过他,所以敌只是一个竞争的对象……” 关山月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玉芳颇感不悦地道:“难道这又不对了吗?” 关山月含笑道:“对是对的,不过对于这种人不应该含有敌意……” 玉芳道:“那该如何呢?” 关山月庄容道:“对于具有一种能刺激向上进取的力量的人,我同样含有敬意,这种敬意使我设法去接近他、学习他……” 玉芳微笑道:“那与主人的尊敬方式并无二致,只是字眼上的不同!” 关山月摇摇头道:“不!这差别太大了!” 玉芳一怔道:“刚才你对我的话一点都不懂,现在却又似乎比我更明白了,我倒要请教,差别在那里……” 关山月道:“对于一个倾心的人,我设法去亲近他,视之如良师益友此为之敬,假如是含有敌意,那就是设法去破坏他……” 玉芳哼了一声道:“此迂儒之论也,见贤而思齐,最多只能做到与那个人一样,以主人的才具而言,能够被他看得上眼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有谁配做他的师傅呢?所以在主人的心中只有一个敌字而无师焉……” 关山月摇摇头道:“此乖谬之论也,人不能每一样都精,是故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如师,三人行,行必有我师焉……” 玉芳忽地一笑道:“你好像是在背唐代那个糟老头韩愈的文章……” 关山月道:“不错,韩文正公这一篇师说乃千古名言……” 玉芳笑道:“主人则认为唐代所有的大家中,唯此人最可杀,照他这种说法,似乎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做人的老师!” 关山月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孔子也会说苦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圣人也认为人寿有限无法把一切学问都集于一身……” 玉芳哼了一声道:“孔子曾问礼于老聃,他对老子并没有敬之如师,相反的还排斥老子的思想,逼得他骑牛出关不知所终!” 关山月不禁一怔,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有一部分人认为是受了孔丘排斥之故,因为孔子第二次去见老子时,所持的理论似比老子更为透澈精辟,这件事是否真的如此,却没有一个人讲得清楚。 玉芳又冷笑道:“孔子是万代共尊的圣贤,主人则认为他只有这一件事行得最可取,因为他对老子所取的态度便是一个敌字……” 关山月轻叹一声道:“你主人是一个狂人!” 玉芳微笑道:“对了!主人平常就以狂自许,所以他立身处世的准则无一不狂,所以他最尊敬狂人……” 关山月多多少少对个神秘的人物总算有了一点了解,因此不多问了,玉芳又笑笑道: “我希望你能比主人狂得更厉害!” 关山月微怔道:“这……” 玉芳道:“是的!照你的胆气而论,亡魂黑狱的第一界是吓不倒你的,可是我希望你能狂得连过三界……” 关山月忍不住道:“狂与胆气根本不是一回事!” 玉芳笑道:“绝对是一回事,狂者无惧……” 关山月连忙道:“你弄错了,我只听说勇者无惧……” 玉芳摇摇头道:“想渡过主人的亡魂三界,又岂是一个勇字所能做到的,主人的亡魂黑狱,就是勇仁智三界,第一界是测验人的勇气,第二界是测验人的心术,第三界才是测验人的智慧,惟大勇大仁大智者……” 关山月摇头笑道:“那我恐怕不行,智仁勇三德并具,是一个完人了,从古至今,我还没有听说有那样一个完人出现!” 玉芳笑道:“所以主人才自叹寂寞,不过主人对于那三德兼具的人说法与你不同,主人认为那是一个狂人!” 关山月道:“胡闹!完人怎能以狂字冠之!” 玉芳笑道:“只有绝顶狂人才能通过黑狱三界,这个问题我们不必讨论,现在你的肚子一定饿了,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关山月是有点饿了,但是见她除了面前一堆火外,什么都没有携带,不禁有点奇怪道: “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玉芳摇摇头道:“不!只要你提出名目,举凡尘世所有,我都可弄出来给你吃,假如我没有那么把握,就不会问你了!” 关山月见她说得如此有把握,乃故意难她道:“我想吃火腿敦豆腐,鱼翅羹,暇米炒白菜,还要一笼热腾腾的新鲜馒头,外加青葱甜酱……” 这些东西并不出奇,可是在这四无人烟的崇山密林里,任何一样材料都无法找得到,倒要看她如何交代! 谁知玉芳轻轻一笑道:“这些东西的确很费事,幸好还难不倒我!” 关山月不信道:“你上哪儿找这些材料去?” 玉芳笑道:“何必去找呢?鱼翅虾米是干海味,随身带着,火腿豆腐白菜馒头,只好就地取材,现做现吃……” 关山月被她说得怔住了,眼睁睁地盯着她,只见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绸帕铺在地上,陆续取出一些小瓶小包放在上面! 一瓶甜酱,一瓶盐,一包虾米,一包干鱼翅,一小袋黄豆,一袋小麦还有一些不知内容,约莫有几十包! 她把黄豆跟小麦倒出来,然后撮口作了一声轻啸,只听头上一阵掠空急响,一头巨鹰穿林而入! 她对那头巨鹰比了一阵手式,然后取出一个绸布袋子交给它,巨鹰衔着口袋,振翅升空而去! 关山月一笑道:“这头鹰是你们豢养的么?” 玉芳一面用手搓着黄豆,一面点头道:“不错!这是主人训练的灵禽,专供差遣之用……” 关山月笑道:“难怪你说得那么有把握,原来还带着一个好听差的,任何找不到的材料,只要告诉它一声就行了……” 玉芳摇头道:“不行!它笨得很,只能做些粗活儿,差不多的事还得靠我自己,譬如说做豆腐啦,蒸馒头啦!” 关山月一怔道:“你要在这儿临时做那些玩意儿?” 玉芳瞪大眼睛道:“自然了,你开出菜单我只有照做……” 关山月笑道:“我只开开玩笑,并不真想吃那些,你随便弄些东西吃吃算了,不必费心……” 玉芳摇头道:“不费事!我做得出来。” 关山月道:“你或许能做得出来,我却等不及吃!” 玉芳笑道:“我保证你等得及,最多半个时辰,我完全可以弄好!” 听说她只要半个时辰,关山月倒又不信了,可是玉芳的动作很快,眨眼间已把黄豆与小麦都用手搓成细粉! 关山月虽然惊于她手上功力之深,却仍不信她能在半个时辰内能完事,因为看她的样子,熬豆浆,凝豆腐,发面粉,蒸馒头,都需要在这里赶现成,何况还要调制其他菜肴,没有锅,没有蒸笼,这一切都不可能…… 可是玉芳并不理他在旁边唠叨阻止,迅速地将火分为几个小堆,折了几根树枝,搭成三角支架! 巨鹰很快就回来了,那个口袋中装满了水叨在口中,一只脚抓了一把白菜与青葱,另一只脚抓着一条活的野猪! 玉芳先把水袋接下来,又拌开几块绸布,调和豆粉,放在火上去煮,然后取下野猪,撕了一条后腿。把剩余的猪身丢给巨鹰,由着它叼到一边去撕食! 她却忙碌异常地和面粉,加酵母,也用绸布作锅,在另一堆火上开始蒸馒头,然后提着猪腿,洗去外毛,吊在木架上薰火腿,最后开始洗白菜,煮鱼翅羹,熬猪油,炒白菜,豆浆煮沸了,她又加人点石膏,使豆浆凝成豆腐! 薰好火腿后,再来炖豆腐,不到一个时辰,居然把所有的菜都烧好,直把关山月看得目瞪口呆! 不但是她的动作令人咋舌,那些使用工具也妙到不能再妙,一块绸布盛水不漏,遇火不燃……。 这简直是奇迹,可是奇迹完全是在他的眼前发生的,使关山月不能不信,玉芳最后用掌劈开一段粗树! 又用树干切成碗状,盛着肴,一一放在关山月前面,瞧着他满面惊容,忍不住得意地笑道:“急就文章,只能做出一个样子,可谈不上可味,等你到了厉魔山庄,我再好好地烧几样拿手菜给你品品味!” 关山月张大了嘴,呆呆地发怔,玉芳又笑道:“你为什么不吃呀?” 关山月努力使自己从惊诧中觉醒过来,装作不经意地看看面前热腾腾的菜肴,笑笑向她道;“有肴无酒,殊为憾事!” 玉芳笑着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幸好我早作了准备,否则临时酿起来多麻烦,不过这酒母冲水很烈,你喝得惯吗?” 说着又用树干挖了一个酒杯,满舀了一杯水,抖开一个小包,加入一点白色的粉末,立即酒香冲鼻! 关山月的口中直流唾沫,却因为全身无力,还是干瞪着眼,玉芳也发觉了,用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拍道:“照主人的吩咐,我应喂你吃喝才对,可是我想到你心里定很蹩扭,还是让你自己动手吧!” 经她一拍之后,关山月觉得上半身可以活动了,连忙运动了几下手臂,感到异常舒适,不禁皱眉道:“我又不会逃走,你干吗要限制我的行动?” 玉芳笑道:“这不是怕你逃走,而是节省你的体力,使你在到达厉魔山庄后,有着充分的精神去应付一切!” 关山月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了,举起木制酒杯猛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之味,由喉头直下肚肠! 玉芳一笑道:“我告诉你这酒凶得很,干吗那么急呀!” 关山月脸羞得通红,只好大口吃菜,以抵制那酒的烈劲,虽然玉芳说这是急就文章,关山月却觉得这几味小菜烧得比他以前所尝过的名厨手艺还要可口! 一阵狼春虎咽,关山月喝干了杯中酒,吃光了盘中菜,最后生葱蘸甜酱夹馒头,也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玉芳始终在旁边淡淡地笑着,直到关山月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满足地吁出一口长气后,她才含笑道:“我真没想到你的肚量比那猪还宽,早知如此,我应该多准备一点份量,免得你说我小气……” 关山月讪然道:“不!我是真的饱了,这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饱的一次!” 玉芳笑道:“这么说来,你这么大的个子,还是饿着肚子长大的!” 关山月道:“饿肚子是不会的,不过我到了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口腹享受,你的菜烧得太好了。” 玉芳笑了一下,显然十分满意他的夸奖,可是关山月想了一下,突然敲着自己的脑袋叫道:“该死!该死!……” 玉芳一怔,忙问道:“什么事情不对劲了?”关山月赧然道:“我只顾自己吃,忘记你了,你还没有吃……” 玉芳一笑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不是太迟了吗?” 关山月低下了头弄得更难为情!玉芳却笑道:“别害臊了,我不吃没有关系,看你那份狼吞虎咽的吃相,我觉得比自己吃着更高兴……” 关山月连忙道:“这是怎么说呢?” 玉芳笑道:“琴报知音,马逢伯乐,假如你对我弄出来的东西只吃两口就搁下了,我的心里才难受呢!” 关山月听她这一讲,心中虽是好过一点,可是仍然感到十分不过意,低下头以愧疚的声音道:“我刚才吃得太猛了,应该给你留一点……” 玉芳笑笑道:“男子汉该粗豪一点才有英雄气魄,我倒是很欣赏你那种狼吞虎咽的气慨,你累了吧,擦擦脸早点休息……” 说着取出一块纱巾,在水中浸湿了递给他,关山月称谢接了过来,擦了一下脸,忽然怔住了。 玉芳又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啦?” 关山月诧然道:“你……你怎么不怕水?” 他记得厉魔山庄上的人个个畏水如避蛇蝎,可是玉芳洗莱烹饪以及刚才为他送巾擦脸,不断地与水接触…… 玉芳一笑道:“厉魔山庄上只有男人不能沾水,女人是不怕的。” 关山月怔然道:“这是为什么呢?” 玉芳笑道:“主人说男人是土做的,所以不能沾水。” 关山月颇觉失望,因为他对厉魔山庄的人个个畏水之事,一直认为是个难解的谜,好容易把谈话引到这个上面,满以为可问出点结果了,谁知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迟疑片刻,他才装做不经心地道:“那么你主人认为女人是什么做的?” 玉芳微微一笑道:“你想呢?” 关山月又是一愕,没想到她会来一句反问,可是为了要对这个问题作进一层的了解,他还是信口答道:“既然男人是土,女人定是水做成的了!” 玉芳哈哈大笑道:“妙极了,你居然与主人的说法差不多,我真想不到你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会说出这种论调……” 关山月仍是不得要领,只好继续装糊涂道:“你主人是怎说的?” 玉芳笑道:“主人也说女人是水,不过比你更详细一点,他说女人除了水之外,还加上火一般的热情与残忍!” 关山月嗯了一声,表示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可他却又变更了话题,用另一个方法探询道:“你主人怕不怕水呢?” 玉芳愕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道:“主人自然不怕!” 关山月眉头一扬道:“这么说你主人也是个女的?” 玉芳狡黠地一笑,道:“你怎么会想到主人是女的?” 关山月道:“他既然不怕水,自然不可能是泥土做的。” 玉芳笑着道:“你算猜对了,但也不见得全对,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更详细了,见到主人之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关山月眨眨眼道:“假如你主人真是个女的,我倒有点怕她了!” 玉芳立刻问道:“为什么?” 关山月一笑道:“我听过你主人说话的声音,闻声而知人,我想她的容貌一定是相当令人恐怖,所以才有那些奇特的行径……” 玉芳转转眼珠道:“你听声音就能决定一个人容貌吗?” 关山月点点头道:“我想差不多,我遇见不少女孩子,她们长得都不难看,她们说话的声音尤其悦耳动听……” 玉芳脸色突然一变道,“你见主人后,最好少说别的女人,这是为了你好,而且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主人的容貌不如你想象中那样,甚至比你所认识的女人都要美上十分,再者主人的声音也不会像你所听到的那么恐怖……” 关山月一怔道:“我在江畔所听到的声音难道不是你主人的?” 玉芳沉着脸道:“自然是主人的,但不是主人真正的声音……” 关山月奇道:“一个人的语音,难道还有两种吗?” 玉芳轻哼—声道:“岂止有两种,主人可以用十几种不同的语音谈话,你在江边听到的只是主人对下人所用的语音……” 关山月更为奇怪道:“那她的本音究竟是怎么的呢?” 玉芳沉声道:“我希望你不会听到!” 关山月还想问她为什么,可是玉芳却沉着脸将他面前的空杯盘一起搬开,为他整理了一下枯叶道,“别多问了,我告诉你这么多已经是不应该了,快睡吧!我们只能有两个时辰的休息……”说完伸手又向他的肋下点去,这次关山月有了防备,知道她又想制住自己的穴道,忙将身子一侧! 玉芳的手指由肋下移到胸前,正是性命交关的重穴,她大概是怕伤了关山月的性命,连忙撤回了劲道。关山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单手猛出反扣住她的脉门,玉芳面色一变,另一只手又上来了。 关山月指上一加劲,内力涌出,玉芳的手虽触到关山月身上,却已变得柔弱无劲,面色更变叫道:“你想干什么?” 关山月道:“不干什么?我只是不想再成为一个由人摆布的木偶!” 玉芳大叫道:“那是为了你好!” 关山月笑了一下道:“我不领情,要是再让我在你身上背两天,我宁可被人杀死的好,现在我们来个交换条件!” 玉芳瞪圆了眼睛道:“什么条件!” 关山月道:“你告诉我如何解开下体的穴道,使我能自由行动,我就放开你,否则我也叫你无法行动!” 玉芳摇头道,“不行!主人吩咐我这样做,我无法违抗……” 关山月道:“到了主人那儿,我自然会替你解释!” 玉芳苦笑一声道:“主人会听你的解释?你不如杀了我吧!……” 关山月见她一面坚决之色,知道她绝不会改变心意,乃将手松了开来,故意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厉魔山庄处置人的手段,因此也不忍心逼你了,不过我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问你,希望你能从实答覆!” 玉芳怔了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低低地道:“你要问甚么?” 关山月神色一庄道:“你主人要你把我背到厉魔山庄去的真正目的!” 玉芳眼中流露出诧色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为了节省你的体力!” 关山月仍是庄严地道:“确是这个理由吗?” 玉芳点头道:“是的!一到厉魔山庄,我马上为你解穴!使你恢复行动,而且我保证对你的功力毫无影响!” 关山月想了一下:才轻叹道:“你主人选你出来担任这个差使太恰当了,因为你诚实的面上让人看不出一点怀疑的地方!” 玉芳怫然道:“这根本就是事实,何来可疑之处!” 关山月轻笑一声道:“我相信这绝对是事实,不过我在怀疑你主人的用心,明明是一天可达的旅程,为什么一定要限制为三天呢?” 玉芳不禁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呢?” 关山月笑道:“我研究过今天所行的途程,发现了一个疑点,以你的估计今天我们一共走了多少里路了!” 玉芳想想道:“大概有七百里吧!” 关山月点头道:“川中除了巫山之外,并无七百里的大山,我相信这不是巫山,因为我对那里比较清楚,而且巫山是在江的那一边,假如我没有算错,这里一定是川黔边境的金佛山,厉魔山庄就在这里吗?” 玉芳摇摇头,低低地道:“不是!” 关山月笑道:“可是我发现已经在这座山中绕了好几个圈子了,很可能明天还要绕一天,第三天才到尧龙山……” 玉芳大惊失色,骇叫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显然关山月完全猜对了,因此他一笑道,“那你不必问,厉魔山庄可是在尧龙山?” 玉芳没有回答,关山月也无须她回答,笑着又道:“将一天的路程,硬作三天到达,究竟是何用意!” 玉芳怔怔地道:“我不知道!反正主人是如此交代的!”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既是你主人如此交代,我也不想使你为难,不过,明天我们不必绕圈子了,那只是白费气力,干脆等到第三天,直接上尧龙山吧!” 玉芳连连摇头道:“这个我不敢作主,我必须贯彻主人的命令!” 关山月笑道:“这一次你听我的话,保证不会获罪!” 玉芳犹自不信,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也不必等三天了,现在就开始出发,限于明日正午前赶到山庄,姓关的!你真不错!” 玉芳一听声音,面色又变了,因为那正是厉魔主人的语音,仍是那冷涩的语调,关山月连忙叫道:“主人既然就在附近,何不出来相见!” 暗中冷冷一笑,道:“到了厉魔山庄,自有相见之时!” 声音已渐远去,关山月连忙又叫道:“那就让我自己走了去!” 遥远传来一声冷笑道:“只要你不怕累,爱怎么来都行!” 声音越来越微,关山月见玉芳面色犹自惶急不安,好像遭遇了极度惊恐之事,乃笑着安慰她道:“你主人已经走了,你还怕什么?” 玉芳忧形于色道:“真没想到主人就在附近,我今天对你说得太多,而且有些话是属于庄中机密,不应该告诉你的……” 关山月摇头道:“你说的那些话只有使我更糊涂,算得什么机密……” 玉芳仍是忧急地道:“我自己再三告诫自己少说话,而且在主人的六名侍女中,我是说话最谨慎的一个,不知今天犯了什么邪……” 关山月忽地一笑道:“厉魔山庄的人本就是邪道,居然还会犯邪……” 玉芳怒道:“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关山月笑笑道:“不必急,你主人若有惩你之意,不会等你回到庄上再行施罚的,她早就在此地出手了……” 玉芳一皱眉道,“你不知道,主人最忌讳的就是在背后谈论她……” 关山月笑道:“你主人若是个女子,她对你今天所说的话,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特别嘉奖,因此你绝对可以放心……” 玉芳犹自不信道:“你从来没有见过主人,何以会得知?” 关山月笑笑道:“你主人也许是个非常人,可是她总是血肉之躯,难脱人情之常,对于好听的话,还是不会讨厌的!” 玉芳连忙说道:“胡说!主人是最讨厌阿谀之词!”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当面说好话谓之阿谀,背后说好话出之敬,你主人也许不喜欢阿谀,却不会讨厌人家的尊敬!” 玉芳垂头沉思片刻才道:“主人今天的确很奇怪,平常她邀人入庄,一定要经过三天的期限,即使是近在咫尺也不能例外!” 关山月轻笑道:“你主人自有妙用,不过这妙用已经被我猜透了,她自然无须做作,越早解决越好,我们还是走吧!” 玉芳连忙问道:“什么妙用呢?” 关山月笑道:“假如你不知道,还是不问的好,当然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之后,反而会引起主人的猜忌!” 玉芳面色微动道:“那我还是不问吧!此地到厉魔山庄足足有六七百里,我走起来不费劲,你是否走得动呢?” 关山月豪然大笑道:“关某纵然不才,总不会比不上一个女子!” 玉芳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好意,你即使勉强赶在明日午前到达那里,弄得精疲力尽,如何还有精神去闯过亡魂黑狱?”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假如我神定气闲地到了那里,只怕更难渡过黑狱三界,我真希望到达那里时,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玉芳将信将疑,正准备开口,关山月摆摆手道:“你若是不想失去主人的宠信,还是不必多问,快把我双腿的穴道解了,大家准备赶路吧!” 玉芳犹疑着没有动作,关山月微愠道:“这是你主人交代过的,难道你敢不听话!” 玉芳无可奈何,伸手拍开了他的穴道,关山月一纵而起,立刻向前飞奔,口中还招呼道: “走吧!尧龙山在西南方,这条路大概不会错!” 玉芳深恐他走失了,连忙跟在后面,不一会,已经超出在他前面,关山月咬着牙,加紧脚步又追过了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交互飞奔,身形就像两支急箭,天色交曙时,远望一抹青山,朝阳已在山顶上了! 玉芳固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关山月也是汗流浃背,可是关山月不肯停下,她也不敢要求休息! 赶到离山脚只剩里许时,关山月见她苍白面上已憔悴不堪,连嘴辱都变白了,心中忽感不忍道:“我们还是歇一下吧!反正已到地头了!” 玉芳却沉声道:“不必!上山还有二十几里呢,那里没有山道,完全要靠轻功硬翻越上去,既然你认为疲累对你有好处,我宁可累死了也希望能帮你一点忙,因为我不想你在第一二界就被困在黑狱中……”说完身形如飞而去,关山月倒是一怔,赶上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到了山脚后,玉芳立刻又朝崎岖的大石纵去,一拔三四丈,立足处只有一点突出的山石可资借足,连拔十几次后,她脚下一软,悬空坠了下来! 关山月见状大惊,慌忙伸手一捞,抓住她的衣服,玉芳口中鲜血直喷溅了他一头一面! 她睁开无力的眼睛,软弱地道:“别管我!你只管自己上去吧!我明白主人的用意了,那黑狱中的种种怖境,完全是利用人的心灵意识,在你精神安定时,那些幻境作用就加强了,反之你体力累疲到了极点,一心只想休息,对于身外的事物无暇理会……” 关山月笑了一下,将她提到一块软平的大石上放下,立刻为她推宫活穴,助她从疲劳中恢复! 玉芳喘了几口气,精神略为好了一点,又连声催道:“你去吧!不要管我……” 关山月笑道:“没关系,你刚才的话只说对了一部分,疲劳也许可以使人忘记恐怖,但是最重要的关键并不在此……” 玉芳怔了一怔,但没有开口说话,关山月又道:“脱力过度,不能再使力了,我抱你上去吧!” 说完也不等她同意,立刻就抱起她的身子,向上飞纵,玉芳拚命挣扎,口中还大叫道: “快放下,被我主人看见了,你我都没命!” 关山月笑道:“你主人总不会为这个吃醋吧,她若是男人,也许不愿意把你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让别的男人抱在怀中,可是她是个女子……” 玉芳没有开口说话,目中却流出了成串串的泪珠。 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伤感,更不知道是为了谁流泪,因为她此刻面上的神情竟是一种充满了冷漠的复杂…… 关山月一鼓作气,翻上几重峻岭,终于停留在一片断崖前面,因为这片断崖高有数十丈,滑不留足! 以人力是无法飞越上去的,可又别无道路,关山月抬头上望,但见崖上隐约有楼阁等建筑。 他知道所谓厉魔山庄一定是在上面,但如何上去呢…… 玉芳已经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可是她反现得十分软弱,两条胳臂紧紧地搂住关山月的肩膀! 关山月一皱眉道:“要怎么上去?” 玉芳闭起眼睛道:“断崖中间有一根绳子,扯动绳子,上面的铃就响了,自然会放下吊筐来把我们提上去!” 关山月见那根绳子是穿在一根小洞中,露出尺许长的绳尾,细才盈指,所以先前未曾发现! 可是这绳索高有七八丈,一定要跳上去才够得到,于是他弯腰想将玉芳放下,以便腾身去扯动绳索。 谁知玉芳的手搂得更紧了,柔声道:“再抱我一下……不要这么快丢下我……” 关山月眉头一皱放松双手,同时又将她的手用力分开,使她脱离了自己,站在地下庄容说道:“姑娘,我刚才不避形迹之嫌,抱你上山,只是基于人间互助的道义,我并没有其他的用心,你可别误会……” 玉芳顿了一顿,才幽幽地道:“我也知道你心中无他,只是……只是……” 关山月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益感不耐道:“既然你明白关某并非好色之徒,就请不必再说了!” 玉芳双目一闭,又挤下几滴泪珠凄声道:“关大侠!我知道你是闻名天下的英雄,也知道你的艳事很多,不会看上像我这样一个低贱的女人……” 关山月皱眉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玉芳双目突睁精光毕射道:“我也不想你会看上我,我刚才那番举动也并不是向你示爱,我只想体验一下在一个真正的男人怀抱中是什么滋味,我们六个人虽为主人视同姬妾,可是我们心中常在向往着那种滋味,你已经使我满足了,即使主人杀了我,我也再无遗憾,谢谢你,关大侠,祝你顺利通过亡魂黑狱!” 说完双脚一跺,飞身而起轻扯了一下绳索立闻铃声叮噹,断崖上也放下一个大竹筐! 关山月却为她震惊得怔了怔道:“你不是说你的主人是个女子吗?” 玉芳冷冷地道:“不错!” 关山月更奇道:“那么你们怎么又是她的姬妾呢?” 玉芳寒着声音道:“不懂的事情少问!” 说着竹筐已放到地下,玉芳首先跨了进去,关山月怀着满腹的疑团,跟在她身后跨进竹筐,立刻向上飞升! 到了崖顶,关山月只见一大片屋宇,建造得十分精致,被一堵高墙包围着,迎崖是一座大门楼! 门楼上悬着“厉魔山庄”四字横匾,并有一列楹联: “牛鬼蛇神,唯两宇可制之,曰杀曰厉” “释佛儒道,藉一理而贯通,亦圣亦魔” 关山月怔了一怔,心中暗思道;“原来她把厉魔两字作这样解释的,倒也有点歪理!” 门楼下站着一个白衣儒服的青年人,仪表轩昂,手摇一柄摺扇,气度潇洒,只是面上一片冷漠! 玉芳走过去对他招招手招呼道:“沈先生!” 那青年人淡淡地哼了一声道:“你们来得很快呀,只比畹华慢了一步!” 玉芳又恭身道:“这位大侠轻功卓绝,并不在婢子之下!” 那青年又冷哼一声道:“难怪你对他那么倾心,连山规都不在乎了,恭喜你平生大愿已偿,可以死而无憾了!” 玉芳面色一变,顿了一顿才道:“婶子自知罪孽深重,马上到主人那儿去领死!” 说完正待人内,那青年却用手一拦道:“不必了!畹华并没有听见你的话,只要我不说出去,她不会知道的,你是否要我去告诉她呢?” 玉芳神色微动,轻轻地道:“先生若肯包容,婢子感激不尽!” 那青年摇摇手道:“不要客气,也不必感激,只要你放在心里就够了!” 玉芳抬起眼来,冷冷地道:“沈先生!你若有这个心,为什么不去跟主人说呢?” 那青年呆了一呆,玉芳又冷冷地道:“先生没有这个胆子吧!” 那青年似乎被激怒了,大声道:“胡说,我并不怕她……” 玉芳立刻道:“那很好,先生何时取得主人同意,婢子等随时候命,先生若早一点表达这种男子气概,婢子也不会求诸于外了!” 说完头也不回,迳直向门楼中走去,青年还拦住她,可是被她冷飕飕的目光逼得放下了手! 关山月忙叫道:“姑娘,不要走,带我见你们主人去……” 玉芳在门楼内回头道:“沈先生会招呼你的……我要去见主人复命!” 关山月也想进门楼去,那青年却用手拦住他道:“台端可是明驼令主关山月!” 关山月见这人与玉芳说话时,目中邪光外露,心中对他颇为鄙薄,乃冷笑一声,不客气地道:“既然主人已经回来了,自然告诉过阁下,我是什么人!” 那青年面色一沉道:“姓关的,你在厉魔山庄的身分尚未确定,最好对我客气一点,除非你也能通过亡魂黑狱两界,才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否则你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关山月怔了一怔才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被主人视之如友的……” 那青年傲然一笑道:“不错,厉魔山庄只有我沈君亮可以直呼畹华的名字,除了畹华之外,谁都得向我低头!” 关山月又问道,“主人的名字叫畹华。” 沈君亮点点头道:“嗯!她姓盛,可是你现在还没够资格叫她畹华……” 关山月怒声道:“我不是跟她攀交情的!” 沈君亮冷冷一笑,道:“你想攀还不一定攀得上呢!”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你把她叫出来。” 沈君亮哈哈一笑道:“叫畹华出来见你?你倒是真会做梦,在没有通过亡魂黑狱之前,你用什么身份见她?” 关山月道:“我不必需要什么身份,因为我不想在这厉魔山庄中立身,我只是来跟她解决几个问题!” 沈君亮哈哈大笑道:“你到了厉魔山庄后还想离开?那真是在做白日梦了!” 关山月大叫道:“你走开,少说废话,我自己找她去!” 说完举步直闯,沉君亮摺扇一摇,一股劲力传出,关山月只感到胸前如受重击,连退了好几步。 沈君亮冷笑一声道:“明驼令主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挡住我这一招‘清风徐来’,不过凭你这点武功,最多只能混个执事师爷……” 关山月的胸前被他的扇风击得隐隐作痛,不禁勃然震怒,呛的一声,抽出腰间黄蝶剑道: “你再不走开,我就要得罪了!” 沈君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听王师爷说起你这柄剑下还有几手妙招,你不妨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看看你这个明驼令主是否徒具虚名!” 关山月沉声道:“我再说一句,走开!” 沈君亮摆摆摺扇道:“要我走开还不简单,拿出本事闯过去呀!” 关山月厉声道:“你一定要纠缠不清,莫谓关某宝剑不利!” 剑光轻闪,欺身进招,沈君亮摺扇一阖,抢进他的剑影之中,叮铛声中火光四冒,二人已交手数合! 突然门楼中又闪出一个年青侍女叫道:“沈先生!主人叫你住手!” 沈君亮抽身退后道:“为什么?难道他还能胜过我……” 那侍女道:“主人不是这个意思,因为现在还不到较量武功的时候,主人请先生带他到亡魂黑狱去!” 沈君亮不服气道;“带他去干吗?他又不想留在山庄上!” 那侍女笑笑道:“这不是由先生决定的!” 沈君亮怒声道:“要带你带去,我又不是仆役管事,才不干这种事呢。” 那侍女一笑道:“主人说沈先生今天的气量怎么变窄了,完全不是平常那种潇洒的风度,主人对你颇感失望呢!” 沈君亮似欲发作,但想想又忍了下去,一言不发,回头退入门楼,那侍女对关山月笑笑道:“沈先生气跑了,只好由我带路了,关大侠请!” 关山月按剑道:“是不是去见你们主人?” 那侍女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先到亡魂黑狱去!” 关山月也摇头道:“不!我不到那儿去,我是来救人的!” 那侍女笑道:“玉芳那婢子饶舌,把什么都告诉大侠了,主人知道大侠必有此一说,所以作了一个安排,大侠非去不可!” 关山月怒道:“我不去又怎么样?” 那侍女道:“吴口天在亡魂黑狱第一界,商仁放在第二界,吴凤与玉芳放在第三界,大侠如果想救他们出去,最好是自己走一趟,否则他们被里面的寒风冻死了,可不能怪主人言而无信!” 关山月一怔道:“把他们放在那里干什么?” 那女侍笑道:“等待大侠去救呀,大侠不是来救人的吗?救人总不会凭几句空话就能成事,大侠总得拿出点本事来……” 关山月连忙道:“吴氏父女与商仁事因我起,我自然应该救他们……” 女侍笑着道:“玉芳妹子获罪也因大侠而起,难道大侠就不管她了吗?反正人在亡魂黑狱中,救不救全在大侠!” 说完领先走了,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好跟在后面,穿过门楼,走进一座大厅,厅中空无一物,只有一道木梯! 木梯通向楼上,那女侍指着木梯道:“这上面就是亡魂黑狱第一界,大侠请自己上去吧,那吴老头儿冻得全身发抖,大侠要救人就得赶快……” 说完迳自去了,关山月沉思片刻才毅然将剑归鞘,大踏步跨上木梯,走了几十步后,已经到达楼顶! 眼前,是一道木门,门上横匾写着“亡魂第一界”。 两边也有一副对联! “毋猛毋刚,暴虎冯河,匹夫何堪言勇。” “无畏无馁,螳臂挡车,志士自知所强。” 关山月看了暗自点头道:“这副对联倒是深得勇字真谛,但不知里面是什么?” 想着信手推开了门,骤觉一股寒风扑面,他连忙凝神运气使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才跨步入内。 刚踏进门,眼前景色忽地一变,他仿佛置身在一个满是透明冰块砌成的穹庐之下,周围都是一块块的冰制床榻。 床榻上躺着许多断肢残足,全身赤裸的人,有男有女,每个人的面上都苍白得全无血色,不过他们全活着!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床下都有一个烈烈的火盆,盆中燃的非煤非炭,而是人体上的骨肉残肢! “冷啊!冷啊!求求你请你替我加点火吧!” 最近一个中年女子以颤抖的声音哀叫着! 关山月不禁一怔,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幻象,可是眼前的情景,耳际的呻吟又是那么真实! 他忍一忍心,不顾那女子的哀恳,继续向前走,他看出屋约有十多丈宽,每半丈就是一张冰床,两两相对,总共有二十多张冰床,也有着二十多个伤人! 熊熊的烈火烤着冰床、却不见一点溶化的迹象,关山月本来不觉寒冷,可是听见那些人呻吟后,不知怎的,打心里冒起一肌寒意。 “请你替我加点火吧!” 这是另一个中年男子在哀号着,他身下的火中余焰已弱,冻得格格直响,关山月忍不住心底的惊悸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 “你先加点火我才有力气告诉你,哎呀,我受不了了!你做做好事吧,我实在受不了……” 神情越来越痛苦,声音越来越凄惨,简直使人不忍卒听,关山月又强自振作一下,说道: “用什么加?” 那人已经无法说话了,轻动了一下右臂,他的左臂已经齐肩切断,双腿也剩了两个上半截,表示只有右臂可用…… 关山月怎么也不能削下他的右臂去添火,正在犹疑之间,那人已闭上的眼,瑟瑟地抖着,神情更为痛苦! 旁边的一个人惨声道:“割下他的右臂吧!若是他身下的命火一熄,再也无法引燃,那时他将永远这样痛苦下去……” 关山月大声道:“你们与其这样受罪,倒不如死了好!” 那人苦叹一声道:“你若是能使我们死去,那真是天大的功德,我们何尝愿意受罪,只是无法求死啊,快,快替他加火吧!” 关山月呛然拔出长剑,向那昏去的人心口刺去,剑身刺人前胸,那人痛叫一声,可是关山月的剑并未结束他的生命。 剑拔出来后,血水跟着流出,立刻凝结成冰。 旁边的人又叫道:“你杀不死我们的,那边还有一个人只剩下一个头了,还是死不成,唯—能减低我们痛苦的方法就是使我们生命之火旺一点,让我们少受一点寒冰炼骨的煎熬……” 关山月移头望去,果然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只剩上头颈与一段前胸,显然还是活着的…… 关山月没有办法,只好将那个人的右臂砍了下来,投入床下的火盆,火势立刻旺盛,那人也似乎得到了解脱。 他睁开了眼睛,透出一口舒适的长气。 可是这一个立刻起了全室的希望,每一来人都叫了起来,连那个只剩一点身子的女子也在内! “火啊!火啊,替我们也加点火啊……” 关山月见他们除了那点火之外,好像别无所求,只得顺从他们的希望,一一替他们切下身上的肢体投入火中。 火势更旺了,将整个冰室映得血红,也将那些人的形相映得更为惨怖了,关山月已经忘却身在何处了。他一心只想如何去帮助那些苦难的人,当他走到那个仅剩片体的女子前面时,不禁怔住了! 那女子只剩下胸前一对乳房的部分,连在颈子上,除此别无可落剑之处,那女人哀声叫道:“火!火,替我也加一点吧!” 关山月失声叫道:“我用什么替你加呢?” 那女子叫道:“随便用什么,只要我身上还剩些什么,你都可以用。” 关山月沉吟片刻,突然一剑朝那女子的头上劈去,当的一声,剑跳了起来,仿佛是砍在一块钢铁上。 就是钢铁,也无法抗受他黄蝶剑一劈,可是这女子的头比钢铁还坚,居然丝毫不受损伤! 那女子哀叫道:“没有用的,我痛苦的生命是剥除下去的,你唯一帮助我的方法就是替我加点火,求求你,你动手吧!” 关山月说道:“假如你最后一点身体也烧完了呢?” 那女子带哭的声音哀叫道:“那我将永远在寒冰炼狱中煎熬,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眼前我少受一点痛苦,我就满足了……”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人家的肢体对你有用吗?” 四周立刻叫起来道:“不行,我们这一点肢体解除自己的痛苦还不够,怎么还能分给别人呢,不行,不行……” 室中一片痛苦的呼号,深怕关山月会用他们的身体去为那个女子添火,关山月一咬牙,提起剑来,朝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由于这一剑,似乎化解了世间所有的仇和恨。 关山月的侠心,正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本书完) 请看“明驼侠影”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