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做纨绔[穿越] 作者:路归途 内容简介 黎南珠是胎穿过来的,上辈子996,这辈子金汤匙,家人疼爱,如珠如宝,哪怕他是一位能生崽的小哥儿都不在意 等等,生、生??? 还在喝奶中的黎南珠决定把小哥儿身份先放一旁。 更严峻的还是他家太显赫了,像极功高震主要被帝王磨刀霍霍的世家。 为此,黎南珠只能含泪做纨绔,不能太出息啦。 - 元和二十一年,太子薨,留有一子历延年。 同年秋,元和帝送皇孙到昭州。 那一年,黎南珠十四岁,是昭州出名的纨绔小霸王。 这日刚打完架,凯旋进家门,看到位瘦瘦小小,模样极为漂亮的小孩,对方乖生生喊:延年见过南珠阿叔。 彼时,皇孙历延年十岁。 经离别,数年后,昭州纨绔大霸王黎南珠回京。 朝中风云诡谲,数位皇子为得黎家支持,争相求娶黎南珠,但偏偏黎南珠跟那个体弱多病动辄吐血的大侄子走的近。 有人便背后编排,说别看历延年小小年纪却是个心狠毒辣阴冷不定的小东西,再说那身子板一看便是短寿之相,小郡王难不成想嫁进门就守寡? 黎-小郡王-南珠:在胡说森莫!我又不是畜生,小年就是一乖孩子,亏你们还当叔叔的,吃我一拳! 后来。 历延年做了皇太孙,尊太孙妃一如既往喊南珠阿叔。 再后来历延年成了皇帝 黎-皇后-南珠:没血缘倒也不用这样一直叫阿叔! 畜生竟是历延年。 又名:《我的曾曾曾祖父好像也许也是穿越来的》、《论祖上苏出水泥火药玻璃香皂我苏啥?》、《祖上太牛功高震主我无能为力只能躺平吃饭》、《纨绔好纨绔香纨绔看上谁直接抢(bushi)》 纨绔轻沙雕可爱咸鱼受X心狠手辣病秧子年下美攻 彼此滤镜八百厚,互相护短。 - 甜饼,帝王家不会卸磨杀驴(#^.^#) 入V时间,2022-11-19,明天V,更三章【谢谢支持鸭~ 阅读须知: ①:架空。生子文【说三遍 ②:生活日常,流水账模式。 ③:每晚九点半左右更新,日更。 ④:没血缘关系,叫阿叔纯粹攻尊敬受。 ⑤:先婚后爱,洞房时两人皆成年。 楔子 大历旧事 【楔子是大历背景介绍,没看过上本书的可以从第一章 阅读,不影响剧情发展】 大历朝国运昌盛,自开国到如今已有五百年了。但天下读书人又有另一道说法,正统的说法。 自光武帝后,永熠帝继位,这大历俨然不是正统大历朝了。无外乎,光武帝血脉不纯,身上流着原先南夷国的血脉——尽管南夷早归属大历。 更别提,光武帝与容后唯有一哥儿,这就是永熠帝。 历史上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哥儿皇帝。 民间流言:光武帝前是大历,光武帝后大历就是南历。 永熠、泽安、盛平,三代繁华昌盛,到了盛平中期,盛久必衰,光武、永熠两朝统一的天下乱了,起了纷争,盛平帝戎马亲征,打了十几载,暂且稳住了朝堂局势。 只是丢了祖上打下来的一块。 盛平帝夜不能寐,愧对先祖。 这里先祖说的是光武帝,丢的那块是光武帝打下来的。 说来盛平帝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不留恋后宫,一生都忙于朝政,后宫中就苏皇后一人。苏皇后生有一子,嫡长兼之,人品贵重。可这唯一皇子长到成年,不似先祖,有治世、平乱之才,才能平平,生性柔和,一副软和肠子,倒是与太子妃生有一哥儿,这哥儿越长越发肖像盛平帝的祖父——永熠帝。 盛平帝疼爱这位哥儿皇孙至极,亲自教导,晚年病痛,皇孙侍疾,盛平帝看着皇孙满目深深期望。驾崩前,盛平帝含泪久久不甘。 皇孙道:爷爷,孙儿知道,大历丢的那块孙儿会拿回来的。 盛平帝听闻,撒手驾崩,只是面容平和些许。 后太子继位,称元和,遵循先帝遗旨,封嫡哥儿为皇太子。 朝中百官阻拦不成,心中皆不愿皆怕,难不成大历的天下又让个哥儿坐在朝堂之上了,想到永熠帝时的种种雷霆手段不禁发惧…… 太子肖永熠帝啊。 …… 元和二十一年,太子薨。 圣上罢朝月余,朝中上下哀恸,国丧一年。 “死了呀。” “可惜咯。” “太子还留有一子,斩草除根……” “不足为惧,胎中中毒,活不久的。” …… “疯子疯子,历延年那副破烂身体,竟然活到了现在,还想查当年的事,怎么他要为他父报仇不可?” “这个疯子,拼了命不要,竟真的查出——” “我有一法子。” “历延年既然不想和他太子父亲一般得个全盛名声,那就名声丧尽,不得好死,弑君的乱臣贼子,怎么能入皇家宗族呢。” 这天下早该归位正统,还政于历姓血脉了。 …… 那一日,天上悬挂的月亮都透着血色,夜里雾深弥漫,包裹着整座皇城,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冷冽的杀意四散开来。 “尔等构陷孤弑君杀后,想让孤背上骂名,孤合了你们心意。” “这天下叫什么大历,孤看不如叫南蛮。” “你!历延年你怎敢?这是大历几百年天下——” “孤的阿父父亲如何死的?孤怎么不敢。” 历延年身着血衣,骨瘦嶙峋犹如一架骷髅,分明孱弱病死之相,众人却无人敢轻视,只看一眼便心生惧意。 像、像极了当年的太子。 ……一切成了定局。 历延年坐在空荡荡黑漆漆的龙位之上,他一口气撑到如今,早活不久,他知道,但总算得偿所愿,痛快了。 “你是谁?不会又穿了吧?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黑暗中星星点点传来一道碎碎念叨的声。 历延年目光冷冽看过去,怔愣片刻,不自觉的收了浑身戾气冷意,道:“历延年。” “好熟的——年年?!” “年年,你当皇帝啦?恭喜恭喜啊。” 历延年望着殿中人,“谢谢。”复而语气几分婉和,出神道:“谢谢南珠阿叔,当日带我爬树下河……” “哈哈客气什么,你是我小侄儿,我做叔叔的应该的,多年没见,没想到你还真认得我,没白替你掐架。” 他临死之前,想见阿父想见父亲,却没想到见了昔日的—— 南珠。 “……皇爷爷不是我杀的。” “父亲却因我而死。” “南珠,我没脸见阿父……”? 第一章 做噩梦 黎南珠做了个噩梦。 “小郡王,似是梦魇住了。”祝灵守夜先发现的,不敢大声,怕惊住了小郡王,疾步半点声也无,跟外头守夜的人说:“去请信四过来,就说主子做噩梦了。” 外头候着的低声应是,摸黑忙去了。 没一会,院里点了灯,信四披着衣裳急忙跑过来的,祝灵焦急一直在门外候着,一见说:“主子梦魇住我没敢叫,妥帖起见叫你过来。” “该的,郡王身娇体贵的,我先瞧瞧。”信四囫囵系了扣子点点头往里屋走。 内屋里,靠门边点了两盏灯,幽幽暗暗的有点光星。不敢全点了,怕晃了床上主子的眼。 擒娇候在床外,见信四来,才把床帏幔帐缓缓拉开一角。 黎南珠:“……”眼睛瞪得像铜铃。 “干嘛,大晚上不睡觉都跑来我这儿围观我睡觉?” “买票了没?” 黎南珠还把被子拉了拉,以防自己走光。 一众人:…… 还是祝灵反应过来,细声温语的一通解释,说了原委,“……主子醒了就好,我瞧发了汗,还是让信四瞧瞧。” “对啊主子,信四都过来了,衣服扣子都扣差了。”擒娇说道。 黎南珠见信四衣服真扣错扣子了,他就是做个噩梦,这么大动干戈的——不过从小到大也习惯了大家伙这么照顾他。 “行吧来都来了,不好让你白跑一趟。”黎南珠伸了个胳膊给信四把脉,一边嘀嘀咕咕说:“那梦太吓人了,黑漆麻乌的,看都看不真……来点鸡丝小馄饨,再给我配半个芝麻饼,现烙麻烦,看厨房有什么上什么吧。” “我得压压惊。” 擒娇见主子有胃口,当即心放回肚子一半,麻利应是,快快去了。 麻烦什么,厨房专门伺候小郡王的,小郡王想吃碗馄饨又是天上飞的龙肉。 擒娇到了厨房一问守夜的大厨,大厨姓李,腆着肚子,人也圆实,十根手指头胖短胖短的,但那手揉面团,捏花样是再灵巧不过了,是京都的厨子,专门到昭州伺候小郡王来的。 “得嘞,老李知道,这算什么难事,小郡王爱吃一会会就好了,擒娇姑娘先回,一会我让徒弟送过去就成。” 擒娇不放心,说:“不必麻烦,我就等着,您老做吧。” 此时才刚刚过了丑时二更,夜深露水重,有寒气。老李见擒娇着着单衣,看也是急匆匆的过来,便打开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翁罐,一揭开盖子就是扑鼻袅袅的香气。 “这老汤吊了半宿了,也是巧了,本想着明早给郡王备鸡汤馄饨,如今可不是一会会就好了。” 那滚烫的盖子,老李也不怕烫,手捏着放一边,拿了白净瓷碗打了一碗高汤,七分满,让小徒弟递给擒娇,一边说:“夜重,擒娇姑娘喝口汤等会,不消一刻就好了。” “谢谢李师傅了,那我去外头等。”擒娇也不客气,去灶屋外堂屋等着了。 汤是用鸡茸过了三遍的,半点油花子都无,一口香醇鲜美。 擒娇那碗汤喝的慢,吹着喝着,下了肚,确实暖和多了,等她喝完了,鸡汤馄饨芝麻饼也好了,可见李师傅火候功夫拿捏的。 “谢谢李师傅了,我先走了。” “诶好,慢点呀。”老李看着擒娇入了夜色。 同是做伺候人的,那也分三六九等,擒娇是郡王身边得力丫头,他这个灶屋老厨子也得敬几分,不过郡王府规矩好,尤其是郡王身边伺候的,一向和和气气,很少干刻薄底下人的事。 不过有一点,那是跟郡王没干系,要是冲撞了郡王,那一个个铁面无私手段硬着,都是铁骨铮铮的忠仆。 怡宝堂灯火通明。 黎南珠是穿了件绸缎夹棉的浴袍款式,腰上勒了根系带,坐在软垫椅子上发呆,他还陷入那个梦中,刚醒来光觉得氛围诡异害怕了,这会仔细想细节,更害怕了。 幸好,小郡王的宵夜端上来了。 黎南珠闻到香味先把噩梦丢一边,“你们吃了没?” “主子您用吧,我瞧着马上就天亮了。” “……四五点不算天亮。”黎南珠吐槽一句,自己开动。 鸡汤馄饨提过来还是烫的,千层酥脆的牛肉馅芝麻饼。郡王点名要两样,厨房可不敢真送这两样,李厨子还给切了一盘香油调的咸菜丝,一盘老醋花生米。 都是郡王平日里下粥用的。 黎南珠吃了个痛快,发了一身汗,胃里暖呼呼的,刚那个氛围诡异黑漆麻乌的梦也忘了七七八八,他虽然现在身处封建社会,但是也受过社会主义教导,这世上没那些鬼鬼怪怪的—— 呃,也不一定。 黎南珠想到自己,当即喝完最后一口汤。 “睡了睡了,你们忙去吧,十点之前谁来都不许叫我起床,我哥也不行。” 黎南珠屋是套间,长到六七岁就不爱嬷嬷丫鬟守夜,闹了几次都不行——他大嫂怕亏着他,后来十岁他被封了郡王,那可威风了,说我都是郡王了,都得听我的。 然后他大嫂垂泪,黎南珠立马退一步,说:“那睡外间吧,不能再近了,我好歹也是个爷们,小姑娘陪床睡我床榻我不习惯。” 他大嫂把‘哥儿’二字咽回去,睡外间就外间,只是叮嘱下头人夜里时不时去看看,好生照料,别出什么岔子。 此时黎南珠滚上床,四仰八叉躺着,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 ……吃多了,一时半会睡不着。 睡不着也不想起,天冷嚯嚯的,黎南珠裹着被子望着雕梁画柱的床,有些出神,他不想回想刚才的梦,就想旁的。 比如穿过来已经十九年了。 现在想现代记忆,有种模糊又清晰。那会他大学毕业刚工作三年,高考成绩特牛,考上了国内顶尖前五的大学,毕业后别看是本科学历,进大厂当码农,薪资水平节节高。 黎南珠清晰的记得他是如何加班如何把公司当家的睡那儿。 三年就攒下了他家省会城市的首付,多厉害啊。 可惜死了。 也不是猝死的,就是加班熬夜一个多月,终于阶段性的可以休息了,回家路上过马路被车撞死的。 “……看清了就是绿灯啊。”黎南珠碎碎念。 这可能是现代生前的未解之谜了。到底是那肇事车闯红灯撞死他全责,还是他加班头晕眼花看差了红绿灯。 反正现如今昭州小霸王黎南珠郡王也未能解开疑惑。 其实死也不可怕,剧烈疼痛反应过来时眼一黑,醒来耳边就是‘生了、生了’、‘是个哥儿’,明明被车撞,这不对劲啊,黎南珠一张口就是他自己哇呜哇呜的哭声。 当时差点把自己吓走。 幸好命大。 那会他还是个脑仁小小的幼崽,整天吃了睡睡了拉,没时间和脑仁思考,看身边人穿衣打扮,封建社会啊。 封建社会多苦啊,不是百姓好活的地儿。 然后就看到他满月宴时的金碗金勺子了。 ……以前九九六,现在金汤匙,人要知福。 所以再长大点,知道穿到个历史上没有的大历朝时,黎南珠也表示惜福知福,再等他知道自己是哥儿时—— 黎南珠逃避的裹着被子撅着屁股眼睛一闭睡觉! 巳时四刻,怡宝堂花厅西洋钟先铛铛铛叫起来了。 十点了。 黎南珠在后院卧室睡,那钟叫声特别沉,飘过来声不刺耳,就是迷迷糊糊听见知道十点了,但他还是懒得起,后半夜他吓住折腾了,睡个懒觉怎么了! 十分理直气壮的小郡王,被子一蒙继续迷瞪。 黎南珠没起来,倒是旁边黎王府的黎王爷和王妃坐不住了。 郡王府和黎王府是挨着的。 黎王爷就是小郡王骨肉至亲的大哥,两人同父不同母,相差三十五岁,黎王爷疼爱他这小弟至极,说起来也是一大箩筐的缘故。 只说当初黎南珠这郡王封赏,是黎王爷写了折子想用他王爷爵位给弟弟换个的——按理,黎南珠是哥儿,圣上封爵那也该是封郡主的,断没有封郡王的前例。 所以黎王爷才拿王爷名头给弟弟换个郡王。 后来王爷封位留着,黎南珠也成了十岁小郡王,在大历也算稀罕头一份。 “王爷王妃安。”祝灵擒娇行礼请安。 黎南漳摆摆手,还未说话,旁边王妃邹氏先开口:“我们听说了,南珠昨个儿惊住了,今天怎么样,起来了没?早上饭用的如何?” “回王妃话,夜里主子惊了就请了信四来看,用过了宵夜,还未起来。”祝灵回话。 邹氏听闻先松了口气,说:“能吃应当没大碍,不过这早饭也得用了,不然伤身。” “走了去看看,不然你心里牵挂。”黎南漳跟妻子说。 西洋钟敲了十点,祝灵擒娇也不拦着王爷夫人了。 夫妇俩一道往后院去,按理邹氏是黎南珠的大嫂,黎南珠虽说是个哥儿,但到底同男子一般,长大了总是有别,该避嫌避嫌,里屋卧室邹氏不好进。 可道理是一则,实际上黎南漳今年五十四,邹氏五十二,两人年纪做黎南珠父母都绰绰有余了,更别提黎南珠也算是邹氏一把手带大的,比带她儿子还精细上心。 到了卧室门,黎南漳要进,邹氏瞪了丈夫一眼。 “南珠都多大了,说了进屋要敲门的。” 黎南漳:“……他个小屁孩子,我是他大哥,进屋还要敲门啊。”说罢抬手敲了三下。 邹氏见状一笑。 “真是小猪日上三竿还睡呢。”黎南漳在门外喊。 屋里黎南珠:…… 他的好弟控大哥来了。 他就知道。 大嫂指定也来了,黎南珠这下不好赖床,只能爬起来,叫进,外头候着的丫鬟先进来伺候,黎南珠隔着门喊:“哥,你和嫂子先在外头厅里等我,我马上就出来,不许说我娇气包坏话!” 原本正想和夫人说弟弟娇气的黎南漳:…… “他咋知道的?这娇气也不算坏话。”黎南漳替自己辩解。 邹氏笑说:“那黎王爷娇气包否?” 气得黎南漳噎住了,最后嘀咕说:“你们俩一道的,我可说不过你们。”去厅里坐下饮茶了。 小弟那中气足喊声,身体指定没事。 等黎南珠洗漱完换好衣裳,外头厅里也摆了早饭,他同哥嫂打了招呼,“……再吃点?” “我不用了,你们兄弟吃。”邹氏年纪上去饭量不大,吃多了不好消化,人也易胖。 兄弟二人也不客气,一道坐下。 黎南珠给他哥盛粥,黎南漳就老怀安慰,一副‘我弟弟长大了’的模样,黎南珠:…… “哥,我今年十九不是九岁。”还把他当三四岁小孩呢。 黎南漳道:“你甭管多少岁都是我弟。”顿了顿,又想起一茬,说:“也是,一晃眼我都五十四了,这到了年底,眼瞅着就是过年,那明年你也该二十了。” 瞧瞧弟弟。 黎南珠当没听见,喝自己的粥。 黎南漳见弟弟不接茬,自顾自表演下去:“你说你十九了,夜里睡觉还被吓住,还说不是小孩子,要我说给你择个亲,屋里有个知冷知热的——” 邹氏在旁咳嗽,黎南漳看过去,关心询问夫人身体。黎南珠先撇嘴,答说:“我嫂子是提醒你,我是个哥儿,你就是想给我择亲也要委婉一点,还有是给我择男人呢,还是女人?” 说起自己是个哥儿,黎南珠就先头大。 他这辈子注定没人暖被窝了。 为了换个话题,黎南珠摆出惨兮兮模样,说:“哥,你猜我昨晚梦见什么了?” “什么?”黎南漳果真不说亲事了。 “年年,小年你知道吧?以前还来咱家住过。” 黎南漳听了名字点头,收起笑脸来,先太子唯一的儿子,可惜—— “我梦到他当了皇帝,浑身的血,乍一看还以为他结婚大红衣服特喜庆,但不对劲,滴滴答答的不说还一股的血腥味,不过人没变还跟小时候一样特别乖,一个劲儿跟我说谢谢叫我阿叔……” 黎南珠回想起梦,竟然意外的清晰,包括那股血腥味似乎都近在鼻尖。他从小到大也做过不少梦,不管好坏,醒来其实都忘得七七八八,这个却清晰的不合理。 揣测皇位人选,搁谁家都得大惊失色禁言小心翼翼的,黎南漳神色倒是稀松平常,他弟弟做梦嘛,再说南珠才多大,童言无忌。 “一个梦看你吓得,没什么好怕的。”黎南漳喝了粥,谁坐皇位那都得死人。 邹氏见南珠脸色有些不好,便岔开话说:“说起来,延年皇孙确实养得好,当年来咱家中,恰逢骤变,皇孙对谁都不亲不疏,咱们也不知怎么待,也不好劝些什么,倒是后来对着南珠很是亲近,南珠对皇孙也好,一见如故似得。” 南珠阿叔。 黎南珠又想起梦里一身血衣的历延年乖乖喊他。 多少年没见了,一见就认出来他。 “算年龄,皇孙十五了,也难怪圣上开始选人了。”黎南漳道。 黎南珠:“……大哥你不做媒婆可惜了。”别管拐几个弯,总要绕回相亲上。 邹氏帕子捂嘴轻笑,黎南漳老脸顿时拉的老长,却舍不得教训弟弟一二,只能鼻子不是眼的说起另一遭:“京里的折子才送到我那儿,圣上多少年不提,今年说没见过你,想让你回去拜年,我原说你懒给找个由头辞了,你今个先提起京里来。” 黎南珠立刻拉长耳朵,特别自信说:“哥,圣上终于忌惮你,这是想把我骗到京里当人质威胁你呢!” 小说里都这么干,他家特别功高震主。 黎南漳被弟弟言论镇住了一瞬,才老神在在说:“圣上说你年纪不小了,还说他几个儿子年龄相仿,当什么质子,骗你回去相亲的。” “……” 哥,你真是媒婆吧!? 第二章 昭州纨绔 黎家功高震主要被磨刀霍霍这事,黎南珠自打三岁进学堂启蒙没半个月就悟出来了,并贡献出一解决方法,他家不能再出厉害人物了——当然已经出现了本事大的不算。 现在最好有个族中子弟游手好闲被娇惯骄纵的不学上进还招猫逗狗,表现出一副空有其表实际上脑干缺失的美才好。 当然他那时候才三岁,不好明说,含糊说要做纨绔。 “你知道什么叫纨绔吗就做纨绔。”当时还是世子的黎南漳笑话幼弟,蒲扇的大掌盖在幼弟脑门上,跟父亲说:“肯定是早起起不来了。” “不过也是,书本上也没什么好念的。” “不去就不去,再缓几年。” 黎南漳说完就被他爹骂了,“他都四岁了还不去学堂。” “三岁。”黎南珠竖着三根手指头跟他老爹卖萌。 他实岁三岁,进现代幼儿园那是排排坐,吃完早饭吃午饭,睡觉玩耍放学,搁在古代,早上六点就叫起,要背启蒙三字经百家姓,还要学握笔。 ……可以学,但三岁真的不至于。 黎南珠只想混日子,不想起早贪黑寒窗苦读,他又不考状元。 上辈子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三年社畜打工人,这辈子好不容易衣食无忧含着金汤匙,不愿奋斗,爱谁拼谁拼。 “做纨绔以后要被笑话的,没本事,你以后难不成靠祖上家业庇佑。”黎父老来得子道理讲完,再看幼子懵懵懂懂胖乎乎脸盘子,想着他家祖上家业,由个孩子吃几辈子也吃不垮。 黎南珠吧唧抱住他大哥大腿,“爹,我还有大哥养我呢。” “哈哈好好大哥养,小猪崽子够机灵的。”黎南漳笑哈哈道。 然后就被他爹上手揍了,怎么喊弟弟的,“……他是小猪崽子我是啥?你是啥?” “大哥大猪。”黎南珠快乐抢答。 让大哥老拿他名字开玩笑哼哼。不过大哥要是养他,他做个猪猪也挺好的。嘿。 黎南漳最后摸着鼻子跟他爹道歉的,然后抄起黎南珠就出院子玩去了,反正今天开始黎南珠先不启蒙上学了。 五岁以前是黎南珠童年最快乐圆满的记忆了。 黎家虽有泼天富贵,门第高,百年底蕴,盛平帝时黎家得封异姓王,跻身贵族行列,可家门风气是自由轻松快乐的。 像是寻常人家一般,没什么豪门世家宅斗阴司。 自然启蒙还是没逃过,拖到了六岁,之后上了几年学,功课鸡零狗碎,字也凑凑合合,那时候黎南珠大了,能说出一番‘做纨绔背后大道理’了,加上哥嫂疼他,管的不是太严,学问凑合过去就行。 都由着黎南珠,更甚者,黎王爷还挺爱听弟弟扯蛋——嗯说些磨刀霍霍的事,跟话本故事一样,他弟弟讲的也动听有意思。 就说这会就是了。 黎南漳说完元和帝送来的书信折子,黎南珠不信,忽略过他哥当媒婆的心,摸着下巴按照电视剧剧情推理,“……哥,这借口就是骗骗小孩子,咱俩兄弟能信?” “里头肯定有阴谋,皇家天潢贵胄的皇子,能由着我选?我一哥儿,年龄大,名声也不好,皇家图啥。” 黎南漳不许弟弟这么说自己,很是理直气壮说:“怎么不能?那几个崽子,我早些年也见过,一个个我瞅着就那样,长得也就稀松平常,他们配你,那才是烧高香了。” “……”哥你这话真的好像小说里要造反的大反派王爷。 黎南珠觉得他家真的手拿被嚯嚯剧本。 “你不想去咱就不去,拒了就是。”黎南漳见弟弟不说话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我说,还是咱们昭州好,你看上谁了咱们招回来。” 黎家祖上是有招婿的传统。 黎南珠故意跃跃欲试兴奋道:“那我看上谁了哥你帮我抢吗?” “那不成,不能欺压百姓。” 黎家也是有规矩的,做个纨绔也有底线,底线之内随意蹦跶。 黎南珠知道就是问问,想歇了他哥提结亲这事。兄弟俩絮絮叨叨吃了顿早午饭,十二点西洋钟铛铛响,黎王爷这才说回府了,让弟弟好好养养再睡会午觉。 大哥大嫂要走,黎南珠墨迹了会。 “哥,小年才十五岁圣上就给选人结婚啊?这也太早了吧。”还是个小屁孩初三生。不过他问这个纯属给他哥送,一会又得绕到他身上,不过黎南珠确实好奇,刚才打岔忘了问。 黎南漳瞥了眼弟弟小模样,这次没做媒拉纤,只说:“听说皇孙身体不好,圣上可能想给先太子那脉留个后——” “……那人成什么了,跟种猪似得。”黎南珠跟记忆里小年对上,觉得这孩子挺可怜,“这么多年了还没养好吗?就这么急。” 黎南漳身在昭州,对京里的事情倒是洞悉一二,也不瞒着弟弟,说:“他是先太子唯一子嗣,圣上年迈了,该立储君,是立嫡立长立贤能还是立皇孙,不乏有远虑的,立皇太孙希望虽小,但掐了好。” “历延年生来身体就不好,大历如何交给一个病秧子做皇帝呢。” 最后这句,黎南漳学那些人心态,能猜个十成。 黎南珠想到梦里,小年最后坐上龙椅那一身滴滴答答的血衣。 “哥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是不是想我进京?”他哥今天有点矛盾了,是想他进京意思又不太想他去。 黎南漳有些欣慰,“我弟弟就是聪明,没傻完。” “……哥,我不傻。” 黎南漳点点头,叹了口气,思忖了下,实话实说:“咱们黎家树大招风,自打光武帝时到如今,外头忌惮盯着咱们家人多着,不是没有动过手段想要咱们黎家命——” 哥你终于也知道咱家厉害的不像话了。小郡王眼泪汪汪。 “但你知道,为什么昭州黎家与京都黎家还能屹立不倒吗?” 黎南珠:“两家树干太大了,即便是要磨也得磨几年才能有点损伤,要是轰然倒了,伤的是大历。” “有这方面,最主要是咱们黎家得帝心,是纯臣,忠的是光武帝那脉。”黎南漳见弟弟几分清晰,便不再往下说,说起皇孙的事,“我看圣上折子意思,想立那个希望少的,但朝中势力复杂,圣上就是天子,可如今年纪大了,有时候也不是能一意孤行决断的。” 奴大欺主,换到庙堂上也差不多同个理。 尤其当今是个仁厚性子,难听话说就是耳根子软容易动摇。 是想立皇孙,怕是被吹吹风衡量一下又觉得不立也好,再加上皇孙身体确实是问题,即便是做了太子,能不能当皇帝又是另一回事了。 黎南珠又想到小年的红血衣,明明元和帝是属意小年的,但最后…… 他一时想的出神,就听到他大哥最后那句话。 “……想让皇孙和你成亲,让咱们黎家露面顶前头。” “哈?!”黎南珠震惊脸,“哥,你疯了吗!小年是我晚辈,是我侄子呀!” 黎南漳莫名其妙,“又不是亲的,祖上是沾了点关系,但都多少辈早出五服了,算什么亲侄子。” 见弟弟实在是大惊失色,黎南漳说:“你指定没听我前头说什么,发呆去了,我那也是猜圣意,就算准了,咱们黎家就没跟皇家扯关系的前例,不做结姻亲做外戚的事,所以不可能。” “倒是你,我说一大堆旁的你都没听去,就光听见你和皇孙结亲的事,你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是个禽兽。”黎南珠抢先三连否认。 历延年可是他小侄子呀! 就算梦里长得贼拉漂亮,那也是纯纯的长辈看晚辈之情,就算退一万步说,有那点男男意思,可只要黎南珠一想到自己是个哥儿,什么都萎了,无欲无求,就差一把木鱼出家了。 黎南漳哈哈笑,故意逗弟弟说:“真的,你要是乐意了,也不是不行,哥给你做主。” “贫民百姓不能抢,龙子皇孙倒是随便抢是吧?”黎南珠听出他哥逗他,趾高气昂说:“抢过来他做我小媳妇我就行。” 圣上都属意立皇孙了,怎么可能当他小媳妇。 “你呀,你要是真乐意不玩笑,那哥给你去挣也不是不行。”反正圣上儿子有的是,嫡的贤的能的,皇孙离了京里才能平平安安。 “大哥,我的亲大哥你饶了我吧。”黎南珠算是怕了他大哥反派发言了。 黎南漳闻言面露遗憾,“唉,你不愿意就算了。”先太子的死在那放着,皇孙身为人子若是有骨气血性,就不会这么离开京里。 罢了,皇家的事,由着打去吧。 送走了大哥嫂子,黎南珠躺在他的摇椅上晒太阳午睡,昭州十月的阳光很舒服,晒得人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又做了个梦,不过这次不吓人,是少年时的旧事。 历延年到他家来,那时候瞒着身份没人知道是皇孙。 “你干嘛欺负他!” “年年放心,以后只要有阿叔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谁让你叫我阿叔呢。” 他小时候真的好嘚瑟还喜欢做大哥。 黎南珠醒来,那时候的记忆像是糊了一层纱,倒是最后那个血衣历延年叫他南珠阿叔特别清晰。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啊呸呸呸。 大白天的。 一晃三日,这三天黎南珠跟以往美滋滋的,吃饭睡觉上街遛狗,天气阴沉了就在家画漫画。这日下雨,黎南珠坐在偏厅,看着外头屋檐珠串子似得雨。 祝灵手里拿了薄裘出来。 黎南珠头也没回,出神看着外头,嘴上却说:“雨天吃个烫锅子挺好的。” “主子想吃,我这就吩咐厨房。” “不在家里吃了,我去我哥那儿蹭饭。”黎南珠说罢起身,顺手接了祝灵手里薄裘往身上一披,自己系带子,“他那儿好东西多,就是锅底不对我胃口。” 祝灵并不上前,一些贴身伺候的郡王都喜欢自己做,不爱人伺候,接话:“那我让厨房李师傅准备好了送过去。” “嗯。备车。” 别看黎王府和郡王府是隔壁,可这时候的府邸大着呢,尤其是黎王府,是从康景帝时老祖宗当官盖的宅子,后来扩了又扩,盛平帝时封了异姓王后,规制又动了一遍。 打比方就是,现代黎南珠买票逛过恭王府,他哥府邸差不多规制,他的郡王府小一些。 黎南珠去隔壁那比在自家还要被惯着,门卫一瞧是郡王来了,热情的不得了,是他家王爷也不及的待遇,也不必通传,开了大门由着小郡王进。 一路畅通无阻,期间还遇到了要外出的亲侄子。 他大哥大嫂的大儿子,比他还年长十四岁,今年三十三。 “问阿叔安。”大侄子给他问好。 黎南珠挺长辈做派点了下头,“出去啊?下雨天,别染了风寒,看你穿的单的,要加衣服。” “谢阿叔关心侄儿,是少了些,刚出门不觉得,这会风一吹冷了些,那我回去加衣裳。” “嗯,听话。” 黎南珠夸了大侄子句,就抬脚去后头了。叔侄俩是看着和和睦睦挺像回事,实则是假的,俩人小时候也掐过架——黎南珠单方面的。 因为他家大侄子老把他当小孩哄。 嘴上叫他叔叔,结果把他和他儿子放一块玩——论辈分就是他孙子,还让他那三岁的孙子让着点他——那时候他六岁,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自此后,黎南珠就摆起了长辈架子,故意的。 大侄子黎暮珂转身回去换衣服,是乐呵呵的。秦氏见他刚出门没多久就回来,没问只是看他笑,想到刚下人通报,便猜到了,“遇到阿叔了?你别老惹阿叔不痛快。” “那没有,我可规规矩矩听话呢。” 黎暮珂学了一通刚才阿叔说的话,说:“诶呀长辈架子可大了,阿叔心里指定高兴。” “阿叔知道你哄他玩。”秦氏也笑说。 “也是我早约了人,不然今日就不出去了。”黎暮珂有些遗憾,又起了兴致,跟妻子说:“回头你带着大郎去见见阿叔。” 要是黎南珠知道了,肯定捶胸顿足,他家大侄子虾仁猪心啊虾仁猪心,大郎就是比他小三岁的大孙子。 气。 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 不过黎南珠不知道,刚跟大嫂问完好,撒娇了一通,蹭饭蹭的光明正大。因为雨天,黎王爷也没外出,在家躲闲,如今哥俩好的坐在软塌上,中间隔了一张琉璃砖小几。 小几上摆着坚果盘子还有酸奶。 黎南珠磕松子起劲,说羊肉说鱼片说虾滑,反正报菜名了半天。黎王爷跟捧哏一样听着点头应着,粗汉外表一双眼却是明镜似得,他家弟弟半天跟他迂回不说,他还真为难孩子不成。 “你来的正好,之前不是说圣上让你回去拜年,我说回绝嘛,你知道哥大老粗,咱家也是你说的树大招风,书面是指定要谦逊恭敬,你肚子墨水好,帮哥瞧瞧这送回去的折子这么写怎么样。” 黎王爷拿了折子递给弟弟。 黎南珠先没看折子,而是嚼着松子拿大眼睛智慧的看他哥,“哥,你刚才没笑话我吧?” 树大招风所以他要做纨绔,这是他的梗了。 因为家里人都觉得他是不爱念书想睡懒觉才找的借口。虽然但是倒也是真的。 还有他肚子墨水—— 昭州人尽皆知的纨绔郡王黎南珠,肚子墨水好? 黎南珠:“哥,我不傻,真的。” “谁说你傻了,哥第一个不答应。”黎南漳佯装怒气,又说:“你那是大智若愚,心里干净着呢,什么都知道,就是懒得做,打小就机灵聪慧……” 啊,家人对他的滤镜,黎南珠先脚趾抠王府了。 还是说正事吧。 “哥,折子我就不看了。”府里幕僚先生也不是摆件,哪里用他润笔,黎南珠知道他哥看出他来意,咔哒剥开松子送嘴里,含糊说:“那什么,京里我还没去过,瞧瞧热闹挺好的,但绝不是做禽兽,我对小年那是干干净净纯洁不能再纯洁的长辈关心了。” “他还是个孩子!” “成亲,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就是去看看见见世面。” 嗯!? 第三章 祖上显赫 如今十月中了,要动身去京里,怎么着也要两个多月路程,黎王爷知道他这弟弟是个娇气惯的,路上指定不可能日夜兼程,那可能会更慢。 定了就收拾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黎南珠要去京里,邹氏这位大嫂先一肚子的担心,亲自去郡王府盯着下人收拾行囊,南珠惯用的吃的一应俱全都带上。 “他爱玩的飞行棋也带着,还有那套章子,路上无聊了消磨时间。” “不过车马要是晃了就看着点,别伤了手。” “南珠打小没离开这儿,听说北方严寒,现做来不及了,厚的衣裳多带些,狐裘啊大氅,进了京里陌生环境,南珠肯定不习惯,他爱看的摆件也带着……” 等出行时,车队伍浩浩荡荡的,见头不见尾。 黎南珠的车架是三匹马并列拉的,车里宽大宛如小屋子一般。都说是天子六驾,亲王四架,黎南珠这位小郡王在自己规格里蹦跶,才不会委屈自己。 临行前,黎王爷舍不得弟弟,糙汉眼眶微红。 黎南珠:“哥你不会要哭吧?” “我那是风沙迷了眼。”黎王爷嘴硬啊。 黎南珠笑眯眯说:“可是我舍不得大哥和大嫂了。” 黎王爷一听,立刻是眼含热泪,谁看都不信是风沙迷的眼。此时老怀安慰有不舍也有想弟弟出门走一走见见世面放放手的意思,只说:“到了京里也不用委屈自己,什么磨刀忌惮别管这些,只管自己开心就成。” “即便是闯了祸,圣上也不会动怒,那些人也才安心。” 黎南珠表示明白,“哥这就是我从小说到大的另类藏拙了。” 做一个空有其表没野心很好懂的纨绔。 黎南漳:……算了,傻弟弟开心就好,说不通了。 “皇子皇孙你就看看,要是瞧中哪个了,你跟哥说哥给你想办法——” “哥,拐卖人口犯法的,算了我走了,你别哭了。” 黎南珠觉得他哥不哭不可能,说:“大嫂你劝劝我哥吧,我就出趟远门,明年就回来了。” “不哭啊。” 黎南珠给他哥一个拥抱,还拍了拍。 黎王爷咬着后槽牙脸面丢尽了。 “还有哥,黎暮珂昨个气我。”黎南珠当完告状精就上了马车,透过帘子就看到他哥正捶大侄子。 嘎嘎乐! 大哥也是恼羞成怒把泪水移到了儿子身上,这下没人注意黎王爷送别哭红了眼了,改成世子当街被他爹捶了。 “爹,我哪敢对阿叔不尊敬。”黎暮珂辩白。 黎王爷知道弟弟心里怎么回事,理直气壮说:“你就是太敬了,打小就是跟哄你儿子一样哄南珠,南珠能高兴?就因为这个,当初皇孙来家里,南珠才高兴吧嗒的,终于有个真正敬着他的晚辈了。” “还说不是你!” “教的大郎也把南珠当孩子哄!” 黎暮珂:他儿子的锅当爹的也背上了。 黎南珠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悠悠哉哉启程了。 进京。 昭州在南边,京都在北方。听说最早时,即便是商人也不识昭州,自是没什么南北互通,还是他家祖上——曾曾曾祖父顾兆被贬官至此,携全家到了昭州,有曾曾曾阿祖做买卖,通商,后来才发达繁盛起来的。 说起这个,小郡王靠在矮塌上眼睛亮闪闪的。 他家祖上是个穿越来的! 为何这么说,现如今大历的省道官道都是维修好的水泥路,听说在永熠朝时,商业极其发达,各种玻璃、水晶、香皂、肥皂,连着橡胶轮胎都折腾出来了,还有火药。 曾曾曾爷爷应该也是理科男。 黎南珠小时候最爱听祖上故事,穿越人士带的金手指都被曾曾曾爷爷发光发亮了。 他出生时家里已经是异姓王了,古代朝臣天花板,所以七八岁那会,黎南珠吃着点心零食每天招猫逗狗敷衍作业,光明正大不上进。 家里那会还劝劝,到了十岁封郡王,黎南珠彻底摆烂做咸鱼了。 现在昭州到北方的路畅通无阻,特别好走,加上缓震的橡胶轮胎,路上其实不太摇晃,四平八稳的,就是时间一长人无聊。 不过再无聊路漫漫总有到的时候。 十月底出发,到达京里已经正月底了。 年都过完了。 来拜年的黎南珠:…… “主子不然您装病,说路上发寒耽搁了?”擒娇给主子出主意。 黎南珠把绝望打在脸上,痛苦说:“我一路招摇,吃喝玩乐,小郡王名声留了一路,现在装病,这就是骗人。” “算了,我自己硬着头皮上吧。” 但一想到一路所吃地方美食,也没什么后悔的。 黎小郡王车架离京门口还有十里路,皇城里就有人耳闻知道了,车马刚到大门,有人来接,一是京里黎家人,二是黎王府驻京王府的管家。 京都黎家与昭州黎家同祖同宗的,只是树大分支,人也是一样。祖上是双生子,长子性子玲珑,长袖善舞,后科举留在官场,走了仕途。弟弟沉静,淡薄世俗,看着瘦弱却天生大力,听说是像务农的曾祖,人到中年孑然一身,去了趟昭州,安了家。 后来受封异姓王,也是子孙护国有功。 京都黎家就是长子这支。 “侄儿问阿叔安。” 来接人的叫黎暮泽,年近四十,现户部尚书,正二品。人清瘦高挑,白面留着修剪过的短短胡须,上了年纪也不掩样貌俊逸,周身气质儒雅。 但辈分来说,还比黎南珠小一辈—— 没办法,黎南珠祖上就晚婚晚育,他大哥倒是结婚早生子也早,轮到他十九岁摆烂相亲,大哥长吁短叹,说他随了祖上了。 过去两家一直有来往,过年送送年礼什么的,看着不亲不厚客客气气,不过大哥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黎字,一家人。 “别客气大侄子。”黎南珠听了来意当即就没客气,让祝灵带队和管家先回王府安顿,他去京都黎家见见人。 祝灵应是,车马队伍要分开。 黎南珠嫌他车架太大,干脆让祝灵都带到王府去,说要骑马透透风,正好看京都景致了。 “那我同阿叔一道。”黎暮泽让阿叔骑他的马。 黎南珠利落潇洒上马,说:“你和黎暮珂不愧都是大侄子,真是一个味。” “什么味?”黎暮泽好奇,他昨日沐休洗过澡了。 黎南珠挑了下眉,说:“嘴上叫我阿叔,都把我当你们家孩子哄。”有可能还是孙子。 “我大哥指定在信里说我娇气包了。” 黎暮泽闻言抚着胡须眼带笑意。 阿叔果然跟信上说的一般,直爽活泼。 以前黎家鼎盛时,有一说法,南王爷北阁老,北说的就是京都黎家出首辅,可见黎家底子厚实,所以黎南珠说黎家太盛也不是空口吹牛。 只是盛平末年,盛平帝取消了内阁制,没了首辅这一缺。 京都黎家现在是户部尚书黎府。其实按祖上国公袭爵,如今延顺下来也有个男爵府的,但京都黎家子孙仕途好,个顶个的才干,不在意这些虚名,再说男爵最末等了,不如靠本身才能。 不像黎南珠是个吃祖上软饭的。 黎南珠年纪不大辈分高,尚书黎家年纪最大最高的辈分,黎南珠叫伯娘,也就是黎暮泽的祖母了。 一团寒暄后,坐定。 “可算是来了,盼着天呢,他老子说去接你,我说你那老胳膊老腿的,天寒地冻,可别逞强,别摔坏了,暮泽孝顺说他亲自去接。” 伯娘是位面慈和善的老太太,说话也逗趣近人。 就是黎暮泽他爹,好大一把年纪了还被打趣。 黎南珠立马拉着老爷子的手,热情说:“大哥哥心意弟弟领了,暮泽接我一样的,我俩还骑马回来,京都可热闹了。” 要是大堂哥来接,那指定不能骑马了。 “你俩骑马回来的?” “是啊有些冷不过一会就到了。” 殊不知皇城内排的上号的府邸都说这个。 黎南珠进京也算是稀罕大事了。 六皇子府。 “没看错?真是黎尚书?” “小的哪敢胡乱说,亲眼所见,人人都说铁面无私的黎尚书,今个一大早没去衙门,往城门去了,晌午不到接到了黎小郡王,小郡王要骑马,黎尚书连个磕绊都没有,还给小郡王牵马绳,小郡王放着三驾车马不坐,冷嚯嚯一匹马就回去了……” 下人见主子脸色学嘴,只是越往后说,见主子脸色不好,便讪讪闭嘴,他还以为主子想多知道郡王爷的事。 “本皇子至今没封爵,他一个外姓哥儿倒是早有了,当年封爵上,封个郡主拉拢黎家也没什么,父皇本是应允了,就先太子多嘴插了一手,黎南珠硬是从郡主成了郡王。” 六皇子本来说着带冷意,这会又一笑,“他想给黎家示好,可惜命不长啊。” 事关先太子,下人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听。 宫里十二皇子苑。 “哈哈哈哈哈,黎暮泽那老家伙真骑马了?还给黎南珠牵马绳?”十二皇子笑的肚子疼。 太监见主子高兴,故意学的逗趣说:“主子您是没瞧见,今个黎大人穿的靴子底儿厚了些,第一次上马没上去滑了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父皇那会抽查我背书,他吓我一跳,我袖子里无敌将军掉出来了,被父皇骂惨了,罚了三百张大字——现在轮到他丢脸了,该!” “你接着说。” 无敌将军是主子花重金从民间买来的蟋蟀。这仇主子一直记着,小太监忙不迭的弯腰,口灿莲花说了好一通黎大人接黎郡王的事。 最后宫里元和帝也听到了。 七皇子九皇子请安去,俩兄弟撞上,一道进去,说了会话,九皇子先提了黎南珠今个到京里,黎大人亲自去接的,重点说一道骑马回去的。 元和帝笑说:“霖之年轻时骑术好,私下里也是个随性不拘,只是年纪上去了开始学老古板,你们是没见他以前,现在骑个马而已。”霖之是黎暮泽的字。 可见君臣关系亲近。 九皇子心里撇嘴,父皇可真是器重黎家,面上不显,想到来时碰到七哥说起的事,这会就说:“儿臣是没见过黎大人随和样子,不过今个接的郡王也是黎家人,难怪亲厚。” “听说黎郡王是来给父皇拜年的,这年都过完了……” 元和帝看了眼九子。 九皇子讪讪,眼药上不下去了,不过他也不怕,本来就是事实,父皇信任黎家,小小一哥儿郡王赴京拜年都敢来迟。 今日父皇无芥蒂,他就不信次数多了,父皇能不起疑? 七皇子见父皇脸上笑沉了几分,忙说起旁的,元和帝脸上又挂着笑,没一会大太监刘禄宝进来了,手里捧着奏折,说:“圣上,黎王府送来的帖子。” 元和帝接了奏折一看,脸上笑意是更浓了几分。 “南珠刚到京就想着进宫给朕拜年,你瞧瞧这帖子,一路见闻都要说给朕听,就是这字——”元和帝看奏折上的字摇摇头笑的慈爱,“他哥也不管管。” 刘禄宝躬腰笑说:“黎王爷哪能管住小郡王呀。” “哈哈哈哈。”元和帝大笑,抚着奏章吩咐说:“你亲自跑一趟,就说朕说了不着急,他一个小孩千里迢迢才过来,先缓缓再来看朕。” 刘禄宝笑笑应喏,退步下去办事了。 上眼药的九皇子:…… 白上! 黎府中。 “圣上如今一共五子,潜府时活下来的就四皇子,如今封了嘉郡王。之后就是六七九十二,六皇子贤能大度,其中七皇子乃是中宫所出,嫡子,十二皇子是皇贵妃所出,圣上最为宠爱。” 黎南珠啃着冻梨咔擦一口,跟大侄儿说:“暮泽,我是你亲阿叔不?” “自然。”黎暮泽颔首。 黎南珠忽略大侄子看儿子目光看他,说:“那你别跟我客气说这个。” “阿叔具体想知道什么?” 黎南珠把梨放下,帕子擦嘴,饶有兴致说:“我听我哥说了,这次进京想给我看对象,那几个皇子里没成亲的谁长得最俊?” “?”黎暮泽愣了。 黎南珠见大侄子噎住了,快快乐乐继续咔擦啃梨,笑嘻嘻没个正形说:“先说好了,长得太丑的我不要。” “年龄大的我也不要。” “脾气大男子的不成,最好小媳妇点。” 一通发言,黎暮泽听明白了,阿叔这是逗他玩,捧场一一解答:“其中嘉郡王、六皇子皆已经成亲,不过嘉郡王儿子年纪倒是符合阿叔要求,如今十二岁,养几年也行。” “咳咳咳咳!”黎南珠瞪眼:“我又不是畜生!” 黎暮泽笑意,说了正经,“七九十二皇子皆未成婚,若说起相貌来,各个龙章凤姿,各有不凡,七皇子嫡子尊贵,九皇子心直口快,十二皇子纯善耿直。” 黎南珠翻译大侄子话:“七皇子除了出身没什么好夸的,九皇子是个碎嘴子,十二皇子是个缺心眼的。” “……”黎暮泽大人沉默。 阿叔机敏。 “那历延年呢?”黎南珠继续啃梨,装作不经意样子,含糊不清问:“我不是说婚事,我是说他日子过得好不好?” 黎暮泽没回答,而是说:“阿叔好奇,进宫后自己看看,我说不来好坏。” “历延年住宫里?” “是。” 三日后。 昭州小郡王黎南珠进宫。 黎南珠身着郡王冕服,出行前,问祝灵,“土仪都送进宫了?” “是啊,按主子说的,刚一到就备好了东西,咱们昭州的土仪连着一路过来,主子你随手买的,我亲自挑着,问了长史,没问题才送入宫中。”祝灵细细回话。 黎南珠:“还有没?”不等祝灵回话,说:“算了,你把我的奶茶装一盒子。” 奶茶是昭州特饮,黎南珠冬天爱喝这个,为了方便带,厨房李师傅特意做成了奶茶粉,一路从昭州到京都,北方天寒地冻的,热奶茶必不可少。 祝灵立马装了一盒子主子用的奶茶。 黎小郡王带着奶茶高高兴兴进宫了。 宫中。 昭州郡王黎南珠今日进宫,昨个元和帝就下了令,让刘禄宝后宫传话,说是要办一场小家宴给南珠接风洗尘。能到场的都是有身份封号的。 元和帝如今后宫,一后,一贵妃,两妃,三嫔,都是有生育过才封的。 在封号上,元和帝是出了名的抠。对外大臣什么的还好,对内,他那几个儿子,四皇子出宫建府一晃三十七八了,才封了个郡王。 皇后永乐宫。 “父皇可真是看重黎家,一个哥儿,办家宴,还劳累母后亲自去,也是给他脸面了。”七皇子说。 皇后看了眼儿子,“既是知道你父皇看重黎南珠,这些话以后别提了,连面上也不许露。” “母后,儿子知道,就是在您跟前念叨两句,我实在是看不惯。” “你看不惯他一个哥儿,可他背后代表的是黎家,满朝入眼看去,谁能比得上黎家贵重?”皇后见儿子对黎南珠有偏见,想了下还是决定透些来,说:“圣上此次招黎南珠进京,拜年是假,想给黎南珠招个亲事是真。” 七皇子反应快,不快说:“给延年?他才多大——” 是了,历延年刚过完年已经十六了。 皇后表情有些微动,叹了口气,“你阿哥去的早,延年是我孙儿,我何尝不疼爱他,只是他那身子骨,现在住宫里,得你父皇诸多疼爱已经很显眼招摇,若是再和黎家结了亲,你是延年亲叔叔,那其他人,恨不得先拆骨入腹吞他一干二净。” “不如是你。”皇后看向儿子,似是寻求许诺。 母子二人话没明说,但彼此知晓。 七皇子心里其实有些嫉妒,父皇为了他那侄儿,竟然真用心如此,让黎家给延年铺路,可面对母后目光,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延年是我亲侄儿,母后您看着呢,自是长长久久。” 若是他来日登上大宝,他那侄儿废物身板,抬抬手保平安罢了。 只要历延年不跟他争。 皇后得了许诺,松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喜哥儿,先且忍一忍,以后事成,黎家在慢慢料理吧。” 鸟尽弓藏,卸磨杀驴。 “母后,这道理孩儿懂得,只是您之前相看了表妹,还跟舅母说好了,开春后想请父皇下旨的,这?”七皇子还记着这事。他要是求娶黎南珠,自然不会脸大认为给黎南珠一个侧室。 这哪是拉拢黎家,这是打黎家的脸。 皇后先是蹙眉,而后说:“你父皇招黎南珠这事捂得太严,我后头才晓得,我就说之前提给你定苏家,你父皇一直不点头,如今却答应爽快,原来是给延年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但黎南珠我听过,脾性不好,被黎王爷骄纵的厉害,若是黎南珠不点头答应,你父皇也不会硬逼。” “至于你舅母那儿,若是你成了,只能委屈自家了。” “若是不成。”皇后做了最坏打算,“也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七皇子信誓旦旦,“母后尽管放心,此事必成。” 要是黎南珠见了,肯定熟悉七皇子脸上写的七个大字:男人,我手到擒来! 呸! 但黎南珠不知道,黎南珠来得早,这会在圣上寝殿内。 年才过完,天还冷,加上元和帝年事已高,今年五十七了,怕冷,永双殿内火龙还烧着,里头暖烘烘的。 长辈姿态黎南珠时隔多年乍见历延年,那是热情的拉着小孩手,口喊:“年年,还记得阿叔不?就是带你上树掏鸟蛋的南珠阿叔啊。”? 第四章 南珠阿叔 黎南珠热情拉小孩的手,他可以冲天发誓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想法。尽管来时他哥跟他透露过,元和帝想撮合他和历延年成婚,在忠君和家人选择上,那他哥确实像个反派。 “圣上真要立皇太孙,也不必委屈你的婚事,咱们黎家忠心不二,圣上知道的。” “你就放心好了,去了后只管开心。” 走时黎王爷郑重跟弟弟交了心,就怕弟弟想什么大义做了糊涂决定。 黎南珠:……哥你可真看得起咸鱼的我啊。 “我就是去看看热闹,瞧瞧小年,老做梦梦见也不是事,绝不可能和男的结婚的,哥你就放心吧,你弟弟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不结婚的。” 黎南珠信誓旦旦爽快保证。 黎王爷一时不知道该忧愁什么了。 兄弟二人彼此暂且放了心,当这趟是长途旅行,早晚要回昭州。 黎南珠倒不是嘴硬,就是之前提到过的他的‘哥儿’身份,他母胎穿过来自带记忆,长到五岁后才晴天霹雳知道‘哥儿’这一性别不同。 哥儿是能生孩子的。 黎南珠幼崽身体当场震住。 就跟三岁不想早起启蒙下定决心吃祖上软饭做纨绔一样,五岁的黎南珠只用了半碗牛乳时间就想通了,他,要打一辈子光棍,成为无性恋,抱定主意后,人境界也超脱了。 红尘感情莫要沾他边。 所以他哥提元和帝有意拉他和延年结婚,包括大侄儿黎暮泽跟他开玩笑说什么嘉郡王十二岁小儿子,黎南珠没有半点身为‘未出阁哥儿’的矜持娇羞,只有哈哈哈哈哈我才不干。 还想让他不好意思害羞? 哈哈没可能的。 所以今日永双殿中。 黎南珠行大礼见过元和帝,话音刚落,元和帝声音透着慈爱和蔼,说:“快起来好孩子,一路上累着了。” 刘禄宝躬身去扶。 “南珠坐的离朕近一些。”元和帝坐在塌上说。 宫里规矩是不能直视圣颜,不过黎南珠好奇——他都坐的那么近了,一会说话聊天不也得看,所以就自然的看了过去。 元和帝是个样貌不错的慈爱老头。 “就坐在延年那儿。”元和帝指着位置,声音亲切,仔细听隐约带着长辈的促狭。 像极了他哥和大侄子打趣做媒婆时的样子。 黎南珠内心呵呵呵呵呵,目光随着元和帝指着的方向,看到了小少年时的历延年。 那是怎么样一个样貌。 可惜黎南珠是个纨绔,词语不丰富,只能夸漂亮帅气,在元和帝笑呵呵打趣等他露出一星半点害臊中,黎南珠两步上前,坐在软塌旁,直接上手,去拉小孩的手。 “诶呦,小年是吧?可多少年没见了,还记不记得阿叔我?以前你来我家时,阿叔带你爬树掏鸟窝,还有下河摸鱼来着。” 黎南珠像极了过年时,自来熟逮着小孩问东问西,讨人厌的边角料亲戚。 元和帝本来笑呵呵表情都愣了下,旁边伺候的刘禄宝也没见过这场面,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只悄悄留心圣上意思。 心下却想,这可糟了,圣上有意黎小郡王,可也疼爱皇孙,皇孙性子冷了些,最不喜人呱噪话多自来熟了,这黎小郡王一上来便这样,两方无意的话,哪能强扭瓜啊,唉。 “你这手有些冷,还没开春,冬衣先别换下来,都说春捂秋冻,别换太早了。”黎南珠语重心长说。 那时候他妈找秋裤给他出来也是这么说的。 语气拿捏到位。 黎南珠看着对面的小少年,历延年面容稚嫩青涩,皮肤很白,苍白那种,端坐着有种寒梅萧瑟的清冷,望着他时,眼睛大眼窝也有几分深邃,透着乖巧恬静来。 小年年有点像混血儿。 又想到那个梦,跟梦里骨瘦如柴病体沉珂的锋利戾气相比,此时历延年还算‘健康’的清冷—— 唉。 黎南珠心里叹气,手上拍了拍小孩的手,似是安慰。 “延年记得南珠阿叔。”历延年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起身,宽大的衣袍扫过坐榻,身形宛如仙鹤一般,向闲散坐着的黎南珠行了个作揖礼。 “谢谢南珠阿叔记挂,延年知晓了。” 少年人处于变声期,说话声也不难听,只是和面容不符。 黎南珠咧嘴一笑,扭头就和元和帝说:“小年这孩子养的真好啊。” 元和帝:…… 这还怎么结亲? 南珠待延年就实打实的当晚辈疼爱了。 “快坐着吧,咱们叔侄俩还客气什么。”黎南珠大大咧咧跟小年说完,后知后觉才问元和帝,“圣上,是不是我冒犯了?” 元和帝爽快笑声,说:“好孩子,你待延年亲厚,没什么冒犯的,在朕这儿,没那么大规矩。” 黎南珠这会才不好意思起来,说:“谢谢圣上,我在昭州野惯了,好多年没见小年,乍一见亲切刚说话随意了些。” “随意了好,别拘着。”元和帝笑说,似是想起往事,说:“当初父皇亲征,朕跟着随军,那次鹿蒙山之战,朕差点没了性命,还是安河大哥背着朕从死人堆里走了出来。” 黎安河是黎南珠父亲。 “那会父皇说安河救了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元和帝目光慈爱看南珠,“孩子啊,叫朕伯伯也使得。” 黎南珠今天以前从未见过圣上,只是听他大哥语气,皇家一向厚待黎家,不会做卸磨杀驴的事,他之前觉得不信,史书上桩桩件件血泪呢,可今日看着元和帝,不像是表演的。 “那南珠不客气了,皇伯伯。” “好。”元和帝笑容更大,指着一旁历延年说:“那朕这个孙儿,就先劳烦南珠带着看着了。” 黎南珠:……慈爱老头也有心机,失策了。 叙旧一会,黎南珠说了些昭州事和一路见闻,元和帝笑声一直没断过,有时候听的尽兴还会大笑,笑声传到偏殿去。 “父皇今日心情很好。”九皇子问身边太监,“黎郡王进去多久了?”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哪敢多话,垂头似是不闻,九皇子其实知道规矩,也问不出来,但他就是想说,这会跟邻桌说:“七哥,这黎南珠什么本事,让我们等他一人,真是好大的排场。” “九弟还是别说了。” 七皇子劝了句,耳边听着传来的父皇笑声,心里暗惊,母后说得对,黎南珠这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足,必要下了手段,即便黎南珠跟不了他,也不能让其他人求娶到,尤其是—— 目光从九弟脸上划过,落到了十二弟脸上。 父皇儿子之中,除了他血脉尊贵外,就只有贵妃之子的十二弟了。 内寝殿中。 刘禄宝进来提醒:“圣上,娘娘们和皇子都到齐了。” 元和帝谈兴正盛,脸上带着笑意,说:“正好,南珠也来见见人。” 圣驾移步到了偏殿,偏殿里的一众娘娘皇子向圣上请安,等坐定了,黎南珠来见人请安。 大历是君臣而非主子奴才,除了大场合,日常不做跪拜礼的。 但黎南珠首次进宫,这会小家宴,可往大的说也能往日常说,黎南珠当然不想跪拜礼,但看上面端坐的皇后,还是行个吧。 “梓潼,这是安河大哥的小儿子,朕之前跟你说过。”元和帝先乐呵呵开口,“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刚跟朕说了一路趣事,这孩子,可是活泼了。” 黎南珠闻言,当即是做人畜无害自来熟样,调皮说:“南珠见过皇后娘娘,问伯娘安好。” 端端正正行了作揖礼。 “哈哈哈哈,对的,朕让他叫朕伯伯,可不是叫你伯娘吗,这么叫倒是逗趣,亲了些许,不生分了。” 元和帝都这么说了,皇后哪能摆架子,当即也笑说好。 于是这场小家宴调子定下来了。 黎南珠都没给皇后行跪拜大礼,往后的娘娘们自然都不用。等坐下来后,圣上看重,让黎南珠坐在他下手,历延年挨着,同他一张桌子。 之后就是吃吃喝喝饮酒看歌舞表演。 “本宫没记错的话,南珠今年十九了?”皇后目光柔和,语气也亲近,“你初来京里,一切不熟,年纪又与小七相近,应当是能玩的过来的,让他带你到处玩玩看看。” 黎南珠看歌舞,正一口一个虾球,听闻问话,不紧不慢先咽了东西,目光好奇看皇后,“娘娘,小七是七皇子吗?他多大?” 皇后还未说,七皇子望过去,主动说:“正好双十。” “二十了啊。”黎南珠念了句,又说:“好巧我也二十了,来的路上十九,过完年二十。” 这时候都这么算年龄,过完年就虚长一岁。 黎南珠看了眼七皇子,说实话皇家基因都不错,七皇子外貌长得也可,就是才二十小小年纪一股子霸总——再过几年会进化油腻那种霸总。 “不怕娘娘笑我,我哥说我长不大,打小就幼稚,喜欢和小孩子玩。”黎南珠笑的单纯无害,“我怕我太幼稚,七皇子不爱同我玩。” 皇后一时看不出,黎南珠是嫌小七年纪大,故意这般说想推了小七,还是真如他所说,是个直心肠,真以为一道玩了。 后宫里说话都绕三绕,黎南珠这样说话倒是摸不到头。 “怎会,小七也是玩兴大,你们相处几日就知道了。”皇后笑说。 宁贵妃听闻笑出了声,说:“圣上,臣妾是听出来了,小郡王喜欢年纪小的,还是烂漫性子,既然要出去玩,人多热闹,十二比小郡王小,不如一并吧。” “我才不要陪个哥儿玩。”十二皇子小声嘀咕。 玩都玩不到一起,是玩绣花还是玩买胭脂水粉。 宁贵妃见儿子一脸蠢样嘀咕什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也不知道黎小郡王听见没,就听黎小郡王爽快说:“好呀好呀,大家对我好热情,南珠当然高兴了。” “现在七皇子十二皇子作陪南珠,六皇子九皇子来吗?” “我还听闻嘉郡王家的世子才十二岁,正是贪玩年纪。” “人多热闹也玩的尽兴嘛。” 黎南珠抚掌高兴,既然让他当陪玩,不如这些皇子皇孙给他当小跟班,这么爱玩,一道吧。 皇后:…… 宁贵妃:…… 说不上话的嫔妃们:…… 没想到黎小郡王是这么个做派,原本分位末的嫔妃也想替儿子露个脸,可惜在这场合说不上话,结果黎南珠一套下来,真乱拳打死老师傅,管你嫡的宠的,一网打尽,通通带走。 连嘉郡王家的也没放过。 黎南珠说痛快了,也不管大家如何想,扭头高兴看小孩,眨巴眼哥俩好表情说:“年年走吧,阿叔带你玩。” “不然你带阿叔玩也行。” 历延年没什么表情,沉默,冰冷,并未答话。倒是坐在上头的元和帝发了话,笑说:“延年一道去吧,整日在宫里憋闷,难得你阿叔来一趟。” “是,延年知道了。”历延年这才答应下来。 黎南珠看小年,几年没见,变了又像没变。 跟最初刚到他家一样,瞧着孤僻,有点生人勿进的冷漠,但本质上,还是个乖小孩。 黎南珠想到这,抬手没客气揉了一把历延年脑壳。 “还跟阿叔客气呢。” 小屁孩。 历延年微微怔住,发丝像是还残留着丝丝温度,恍惚一如过去那般,他望着南珠阿叔侧脸,阿叔大口吃着东西,可能尝到不喜欢的味道,脸颊鼓了一下。 真的是南珠阿叔。? 第五章 昭州文盲 贵妃的长宁宫。 大历皇宫方方正正,沿着一条中轴线,前朝后宫以圣上寝宫永双殿为界线一分为二,皇后住的永乐宫就沿着圣上寝殿位置往后,属于后宫中的中心轴,看似贵重。 但距离圣上寝殿最近的,还要属贵妃的长宁宫了。 长宁宫占东侧整个寝殿,西侧旁有个梅园,闲暇无聊时,贵妃好去梅园散散步,东侧后面是皇子苑,也方便贵妃想儿子了,叫儿子到跟前看看人。 从而可见,圣上对贵妃的偏宠。 “母妃你叫我陪黎南珠干嘛?”十二皇子捏了块点心送嘴里,刚宴席上他都没吃痛快,“我一想到之后要陪他玩,我就没胃口。” “他是个哥儿,我跟他哪能玩到一处。” 宁贵妃抽丝剥茧分南风团队析说:“你父皇看重黎家,对黎南珠也是诸多疼爱,你没看皇后在宴席上,舍得推了七皇子出面陪黎南珠玩。” “这倒是,七哥平时最用功,都懒得搭理我跟我玩,竟然还陪黎南珠玩,玩什么,七哥要绣花吗哈哈哈哈。” 宁贵妃:“……” “你是猪脑子啊。”宁贵妃实在是气的没脾气,玉一样的手指点了下儿子,说:“无利不起早,她们抢着做,既然是陪黎南珠玩,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过去看看也没坏处。” 十二皇子见母妃真生气了,乖乖应是了,只是出了长宁宫,嘴里还跟小太监叨叨:“你说我七哥咋想的?害得我也得陪人,我堂堂一皇子,还要陪个小郡王……” 小太监点头哄主子,只是心想,那也不是一般人,那可是黎家小郡王啊,凡是跟黎家沾了边的,哪一位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呢。 酉时四刻,宫门落钥。 黎南珠上了车,回王府路上,因为宴席饮了酒,这会有点上脸,靠在软垫上想今天有没有漏掉什么。 奶茶给小年送了。 给圣上拜了个晚年。 他在京里没府邸,暂时借住在他哥王府上,刚借着宴会也跟元和帝做了汇报,算是过了一次手续,没人拿规制说话了。 他就是短住。 不过他说完,皇后笑容有些细微变化,再结合一直拉七皇子同他玩,皇后肯定猜出圣上想撮合他和年年。 “也不碍事,皇后娘娘怎么说,也是小年的亲奶奶。” 那就没什么大事了。黎南珠盘完,就不想了,跟外头擒娇说:“我睡一会。” “知道了主子。”擒娇应声,让车夫赶车缓慢些。 黎小郡王的车马赶得慢,后头晚一些的六皇子车队给赶上来了,不紧不慢跟在黎郡王车马后头,六皇子察觉慢了,问怎么回事。 “主子,前头是黎郡王的车马。”太监低头道。 六皇子掀了帘子看了眼前头,傍晚暮色,车马轮胎一看就不是京里的,眼神晦暗不明,许久之后才道:“不急,慢慢走吧。” “喏。” 黎王府的管家倒是认出后面队伍,不过对方先慢了,显然是让他们先行,他一时有些拿不住主意,到了郡王车架旁想问问郡王。 “主子睡了,这等小事,对方让了,我们就先走吧。”擒娇自然道。不过还是让车马赶的稍微快一些。 到了王府,黎南珠酒意上来,人热,脸颊红扑扑的,浑身也没什么力气,扶着信四下来,不过脑子还算清醒,问:“刚车马外头说什么呢?” “主子,路上回来,六皇子车马在咱们队伍后,让了我们一些,我就让赶快了点,没给让。”擒娇回话。 管家在旁面上有些忐忑,心想郡王身边丫头能拿主意吗,刚应该劝说劝说的,再怎么说也是皇子—— “没事,他要是真有急事就创我车了,他皇子我还是郡王,再说了,六皇子贤能大度,艳名远扬,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 扶人的信四:…… “……主子,那是美名远扬。”什么艳名。 黎南珠红着一张脸,理直气壮说:“我,昭州文盲!” 昭州文盲有理了。 信四知道郡王脑子有点反应慢,哄人说:“行行行,你文盲你了不起,脚下慢,跨步。” 祝灵来接,见主子哼哼唧唧模样就知道喝的上脸,早已准备了热水和醒酒汤,搭了把手扶着主子先歇着。 管家留在原地是瞠目结舌。 擒娇说:“黎管家您是府里老人,得王爷信重,知道您一心为郡王,不过您今日瞧见了,郡王性子不一般,不是我托大教您什么,往后这样事有的是,到时候还要麻烦您了。” “……”黎管家久久回神,大概摸了点意思,点了点头。 以后府里不冷清了,肯定是鸡飞狗跳热热闹闹。 台面上有王爷面子,郡王顶着,底下难缠、找事的小鬼嘛,自然由他这个管家出面,守了这么多年空王府,现在有个施展手段台子,黎管家想完是精神奕奕恨不得撸袖子大战。 宫里,东宫偏殿长鹤宫。 太子薨后,圣上哀恸,对着先太子遗留在世唯一血脉偏爱有加,不愿皇孙搬离出去,于是皇孙一直居住在偏殿。 长鹤宫匾额还是元和帝亲书,配上皇孙名字,皆是长寿之意。盖因当时先太子怀皇孙时,中了毒,量不大,皇孙生下来就胎体孱弱,当时都怕养不活了。 种种计较,精心照料,且没想到,太子先去了。 “皇孙,该用膳了。”大嬷嬷上前说道。 历延年坐在书案前,目光望着桌上的食盒,一动不动。 食盒漆颜色鲜艳,雕的不是宫里惯用的吉祥如意花纹,而是寥寥几笔幼态的猫狗戏耍图,一看就是宫外的东西。 大嬷嬷是伺候先太子的老人了,当年圣意,送皇孙到昭州,大嬷嬷护着同去,自然知道黎郡王在皇孙心里不一般。 此时便笑说:“这是黎郡王特意送过来的,说是郡王爱喝的奶茶,还仔细交代了,煮开了,可以放点芋头、红豆、木薯球。” 历延年嗯了声。 大嬷嬷笑意浓了,说:“黎郡王在意皇孙,宫里献圣上的土仪,就属皇孙这儿独有这份了。” “皇孙要是想尝尝,老奴安排下去?” 历延年摸了下食盒上的图案,神色无恙,说:“嬷嬷,该去用膳了。” “欸好。”大嬷嬷应答,见皇孙起身往出走,便也跟了上去。皇孙明明是想用的,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等历延年用完善,洗漱后该就寝。 那只本来放在书案上的食盒,又出现在历延年的寝殿内,不伦不类的摆在床边挨着最近的桌子上,是睡醒能见,入睡能见。 大嬷嬷才反应过来,皇孙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吃食这东西,吃完了就没有了。 可黎郡王如今在京都,要是吃完了,正好找了借口同黎郡王亲近再要也是可的,这道理皇孙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却宁愿不碰,视若珍宝一个食盒。 大嬷嬷心中长叹一口,替皇孙心疼,却无能为力。 翌日黎王府。 黎南珠睡到自然醒,这觉沉又香,并且没做梦,就是京都干燥,还冷,屋里点了火炉,睡得他又干又燥的。 “几点了?” 祝灵听见声进来,从怀里掏出怀表说:“主子,九点四十六。” 怡宝堂的西洋钟没带来。 “那我在墨迹会。”黎南珠觉得还早,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想自己吃什么,“不喝粥,昨个喝了一肚子,凉拌个萝卜丝,多放点醋,来点辣椒油,再给我上个油饼。” 点了份油饼夹菜,黎南珠没别的想吃了。 “其他的看着来吧。” 祝灵应是,去厨房交代李师傅了。郡王来京里,身边惯常用的物件,伺候的人都带着,李师傅还是知道郡王胃口的。 果然厨房李师傅一听说完,当即笑呵呵明了。 郡王这是火大燥热,想败败火,吃点爽口的。 等早午饭端上桌已经快十一点了。黎南珠洗漱穿戴整齐,懒懒散散的窝在椅子上,腰背靠着软垫,一把没骨头的样子,桌上放着炸的金黄酥脆的油饼,一水的清爽菜色。 黎南珠要的拌萝卜丝,还有一道鲜嫩嫩的芝麻菠菜。 这会才二月初,冻了一冬的地还是梆硬的,天又冷,根本种不了菜,桌上有肉没什么,蔬菜上,北方萝卜白菜冬日倒是常见,这菠菜可嫩,稀罕的了。 黎南珠一看就喜欢,连着吃了两口,特别清爽。 “怎么有菠菜?” 黎南珠虽是纨绔,但不是不知民间四季五谷的人。 “黎大人早起上朝,说是顺路,亲自送来的。” 可把黎南珠感动坏了,啊呜一大口菜。 “我的大侄子啊!亲大侄子!” 黎暮珂地位下降,黎暮泽挤在前头咯。 说谁谁到,黎南珠这边刚吃完早午饭,管家来报,说黎大人到了。黎南珠热情起身,说:“我大侄子来,不必通传了,都自己人。” 又给他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黎暮泽身着朝服,空手而来。黎南珠一看,午休时间跑他这儿,肯定没用午饭,先让厨房上吃的,“有急事?” “关于我的?” 黎南珠反省,“不该啊,我最近几天挺乖的,没惹事。” “不是什么大事。”黎暮泽同阿叔一道坐下,怕吓着阿叔,语气和蔼说:“今日早朝,御史参了阿叔你两本。” 黎南珠:??? “那确实是没什么大事。”哈哈哈哈。 黎南珠装完了,又有点好奇八卦,“参我什么?参我昨个多喝了几杯?还是没给皇后跪礼?还是说七皇子年纪大?还是说我禽兽惦记嘉郡王十二岁小柿子?是个淫魔?” 不应该啊。 一贯泰然处之的黎暮泽黎大人:…… “那倒没有这么严重。”黎暮泽一时觉得御史那两本确实玩笑了些,不等阿叔问,说完了,“一本参阿叔住黎王府,逾越规制。一本参阿叔太平正街骄纵,没避让六皇子。” 王府规制这事,黎南珠早摆平了,这会听闻还得意洋洋自己有先见之明,十分机智,再听到后头,不由拉着他的嫩脸,学他大哥模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我就知道贤能大度这个艳名是装的,倒是名副其实,是个老六。” 昨个主动给他避让,今天就参他。 “那老六是不是还装无辜,给我求情来着?” 黎暮泽:“……是。”什么艳名? “六皇子说阿叔是郡王,于情理都不必避让他。” 黎南珠听完,惊讶六皇子手段花,感叹道:“这人不仅老六,还是个绿茶,装着一手,显著他了,受了这么大委屈,那圣上不得给他个郡王?” “圣上圣明,没给。” 黎南珠快乐。 “那谁让老六不如我可爱呢嘿嘿嘿嘿。”? 第六章 办一件事 黎南珠心情大好,叫擒娇:“我要吃奶油杯小蛋糕,给我大侄子也来份。”扭脸跟大侄子说:“推荐你我喜欢的口味,有个海盐奶油的,清爽口有椰肉的,放心都是半糖。” 黎暮泽没听过小蛋糕,但想必是昭州糖点心,欣然接受。 当哄阿叔了。 擒娇应是,去灶屋找李师傅。 李大厨一听,“是有点费时间,不过郡王想吃,那必定晌午能吃到嘴。”等擒娇一走,忙是吩咐下去,给黎大人准备的午饭由王府厨子接手,他做郡王要的小蛋糕。 王府厨子姓赵,在京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好手艺,此时却第一次听什么小蛋糕,郡王爱吃的,那怎么做,是什么花样? 不由好奇。 李大厨掏出库房钥匙给徒弟,吩咐说:“取一罐草莓果酱、椰子糖粉,还有荔枝罐头也抱一瓮过来,仔细些别摔着了。” “师傅您放心,就是摔了我自个也不能摔着罐头。” 李大厨隔空踢了脚徒弟,骂:“跟我耍嘴呢,还不快去。” 小徒弟压根就没挨上踢,笑嘻嘻接了钥匙,忙去拿东西去了。 等东西取来了,李厨子也没掖着开始做,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灶头上的赵厨子,赵厨子被发现了,赔笑说:“好奇好奇。”说罢脸撇另一处,忙活自己的了。 “不碍事,这法子也不是我琢磨出来的,是郡王说的。”李厨子一边舀面粉,一边吩咐徒弟打鸡蛋分离,嘴上跟赵厨子说:“我祖上也是京都人,特意到昭州伺候郡王,郡王爱吃,还爱吃新鲜花样子……” 一边做一边真把步骤法子说了出来。 蛋糕胚放烤炉里,等的功夫,赵厨子把黎大人饭菜做好了,跟着李厨子闲聊,刚听了人家蛋糕经,这会客气中透着亲近来。 后来蛋糕做好了,送到郡王院子去。 李厨子擦了擦手,有空闲歇了,听小徒弟说为什么把蛋糕法子跟赵厨子说,师傅您也忒好心大度了,白让人学了手艺。 “你懂什么,咱们郡王不爱府里搞手段。”李厨子先说了句,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瞧小徒弟青瓜蛋的脸,便教了一回:“我是伺候郡王的,京里王府咱们是生人,初来乍到,再者说灶屋统共这么大,人家扎根多久,难不成你师傅每次做饭还锁着屋子不成?” 都是当厨子的,小蛋糕不难做,人家看几次踅摸就会了,倒不如说出去,人情面上卖个好,和和气气一年半载的,反正以后他们还要回昭州。 “师傅您心里敞亮,徒弟要学的还多着呢。”小徒弟嘴甜拍马屁,不过一想还真是,只要郡王爱吃师傅做的饭,谁也抢不了师傅的地盘。 正院。 饭桌上用过的菜盘碗筷撤下去了,黎暮泽用完饭,黎南珠怕大侄子要走,说小蛋糕快好了,“你都正二品了,平时摸摸鱼偷偷懒也没什么……的吧?” 黎暮泽虽不知道‘摸鱼’,但偷懒是听懂的,笑说:“国泰民安,难得闲适。” “……” 瞧瞧大侄子说的,这哪是摸鱼偷懒,是圣上管辖下海晏河清,无事可做。 学废了学废了。 黎南珠这会才想起来他是长辈,哪能教大侄子上班偷懒不务正业,严肃点点头表示‘你很好别学我’,转头聊起家常来。 两个黎家子嗣都不太多,主要是黎家男丁很少纳妾。 反正黎暮泽和他爹都没有。 黎暮泽两子一女,嫡女已经嫁人,嫁的是国子监祭酒,书香世家很是清贵,大儿子如今在工部,小儿子在国子监读书,年十六。 “……三郎今年秋闱想下场一试,还想阿叔多留京里一些时日,待到正月,喝三郎订亲喜酒。”黎暮泽道。 黎家序齿到不分男女单排,混着一起排的。 十六岁孙子要订亲,二十岁爷爷还单身。黎南珠:…… “京都订亲也太早了吧。” “过完年十七,婚事筹备一年,成亲时十八九了。” 那是好像不太早,黎南珠说到这儿,不由道:“七皇子二十没成亲,圣上和娘娘不急吗?” 皇家子嗣二十都没定亲,反倒先给年年踅摸上了。 原来阿叔想听这些,黎暮泽露出看破的笑容,黎南珠见了,理不直气也壮说:“大侄子你这么笑,搞得我很没面子。” 黎暮泽:…… 端正笑意,给阿叔面子,正要解释,蛋糕上来了。 “正好正好,一边吃一边说八卦。”黎南珠拿了只草莓口的,跟大侄子说:“配点茶吃。” 白白净净素色的长形瓷盘上,摆着六只精致小巧的小蛋糕。就是类现代的纸杯蛋糕,底下是鸡蛋糕胚,面上奶油塔,点缀水果果酱。 擒娇给郡王和黎大人倒了茶。 黎暮泽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旁边小勺子是银的雕着花,做的小巧,专门用来吃小蛋糕的。 他尝了口,口里绵密淡淡的奶味混着果酱。 确实不错,小孩子多喜欢。 “既然都烤了,让厨房多备些,送我伯娘大哥哥和孙儿尝尝新鲜。”黎南珠想起来说,末了笑嘻嘻说:“大侄子可别跟我客气。” 黎暮泽也笑,不说谢了。 阿叔性子好,难怪昭州那儿都把阿叔当孩子宠着。 “自从太子走后,七皇子就是唯一的嫡子,前朝对七皇子颇为看重,不过圣上伤心多年,一直没在立储,拖到了如今,皇后娘娘选儿媳上,自然是郑重。” 黎南珠一口奶油,闻言挑了下眉。 早年不急,以为势在必得太子位,后来拖到现在急了,怕圣上无意七皇子,那选儿媳上更要慎重,给七皇子加筹码,选个分量重的妻族来。 “不过那是之前。”黎暮泽爱吃这奶油底下的,松软不甜腻,跟蒸软的甜馒头似得,喝了口茶,说:“年前阖宫夜宴时,皇后娘娘夸赞连连娘家苏家嫡女,赏了发簪,京里人传,年后苏家有喜,七皇子觅得良妻。” 黎南珠绕了一下,“那不是七皇子亲表妹!” “是啊。”黎暮泽不懂阿叔怎么对这个身份大惊失色。 黎南珠:“……”你们城里人玩的好乱,显得我土了。 “没事,我就感叹一下——”黎南珠解释不清,一勺子鸡蛋糕大口吃了起来,含糊不清说:“那昨个皇后娘娘还给我推销七皇子,说什么陪我玩,陪个鬼啊谁要他陪,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昨日宴会,黎暮泽身份不适合,自然没去,此时闻言,手上一顿,面上难得冷了些,说:“虽指婚圣旨未下,但京里人都知道,苏家嫡女被拖到如今。” “也没订婚,这样渣男认清了也好,重新找吧。” 黎暮泽听阿叔单纯话,摇摇头却不多说了。 黎南珠却想了下明白了,皇后是想借娘家势,促成外甥女和儿子婚事,苏家何尝不想再出第二个皇后,再风光福泽子孙后代。 所以婚事上,苏家女做不得主。 大概率上,苏家真知道了也不敢撕破脸,皇后做这事理亏,肯定也不好得罪完了娘家,那就是给苏家画大饼,说委屈委屈咱家姑娘,先给个侧妻的,等事成后,还不得要杀要剐黎南珠,把黎南珠关进冷宫,不给他吃不给他喝,到时候他就在大雨天披头散发跑着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打住,脑补岔戏份了。 黎南珠哼了下,他电视剧话本不是白看的! 午休时间过,黎暮泽要上衙门,还带了一份阿叔关怀大礼包——拎了一盒子点心小蛋糕。 “拿去给下属尝尝,你当领导的,多体恤爱护员工,工作时间也休息休息嘛。”黎南珠送大侄子出院门,很是长辈风范。 户部正二品黎大人就拎着一盒雕着猫狗花纹食盒出了黎王府。 黎暮泽一走,黎南珠就问祝灵,“信四呢?”他问完就觉得自己气傻了,摆摆手,说:“看见了他,让他来找我。” 信四姓黎。 凡是大家族都有家奴,黎家也是,祖上买了人,教这些孩子识字练武学医,反正各种技能点亮,倒不杀人。 他家祖上又不是混黑的,那都是当官的。 起初就是看家护院,用自己人趁手。到了盛平时,连年打仗,黎家家奴有一部分就点亮了天赋——跟小说里暗卫差不多,身手好,来去静悄悄,偷偷情报什么的。 信四比他大半岁,俩人打小一起长大,跟兄弟差不多。 黎南珠不爱身边一大堆伺候的,丫鬟就祝灵、擒娇俩,侍卫多,不过在昭州平时出门逛街,贴身保镖就信四一人。 一直到傍晚,信四才到了黎南珠跟前。 黎南珠看信四,信四看主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干嘛!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但咱俩没可能,可千万别是俏郡王和他的忠犬暗卫小说副本。”黎南珠絮絮叨叨念。 信四:…… “……” 信四忍了又忍,实在是听不下去,主子已经进行到给他找个漂亮媳妇上了,他光棍做的潇潇洒洒,找个人管着他干嘛,忙说:“你让祝灵叫我过来的。” “……再给你一座宅子当嫁妆——嘎。”黎南珠正划拉给信四出的嫁妆单子,戛然而止。 黎南珠:…… “不早说!”恼羞成怒的黎郡王气呼呼生硬转移话题,“交代你一件事,出去散八卦,一是七皇子年纪一大把没结婚是个公公那方面不行;二是六皇子艳名作假,什么大度,就是个老六。” 信四:“主子这是两件事。” 黎南珠撒泼:“你嫁妆单子划掉大宅子一座。” “……是一件,我去办了。”信四也不敢问详细了,揣摩意思,大概明白了,背影快速消失在郡王跟前。 大宅子应当是保住了……吧?? 第七章 夹了空气 过了两日,黎南珠要进宫。 这日起了个大早,一问时间八点二十,那确实挺早的了。 桌上今日摆着早饭花样多,什么都有,鸡蛋火腿三明治、椰蓉蜂蜜小面包、熏肉肠,中式的郡王爱吃的大馅馄饨、炸春卷这类。 吃食上,郡王其实很寻常口味,不是百十条鱼凑一盘鱼唇的人,只是时不时想一些新奇点子,吃点旁人都没听过、见过的东西,具体问起来怎么做,郡王也说不上来,给讲个大概,剩下的厨子自己琢磨。 要是没做对味,郡王吃得少,也不罚底下人。 不过伺候郡王的,谁不是人精,变着法子想伺候周道了。 李厨子就是在一众厨子中杀出来的。 黎南珠一看满桌子摆的就知道厨房收拾好了,他今天起太早没什么胃口,说:“三明治打包我车上吃,这些你们用。” 前一晚主子吩咐过,厨房不敢耽误,天不亮就开始做,现在满灶屋飘着奶香,食盒就装了三个。 “主子,小蛋糕、蛋挞、泡芙这几样都装盒子放车上了。”祝灵一边打包三明治一边说。 黎南珠点点头,抬脚出门前还想有什么遗漏的没,不过脑子懵着,想了两秒就放弃了,反正在京里,有什么忘了还有下次。 王府外,小郡王出行仪仗安排上了。 黎南珠乍一看吓了跳,日常出门这么摆阔啊,话到嘴边才想起来是他让的,没多说上了小屋子大的车。王府管家叫了起,前头仪仗开路。 一声锣响,路人避让。 其实王府这个地段已经是内皇城了,宽阔的太平正街上行走的车马都是有门户的,要么官员家的仆从——这会是上班时间,官员们都在衙门。要么就是沾了点皇亲国戚的边,等闲百姓是进不来的。 “黎郡王出行,闲杂人等避之。” 排场摆了一路,所经过之处,背后议论纷纷。 “好大的排场,谁家这么阔绰,竟在皇城内耍起了仪仗?” “前头挂了旗子,既是没看见,也该听见——黎郡王出行。”在这儿跟他装呢,那明晃晃的大字不说,车马仪仗整个大历有第二个黎郡王? “皇城内,呵,好大的排场。” “既是真龙子孙都没见过这等出行的。” “还真有你说的,就是前两天的事,当今六皇子遇到了黎郡王,那车马都不敢快了,且让着呢。” “听说御史还参了黎郡王。” 聊天的面面相觑,远处郡王仪仗还能看见、听见。 “了不得咯。” 都被参了,怎么非但没低调,反倒是给大喇喇摆起来了。 皇宫门口,侍卫见礼,检查过黎郡王腰牌,抬手放行。黎南珠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先到永双殿给圣上请安。 今日无早朝,元和帝在侧殿批折子。 “圣上,黎郡王到了。”刘禄宝通传。 黎南珠进来先行礼,口喊皇伯伯安。元和帝笑的慈爱,让刘禄宝给南珠搬凳子,黎南珠道了谢,霹雳巴拉说:“前两天大侄子来我府上吃了点心,我让多做,今日给皇伯伯尝尝,顺道送年年尝个稀罕。” “朕瞧你是专门送延年的吧?”元和帝隔空点了点南珠。 黎南珠理直气壮说:“他小孩子嘛,让着点他。” 元和帝:……无奈又哈哈笑,跟刘禄宝说:“既是南珠特意给朕尝尝,那就上一份,朕尝尝看。” 刘禄宝笑着应诺下去收拾一盘出来。 其实臣子很少向圣上献吃食,一是亲疏问题,上下级关系,只有圣上给臣子赏菜,代表看重。二则是责任太大,入口的东西就怕有个一万,龙体要是有恙,那全家脑袋都不够掉的。 别说臣子,就是元和帝的几个儿子也很少干这事。 但黎南珠干了,还拎了三大盒点心——让御前伺候的膳食太监验个够。 黎南珠同元和帝说了没一会话就要撤,一副无赖模样,只是他人长得好,耍懒都漂漂亮亮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打小我就不爱读书,看到字就头大,皇伯伯我还是去找年年玩了。” 元和帝就笑的疼爱,挥挥手让南珠去吧。 等刘禄宝端着一盘检查过的点心进来,正好见黎小郡王出来,心想这么快就出来了? “刘公公我先走了。”黎南珠拜拜。 刘禄宝端着点心也不方便行礼,忙说:“小郡王好走。”人影都快的不见了。 “南珠走了?”元和帝笑问。 刘禄宝见圣上心情好,把门口三言两语学了一遍,“小郡王笑着出去的,迎面撞见了奴才,还跟奴才打招呼,奴才还没说话呢,郡王走的快只剩影了,也不知道去哪赶着急。” 瞧着方向是往东宫去了。 果然元和帝一听,笑意更浓,说:“南珠这孩子是给延年送点心去了。” 刘禄宝猜对了,知道圣上心病在哪,乐呵呵奉承说:“小郡王念情分的人,奴才瞧着,小郡王对皇孙那是比旁人都看重几分的。” 元和帝点点头,他也这意思。 南珠对延年有情谊,哪怕是长辈看晚辈,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什么点心,朕尝尝。”元和帝心情大好,尝了口,外皮蛋黄软糯了几分,里头是绵密的奶香味,甜而不腻,不由指着盘子说:“不错。” 正说给延年送去,才想起来延年那儿有的是。 “那就给贵妃那儿送一盘,让她也尝尝鲜。” 刘禄宝忙应喏,下去办了。 黎南珠从永双殿出来,才想起不知道路,正想折身回去,有个面白清秀的小太监匆匆疾步赶上来了。 “奴才常贵,给小郡王请安。” 黎南珠叫了起,“正好,我不知道路,找小年怎么走?” “是,奴才是刘爷爷派来给郡王引路来的,郡王这里。”常贵得了这份差事很是高兴,说话声透着激动,在前头带路,听郡王在后头问话。 常贵是刘禄宝的孙子——自然是认的。 “你多大了?” “回郡王,奴才十五。” 黎南珠:……看着就小。 从永双殿出来,往东边去,有条狭长的宫道。 “皇伯伯给了我一道牌子,我下次过来怎么直接去找小年?” 常贵知道腰牌,即便是得宠的十二皇子,圣上也没赐过宫内行走的腰牌,当即是对郡王再恭敬几分,回话:“郡王的腰牌出入前朝东苑随意行走。” 后妃住处就不行了。 “若是郡王想直接去长鹤宫,可从东定门进来,过了三道门,到了丹阳门,再往后是勤学殿……” 说话间到了丹阳门,守门的侍卫一见黎郡王的腰牌,直接放行。 从丹阳门穿过去,先是勤学殿,又叫宫学,当年光武帝时开的,让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嫡子入宫读书,黎家祖上也有名额,跟皇子一起念。 后来就没这恩惠了,宫学只有皇子能读。 “郡王,到了。”常贵停了脚步,见郡王往后头瞧,细声说:“沿着这条宫道再往后走就是各位皇子住处,之后就是娘娘们礼佛的佛楼,常年内门锁着。” 这半拉东边属于朝臣男丁有事能进入的。 黎南珠听明白了,从腰间荷包掏了一把狗头给了常贵,说了声你回吧,抬着脚就进了东宫殿大门。 常贵捧着赏银,仔细看,赏银指甲盖大小的银片,椭圆状,略有些厚度,上头刻着—— “好像是只狗,又不像。” 那是黎小郡王画的Q版旺财。旺财是黎郡王的儿砸,小黄土狗一只,这次来京,黎郡王没带过来,送到他哥那儿,由着黎王爷先养一养。 一把子呢,常贵捧着赏银兴奋地脸涨红,回去时还想,郡王的赏银真有意思,他只见过宫里娘娘的赏银打样子,做成精细的银瓜子、小葫芦,一颗两颗都是大方的。 郡王这儿则是又大方又精细。 长鹤宫。 “年年、年年,阿叔带好东东来看你了。”黎南珠是哄小孩语气,进了殿就嚷嚷。 历延年听到太监传话,放下手中笔,起身就往外殿去。 大嬷嬷见皇孙走的急,外衣都没披,这天气,还冷着,怕惹了寒,忙亲自拿了外裳跟了上前,只是皇孙走的太快了。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黎南珠见了就长辈关怀。 历延年先行了礼,口喊南珠阿叔安,极为客气,“不是很冷。” 嘴唇都没点血色还说不冷。黎南珠把碎碎念话咽回去,他俩四五年没见,小孩现在长成了高中生,没准正叛逆期,嫌大人管东管西烦,更别提他这个没血缘的阿叔了。 “不说这个,今天给你送好吃的了。” 身后的侍卫送上食盒。 黎南珠揭开盖子配乐,“铛铛铛,这是泡芙、椰糖和草莓的两种口小蛋糕,蛋挞要热一热才好吃……” 历延年站在厅中,看着南珠阿叔拿着点心哄他,一对上目光,忙是撇开了,不敢对视,宽大的袖子中,掌心攥紧,才敢冷冷淡淡的开口:“南珠阿叔,延年不喜吃甜食,劳阿叔白跑一趟了。” “你小时候明明挺喜欢的啊。” 历延年维持着冰冷,“延年还有功课,不送阿叔了。” 黎南珠:……转手小蛋糕塞自己嘴里了。 小孩这是怎么了?跟他闹脾气了? 大嬷嬷匆匆赶来,门外听见一句半字,想到皇孙床边桌上放着舍不得动的食盒,不由一股酸楚升到心头,先给郡王请了安。 “有茶吗?噎住了。”黎南珠唔唔拍胸脯。 吃太大口了,在小孩面前丢了长辈的脸! 原是背着身的历延年闻言,立即让太监上茶,“再去请太医。” “不用不用,我顺顺就好。”黎南珠顺着胸口,接过热茶喝了口,再看年年满目担心记挂的模样。 ……刚还跟他装冷漠呢。 大嬷嬷见气氛缓和了,便笑呵呵说:“前几日郡王送的奶茶,皇孙一直放在寝殿内,旁人是碰都不敢碰的,今早老奴瞧着盖子开了缝,怕有了闪失——” 冷漠历延年耳根子红了,极力镇定说:“嬷嬷,是我喝的。” 哈哈哈哈偷喝奶茶。 还说不爱喝甜的,高中生就是嘴硬。 南珠阿叔洞悉一切,灌了几口热茶先顺了点心下肚,看小年。 历延年被看的刚装的镇定都有些乱。 “阿叔。” 黎南珠听小孩口气带着几分乖顺服软,不由想他有好几个大侄子大侄女,人人面上叫他阿叔,实际上都把他当儿子哄。 到了小年这儿果然不一样。 他就是好大叔! “乖。”南珠阿叔可高兴了,笑眯眯的,把刚才小孩装不熟这茬接过,但嘴上还来句:“你爱喝奶茶,喝完了我再送,别偷偷舍不得喝。” 刚恢复正常模样的历延年:…… “对不住年年,阿叔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黎王爷看见了,也当正常。 黎南珠打下就是淘,越是心里对谁亲近,越是招猫逗狗的。 那串哈哈哈的,大嬷嬷都不知道说什么,心想,郡王爷这‘不是故意的’,听着不像,倒像是专门逗皇孙的。 黎南珠喝了茶吃了块点心,历延年就坐在一旁,面容冷冷清清的,但搁在黎南珠眼里就是年年乖巧文静。 “吃完了,溜达圈吧。” 光坐着有点傻。 历延年带路作陪,黎南珠一站起来,看着小年比他还矮小半头,更有做叔叔架势了,正经说:“刚叔叔不是笑话你,就是逗你玩,你别生气。” “南珠阿叔,延年并未生气。” “乖孩子。” 长鹤宫挺大的,不过宫殿建筑都是那般,没什么好说的,逛了圈下来,黎南珠只觉得这处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可能二月初,景色也有些萧瑟。 “改日阿叔带你出宫玩,大侄子借我一处庄子能打马球,还能骑马打兔子。” 历延年没说话,黎南珠看了眼小孩。 几年不见,小年还跟那时候一样装了一肚子心事。 “饿了,我就在你这儿吃午饭了。” 历延年面色淡然嗯了声,出了寝殿,跟大嬷嬷说:“备几道新鲜菜色,要羊肉,排骨,口味略重些,放辣椒,有花椒味但别要花椒。” 上次小家宴,阿叔咬到了一颗被菜叶裹着的花椒。 大嬷嬷一听就知道这是郡王口味,都几年了,皇孙还记着郡王口味呢。 等午膳上来。 两人在偏殿坐着用,殿里还有炉火。一道糖醋小排骨,一道麻辣炙烤羊肉,黎南珠一看,香喷喷的要下三碗米,抄着筷子先夹了一块羊肉,是鲜嫩麻辣,他吃的小心翼翼,就怕咬到花椒颗粒。 背刺他! 结果没有。 “你这儿的厨子好,竟然把花椒粒去了。”黎南珠吃的是快乐。 历延年面前几道就是他一贯的菜色,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味道,本来伸去的筷子,目光看到了被南珠阿叔吃了半盘的羊肉,停留在空中,略往那盘麻辣炙烤羊肉夹去。 “!” 黎南珠吓得当场把半盘羊肉全倒自己碗里了。 历延年:……夹了个空气。? 第八章 速度快些 那是元和二十一年的秋日。 十四岁的黎南珠听了半早上课后,实在是憋闷,带着信四逃课去了城外马球场。 昭州民风开阔,热爱运动,尤其是蹴鞠,什么学生赛、成年赛,有官府办的,也有民间办着玩乐呵的,不过黎南珠最喜欢的是马球。 对比蹴鞠满场子跑,跑的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小郡王更喜欢马背上风驰电掣,像是飞一样,还省力。 尤其十四岁生日时,他大哥送了他一匹小马,那威风凛凛的劲儿,小郡王是恨不得睡觉都睡在马背上,可稀罕了。 上行下效,打马球在昭州流行开来。 黎南珠为了玩的痛快,先溜进官学宿舍,捅咕信四,“快快快,衣裳呢?今个你不许拖我后腿,要是我被认出来,败兴而归,夫子布置的作业你替我写。” 活脱脱一个小恶霸。 信四是苦着一张脸,就他和小郡王俩人能行吗?马球场上没眼睛,要是谁冲撞了小郡王,小郡王受了伤可咋办? “要是咱俩赢了,回头我替你写作业。” “成交。”愁眉苦脸的信四立刻答应了。 黎南珠狐疑瞪信四,“你是不是刚才故意骗我?” “我哪能啊小郡王。”信四一脸老实样。 黎南珠哼了声,手下快速换完衣裳,给了信四‘你小子最好说真话’的眼神,然后快速换好了衣裳,带着信四从后门偷溜。 有信四打掩护,黎南珠逃课很成功。 一路打马到了城外,黎南珠一看马球场上有人在玩,顿时跃跃欲试刹不住闸要加入,被信四给叫住,“老大,脸,脸!” 小郡王不想被认出,信四从主子就换老大。 黎南珠闻言勒住马,扭头不用张口,信四丢一盒胭脂到主子怀里,小郡王配合默契接过,打开了,三根指头一划拉,再往自己脸上去,瞬间白白嫩嫩的脸蛋上多了胭脂红痕,乱七八糟的,也难掩黎南珠一双灵动风姿的眼。 “可以了,杀!” 正时中二少年的小郡王放了话,带着信四就加入了战场。 那时候昭州城爱玩打马球的有钱人家小少年多得是,即便是家底殷实的普通人家,没有马还有骡子呢,反正场地每人就收个几文钱,能玩一天,还有打赌的,一般都是哪队输了给买糖水喝。 黎南珠和信四找个人少的场子加入,有人一看黎南珠脸上乱七八糟红痕,就想起来,跟他队伍老大说:“六少,就是他,脸上挂彩的打的很猛。” “这么厉害?”六少将信将疑扫过对面俩年纪小的弱鸡。 黎南珠坐在马背上高马尾一甩,傲气放狠话,“就你们几个,全上,小爷都不带怕的!” 慢了一步的信四想捅咕小郡王,这话放太狠了,对面四个人呢! 最后是都错过了午饭,战况激烈,难舍难分——到了未时末,黎南珠才想起来要回家吃饭,夹着马,跟信四一溜烟回城。 那时候郡王府还在盖,黎南珠跟大哥嫂子住一起。 黎王府门敞开,见小郡王回来了,门卫高兴的不成,黎南珠有点弱气,面上还装的挺硬,只是一开口就怂了音。 “我哥和我嫂子呢?生气没?用过饭了吗?” 门卫摸不着头脑,一五一十回话:“郡王,府里晌午来人了,王爷和王妃忙着。” “哦,那没事了。”黎南珠松了口气,带着信四进,一边嘀咕:“劳我哥嫂接待还忘了我,难不成是大表姐来了?” 信四才想起来,小声说:“主子,咱们逃学出门我就留了字条,府里侍卫知道咱们去处……” 所以王爷才不着急没找。 黎南珠憋了一肚子话,对上信四老实巴交的眼:……算了。 信四惯会装老实! “不年不节的,大表姐来是不是有事。”黎南珠碎碎念,正好奇也想见大表姐,脚步走的快,到了正厅大表姐没看见,反倒瞧见了一个小男孩。 他哥嫂都站着,厅里还有其他人,风尘仆仆的,衣着朴实低调,但黎南珠什么人,一看对方,就觉得应当是练家子,像大表姐随行侍卫。 “南珠。”黎南漳见弟弟回来,招手让过来,说:“这是京里来的客人,你来见见。” 谁啊。京里来的人。黎南珠那时候好奇,也忘了顶着一张花脸和乱糟糟的头发了,低头一看那小孩,瘦巴巴的皮肤苍白,嘴巴没血色,不过模样长得可真好。 小孩眼窝深,大眼睛,瞳仁颜色浅浅的,像混血。 眨眼睛的时候,睫毛长长的,很像洋娃娃。就是小脸紧绷绷的有些严肃,见他看他,黎南珠露出个客气善意的笑。 “延年见过南珠阿叔。” 小孩跟他行礼,鞠了一躬。 黎南珠当时有点说不上来,这小孩太懂事和礼貌了,跟着他大孙子的懂礼不同,大孙子被黎暮珂教的规矩老成,可眼底清亮还有小孩的活泼。 这小孩眼神就—— 后来黎南珠听他大哥说,延年父亲春天时去了。 “……他身子骨不好,一场大病,烧的糊涂差点人没了,延年爷爷害怕那些人不死心,害死了大的害小的,想着咱们昭州天高皇帝远的,就送他过来让咱们养一养。”黎王爷说的乱糟糟,有心想瞒历延年身份,可跟弟弟说起话,自然的就说漏嘴了。 黎南珠听出来有事,但他没多问,大哥要告诉他就会说的,只是点点头,再想到那小孩小小身子板,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这回事,他小小年纪不容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黎王爷当时听完想说你能照顾人?别折腾人就好了,皇孙那身子板哪能经得住跟你玩,但他一看弟弟老气横秋真替皇孙伤心模样,就把话咽了回去。 皇孙至亲离世,沉溺痛苦之中,小小年纪压得人都快没了。 让南珠陪着玩也好。 只是提醒了句,“延年身体不是很好,胎里带来的弱症,你别带着他到处跑。” “哥,我有分寸的,放心吧。”黎南珠当时拍着胸脯保证。 府里也有御医跟着,历延年独居一院,身边有伺候的嬷嬷,只是走的匆忙和掩人耳目,带的人少,捡着重要信任的来,厨子就自然忘了带。 黎南珠天天往历延年那儿跑去,陪着小孩说话。 最初两人关系谈不上好坏,因为历延年很自闭,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很安静的一坐就是一上午,要么看书,要么想什么,不爱开口说话。 黎南珠是坐不住的人,性子活泼,也不是个能哄孩子的脾气,但唯独对着历延年那是脾气耐心无限的好—— 黎王爷看在眼底,本想打趣逗逗弟弟变了性子,可想到什么——爹去世的时候,弟弟才五岁,南珠这是看皇孙想到了他自己?话就咽回去了,只是宠爱的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黎南珠当时就跳起来了,气呼呼:“哥!!!我头发成鸡窝了!” “哈哈,哥给你顺顺。”黎王爷拿粗糙的大手,喷喷两下唾沫,给弟弟顺头发。 黎南珠抛头鼠窜。 小郡王同皇孙关系近一步,还是因为一桩坏事。黎南珠爱吃辣,口味重,历延年天天吃清淡的水煮的,还不碰荤腥——因为要守孝。 伺候的嬷嬷也急,眼看小皇孙越来越瘦,可她劝不动。这日就同郡王说一说,希望郡王劝劝,好歹用点鸡蛋,补一补是个荤腥。 “太——”嬷嬷差点说漏嘴,忙补着话说:“小主子守孝百天有余了,他身子弱,按理,可以用些荤了……” 这日两人一道吃饭,黎南珠是下饭的宫保鸡丁、菠萝咕咾肉,想了下,用勺子舀了一勺咕咾肉放小孩碗里。 小历延年就低头看自己的碗。 黎南珠长辈说:“小孩子要吃肉才长得壮。”憋完了长辈架子,下一秒就放气,扬着一张笑脸,说:“诶呀你尝尝,这个是酸甜口,不辣的,很好吃的。” 小历延年在南珠阿叔期待的目光下,拿了勺子尝了口。 “怎么样不错吧?” “你慢慢嚼,别噎着了。” “吃肉也不能太过,今天两口,慢慢来。” 小历延年吃了守孝以来第一口肉,目光直直看着对面哄他的南珠阿叔,面对阿叔问话,他嗯了声,乖乖巧巧,声音小小的。 黎南珠面对小孩这个目光和乖巧样,一时大意,夹了一小块宫保鸡丁的鸡丁,他还用茶水过了一遍,想让小孩都尝尝滋味。 结果小历延年下午就肚子痛、胃痛,额头冒冷汗,还吐了,随身带来的御医,还有昭州城的大夫都到了黎王府。 黎南珠当时害怕死了。 “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好心。”黎王爷见弟弟自责害怕劝说。 黎南珠摇摇头,“是我不好,哥,我也不是怕担责任,就是小年看着很痛苦,他才十岁……”遭这样的苦难。 当天夜里黎南珠陪床,小历延年一日不好,他就守着。 …… 长鹤宫里。 小历延年生病痛苦那一幕太深刻了,导致黎南珠想也没想就把爆炒羊肉全倒自己碗里,端起碗来,就暴风吸入。 捏妈太辣。 黎小郡王透过饭碗眼泪汪汪的说:“辣。” 历延年连忙送上茶,黎南珠喝了口,顿时吐着舌头,含糊不清痛苦道:“又烫又辣!” 他需要碳酸饮料,冰镇饮料! 这些通通都没有。 最后是大嬷嬷把点心拿了上来,黎南珠用甜的压了压才过去了,这顿饭吃完,有太监通传说黄太医来了。 “小年你是哪不舒服吗?”黎南珠想刚才饭食也没问题啊。 除了他被辣到。 历延年说:“黄太医每日给我把平安脉的。” “哦哦,那确实看看。” 等黄太医诊完脉,历延年说:“劳烦黄太医替郡王看一看。” “不麻烦。”黄太医恭敬道,回头看黎郡王,“还请问黎郡王哪里不舒服吗?” 黎南珠咳了咳嗓子,想着人都来了,也得给小年面子,就沉稳镇定不当一回事说:“小事,辣椒籽呛我嗓子眼了而已。” 整个云淡风轻,很有大将风采。 最后太医给开了喉糖,黎南珠含着玩,夜色不早,怕宫门落钥,到时候出不去,再说今天折腾了一天了,就说:“年年,我先回去了,后天接你出宫玩,记得穿厚点,不许推辞啊。” “咱俩四五年没见了,好好唠唠。” “阿叔带你打马球。” 小郡王絮絮叨叨依依不舍。 等出宫门时,恰逢各个衙门下值,黎南珠的郡王仪仗候在宫门外,哗啦啦的占了半条街,黎南珠听到穿官服的对他仪仗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也不管什么大人御史,黎小郡王小白牙一呲,骄纵劲儿上来,说:“仪仗是皇伯伯赏我的,本郡王出行不用,这就是愧对皇伯伯厚爱,各位大人好好努力尽忠尽职,争取早日也坐上。” “要不选个背风的地儿聊,不然迎风一股酸醋味,熏得厉害。” 黎小郡王说完,脚踩踏蹬上了车马,仪仗敲锣,行人避让。 从宫门出来,到了太平正街大道,冤家路窄又碰到了六皇子车马,不过这次人家走在黎郡王前面。 “主子,前头是六皇子。”车外声跃跃欲试带着兴奋劲儿。 黎南珠一掀开车帘,就是信四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就听老实人信四说:“要创吗?” “……”黎南珠看了眼前面,极为混账劲儿上来了,说:“创!速度快些。” 不是爱避让吗,那就让个够! 黎小郡王坐了回去。 信四忙打马上前交代,“郡王累了急着回府,快点!” 队伍一下子快了,仪仗敲锣的哐哐响。 “黎郡王出行,避让——” “黎郡王出行,避让——” 一声声的,伴着铜锣声。前头六皇子车马都差点惊着,这般大动静,六皇子坐在车里也无法装听不见,更别提侍从车外焦急声:“主子,后面黎郡王车马越来越快,眼看快冲撞——” “让。”六皇子咬牙切齿的声从牙缝里钻出,“让他先行。” 好一个黎郡王,好一个黎南珠。 竟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走着瞧吧。? 第九章 有钱烧包 长鹤宫偏殿书房。 羊角灯燃着,大嬷嬷来送安神汤,也想劝劝皇孙早早歇息。前几日黎郡王回来,小家宴上圣上说了,既然南珠回来了,这几日宫学先缓缓,让孩子们都松快松快。 才过完年,宫学没开几天,这下又放假。天不亮就要上学的皇子皇孙们可不得高兴坏了,面上谢父皇,说借了小郡王的光云云,至于背地里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去上宫学,但学业不能荒废,少傅布置了功课。 “皇孙歇歇,外头天黑了,仔细眼睛。”大嬷嬷放了安神汤说道。 整个长鹤宫,也就大嬷嬷能劝上一劝。 历延年停了毛笔,让大嬷嬷早早歇着,他这不用伺候了。 大嬷嬷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开口继续劝,皇孙打小就是有主意的人,以前太子在时还好,有些孩子稚气,唉,一步步走到如今,皇孙不顶起来,又有谁能帮皇孙呢。 圣上是偏疼皇孙些,可圣上不止一个孙子,也不止一个儿子。 “嬷嬷,夜色重,小心着凉。”历延年清冷道。 大嬷嬷应是,知道皇孙这是差她早早歇着,便不杵这儿了。 屋里又是静悄悄一人,桌上放了写了一半的功课,历延年坐在椅子上,提了笔继续写起来,只是没两行,又停了笔。 他心乱了。 心思压根就没放在功课上,写的东西不能入眼。历延年把写的功课废弃一旁,神思止不住的想到今日种种。 那盘炙羊肉…… 南珠阿叔原来也没忘了他。 那年他十岁,昭州的深秋跟京都不同,雨水繁多。他吃了一颗南珠阿叔的鸡丁,身体受不住,一下病倒。 其实也不关南珠阿叔的事。 是他想吃的。 他躺在床上,肚子里一团烧的疼,侧着身看到蹲在他床边的南珠阿叔,皱着一张脸,看着比他还难受。 “小年年,是我不好的。” “怎么就大意了呢。” “诶呀。” “是不是很疼啊?” 南珠阿叔摸了摸他的脸颊,给他擦汗,没嬷嬷轻会照顾人,可历延年那时候觉得好像就不怎么疼了。 他迷迷糊糊睡着时,还听到南珠阿叔跟嬷嬷说:“今晚我来守夜,嬷嬷您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年年的。” 嬷嬷哪里敢当贵人一声‘您’字,战战兢兢拘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敢拒了小郡王——这可是在昭州地盘,小郡王素日来的作风,那是谁也管不住的。 可真是王府的尖尖。 历延年打小有记忆开始就是自己独睡一张床,小时候有太监、嬷嬷守夜。这日晚上,黎南珠抱着被褥上了床边不远的侧塌,时不时翻身起来到床边看看小年年。 “要不要喝水啊?” “尿不尿?” 小历延年苍白的脸蛋浮出一点点红,害羞的轻轻摇了下脑袋。 “阿叔,不起夜。” 黎南珠哦了声,等回到床榻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话有点糙了,怎么能是尿不尿,那皇家人可是文绉绉的起夜。 难怪小年年害臊,别是憋着吧? “年年你起夜就喊阿叔,别害臊。” 床帏里传来一道细软声:嗯。 黎南珠钻进被窝侧着身,面向小年年睡得床铺那儿,他已经知道了,小年是先太子唯一的儿子,是皇孙。他哥跟他说了京里事。 太子回京遇难,遭人埋伏,薨了。 唉。 要是往日,黎南珠听到这个,还能跟他大哥说道说道,用话本故事分析,什么皇家阴司、龙子夺位、阴谋诡计之类的。 可这次黎南珠什么也没说,也提不起八卦兴趣来。 太子是小年年他阿父,阿父没了,小年年多难过啊。 一个十岁小孩,阿父离世,又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让他一口鸡丁害的差点没了命—— 深夜,小霸王黎南珠在硬邦邦的塌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脸上写着自责后悔,陷入深深的悔恨中。 他怎么就手不听使唤给小年年夹那口辣子鸡呢。 唉。 都怪他。 小年年明明痛苦难受还反过来安慰他。 唉。 黎南珠你可真不是人啊! 然后第二晚,黎南珠站在小年床边跟小孩打个商量。 “年年,床这么大,屋里黑,你害不害怕?” 小历延年摇头,他睡习惯了。不过他看到南珠阿叔苦着脸,便又点了点头,“有点。” 南珠阿叔立刻又高兴起来。 “那你睡里头,阿叔睡外头,给你看着点,这样你就不害怕了,有什么需要阿叔也能就近照顾。” 小历延年迟疑了下,阿叔是哥儿的。 “你可是不知道,侧塌太硬了,又冷,你阿叔的腰都快断了,昨个翻身差点掉下去……”黎南珠碎碎念道。 不是他照顾年年心不诚,实在是侧塌太冷硬。 小历延年听了,乖乖往里头去,黎南珠立刻铺床,弄好了还给小年年掖了掖被子,保证周围不漏风,自己钻进被桶,不过想到什么,一手又伸进了小年被窝里。 “怎么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啊。”黎南珠皱眉。 小历延年那会僵硬在原地了。 夜深了,再惊动人灌汤婆子麻烦,黎南珠想也没想揭开被子,两人成了一个被窝,小孩浑身冷飕飕的,没点热乎气,黎南珠就给捂着,重新掖好被子,一低头见小孩眼睛不眨的看他,嘿嘿一笑,说:“阿叔给你看着,保证什么鬼都摸不到床上来。” “我小时候一人睡,屋子大,还看过恐怖片,那鬼爱爬床底,不过只要缩进被窝不漏风,那鬼就上不来……” 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两人呼吸也慢慢的绵长起来。 长鹤宫寝殿中。 历延年着着单衣,手不觉的将被子边掖了掖,才惊觉似得,看着被他掖的整齐的被子,想到南珠阿叔当时哄自己,被窝里热乎乎的温度,给他暖手暖脚,一边讲一些故事。 什么都有,吓人的鬼,害人的人,好人大仇得报的。 也有阿叔自己的事情,白天官学夫子表扬他,说他聪敏,也有说马背上以一敌四,最后打的对方屁滚尿流喊他爹! 要是信四能听见,肯定要老实巴交揭小郡王老底。 小郡王这不是在小孩子面前吹牛么。 夫子是夸小郡王聪敏,但前一句是骂了小郡王逃学不做功课,白费聪敏劲儿。 至于那场马球,明明是以二敌四,还有个他呢。 那会十岁的小历延年不知道,被窝里小小的身体暖和起来,热乎乎的,小脸蛋也有了一丝丝的血色气,听着阿叔的话,心里不住点头。 南珠阿叔好厉害啊。 夜色深了。 黎王府院子里小郡王刚涮完火锅,这会躺在摇椅上,一脸安详,“小年年长大了,还学会跟我装不熟,唉。” “小时候可崇拜我了。” “谁给他暖被窝的,谁抱着他上马的,谁手把手教他画猪头的。” 信四心想,主子怎么连画猪头都算进去了。 “那皇孙太不应该,伤了主子的心,这才几年没见。” 安详躺平的小郡王闻言急了坐起来,“也不能这么说,不怪年年,他还是个孩子还小,今天跟我客气,我被辣了喉咙还借着请太医给我看。” “还记得我爱吃酸甜口和麻辣口。” “年年肯定没忘,只能说这四年多没见,刚开始有点生涩。” 黎南珠一看信四嗯嗯嗯的点头老实模样,就知道这丫刚才说反话故意激他,哼了声,又躺回去,不跟信四计较,他比较大度。 “我是长辈,我再哄哄吧。” “对了,让你传的八卦传哪去了?”大度小郡王开始找事。 老实人信四嘿嘿一笑,小郡王就知道事情好玩了。 小郡王住在皇城内,王府管家又严,市井流言传不到贵人耳朵里,黎南珠没细问,这种八卦听信四讲没意思,一定要扎堆人群中,亲身感受氛围才快乐。 “睡了,明天溜达圈。”黎南珠懒洋洋从躺椅上起来,消食差不多可以睡觉,一边说:“庄子让咱们的人好好筛一遍。” 信四收了笑,正经说:“知道了主子。” 主子要带皇孙出去玩,有了先太子前车之鉴,主子很是慎重。 第二天一大早——也不算太早,八点四十多。 黎南珠起床,穿衣洗漱,祝灵给他扎头发——要说在古代哪件事麻烦,那就是扎头发。衣服他能自己穿,但是头发太长,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在昭州小时候还好,高马尾能自己动手,到了京城就不好这么干。 “打扮的花枝招展些。”黎小郡王吩咐。 祝灵听闻一笑,说:“主子平时最怕束发麻烦了,也不爱戴发饰,今日奇怪了。” “才不奇怪,主子这是出门,让京都百姓好好瞧瞧咱们昭州郡王风采。”擒娇在旁笑嘻嘻道。 黎南珠笑了笑没反驳。 他现在在京都贵族圈名声是骄纵跋扈,现在也不缺在民间百姓间留个有钱招摇的形象,只要他把名声底线降低了,那日子过得可痛快,不背什么道德枷锁。 昭州经济繁荣,民风一直开阔些,包括盛平末战争,受影响也没太大,穿衣上打扮上,男女老少皆喜欢色彩鲜丽,发饰上多用珠玉翡翠,花样也多。 不过黎南珠看地方志风俗书时,最鼎盛在永熠朝,那时候百姓女子夏日穿衣,露出半截臂膀、小腿、胸膛,脚穿凉鞋,游水嬉戏那都是寻常消遣。 很是超前。 所以说永熠朝是最鼎盛辉煌的。 怕是盛平帝也怀念先祖在时的光辉,所以才对肖像永熠帝的孙儿寄以众望—— 可惜先太子被害死了。 “主子,好了。”擒娇看着镜子里的小郡王,真心实意夸赞:“主子这么打扮真好看。” “富丽堂皇又气派。” 丫鬟随郡王,也是个文盲。 祝灵轻笑说:“说人怎么能用富丽堂皇呢。” “那咱们郡王就是金镶玉镶翡翠,富贵的再也不能富贵去了。” 黎南珠听着俩丫头一言一语,回过神来一看镜子里的自己,顿时:……炯炯有神。 好一个烧包啊。 他现在仅着里衣和一层中衣,里衣就是月牙白,因为质地是丝绸款,所以领口泛着莹润的光泽,中衣是紫色绣着石榴花暗纹,衣服都是他嫂子给安排的。 嫂子觉得小孩子要一团富贵才好看吉祥。 外衣是广袖款式,颜色茜红色的,不过这次没绣花是织金。厚度略厚一些,适合现在早春穿,在光照下,金丝线波光粼粼的。 这一身衣裳富丽堂皇,配着今早梳的发型,比高马尾做了些造型,全都梳上去,戴了金冠,发根再细分一条条小麻花辫,不全辫完,麻花辫发中发尾缀着翡翠玉石珠子。 黎南珠把整套衣裳穿完了,对镜一看,被自己这副暴发户超级无敌有钱架势闪的睁不开眼。 “……我可真有钱啊。”小郡王美滋滋感叹。 祝灵和擒娇两人就笑,郡王不仅是有钱,样貌更是富贵逼人。 门外管家急匆匆来通传,“主子,七皇子到了。” “他来做什么?”黎南珠心情不错,一边往偏厅去用早饭。 黎管家听郡王话音,估摸着郡王意思,刚急的神色就变得沉稳下,说:“之前也没下拜帖,突然车马到了门口,老奴也不好拦着不让进。” 毕竟是中宫嫡子,这个不好得罪吧? “不打招呼就上门。”黎南珠说完,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也不为难管家,痛快说:“好生招待着,就说本郡王用了早饭就出去玩。” 今天本来是想京里逛街听八卦,买点吃的喝的好玩的再去大侄子家蹭个饭,现在七皇子过来了,逛街小弟添了一员,多好啊。 黎管家也放了心,小郡王还是知道分寸的,当即出门接客人,引七皇子到客厅坐着饮茶。 “郡王还在用早饭,劳七皇子等候。” 七皇子很是大方摆摆手,善解人意说:“是本皇子临时前来,等候南珠也是该的。” 又补充了句,“本皇子不急,有的是耐心。” 不过黎南珠也没故意让七皇子多等,跟着往日一般用了早饭,他从小就是吃饭香,大嫂整日夸他,反面教材就是黎暮珂。 嫂子说黎暮珂小时候吃饭可墨迹了。 吃完小郡王兴致昂扬的到了客厅,七皇子要跟他客气寒暄,小郡王不爱玩这套虚的,高高兴兴说:“你来的可好了,我今天正想出门逛街,瞧瞧京都有什么稀奇的买点。” 这下正中七皇子下怀,给哥儿花钱买东西,彰显的是他大方,当即是大包大揽放豪言,“今天南珠你看上什么了,我给你买。” “哪能好意思。”黎南珠笑说:“我花销大。” 七皇子要面子,更坚定说:“只是一些玩物,还是买的起的。” 黎南珠就不争了,让信四备马出门。 七皇子一听要骑马出去,先是皱了下眉,但想到母后期许,还有黎家背后关系,当即是换了个说法,笑的体贴说:“今日有风,天还冷,不然南珠还是坐马车吧?骑马我怕你累着了。” “才不要。”小郡王一口回绝,马尾辫一扬,特别骚包说:“本郡王今日打扮的这么富贵,不骑马出门多溜达几圈,那岂不是白打扮了,都没人看见我通身的富贵。” 有钱!就要炫! 少给他整什么大家哥儿不能抛头露面的破规矩,昭州城就没这一说,至于京里嘛,京里繁文缛节关他昭州郡王什么事! 气坏了小郡王,小心梆梆给你两拳! 七皇子被噎的不知如何说,只见黎南珠背影风风火火一团的粉紫金光,潇潇洒洒出门去了。 ……只能跟上。? 第十章 逛街花钱 京都内皇城一圈平民百姓去不得,那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离皇宫最近的一圈。出了内皇城就是一环了。 黎南珠理解的。BaN 皇城是中心,以此一圈圈扩开来。 一环住的就是当朝一二品以上官员,大侄子黎暮泽黎家就在一环内,住的跟黎王府很近,驱车没一会就到了——两府邸都在太平正街上。 正街是主街,还有太平西街、东街。 二环就是三四品,依次往后。黎南珠听大侄子说过,黎家祖上中探花郎进翰林院时,从七品的小官,住的院子可远了,是一条平民居多小胡同里。 那边热闹,多是寻常百姓住处,正街上,茶楼食铺,唱戏的、说书的、杂耍的,高声卖吆喝,什么吃的用的玩具,还有修胡子挖耳朵的。 属于接地气小吃街定位。 高端一点的就在四五品常住的那边正街,金银首饰、翡翠古玩、成衣丝绸店、大酒楼等等。 黎南珠最早进城的时候和大侄子骑马,一路走来也有点印象,这会骑着马,也不着急,溜溜达达的带着人出内皇城这片。 至于七皇子—— 爱跟不跟。 七皇子坐在马背上,望着比他还快一个马身的黎南珠,对方今日打扮过,不像第一次见时穿的郡王冕服有些老气横秋,明明是穿金戴玉的庸俗打扮,可在黎南珠身上,七皇子也不得不说一句相得益彰。 黎南珠背景好,模样现在看也是顶好,就是年龄大了些。不过不要紧,以后他后宫多得是年轻妃嫔。 这么一想,七皇子两腿夹了下马肚子,赶着马儿上前,与黎南珠并行一道走。 “南珠想去玩什么?”七皇子语气殷勤。 黎南珠懒洋洋随意道:“先随便买买吧。” “好好。” 先到高端商业街上,黎郡王出行是一队伍的侍卫,洋洋洒洒二十多人,七皇子此时还不知道,光想着黎南珠往日做派,应该是个喜欢摆阔的—— 太平正街仪仗逼的他六哥不得不让路。这事昨天傍晚发生没多久,就传的到处都是,宫里都听闻了。 不用皇后多说,七皇子听闻后,心中震荡。 黎南珠就当真不怕得罪皇子? 可事实就是如此,六皇子确实是给黎南珠让了路,七皇子面对此消息后,面色纷乱,有替六哥气愤的——他们同是皇子,黎南珠此举就是不把他们皇子看的有多重。 皇子的尊贵体面被个外姓哥儿郡王给折了。七皇子如何能不气?只是紧跟着就想,黎南珠能如此跋扈行事,且六哥让着不予冲突,说明黎家比想的还要全盛。 于是喜色,放下了中宫嫡子矜持,一大早出宫找黎南珠玩了,山不来就他,他自己跑,权当为了大业忍耐的。 黎南珠在马背上看的有意思,不小心扫到邻边七皇子一脸忍辱负重,顿时:…… “摘玉轩,就它了。”小郡王利落下马。 掌柜远远瞧见贵人便出门恭候,也不敢招揽生意喊什么,待打头穿金戴玉的小公子下马朝他们店铺走来,这才殷勤迎上前。 “小公子好,是想看点什么?” 黎南珠潇潇洒洒进店铺,目光四处瞧瞧看看,语气也懒散说:“随便瞧瞧。” 掌柜的也不敢轻视,小公子身后跟的二十多随从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态度更是谨慎殷勤,“公子,您慢慢瞧。” “需要清店吗?” 七皇子颔首傲然,“当然要清。” 起料黎南珠说:“我出门逛街买东西从不清店,没人看我怎么买,我花钱都不痛快。” “……”七皇子忍了不快,笑说:“那便不清,听你的。” 黎南珠被油到了,坐在贵客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特暴发户说:“全店最贵的拿出来我瞧瞧,还有少见的卖不出去的都拿出来。” 反正今天七皇子买单。 掌柜的:! 大生意啊。掌柜的一激动,连忙压着心情,也许没准只是看看不买的,也不是没有这样情况……不过眼前这位小公子可不像。 摘玉轩是卖玉的,什么假山摆件、白玉观音,小的玉扳指、玉钗、玉牌等,上等的贵的东西,店小二全都小心翼翼摆了出来。 掌柜的舌灿莲花在一旁介绍。 皇家用的玉饰自然是上好的,由内务院打造,手艺工匠不是民间能比的,因此七皇子看这些的时候,心里哂笑,觉得难登大雅之堂,黎南珠买这样的货色,任凭黎家再富贵也不敌皇家。 七皇子自信找回来了。 “除了那尊菩萨,其他的都要了。”黎南珠不信这个。 掌柜:!!! 七皇子:“??全要了?” “对啊,那个小玉山回头给我当镇纸,玉牌我瞧着花纹老气些,不过买东西买个痛快,扳指那些叮叮当当的平时丢着玩多好啊。” “买吧,全包起来。” 黎南珠大方说完,掌柜的立马去扒拉算盘算账,只听三百两、二百两、一百九十八两的数字不断往上加,七皇子眉头是紧了起来。 最后算下来一千三百两银子。 七皇子心想也还好。 “公子爷,我们店还有一把玉做的扇骨,您要瞧瞧吗?小的刚才想来,是从南边进来的,昨个才到的货,触手生温的玉骨,极为罕见,扇面是南翁仙君提的字……” 黎南珠不高兴了,“都说让你捡最贵的上,你这还藏着一把扇子,拿那些破烂糊弄我。” “算了,谁让小爷我大度,上来我瞧瞧。” 掌柜本提心吊胆,听闻立即高兴起来,忙亲自取了锦盒,小心翼翼打开,就见那位公子爷直接上了手,啪的一下,利落打开了扇面。 这可是玉骨大家扇面,价值千金啊。 掌柜听那啪的打开声吓得半死,唯恐坏了扇子,只见那小公子看了眼,摇摇头,掌柜以为不满,结果就听小公子说:“骨架挺好,这扇面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看不懂。” 那就是不买了? “一并算账吧,回头把扇面拆了,我亲自作画。” 信四听了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就主子那水平…… 黎南珠听见了,扭头瞪人,放狠话说:“回头我画了送你,走哪扇到哪儿,逢人就夸我画的好。” 让信四笑话他。 信四:……老实巴交。 掌柜听得暗暗咋舌,这样价值千金的扇子,小公子出手拆了扇面不说,还要转手送给贴身侍从? 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 就是一品大员家的,也没见这样出手的。 这一把扇子算下来,最后要六千多两。七皇子心里不快,那什么破烂扇子,正要让太监拿银票,信四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南珠,说好了我来的。”七皇子面上挂不住道。 黎南珠心想你刚在旁边一脸肉疼样子,本给你个借坡下驴的机会,你不要那就算了,不由露出小白牙一笑,痛快道:“好啊。” 还拿了手上的玉扇隔空点了下信四,教训说:“怎么回事,七皇子都说了今日他请我玩,堂堂一位皇子,难不成还吝啬小气几个银钱?这是下皇子的面。” “对对对,主子是我不好,愚笨了。”信四老实的脸真诚悔过。 倒是旁边掌柜听的,一脸激动,忙下跪给皇子行礼磕头,黎南珠见了也没兴趣听什么马屁话,扇子唰的打开,扇着风潇洒出去了。 全是装的。 出了门问信四:“帅不帅?” “帅。” 黎南珠哼一声:“你这么喜欢回头一定要拿好扇子。” 信四:…… 背后还能听见掌柜的吹到天的词,什么蓬荜生辉、什么六生有幸,黎南珠都上了马,才见七皇子满面红光出来——这是被拍的舒坦了。 其实七皇子身为皇子,自小听马屁声那是不少的,也不可能会因为民间掌柜吹捧两句就上了天,只是钱都花了,掌柜一吹,店里客人敬畏又热烈的眼神看着,顿时舒坦不少。 下一家。 原先那二十多位侍卫,有两人负责送东西回去,剩下的跟郡王继续逛。 京里人没见识过,只是逢穿金戴玉小公子光顾过的铺子,皆是贵价物被一扫而空,付钱时,还是七皇子付的账,不消一盏茶功夫,已经一万两银子出去了。 七皇子的脸也越来越黑,见黎南珠还不歇手,心里吐血,面上笑着上前,说:“南珠累了吧?不然找地方歇歇?” “这才几家店呀。”黎南珠一副才逛到兴致头上,说:“我出来买东西,要是兴致好了,一天几万砸进去才能痛快。” 七皇子这下是笑不出来了,黎南珠是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累了,我自己逛。”黎南珠让七皇子别挡道,他还要买。 七皇子正想顺声说他累了,去酒楼等黎南珠。 “我有的是钱,不用你替我结账。”黎南珠笑眯眯说:“你回吧。” 七皇子的顺坡话说不下去了,他都砸了一万两了,这要是现在回去,岂不是两头不沾,既是失了银子,又没落到黎南珠的好印象。而且黎南珠大庭广众说这个话,像是他舍不得银子才说累的。 “不累,走吧,陪你逛。”七皇子云淡风轻笑说道。 只是心里早吐血八百遍了。 黎南珠闻言哥俩好的拍拍七皇子胳膊,一脸‘爽朗耿直’说:“对嘛,我就说一个大男人还没走两步怎么可能累,咱们又不是虚的慌。” “哈哈,那家店门头挺有意思的,走进去看看。” 七皇子吐血翻倍了,望着早进了店铺的金灿灿背影,是忍了又忍。 黎王府的二十二个侍卫自内皇城出来,没一会就只剩六个人了,此时已经逛到了平民百姓区,也就是接地气商业街。 背后小郡王所买之处,皆有小郡王的传说。 “那把南翁所书的玉骨扇,黎郡王说不好看——” “那是没买?” 掌柜喜笑颜开,伸出五个指头比划,“买了,郡王说回去赏给底下人,五千两的扇子说赏给下人玩,啧啧啧,黎郡王真是大手笔。” “你这算什么,听说买了块太湖石,那石头天然朴实,形状若灵芝矮松,很是灵性,黎郡王一看就爱,花了钱买下,让当场砸了。” “砸了?!” “是砸了,说只要上头那片,他的什么手办缺个石头顶。” “两千三百两的太湖石,说砸就砸了,只取一角。”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反正都是花大钱买痛快的举动。 “之前听说黎郡王进京当日,是黎大人亲自牵马的,当朝二品大员啊。”说起来声都压低了。 另一人知道更多,“黎大人毕竟和黎郡王一个姓,不算什么,我听说啊,当今的六皇子都要给郡王让车辇。” 攀扯到了皇子,其他几人眼神一对,声更含糊了。 “刚买东西,是七皇子争着给钱的。” 其他人点头,有人实在是憋不住,说:“我怎么觉得,七皇子有些心疼银钱,诶哟也不是我说的,是黎郡王说的,当着七皇子面,说‘是不是没钱了怎么掏了半天不然我来吧,本来也没想你掏的,是你说没几个钱’……” 其他人听闻吓得目瞪口呆,黎郡王当七皇子这么直说吗,半分面子都不给七皇子留的。 “七皇子怒了吗?” 那人摇摇头。可心里想,七皇子应当是生气了,不过黎郡王瞧着不在意,也不知道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却不当回事,要是后者,那黎郡王可真了不得了。 “黎郡王,是这个。”有人比划大拇指。 “这就是咱们大历第一个哥儿郡王啊。” 之前只听闻名声没见过本人,今日一见,不同凡响,更别提那身行头,那个气度,换做普通人同样打扮,只会落得大俗,可在黎郡王身上—— “响当当的贵气。” …… 七皇子一路面色端肃,倒是没了往日的装温柔油腻。 黎南珠看了觉得这钱花得值,七皇子该谢他才对。只是看来皇子们也没几个钱,紧巴巴的,这才花了两三万两银子就肉疼。 年年不会也这么穷吧? 其实怎么说,未出宫建府的皇子,住宫里,吃喝用度全是宫里出,每月还有零花钱月银拿,不过不多。 宫里妃位娘娘,每个月月银才九十两,当然只是月银,每月的衣服、布料、首饰那都是额外给的,还有伙食分例都比较奢侈,生活上方方面面宫里都给发,银钱倒是用不上,打成碎散的花样用来赏太监宫女用的。 再说未成年小皇子们没实权,外头当官的谁敢给塞银子孝敬?不敢的。 所以皇子们手上银钱多是来自母妃、舅家、零花钱几个渠道。 要是出宫建府成了家,那就是能在朝中当差办事了,可以领俸禄——皇子们领那点俸禄当然是养不了一大家子,多是底下人孝敬,还有置办一些土地宅子等进项。 像是当今四皇子,被封了嘉郡王,有郡王俸禄外,还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再领一份银子,活不怎么干,日子过得很富贵潇洒。 按理七皇子今年二十,怎么说也该‘立’起来——成家立业出宫建府,手里银钱不会紧巴巴,可谁让七皇子自命不凡,皇后挑儿媳是挑谁都不满意。 “今天花的那些,不会是你从小攒到大的零花钱吧?”黎南珠想明白了震惊,难怪越逛怨气越大。 七皇子不知道想什么,先说了个什么?显然是跑神了。 黎南珠同情怜悯的看对方,“我把钱给你好了,不是我说,你也是做爹的年纪了,就算没孩子,日子也是要过的,别大手大脚为了充面子。” 热闹的接地气商业街百姓们吆喝声鼎沸。 “信四,数了银票给七皇子,诶呦我都替他难受。”黎南珠善心啊。 “好嘞主子,我都记着,不会给岔的。”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七皇子反应过来,脸色青紫震怒。 他是要钱吗?! 他是舍不得银钱的人吗?! 街头这么多百姓,黎南珠竟如此说话落他的面子! 七皇子气得不成,咬牙切齿说不要。 但信四只听主子的,主子没发话,那就继续给,掏出一沓银票,往七皇子身边小太监手里塞,那小太监哪里敢要,可不知道怎么的,郡王身边的人给他,他就推辞不下似得,只能捂在怀里。 “快拿好吧,别丢了,人来人往的难不成还让本郡王亲自跟你家主子拉拉扯扯的?”小郡王开了声。 七皇子才惊觉现在人多,只能压了火气,让太监先收下。 “南珠我不是那意思,给你花钱我没觉得难受,是在想旁的。” “想什么?”黎南珠好奇。 七皇子确实在想银钱,想黎南珠个土暴发户,那些破烂玩意让他掏钱买,没见过好东西,是不是觉得他掏钱黎南珠才下了血本买买买的。 但这话不能说,本是搪塞过去,可黎南珠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现编个借口:“在想少傅布置的功课。” “……啧,没意思。”不学无术的小郡王失去了兴趣。 逛了一路小郡王也累了,恰逢商业街热闹还有茶楼,黎南珠走在人群中都能听到茶楼二楼说书声,想到八卦,忙扬起笑,和蔼可亲说:“老七啊,别生气了,走我请你喝茶。” “走走走。” 七皇子看着眉开眼笑热情好客的黎南珠,这会是真的懵了,看不懂了。 说黎南珠一路故意刁难他,大手大脚花他的钱,可刚才还了他钱,说黎南珠大声嚷嚷落他面子,可这会又热情请他喝茶。 这黎南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怎么就尽不安规矩说话办事呢。? 第十一章 黄花哥儿 茶楼里是在说书,但不是在说信四传的八卦。 逛到这儿,王府带出来的侍卫只剩四人,加上七皇子身边带了两人,一太监一侍卫,人数不多,进了茶楼一行人还是引起了小小侧目,但不像刚才那副派头阵仗。 主要是看黎南珠那通身富贵打扮。 不过京里纨绔少爷多得是,也爱往这边跑,这边是人龙混杂,可也热闹有趣,对爱玩的有钱少爷来说很是新鲜。 茶客们不着痕迹打量了会,见一行人分两个桌子坐下,点了茶水瓜子,那位通身富贵的少爷倒是不讲究,倒是旁边坐的那位又是嫌茶糙,又是嫌地方小。 一看就是没来过这儿的官老爷家少爷。 “老七来吃瓜子,多热闹啊,来来来别客气。” “我听听说什么故事呢。” 通身富贵的少爷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磕了起来,也不理老七,老七嫌嫌弃弃又忍住坐下来了。 这俩人倒是奇怪。茶客们原以为穿着富贵的应当是富商之子,坐的板正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可听两人对话,好像地位身份颠倒了一般。 老七听富贵的。 说书人这会正讲鹿蒙山之战,说到孟大将军带着千人突袭,七天七夜没有音信,生死未定,黎将军支援…… 上面说的口沫横飞,到了激烈处,茶楼人不乏叫好。 这故事黎南珠打小就听过,还是他爹跟他讲的,再大一些,去尧城拜年,还听大表姐亲自讲过呢。 “最近说书的怎么说起老早的了?” “不过别说,多少年没听过盛平大战,听多少遍还是惊心动魄的,说得好啊。” “估计是因为黎郡王进京,风头大,想到黎家以前来。” 黎南珠听到‘黎郡王’三字,知道说他,顿时竖起了耳朵偷听隔壁闲聊,他来京里还不到半个月,威名远扬啊。 “那说句实话,黎郡王堕了先祖威名。” “……”小郡王咔破开瓜子皮。 “现下太平,也没什么好露一手的。” 小郡王嗯嗯嗯点头,继续咔瓜子。 “我听说那小郡王不学无术,大字都不识一个。” 小郡王瓜子停下,那胡说八道了,他字识好多的。 “年纪大也没成婚,听说在昭州被黎王爷娇生惯养的厉害,是骄纵跋扈,彻头彻尾纨绔一个。” 小郡王引以为荣,那他确实是。 旁边七皇子听邻桌如此编排黎南珠,心中也很赞同,瓜子也吃的利索,也不嫌茶糙了,看着是听说书的,面带笑意,津津有味的。 “不过说到底谁让小郡王托生的好,祖上显赫,有了爵位,这辈子衣食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倒是我听说一件事,那什么哥儿充皇子。” “我也听过了,真的假的?” “这我也听过,不过一听就是乱说的,六皇子再怎么也不像是哥儿,要是哥儿,皇妃能生孩子?混淆皇家血脉的大罪,可不敢乱说。” 黎南珠拉长了耳朵,这是说老六呢。 七皇子笑容淡了,听完点点头,百姓倒是不愚,分辨的出荒唐话。 “你们这是听岔了,我听说的是六皇子样貌若女,生的一副好相貌,才情也好,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艳名远扬。” 黎南珠喝茶喝了一半,看对面桌信四。 就这么传的? 七皇子听他六哥八卦听得震惊,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不过没出来制止,民间一些传言而已,六哥素来大度贤能名声,没想到—— 倒是不用他费工夫了。 “还有一个,这个可不得了。”邻桌压低了声,手上比划了个‘七’,“六皇子的弟弟,听说在宫里骑射时伤了。” “伤了?” 七皇子隐约听到他的事,还在想骑射时是有过伤,不过都是皮肉伤,外头百姓如何知晓? “千真万确,不然为何二十还没成婚,听说高门大户都晓得内里,面上却不好推辞,爱女心切的都不愿,娘娘就挑了娘家女……” “这不是祸害人吗。” “原来如此,我就说皇子十八年纪都开了府,怎么就他——” “低声低声。” “真伤到子孙根了?” 七皇子本是好奇,身子都快靠到邻座了,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说的他什么时,拍桌而起,震怒道:“尔等刁民竟敢胡言乱语,攀扯皇子。” “呀!竟然当着七皇子面编排七皇子不行。”黎南珠高声帮出气。 那一桌人顿时吓得腿软,正要噗通跪地求饶,也不知道谁喊了句着火了,整个茶楼人都往外跑去,乌压压乱糟糟的,几人顺着人流往出跑,一哄而散。 茶楼乱糟糟的,确实后面起了火烧了起来,不过发现的早,无人伤亡,只是七皇子怒气攻心,不愿离去,势必要找出刚才那桌人。 最后还惊动了金吾卫。 - 苏府。 “什么?!” 下人硬着头皮重复了遍:“大人,七皇子在槐树胡同要彻查揪出说他、说他是公公的人。” 苏侍郎听了两遍都觉得脑子晕,这公公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还是宫里哪个太监走丢了?那也不该七皇子找啊。 苏家长子见父亲懵着,实则他也不明白,只让传话小厮前因后果说清楚,“……连话都不会传。” 小厮跪地也不敢告饶,只把他听来的说了遍。 “今日午时两刻左右,七皇子同黎郡王到了槐树胡同的同福茶楼歇脚喝茶,听说没多久,茶楼着火,紧跟着就惊动了金吾卫,七皇子要捉拿人,现在大理寺也过去了。” 苏家长子皱眉,还没听懂前因后果,问:“可是七皇子和黎郡王伤着了?” “并未受伤。”小厮实在无法,磕头说:“大人,外头原话传的就是‘七皇子要全京城捉拿说他是公公的人’。” 苏侍郎:! 苏家长子:……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全京城都知道了?” “小的不知。”小厮哪里知道。 苏侍郎问完就闭了眼,气得眼前发黑,午时发生的事,此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连大理寺都惊动了,想必整个京城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民间流言不入贵人耳,可如今怕是都知道了。 还是七皇子自己嚷嚷出去的。 槐树胡同清了街,金吾卫与大理寺赶到,一个职责是看守皇城安宁,大理寺则是掌管刑事罪,现在两方人马各站一边,纷纷看向中间位置。 黎小郡王见人来特别配合,两方主管大人问什么回什么。 “我正听书,没听清隔壁说什么,就见老七一巴掌拍桌子喊对面胡说八道,他没受伤,我一黄花大哥儿,不懂这些呀,问了旁人才知道是个那方面不行的意思。” “然后走水护卫护着我出来,当时太乱了,本郡王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个吓,没看见长什么样。” “你们问老七好了,老七知道。” 大理寺少卿王大人询问了一圈,当时黎郡王身边侍卫,包括七皇子跟着的太监都没听到隔壁桌说什么,唯独七皇子自己听见了—— “本皇子还能说假不成?”七皇子脸黑。 黎南珠在旁点头,“对啊对啊,所以我说该抓,还得查清才好,老七就是结婚晚点,还没孩子,也不至于被如此编排的,成何体统。” 尽管王大人任职几十载,处理了不少凶杀案件,但这样案子还是头一次听,焦头烂额的,要不是事关皇子,真要骂一脸,当他们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金吾卫动作倒是快,把茶馆掌柜、小二、说书人、茶客都抓起来了,人该到的到了,全跪在一处哭冤情。 “劳七皇子先看看那桌人在不在其中?” 七皇子仔细辨认,心烦意乱的挥手说不是,等又抓了一批,还说不是,这样几次下来,越闹越大,拖到了傍晚天都快黑了。 黎郡王一下午嘴就没停,吃了果子吃花生,嫌干了配奶茶,桌子椅子都搬出来了,等傍晚天冷了,身上还披了一块金灿灿的长毛毯子,花纹别提多漂亮了。 这会是半躺着,赖赖散散说:“老七你该不会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吧?” 金吾卫队长:“……!” 大理寺王大人:“……!” 七皇子当时是背着坐的,等听明白对方说什么时拍桌而起,那几人吓得低头躲闪,紧接着就是走水人乱了,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快的七皇子确实是没看清人长相,只大概记得穿什么色衣服。 “这衣服可换,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王大人说。 七皇子气得胸口起伏,就差背过去了。黎郡王一瞧,像是给七皇子出气似得,当即瞎出主意说:“不然全抓了严刑逼供,吊起来打。” 苏侍郎苏大人刚到场就听到黎郡王这番话。 七皇子很心动,其实七皇子本人也这么想,还嫌金吾卫和大理寺拖拖拉拉半天,只是还没开口,黎郡王又可惜说:“不好,我名声不怕,可老七你不行,不能祸害百姓的。” 把这条路也堵死了。 最后是苏侍郎劝七皇子回宫,七皇子不愉,但天黑了,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什么,只能暂且作罢,大理寺和金吾卫也给面子,说会好好查的。 闹了大半天的闹剧就这么散了。 后来的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住了七皇子不行,且传的是沸沸扬扬越来越开了。 “要是假的,七皇子怎么会如此动怒?” “对啊,大动干戈查这个。” “难怪至今都没成婚。” “不过以七皇子天潢贵胄的身份,多的是贵女相嫁。” “那岂不是卖女求荣。” …… 今夜写折子的多,雪花般的,就等第二日一早,进宫递到圣上案桌上,参七皇子当街生事、为己之私擅用大理寺、祸乱百姓等等。 黎王府。 小郡王才吃今天第一顿正餐,一天光吃零嘴填了肚子,这会吃的香喷喷,一边说:“放火的扫尾干净,这事大概率是含糊过去不会抓人的。” “放心吧主子。”信四打包票道。 黎南珠才想起来,“你怎么想的,还哥儿换皇子。” “主子以前讲过狸猫换太子故事,我想着随便说说,这流言越是荒诞传的越快,反正一听就是假的,左右就是六皇子艳名远传。”信四觉得他办的很好,悟的透彻。 黎南珠:…… 他也没想就这把六皇子搞倒,就是恶心恶心人而已。 “不过主子,七皇子这事闹得大了,我还以为你就想百姓传传听个乐子。”信四不懂。 黎南珠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嘴,才说:“你传的那些坊间流言,我都听不见,更别提大门不出的大小姐了,再说就算听见了,该嫁人的还是嫁,这会就不一样,七皇子自己闹大,现在清贵世家可不敢嫁七皇子,那是卖女求荣,把闺女推火坑里。” “京里上的台面的,就算打这个主意也不愿担这名声。” “更别提黎王爷娇惯出来的小郡王当然受不了这委屈了。” “一石二鸟,小信啊小信学着点吧。”黎小郡王说完嘚嘚瑟瑟的走了回屋睡觉。 他明天还要接年年出宫玩呢。 小信:……高。 黎南珠睡了个好觉,宫里永乐宫、长宁宫都没歇着,灯火通明。 永乐宫里皇后头痛,“炎儿怎如此糊涂。”不等嬷嬷说话,又精神打起来,“炎儿的身体——” 嬷嬷也惊疑不定,不敢说七皇子身体好着,只能含糊不定安抚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眉目添了几分怕,又不信,喃喃道:“也怪本宫,想着给他挑个好家世的,耽误至今,让外头传了那档子话……” 丹阳门落了钥,皇后就是着急想问清楚,也没办法。 长宁宫里。 小宫女跪在塌前提贵妃娘娘捶腿,宁贵妃是笑的合不拢嘴,一抬脚说:“今个力度倒好,赏吧。” “奴婢谢娘娘赏。” 宁贵妃又笑说:“难怪老七这些年都没个人。” 嬷嬷太监都赔笑说些七皇子身边无人的话,说到了“皇后娘娘还想七皇子娶黎郡王,如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怕是皇后娘娘也不好提出来了。” “这是自然。”宁贵妃提起黎家也不敢小觑,“圣上多倚重黎家,尧城还有个孟家在,怎会让小郡王受这等委屈。” 想结黎家那是添助力,可不是结仇的。 老七没了戏,宁贵妃自然巴望十二拔得头筹了。 …… 翌日黎南珠起的大早,这次是真的早。 早上七点就起来了,收拾完就进宫,照旧是郡王仪仗开路,一路畅通无阻,谁见了郡王仪仗都纷纷让路。黎郡王进了宫,先给圣上请安见礼。 元和帝态度更是慈爱,没提昨日发生的事,听南珠要带延年出去玩,笑呵呵说:“多带些人出去,平平安安的,有你帮朕看着延年,朕放心的。” “去吧。” 黎南珠乖巧应下来,又见礼才退去,只是出了永双殿,跟信四嘀咕:“我怎么觉得圣上知道了,看来……” 圣上确实是属意年年。 这事说起来不大,就是皇子名声有碍,以后七皇子有了子嗣就能证明这是误会,在这之前,朝中提议立嫡的臣子能安静一阵子了。 总不能立一位无法开枝散叶的皇子当皇帝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梦里年年继承皇位是靠‘宫变’杀过来的。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第十二章 去郊游咯 长鹤宫。 侧殿书房木窗推开,书桌前偏偏头就能看到窗外庭院的景致。冻了一冬的树木枯草,石板路的缝隙长出了一点点的嫩芽来,有了绿意。 冬天过去了,春寒好像也开始回暖。 不过今日天气有些不好,阴阴沉沉的。 历延年看了许久,直到大嬷嬷进来想要关窗,说:“皇孙,天还太早寒气重,奴婢关小一些,您别冻着了。” “今天天有些阴沉。”历延年道。 大嬷嬷关了一半窗,抬头看远处的天,笑说:“皇孙,这是您起的太早,天是灰蒙蒙的,奴婢瞧等个半个时辰,日头出来了,雾气散了,是个晴朗的天。” 历延年站起走到了窗边。 大嬷嬷关窗手停了,退到一旁。 皇孙自昨晚就早早歇息,早上又比寻常早起了半个时辰,用了碗热茶,就到了书房,她原以为是看书,不过现在看,皇孙心思没在书房,倒像是早早飞到天边去了。 大嬷嬷知道为何,前天黎郡王临走时特意叮嘱了皇孙,说今个要带皇孙出去玩。因这个缘故,皇孙面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出喜欢来,可昨个下午到如今都跟往常不一样。 多好啊,总算是有点孩子气了。 “皇孙放心吧,郡王说来今日一定回来接您的。”大嬷嬷笑说。 历延年被戳中了心思,稳重自持的脸上浮起点的不自然。 大嬷嬷瞧着多稀奇,这样鲜活的皇孙好久不曾见了,声音也软和几分,跟看皇孙小时候一般,说:“郡王说让皇孙穿厚点,奴婢给皇孙再收拾几件厚衣裳。” “麻烦嬷嬷了。”历延年声还是冷冷闷闷的。 大嬷嬷不怕麻烦,只盼着皇孙千好万好,当即松快出了门。 历延年把剩下的半扇窗也虚虚合了起来,早起窗口风寒,不能吹的太久了,要是病了就不好了…… 元和二十一年入冬,昭州城黎王府。 小皇孙被一块辣子鸡丁辣倒了身体,这次病发的厉害,断断续续的低热,一直养了有大半个月才堪堪好了些,只是身体更是羸弱了。 这大半个月,黎南珠为了赔罪,是陪吃陪睡陪玩哄着小孩,就连他自己无辣不欢的饮食,在这期间也清淡养生起来——陪着小年一起‘受罪’。 小皇孙要补,但不能太猛,年龄太小身体先天不足,太过急躁的话,虚不受补更会坏身体,只能温和的慢慢来,因此多是食补、药膳。 年年吃啥,小郡王吃啥。 那会黎南珠十四、五,原本是青春期中二躁动的年纪,愣是给吃的清心寡欲。那些日子,黎王爷见了都要说声弟弟文静了,“看着怪吓人的。” 邹氏嘴上说:“你之前还嫌南珠捉鸡撵狗的上蹿下跳,现在安静了你又说。” “我那就是说说,他现在静悄悄的我倒是不习惯了。” 其实夫妻俩一样,对着南珠这样更是愁,宁愿孩子活泼乐淘淘的上蹿下跳。 为此黎王爷逮住了弟弟说,你好久没出门玩了,最近天气不错,不然出去打马球去?大哥给你们出奖励,要是不爱玩马球,去吉汀海边玩那个什么沙滩排球也成,再不济出海去? 黎南珠抬头看了眼天,“哥,你说天气好是真的吗。” 昭州入冬这几天天气阴沉沉的,应该是要下雨,这会出海,他哥不嫌危险了? 黎王爷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沉默了会,当没说过出海的话,改口说:“打马球吧,这个不碍事,你多久没骑马了,小黑都想你了。” 小黑就是黎王爷送给弟弟十四岁生日礼物的小马。 黎南珠从小到大都是爱玩坐不住的性子,这次主动在家呆了大半个月确实是稀罕事,这会他哥一说,也勾起了玩兴,确实是想小黑了。 一口答应了痛快。 黎南珠出去撒疯玩了一天,回来就往年年院子去,看到年年一如既往坐在屋里,门窗关着只露出个缝透透风,因为天黑,点着蜡烛油灯,看着灯火通明,实际上怪闷人的。 他嫌闷出去玩,年年才十岁大,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一坐就是一整天。 顿时黎南珠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他看着陪年年大半个月,可想玩了想放放风,分分钟就能出门,但年年不行,想出去身体不行。 “南珠阿叔?!”小历延年看到人,眼睛都亮了。 声音不同刚来时客气规矩,带着点小孩子稚气和惊喜。 黎南珠没忍住就上手揉了一把年年的脑袋,笑说:“怎么?见到我还意外了?” 小皇孙没说话。 黎南珠望着小孩一脸病容,有些心疼,打起了笑脸说:“等你身体再好一些,天气晴朗暖和了,阿叔教你骑马打马球。” 小历延年嗯了声,还点了下脑袋。 后来这个冬天小皇孙一直盼着,乖乖养病乖乖吃药膳,衣服厚厚的不敢见风,捂了一个冬天和整个过年,到了开春,身体好了些,天气也晴朗了,黎南珠约了场子打马球去,可一连几天晴朗,唯独那日早起朦朦胧胧下着小雨。 昭州倒春寒,春寒料峭的。 这样濛濛细雨,黎南珠半点不怕,照旧玩自己的,身体特别健康,可到了小历延年就不行,黎南珠想到那块辣子鸡丁就让年年病了大半个月,确实是不敢冒雨出去玩。 于是便哄着小孩说:“今日就不出去了,阿叔教你画画和刻章子,这个也好玩,还有打弹珠、飞行棋……” 举了许多在家能玩的消遣项目。 黎南珠说的时候都不敢看小孩目光,他知道年年想出去玩有多乖,就怕年年失望,前期吊的那么高。 “好,听南珠阿叔的。”小皇孙乖乖应是,半分失落也无,也没寻常孩子失落时的闹人不快。 可就是这样,才让黎南珠难受。 殊不知,小皇孙也怕南珠阿叔因为他身体不能出门玩不高兴。 …… 长鹤宫偏殿。 历延年一直等日头出来了,破了早上朦朦胧胧的云,洒了一台阶的阳光,这下才真正平静起来,用起了早膳。 天晴着,南珠阿叔可以出门玩了。 比起飞行棋、刻章子、画画,南珠阿叔其实更喜欢外头跑着玩。 历延年想。 只是南珠阿叔因为他才…… “皇孙,黎郡王到了。”小太监面上喜色来通传。 这么快? 历延年闻言先是看自己衣着,手上平了平衣服,面上冷冷清清说:“请郡王坐,茶别上了,煮一杯奶茶送过去。” “喏。” 小太监应是正要离开,又被皇孙叫住了。 “请大嬷嬷亲自煮。”大嬷嬷煮的好喝。 “喏。” 历延年望着窗外暖暖的阳光,此时还不到辰时末,今日南珠阿叔肯定早起了,他想到这里,低头看着自己身着的单衣,略显单薄了些,起身去换衣服。 正殿中。 “郡王安。”大嬷嬷端着奶茶上来,笑说:“皇孙特意叫奴婢煮的,不知道合不合皇孙胃口。” 黎南珠接了奶茶碗,一看里头有蜜红豆、芋圆,吹着气喝了口,红豆甜甜软软糯糯的,但又不是特别甜腻,“好喝。” “奴婢照着皇孙口味多放了一些糖。”大嬷嬷也高兴,眼角皱纹更添随和,“奴婢记得,郡王比皇孙更偏甜几分。” 黎南珠吹着气小口小口喝奶茶,他早上为了接年年,出门急,吃的早饭随便对付了口,这会还真的有点饿。 “他小孩家家的吃糖坏牙,少来点好。” 小朋友不合适吃太多糖,像他这种二十岁的大人吃多点正合适! 黎南珠美滋滋,大嬷嬷搓的芋圆特别Q弹,他就用勺子一勺挖着吃,没一会,西里咕噜的一碗奶茶下肚,嬷嬷还给他送上点心。 枣泥山药糕。 “平日里皇孙看书时会用半盘。”大嬷嬷说。 黎南珠好奇,捡了一块尝——那糕点比麻将还要薄一点,他一口一个,跟吃松糕一样,不甜,枣泥味淡淡的。 嗯,不适合他这种大人。 黎南珠不吃了,见大嬷嬷热情的还要给他端别的小零食,忙打住了,说:“嬷嬷不忙了,我留着肚子一会出去吃,对了年年这次和我出门玩,您也一道去吧?” “郡王折煞奴婢了。”大嬷嬷听郡王喊‘您’就哆嗦,想请罪,但想起郡王不爱下人动辄请罪,便只忍着,说:“奴婢也能出宫吗?” 她十七岁进的宫,熬了十年成了姑姑,后来有幸到东宫伺候太子,可惜—— 唯一一次出宫还是那次,至此后再也没出去过。 黎南珠看出嬷嬷战战兢兢来,在宫里不是在他地盘,便点点头,“对啊,难得出去玩,我想好了,这次在外头多住几天,嬷嬷照顾年年多年,没你跟着一道,我有点不放心。” 大嬷嬷听郡王不称‘您’了先是松口气,慢了下,才明白过来。 “这次出宫郡王和皇孙还要外头住几天?” “圣上许吗?” 黎南珠自然道:“当然,皇伯伯那我说好了。”他听大嬷嬷话里意思是不知道这次出门要待几天,也怪他没说清楚,“是不是年年衣裳东西没收拾好?那慢慢的不急。” “奴婢以为是当天宫门落钥就回来,只收拾了几件外衣。”大嬷嬷告罪。 黎南珠挥挥手让嬷嬷去收拾不必招待他了。 “都是自己人,嬷嬷别多礼见外了。” 历延年进来时就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顿,面上神色缓了缓,看不出什么来,才抬脚出去了。 黎南珠见小孩出来,怎么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啊,不过想到他自己说的,再多相处相处,那指定不疏离客气,便热情说:“年年早上好啊。” “阿叔早上好。”历延年作揖行礼。 其实按照爵位来说,黎郡王是大点,但也不能这么算,天潢贵胄皇子皇孙总是不一般的,车辇仪仗这些,那是历朝历代有规制的,大多数臣子受封的爵位,那是绝不会跟黎南珠一样,要命拿皇子摆架子,让皇子给他让路。 这就不说,单说见礼上,黎南珠就是再横,也不会说让六皇子见了他给他作揖——这横的有点二百五了。 不管是几皇子,见了他拱拱手叫声黎郡王都算给面子了。 唯独年年,每次见他都规规矩矩行作揖大礼——很诚恳的。 黎南珠顿时是‘老叔叔’的感动,自家孩子就是乖,不管是在圣上跟前还是私下里,对他一如既往的敬重。 呜呜呜呜。 黎暮珂黎大郎都给他学着点! 黎南珠心里拉踩完亲侄子亲孙子后,是热情感动让年年坐,没客气寒暄什么,直奔主题说:“我忘了跟你说,这次出去玩在外头多住几天,大嬷嬷刚去收拾了。” “你看看有什么要带的都带上,不然出去方便,要人来捎东西肯定麻烦。” 宫里不是好进的,不像在他府邸,忘了什么派人进进出出找了送过去。 历延年听要出去住也是一怔,“南珠阿叔,就你我吗?”语气都没刚才进来缓和过的平稳冷清了。 “不是。”黎南珠果断。 历延年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落。 之前七叔、十二叔几人都说了要陪着南珠阿叔一道玩的,想必这次也是。 “一大群侍卫伺候的,你放心,安安全全的。”黎南珠说到一半卡了壳,他这不算奶了这次行程吧?赶紧换话题,“我看你惯用的衣物什么的,到时候备一份放我那儿,以后出去玩也方便,或是去我那儿小住几日也行。” 历延年茫茫然然的,脑子还想着‘一道住’,嘴上先答应了下来。 “乖。”南珠阿叔长辈架子到位了。 古代出一趟门不容易,天潢贵胄出门游玩那更是精细大动干戈,要带的东西可多了,还是历延年吩咐下去要一切从简收拾,就是这样也准备了两辆车。 之前黎南珠嫌不是很甜的枣泥糕,不知不觉也吃的干净,说什么都不让备午膳,“吃完午膳不得拖到下午去,现在几点了?” 他从怀里掏出怀表一看,才十点半。 “路上吃吧。” “年年,你现在吃食上有什么忌口吗?我记得你从昭州回京的时候,也能吃肉了,除了太刺激的不行——”要不还是让御膳房准备便当算了。 历延年垂目看着阿叔握着他手腕的手,尽力敛去脸上热意,声音镇定如常说:“现在好多了,也可用一些辣。” “……”黎南珠想到年年夹菜他空盘,尴尬。 然后黎小郡王生硬的秒切上个话题:“那太好了了,咱们出去能吃一路,什么烤红薯、炸圈圈、肉包子肉饼……” 好在大嬷嬷来了,说一切都装车妥了。 黎南珠坐了一早上,痛快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刀阔斧的伸了个懒腰,“出发!去郊游咯~” 从丹阳门凭着腰牌一路出了皇宫到了定门。 黎郡王说要带皇孙出宫郊游,圣上放心,可也不会不带宫里侍卫,全由郡王侍卫负责,因此郡王仪仗车辇前后,一排是羽林侍卫,一排是黎王府的人。 侍卫队伍齐刷刷的几百人,可出行车辇就一辆——拉行李、嬷嬷丫鬟坐的普通车辆不算。 “上车年年。”黎南珠招呼小孩上他的车,愣着干啥。 历延年望着唯一的车架,宫里不可能会忘了给他准备出行车仗,除非有吩咐。 皇爷爷的心思—— 他望着南珠阿叔没防备爱护他的笑,宽大衣袖下,手掌紧紧攥着,郑重道:“阿叔,你我同乘一架马车,与阿叔名声有碍,我是男子。” 黎南珠:……臭年年咋还骂人呢。 说谁不是男人!!!? 第十三章 不中用了 黎南珠是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磨牙问:“你是自己上车,还是我揪着你上车?” “……”历延年察觉到阿叔生了气,乖乖上了车辇。 黎南珠在车下放下撸起的袖子,拍了拍手,若无其事紧跟其后。 郡王车辇大,俩人一人一头。 历延年端坐在一边,衣服整的顺顺的,半点褶皱也无。黎南珠多看了几眼,他不管是坐还是站,总会带点衣服褶皱出来,世家子弟的仪态,他也能凑合面上够用,但还是习惯了懒懒散散。 像年年这样,说举止刻板生硬吧,那倒没有,就是恰到好处的翩翩小公子范。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南珠阿叔,皇爷爷想让我求娶您。” 小公子突然开口了。 黎南珠正脑袋跑题,从礼仪规范到待会吃啥,被另一头小孩说的话惊的脑袋没反应过来,看了过去。 “宫中情势复杂,延年不愿拖南珠阿叔下这趟浑水。” 黎南珠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且延年身体不好,也知阿叔对我无意,只把我当侄儿看待。”历延年把话说直白了,“所以在车下,延年才想守礼避开,以免对南珠阿叔名声有碍,不得不——” “延年并非轻视阿叔。” 黎南珠:…… 黎南珠:…… 这一套直球,搞得黎南珠打哈哈都过不去,一看延年神色郑重,肯定是觉得他刚生气了跟他道歉说明原委的。 “我倒也没生气——”小郡王口是心非说完觉得不对,“好吧是有点生气。” 黎南珠见延年要作揖赔不是,忙摆摆手,按着小孩胳膊,只是他才发现,年年是真的长大了,有一把子力气的,他坐着没按住,小孩认认真真给他作揖赔礼道歉了。 乖的呀。 “其实这事我知道些。”黎南珠斟酌了下还是也打直球说实话,跟小孩倒不用耍心眼,“我这次回京就是想看看你身体好不好,要是艰难了,给你撑撑面子。” 他没提做的那个噩梦。 历延年道:“一切都好,谢阿叔关心。” 黎南珠心里叹了口气,小年想让他回昭州。 “你好就好。” “其实说撑面子可能是阿叔脸大了,你一皇孙,圣上疼爱你,倒是不必我做什么。”除非他真嫁给了历延年,不然这短暂‘撑撑面子’也就真字面意思,没什么实际用处。 可他又不能真嫁给小孩。 这就混账了。 黎南珠不能干这种事情的,现在想想,延年处境是难了点,但也不算艰难,人也聪明,心思透亮,什么都知道,宫里那几个皇子—— 七皇子除了嫡子身份本身没别的可说。现在也差不多废了一半。 六皇子有些阴。 九皇子出身不高,七皇子小跟班。 十二皇子他在会会,是真傻白甜,还是装的。 嘉郡王看着挺养老的是个富贵闲人。 黎南珠心思活泛很快捋了一遍,面上不显,看了过去,结果小孩一对上他的眼,有些慌乱的低头——好像哭了。 不确定,再看看? “年年你是不是感动到哭了?” “阿叔为了看你大老远跑到京里来,是不是贼感动?” 历延年刚听闻南珠阿叔说担心他身体回来看看,心中震荡,过去在昭州种种回忆一下子涌到心头,眼眶一酸,就因阿叔在意看重他,才不能久留京中。 被他拖累。 结果现在—— “没哭。”历延年闷声道。 黎南珠明白明白点点头,“阿叔懂,阿叔也是过来人,在你这个年纪,那是嘴最硬的时候。”刚还说年年长大了,这不是小孩气来了,当即是快活说:“那时候,我哥说你吃的差不多了别吃顶了,小孩子家家别跟黎暮珂比饭量,吃不动就算了。” “那么大的烤羊肋排,我都吃了三根了,本来是吃饱了,结果我哥一劝,我就说‘谁说我吃饱了?我明明没饱还能再吃’,又吃了一根。” 历延年都能想来南珠阿叔那时说话的神态。 黎南珠也能想来当天胃要撑炸了。 “那次后我戒掉了嘴硬。”小郡王哭哭。 历延年也不在意刚才丢了面子,正经说:“阿叔,饮食七分饱,还是您跟我说的。” 那不是哄你这个小孩子嘛。黎南珠心想。 那时候小历延年才十岁大,过年宴席上三十多道菜,荤的素的海鲜麻辣,花样都没重复的,黎南珠怕小历延年吃多了积食,容易发热,就老气横秋说多来点花样少来几口,吃个七分饱就成了,饿了再加餐。 黎南珠想到早膳大嬷嬷给他送上来的那盘枣泥山药糕,那就是年年早膳用了七分饱,怕看书饿了,早午中间再加一道点心。 这么多年了,还记着听着他说的话。 黎南珠心里百感交集,回头看了眼已经褪去孩子稚气的少年人,说:“不急回去,阿叔还没跟你庆生呢。” 四月底,历延年十六岁生辰。 不过先太子是四月去的。历延年自此后再也没过过生辰了。 黎南珠也想到这茬,紧跟着笑说:“暮泽家的三郎还说秋日下场试试,等考完了要办定亲,留我观礼,现在看来不及了,秋日凉爽路上也好走。” “不过那孩子一看就聪明,随着暮泽,定能有个好成绩。” 小郡王长辈谱说了几句就不想摆了,主要是对考试不感兴趣,听到外头叫卖吆喝声,就知道走到了市井里,当即掀开帘子,瞧着外头热闹劲儿。 “年年吃什么?” “今日阿叔请客。” 黎郡王的仪仗出了皇城就不喊避让了,不过路上百姓见到车马队伍早早纷纷避让两边,等过去了,再说上两句热闹的。 ……秋日凉爽路上也好走。 历延年把这句话在心里想了又想,望着阿叔的侧影,最后什么话都没再说。南珠阿叔离京回昭州,是他所愿,这样就好。 “好,延年谢过阿叔。” “客气什么。” 黎南珠从窗户看去,最后用他的狗鼻子闻出哪家味最香,说:“这家!走!” 宫里侍卫要清场,黎南珠不爱搞这个,但知道侍卫担着责任,想了下,最后说:“擒娇你去买,车上吃吧。” 也不用惊动现在食客。 历延年是看着南珠阿叔退让的,他想到在昭州时,阿叔没有半分郡王样子,就和街头寻常人家孩子一般,出门骑马上学,街上铺子吃食,一路走一路吃。 阿叔在昭州很是自在。 历延年少年懵懂的心思,注定此生掩藏的深深的,无人可知。 黎南珠不知道身后历延年心思又多深,这会正跟擒娇点外卖,“素面,还有什么?煎饺不要,我要小生煎包,让煎的脆脆的,再来一份烤红薯,肉的话就算了,吃素点。” “剩下的你看着买。” “对了,炸的金黄圈圈要一份,这个好吃。” 年年肯定没尝过。 擒娇拎着食盒去买郡王外卖大礼包,两边吃食铺子都看着擒娇是郡王车队里下来的,不管是点什么要什么,纷纷应是,手脚麻利的给先做。 没一会会就好了,擒娇给付了账,多给了赏钱,拎着食盒上了郡王车辇,东西都摆齐了,也不在旁边伺候,下了车辇。 车辇走的缓慢,车上小桌摆满了吃食。 除了那份素面带汤,其他东西都是干的,黎南珠先端着碗浅浅喝了口汤,可能一早上没吃,这会一碗素面的汤也特别香。 “好吃!” 黎王爷曾经说过,谁跟他弟弟坐一张桌子吃饭,那都得胃口大开,多吃一碗饭。 虽然有点弟控滤镜在,不过话也是有道理的。 历延年学着南珠阿叔,端着碗喝了口汤。 好喝。 - 宫里圣上桌案上摆了三沓奏折,全都是昨日的事。 元和帝看着桌上奏折,跟霖之说:“你都看看,那个多的是给老七求情的。” “朕没想到,他没建府没出宫,朝中倒是有声望。” 黎暮泽听圣上言,拿了那沓高的,折子翻开一看,意思是七皇子此事无错,是百姓胆大包天竟敢妄议皇子私事…… 都是些废话。黎暮泽一目十行略过,只看了落尾的是他户部的,这人倒是有志气,借着这等小事想给七皇子表心志。 “臣以为,七皇子还不敢私交臣子。”黎暮泽实话实说。 显然是小官员想巴结七皇子,早早站队罢了。 “你再看看那个。”元和帝面上浮现出一丝冷来,“让朕严加惩治老七的。” 黎暮泽听圣上话音,大概猜出来是谁,一看果然是苏家。 倒是大义,连着亲外甥都不给面子了。 “苏侍郎素来端正,铁面无私。” 元和帝听霖之这么说,倒是笑了,说:“你啊你。”复而又说:“他怕朕牵连他,还想借着老七显他的名。” “早前皇后跟朕说,想跟苏家结亲,朕问过苏瞻意思,他说一切听朕的,那朕看就是有意结这门亲,现在看来,不合适了。” 七皇子再不济,那也是圣上的亲儿子,圣上打骂问责可以,可一个臣子,哪能七皇子名声大的时候,你想借光,出事了又第一时间想脱身。 苏家一代不如一代,就是如此。 苏瞻太过谨慎小心了,是既想又想,半点危险都不担着。 圣上心中有了论断,黎暮泽也不多说,只言圣上圣明。 “还有一些参南珠的。”元和帝笑看霖之,这下看霖之如何说,刚光置身事外了。 黎暮泽不看那参南珠的折子,说:“阿叔在昭州长大,对京里规矩不甚了解,又喜爱热闹,昨日街头受了惊吓,还积极配合王大人调查,现在又被参,臣替阿叔委屈。” “……是委屈了些。”元和帝见霖之少有的护短,比对他那一双儿子还要维护,心中满意,笑说:“刘禄宝,你去朕库房挑些好的,送南珠府上给南珠压压惊。” 刘禄宝喏,退了下去。 黎暮泽替阿叔谢了圣上,元和帝摆摆手意思不用多礼,“朕知道你跟朕一心的,老七朕还是心软了,拖到了如今,这次事现下看也是一桩好事……” 半个时辰后,永双殿传下了圣旨。 元和帝斥责了七皇子不顾百姓当街闹事,责罚宫禁两个月。 圣旨传下去的时候,七皇子那会还在皇后寝殿中,是大早上去了,赌咒发誓说了自己身体无碍,还由着太医把脉检查了翻,确定身体好着,皇后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问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七皇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皇后听到报案时,恨铁不成钢道:“炎儿你糊涂啊。” 民间百姓敢私下编排皇子私事,当然是不动声色先拿下,之后严刑拷打,揪出背后之人,就算没背后指使的,那这件事可作为的多了是,没准还能为他们所用。 怎么就惊动了。 七皇子替自己辩解,“孩儿那时乍一听,太过气愤了。” 事关男子尊严,岂能忍得住? “那之后也不该的。”皇后头痛。 就算刚听气愤没忍住,但之后一个下午,总该冷静了吧,怎么还越闹越大,连大理寺都惊动了,谁让报案报到大理寺的? 七皇子昨日回宫也想过,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自然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黎南珠,“母后,孩儿不是那等蠢人,都是黎南珠害我的。” “那时我们在街上,我每次想说什么,黎南珠先说此事不能作罢,都诋毁你说你不行,你能忍,我这个做兄弟的不能忍,那不行是什么意思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你是太监公公了……” 黎南珠嗓音高,传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听到了。 七皇子一听公公二字,脑子火那是越蹿越高,毫无理智可言,根本没冷静下来的时间。 皇后听闻大怒:“这黎南珠火上浇油,故意引你动怒。” “是啊母后,不然孩儿也不会闹到大理寺去。” “不行此事要禀告你父皇,让你父皇知晓。” 然后传旨太监来了,圣上罚七皇子宫禁两个月不许出自己宫苑。皇后心疼儿子,两个月不多,但这是无妄之灾,炎儿名声受辱,还要被罚,当即是去永双殿想求求情。 凤架一路到永双殿,恰逢刘禄宝带着太监要出宫,皇后叫住人多问了句。 刘禄宝先给皇后娘娘见礼,有问必答说:“黎郡王昨日受了惊,圣上特意遣奴才出宫去黎王府给郡王送赏。” 皇后:…… 皇后来时脑子想了一路如何说辞,这下听到刘禄宝的话,那是火气噌噌噌上升,黎南珠害炎儿如此,圣上竟然还要给黎南珠赏?给黎南珠压惊? 难道不该是给炎儿吗。 皇后进了永双殿,具体如何外人不知,只知道晌午时,圣上又是一道圣旨,给七皇子赏了府邸,着令内务院修葺添补,等七皇子宫禁后就能出宫了。 皇子十八成年后就能出宫建府,之后进朝堂。 算是喜事。 可也有另一种说法,自古只有太子成年后还久居宫中。之前七皇子朝中威望大,也是因为二十年纪,既没成亲娶妻,也没出宫建府,一直住在宫里。 又是嫡子出身贵重。 不怪朝中大臣想多了,早早买股站队七皇子的。 今日连着两道圣旨,都是七皇子的,看着一罚一赏,朝臣听闻各有心思,面上只说圣上还是爱护七皇子的云云。 话没多久,下午圣上又发了一道,给七皇子赐婚的旨意。 “谁家?” 中州长史,从五品官员之女。 啊这—— 这下朝臣谁还看不出来,七皇子失了帝心。 不中用了。? 第十四章 郡王交代 京郊外的黎府庄子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了。 最早是光武年间,黎家祖上买的宅子,为的就是让自家独哥儿蹴鞠玩的地方——也就是永熠时大名鼎鼎的黎照曦首辅。 在永熠年间,京里蹴鞠活动一直很流行,永熠帝每年都会亲临黎家庄子观看或是下场蹴鞠,因此这庄子后来修的规格跟皇家别苑差不多了。 黎南珠说无聊,大侄子黎暮泽就主动提出借庄子让阿叔去玩。 “那边场地大,离京不远,阿叔喜欢打马球也能跑起来。” 带上皇孙去庄子的话,圣上也会安心一些。 果然,黎南珠跟元和帝说去此处,元和帝很是放心,没带犹豫的,还让南珠带着延年不着急回来,多玩些日子。 一路车架慢悠悠走,走了大半天就到了。 “好大别庄。”黎南珠下了马车抬头看匾额,因为出来玩心情很愉快,唰的扇子打开,扇着风,摇头晃脑潇潇洒洒点评:“好字。” 历延年站在旁边,神色复杂了下,凑到阿叔跟前小声提醒说:“阿叔,错了。” “……”黎南珠晒干了沉默,又不可置信:“那俩那么简单的字,我不可能认错的。” 他虽然整天说自己是文盲,但不是真的文! 历延年见南珠阿叔悲痛欲绝模样,眼底也带着浅浅的笑,说:“匾额是草书,连起来阿叔认岔了,不怪阿叔的。” 有道理。 黎南珠点点头,认真解释说:“你阿叔虽然不学无术、招猫逗狗、逃课打球但是你阿叔还是有点基础文学功底的。” “你别说,我再看看。” 总共就四个字,别庄不会错,就俩字他还能认错? 黎南珠倔脾气上来,仔细研究了下,挑了下眉回头看年年,试探道:“女子大别庄。” “……”还不如好大。 他说完觉得自己文盲本盲石锤了。 “是‘赦天别庄’。” 黎南珠把赦天和好大仔细对比了下,最后结论是:“好草书。”不怪他。 这块匾额是永熠帝亲笔所书,只能夸好书法了。 不好逼逼赖赖吐槽。 庄子里常年有下人看守打扫修葺,又早几天通知过,底下人早一应俱全做好了接待准备,在门外候着一排,管事接待,一路引荐小郡王住正院。 “年年呢?别住太远了,跟我一个院子。”黎南珠作为长辈不放心小孩住太远。 现在住的宅子不像现代,普通人家卧室再远那就是隔个客厅距离,现在别庄要是分俩院子住,近的话走路都要十分钟。 历延年淡淡拧着眉头,想提醒阿叔于礼不合,会坏了—— 黎南珠不扭头就知道年年想什么,小孩隔了几年,怎么被教的板板正正的规矩,顿时反骨装身上,变态呵呵呵一串笑。 管事吓了一跳,只听小郡王话音落。 “呵呵呵呵呵年年啊,你以为到了阿叔地盘,还想逃出阿叔手掌心?阿叔这把年纪了,正喜欢你这种小鲜肉,别逃了,你是逃不掉阿叔的手掌心的~” “就住一个院子,给我安排近了!” 小郡王收了呵呵呵呵的变态笑,恶狠狠吩咐道。 管事是吓得嘴打磕绊:“是、是,郡王。” “延年听阿叔的。” 才进门,整个庄子就知道此行谁是老大了。连着圣上疼爱的皇孙都要让着、听着小郡王呢,而且万万没想到,小郡王竟然对皇孙有这样的心思—— 那小皇孙夜里会不会危险? 毕竟住一个院子,还要住的近,听郡王话里意思,今晚…… 管事思绪几番变化,最终是打住,立刻安排下去。 “老奴知道了。”速速给郡王安排。 黎南珠总觉得管事刚话里语气有点古怪,但先不管这个,而是正经看历延年。历延年心头一跳,“阿叔……”语气乖觉了几分。 “现在知道怕了?”黎南珠哼哼,说:“你才多大,别什么规矩啊礼的挂在嘴边,不过仔细想,你小时候也是,君子守礼,小小年纪就是个小君子。” “出来玩轻松些,这里也没外人。” 黎南珠说一半就懂了些,先太子声名才气太盛太全,凡是提起来的就没有说一句不好的,好比那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赋型选手。 各方面都是顶配。 先太子一去,历延年是太子唯一子嗣。 就好比,有人酸话,说黎南珠纨绔没什么才干都靠祖上,是堕了祖上威名。小郡王听了也不往心里去,直接:对对对就是不成才就是吃家里软饭,没办法谁让老祖宗都宠着子孙后代呢。 黎南珠不在意,也是黎家就他一个废物,他哥厉害、他大侄子这边也牛,他就躺平,吃喝玩乐,由人去酸。 但延年不行,不说民间百姓,就是朝堂满京城都有人注视着。 圣上越是疼爱看重,注视的人就越多,给你身上绑的壳子就越重,更甚者把先太子提出来,时时刻刻让延年做个完人。 可人哪里有完的? 这就放屁了。 延年孝顺,与先太子父子感情深厚。若是已故的太子知道,他死后,朝堂万民是这么拿他对比要求历延年的,可能也会心疼儿子吧。 想到此,黎南珠就对年年说不了重话,延年不像他能做个混不吝。 “坐了一下午车,好好歇歇,我听说这里浴池还是温泉水,晚上用了饭放松放松,明天早起,阿叔检查检查你马球技术怎么样了。” 以前那会,小历延年在昭州过了第一个年,开春后又不敢去外头球场打球,黎南珠就陪着小历延年,每天中午日头最暖和的时候在院子里踢一踢球,教了点基本球法和理论知识。 “好。”历延年也想到了在昭州时岁月。 正院很大,正堂屋东西厢房,后头还有小花园和八角赏景的亭子,旁边潺潺流水引入了一个活泉眼,流入一处绿荫花丛遮挡住的池子。 不露天的温泉也有,就在洗澡间,这个就比较小了。 黎南珠一看就高兴,真是老鼠掉米缸——滋滋乐。 “祖上是穿的真的太好了!” 黎家不管是昭州还是京里还是别庄,在卫生间这块特别方便。 黎南珠决定晚饭和年年一道吃完就各自去泡温泉,跟擒娇点饭:“晚上吃火锅,鸳鸯锅,一边中辣一边菌汤,别用鸡汤熬了,就各类菌子弄的清淡点,肉的话——” “主子,我刚问过了,李师傅说庄子上有鹿肉狍子肉。” 黎南珠:“行都安排上,菜的话什么新鲜上什么,主食要一把细的拉面。” 李厨子是跟着郡王走的,郡王在哪他在哪,照顾郡王胃十载,擒娇一说,李厨子当下应好,说都准备好了,猜郡王晚上就要吃锅子。 不过以前鸳鸯锅另一半多是酸菜的、番茄的,现在换成菌汤锅,还不要鸡汤打底——那是嫌荤腥味重,肯定是为了照顾皇孙胃口。 看来皇孙喜欢清淡的。 李师傅先把面和了,拉面这面团不一样,得劲道。 别庄里外忙活起来。 今日到的是把带的行李衣裳都挂起来放好,也有摆上主子喜爱的摆件或是用趁手的东西,像是历延年那儿,大嬷嬷安排的有条不紊,皇孙用的笔墨纸砚等等都布置好,被褥也换成宫里带出来的,不用别苑的。 郡王皇孙住一个院子,实际上也方便别庄管事——他得仔细盯着庄子里的人,别出了纰漏,还要在核实问一遍,看看两处哪里缺什么,他给补上。 管事听到郡王说晚上和皇孙一道用锅子,不用准备两头,心下一沉,真要如此了吗。 “……用完了饭,后头露天的温泉池子郡王要用,到时候就不用庄子里人伺候了,大家早点歇着。”祝灵跟管事交代。 管事听了点点头,说他会吩咐下去不打扰郡王和皇孙。 “祝灵姑娘,我再去看看厨房那边。” 等到了厨房,管事一问,听说郡王点了名要吃鹿肉—— 这可是大补的,皇孙那身体…… 管事是黎家人,自然是听郡王的,可郡王这样行事,要是真惹怒了皇孙那牵扯下来也不好,他满腹心事,想了又想,决定去皇孙那儿含糊提个醒。 “给皇孙请安。”管事见了礼,一路过来在肚子里把话过了八百十遍,这会自然道:“郡王说晚上想同皇孙一道用锅子。” 大嬷嬷知道,还想管事也太谨慎了。不过谨慎了好,事关皇孙,事无大小都得谨慎些,尤其是在外头不比在宫里安全。 “知道了,你退下吧。”历延年道。 管事心里震惊,皇孙都知道的,看神色也是许的,当即不敢露出面上来,又行了礼告退,出了正院子门,咬了咬牙,叫了他女儿过来吩咐。 “……这事你嘴严实了,谁都不能说,去吧。” 管事大姑娘叫唤巧,十七岁了,听他爹一通话,是臊的脸红,也不敢有什么话,顶着大红脸就去办事了。 郡王不愧是郡王。 夜里别庄点了灯,微风徐徐的,有点冷。西厢窗户是琉璃彩色玻璃的,窗台低,采光好又漂亮,虽然不是落地窗,但在古代这样大窗户真的少见和稀罕。 玻璃属于贵族家有的东西,但大面积的玻璃窗那也不是是个贵族就能用上的。 火锅就摆在西厢琉璃房吃了。 窗外挂的灯笼光折射下,跟里头的光辉映确实是漂亮。 “KTV绚烂小彩灯似得。”黎南珠夸了句,涮个火锅还挺有情调,然后就招呼年年涮火锅。 吃火锅这事得自己动手,一边吃一边聊才有意思,旁边老杵着人伺候夹菜端碗什么的,黎南珠吃不香——事实上小郡王在吃饭上不怎么爱人伺候。 历延年也知道,过来时就跟大嬷嬷说了,让大嬷嬷早早歇着。 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大嬷嬷年纪上去精力不济,便想有郡王看着,只是吃个饭应当没什么关系,交代了小太监,歇着去了。 涮火锅果然是很快乐。 俩人一天都没吃正经饭,这会香味扑鼻,黎南珠食欲大开,率先下了肉到两边,薄薄嫩嫩的鹿肉烫熟了,先给年年夹碗里。 “小心烫着了。” “谢谢阿叔。” 开吃后第一轮,黎南珠也没咋聊,就是问问咸了淡了合不合胃口,等过了饿劲儿,这才慢慢涮起来,话也多了。 什么都聊,聊以前在昭州时,聊分开后。 话多着呢。 黎南珠还特意要了一杯井水略略冰过的葡萄汁,面对年年时,“你小孩就别喝了,太冷了,阿叔身体好阿叔尝尝。” 美滋滋。 “好吧,给你分一小口,你尝个味就行。”黎南珠倒了一小杯。 历延年接过,不由想到:“那时候阿叔吃饭香,见我碗里没滋味,就善心给我夹了菜让我尝尝味。” “就那次给你辣子鸡丁,吓死我了。” “这个葡萄汁不会不能喝吧?”黎南珠大惊。 历延年难得露出几分稚气,先一杯饮尽,才说:“劳阿叔记挂,延年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没那般病弱。” “你小子。”黎南珠笑。 这顿火锅吃完天黑完了,黎南珠一看怀表已经八点了,吃了能有两个小时,他身上头发丝一股火锅味,到了后面没咋吃光聊了。 “不行了,今天愉快结束,我缓会泡泡澡好睡,你也是。” “好。”历延年起身送阿叔到正堂。 黎南珠摆摆手意思不用送,就一个院子,结果可想而知,年年认真送他进房里,这才由着下人打灯回东厢。 等他散了头发,换上衣服,泡温泉去了。 后院温泉那儿灯火通明,幽静漂亮的,下人得了吩咐早清理干净,这会没人,池子旁边点着香薰蜡烛,托盘上放着茶水、零食,竟然还有折子画? 黎南珠脱了浴袍下池子,坐在后拿了折子画,别庄下人倒是机灵还给他送了消遣画看—— 一打开,两男的小人抱在一起,第二页脱衣裳,再翻页,已经亲上了,再看好家伙—— 古代男男doi教学绘图,还是彩色版。 黎南珠:…… 是一边觉得不太好,又一边好奇。 他就看看,反正也没人。 最后真刀真枪上了,旁边一行小楷备注:初次承受软膏涂抹—— 啪。小郡王把插画本扔一旁不看了。 泡了没一会,黎南珠觉得热,肯定是晚上鹿肉吃多了,忙出了水,旁边瓶瓶罐罐还备着润肤膏。 北方天气干燥,泡完温泉是该擦擦。 “主子,您还在吗?” 擒娇声突然在老远响起。 黎南珠正涂润肤膏,应了声,“怎么了?行了我泡完了穿了衣裳——” “您泡完了?您没事吧?”擒娇气急又跺脚。 信四是顾不上了,拎着医药箱进来,边走边喊:“管事说你交代了,要点了助兴蜡烛,还有那膏里头也有东西。” 膏?什么膏——小郡王盯着手掌心的润肤膏。 晴天霹雳,闪过小楷:初次承受软膏涂抹…… !!!? 第十五章 强制爱了 正堂内,灯火通明。 跟大老爷升堂断案似得,黎南珠穿着居家服坐在椅子上,堂下跪着管事和他家大姑娘唤巧,左边是擒娇、祝灵,右边是信四。 反正气势很凶猛。 堂下管事胆战心惊中透着委屈,一五一十把揣摩郡王心意到安排下去交代清楚,“郡王您下午说了,喜爱皇孙,晚上一道吃的锅子,要了不少鹿肉,鹿肉大补又燥,夜里还要一道温泉……” 黎南珠:谁有速效救心丸。 他下午那会就是嘴两句,故意吓唬吓唬小孩呢。 就是玩笑!玩笑! “郡王,老奴托大了,您就是再喜欢皇孙,那也不能强来——”管事是委屈中带着忠心,“老奴就想,这事最好悄悄地来,未免伤了郡王和皇孙名声,于是让老奴闺女去办的。” 黎南珠升起绝望,这样就不伤他的名声了? 唤巧顶着大红脸,忠心耿耿补充细节:“是啊郡王,我爹交代下去后,我特意去库房寻得东西,一路遮遮掩掩,没假手第二人,亲自点燃,亲自摆好的,没人看见的。” 所以擒娇和祝灵也不知道。 赦天别庄以前皇家人来住过,还有不少达官贵族来蹴鞠玩,所以这些‘情趣用品’倒是也有,都放在库房锁着,不过堆在角落里,还让唤巧一顿好找。 “郡王放心,香烛和香膏是不伤害身体的,都是兰香阁出的货。”唤巧细心道。 黎南珠:…… “那是伤不伤身的问题吗?” 唤巧不懂,那是什么问题? 黎南珠是气笑了,破罐子破摔暴言,“就是本郡王名声再恶霸再像个色棍,把单纯无辜的皇孙骗到庄子上来,想对他做点什么强制爱,那我都强制了,还要自己涂了软膏自己坐上去!!!” 这像话吗。像话吗。 他都强抢皇孙了还要他在底下? “阿叔?”门口历延年本是急忙赶来,这会站在门口不知道进不进。 小君子皇孙人生第一次出现了窘迫。 黎南珠:…… 黎南珠:…… 啊啊啊啊啊!!!! 黎南珠裂开了。 他上辈子是社畜但真不是畜生没造孽啊,为什么这辈子要受这样的社死苦楚,呜呜呜呜呜呜。 “不是说没人知道吗。”黎南珠是磨牙捂脸问的。 管事是再不明了这会也脑子上线了,忙说:“这事本来就老奴和唤巧知道的,但夜里我担心情况,在院子外候着,被信四大爷喊住了,老奴不敢欺瞒,说了清楚,是信四大爷一路喊不好了郡王有危险,想必那时候惊动了皇孙……” 信四大爷,信四大爷——这个大嘴巴。 黎南珠目光灼灼看过去。 信四:老实巴交。 “你给我等着,回头收拾你!”小郡王放了狠话! 历延年本来是担心阿叔身体才过来的,他都躺下睡了,忙是披了衣服前来看情况,就听到阿叔那番‘豪言’,想也知道是误会,倒是阿叔气狠了。 “年年回去睡吧,我这儿没大事,哈哈哈哈。”黎南珠撑着一口气保留颜面,都不敢看小孩的,“没事哈哈。”呜呜。 历延年端正神色,当没听到那番话,嗯了声,作揖行礼。 “那阿叔早早歇着,我先走了。” “嗯,拜拜,早点睡啊,夜里冷让人给你灌个汤婆子。”黎南珠挥挥手送年年厉害,回头就狠狠看满屋子人。 说起来都无辜。 别庄下人不知道黎南珠性子,再加上外头一些关于小郡王的传言,自然而然就想歪了,管事和他家闺女,那还真是铁骨铮铮的忠仆。 为郡王开心,设想的周道啊。 擒娇祝灵两个未出嫁的丫头,就是看到唤巧送东西过来,一看蜡烛、香膏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这事能怪俩丫头吗? 不能啊。 至于信四,信四兢兢业业又当保镖又当医生,陌生地方巡逻,一看管事鬼鬼祟祟一脸担心时不时看院子方向,信四能不起疑?当即就抓住了人,恐吓吓唬,管事一看是郡王亲信,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我知道主子不是这样人。”信四为了少挨点骂,老实人也吹彩虹屁,“主子一向正直,从没干过强抢民男、欺负弱小的事情,我一听管事说你想对皇孙用强的,当场就知道有误会,再听香烛香膏有古怪,就怕对主子身体有碍,心急如焚就来救主子了。” 一副机敏忠仆架势。 能怪信四吗? 黎南珠一看满堂的人,是憋得脸都要青了,哇的一声:“好你们好你们,不怪你们,都怪我!” 他想他大哥了! “不怪主子,哪能怪主子。” 管事也安慰,说都怪他糊涂。 擒娇祝灵都上前。 黎南珠没脸活下去了,自闭了,“走走走,都走,我去睡觉了,今晚这事不许说出去。” 擒娇祝灵知道主子脾气,说让走那就走,别虚头巴脑的还要求情说什么,叫了还要说话的管事和唤巧,先出去吧。 “信四你给我留下。” 一只脚都迈出去的信四:…… 主子这次真丢大发了面子,擒娇祝灵这会听主子叫住信四,那肯定能发了火,发了心头火就好了,主子心里就不憋闷了。 于是两人给了信四一个眼神。 信四:…… “把门关上。” 信四乖乖关上了门。 黎南珠看信四装老实模样,一声冷哼,信四抖了下,垂着脑袋到了郡王跟前,“我真不是故意喊的,我就喊了一嗓子,谁知道皇孙能听见能过来——” “那是年年孝顺,担心我。”黎南珠道。他也没迁怪年年。 “就是你这么闲爱看我八卦凑热闹——” 信四老实说了句哪敢啊。 “刚你冲的最快,我可看见了你脸上都是兴奋。” 信四:……是有一点点,这么明显吗? “这么爱打听看热闹,你去查查年年父亲。” “具体查哪方面的?” 黎南珠也不知道,他想着那个梦,梦里历延年一身乖戾,可现在的年年君子有度,若不是样貌骨子没大变,宛如两个人。 能让一个人性子发生如此翻天覆地变化,总是有变故的。 先太子去,历延年遭了一回,性子是冷了些,但现在看还是好孩子,梦里的历延年,他现在回想都觉得可怕。 能让年年牵挂变故的,黎南珠能想来的就是元和帝一个,再有那就是年年父亲了…… “都查一下,看看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保护一下安全。” 梦里历延年说父亲因他而死。 “你多留意些,小心一下自杀寻死。” 信四面容严肃,当即应是,就要推门而去,然后就被黎南珠给叫了回来,说:“还有件事,等着,十分钟。” 黎南珠说完去了侧屋书房,叫信四来研墨。 信四脚下跟过去,只是有种不好感预感。 只见小郡王将那把耍酷用的玉扇拿出来——最近天是回暖了一些,但三月的天再暖也不到扇扇子的时候,小郡王自打买了这把扇子回来,走哪随身携带,装的潇洒倜傥。 “打开。”黎南珠笑眯眯说道。 信四硬着头皮将小郡王装工具的木盒子打开,黎南珠从里头选了一把小刻刀,“帕子打湿拧半干给我。” “……”信四去干活。 主子杀他还要他自己干活。 太惨了。 半湿的帕子略略捂在玉扇背面玉骨上,再用小刻刀慢慢沿着缝,整个扇面就揭下来了。 黎南珠确实是欣赏不来这位南翁仙君画的扇面,不过也不是糟践东西的人,他欣赏不来揭下来放起来就是。 “浆糊。” 信四害怕,磨磨唧唧的,想说这十分钟也太久了,但还是出门要浆糊。擒娇一听,想到前几日主子回来说要换扇面,机灵说:“主子可算是想起来了,我去厨房要。” “好你的,还落井下石。”信四说。 祝灵帮擒娇,说:“主子难得有雅兴作画,你就委屈委屈吧。” 信四唉了声,你们当然高兴了,委屈的可是我。 祝灵信四进了侧屋书房,只见郡王提着毛笔专心致志作画。信四是早晚都是一刀,伸着脖子看过去,知道郡王作画打小水平就不一般,但没想到今天更是鬼斧神工。 “主子,您这画的什么啊?”信四尊称都用上了。 黎南珠高兴了,笑眯眯亲切说:“傻瓜,当然是你本人了。” 信四望着画面上,脑袋大大、眼睛大大、嘴巴大大的‘他’,扭头就看祝灵,打唇语问:这是我? 祝灵:那不然是我? 信四看着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自己’,咋还配个小身体。 三两笔画好了,黎南珠望着画面上的信四,十分欣赏自己画技,扭头问:“好不好看?你们别看这个,要看神,我抓信四神韵抓的特别好。” “你看这眼神,看出什么来没?” 祝灵仔细看,作答:“眼里有星星。” Q版大头漫画,眼底确实画了星星。黎南珠瞥了眼信四,说:“这就是信四的精神体了。” 信四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他精神是天上的星星吗? “是个八卦精。”黎南珠道。 信四:…… “给你写上。”黎南珠将墨宝放一边,重拿了张纸写上:八卦信四。 小郡王搞定收工,交代祝灵,“自己糊不好,还是明天拿了让人糊起来装扇面,这扇子信四玩,扇在人在——” “扇子不在呢?”信四巴巴问。 黎南珠哼了哼,“扣你嫁妆!玉扇骨五千多两,翻倍。”背着手快快乐乐去睡觉了,现在他平和了。 擒娇拿了浆糊碗急忙忙赶来,祝灵说:“用不上,这玉扇价值不菲,咱们外行不好自己糊,明日找师傅装起来,好让信四用的趁手。” “那我白拿了。”擒娇说了句也没放心里,主子有话白跑几趟那都是值得,只好奇说:“画的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信四了无生趣的拿了浆糊碗自己吃起来。 “诶你怎么吃了。” 不过浆糊是李厨子用面粉和起来的,吃就吃吧。擒娇不再说,转头往桌上一看,顿时捂着嘴笑。 信四面对两人打趣,面不改色,道:“五千两的玉扇呢。”这么一想,也是他赚了。 郡王发的话做扇子,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擒娇找了侍卫就进城去办了。信四当天夜里就溜了,临走前先只给祝灵留了句:我的扇子你们宝贝着别瞎玩,我回头用。 然后想了想,悄不声息的进了灶屋,没一会拎着一壶茶进了郡王寝室。黎南珠抱着被子卷在床上睡不着,脸红扑扑的,恨不得打套军体拳发发精力。 “主子,降火去燥的茶。”信四给主子倒了一碗。 黎南珠接过慢慢喝着,有点后悔刚把信四画的夸张了些,也不该说信四是八卦精的—— “主子,那膏你擦哪里了?” “噗!” 黎南珠喷了一嘴,信四闪的快,还老实巴交说:“主子,我不是看你热闹,知道擦哪里了才好对症下药,万一万一那处了——” 放屁,你就是来看我热闹笑话的。 就是个八卦精! “擦的胳膊。” 信四没藏住失望,唉了声。黎南珠就知道,“你还怪失望的?滚滚滚。” “主子那我走了。”赶紧翻窗溜之大吉。 气得小郡王捶床,然后抱着茶壶咕嘟喝茶,一边喝一边想他大哥,纯纯一个借茶浇愁…… 昭州黎王府。 黎王爷也睡不着,从床上起来,穿戴整齐衣裳。邹氏醒来,黎王爷说:“吵着你了?” “年纪大了,觉浅。”邹氏说完干脆也起来,“王爷是想南珠了?” 黎王爷给老妻拿衣裳,天冷别冻着,一边说:“南珠走了有四个月零九天了,也不知道在京里习不习惯,我刚梦到阿娘了。” “那就是阿娘也想南珠了。”邹氏穿好了衣裳,想必王爷想去祠堂看看,“我陪王爷一起。” 嗯。 黎王爷打着灯笼,邹氏搀着丈夫胳膊,两人一道去了府里祠堂。 祠堂打扫的干净,也没阴冷气,盖因府里人经常过来,给祖宗先人上香,黎王爷有时候愁弟弟姻缘事,也会来这儿坐在蒲团上跟他爹和娘聊聊。 牌位中间是黎安河之位,左侧为尊是妻黎黄氏之位,右侧是继妻小黎黄氏。 黎王爷燃了香,先给爹娘阿娘上了香。 香烛气袅袅上空,说着过去一桩事。? 第十六章 先太子死 黎南珠与黎南漳不是一母所出的胞胎兄弟,年岁又差着远——两人差了三十五岁,黎南漳当黎南珠父亲都绰绰有余。 怎么黎王爷对弟弟就那般疼爱,说句如珠如宝都不为过。 昭州知道点的,会说:黎王爷同小郡王生母虽不是一位,但同出自黄家,还是两姊妹,情分当然比一般嫡出继出厚重了。 外人只知道这点,其他的就不知了。 黄家在本地也是望族,几百年前是富商,三代子孙有本事中了科举,一朝改换了门楣,跟黎家自然是不能比,但在昭州地盘上,也是大户。 当年黎安河同妻子都在昭州学校念书,相识恋爱到结婚,水到渠成,结婚第二年,妻子生下了一男婴,就是如今黎王爷,黎南漳。 可能生子后落下病根还是怎么回事,大黄氏的身体自此差了些,不过也没到那地步,时时将养,换季天冷容易惹风寒,就是不好再要第二个孩子。 不过黎安河一向不重这个,宽妻子心说不生了也好。 黎家家风少纳妾,黎安河人品正直,虽然略直男了些,不懂那些风花雪月,说话直白,但确实是位良人。 大黄氏信丈夫,也不会做出主动给丈夫纳妾这事。 两人感情和睦,当时羡煞了昭州贵女们。 就在黎南漳长到七岁时,大黄氏意外有了身孕,之前大夫诊治说伤了根本难怀上,没成想老天厚爱给了机会。 大黄氏想留下这胎,只是到底没保住,三个多月就落了,自此大黄氏本来将养的身体又坏了,她还以为和以前一样,没成想更糟。 又过了两年,大黄氏是药不离手,身子沉疴,为母者,爱子深爱子远,她自知时日不多了,也不信男人在壮年时丧妻能一辈子不娶,与其旁人,倒不如她自己挑。 就挑到了她的庶妹。 庶妹小黄氏定过两次亲,皆是还没成亲前,男方出了变故殒命,自此落下个克夫名声。 昭州风气开明,也难免有人嘀咕,不过小黄氏日子也不算艰难,黄家也没刻薄庶女,还如以往在府上做小姐的日子,只是小黄氏自己心里沉甸甸的,觉得拖累了姨娘。 大黄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庶妹。 那时候庶妹年二十二了,又有人来提亲,是个门户不高的,再有就是大黄氏的心思,庶妹姨娘还在她母亲手下过日子,又是她的亲妹妹,也是漳儿的亲姨,大黄氏实在是私心重了一次,求着母亲拒了庶妹的亲事。 再后来,亲事拒了,小黄氏同嫡母来黎府看姐姐。 两人年龄差了十二岁,大黄氏是嫡女,养在闺中时,就跟这个小妹妹见不了几次面也说不到一块,又不是看孩子。出嫁了,小妹才五岁大。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大黄氏听母亲说起庶妹婚事头疼,还安抚过母亲,说庶妹也是可怜人,给了庶妹首饰衣料。 黄母便道:“你阿娘不是苛待孩子容不下人的人,只是她自小生性腼腆,出了两桩这样的事,连门都不愿出,这孩子话少,心思单纯,小小年纪,是越过越苦,唉。” 后来大黄氏想起庶妹就想起母亲说的。 庶妹话少。 丈夫喜爱活泼的。 顾不得这些了。大黄氏一脸枯黄病气,知道母亲庶妹来还特意打扮了翻,只是即便擦了胭脂,到底是比不上庶妹健康气色,她一时心绪复杂,只是再不甘不舍,还得为儿子铺好路。 大黄氏推心置腹跟庶妹说了,来时嫡母也跟小黄氏说了。 小黄氏从小就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模样、性子、才学都是普普通通,更别提还坏了两门婚事落下个克夫的名声,像是苦水里泡着的一般,听了后哪里有她推辞不干的份。 她一个庶出,做黎安河的继室,那是做梦也没想过。 大黄氏又拖了一年,才撒手人寰,离世那年,经常叫小黄氏来府里玩,实则背地里留了一手—— 她给庶妹下了不好受孕的药茶。 大黄氏就怕庶妹有了孩子,到时候苛待她的漳儿。 这事大黄氏到死都捂得严严实实,可能怕丈夫听闻后不耻她所做作为,也可能怕传出音去,庶妹要是知晓了,到时候记恨她,再恨到漳儿身上。 她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临了了下了毒手做了坏事。 却不知道,小黄氏也知道,只是装作不知,嫡姐去后的一年后才正式嫁到了黎府,成了黎安河的继室。 之后没多久打仗,黎安河去打仗,府邸上下是小黄氏打理,管她的外甥,如今是她的继子,任劳任怨,勤俭持家,对黎南漳视如己出。 到后来给黎南漳娶妻,再后来带孙子。 小黄氏这一辈子过的辛苦,不像是为了她自己活,像是代替另一个人的职责活,所以小黄氏高龄时有了身孕,外头说老蚌生珠儿,说生了怕坏身子没命,她背了一辈子名声,这次是拗下来,没听劝,硬是留下来了。 再后来小黄氏生了难产,生完看了眼儿子。 黎南漳跪在阿娘床前,哭的一把眼泪,说他会待弟弟跟亲生儿子一般,有他在,这辈子都会护着弟弟。 “阿娘知道你孝顺,阿娘早知道,漳儿你别自责内疚了,跟你无关,至于南珠,阿娘信你。”小黄氏说完气音就断了。 祠堂里,黎王爷透着袅袅的香烟,望着背后的牌位,长久叹了口气,“阿娘到死,还念着我,想让我别自责内疚。” “你那时小,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邹氏安慰。 那药茶,黎南漳也是母亲快不行时才发现了端倪,只是他知道时也来不及了,药茶停了,阿娘身子也坏了,母亲这般做也是为了他。 种种复杂,到如今,黎南漳也说不出什么。 “后悔了,不该送南珠去京里的,留着他在昭州平平安安当一辈子富贵闲散郡王多好。”黎南漳越看越愧对阿娘。 邹氏却说:“昭州虽好,但得由着南珠,见过了外面,想回来了他自己决定,南珠有南珠的日子。” 黎南漳就想到阿娘,阿娘替他娘活了大半辈子。 “是了。”黎王爷那口气松了些,又说:“他要是不乐意了,老子哪怕王爷位置不要,谁也不能逼得了南珠。” 邹氏摇头说:“咱家南珠打小聪明,很是通透,他不愿意的,谁也逼不得还得罪不了人,哪里像你。” 虽然是被拉踩了,但黎王爷很是高兴,说夫人说的是。 “南珠是比我会说话。” 翌日一大早,京都赦天别苑。 小郡王起床,他昨夜凌晨多睡,早上起个大早,现在还是精力充沛,不知道是鹿肉补,还是那熏香和什么膏。 祝灵伺候梳头,给郡王回话。 擒娇大早进城糊扇面,信四昨夜临走前交代的话。 黎南珠点点头,“我知道了。”他估计信四想躲几天晚些用扇子,才当夜溜之大吉,不过事关年年父亲的事情,这是大事,就算了。 反正早晚扇子都给信四留着。 “这是他的重要陪嫁,有了这把扇子,其他的都有,给他添,扇子没了呵呵呵呵呵。”给信四装两碗西北风! 门外管事通传:“郡王,皇孙到了。” 黎南珠:……他看见管事那张脸,他就憋。 算了,昨日丢脸的黎南珠已经是昨日了,今天是小郡王。 黎南珠心理建设一通,说:“先上早饭,来点清热下火的,头发简单梳梳就成了。”披了外衣就出了寝室。 “早啊。”小郡王打完招呼就觉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味。 好在皇孙给面子,如往常那般,比小郡王装自然那是真自然。历延年作揖行礼,叫阿叔好。 这下氛围就恢复如前。 两人一道吃了一桌清汤寡水的早饭——黎南珠这次觉得很满意,也不嫌寡淡,他现在火气大得下下火,别补了。 之后就换了骑马装,两人去球场骑马玩了。 忽略掉第一晚的误会,之后三天在别庄的日子别提多快乐了,黎南珠是早上打马球,下午拉着历延年四处逛逛爬爬山,晚上还能玩灵异剧本杀。 因为擒娇第一晚没回来,人数不够,黎南珠半点也没想借机报复的意思,很是大度叫了管事和他家闺女来顶人头玩。 这俩人胆子大,能玩。 是夜黑风高,蜡烛也点的少。 小郡王特别会烘托恐怖氛围讲故事,吓得唤巧和管事顾不上规矩嘎嘎叫,不过事后小郡王给发了精神补偿费,临散摊子前,小郡王还说:“夜里走路记得别回头。” 管事父女揣着十两银子赏钱,半点也没觉得这银子挣得简单,回去路上风一吹,脖子汗毛竖起,一路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回了自家院子。 黎南珠:“嘿嘿嘿嘿。” 历延年听闻,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南珠阿叔这下心里真不气了。 黎南珠扭头抓了个正着,“你刚才笑我?” 历延年不会说谎,只能沉默,黎南珠:“好你个年年,来阿叔再给你讲个别的故事……” 到了第三天傍晚,擒娇才带着信四陪嫁回来,管事一看人回来了,谢天谢地,终于能放过他这把老骨头了。 但他家唤巧是一边害怕胆小一边寻刺激喜欢上了。 管事:……震惊。 一直在庄子玩了十天,快到二月底了,信四回来了,直奔小郡王寝室—— 信四是夜里回来的。 黎南珠觉得脑袋边有风,这几天吓唬人讲了不少鬼故事,这会脑子一瞬间涌出了不少,吓得人清醒但不敢睁开眼,蛄蛹蛄蛹往被桶里钻。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主子?主子?” 这鬼这么礼貌?黎南珠听着声熟,掀开被子睁开眼,就看到信四拿着火折子,一脸看傻子的神色看他。 “……”黎南珠,他要给信四陪嫁再添三字大笨蛋。 信四被抓了个正着,立刻老实憨厚赶紧说正事:“主子,先太子的死,好像是清修居士害的。” 黎南珠正想骂信四,嘎的一声。 清修居士就是年年父亲。 “操啊。”? 第十七章 天家信重【一更】 清修居士姓袁, 单字一个修。 袁修是元和八年的二甲传胪,祖籍香洲,家中当地颇有威望, 世代出过做官的, 但最高也就坐到正五品,袁修是家中第二子, 自小就喜爱读书, 性情和静。 次年的时候,同太子定了亲,年仅十七。 太子那时候十九。 黎南珠心急如焚,“你说重点、重点,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同太子妃的恋爱过程,外人现在说的都是传过来美化过的, 都多少年了, 谁知道内里?再说, 现在是听年年俩爹恋爱八卦的时候吗。 黎南珠心里沉甸甸,是害怕又害怕, 要是袁修真是害死太子的凶手, 那对年年创伤多大多重—— 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 黎南珠冷静下来,一口断定道:“不对,清修居士不可能是害死太子的凶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主子你怎么知道的?”信四奇怪。 黎南珠实话实说:“我做了个梦,梦里年年跟我说‘父亲因他而死, 他没脸见阿父’, 要是清修居士真是凶手, 以年年性子, 不会这么说的。” “那要是时间不对呢?梦里皇孙还不知道这事?”信四认真问。 黎南珠把思路捋顺,人也冷静不少,盘腿而坐,说:“不可能,梦里年年都走到最后,是大赢家了,那该查的查清了,能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查的过程中被迷惑过走过冤路,清修居士因此而死,所以才……” 性格大变,状若癫狂。 想到此处,黎南珠心里真升起恨来,害死太子的人,多少年了一直不死心,竟然布这样的局,让父子反目成仇,还构陷年年,让年年背上不仁不义的名声。 弑君、杀父,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年年从一个君子,成了梦里那般弑杀之人,还有那一身病骨…… “主子,主子,喝茶。”信四见主子神色不对,端了热茶递过去,“清修居士那里我让信十六盯着。” 黎南珠喝了口热茶,缓过神来,现在一切还没发生。 “今天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连他做梦这事,信四都没反驳。 信四笑了下,老实说:“主子,我没信。” “……”黎南珠白感动了。 信四:“不过主子说什么我听什么,未来的事我不知道,但现在就是保护清修居士,再者清修居士有没有问题,咱们一查就知道。” “不能常规查,常规查下去掉入人家早布好的局。”黎南珠敲着杯壁说道。 “几号了?” 信四道:“二月二十八了,明日三月。” “先太子四月二号去了。”黎南珠想着时间,不由眼底冷了几分,说:“背后人还藏着捂着,想等到先太子祭日再用这把刀,那时候正是哀痛,乍一放出所谓的‘线索’,亲者痛仇者快,等圣上年年冷静下来,查出真正真相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信四也紧皱眉头,“背后之人,手也太狠了。” “你怎么发现的?”黎南珠问。 信四交代清楚,“清修居士每日活动起居没什么特别的,近来几日,天气晴朗,存放先太子遗物地方瓦片却破了,清修居士便想整理太子遗物,看到一处画卷,突然神色就不对劲儿了,当日晚饭都没用,我察觉不对,夜里在房顶看了一晚。” “清修居士说,是他害了太子。” 信四说到此处,跟主子互相看了眼,都明白其中关卡。 “要是连本人都起疑是自己害了太子……” 真是杀人诛心,背后人拿先太子最挚爱的人软处,要先太子爱人、亲人互相猜忌,再殒命,好狠毒的手段。 “这事交给你,真相第二,清修居士性命第一。”黎南珠道。 信四神色郑重,行了礼,要翻窗出去,被黎南珠叫住了,“你陪嫁糊好了,既然回来的那就带上吧。” “……”信四。 黎南珠可没忘信四刚吓唬他不说,还看他跟大傻瓜一样的眼神。 “去吧,墨迹什么,五千两银子的折扇,配上本郡王做的画,这不得价值万金。” 信四哎了声,念了声五千两,忙去要折扇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黎南珠坐在床上,凭着窗外月光,手里的茶都凉了,他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现在年年和梦里的历延年。 草他大爷的! 年年这日子过得算是什么个劲儿。 黎南珠穿好了衣裳,出了寝室门,外间睡得擒娇醒来了,揉着眼睛还未张口,黎南珠说:“你睡你的,我出门就在院子里溜达圈。” 出了门说是溜达,光往历延年那儿去了。 元和二十一年过年。 年三十晚,昭州黎王府阖家吃了年夜饭,守岁时坐在一道吃着零嘴,一过凌晨,外头炸起了炮仗烟花,霹雳巴拉的,府里孩子下人都高兴,热热闹闹的。 黎南珠才从院子放完炮,没去自己院子,往小年年那儿去了。他想小孩子第一个年在昭州过,身边也没亲人,刚吃年夜饭的时候表现的跟平时一样,但估计心里还是想家的。 大嬷嬷说皇孙睡了。 黎南珠听了本来说要回,但鬼使神差的就说:“我去看一眼,他睡了我就走,明日再找他玩,嬷嬷放心不会吵着他的。” 小郡王在黎王府那就是小霸王,想去哪去哪,没人敢拦着,大嬷嬷也不敢拦,只能在旁边担心,不过好在一点,小郡王平日很疼爱皇孙,待皇孙亲厚,皇孙也和小郡王关系要好。 黎南珠推开了门,静悄悄的,到了床边。 床帏拉着,里头情况看不到。 黎南珠掀开一看,小年年躺在被窝里侧着身——黑漆麻乌,黎南珠那时也看不到年年睡了没,但他想到年年习惯。 跟他睡觉在床上打太极不同,东一头西一头,年年睡觉很规矩,基本上是睡得四平八稳,很少侧身的。 不对劲。 黎南珠上手轻轻的拍了下被桶,像是年幼时他大哥哄他那般。 小历延年转过身,满脸泪痕,无声无息的哭,一双眼通红,见了黎南珠张口第一句话带着哽咽喊南珠阿叔。 这小孩,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历延年来昭州到黎府,这是第一次哭,哪怕之前病的再难受也从未掉过眼泪,哭成这样。 黎南珠心软,上了床,抱着小孩,是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劝慰,也不该劝慰,至亲离世,孩子有哭有想阿爹的权利的。 “有时候也想我爹。” “我五岁的时候,爹就去了。” “听家里人说,我生下来时,娘因我走了。” “我爹可疼我了,会抱着我跟我讲故事,还会给我做木剑,跟我一起玩打仗,也跟我讲道理,说我不能贪玩要上进,要读书,但我早起不来,困得厉害,我爹就会抱着我回去再睡会。” “他年纪大了,很高,像个山一样背着我到处玩。” 黎安河青壮年时在外征战,受过不少刀枪剑伤,年迈了,身上落下的病根时不时的折磨人,但黎安河是个精神意志很坚定的人,他老来得子,对黎南珠这个小儿子,不能光说是疼爱。 黎南珠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矛盾,一边想他成才,不能把他养歪养成废物,一边又疼爱爱护他,不想他吃苦受累。 还对他有些亏欠——黎安河年纪大了,陪伴他的时间不多。 那时候小小一床帏内,一大一小,慢慢的说着彼此的事。 也是那时候,黎南珠才惊觉,他对现代的父母面容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黎安河,是黎南漳,是他大嫂邹氏,还有只听大嫂说起来的娘。 也不能说不想现代父母,只是他死了,之前也想,后来那一天晚上,好像彻底认清了现实,他回不去做不了现代的自己,只是大历昭州黎南珠了。 “爹爹爱读书,阿爹抚琴骑射都好。” 小历延年窝在暖暖的被窝里,也低低说着。 “我想阿爹和爹爹了。” 黎南珠摸了摸小孩的头发。 月色洒了一地,院里静悄悄的,偶闻几声鸟叫声,黎南珠在院子走了一圈,望着历延年的窗户,这次没像昭州过年时那般,直接闯了进去。 他坐在走廊栏杆上,不知多久,肩头有些凉意,一抬眼,远处历延年披着衣服看样子神色有些焦急看他。 能让君子有度礼仪规范的皇孙,两度衣衫不整急匆匆出来。 黎南珠一下就笑了,心里也定了几分,也没起来,就坐在原地说:“晚上吃撑了睡不着,我出来溜达圈。”谎话随口就来。 历延年听了真信了,陪阿叔一道过去坐好。 “夜色凉,阿叔穿厚点。” “我火气大,倒是你,小时候手脚冰凉,现在好多了没?” “劳阿叔记挂,现在好了些。” 黎南珠张口就玩笑说:“我不信,我摸摸。” 起料历延年真乖乖的递了手过去,黎南珠一笑,摸了上去,确实有些热意,不过没他暖和,说:“隔了四年第一次见你,你当时还害羞,现在熟了不羞了?” 历延年没说话,只是心下想,南珠阿叔在京日子不多了,这样在别庄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少,就如同当年他去昭州那段时日。 “马上就十六岁了,阿叔给你办个生辰宴吧。” 历延年嗯了声,“谢谢阿叔,有劳阿叔了。” “你同我客气什么。”黎南珠抬手本来想摸摸小孩的头,突然发现年年长大了,成了小伙子了,好像不适合再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他搓了。 历延年头轻轻碰触了下南珠阿叔举起的手掌心。 黎南珠:……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一样的。 “睡吧睡吧。” 第二天一切如常,吃喝玩乐打马球,又过了三日,信四还没回来,倒是他大侄子黎暮泽骑马来了。 “朝中有人言先太子祭日将至,皇孙耽于玩乐,忘了生父祭日。” 黎南珠先是杀气腾腾问谁,黎暮泽言都是朝中老臣,爱护皇孙名声提了一两句。这话音带着嘲讽,黎南珠听出来了。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问大侄子,“难不成年年每到此时就有朝臣提醒,时时刻刻让皇孙别忘了生父祭日,要哀恸要伤痛欲绝才是真孝心吗?” “那是历延年的亲爹!” 这些老臣,倚老卖老,站在时下道德高地上,打着爱护关心皇孙幌子,用孝道是年年都戳一遍历延年,恨不得历延年挖出心来才成。 “圣上迟迟不立储,都不会消停。”黎暮泽道。 看着是老臣,背后错根复杂,都在争。 黎南珠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对年年要是有意向,为什么就不能定下,拖拖拉拉的……”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真的是。 这不是放着几个儿子去打的头破血流。 黎暮泽听闻,先看了眼外面,黎南珠摆摆手,说:“外头都是我的人,你只管说,其实我也听我哥说了些缘故,但我想不来。” “圣上掌握生杀大权,怎么抉择个继承人还这样。” 黎南珠说到这儿,想到他哥说元和帝柔和,是挺面的一个老头,干皇帝能干到这份上——不过说实话,他也是外行人,也没干过,不好乱说。 “阿叔可知道,盛平末年,内阁取消了,是黎家提议的。”黎暮泽在官场活了小半辈子,说话处事周道不圆滑,这次却交了底,“圣上性格柔和是位仁君,先帝怕有了内阁,朝中臣子压了圣上一头。” 倒不是防着黎家。 黎暮泽没什么想法,内阁没了,他做官是为了百姓。黎家一是忠君,二是爱民。 取消了内阁,皇帝大权在握独大,盛平帝驾崩前就跟儿子交代,意思是内阁虽然没了,你能力不济,优柔寡断,朝中大事若是抉择不来,可将暮泽当你内阁首辅用。 那时候黎暮泽还是少年,却满身才气,盛平帝对黎暮泽很是爱重,处处考校,就是留给辅佐他儿子用的能臣。 盛平帝与皇后只有一子,这儿子能力不行但唯有一点,那就是几分倔和拗,也孝顺,他说的,儿子听进去了,任谁挑拨都不会干糊涂事。 不然黎家手握重权,又是异姓王又是朝中得天子信重的能臣,西南那边尧城还有个干亲孟家,握着兵权。 这样的人家,搁历史上,就像黎南珠说的,早被嚯嚯了。 可黎家没,元和帝还信重,还依赖,甚至托孤似得把皇孙送到昭州去。这份深信不疑的信任,几个皇帝能做到? 黎南珠听完大侄子所言,这下沉默了,他收回刚说老头面的话。? 第十八章 无中生友【二更】 “皇孙是圣上的亲孙子, 但几位皇子也是圣上的亲儿子。” 黎南珠:“可年年早点当太子,朝堂稳定下来,以年年心性也不会要了他几个叔叔性命的。”所以这有什么不好抉择的。 绕来绕去跟鬼打墙一样, 又到了这个话题。 为何迟迟不立历延年, 为什么非得他和历延年结婚才行,才是黎家扶持帮历延年, 不结婚难道就不能帮历延年了? 只要有圣意在, 立了历延年,黎家作为忠臣那肯定站皇孙的。 黎暮泽心里叹息了声说:“是拖到了如今,几位皇子心都大了。这事现在多说无用,最先时也是有缘故的,圣上有他的担心和顾虑。” “现在外头传言皇孙体弱多病,其实皇孙生下来是弱了些, 但太子妃照料的好, 跟寻常孩子差不多。当年太子薨后, 皇孙守祭堂三日,滴水未进, 还是晕了过去才发现的。” “圣上那时候斥责了一圈伺候的, 对着太子妃也说了两句。” 黎南珠能想来小历延年不吃不喝模样, 不由心疼。难不成天天挂嘴边,小寡妇哭坟似得哭唱个三天,见谁哭谁, 这才是孝顺。 都是放屁。 “我原以为这是小事,太子妃与太子恩爱, 太子去了, 太子妃伤心之余无暇照看皇孙, 再者太子妃也三日未进水米。” 父子俩都是一脉的。 黎南珠听到这儿, 大侄子话里有话,“难不成这背后还有阴谋?” “那是太子入陵寝后的半个多月,那日大雨,皇孙被惊醒,东宫殿外伺候的小太监,嘴里说太子死是太子妃害的……” 元和二十一年春末。 太子棺椁下葬半月有余,东宫上下疑云丛丛,人心惶惶,圣上震怒,彻查东宫,太监宫女关了一批,层层筛查,这样戒备下,竟出了纰漏。 那是雷雨夜,闪电雷鸣,雨打树叶,风都是鬼祟的。 守夜的小太监背地静悄悄的说起太子遇难,没想到皇孙被雷惊醒,不知站了多久,听得清楚。 “……太子归途遇难,身中数箭,听说还涂了剧毒。” “太子回京路线贼人怎会知晓?” “我听说啊,不是旁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男子之身,才高八斗,本应该是做官的,结果委身做太子妃……” 小太监话音窸窸窣窣压低了声,但还是被历延年听去了。 他们说父亲害死了阿父。 才十岁的历延年怔愣在原地,五脏六腑搅的生疼,憋着一口气,想张口斥责,吐出气来,口中满是血腥。 …… “大嬷嬷发现时,皇孙面色苍白,唇发乌青,口喷鲜血,昏死过去。”黎暮泽神色肃穆,“东宫那时上下彻查,这样戒备森严的时候,竟有小太监敢背后说出这样的话。” “阿叔想问,谁指使的?” “小太监被发现在自己屋里,悬梁自尽,说是因自己胡乱编排太子与太子妃,害怕圣上拿罪,先自杀谢罪了。” 黎南珠还在想年年气到吐血,难怪到了昭州身体差成那样。 “那时候宫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凶手主谋还没查出来,那些人却大着胆子,把手伸到了皇孙那儿,想趁乱要了皇孙命,要是不成,也好挑拨离间皇孙与圣上亲情。” 黎南珠想到信四查的,早些年用这计得逞了一次,现在又想用第二次。 “圣上当时动怒了,也对太子妃生了疑,被我劝住了。”黎暮泽当时稳住了圣上,太子妃家世简单清白,与太子一根绳上的,如何会害太子。 就算是想让历延年当皇上,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这计空口无凭简单,却直击要害,捡着幼子皇孙面说,想要皇孙性命。二来,圣上要是盛怒下动了太子妃,就与皇孙离了心,那毕竟是皇孙父亲。” 黎南珠:“以前是一石二鸟,现在是一石三鸟了,当时你劝的圣上保了太子妃?” “是我。”黎暮泽听出阿叔话里不寻常,“怎么了?” “有人故技重施,最主要是年年父亲也怀疑自己害了太子。”黎南珠没给大侄子藏着,两家都是姓黎的,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黎暮泽仔细一想,顿时明白,“那太子妃现在——” “我的人看着,暂时没事。”黎南珠直指要害,“查了这么多年,难道半点可疑凶手都没有?” 黎暮泽道:“有。” “宫学之所以关,也是那夜之后的事,宫中戒备森严,朝中臣子孩子、宗室子弟都不能随意出入宫中了。” “当时皇孙病危,圣上谁都不信,托孤把皇孙送到了昭州。也是趁着皇孙不在时,彻彻底底查了一圈,查到了宗室睿亲王底下,但没证据。” “太子妃那儿干干净净没什么可疑的。” “不过圣上找了由头,下了睿亲王的爵位,慢慢梳理,到了一年多后,京中风平浪静,圣上派人接回皇孙,当时是想立皇太孙的,朝中试过水,反对声大,钳住了要害,说皇孙身体羸弱,不如等成年后再看,最后不了了之。” 元和帝明知道朝中那些人的借口,但实际上心里也怕,怕真的立了延年,延年成了靶子,怕重蹈覆辙被人害了,于是拖来拖去,想等延年身体再好些。 结果就是历延年在长,元和帝的几位儿子也在长。 谁愿意当叔叔的被侄子盖一头,以后要跪地给侄子称臣? “当年的事,成了圣上心病,再有圣上疼爱孙子也爱儿子,不想骨肉相残,着了那些人的道,思来想去,现如今最妥帖的办法就是想和黎家结亲,有了黎家支持,皇子们也能歇了心思,但我家二娘,比皇孙大十岁,不合适。” 就是合适,说实话黎暮泽也舍不得闺女嫁到皇家去。 黎南珠:……大侄子你神色过于明显了。 “年年多好,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年龄那妥妥小鲜肉高中生,不至于到了相亲婚恋市场被这么嫌弃的。”黎南珠护短嘀嘀咕咕。 黎暮泽就看阿叔。 黎南珠:…… “你在容我想想吧。” 两人打了哑谜,黎暮泽也没明说多劝,甚至还反过头来说:“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阿叔对皇孙心生同情,冲动做了什么后悔的决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还是谨慎些。” 黎暮泽也害怕,要是昭州大伯黎王爷知道是他撺掇的阿叔嫁给皇孙,留在京里,会不会千里奔袭来京里取他的性命。 “……”黎南珠撇撇嘴,“大侄子,你这绿茶手艺不够看。” “行了我知道,你回吧,明日我就和年年回去。” 黎暮泽本是都走出去了,一半又折回来,“阿叔,我早上骑马来的,留我一顿饭吧?” 二品大员黎大人饥肠辘辘。 黎南珠:dbq,他忘了。 “快给我大侄子上午饭,吃完了也别急着回,泡个温泉解解乏,歇一晚上明天一道回。” 黎暮泽拿自己玩笑说:“是啊,我这个年纪老胳膊腿了,骑马过来还真是有些累,那就听阿叔的歇一晚。” “我和我哥都是直肠子,怎么家里还出了你这么一位狡猾的。”黎南珠感叹。 这里狡猾是夸大侄子。 黎暮泽笑呵呵接纳了。 当天中午黎南珠找年年说明日回京,他没说京里朝上那些屁话,只说:“玩了半个月了,天天打球也无聊,咱们要动静结合,我之前买的那些东西没带来,正好回去做了。” “你要是喜欢来庄子玩,下次阿叔多约点人陪你玩。” 历延年心想他只想同阿叔玩的,面上不显,嗯了声,说一切听阿叔安排。 黎南珠点点头夸了句好孩子。 后头不远处黎暮泽看到这一幕,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听圣上说,南珠对皇孙多是长辈情谊,但想着年龄也就差了四岁,再怎么样面上客气称呼长辈,还真能做长辈了去? 像他叫阿叔阿叔,心里其实还是哄自家孩子一般。 结果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比他对他家三郎还要有当爹的范儿。 这—— 夜里,黎南珠早早睡,信四又是翻窗回来的。 小郡王被吵醒了,扭头就看到信四端着烛灯站他床边。 “我说,你走门,走正规渠道见我是会咋滴?” 信四放了油灯,殷切说:“主子,我好久没做暗卫了,这么夜里来去,杳无踪影,翻窗爬墙,飞檐走壁,找到话本里高手那范儿。” 小郡王:……话本还是他给信四吹的,啊不,说的。 年幼时,俩人一道长大一块玩,那时候信四真老实巴交的,看着憨头憨脑,黎南珠说话有时候随性——也是被家里人惯得,再加上有人和你日夜吃喝玩一起,不可能时时警惕。 说一些现代话一些事,全都搪塞,说做梦了,再大点就是闲书话本上看到的。四五岁时信四学武,特别累,其实黎南珠也学过,但他受不了苦,没三天就不干了。 碎碎念说暗卫啊暗卫,小说里的高手,可惜自己不争气无缘了。 结果被信四听去了,之后练的特别下苦也不喊累和疼, 后来黎南珠得知后,有些不好意思,无意中给信四画了大饼,但确实把信四画成才了,他身边得用的,都是因为主子太废物,给顶上来的。 想到此处,小郡王也不嫌信四翻窗进来扰了他的睡眠,要支持小弟暗卫梦想的——还是他给画的饼。 “坐这儿歇会,事查的怎么样了?”黎南珠往里挪了挪,让信四上来说话。 信四钻地飞天的才回来,身上沾着土,就只坐了床尾一角,说:“清修居士那儿一切都好,我查到了一条小厮线,不过应当是主子你说的,人家早早布好局,就等我们查。” 那就是暂时没结果。 黎南珠想到什么,说:“查这个不急,清修居士人没事就好。” 信四点点头,一时之间两人无话,静悄悄的,信四等了半晌也不见郡王吩咐别的,想着那他走,继续盯着点。 “那什么……” 信四刚抬起的屁股又给坐了回去,“主子?” 黎南珠看了眼信四,轻描淡写说:“我是说,我有个朋友,不是我啊。” 信四眼珠子一转,心想主子京里又什么朋友,除了皇孙还有谁? “他有个侄子,不是亲的,没血缘关系,因为一些外在至关紧要的缘故,必须要和这个朋友结婚,不结婚那就性命有碍会死的那种。”黎南珠无中生友,扯着朋友大旗说的利索了。 信四已经听明白了,这朋友就是主子自己。 “你说咋办?” 信四张口就说:“那就结啊。” “你都没听明白,张口就结,我都说了,我朋友和侄子,那没感情的,这结了婚多尴尬。” 信四说:“不结婚都要死了,那主子你让你朋友狠狠心,别管侄子了,由着死吧,反正也不是主子……你朋友死。”幸好嘴转的快,没说破,不然主子等扣他嫁妆。 唉。 黎南珠当没听见信四中间那个停顿和生涩的接上,只是无理取闹说:“你这人咋不把人命当回事,那人死了就死了啊。” 那不然呢? “那结吧。”信四随着主子口气。 黎南珠:“可是没感情啊,我……我朋友一直把侄子当侄子看,更或者那是当儿子看也是可以的。” 主子竟然把皇孙当儿子看?!信四目光灼灼,心生崇拜,主子也太牛了,这是给自己认了儿子。 但面上老实,装听不懂,说:“主子您这不是说了,你朋友和侄子也不是没感情的,这不是叔侄感情、再大不了还有当爹的感情。” “……”黎南珠。 “……”黎南珠。 信四感觉到危险,忙说:“主子,这结婚太复杂了,男女哥儿我还没捋清,现在您还让我想叔侄当爹的——” “当个屁爹!!!”黎南珠暴怒,“我年纪轻轻的,你有见二十岁生了个十六岁的儿子吗。” 虽然暴露了自己就是朋友,但黎南珠这一刻也解脱了。 确实是,他别扭扭捏捏了,还真不至于把年年当儿子看。 信四老实脸笑呵呵说:“主子你心里这不是有主意了吗。” “我就是过不去,虽说我是帮他,但搞得我像是老牛吃嫩草,有种成年人良心的鞭打谴责,你不懂。” 信四确实不懂,只是疑惑看主子,“您是真想和皇孙结婚?不是,我的意思是真结了婚就要睡皇孙啊?” “……”黎南珠。 “……”黎南珠。 这一刻,黎南珠在信四这儿抄到了最优解的答案。 “大智若愚啊老四。” 小郡王拍拍信四肩膀,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 睡是不可能睡的,想必年年对他也没那种感情,那不如就先帮年年解了急,等年年当了太子,稳定了,再离婚。 很好。? 第十九章 强扭的瓜【三更】 信四被夸了一通, 都莫名其妙,这道理谁能想不来,既是帮皇孙解急的, 那怎么就能想岔了, 难不成主子还真对皇孙有意? 但他不敢问,怕被收拾。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早早歇着, 跟十六倒个班,别累坏了。”小郡王也不是地主扒皮,“给你加薪水,年底发银子。” 信四当即是高兴坏了,谢了主子,美滋滋拿着烛灯原路返回, 只是翻窗出去了, 心里总是装着什么事, 到底什么事呢…… 说好的要给主子说的。 不是清修居士的事,是关于主子—— 糟了。 信四都到自己屋里才想起来, 忘了给主子说, 现在京里关于主子的流言特别多, 信四不用查,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七皇子放的。 主子坑七皇子一把,现如今七皇子被笑话, 还关禁闭,肯定是反应过来, 京里七皇子是个公公流言怎么来的, 当下恼羞成怒伺机报复他家主子。 “……”信四扭头看了眼主子方向, 主子都躺下了, 这再过去不就是打扰主子睡觉?算了,明早再说一样。 想到此,信四裹着被子心安理得踏实睡了。 第二天一早,信四也没来及说,因为小郡王和他大侄子年年三人吃了个早饭,大侄子昨日骑了半天马,今天就坐到了小郡王车辇里。 黎暮泽昨天还拿年龄打趣自己,今个儿就不得不认老,他大腿根酸胀的,比不得阿叔年轻纵马飞驰了。 “你那是坐太久,要时不时活动锻炼。”黎南珠说。 黎暮泽点点头,“阿叔说的是。” “年年来玩飞行棋。” “是,阿叔。” 黎大人心想,他现在倒是跟皇孙一辈了,挺好挺好。 晌午刚过进了城门,黎南珠先送大侄子回府,大侄子说他去衙门顺路,户部办公衙门就在皇宫不远的街上胡同里。 “辛苦了。”公务员也是辛苦,出差回来饭都没吃先到公司打卡。黎南珠说完,喟叹道:“幸好我不用上班。” 黎暮泽:“……”阿叔真是个好性子。 郡王车架一路到了皇宫定门,守皇城门侍卫检查行礼放行,旁边刘禄宝早早候着,见了郡王和皇孙躬着腰行礼。 “奴才见过皇孙郡王,圣上派奴才来接,说看天色,怕两位没用午饭,早已备了御膳。” 黎南珠也没客气,“皇伯伯真好。” “延年同阿叔先去见皇爷爷。” 黎南珠一瞬间想到辈分问题,但还没来及深想,刘禄宝带路,先到永双殿跟圣上请安见礼。 元和帝慈爱看两个孩子,“一路坐车累着了,不多礼了,先去用膳,吃完了,延年你带南珠到你那儿歇歇,休息好了,再来朕这儿,陪着晚上一道用膳。” “是,皇爷爷。”历延年迟疑了下便答应下来。 黎南珠在宫里吃了一顿午饭,到年年那儿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他个头比年年高半头,成年人的骨架也长开,比少年人的要大,所以衣服穿不了。 “阿叔要是不介意,我取父亲的衣裳。”历延年说道。 “不介意,你借我衣裳救我急呢。” 黎南珠嘴上说着,一道跟了上去,不是去正殿,还是在历延年的偏殿长鹤宫中,只是到了历延年的寝殿中。 先太子与太子妃的旧物,历延年都收起来放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太子住的东宫正殿早都封起来了,原先是一家三口起居日常的地方,元和帝自昭州接回历延年后,试水想立皇孙为太孙,群臣反对,什么借口都有,圆滑的那就是为皇孙身体着想、圣上正直壮年不用太早立储,耿直的就死谏,说嫡子在、诸位皇子也有,皇孙年幼,如今无能无才,看不出大用巴拉巴拉。 是臣子逼得元和帝压了这个试水风头。 这且作罢,后来历延年还住在东宫,就有御史谏言,说皇孙住东宫越了祖宗规矩,于礼不合。 才不到十三岁的历延年,当日是如何收拾阿父遗物和父亲东西,搬出了这个住了十年,诸多回忆的‘家’。 黎南珠想到此,就心里酸楚。 “阿叔,这些衣裳都是干净的,您选吧。” 想到傍晚还要和圣上用饭,黎南珠有点心机,想选太子穿的旧衣——都是日常衣服,不是朝服,所以可以穿。 他就是想勾一下圣上爱子回忆,年年不是个卖惨会哭的小孩。 他想给年年卖惨。 但他犹豫了一瞬,只见年年把一套淡蓝色的衣裳递给了他,“我父亲的衣裳,还未穿过,应当适合阿叔。” “嗯,我去试试。”黎南珠就歇了这个心,想着年年应当是不舍动太子遗物,他就不冒犯了。 其实黎南珠误会了。 历延年十岁前是天潢贵胄,宫里人捧高踩低,他是太子唯一嫡子,地位不可言说,宫里至上而下,人人都是笑脸、都是和善人,历延年就没见过不好的一面。 十岁之后,从昭州回来,那便见的多了。 圣上是偏疼皇孙,可宫里是什么地方,是钝刀子割人不见血的地方,圣上坐的那么高,总要看不到的角角落落阴暗地方。 物质上大差不差,总不会明晃晃克扣,但同以前太子在时,那是天差地别,总有一些怜悯同情的目光,或是在历延年身上彰显做叔叔们的宽和。 太子哥哥不在了,以后还有七叔在,咱们是亲叔侄。 延年宫里有什么缺的跟六叔说。 父皇,我前几日得了好玩的,我家那小子想要都没舍得,都给延年送宫里玩了。 皇爷爷便对四叔另眼相看,夸了句好,还给了赏。 之后各位叔叔都学会了,让着他、夸他、给他玩物,在皇爷爷跟前说他好话,但实际上,各位叔叔也防着他,怕皇爷爷立他为皇太孙。 对这些,历延年其实不放在心上,只是每每说这些,皇爷爷面上高兴其实心里是难过的,都是提醒皇爷爷,他是没阿父的孩子,所以叔叔们才诸多照拂。 皇爷爷也想阿父,想起来就叹气,有时候看他出神。 那段时间历延年就不太去永双殿,他怕皇爷爷看见他伤心,坏了身体。 “我不是介怀阿叔穿阿父的衣裳,我知道阿叔为了我好,可皇爷爷见了阿父旧衣,肯定会难过的。”历延年直白说。 他不想伤阿叔在意他的心。 黎南珠在屏风后换衣裳,听到年年说的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知道年年说什么——他刚目光确实落在太子衣物上,还犹豫纠结了,年年是看出来了,也知道他意图。 但竟然是这么个道理。 不是介怀他穿太子衣服,而是担心圣上身体。 黎南珠顿时眼泪汪汪的,这孩子怎么这么乖啊。 遭遇如此劫难,还有这样心肠。 “延年在这世上,爱护关心延年的至亲……”历延年没说完,在他心中没几人了,“所以不想阿叔误会,伤了阿叔的心。” 黎南珠听闻,探出身来,就看年年眼珠子看到他了,慌不忙乱的扭头正了脸不看向他这处。 “……”黎南珠一腔感动,本来想呜呜呜年年你心里有我这个阿叔的,还是放心里至关重要的人。 结果被小孩这正正经经举动,搞得低头一看自己——里衣穿着了,就是露个锁骨,没系好,撑死就是低领,还不到低胸界限。 小孩就眼珠子都不敢看他? 真是纯情啊。 二十岁单身处男也没感情的小郡王,表现的像个花花公子,啧了声,回到屏风后穿衣裳,不过刚才感动汪汪的煽情氛围没了。 黎南珠一边系里衣带子,一边用轻描淡写自然的语气说:“年年,咱俩结婚吧。” 外头哐当的声。 黎南珠一探脑袋,“你脑袋撞柱子干嘛?” 小年年都走到门口了,看样子是打算在门口君子非礼勿视的等他,给他站岗。 不过现在君子仪态荡然不见,小皇孙脑袋撞门上了,正捂着额头,一脸慌忙,乱糟糟的,脸上有点惊慌失措? “不、不是。”历延年慌乱正衣裳。 黎南珠见小孩这模样,笑了下,说:“阿叔刚逗你玩——不是说你脑袋故意撞柱子玩。” “结婚也不是结婚,按道理来说是你娶我,我嫁给你。” “不过你放心,阿叔同你结婚,婚前如何相处婚后还是一样,不会占你便宜的,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女子,阿叔给你们让地方。” 历延年听到阿叔说‘玩笑’,当下心里道不明的失落和一丝丝坦然,阿叔是拿成亲开玩笑逗他的,也好,不是早想过,阿叔在京里不开心,回到昭州才好的。 后来反应过来,阿叔说玩笑,是指他刚才慌乱不小心撞了柱子。 那成亲便是真的了。 阿叔说,他嫁给他,他娶他。 阿叔说,以后你有喜欢的女子,给你们让地方。 历延年眉头拧了起来,而后整个脸端肃,站在门外边,脸都不敢看里面,端正说:“南珠阿叔莫要胡说了,延年不会娶——” “不是,南珠阿叔不要为了我,淌浑水了。” “阿叔,早日回昭州吧。” 黎南珠:“……” “……” “你信不信,我现在不穿衣服出来逼婚?”黎南珠磨牙说:“你看了我的身体,那不想结婚也得——” 哐哐。 门外纯情小皇孙,慌不乱的把门带上还给锁了。 里头只是嘴上说说吓唬人找面子,腿半分没移开的小郡王:…… !!! 黎南珠:…… 小郡王霸王性子上来了,这个婚,历延年不结也得结了! 他还非要强扭这口瓜。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第二十章 真有了吧 “皇孙把郡王关起来了?” 大嬷嬷一听小太监传的话, 当即就惊住了,重复了遍:“皇孙竟敢把郡王关起来?哪个郡王?” 小太监都被问懵了。 长鹤宫里还有哪位郡王? 大嬷嬷急忙往皇孙寝殿去,就怕两人吵起来, 但心下又想, 以皇孙待郡王尊重的样子,怎么会吵起来呢, 定是底下人胡说, 再者哪里敢关郡王的。 寝殿外,皇孙正神色带着懊恼,垂着脑袋跟郡王赔不是,郡王穿着先太子妃的衣裳,趾高气昂的说:“胆子大了?知道错了吗?” “延年一时慌乱才做下那等举动,请阿叔原谅。”历延年也不知他当时怎么想的, 竟是关门还要上锁, 当即是羞窘的耳朵通红, 规规矩矩结结实实的作揖行礼,脑袋都快扎地上了。 大嬷嬷赶来一看竟是真的, 她正犹豫如何劝一劝, 郡王别生皇孙的气了—— “那你说, 娶不娶我?”小郡王说完还不解气,恶狠狠盯着人道。 大嬷嬷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这下是半点不敢上前了。 历延年不说话, 小霸王可生气了,“我嫁给你还委屈你不成了?” “不是, 阿叔知道, 延年并非此意。” “我知道啊, 所以我就是胡搅蛮缠。”小霸王对自己恶行供认不讳, 甚至放下豪言,“你好好想想吧,不过怎么想,这事都定了。” “大嬷嬷在正好,我困了帮我找个地儿睡会。” “诶诶,好,郡王您这里请。”大嬷嬷精神一震,身体先给郡王引路了,看郡王进了屋子,转过身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得问问皇孙。 历延年在书房,坐在椅子上,观外貌倒还算镇定,可大嬷嬷一瞧就知道,皇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了。 要是黎南珠来形容,那就是乍中了豪奖,给砸懵了,有些呆呆愣愣,是又高兴还有点害怕,就好比普通人中个几千亿,高兴之余有点恐慌。 真的吗。是真的吗。真的中了千亿。这钱可怎么花啊。 这么多钱,就全都给我了吗。 此时小皇孙心里也差不多,或是更甚。钱对皇孙来说没什么稀奇的,更多的钱也一样,他年幼失去阿父,自此后日子就是黑蒙蒙一片,去昭州时,哪怕短短住了一年半,小郡王替他擦去第一层黑,日子就不难捱了。 京城皇宫里日子每天差不多,没什么新奇和变化。 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是灰的日子。 黎南珠意外进京,那时候历延年是欣喜和克制的,就想着和在昭州时一样,珍惜和阿叔相处的日子,阿叔秋日就要回昭州。 所以阿叔说的,历延年都点头说是。 阿叔说给他办生日宴。 他生日与阿父祭日在一个月,历延年此后再也没过过生辰,但阿叔提的,阿叔是想他高兴,历延年便应下来了。 或许这辈子,同阿叔只能过三个生辰。 “没想到……可是——”历延年轻声呢喃,淡淡拧着眉毛,“阿叔在京里会快乐吗。” 大嬷嬷没听见皇孙私语,只是见皇孙这样,想必刚才郡王说的是真的,郡王真的要嫁给皇孙,谢天谢地,那可太好了。 傍晚时,黎南珠和历延年去永双殿陪圣上用饭。 路上黎南珠惊奇有个小发现,年年这小孩有点别扭,特别好玩,就是以前同他相处,还装的老成稳重,这会跟他走路都有些不对劲。 他多看两眼,年年耳朵还会淡淡的红。 搞得小郡王玩闹性子就起来了,脚步轻快,笑嘻嘻说:“你说咱俩结婚时间定几月?我觉得夏天不好太热了,冬天太冷……”小孩又慌了不说,还偷偷摸摸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玩了。 “不过今年算了。” 历延年一听‘算了’,心里七上八下往下掉。 “等你十七成亲,再说我大名鼎鼎威名远扬的昭州黎郡王,要是出嫁的话也不能草草了事,今年先把婚事定了。” 那就是明年。历延年听闻,掉下去的心又慢慢飘起来。 从长鹤宫到永双殿的路,历延年再也没这般雀跃过。到了侧殿,刘禄宝公公出来相迎,历延年见了,神色缓和喊了声刘伴伴。 “皇孙今日看着心情好。”刘禄宝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了,笑呵呵引两位进,一边说:“圣上牵挂,早早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郡王爱吃的菜。” 黎南珠:“皇伯伯对我太好了。” 偏殿里元和帝坐在塌上饮茶,听到外头俩孩子说话声,迫不及待高声喊刘禄宝,“是不是南珠和延年到了。” “回圣上,郡王和皇孙都到了。”刘禄宝先进去通传。 “快让进来。” 话音还未落,黎南珠和历延年就到了侧殿,两人先给元和帝行了礼,元和帝起身,挥挥手让过来坐下用饭,满桌子挨着黎南珠那边都是重口,麻辣咸香,有荤有素。 历延年那边就清淡许多。 元和帝年岁大了,口味偏重——他吃清淡的嘴里没味,但吃重了口干,所以时不时都捧着茶盏喝茶。 “这次出去玩的怎么样?那庄子先帝也带朕去过,跟皇家别苑不一样,修的没那般精细,但每次先帝带朕过去玩,总是痛快的。”元和帝回想起来,皇家别苑倒是没什么记忆,唯独在赦天别庄里最轻松,也记忆深刻。 后来南边打仗,父皇忙了起来,不在京里,朝中有内阁,他跟着一道学□□是忙忙碌碌浑浑噩噩学不明白,但父皇从不骂他,不说他愚笨,只说他心肠好,能做仁君。 元和帝听了其实也心里难受,尤其父皇晚年时独坐在宫里,望着南边北上流泪,他只恨身为人子,却没能力完成父皇所愿。 好不容易有个太子…… “是很好玩,我教年年打马球,他机灵,一学就会。”黎南珠夸说。元和帝神色好像有些沉寂。 历延年道:“是南珠阿叔教的好。” “你们俩人谦让上了,都是好孩子。”元和帝回过了神,人老了,说话吃饭都能走神,也老爱想起以前。 不由也体会到父皇年迈无能为力时的不甘了。 一边用饭一边闲话家常,说些庄子上玩的事,元和帝用的慢,他吃的不多只是想陪陪孩子,要是他不用了,两个孩子也不好用下去。 历延年今日吃饭装了一肚子事。 阿叔要同他结婚,是不是他同皇爷爷提比较好。 这样阿叔才有颜面。 是他想求娶阿叔的。 可他不知道阿叔说的那番话是气头上逗他的,还是真的,所以历延年满心忐忑,到了用膳结束也没说出来。倒是黎南珠等饭刚撤走,就跪地给元和帝行大礼。 元和帝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刚还好端端的,南珠起来说话。” “延年快扶你阿叔起来。” 历延年去扶,黎南珠先说:“你站那儿。”历延年便下意识听从,站定不动,只是目光都看着南珠阿叔。 元和帝一见此景,心里做了最坏打算,是不是南珠看出来了,借了机会跟他说个清楚要回昭州去,唉罢了罢了。 “皇伯伯,南珠求您做主,让历延年娶我。” 历延年噗通跪在南珠阿叔旁边,脸红着,张了嘴说:“皇爷爷,是我想求娶阿叔的,是请阿叔下嫁与我。” 小郡王求个婚,还要被小孩子抢一回。 罢了,给皇孙一个面子。反正是假结婚,面上谁求都无所谓的。 元和帝没想到是这般,脸上带着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大笑说:“好事好事,朕高兴,都起来,朕允了。” “刘禄宝笔墨,拟旨——” 恨不得现在就下赐婚诏书。 历延年当即道:“皇爷爷,孙儿想同阿叔先定了亲,婚事莫要太匆忙了。” “这倒是。”元和帝想到黎南珠身份,以及既是要嫁给延年,那自然大办一场,让天下人都看看,让朝中、背地里那些人掂量着,便说:“延年说的对,朕还要请南漳过来观礼。” 黎南珠:……!!! 大哥还要过来观礼。 救——命——! 元和帝太过高兴,还让刘禄宝拿了酒来,不过历延年不好喝,黎南珠陪着圣上饮了几杯,最后天色晚了,再不走就要宫门落钥,元和帝就让延年送南珠。 两人出了永双殿,走在宫道上。 小太监在前头挑着灯笼,也是熟人,就是刘禄宝的孙儿常贵。 “常贵你灯笼往皇孙身上照照。”黎南珠说道。 常贵没想到郡王还认得他,上次就他给郡王带了一次路,之后郡王来就没在碰上了,没成想郡王不仅认识他还记得他叫什么,当下是脸兴奋,听了吩咐就去照皇孙。 “年年,四个月——不对,按我大哥速度那得快,两个月增肌锻炼,到时候你能挨几拳?”黎南珠有些头疼。 历延年:“啊?” “我大哥要来京了。”黎南珠给小屁孩划重点,这孩子还不知道危险呢,“我哥特别宠我,你要娶我了,那他可能要考校考校你。” 历延年听懂了,心里莫名的高兴,眼神亮晶晶的说:“阿叔放心,延年会努力的。” 努力多挨几拳吗。黎南珠心里叹气,算了他在想别的办法吧。 一路到了第二道宫门,黎南珠让年年别送了,看小孩满脸的红和兴奋的眼,奇怪说:“刚是我喝的酒,怎么你还上脸了。” 历延年少有的稚气,被阿叔一说,不好意思起来,也努力装老成稳重,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高兴劲儿。 黎南珠笑,“娶我就这么高兴啊?” “是。”历延年郑重严肃说。 黎南珠倒是一愣,心想这孩子不会恋叔吧,那倒是,他这么优秀长得也好看,还几次出手救小孩,真爱上他了咋办?那得劝劝小孩,别爱叔没结果的—— “以后阿叔和延年就是一家人了。” “……”黎南珠:我真龌龊。 “阿叔?” 黎南珠谴责了自己一番,面上说:“没事,等我大哥来,你这顿打,阿叔替你想办法。”就当还了刚才的龌龊了呜呜呜呜。 小孩多天真多可爱啊。 以后就是家人了,多单纯。 “不用,阿叔,延年可以的。” “你放心,我哥舍不得揍我。”就是到时候拦不住揍你,但你阿叔给你想办法。黎南珠摆摆手,让小孩回吧。送他到门口,不知不觉又聊了一会,守门侍卫都急的不成。 历延年才有些念念不舍,行了礼目送阿叔出宫。 永双殿内。 元和帝脸上还挂着笑,可见心情好,问刘禄宝,“南珠出宫了?” 刘禄宝知道圣上心情好,想聊些皇孙郡王,当即也说点俏皮话。 “奴才听说,皇孙一路送郡王到门口,两人跟浆糊似得粘着都舍不得分开。” 元和帝一听,哈哈哈高兴乐呵,说:“你啊你啊,不过延年是高兴,他是朕看着长大的,心思朕还是知道的,就是不知怎么之前南珠没这个意思,去了一趟别庄回来,就有了。” “刚给朕跪下,还吓了朕一跳。” 刘禄宝这话不敢接,揣测错了郡王心思那得不偿失,只乐呵呵说:“奴才猜不来,不过郡王和皇孙在别庄玩了有半个月,没准是玩到一起,想起了以前旧情。” 元和帝点点头,“也是。” 刘禄宝心想这茬该过去歇着了吧。过了会,元和帝喝着茶,像是想起什么,又说:“你说,南珠会不会是有了……” “!”刘禄宝瞪圆了眼,小声说:“有了?” “庄子里有温泉池子。”元和帝说完又觉得不对,“不对不对,延年不是这样冒失没规矩的人,南珠也不是这样随心所欲的。” 元和帝说完后句,刘禄宝都安静了,心想皇孙是守规矩的那能看出来,可郡王自打到京里来,那做事说话分明就是按着自己喜好来的随心所欲…… 莫不是真有了吧? “朕是今日高兴,没头没脑的,想一出是一出。”元和帝高兴说。肯定不是,延年还说不急呢,再说才半个月,也没办法诊出来。 刘禄宝当即拍龙屁,说:“圣上是想做曾祖了,皇孙如今和郡王喜事定了,那自然是喜事连连了。” “是啊,朕也安心了。”元和帝笑完舒了口气,“给昭州去的信,朕亲自来写,多年未见南漳,这次让他举家来观礼,好好热闹热闹,还有尧城孟家、昭海……” 南昭王黎家、镇国大将军孟家、昭海伯王家。 这么一细数黎家至亲,刘禄宝在旁再次咋舌。 圣上爱护皇孙心意至此,皇孙也值得。 - 黎王府里。 擒娇烫了热帕子递给郡王,让郡王敷敷脸,今个郡王在宫里吃酒了,不过看样子没多少,只略微上了些脸,人还是清醒的。 “唔唔唔——”小郡王脸上搭着毛巾,别人看不见下,呜呜呜的出气,很是忧愁,大哥大嫂要来——这不得笑话他。 他出发前还跟他哥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这辈子绝不结婚的。 “主子,宵夜好了。”祝灵来说。 黎南珠在宫里陪圣上那顿吃的不错,就是有些辣,加上喝了酒胃不舒服,就想吃点甜品,清清爽爽的,一回来就要了惯常吃的那些。 桌上摆着陈皮红豆沙、椰汁双皮奶,还有一道清口的腌萝卜。 黎南珠坐在桌边喝东西,一勺一勺往嘴里递,满脸发愁,最后是想不出来解决办法,先给下头人交代下去,“我哥嫂他们也要来京,正屋都打扫出来。” “王爷和王妃要来了?太好了。” 好什么好——也不是,他哥嫂来他当然高兴。可现在情况不一样,黎南珠算了下,京里信使先跑昭州送信,怎么着也得一个半月,大哥嫂子举家过来,不得收拾东西行礼,再算上路上,也要三个月,加起来最快也要七月到。 一想到还有这么久,小郡王瞬间就不发愁了,等来了再说。 嘴里红豆沙滋味也尝出来了。 吃完饭小郡王洗漱睡觉,嫂子大哥要来,明日他把买的东西整理下,往正屋摆一摆,缺的在上街买点。 还有给年年准备的生辰贺礼也得安排上。 这么一算,上次逛街买的还少了。 “皇子们也太穷了……”黎南珠睡前碎碎念。 翌日一大早,黎南珠吃了早饭去逛街,这次出门低调,带着擒娇祝灵和四个侍卫出去,主要上次七皇子在他这儿想找面子,那小郡王能容忍别人拿他装大头? 爱装给你狠狠装。 “你俩来京里还没逛过,今天喜欢什么了,本郡王买单。” 祝灵擒娇纷纷笑说:“那奴婢就不客气了。”、“谢谢主子。” “我跟你们说,出门玩还是要去人多的地方,这才热闹。”黎南珠换好了衣裳,带人往出走,正好撞见了信四,就喊人一道去逛街。 信四腰间别着那把玉扇,本来想凑过来问大家去哪里,他也去,结果一听主子去逛街,不由心里一紧,老实憨厚说:“主子,我跟十六交班,这会正想接他去,可能未来一周都找不到我。” “你也辛苦了,去吧去吧,回头看到好玩的给你捎回来。”小郡王是个大方老板,“少不了你的。” 信四脚下抹油溜的飞快,只是心里有点点内疚。 主子去逛街,听不到那些吧?就是听到了,也不是他传出去的,就是他忘了说了,等他回来,在帮主子出口气,只要七皇子出宫建府,他就套麻袋打一顿! 如此一想,信四内疚消失,还想着主子给他会买什么好玩的。 不要扇子了。 …… “昨个你看见了没?那明晃晃的车辇,大张旗鼓的,听说还是黎大人亲自去接的,求……放人呢。” 求放人中间有个含糊的,像是害怕提名字似得。 另一人便说:“我原本还不敢相信,没想到真真是,他一个哥儿,就算是得了郡王头衔,还真敢对着皇子皇孙不敬了?” “怎么不敢,之前就在前头那条街上,霸王嚷嚷的到处都是,七皇子啊,那可是中宫嫡子,你看霸王害怕了吗。” “可怜的七皇子,无端端就被泼了这样的脏水。” 黎南珠竖着耳朵听八卦,一听就知道是七皇子干的,给自己洗白呢,不提行不行,全是他栽赃陷害的——这也没说错。 “……啧。”小郡王嗦着面条用八卦下饭,咽下口里的,扭头跟对面桌人说:“天家皇子,宫里御医那么多,放心吧,或早或晚活会治好的,就是治不好那毛病,也有人伺候,你就别操心可怜了。” 邻桌可怜七皇子的人:……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听得半拉,我分明说是七皇子好着被误会的。” 黎南珠认真询问:“七皇子好不好,子孙根能不能用,你怎么知道?伺候过?” “你!” “说不过恼羞成怒。”小郡王撇撇嘴没意思,继续吃面。 那桌人气了半天被旁边人拉住,其实也不敢动,吃面那小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四周还有打手在。 过了好一会,那人还有任务在身,只好按住脾气,说起另一头流言,只是这次没刚才那么情绪饱满,绘声绘色,还吊着人问,是直喇喇说完。 “我听说啊,恶霸黎南珠他自己一把年纪都嫁不出去,二十好几了在昭州,名声臭完了,欺压昭州百姓,那是上了街,看上谁家十四五的小子都掳回去,糟蹋个遍……” 黎南珠:噗—— 他忍,再听听,还有什么屁话。 这人把他如何糟蹋小鲜肉描述了个遍,像是趴昭州郡王府床底亲眼看的一般,不过桥段太俗了,都是什么“伺候的舒坦了,你全家都享福不然命给你留这儿”,是越说尺度越大,最后他变态的还喜欢双生子,哥哥弟弟一起伺候他。 黎南珠:……倒是敢想。 说完昭州恶霸,继续说京里。 “……真是恶行不改,现在打上了皇孙主意,直接用花花手段骗人去了庄子,可怜皇孙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够不够……吓得黎大人亲自去接皇孙,听说恶霸还不给面子,扣了一晚……” “不能够吧。” “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 信十一巴掌扣住该人肩膀,那人吓了一跳,却挣脱不掉,只大声嚷嚷,问干什么。 “干什么?还亲耳所闻,本郡王自然是要好好听听了。”黎南珠坐在凳子上,居高临下说:“继续说啊,不说的话,我拿你家孩子来。” 那人本想蒙混过去,一听郡王要拿他家儿子,当即是吓得噗通跪地求饶,说:“郡王,小人知错了,小人没听过都是胡言乱语的,收了银子才说的……” “主子?” 黎南珠扫了下满店看热闹的,轻描淡写说:“有句话倒是没说错,本郡王在昭州确实是个恶霸,不过掳人也看脸,至今除了皇孙,还没人比本郡王漂亮的,还要你儿子?” “送大理寺去,好好问问。” 大理寺少卿王大人:……他真不管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他所管命案的!命案!? 第二十一章 有我俩亲 “主子还逛吗?”祝灵问。 黎南珠说:“逛啊。”半分没受流言影响。 他在昭州时, 因黎家在昭州一片很有声望,百姓们多是爱戴,即便是有私下说嘴闲聊的, 那也说黎郡王模样长得好、贪玩了些, 是纨绔名声。 到了京里,现在是进阶版——恶霸了。 跟七皇子是个公公比起来, 他这名声好太多了, 自古男人样貌好,风流韵事传下来,还算是美名一桩,于是小郡王得意洋洋潇潇洒洒继续逛街。 待一行人出去,小饭馆里才炸开了锅。 “这位就是真黎郡王啊?果然不一般。” “穿红戴绿的,这衣裳打扮确实跟京里不一样, 不过好看是真好看。” “那你们说, 刚老李传的是不是真的?” “你还敢乱说, 老李都被抓走了,都说了是收了银钱办事的。” 小饭馆掌柜望着门口, 说:“黎郡王倒是个大方的, 谁犯事抓谁, 也没砸店抓人封铺子,跟没事人一样。”老李那话也是难听,污小郡王名声, 小郡王大度。 之前茶馆七皇子闹着,封了一下午抓人。 掌柜刚都怕今日生意做不了了, 也怕惹了贵人, 没成想, 小郡王吃完饭身边丫头结了账, 还多给了一些赏钱。 不一般啊。 众人闻言仔细一想倒是,有人说:“黎郡王行事再骄纵,到底沾着个黎字……”黎家人就没刻薄过百姓的。 热热闹闹的街道上。 祝灵擒娇俩人挽着胳膊东看看西看看,一会擒娇跟郡王说:“我瞧出来了,祝灵姐喜欢京里首饰,那根乌木簪子爱不释手。” “买!”小郡王发话,一想,“我钱袋子你俩管着,爱买什么买吧。” 今日员工团建福利。 “你们也是一样。” 侍卫们听了,纷纷谢过郡王,都没推辞。今日出来玩,郡王显然兴致高,他们也开玩笑说:“主子,那给信十带上?” “成。”信十扭送人去大理寺了。黎南珠点点头。不厚此薄彼,“你们看着买,给家里几个都带上。” 信七就说:“老四和十六在外头,那我给他俩踅摸着看。” 黎南珠一听到信四名字,问了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儿后半夜。” 黎南珠:……后半夜回来,一大早见了他跟他说交接班换人,这不是才换回来么。 信四肯定听见了坊间流言,见了他溜的快。 “老四的你别踅摸了,我亲自给他准备上。”黎南珠哼道。 其他人一听就不管了,给自己买回头给兄弟在捎上。 京郊竹林峰上。 十六坐在树杈上吃烧鸡,底下不远是静心苑,院门打开,清修居士正在抄写佛经,神色祥和,阳光洒在居士身上,像是佛光一般。 搞得十六都不好意思吃烧鸡了。 “有点罪过。” “你嘟囔什么呢?”背后传来的音。 十六一听,扭头说:“四哥你怎么回来了?”昨天才换的班。 信四哪里敢说怕被郡王扣嫁妆,含糊说:“我不累,你人小不经事,我来帮你看看。” 可把十六感动的泪眼汪汪,全鸡俩腿全都给四哥吃了。 信四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吃了一只腿,说:“等回头闲了,我用嫁妆请你吃好的。” “那不好吧,四哥到时候嫁不出去咋办。”十六发愁。 信四:…… 十六说完才想起来,挠了头说:“四哥我忘了你是男的了。”主子整天说嫁妆要把四哥嫁出去,四哥也跟着说,让他都忘了这事。 “行了,吃□□。”信四不在意。 其实信四天生是有些憨厚,对一些东西不在意,有些钝。那时候黎王爷选了六个小孩到弟弟身边,其他人,包括信四对主子都是忠心耿耿,说什么干什么。 刚开始谁也不显头,甚至信四还有点隐形人的意思——太过憨厚老实,不机灵,也不爱说话。 但一年多后,黎南珠反倒跟信四玩的好。 黎王爷后来也好奇问弟弟,黎南珠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哥儿’身份,是丧了一天,后来回想起过去种种,其他人其实对他有‘性别’避让,唯独信四没这个意识。 说朋友谈不上,朋友要在平等基础上。但信四是他身边这些同龄人中,最傻最‘平等’的了,玩游戏他说尽全力不要让着他,信四就不敢偷偷让着他,给他放水。 他说下水去池子里抓鱼游泳,其他人担心他哥儿身份,只有信四是担心水高怕他淹死。 黎南珠:…… 后来一道长大,黎南珠才发现,在信四眼里,所有人都没性别。 黎南珠就发愁,说:你说说你,这个样子,大家在你眼里都是个窝瓜,没个美丑特别的,对着姑娘也没礼待,那以后得打光棍了,没办法只能多给你陪点嫁妆,在咱们昭州找个泼辣厉害的女士才行…… 说这个话时,黎南珠还觉得信四老实巴交。 不过确实,平日里信四就是闷葫芦不爱言语的人。 信四啃完十六的鸡腿,就坐在树杈上盯梢,只是略略分了一下心神,想主子应该不知道是他忘了说吧? 不知道才怪,小郡王多聪明啊。 这日大包小包逛完街,黎南珠就开始整理收拾要用的东西——他要给年年筹备生日礼物,早都想好做什么了,要花哨漂亮还要价钱高。 这样年年以后缺钱花了,能用的上。 堂屋侧边是书房,架子上书没几本,全是黎南珠在京里买回来的摆件东西,大书桌旁边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稍矮一些的桌子,地上放着收拾过的木头、竹片,桌上是各种趁手的工具。 黎南珠在现代时特别卷学习,没时间干别的,等到了社会上进了公司,那真的当牛做马。 所以黎南珠穿过来搞清楚家里情况后,这辈子说什么都不卷不学习了,躺平了,但古代没有手机没网,总不能吃了睡睡了吃,久了也没意思,因此小郡王一心钻到‘玩’上了。 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打得了马球,做得了手工。 这时候没胶水,但有智慧,卯榫结构、镶嵌,还有缠铜丝。铜丝不符合小郡王审美,得金丝才行。 黎南珠将图纸铺开,跟擒娇说:“把那盒玉扳指给我,还有带来的玻璃球。” 之后就是开干了。 这一干就是一天,第二天黎南珠就不行了,早上吃饭都是要勺子,不用筷子,一边喝粥一边感叹:“诶呀我现在可矜贵,细皮嫩肉了。” “主子不然我找个做手艺的师傅来?”擒娇出主意。 黎南珠:“这是我给年年的生日礼物,我自己来吧,算算还有俩月,来得及。” 饭刚用一半,宫里来人了,元和帝宣黎南珠进宫。 “正事还是什么?”黎南珠问公公。 公公笑呵呵卖了郡王的好,说:“圣上给南昭王写了折子,不日就要发出,正好圣上想郡王了,宣郡王进宫,看看郡王有没有什么要带给王爷的,一道送过去。” “……”黎南珠:“我先进宫吧。” 府邸准备车辇,黎南珠换了身衣裳,坐在车里还在想给他哥写点什么,不写不合适,万一他哥误会了是圣上逼他的,这得好好想想。 进了宫,先去永双殿见元和帝。 “南珠来,看看折子,你看要不要再写些?”元和帝不等南珠行礼就招手让过来了。 黎南珠接了折子一看,元和帝文章写的是真的好,辞藻华丽还带点叙家常的朴实来,就是写的内容,要不是他是本尊,还真的被骗了。 他哥肯定不信。 大白话意思就是:南珠见延年,初见生疏,但没想到两个孩子有缘,去了一趟别庄,回来便定了终身,你是南珠的大哥,南漳啊,咱们多年未见,正好借此机会你来京里看看朕,朕想你了…… 怪肉麻的。黎南珠说好,说皇伯伯写的好,“……我给我哥画个画吧,我字丑,写到后头,皇伯伯写的折子都能被我一手丑字拉低了水平。” “哈哈哈哈好你看着来吧。”元和帝笑呵呵说。 黎南珠就拿着毛笔沉思,很快就下起手了。元和帝本身是坐着,一看南珠下笔,还有点好奇,一边夸说:“南珠还会作画,好才情。”一边过去看看。 折子上,一只卡通猪,黎南珠毛笔正点猪鼻孔。 元和帝:…… 探着脖子凑趣的刘禄宝:…… 这么画,他哥肯定不觉得他是被绑架下药威胁了。 元和帝端详了好久,才说出‘逗趣’两字,刘禄宝乐呵呵捧场,不知道怎么夸就笑吧。黎南珠向来有自知之明,说:“献丑了。” 是挺丑的。刘禄宝心想。 这封折子在皇上和郡王眼皮下,亲自是封了蜡,连同之前写好的一路送出宫,加急送往昭州去。 正事办完了,黎南珠就想着去找年年玩。 “郡王,昨日宫学开了,这会皇孙还在上课。”刘禄宝送小郡王出来时说道。 黎南珠:……显得他游手好闲的。 “不过眼看快晌午了,宫学正好休了午时。” 那就是十一点到下午一点,放三个小时。 黎南珠掏怀表看时间,刘禄宝抬头看了眼天,说:“这会估摸还有一刻就到午膳时。” “还真是。”黎南珠表上显示也是十点四十四左右,“刘公公真厉害,这怎么知道的?” 刘禄宝被夸,受宠若惊,躬腰笑呵呵说:“永双殿有滴漏,咱家是永双殿的总管事,每个时辰都要询问询问……”甭管大事小事,在永双殿里头都得上心,不能马虎了。 “厉害。” 所以说做哪行做到顶尖,那都是不容易的。精英。 黎南珠拐了弯去勤学殿,后头刘禄宝目光看着小郡王方向许久,常贵好奇也跟着爷爷一道看,问:“爷爷怎么了?” “小郡王还真是个——”刘禄宝一时形容不上来。他在宫里伺候主子几十载,什么人没见过,低贱的、富贵的、张扬的、藏拙自以为聪明的,可从来没像黎郡王这样。 摸不透,也不是故意装的深,有时候一看还能看到底儿去。 常贵一听小郡王,接话说:“郡王是个好人。” “也是,是好人。”刘禄宝点点头,“你见了郡王几次,就这么热头巴脑的,上次那串赏钱得手高兴的?” 常贵说:“爷爷不是赏钱的事,小郡王不给我赏钱我也高兴,郡王跟我说话,还夸过我,是真的夸。” 刘禄宝知道常贵的意思了,郡王同他们说话,话说对了、说错了,那都是把你当个人看,只看你做的说的,不看你出身。 “回去当值吧。” …… 勤学殿主殿是教学楼,后面还有个藏书楼。左偏殿是诸位皇子皇孙午休吃饭的地方,右边原先是大臣家孩子休息的——能进宫学的大臣孩子,那都是四品官以上家中嫡子,虽是比不得天潢贵胄,但也是少爷。 元和二十一年宫学不对臣子孩子开放了。元和二十二年,连宗室孩子也找了借口放了出去。黎南珠对上大侄子说的,先太子的死,圣上查到了睿亲王,只是没证据。 元和帝一贯心慈手软,但事关太子死因,是雷霆之势。 之后几年一直如此,宫学冷冷清清的,四皇子出宫建府在朝堂领了职位不用念书,六皇子紧跟其后,就剩七、九、十二,连着两个皇孙——历延年和嘉郡王家的世子。 后来圣上连着公主也送进来了。 当时朝堂上还起了反对声,意思女子怎能入宫学?是黎大人舌战百官,以一敌百,给驳了回去。 说前例,永熠朝时就有。说规矩,那皇家开的宫学,圣上子女后代如何不能上了?说有辱斯文,那你这是含沙射影说永熠帝了? 永熠帝在时,女子读书算什么,还有女子入职做官的。 后来这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元和帝回到永双殿时,跟霖之说:“看看,看看,今天朝上站着的那些人,他们是害怕啊,害怕朕的太子成了第二个永熠……” 如今上宫学的就九、十二皇子,七皇子在禁足,皇孙历延年,嘉郡王家的儿子。公主就是五公主、八公主——前面序齿有夭折的,活下来的嫁人了。 两位公主在右偏殿吃饭,侍女报信说:“五公主,黎郡王来了,往左边去了。” “黎郡王?是不是找延年去了?”八公主一想就明白。 当日小家宴上,两位公主也到场,不过没跟黎郡王说过话,只见了人长相,事后两人说,黎郡王比她们想的还要年轻。五公主就添了句:模样也漂亮。 这样漂亮的,怎么就拖到这般大岁数没嫁人呢。 “去不去看看?” “五姐不好吧?” 五公主放了筷子不吃了,提着裙摆说:“你不去那我去了。” “那我也去。” 左偏殿本来热热闹闹看中午御膳吃什么,七皇子禁足后,九皇子失去了大哥,做小弟的孤掌难鸣,一个人也低调了许多。平日里各吃各的饭。 “黎郡王到。”小太监门口报了声。 原本也挺安静的偏殿,有一瞬间的冻住。 吧嗒。嘉郡王家的小柿子筷子掉桌上了,忙是自己捡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瞧瞧看门口。 黎南珠:…… 不会吧,他恶霸名声还传到宫里了? 九皇子也只是看了眼,是又想说什么,但一想到七哥就是出了一趟宫,陪黎南珠玩了一趟,被禁足不说,还还传出那等名声,父皇赐婚,妻子才是五品官的女儿。 太惨了。 九皇子讨厌黎南珠是一回事,但他不敢惹,只能转头吃自己饭去。 “年年!”黎南珠跨过门槛,里头几人扫了遍,见了他全都低头,哦,有个胖墩墩小孩是抱着饭盆犹犹豫豫,一脸举止无措,看年龄应该是嘉郡王家的柿子了。 历延年起身迎上前见礼,叫南珠阿叔。 “咱俩都那样关系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啊。”黎南珠嘴随意了。 殿里其他人偷偷竖着耳朵听。 历延年也不好意思,维持着老成稳重,说:“阿叔可用过午膳?”他的饭菜,阿叔都不爱吃,便想着回长鹤宫吃好了。 “我刚见完皇伯伯,想着过来看看你,蹭你一顿饭,有什么吃什么吧,等你上课了我就出宫,之后几天我可能也要忙。”黎南珠坐下。 历延年坐在对面,上扬着眼一派单纯问:“阿叔在忙什么?” “秘密。”给小孩准备的生日礼物。 伺候的太监早早摆好了膳食,黎南珠一看,清汤寡水的,他拿着筷子尝了几口,一扭头就看到胖墩墩柿子的红烧肉。 “嗨,小柿子,你肉多吗?匀我一些,下次带你玩,算门票钱。”黎南珠问胖墩墩。 嘉郡王家的小世子脸上肉一抖,忙起身说:“有、有的,黎郡王您用。”还摆着胖手让小太监赶紧给送过去。 “不用一盒,一半就够了。”黎南珠也不干欺负小孩的事,“你爹上次见了我,说要把你送我府里一道玩,你怎么没来啊?” 小柿子都快吓哭了,“我、我明日就去。” “那不行,你还要上课,逃学不好。”热爱逃学的小郡王要把伞给胖墩墩撕烂,小朋友还是好好念书的好。 小柿子乖声说:“好。” 黎南珠得了一半红烧肉,又看了圈别的皇子——这会大家才打开饭盒还没开动,菜都是干净的。 小柿子把自己饭盒默默往黎郡王眼皮底下挪了挪,好让黎郡王看个清楚,想吃哪个,他再送过去。 黎南珠:…… 他觉得,嘉郡王绝对拿他吓唬自家儿子了。 这长得像个恶霸,在他跟前乖的跟猫一样。 “黎南珠你够了!”十二皇子拍桌而起,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仗着自己是郡王,敢在皇家地盘撒野,欺负这个欺负那个。” “我欺负谁了?” 十二皇子说:“你抢罗敏的菜。” 小柿子罗敏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十二叔误会了,是我主动给黎郡王用的。” 十二皇子:! 怒其不争的看拖后腿的小胖子。 罗敏把头埋在盘子里,不敢对视,只是想就是半盘红烧肉而已,他还有红烧鱼、炸羊排、辣子鸡呢…… 不值当为这个吵,他菜都要凉了哭。 看来罗敏不怕十二皇子,反倒怕见了一面的他。黎南珠觉得挺有意思,也说明十二皇子平日里不怎么欺负人。 于是黎南珠想和平解决,给十二消消气说:“那不然你给我你的菜,我把红烧肉还回去?”晚上让老李炖一锅! “!!!”十二皇子本来下不了台,这会一听气炸了,不可思议说:“你欺负完小的,还要欺负我这个、我这个——” “老的?”文盲黎南珠好心帮忙。 十二:…… 他气糊涂了。 历延年忙站起,先跟十二叔说:“南珠阿叔是好心,并非故意气十二叔的。” “对嘛,你想不出来词,我好心提醒你的。”黎南珠无辜脸,“真不是故意的,年年说得对。” 十二:“你们一道的。” “延年,我做了你这么多年叔叔,你就帮他不帮我,他才跟你认识几天,我同你多少年了,我还是你亲叔叔!” 想象中的皇子夺嫡——血雨腥风你死我活。 现实中的皇子骂仗——撒泼、小学生拉亲关系。 黎南珠get到十二皇子的画风,也跟着秒变过去,一脸善良说:“亲叔叔是亲,可再亲也亲不过我和年年。” 想到还没订婚,他哥也没过来,黎南珠含糊道:“你以为我和年年前些日子在别庄干什么……” 打马球、讲鬼故事、烧烤、各自泡温泉、爬山。 但显然有人想歪了,不过不是十二皇子,十二皇子先坦坦荡荡质问:“干什么。” “你是不是威胁吓唬延年了?” 十二皇子画风。 偷听的九皇子:! 门外躲着的五公主、八公主:!!! 原来那日小家宴上,黎郡王说的都是真的,只喜爱和年岁小的玩,只是原本以为是单纯的玩,结果没想到…… 历延年红了脸,十二叔还在说:“延年你别怕,他要是吓你,抓了你的把柄,我现在就禀告父皇——” “十二叔,皇爷爷知道的。”历延年道。 十二皇子:!!!父皇知道还纵容黎南珠这么欺压延年? 一时恍恍惚惚,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坐下吃饭吧。 偏殿恢复平静,大家都吃起了饭,只是有些人心里滔天巨浪,有的人抓耳挠腮想不明白,有的人闷头啃羊排好吃好吃。 黎南珠吃着红烧肉,跟年年说:“这宫学也蛮有意思的嘛。” “阿叔要来上吗?” 黎南珠:…… 历延年便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好你个年年,竟然也会开起玩笑了。” 之后一段日子,黎南珠是在府里做手工,宫学休沐时,他接了延年出去玩,胖墩墩小柿子一大早也过来了,提着礼物,一脸害怕却不敢不来的表情,来陪黎郡王玩了。 黎南珠当时看见:……他真是大魔头了。 转眼到了四月初,太子祭日到了。宫里氛围有些低沉,每年到这个时候,总是要阴雨不停,一下好几天。 竹林峰上。 信四终于抓到了清修居士身边小厮向外传消息的人。? 第二十二章 全家进京 竹林峰上, 夜里下着小雨,石板青苔湿漉漉的,十六从高处跳下, 跟只猫儿一般, 靠近了小厮,只听另一穿着灰衣人说:“告诉居士, 先太子的死, 我已经清扫干净了,没人会怀疑的。” 小厮应了声,脸上感激放心说:“这般就好了,这些日子,居士心神不定,就怕当年的事被查出, 幸好还有你。” 这两句话交代完, 灰衣的最后说那我走了, 让居士别担心了。 一来一回的在唱戏呢。信四心想,就十六还在听, 直接一个翻身, 扣住了要走的灰衣人, 对方还要反抗,交手不过三招,就被信四扣在地上。 信四一手扣人, 另一手快狠准的先一步卸了灰衣的下巴。 另一头小厮开始大喊来人啊有贼人—— 声音戛然而止。 十六也把人捆住,嘴堵了。 “四哥?” 信四没应声, 一张老实的脸没什么表情, 一手熟练的在对方手腕腰部摸了摸, 掏出一小颗药丸——是毒。 肯定不会是今晚用的, 死士身上藏着毒,那就是关键时候迫不得已才用的。 “没下次了。”信四声平平跟十六说。 十六:“我想看看这俩人耍什么花招,他们引咱们入局,不听着点,这不是白费了人家意思。” 信四没说话,十六就怕了,正经脸说知道了四哥。 小厮那通喊,引来了人。整个竹林峰上一共就三人,一个年近六十岁的婆子,平日烧饭浆洗衣服,另一位是小厮,还有就是清修居士。 清修居士先出了门,一身洗的发白的藏蓝袍子,发髻整齐,袖口还有墨汁,显然是还没睡。 十六和信四守了近两个月,清修居士平日生活规律,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到了三月就开始抄写经书,一抄就到了大半夜,太子祭日那夜,清修居士将所抄写经书全都烧了。 两人原想著作息该恢复之前,结果四月还是熬夜,不过不是抄经书,像是再写点什么。 十六曾好奇瞥了眼,看到先太子名讳,还有思念之语,便不再看了。 小厮嘴堵着说不出话,见了清修居士出来,呜呜咽咽的求救。 “居士别怕,我和四哥不是坏人,是我们主子让我们保护你的。”十六先和善说。 信四道:“主子和皇孙有婚约。” 清修居士神色淡然,对地上的小厮,对深夜突然出现的两人,并不在意,脸上根本没有十六说的怕字,只是听到信四的话,才略略动容,有几分情绪。 “你们意欲何?” 信四摇头,十六在旁翻译:“我俩也不知道,是主子派我俩保护居士的,之后怎么样还要看主子意思。” “那你们自便。”清修居士说完,便回了房。 留下十六看着四哥,“居士这就信咱们了?” 信四没说话,信不信居士不在意,只说:“你回去报信,我留下看这俩。” “知道了四哥。”十六也不磨蹭,当即下山。 京中黎王府。 祝灵点了蜡烛,隔着门轻声叫:“主子,十六回来了。” 里头没半分动静,擒娇说:“我来喊吧,不然主子睡得熟醒不来,不过到底是什么大事,大半夜的叫主子起来。” 一通拍门,黎南珠是终于醒了,人还迷迷瞪瞪的,穿着睡袍,坐在椅子上,一听十六说抓到人了,还把之前听得说了遍了。 黎南珠一个激灵,人立刻清醒了。 “真是做戏做全套,布局的人连蛛丝马迹都做完了。” “挺好。” 黎南珠想了想,最后道:“人先扣着,别死了,我明日进宫面圣,再跟年年说一道。” “算了,十六你再去一趟大侄子家,这次别规矩了,偷摸把今日之事跟大侄子说了。” 不管是逻辑还是那个梦,黎南珠都信太子妃没害死太子,但背后人太毒了,把当年事翻出来,又做计,当年大侄子力保太子妃无辜,如今是想把黎家拉下来。 圣上是信重黎家,但有一有二,经不起连翻折腾猜疑。 十六得了令,趁着夜色就走了,一路到了黎府,二话没说翻身上房,找到了黎大人的寝室——黎大人同夫人正睡着呢。 主子说不让惊动别人,要悄默声的来,十六只能推门而入,然后进了床榻,幸好黎大人睡在外侧,他轻声喊:“黎大人、黎大人……” 黎暮泽是被惊醒的,得听来人报阿叔名讳,当即:…… 后来在书房听完,黎暮泽是沉默了下,“阿叔想的也太周到太细了。”面面俱到,跟话本里似得,还夜里派人来。 十六自然道:“我们主子很聪明的。” “……是。”黎暮泽跟十六说知道了,让十六回。他自己披着衣裳回到了寝室,妻子早醒来,看他。 黎暮泽乐呵一笑,说:“阿叔派人过来说事情,没什么大事。” “我听见了,跟勾魂似得喊你名字,我还以为有鬼差上来要抓你,就闭着眼睛装睡不敢醒。”之后就听到来人说阿叔名讳了。 黎暮泽先反应了会,挑了下眉,“你就舍得我一人被抓去?” “那难不成还让我跟你一道走?” 黎暮泽不咋高兴。黎夫人就在旁拿着胳膊捣黎大人,笑呵呵说:“你都多大人了,还闹脾气呢,就该让外头人看看黎大人这样子。” “诶呀逗你玩呢,我其实想,要真是鬼差,带你走顺便也把我带走。” 黎暮泽哄着妻子一道躺下,夜里遖凤独家冷,盖了被子,说:“你装睡好,我先过去探探路,你胆子小,不爱走夜路,要是走的话那最好选个白日——” “这样好,选个白日,咱俩搭伴一道走。”黎夫人觉得这主意好。 夫妻二人说了会话,慢慢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南珠收拾好都没来及吃早饭,在车上吃了个驴肉火烧,喝了一碗热茶,这才舒服了些,到了宫门口,一路畅通无阻,先见了圣上。 黎南珠路上想了一路怎么会查这事,但思来想去怎么看都有语言漏洞,尤其是他,今天把漏洞补齐了,说完就忘,没准下次就露馅了。还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不知道怎么说的就不说。 “圣上,是我自作主张查的,年年孝顺,当年去昭州夜里抱着我哭,想阿父想爹爹,我来京里就是放不下年年,就想着看能不能查出来,顺便看看清修居士。” 黎南珠说话还带着感情牌的。 元和帝这些日子情绪低沉许多,闻言也没生气,说:“你是好孩子,惦记着延年,朕知道这事,霖之同朕说了。” “当年是袁修自己提议要搬去竹林峰住的。” 就是小历延年吐血那晚之后的事,圣上当时伤痛过度,看谁都像是害死太子的人,再出了这档事,当时是怀疑过袁修的,黎暮泽劝阻,元和帝冷静下来。 要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此时袁修自请,要出家。 元和帝不许,才慢慢明白过来,要是袁修出家,对外他这个做父皇的,儿子才去,就苛待太子妃,百姓们自然也会猜测,是不是皇家丑闻。 更甚者,袁修出家,他的皇孙延年如何在宫里自处呢? 背后人这是挑拨天家亲情。元和帝明白后,取了折中办法,让袁修去竹林峰清修,毕竟袁修乃男子之身,久居宫中不便,也是袁修跟太子夫妻感情深厚,为太子祈福。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些人还不忘。 “皇伯伯,我想带年年去看一趟清修居士。”黎南珠听出圣上没生气,当即称呼也变了。 元和帝想了会,最终道:“去吧。多带些人手,护着延年。” “是,知道了。” 其实元和帝也不是深信无疑袁修清白的 长鹤宫内。 历延年听完阿叔要带他去竹林峰,人有些慌,说:“真的去吗?” “去啊,皇伯伯那我说好了。”黎南珠见小孩这样,有些心酸,年年自昭州回来后,一直住在宫里,除了他回来后就没出过宫门,自然是也见不到清修居士。 之前也没跟他说——看年年高兴又紧张模样,肯定是不想连累他。年年察觉到圣上对他生父的猜疑,左右为难,要是冒然去找,怕生父难做。 ……明明外头说的圣上看重疼爱的皇孙,结果日子过得小心翼翼,还得活在朝中大臣给划拉的规矩里。 真是憋屈。 黎南珠对小孩又是心疼一分,说:“今日就去,你看你要不要带点什么?还是改日我来接你——” “就今日。”历延年迫不及待道。他怕迟则生变。 “好。” 两人一道出了宫,黎南珠早上赶早没用郡王仪仗,简单出行,这会带上历延年,外头侍卫开路,车夫赶马,一路直奔皇城外。 六皇子府。 “黎南珠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带着历延年又出宫了?” 太监低头道是。 六皇子没当回事,只是冷哼了声,“自打这黎南珠来了后,皇宫是像他家里一样,进出随意,还带偏了历延年,逃了宫学,想去哪就去哪。” “不必管了。” 宫里宫学。 皇子皇女世子都到齐了,一看平日里早到的历延年竟然今日晚了,一直到少傅开始讲学都没出现。 到了中间休息时,十二皇子问身边小太监,“你去打听打听,延年今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到现在都没来上学。” 小柿子历罗敏也凑过去,“最近天气冷又下雨,延年哥是不是心情不好。”皇伯伯祭日,历罗敏没敢明说。 九皇子听这俩人大喇喇的说这个,心想倒是省了他问了。 到了中午,十二皇子身边太监才打听出来,说:“早上天刚亮,黎郡王进宫——” “可恶!”十二皇子听了一半就明白了,恨恨说:“黎南珠不学无术,还拐带延年,肯定是出去玩,没准打马球去了。” 历罗敏胖脸一脸羡慕,又说:“十二叔你是不是羡慕也想出宫玩啊?你要是想出宫玩,就别老和黎郡王过不去了,让他带着咱们一道玩。” “说什么鬼话,本皇子想玩就玩,用黎南珠一个哥儿带。”十二皇子不屑道。 历罗敏老气横秋的叹气,十二叔这样子,要是放寻常人家,那肯定讨不到媳妇儿的。 京里听过消息的,基本上都是‘黎南珠拐带皇孙出去玩’了,可见黎南珠回京短短数月,在京里留下的是什么名声。 竹林峰上。 历延年站在门口好一会,黎南珠就陪着。 “阿叔……” “嗯。” 历延年也不是要说什么,只是想叫叫阿叔,得到阿叔回应,心里就踏实了不紧张了,他推开了远门,走了进去。 濛濛细雨,清修居士在正堂礼佛,木门敞开着,山间水雾气笼罩,似真似假,自元和二十一年太子死后,历延年被送昭州,父子俩再也没见过面了。 六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父亲。”历延年站在院子中喊道。 清修居士背影僵硬了下,转过身来,仔细看着雨水雾气中的孩子,是泽秋同他生的孩子,是他俩的孩子。 黎南珠带上了院子门,绕了一圈往后门去了,先不打搅两父子说话。 小院子年久也没怎么大修过,有几分古朴,拿阔绰小郡王话来说,就是深山老林破落的小庙,自然风景是好,住了几天可能就有些无聊,要是长住,得发疯。 反正小郡王喜欢热热闹闹的。 院子是用细窄竹子扎成的围墙,有些高,幸好是有后门的,黎南珠推了下,门就开了,院子后面是灶屋、柴房、厕所这类,隐约听到十六说话声。 “……主子没问四哥你,那也是因为四哥办事主子放心。” 信四耳朵尖尖动了下,听着外头人的脚步不是洒扫婆子,目光看到来人衣着一角,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这会是无中生彩虹屁。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主子用人时找不到我,不习惯。” 又生硬的来了句:“坊间那些流言我上次忘了提醒主子了,是我的错。” 十六:???满头雾水。 “四哥你今个儿话咋这么多?” 信四:……沉默。 黎南珠推门进来,说:“当然是看出来我站在外边呗。” “主子!”十六高兴。 信四老实脸等着挨训。 小郡王心软,虎着脸吓唬人说:“再有下次连这次一起算,给你嫁妆扣大的。”转头说起了正事,问人在哪。 “柴房关着。”信四答。 黎南珠想了下,决定不去看了,等会一起问好了。 三人在这破屋待着,黎南珠作为老板,看了下属出差住宿环境,当即是更心软,正给俩画能吃的饼,说回去就给你俩发奖金,再请你俩吃火锅。 “主子,我想吃烤鸭,我来京里还没吃过呢。”十六说。 黎南珠:“吃,京里最出名的烤鸭楼你俩往饱了吃,我买单。” 十六高兴的谢主子,信四想了下,烤鸭和烤鸡那不一样,确实是没吃过烤鸭,也不算骗主子。 如此磕牙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历延年过来了,黎南珠一看小孩,额头沾了点灰,眼圈也泛红,但精神很好,脸上还透着高兴来。 肯定是给清修居士磕头了。 “阿叔,我父亲想请你过去。” “好。”黎南珠看着面前纯善的年年,心想这次应该跟梦里的那位没关系了。要是日子过得顺利幸福,又有谁想当阴戾手染鲜血的暴君呢。 他拿了袖子给年年擦了擦额头,小孩就乖乖由着他擦。 “这么乖啊。” 历延年道:“谢谢阿叔爱护。” “不客气不客气。”黎南珠就是得了一种‘被吹彩虹屁被夸后就忍不住翘尾巴’的毛病,嘴上不自觉的笑嘻嘻说:“咱俩谁跟谁呢。” 可不是以后要结婚成夫妻了么。 逗完小孩,小郡王就带着人去了前面。 清修居士今年才三十五岁,身形消瘦高挑,样貌只能说得上清秀,不过周身气度很好,就属于那种真的和善类型,一看就是好脾气的。 黎南珠觉得年年样貌肯定随太子,脾气倒是随清修居士。 “叔叔好。”黎南珠没喊居士,笑说:“不知道年年同叔叔说了没,我们俩马上要定亲,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就不见外了。” 清修居士微微怔了下,而后神色温和点了点头。 “你好。” 灰衣人和小厮揪到跟前,一个下颌还卸着,另一个嘴堵着。从昨天晚上到如今,两人一直都是这样,并没有松绑,吃饭喝水。 按照信四话来说,饿不死人。 这样背主的小厮,即便是饿死了又如何。 现在人都在,黎南珠让信四先把死士下颌正回来,信四单手轻轻咔的一声,小郡王听的先活动了下下巴。 “居士,小的被抓办事不利。”死士到现在还攀扯清修居士。 “我不认识你。”清修居士道。 死士:“居士小的知道了,要不是毒药没了,被抓时就该服毒自尽——” “卸了吧。”黎南珠发话了。 这死士专业训练过的,肯定问不出有用的。 嘎,灰衣死士又不能说话了。黎南珠再看旁边小厮,信四将小厮嘴上堵得衣物取出来,小厮跪地趴着哭求清修居士救他。 “你同他怎么认识的?”黎南珠问。 小厮躲躲闪闪,说是居士让他递口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个鬼。不过这小厮不是受专业人士养的,不用见了棺材就能掉泪,只是套出的信息也是边缘信息,这些信四专业,黎南珠原想着下手过程不好叫居士看——实际上小郡王也看不得这些。 起料居士说:“就在此处问吧。” “关于泽秋的,我想听听。” 太子名讳历泽秋。 黎南珠点头,十六跃跃欲试从腰间包上摸出一把布兜兜,打开一看,各类小刀长针凿子小斧头…… “四哥,用这个凿子开颅,我给你看着点。”十六道。 信四点点头,接了凿子,往那小厮脑袋上一放,小厮裤裆顿时晕出尿,嘴里哭喊说我说我说。 就如黎南珠猜想那般,小厮知道信息不多,他陪居士在山上一住就是五年多,年纪一把还没娶妻生子,日子又苦哈哈的清贫,每天粗茶淡饭的,受不了了,这灰衣人拿了三百两银子来,小厮眼睛就直了。 “……只问了我几句话,居士平日里有什么消遣,有什么爱好,先太子遗物可有。” 太子薨后,大部分遗物都在宫里。袁修当年来竹林峰时,只带了太子喜爱的书,还有几卷画作。太子极善丹青笔墨,没成亲前兴致来了只画景,成家后就添了人。 画人的袁修是带了。 “我说了后,过了半个月又来了,这次给了金子,说让我帮忙,我一听事关先太子死,当即害怕,他却说要是我不答应,就跟主子说,到时候拿我全家性命。” 清修居士听了,转身进了屋,一会出来手里拿着画卷。 “小年,你打开。” 历延年接过,徐徐展开,看到画中内容眼眶一红。黎南珠凑过去看,是一片桃花林,只有两个背影,一个幼子在桃林嬉戏,还有一位背影广袖绰约,潇洒风流尽现。 “是——”黎南珠觉得不像居士。 历延年道:“是我同阿父。” 画是袁修和太子历泽秋一起画的。先是袁修开的头,袁修不善画,但同太子成亲多年,十分恩爱,太子又喜欢拿这个玩闹自家书呆子小太子妃,这样一来袁修画技渐长,还有几分像太子画的神韵。 “这画,怎么就和皇阿叔的死有关了呢?”黎南珠好奇。 袁修摸着画道:“当年他去雁南查赈灾粮款贪污案,一去半年,那年过年无法回京,只寄了家书还有礼物,我在回信中说桃花开了。” 书信都留着,翌年春日桃花开,太子回京路上遭遇埋伏。 “画中地方并非在宫中,在京郊外。”袁修见到此画勾起了自责,若非他先提起桃花开了,泽秋也不会回来绕路路过桃林。 一人去世,另一人留在世上太孤寂,生出了些死意。 “我原是想等到凶手伏诛那日……” 可太子祭日至,受影响的不仅是元和帝、历延年,还有太子枕边人袁修。 袁修家世在地方还算不错,可到了京里那就是太低,说破落户的都有,被京中贵族背后暗暗嘲笑,说袁修是乡野人,没有男子气节,攀上太子,一朝飞上枝头了。 有人便看好戏般的等着袁修飞了高枝,做了太子妃给自家某富贵权势,结果袁修还是在翰林做编修,到了太子有孕,便辞官回到东宫照料。 若不是太子大着肚子在外行走,手段照旧雷霆之势,众人还以为袁修才是那个哥儿,身怀六甲的人。 袁修从出生到成太子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喜爱读书,秉性纯善,有时候甚至有些倔强。他没宏大的野心,也没施展野心的手段能力,加上身份尴尬,太子去后,袁修手上无人能用,也无权势,如何查。 只能靠个等字。 等了六年,袁修太想太子了。 想到……干脆就这么死了去底下陪太子一道走。 这世间太污糟了。 然后黎南珠带了历延年来了。后来带人下山时,袁修相送,说:“你和南珠成亲,爹去看你们。” “爹在这里很好。” 意思不会做傻事想不开了。 历延年双眼发红,重重嗯了声。 下山路上小郡王扭头看山间破屋院,壕气说:“这院子景致不错,就是太破了,还是花钱修一修,总要住着舒心。” 凭什么害了人的凶手逍遥法外还在继续害人,苦主倒是过起了苦行僧的日子。 这不是黎南珠奉行的,小郡王那是护短且有仇必报的主。 “对了,那包刀具——”小郡王目光移向十六腰间,“深藏不露啊十六,你学的是刑讯逼供吗?” 十六刚张口,就听信四说:“主子,那是十六在外头料理伙食用的。” 拆栗子、烤烧鸡、破鱼肚,有时候劈个柴火也嘎嘎好使。 黎南珠:……还以为他身边藏龙卧虎了不得的小说人物。 山脚下有人候着,报了身份,是圣恩寺的左少卿,黎南珠第一次听这个名,张口就道:“还有俗家带发修行的?信十,给大师香油钱。” 左少卿:“……” 信十真掏腰包,取了钱。 历延年到阿叔耳边,解释:“阿叔,圣恩寺和大理寺相近,大理寺管民间百姓命案,圣恩寺管的是皇家宗室子弟官司。” “……”黎南珠。 最后是人交给了对方,钱也给了左少卿‘大师’,两路人马一道回去——回京路一个方向的。 黎南珠在马车上沉思良久,历延年猜阿叔是不是刚丢了脸面,就温声说:“阿叔不在京中,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不是。”黎南珠咕哝说:“难怪上次碰到大理寺王大人,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是敢怒不敢言,我事后还想,又没得罪他,还给他送了两次业务,不至于就这么看我嘛……” 原来如此,送人到错地方了。 回去黎南珠就让管家备了礼,一些吃食点心之类的,白日送到大理寺去,就说辛苦了。 后来大理寺门卫通传,王大人一听是黎王府派来的人,顿时头疼,说黎南珠真是他们大理寺天煞的魔星灾星,镇他们用的,结果得知是吃食点心,管家放了就走,有人尝过,真香连连。 王大人捧着小蛋糕,是一边吃一边两行辛酸泪,想必黎郡王是知晓之前送错了人到地方,以后就互不打扰了,多好多好。 四月底,历延年十六岁生辰。 京都快马加鞭送的书信折子,先历延年生辰前一天到了昭州。 信使说是圣上的折子,黎南漳拿了后并没着急拆开看,而是回到府中跟王妃嘀咕:“有时间给我送信,怎么不把我弟弟送回来。” “你孙子是亲孙子,我那弟弟可是宝珠一样的弟弟。” 邹氏笑话:“你念叨什么的,还不来看看,没准有南珠消息。” 黎王爷这才拆开了折子,一看是皇帝写的,一边看一边眉头紧锁,“他吃错——”药了,总算是还知道对方如今做了皇帝,不是以前在他手下当个小将,把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 “肉肉麻麻的,说想我了,让咱全家过去——” 邹氏就见丈夫读一半,刚嫌弃的表情荡然无存,只剩下黑脸,紧跟着大怒,拍了桌子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黎王爷丢了折子看不下去,在厅堂打转,邹氏半分不怕黎王爷那怒气冲冲模样,而是捡了桌上的折子看完,表情同刚才黎王爷如出一辙。 是前头还好,看到最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才多久,南珠就要嫁给皇孙了?” 黎王爷气拔山河沉声道:“里头定是阴谋,不是南珠的主意,肯定是骗咱们南珠的,皇家人就是一肚子计谋。” 邹氏把折子打开完,上头赫然一头猪。 阴谋诡计论的黎王爷见状,顿时哑声。 那是弟弟打小犯了错或是不好意思时画下哄他的,那时候弟弟小,他嘴巴欠,老把弟弟喊猪猪,弟弟出过气,又怕伤了他的心,就画了猪来示好。 黎王爷书房暗格里,可是有一沓小郡王亲笔墨宝的猪头呢。 “……怎么就嫁人了呢。” 他那弟弟,说话绝,走前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这辈子不可能跟男人结婚的,怎么就嫁给还小三四岁的历延年了呢。 黎王爷坐在椅子上苦思半晌,最后是一咬牙,拍桌说:“收拾行李车马,轻车上路,别带太多,全家上京,我倒是要看看,历延年拿什么迷倒了南珠的。” 说着捏着拳头,嘎吱嘎吱作响。 小皇孙浑然不知,还在京里同阿叔过生辰呢。? 第二十三章 心如死灰 历延年生辰是四月最后一天。黎南珠早半个月就跟元和帝说了, 说他想给年年过生辰,元和帝当时听了一怔,才想起来延年的生辰将至。 “这几年, 每到四月, 朕就没心思。” “南珠你在意延年,朕也放心了, 去吧, 好好玩玩。” 黎南珠高兴行礼退下了。 元和帝欣慰,也觉得这几年亏待了孙儿,太子去了,延年孝顺,不提生辰这茬,他其实记着, 只是每年这时候都想太子, 愧对了父皇, 日后去了都没脸见父皇。 “宫里头,平日里还说是延年的亲叔叔, 待延年亲厚, 可这几年延年生辰, 没一个人提的,尤其是皇后,朕不说, 她是延年奶奶,她就不记得了吗?”元和帝说到末了有几分怒意。 刘禄宝知道, 上次皇后来永双殿为七殿下求情, 是惹恼了圣上。 皇后是先帝给圣上指的婚事, 原先母族也不过是三品大员。帝后成亲后, 那时候元和帝还在潜府,是宝亲王,皇后是宝亲王妃。 府邸时,皇后迟迟怀不上孩子,滕妾接二连三先生了两子一女,不过除了女孩皆未养活,直到好几年后,皇后才有孕,诞下一哥儿。 皇后一看是哥儿,还有些不快,并不是很看重,但元和帝那时候很喜欢,尤其是在世的先帝及其疼爱这位哥儿孙子,亲自取名不说,满月时还在宫中办的。 刘禄宝是圣上潜府时就伺候的老人,知道一‘无头官司’,先太子没出生之前的两位皇子死的有些蹊跷,圣上其实有所怀疑,之后对皇后就淡淡的,后先太子出生后,才略缓和几分,是相敬如宾的规矩。 这些旧事不提,只说先太子薨后,皇后伤心几次病倒,圣上念在去世的太子情面,对皇后是尊重有加,所以才对七皇子婚事几次退让。 七皇子十六岁时,圣上就有意给七皇子娶妻,之后开府出宫。不过当时皇后就推了,抬出了先太子,说做梦梦到泽秋了,她如今就小七一个孩子,想让小七在宫里在陪他几年。 圣上便允了。 一直到七皇子十九了,外头朝臣压不住,揣测圣意,以为元和帝所属七皇子继承大宝,所以迟迟留在宫中。圣上那时候又动了心思,这次态度强硬了些,皇后看无法挽回,只能退了一步,说想亲自选儿媳。 圣上允了。 皇后就挑到了亲外甥女,就等来年指婚。可惜出了变故,黎郡王上京,皇后作为枕边人大概摸到点圣上心意,就教唆七皇子先一步求娶黎南珠。 是变着法子想为七皇子占好处、大头。 却没想到黎郡王是个刺头不好惹,人家也不傻,把七皇子耍的丢了名声。圣上禁足七皇子,皇后来求情分,一直贬着说黎郡王是个哥儿如此跋扈行事,说黎家居心叵测,心思不纯,害天家皇子如何。 圣上大怒,斥责皇后。 原话是:你那几分心思,别以为朕不知情。 梓潼,你既是知道朕的意思,还叫老七同朕作对? 天子一怒,皇后当时心里也怕,跟以往一般抬出先太子来,说老七是太子的亲弟弟,是延年的亲叔叔,老七对黎南珠好,只是尽地主之谊没别的心思如何,是黎南珠太混账了。 圣上当时让皇后回宫去。 之后,元和帝越想火越大,跟刘禄宝说:“皇后处处拿老七跟太子相提,既是这样,朕的太子娶得是七品的官,太子能低娶,老七如何不能。” 便动了立即赐婚念头。 只是元和帝对哪家臣子哪家女孩不了解,让刘禄宝去问宁贵妃要名单。 长宁宫离中宫和圣上寝殿都近,七皇子禁足,皇后去永双殿,这些宁贵妃都晓得,还知道皇后进去没多久,凤架回去了。 没一会刘禄宝来她寝殿,要名单。 宁贵妃听刘禄宝说的含糊,“到我这儿要适龄女名单?倒是有,本宫正给十二相看,你且等等吧。” 给名单上,宁贵妃做了一手,她给自己挑儿媳,那都是精心来的,相看上的自然不能给出去,便宜了皇后母子,倒是之前不想要的,递了过去。 都是些官小的家中嫡女,圣上看了,还觉得她和十二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呢。 ……这倒正和圣上意思。刘禄宝拿著名单扫完了,也难怪宁贵妃坐到了贵妃位置上,命好,歪打正着上了。 元和帝在气头上,就把中州长史的嫡女给七皇子赐婚。 哪怕是后来气性淡了,在这件事上,只有皇后和七皇子有错的份,元和帝是不觉得有什么错,谁敢提起来,元和帝都问一句:朕的太子可娶翰林编修,老七如何不能娶正五品的嫡女? 你意思是,太子还不及老七了? 这下谁敢说了。 先太子就是扎圣上心里的一根刺。 就如这会,元和帝提起来延年生辰,他是记得但却提不起精神给办,这能怪圣上吗?自然不能,要怪就怪皇后。 “还是南珠好,南珠有心了。”元和帝念道。 刘禄宝当时夸,说黎郡王对皇孙事宜都上心,比亲——他本想说比亲阿叔还要亲,但话在嘴里拐了个弯,出口是:“可不是皇孙和郡王要成亲了,夫妻一体,日后要是生下孩子,圣上要做曾祖啦。” 哄得元和帝立即笑呵呵说对。 “你去传旨,就说延年生辰那两日,宫学松快松快,乐呵一下,十六岁也是正经生辰,过完就十七了。” 黎南珠得知宫学放三天假,办生辰地址立刻移到了赦天别庄上,那里地方大敞快好玩,还有温泉,距离京里也不远,小半天就到了,要是骑马更快。 定好了地方就发邀请帖子。 在邀请人这块,王府的黎管家总算是大展身手了,把这些年来,京里各家同王府走动的册子全拿出来了,半个手掌厚的册子装了一木箱。 “王爷虽是没在京里,但过年人情走动没忘,同黎家关系好祖上有渊源的,最早就是严郑两家,如今给皇孙调理看病的郑太医就是郑家人。” “严府现如今只剩一位老太太——” 黎南珠可惜:“只剩老太太了,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到了京里该去拜访的。” 管家囧了下,说:“郡王,奴才还没说完,严家老太太年岁已高在京里府里,还有一儿媳妇一同住着,严大人在外地办差,孙儿是去游学去了,孙女嫁了人,嫁的是周少傅家的嫡三子。” “严家同黎家相近,还有一支回到了祖籍任职,跟京里咱们府邸不怎么走动,现如今只走动京里这边。” 管家慢慢给郡王梳理,起初黎南珠还挺上进好学的,但是越说到后头,是打开一册子,还有一册子,最后黎南珠摆烂了,说:“管家你看着拟,祝灵擒娇你们学着,京里同府上走动来往的都请——” “等等,邀他们府中年轻人去玩,就说在赦天别庄里玩球,不拘男女哥儿,年龄和年年和我差不多就行。” “这次就不邀长辈了,等我哥嫂来京再宴客,你说明白些。” 既然是给年年过生日的,请一大堆京里长辈,到时候玩闹不开,再者他也不爱同长辈们社交攀谈,人一多他记不住,容易乱,也不如大嫂料理这些想的周道,省的人来了,回头又说慢待了。 黎南珠干脆全推了。 黎管家应是,开始着手写邀请帖子,送帖子。黎王爷府上下忙了起来,这事很快传开了。 六皇子府。 “本皇子之前真是小瞧了黎南珠了。”六皇子之后才知道,上次黎南珠接历延年出宫并不是去玩的,而是去了竹林峰上见先太子妃。 至于上头发生了什么,六皇子打听许久才查出来丁点,圣恩寺进了两个犯人,还是左少卿亲自押回去的,具体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都是一群废物。 现在竹林峰那儿据说是黎王府的人,还在大修。派出的探子被发现了,好不容易脱身回来说的。 六皇子从那儿后就阴谋论了,细数黎南珠进京后,“先是废了历泽炎,之前朝中支持他的声望那么多,现在人还关着禁足,外头府邸修葺的差不多,禁足出来就是出宫,妻子更是个五品之女……” 当时六皇子还有种坐收渔翁之利的高兴,觉得黎南珠犯蠢跋扈张扬,但替他除了劲敌老七。 现在可不这么想了。 这会听手下回话,阴谋论想了下,冷笑说:“黎南珠好手段好计谋,这是想给历延年拉拢年轻那脉,父皇老了,那些老臣子守旧顽固,粪坑里的石头,冥顽不灵,黎南珠倒是另辟蹊径,从他们家中嫡子孙子下手。” “高啊。”六皇子一串冷笑,紧跟着招手,吩咐:“跟皇妃说,让岳父那儿也去走动去玩玩,既是给延年庆生,那就小辈乐呵,本皇子就不去了。” 六皇子还有公务,请假给外甥庆生,历延年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其实主要是黎南珠也没想请这位。 宫里贵妃长宁宫。 十二皇子到宫里已经念叨快一个时辰了,宁贵妃都是怕了这个儿子了,说:“你要是不放心,你就去看看,反正你是延年叔叔,他黎南珠还能把你拒之门外不成?” “他敢!”十二皇子哼道。 话又绕回来了,宁贵妃敷衍说:“黎南珠敢不敢,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母妃,您怎么帮黎南珠说话不帮着儿子呢。” 宁贵妃当即横眉冷对,“那我让你跟黎南珠好好相处,你怎么不听我的呢?连七皇子都知道试着求娶黎南珠,到了你这儿,我说完,你面上答应的好,结果阳奉阴违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母妃,孩儿幸亏没去,黎南珠就是恶霸,他把七哥嚯嚯成什么样了,我要是那时候也同七哥一道出宫找黎南珠玩,没准今天就是我是公公,到时候您抱不了孙子了。” “呸呸呸,净胡说。”宁贵妃被儿子吵的头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过十二那话也没错,她后来才知道圣上和皇后打什么主意。 现如今老七的下场,十二还是机灵躲了过去。 “你爱去不去吧,不想陪黎南珠玩就算了。” 十二皇子静了了会,脾气又上来,说:“不成,我还是得去看看,那个恶霸惯喜欢年幼的,别到时候延年他下了手,连着罗敏都不放过,我得盯着点。” “……嘉郡王家的世子容你操什么心——” “母妃母妃——” “罢了罢了,你爱去就去,我又没拦着你,不过不许跟黎南珠起了冲突,母妃知道你不爱哥儿,既是圣上心意所属黎南珠同延年,这事我就不打主意了,等下半年给你相看了正妻,好请圣上赐婚,一眨眼你也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 十二皇子找到了出去玩的借口,再听母妃说什么娶妻生子就难受,找了借口,脚底抹油的溜了。 宁贵妃看的直叹气,旁边嬷嬷便宽慰:“皇子心性好,等过两年再长长就好了。” “今年十七眼瞅着十八了,你瞧瞧还跟小孩似得,他要是在寻常人家,我操他这份心干嘛,可他生在帝王家,我又是贵妃,后头有宁家在……罢了。” 即便是他们不想争,可其他皇子能放过十二吗?有时候被推着走的,不能退后的。 宁家再得圣上看重,到底是不如几百年前帮过圣祖的黎家。 这里圣祖指的是光武帝,之后一脉都是光武帝子嗣。听说当年,圣祖能坐上皇位能坐稳,靠的就是黎家。 宁贵妃忧心了会,最后不想了,她一女流之辈,想也无法。 转眼匆匆到了四月赴宴日子。 这日京中可热闹了,贵人车马从太平正街陆陆续续往京外走,是去了一辆又一辆,倒是没怎么清街了——今日出城人太多,要真清街起来,那一整天老百姓都没出门别营生了。 “今日怎么这么多贵人出城?” “这你就不知了吧,这些出城的都是黎郡王邀的,去城外赦天别庄打马球。” “不是不是,打马球是次要的,是给皇孙过生辰。” “哪位皇孙?” “还能哪位,住在宫里的那位。” 众人一下明白过来,“是太子子嗣。” “先太子了。” “如今不是还没太子么。”不过反驳了句,也改口先太子了,说:“往年不见得,怎么今年这般大阵仗?” 往年谁知道皇孙生辰什么时候? 其实以前太子在时也给历延年过过生辰,不过皇家孩子金贵,尤其是小孩子,不敢大办,怕惹了不干净夭折,得藏着掖着,寻常庆祝一下就是了,到了成年十八岁时,倒是能大办。 所以百姓并不知道皇孙生辰,就算是知道了隔了几年早忘了。 “还能如何,你没听,是黎郡王邀的京中贵人,这是黎郡王今年回来了,给皇孙办生辰。” 那黎郡王为何只给皇孙办呢? “听说啊,我是听来的,黎郡王喜好年幼的。” ! 这些不敢乱传了。 黎郡王可是魔头恶霸,到处都是眼线,要是被听去了,拿你家最小的孩子近身伺候…… 关于黎郡王的传闻那是以讹传讹,更离谱了。 不过仔细一想,黎郡王喜欢年幼的,可皇孙是比黎郡王小几岁,但实属算不上年幼,这传闻乍听惊人吓人,实则不能推敲。 “我刚瞧,还有贵女也去?” “是啊一道去,听说都是同郡王皇孙年龄相仿的。” 百姓们争相瞧着热闹马车,识字的数着马车挂的牌子,什么工部侍郎苏府的、户部侍郎林府的、嘉郡王府、户部黎府、国子监祭酒王家、太医院副院判郑家…… 一大早竟有十六家赴约。 国子监祭酒王家是黎二娘的夫家,就是黎南珠的二孙女。黎暮泽与妻子一共生了两子一女,二女闺名幼雪,已嫁人,自小饱读诗书,是京中出名的才女。 郡王府下拜帖前,黎暮泽就知道了,去衙门路上碰到在翰林院做修撰的女婿,说了一句,要是想去玩就一道玩玩去,“幼雪在家中时就活泼性子,如今天气好,出门踏青正合适。” 王安作揖应是,笑说:“谢谢岳父,那正好,小婿这几日把手上活做完了,告假几日。” 翰林院清闲,请个三五日假也没问题。 王安回去同妻子一提,黎幼雪当即就高兴,说好。 “上次阿爷回来,你没见过,我阿爷是个妙人,府里之前送的小蛋糕就是阿爷王府厨子给的法子,说见我们吃的好,干脆送了法子过来。” 王安就说:“黎王府厨子都大气,不藏私。” “倒不是,我听父亲说,小蛋糕是阿爷琢磨出来的。” 这下让王安大吃一惊了,王安是读书人,骨子里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不会下厨做饭的。 黎幼雪又道:“阿爷往户部送了几次吃食,我听母亲说,如今户部下头都敢同父亲玩笑两句。” 这又让王安吃惊,对未曾蒙面,跟他差不多大的黎郡王‘阿爷’好奇几分,因此说出门玩,王安就陪妻前往,还带着家中读书的幼弟。 幼弟说:“哥,这几日不断有和夫子请假的,都是去赦天别庄玩,没想到你也带我去玩啊。” “我也是托了你嫂嫂的福。”王安可不会打马球。 国子监祭酒是清水衙门,不过这职位等闲是不会变更,跟家传似得,一坐能坐一辈子,要是家里子孙没大出息,那就接老子班,要是有出息了,那还有其他子孙。 这时候谁家家里孩子不是几个的数。 因此王家门庭是书香世家的清贵,也积攒了不少家底,是个殷实又门户简单的人家。 黎幼雪坐在车中,同丈夫说:“我刚听到百姓说,还有苏家人去?不知道阿芝妹妹去不去。” 阿芝就是原皇后看重要指给七皇子的苏家女,同黎幼雪算不上手帕交,两人相差四岁,不过以前黎幼雪在家中时,过年人情走动,见到了一群姐姐妹妹们能说说话见个面。 自然黎幼雪也知道宫里皇后娘娘看中苏芝的传闻。 京里但凡有脸的人家谁不知?当初皇后把话说的那么明白,还是在年宴,如今出了这一档子事。 “可能去吧。”王安推测说:“本来只是皇后暗示,大家自己猜的,如今出了这变故,苏家肯定不愿坐实这个传闻,那就当无事发生,要是让苏家女郎处处避着拘在家中,倒像是有点什么。” 黎幼雪点点头,“这倒是。话说回来,此事阿芝妹妹无妄之灾,以后定当更好。” 车马碌碌一路出了京城大门,还有随后赶去骑马的十二皇子。 一路到了赦天别庄,管事早早候在门口接待,黎王府的管家也到了——今日郡王大宴宾客,怕庄子管事忙不过来,也撑不住场子。 当年的赦天别庄何等风光,大管事那是人精子,对接的都是宫里管事公公,现在嘛都过去了,不过黎郡王到了后,好像有点当年开启别庄风光的苗头。 管事喜笑颜开,也不在意给黎管家做二把手。 祝灵擒娇忙安置女眷女郎,还把唤巧给抓了过来,让带几个伶俐的过来一道忙。 “咱们自家的小姐自是能选住处,问问二小姐喜好。” 下头的还没反应过来,说二小姐? 唤巧先道:“笨啊,二小姐还能有谁,黎府的二小姐。” 那就是王夫人。 擒娇一看问话这个,是长得一张聪明伶俐脸,脑子不开窍,不由道:“是王夫人,也是黎府二小姐,是郡王看重的二孙女,甭管嫁没嫁人,到了自家,先论二小姐身份,王夫人身份往后挪挪。” 反正在昭州就是,女郎哥儿嫁人了,到了别家做什么夫郎、娘子的,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了,那还拘束什么,在家中什么样,那是更甚,宠着来的。 唤巧听的直眨眼,“好姐姐,昭州真这般吗?那夫家人不会怕落了面子吗?” “敢在娘家地盘耍横,脾气不好的岳母抄了洗衣锤能揍的。”擒娇可是见过,不过又说:“哪里都有好懒人,不过昭州多是女子夫郎当家,要是婚前没擦亮眼,婚后夫家一家都是王八,能和离的。” 祝灵在旁笑说:“既是昭州寻常百姓家也知道道理二字,回娘家难得放松几日,没道理占这几天的面子是不是?” “对哦。”唤巧听了点头觉得在理,“那昭州可真好。” 可不是嘛。 苏芝同丫鬟迷了路,本想问路,听到这些丫鬟背后说话,听得入神,不由心中暗暗羡慕黎家女,同她不同,只是被当棋子摆布的命。 最后王家同苏家住的近些,黎幼雪想和阿芝妹妹说说话,听下人问喜好就问可不可以安排了,那当然是没问题的。 “我今日不是故意偷听的。”苏芝见幼雪姐亲切,当即把中午听到的说了。 黎幼雪一看阿芝妹妹神情忧郁,眼底难掩的羡慕,当即就对阿芝妹妹多了怜爱,却装不知内情一般,说:“我好久都没骑马了,等我换了骑装,好妹妹陪着我一道选个马。” 苏芝自小是按着大家闺秀模样养的,琴棋书画女红都会,可骑马还真不会,本是想拒了,黎幼雪一把拉了人,说:“好妹妹,一道吧,难得出来玩,跑几圈痛痛快快的。” “阿姐,我没骑装。” “我有多余的,咱俩身形差不多,送你。” 等两位贵女换了骑装,苏芝第一次穿这个,有些不习惯但却新奇的很,和男装有些相似,却更柔和,有种英姿飒爽的漂亮。 窄袖子裤子羊皮靴子,外头是圆领中袍子,头发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去了七七八八,黎幼雪乌黑的头发就挽了一根木簪,发髻簪了一朵丝绒花。 “嫂嫂这般穿利落好看,像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王二郎夸赞。 黎幼雪说:“有眼光。不过我这算不得女将军,玩闹罢了。” “你同你哥说声,我带着阿芝妹妹去挑个马儿,跑一圈。” 王二郎点头,作揖送嫂嫂和苏家千金离开。 黎幼雪是别庄的二小姐,养马的小管事接待,说什么马儿好,哪个马儿烈性,要是小姐和苏小姐骑马,这里有两匹温顺的小母马。 管事引着贵人去。 马厩早在郡王说来前就打扫了好几遍,还熏过艾草,撒过石灰,不说半点味都没有,起码是能见的了贵客了。 一行人往里走了几步,就听熟悉声:“小年年,怎么脸这么红,阿叔摸摸,诶呀好好阿叔不逗你了,你说你这么不经逗,改日咱俩结了婚,还不得天天红着一张脸啊。” 黎幼雪:…… 原来阿爷是这样的阿爷。 苏芝这位养在深闺的千金,哪里听过此等‘流氓话’,当即是耳根子发红,同时也好奇,谁啊? 黎幼雪怕阿爷再说出什么惊天话,当即提了声量喊:“阿爷。” 里头真认认真真挑马的黎郡王:…… “我要是说没同你干点别的,外头人信不信?”黎南珠说完,看到皇孙衣服褶皱,还有一张不好意思害羞脸,顿时心如死灰。 他的淫魔,老牛吃嫩草名声越来越坐实了。 可恶!? 第二十四章 阿叔阿叔 该解释的还得解释。 黎南珠看着俩年轻姑娘, 很是镇定说:“刚皇孙不会挑马,我帮他挑,顺带嘴上调戏了下, 没动手。” 皇孙:耳根子又红了。 黎幼雪:…… 苏芝:!!! 可能俩人也没想过, 黎郡王会大喇喇直接说出来。黎南珠心想你们听去了,没准脑补了许多, 不如他直接坦白说, 止住你们的脑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咳咳。”黎南珠正经了下,问幼雪,“这位是你的小姐妹?” “是,工部苏侍郎嫡女,苏芝。” 苏芝半福行礼, “苏芝见过黎郡王。” “别客气。”黎南珠护短, 对孙女的小姐妹也热情周道, 说:“你们挑好了吗?一会一块,我先和皇孙去跑马道遛一圈, 等你们来。” “好啊阿爷。”黎幼雪也不客气答应下来。 黎南珠就带着年年先过去, 由着俩姑娘慢慢挑。 马场上先跑一圈热热身, 黎南珠翻身上马,很是利落,历延年也会骑马, 只是略有些生疏,上了马, 两人一道哒哒哒的慢慢走。 “年年你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阿叔做的过分了?” 历延年:“不是。”又坦诚说:“我不好意思。我知道阿叔并非故意轻薄我, 也没轻薄我。” 黎南珠:…… 小孩真的很单纯, 搞的他不好再下手逗了。只换话题,“幼雪比她大哥好些,他大哥特别爱学习,特别爱工作,小的今年秋闱,我也不好叫俩人出来玩。” “还是幼雪好。” 黎南珠说起幼雪,才反应过来,说:“刚才那位苏姑娘就是皇后娘娘外甥女吗?” “对啊阿叔。”历延年过去在年宴上见过苏小姐。 黎南珠便说:“单看面相,那七皇子配不上人家千金。” 一个油腻霸道,一个清爽文艺,走不到一个锅里去。 历延年牵着马绳,若有所思,是忍了想问的,可又生了心思,过了会像是闲聊一般的问:“那阿叔看,怎么样才算般配。” “般配啊。”黎南珠之前是没考虑结婚,这会听小孩问起来,抬着头仰望天空一会,略带玩笑又似正经说:“我觉得般配那是两个人在一起快乐高兴舒心。” “还有别太丑,最好帅点。” 历延年闻言,心里略略放了回去,又有些高兴期待来。 “不过一想到男人我就不行了,算了,骑马吧。” 刚开心的皇孙,无人在意的时候,嘴角微微向下了。 男人就不行吗。 黎幼雪和苏芝也挑好了马儿,都是脾气温顺的矮脚马,两人到了遛马场,一看马场另一头皇孙和郡王在,黎幼雪没急着去追阿爷,而是摸了摸马儿,跟苏芝妹妹说:“不急,咱们先上马,你别怕,摸摸它。” 苏芝就摸了摸马儿,那母马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动物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感受得到。”黎幼雪掏了胡萝卜递给苏芝妹妹,两人一道喂了马儿零食,这才学上马。 黎幼雪在这儿教苏芝如何上马、牵马,另一头黎南珠和历延年也骑了过来,同两人打招呼。 “学的很快啊。”黎南珠夸赞。 苏芝脸颊泛红,说谢谢郡王夸赞。 “不客气,也不是说客气话,当初我那两个丫头学骑马,擒娇上手很快,跟你差不多,后来昭州那会有马球比赛,擒娇能拔得头筹。” 苏芝从中午就好奇昭州,此时听郡王说起昭州女郎打马球,便眼神亮了些。 黎南珠一看:…… 便继续说:“那年昭州办女郎马球赛,擒娇拿了个最佳球手,是十坛水果罐头,一匹流光绸,还有个银牌,回头她高兴乐的,说请我们吃罐头。” “那匹流光绸,她也大方,给她姐姐祝灵做了身夏衣,剩下的给我缝了个书包。” 黎南珠没说,上面还有一对水鸭子,擒娇女红活不行,他背着上学堂,被同学笑话了一顿,然后他当天中午就约人操场见,最后踢球在草地里滚着打。 “那年擒娇才十四岁,也不能怪她手工差。” “都是心意。” 祝灵是女红厉害,描画样子做衣裳烹茶做点心,会识字写字还会拉二胡,擒娇就野了点,性子也大大咧咧的,两人算是互补。 苏芝一听,想着中午见过的两个丫头,单听郡王说,很好分辨谁是谁了,听的入神,说:“昭州女郎能打马球吗?” “能啊,这就是运动玩着乐,不分男女的。”黎南珠看幼雪,说:“你看她骑得多好,也是打球好苗子。” 黎幼雪便说:“单我一人玩无聊,最好阿芝妹妹也练得好,咱们多约一些人,这样才热闹。” “对啊对啊,整天看书也不是事,容易坏眼睛。”黎南珠很欣赏这位孙女。 没一会皇孙说:“阿叔,我想跑两圈。” 黎南珠正和小姑娘聊得嗨皮,闻言就说:“是哦,溜达了两圈还没跑开,行咱俩一道,你慢点。”转头跟幼雪说:“你和苏姑娘慢慢玩。” 说罢,带着小皇孙去跑圈了。 黎幼雪看着风驰电掣两人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刚阿爷同她们聊的起兴,皇孙有些吃味,这才另开了话头。 朝中大臣凡是见过皇孙的,都说皇孙君子有礼有度,那应该是她看岔误会了。 苏芝不知道幼雪姐想什么,只是坐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风徐徐吹着,这一刻好像吹散了心里过去那些日子的煎熬和阴霾。 “咱俩还是慢慢溜达吧。”黎幼雪说。 苏芝点头笑道好啊,过了一小会,又说:“幼雪姐,等我练好了骑术,你教我打马球吧?这个怎么玩?” “这我可不知道。”黎幼雪真不懂,不过不难,“这几日皇孙生日,阿爷肯定会玩马球,咱们先看看再说。” “好啊。” “再不济我有办法,咱们去问擒娇。” “对。” 第一日宾客就到齐了,以家庭为单位各自安排了院子住处,有的舟车劳顿先歇一会,也有的贵女是不敢出房门——至于前来那是家里准许的,只是临走时又千叮万嘱。 意思你过去代表咱家去,不好拂了郡王脸面,谁不知道黎郡王霸道性子,就因为七皇子没做到他满意的地方,你瞧瞧现在成什么样了? 絮絮叨叨一堆,重点就是去归去,但别接触。 贵女们身边还有嬷嬷丫鬟跟着,时时耳提面命看着,第一日京里贵女千金只从别庄大门到住处看了个景,很快就到了晚上,各处要了饭食。 结果饭后没多久,小郡王那边发了话,说明日有户外活动。 “嬷嬷,明日在外头玩,那我去不去呀?”千金是好奇想去,却不敢露出面上,怕被嬷嬷教规矩。 嬷嬷犯难,在肚子里骂了声这霸王郡王,嘴上说:“那、那去吧,姑娘赶紧早早歇着吧。” 小千金闻言,心里可期待高兴了,照旧不敢露脸上,等躺到陌生床帏里,才露出了笑来。 京中一年到头,也就春日时,母亲要是去上香礼佛才会带上她,她要是身体不适,那就去不了见不到外头景致。不过过年时还能各府走动走动,见见人。 可那样情况同现在不同。 正院里。 管事来报,说十二皇子来了。 “他来就来了,还让我去接?”黎南珠刚泡完温泉,脸红扑扑的,人也懒洋洋说:“你安排了。” 管事有些为难。黎南珠见了就说怎么了。 “十二皇子来得晚,好点的院子都住满了。” 黎南珠理直气壮说:“那就让他住不好的院子。”谁让来得晚。 管事:…… 管事真的怕得罪人,是一脸苦哈哈求饶表情。黎南珠不是为难下人的人,想了下,说:“你去叫信四跟他说。” “诶好,奴才这就去办。”管事立刻喜笑颜开麻溜出去了。 信四闲的发慌,不过周身不显,还是闷葫芦一个,因此外人单看表情还真看不出信四大爷是怎么了。管事在旮旯拐角找到了信四,虽是有郡王口令,但经过上次事,管事怕了,这会交代清楚。 “十二皇子来得晚,郡王说让您去安排一下,好点的院子都住满了,听闻十二皇子骄纵了些——” 信四听到‘骄纵’二字看向管事。 管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倒是,骄纵谁有郡王骄纵。 “我不敢前去,郡王说让您过去安排下。” 信四嗯了声,“人呢?” “正在道公院呢。”管事带路。 道公院类似前院,略小一些,放行礼杂物,车夫侍卫平日里等候的院子大厅,进来第一道门就是了。 信四知道地方,管事说完借口忙别的就溜了。信四出了郡王住的院子,往前头再去两个院子,还没到就听到十二皇子骂人:“你们这狗奴才,长没长眼睛,到你们这破地方那是赏脸,还磨磨唧唧干什么,叫黎南珠出来迎我。” 这么大口气。信四倒是好奇,听主子说这人不聪明。 道公院点了灯,别庄下人都跪了一地,宫里小太监也不敢劝主子。十二皇子叫骂半天,嗓子都劈叉了,终于见到了疑似管事的。 “都该干嘛干嘛去。”信四叫人都忙去。 十二皇子一听就跳脚:“你谁啊。” “信四。”信四自报家门,老实脸说:“我们主子,让小的安排十二皇子入住院子,里头请。” 十二皇子哼道:“你让本皇子进本皇子就进啊,黎南珠呢?我要他亲自出来相迎。” “主子睡了,不然等着明日早上小的再去通传?让主子出来应您?”信四问。 十二皇子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本皇子在这儿破院子等一晚上?他黎南珠这么大脸面?” 信四老实巴交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主子说不让人打搅他睡觉,小的要是喊了他,主子要割小的舌头。” 十二皇子狐疑。信四咬了咬牙拼了似得说:“小的现在就去喊主子,只是一条舌头罢了。” “……”十二皇子拧着眉,打量面前老实巴交汉子到底是油嘴滑舌诓骗他,还是真如此,最后烦躁摆摆手,“算了,你带路吧,我明日在找黎南珠算账。” 信四憨厚一笑,在前头带路。那方向,就是往最小最远的院子去,可十二皇子一行人不知道,走了会,十二皇子骑马到的,又走错了路,绕了一些,这会两腿酸,走了半天还没到就发脾气。 “怎么还没到啊,还有多远?” 信四老实声:“快了快了。” “黎南珠真会割了你舌头?”十二问完。 信四支支吾吾不说话,十二皇子起疑觉得被骗,就看前头带路的老实汉子把袖子卷起来了,十二一看,倒吸一口气。 “是黎南珠打的?”十二看老实人那胳膊一道红肿皮开肉绽的伤痕,瞧着就疼,这下全信了,有些害怕,喃喃自语:“这黎南珠咋真动手啊,太、太不是东西了。” “一个哥儿,心狠手辣的。” 信四实话实说:“不是主子打的,是小的练功的时候伤的。” “知道,放心我不会供出你的,等明个见了黎南珠,哼哼。”十二半个字不信,这老实头子,还会武功?根本不像,别以为能唬住他。 信四:……看来主子说的没错。 这下一路过去,十二皇子不挑刺骂骂咧咧了。一路无话,等到了小院子,十二一看这破院子有来气,正要发火,那老实头子又点头哈腰的畏畏缩缩,顿时:…… 十二把火气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叫热水饭食,本皇子要休息了。” 信四点头哈腰要走,又被十二皇子叫住了。 “老实头,等会。”十二让小喜子给老实头银子,“长的是半点不机灵,遇到本皇子算你今个撞大运了,拿着吧。” 信四谢了十二皇子赏。 出了院子,这些事就不是他管的,信四想了下往主子院子去,一会就到了。黎南珠在客厅和年年玩抽牌游戏,皇孙脑袋上贴了纸条,可见郡王这会占上风。 信四就犹豫要不要去汇报下。 “你鬼鬼祟祟在门口干嘛?”黎南珠一眼看到了。 信四就滚过去了,把怀里三两银子掏出来放桌上。黎南珠:“好端端的给我你几两碎银子,怎么了?又在外头给我搞什么了?” “十二皇子赏奴才的。” 黎南珠:“你跑一趟带个路,他还挺大方的。还有你,有事了喊奴才,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黎南珠对信四也了解。 皇孙在旁看了眼信四。 “我说主子你睡了,十二皇子要找人,我叫主子起床,您要割了我舌头。” 黎南珠不可置信看信四。 ……全天下人都想坏他名声。 信四羞愧低下了头。 “继续。” “我今天和信十交手练了会,伤了胳膊,十二皇子以为是你打得我。” 黎南珠瞪信四。信四老实巴交把三两碎银往主子那儿挪了下。 “钱我收了,滚吧滚吧。” 信四就要跑,又被叫住,黎南珠说:“十二那边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不管,你自己胡编乱遭的自己收拾,在别庄这几天,十二就交给你了。” “唉。” 小郡王声量都拔高了:“你还敢叹气?!” “小的不敢。” “滚吧,记得上药。” 信四麻溜滚蛋了,先去给自己弄点伤药,其实他没说,信十比他伤的还要惨,那也给信十来一副…… 屋里。 皇孙额头贴着纸条,见阿叔看桌上碎银,便说:“阿叔是生信四的气了吗?” “那倒没有不至于。”黎南珠把银子放抽屉里,说:“我跟信四一道长大的,你别看他长着一张老实脸,坑人心思可多了。” 跟信四一比,年年才是真纯善老实。 黎南珠:“继续玩。”这么一想也不好欺负小孩子,给年年放了一次水。 历延年赢了后笑了笑,“阿叔,我学会了,我赢了。” “是,你赢了,看你贴哪里?”黎南珠把脸凑过去。 历延年悄悄咽了下口水,本来想说不用了,可到了嘴边,见阿叔跃跃欲试想陪他玩,便说:“那延年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愿赌服输。”黎南珠笑眯眯说。 要那么多礼干嘛。 于是小郡王额头上也贴了纸条。 两人玩了一会就各自回房早早睡,明日还有活动。四月底的天,太阳温暖也不晒人,称得上风和日丽,加上别庄大,景致天然。 黎南珠早安排好了,这一日年年生辰,全天户外自助餐形式,爱打马球的玩马球,不会的蹴鞠、飞行棋、听说书,反正玩闹一天。 都是年轻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在一片大操场上,各自划地盘玩。 一大早,小郡王一身新衣,因为要打马球,穿的是骑装,头发高高束着马尾,窄袖口套着牛皮护腕护膝,身上圆领袍是花团锦簇的漂亮富贵。 黎南珠还给皇孙准备了同款骑装。 “走走,今天咱俩一队,必拿第一。”小郡王拉着同款打扮的皇孙就往玩闹的场地跑。 绿油油的大草地上,早布置好了,有歇息的躺椅座椅,有矮床竹榻,还有自助餐台和烤肉区,全是按照昭州风俗日常办宴会搞的。 黎管家当时看完,是斗胆建议加一些屏风,“京中贵女不好见外男……” 黎南珠:“那我这黄花哥儿是不是也不能同男子一道踢球了?” 黎管家闭嘴了。 “算了,你加上吧。”黎南珠最后还是妥协了几分,要是他本人爱咋咋地,可就怕要真不加了,传出去大环境对人家女孩子名声不好。 他名声无碍。 小郡王现在有什么好名声? 黎南珠想到这儿就下意识找信四,结果就看到信四跟着十二后头,十二是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一时之间,小郡王不知道信四是谁的人了。 “干嘛,想打架?” 十二皇子哼了声,说:“本皇子才不会同一哥儿一起玩马球。至于打架?”上下瞥了眼黎南珠。 这小子一个哥儿,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跟他差不多高! 十二皇子腹语了顿,面上装的不屑说:“本皇子怕动动指头,你不是伤就会残。” “……”黎南珠无语,老头家的儿子,老七是油腻霸总,十二是傻子大男子,还是个厌哥儿的,不由说:“那你指头够牛的,不是我说,你来这儿干嘛?不说,把你赶出去。” 十二皇子:……! 绞尽脑汁找理由。 “我怕你欺负罗敏。” 历延年温声道:“十二叔,罗敏来了。” 历罗敏也是一身骑装,不过是黑色的,年轻小孩都喜欢装酷,衣服选的黑色蓝色,老气横秋的,不像小郡王,这把年纪了就喜欢花哨的。 “十二叔,郡王,延年哥。”罗敏过来一一行了礼,兴高采烈问郡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打马球呀?” 之前黎南珠为了还半盒红烧肉,带着罗敏玩了一次马球,这小子看样子是喜爱上了,恨不得现在就开始。 “会玩的人不多——” 历罗敏眼里的光熄了一半。 “这样吧,打小局,我、年年、你,叫上擒娇,你看你那边还有会玩的没?不行我抽几个我身边人,不过这么打就欺负小孩子了。” 十二听了半天竟然没算上他,咳了咳以示提醒,结果小郡王也没理,不由态度勉为其难说:“来都来了,给罗敏个面子,一道玩吧。” 小郡王当没听见,把胖墩墩柿子脱口的话给嘴捂着回去了。 十二:! “黎南珠!” “干嘛。”小郡王非但不惯十二皇子臭毛病,还恶狠狠当着人家叔叔面,欺负胖墩墩历罗敏,“这场子地盘,谁是老大?” 历罗敏看了看十二叔,毫不犹豫的说:“郡王,郡王是老大。” 黎南珠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十二皇子气到吐血,这时信四老实出来,说:“主子,缺人的话,就让十二皇子一道玩吧。” “不用你个下人替本皇子说话求情。” 小郡王立即拉长了脸说:“我本来想卖信四一个面子,毕竟谁让我又是想割信四舌头,又是毒打信四——” 信四:…… “既然十二皇子高贵,用不到你求情,那就算——” “算了,本皇子看在信四面子上,就陪你们玩玩。”十二皇子立即改口下坡,顺便还说:“本皇子不跟你们哥儿女孩一道玩,我和信四一队的。” 黎南珠面上笑嘻嘻:“随你。”心里磨牙,一会瞧着吧。 打小局的话,三V三,人就齐了。黎南珠转头把新收的小弟历罗敏送给对面了—— “没办法,要怪就怪你十二叔,是看不上哥儿也看不上女郎,只要纯男子队伍。” 历罗敏想抱郡王大腿,不想去十二叔那边,怎么看都是个输。 十二皇子气得磨牙,喊说:“历罗敏你给我过来,我还不信打不赢一个哥儿和女子。”他知道延年身子骨不好,跟罗敏一样才玩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历罗敏只能含泪到十二叔这边。 “老实头你打的怎么样?” 信四说:“小的打小陪郡王一起玩马球,球技比擒娇好些。” “那就好。”十二放心了。 “不过我们主子球技是最好的,咱们应当是会输。” 十二皇子:…… 历罗敏在旁听完,胖墩墩的身体受不住结局,最后换衣服牵马热身时,偷偷跟十二叔说:“十二叔,你别赌气嘛,郡王人很好的。” “我赌什么气!我没赌气!”十二皇子赌气说。 历罗敏:…… 信四:…… “看什么呢。”十二皇子扫两人,恼羞成怒道:“还不赶紧换衣裳,本皇子不信赢不了哥儿和女子。” 信四就换衣裳,等上场后,把腰间别的那把扇子寻人给他保管,十二皇子翻身上马,见老实头在底下还磨磨唧唧,不由道:“你干什么呢。” “这是玉骨扇,打马球小的怕损坏了,先找人保管。” 信四递给了管事,让好好保管,忙上了马。十二皇子拉着马绳,嘀咕说:“黎南珠对你好来倒是很好。” “是啊,主子怕小的嫁不出去,多给小的陪点嫁妆。” 十二皇子点点头,一把玉骨扇就当嫁妆……等等,嫁妆?!那这老实头岂不是是个哥儿—— “规则说完了,五球,先进三个球赢家。”黎南珠坐在马背上跟十二皇子叫阵,“怕输现在就走。” 十二皇子脸变了又变,但要面子,强撑着说:“谁怕输,来就来!” “行吧,给你机会了。” 小郡王这轻视口气,气得十二皇子这会也顾不得信四哥儿不哥儿了,手里的马球棍一摔,还真有点气势出来。可惜啊,是个花架子,碰上了小郡王这老手。 三V三开始了,小郡王是主力。 马球场外,鲜花堆着屏风隔着,贵女们都到了。最初各家嬷嬷都盯着,贵女千金们守着规矩,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文雅的,与过年时各府走动并无区别,就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阿爷跟十二皇子打赌比马球了?”黎幼雪听说后,当即来了兴致,让人把她面前屏风撤了,“我要看看如何了。” 别庄下人听吩咐,撤了一块屏风,这下视角打开了口。 最初各家嬷嬷还叮嘱小姐藏好了,莫要露头,可远远那处打起来了,王夫人家的还有报信说:“郡王这边是皇孙、擒娇姑娘,十二皇子那边是郡王侍卫还有嘉郡王家的世子。” “还有女郎?” “擒娇我知道,郡王身边一等丫头,竟然会打马球?” “是骑在马上跟十二皇子交锋的吗?” “那不然还怎么打。” 贵女们也有游戏也会玩闹,不过来来回回就文文静静坐着那老几样,可从没打过马球蹴鞠过,更别提还是同男子一起打的,当下心里痒痒,有人先探出头瞧。 有一就有二,最后是屏风摆着就是装饰,没什么作用了。 远处马球场上,黎郡王这边是脑袋上红丝带,十二皇子那边是黄色的,因为远了些,只能观衣服分辨个大概。 马背上呼啸过去,头上红色发带飘扬,身手矫健,弯腰挥杆,愣是从黄色发带胖乎乎身形手上抢走了球。 “好样的!那是擒娇,擒娇劫了历罗敏的球。”黎幼雪看的清,鼓掌叫好。 苏芝同幼雪姐坐在一块,看的也是目不转睛,心生佩服。 “也就丫头能这般抛头露面,不守规矩。” 黎幼雪没空看是谁说的,语气温柔说:“盛平末年时,战火纷飞,驻守尧城的护国将军府只剩一女,披甲上阵,杀敌万人,先帝亲封的女将军,战功赫赫护守百姓安宁,那时无人轻视女郎。” “如今不过是打个马球,等会我也上场玩一玩。” 苏芝心里一股勇气,道:“幼雪姐,你教我一道吧。” “好啊。”黎幼雪答应。 贵女中不乏利落向往的,尤其被黎幼雪用孟将军做例,当即纷纷响应,说也要玩。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呗。”有人堵住了教养嬷嬷的嘴。 “对啊,都到了马球场上了,这是黎郡王替皇孙办的生辰宴,自然是希望咱们玩的热闹了,好给皇孙庆生。” “是啊是啊。” 就是最初说擒娇丫头的那位贵女,也加入其中。 场上打的火热,应该说是黎南珠只用了六分功力,对面信四虽然很猛,但两个拖后腿的严重拉胯,尤其是十二皇子,黎南珠专劫十二皇子的球,一棒下去,直接入网。 又进一球。 “年年,你来一个,我替你护航。”小郡王还不忘场上实战教学。 简直是不把对面放眼里。 擒娇阻挡围护,小郡王喂球给皇孙,可以说很呵护了。历延年拿到了球,挥杆,在众人目光下,一击即中。 三球,赢了。 黎南珠比自己进了球还高兴,从马上跳下来,扑过去就把小孩抱住了,高兴夸赞说:“干得好,年年你是有天赋的,厉害。” 十六岁生辰这日,就如同那天的太阳,穿破了云层,扫去了灰色,成了光明灿烂的日子。历延年被阿叔抱着,夸赞着,感受着阿叔运动过后的热意,整个人都被包围住了。 阿叔,阿叔。 若是有一日,您知道延年心中所想,会不会厌恶延年,不再这般拥抱延年了呢。? 第二十五章 左右两拳 “愿赌服输。” 十二皇子从马背上下来, 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赢家,这会说:“说吧, 你要本皇子做什么。” 黎南珠:…… 压根就没赌过。 不过既然赌注送上门了, 小郡王秉持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笑眯眯说:“今日是年年生辰, 那十二皇子给我们烤一顿肉吧。” “岂有此理, 竟让本皇子给你们烤肉。”十二皇子磨牙,觉得黎南珠在折辱他,气愤不已,说:“等着吧!” 气哄哄头也不回往烤肉区走了。 黎南珠:“我还以为他会甩袖离去,没想到答应下来了。”不过当他看到十二在烤肉摊前手足无措比划,甚至踢翻了旁边的桶时, 默默道:“你十二叔该不会是想借机报复咱们吧。” “不会, 十二叔不是这样人。”历延年道。 黎南珠知道, 就是对方有愿赌服输的心,但奈何技术不过关, 搞成了伺机报复‘下毒’, 当即是让信四过去看看。 “教着点。” 有小郡王对十二皇子小局开头, 场子就热闹许多,黎南珠让会玩马球的侍卫帮忙教一些贵族子弟,想试着比划那就比划一下, 都有人看着。 饿了渴了餐饮区就有食物吃,什么烤肉、甜品、凉拌菜、水果等等, 自助餐模式。 年轻人瞧着稀奇, 平日里在家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 到了这儿是什么都吃,什么都愿意尝尝,还觉得好吃,更甚者有人见十二皇子烤肉,也想尝尝自己动手。 “这个倒是新鲜。”有人说。 黎幼雪拿了杯子小蛋糕,用小银勺挖着吃,勺子柄花,勺子是花瓣状,很是可爱小巧,闻言她还未说什么,苏芝妹妹先说:“永熠风俗志有记载过,咱们先辈时,春秋两季天气好了,京中上到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这般郊游踏青。” 在当时还很流行。 “古有文人曲水流觞,现有咱们露天炙肉,一样的。” “那我觉得这个好玩,我不爱喝酒。” 年岁小的千金说完,也拿了个杯子蛋糕,小巧精致,咬一口松软绵密的奶味,她喜欢吃这个,也喜欢露着天吹着风,跟姐姐们聊天说话。 一会黎幼雪要去骑马学打马球,苏芝一道,还有几个年岁小的都去玩,害怕马的就坐在原地玩飞行棋,或是聊天。 热热闹闹起来。 到了晌午时,小郡王敲响了铜锣,说:“感谢大家今天来别庄为延年过十六岁生辰。” “生日快乐,历延年!” 小郡王让皇孙先别感动别急,“我还有礼物,你等会感动等会哭。” 历延年便露出浅浅笑意,说好。 礼物早摆好了,有罩子盖着红绸,还打着蝴蝶结。小郡王示意皇孙拉开看看,十二皇子站在人群前排,双手环胸,他倒是要看看,黎南珠给延年备了什么礼物。 人群中都等着。 历延年拆开了那个盒子,是透明的玻璃罩,里面是一座屋院,屋院匾额是养福堂——当年历延年到昭州时住的院子。 屋院是竹子木头搭建的,但里面的装饰,铺设的地板,皆不菲。假山石头打磨的圆滑,就是当初黎南珠买的太湖石,自己拿回来亲手打的,地上铺的翠绿石头,那是绿扳指做的,庭院角落有一颗金灿灿的杏树,叶子发黄——黄金做的。 地板是银子做的。 整个小屋是穿金戴玉脚踩银子。 响当当的富贵。 黎南珠:“你打开打开,里面屋子门能推开。”他做了一个多月呢!当然到了最后,还是抓了祝灵给他打下手。 擒娇不行,擒娇做细活比他还要糙。 众人看的瞠目结舌,黄金玉石翡翠这些,在场的不至于眼皮子浅,世家子孙哪能没见过宝物,而是这等小屋精巧漂亮,再加上金灿灿绿油油,阳光下确实好看,晃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历延年放下罩子,屋院近在眼前,也能看的更仔细。回廊上画的画,那不是一般画,猫猫狗狗的各类小动物。 “咱俩当年一起画的。”黎南珠说。 历延年记起来了。那时候他身体弱,其实不适合打马球蹴鞠,整日在屋里憋闷,不是看书就是下棋,日子苦闷无聊,阿叔见他可怜,不哭不闹的,就说出来玩。 天气晴朗没风的晌午,阿叔踩在高高的桌子上,沾着颜料给他画走廊,还让他也来几笔,活泼跳动的猫,老实憨厚的狗,花花草草,充满了鲜活的趣味。 灯笼是红宝石做的,挂在门口。 推门里面摆设精细,黎南珠直接上手,把屋顶给拿了下来,说:“这样里头小人还能移动。” 侧塌上有两个一大一小的人,一个绿油油的——翡翠做的。一个红彤彤的——灯笼同款红宝石做的。 跟国际象棋一般,有个圆圆底座,可以移动。 黎南珠指着绿的说是他,小红人就是延年的。 屋里家具跟昭州时也别无二致,缩小版,花瓶里还插着变边角料做的花。总之是除了屋子整体架构,这东西哪哪都值钱。 缺钱花了,捡个鹅卵石翡翠石头,或是摘两片黄金杏树叶子。 最夸张的是黎南珠给后院造了一口井,这个原先是没有的,但现在黎南珠说:“你看看,里面还有水呢。” 为了这口井,小郡王特意把地基做厚实了。 水井口有小木桶,旁边手持木柄能搅水,打上来一看,木桶里两颗莹润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珍珠,这就是‘水’了。 好家伙。这一套屋子,精巧先不提——这时候木匠也能做,但光是用料造的,那得万两银子了吧? “以后打赏底下人,随便抓一个,多好玩。”黎南珠跟小孩说,过年过节手里没钱花了,就随拿随用,当他做阿叔给年年的零花钱。 皇孙是舍不得,不过面上乖巧点头。 “延年谢谢阿叔亲自做的礼物。”难怪过去一个多月,阿叔只有宫学放假时找他玩,他问过,阿叔说保密的。 自阿父去后,再也无人为哄他高兴这般费尽心思,不为所图。 这天自然是玩的痛快,昭州黎郡王给皇孙送的礼物更是被在场人都深深记在心中——少爷小姐回家跟家中长辈学说,跟着主子的仆从则是跟府里相识的下人吹。 第二天,满京城都知道昭州黎郡王‘为爱一掷千金’了,花花手段那才叫个多,年轻单纯的小皇孙哪里见过这样的,可不是被那恶霸唬的迷迷瞪瞪的,让做什么做什么。 “做什么?”茶楼里有人问。 另一人压低了声:“你说做什么?恶霸郡王对着小皇孙,又是去别庄办生辰宴,又是出手阔绰,听说那金玉翡翠宝石堆得比山尖尖还高。” 就跟如今勾栏院一般,那些花样砸银子的大爷想什么,那黎郡王可不得想什么,不然花那大钱干嘛。 说做叔叔的心疼小辈? 那可笑掉人大牙了,“又不是亲阿叔,你给那刚给你端茶跑堂叫你一声二大爷的小二花银子吗?” “呿!”被调侃的立即啐了一口。 这不就了然了。 有说小皇孙可怜的,着了那个恶霸魔头的道,也有说黎郡王胆大包天,连皇家血脉都敢—— 反正进了五月后,京里沸沸扬扬全是说恶霸魔头黎郡王和小皇孙的二三事,后来还被编成了话本,走商的带着货一路南下,竟是百姓听闻是京里商人,也向着打听,不过南边话本就缠绵悱恻了。 黎郡王在话本里是个霸总,强取豪夺,在圣上给他举办的家宴上,一眼就相看中小皇孙,小皇孙貌若女子,郡王一见就倾心。 之后就是展开追求,各种手段。 这段南边百姓妇孺最爱听了。 “给皇孙庆生辰我爱听这个。” “那金玉盖的大屋子,还有珍珠堆成的宝山。” “听说为了小皇孙还大打出手过,打的七皇子……抱头鼠窜。” 这倒没有,戏剧加工,黎南珠没暴打七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隔空感应的,还是冥冥之中立的flag,五月底的时候,黎南珠还真跟七皇子干起仗来了。 七皇子是三月末被禁的足,四月五月两个月,到了五月底这几日,宫禁就松快了些——七皇子已经能宫内行走了,去去皇后那,回自己寝殿,也不用去上学。 宫里太监宫女都当不知,反正就剩几日快解禁了。再者七皇子毕竟是皇后和圣上亲子,难不成还能为了这几日真较真不成?底下人没人犯蠢去打小报告。 后宫里的娘娘们也不愿掺和这小事。 宁贵妃自从儿子从赦天别庄回来,是已经有一个月没看见儿子面了——中间来了一次,也是急匆匆的。问了儿子身边太监小喜子才知道,儿子自打去了一趟赦天喜欢上打马球了。 “……主子输给了黎郡王,面子上过不去,这些日子宫学休沐就出宫打马球。”小喜子汇报。 宁贵妃自知儿子脾性,打小就是机灵聪明,但聪明劲儿不放在读书上,七八岁那会,他舅舅进宫一趟,带了个小玩意,十二着迷爱的不成,睡觉都捧着那个蝈蝈,后来被圣上得知罚了写字。 这些不提,宁贵妃知道儿子在玩没干别的就不在意了。 玩总比捅娄子惹祸强。 “就是他那心性跟长不大似得,你说我选谁家姑娘,这不是嚯嚯人家嘛。”宁贵妃叹气。 嬷嬷便道:“娘娘不管选哪家的姑娘,都是那家姑娘福分,能嫁到皇子府给十二皇子做正妻,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是嚯嚯。” “也不能这般说。”宁贵妃蹙着眉,不说了。 外头说起她来,说她是贵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有难听的骂她是妖妃,迷得圣上团团转,给她修了这个长宁宫,无比奢华。她知圣上对她多有几分情谊,可这辈子还是要跪皇后。 圣上爱宠她,也不可能封她为后。 不过宁贵妃一想,皇后连圣上的宠爱也没得几分,以前还有个尊重体面,自从上次七皇子捅了篓子,原先每月初一十五圣上都会歇在皇后寝宫,后来整个四月,圣上都没踏足皇后那。 是连尊重都不想给了,打皇后的脸。 ……可见心底有气还没散。 即便是正妻也是可怜。她同皇后都是两者不能兼得。 若是她的儿媳,既是正妻又能得到儿子宠爱,这才和和美美。 “给十二挑的,我在相看相看,到底还是要他见过,有几分意思才行。”宁贵妃满脑子想着找借口宣册子里的女子进宫,到时候叫十二过来见一见。 哪里有时间想皇后母子的事,反正总要出来,早晚几天罢了。 就在这样情况下,七皇子在宫内行走,如穿了隐形衣,大摇大摆的。这日宫学没放假,不过历延年身体有点不好—— 前两天降温,夜里历延年着了风寒,早起有点发热,宫学那儿自然告假。历延年还瞒着不想阿叔知道,结果宫学有小郡王的小报告精——历罗敏。 历罗敏当天放学出宫回家特意绕到了黎王府,跟郡王说:“今日延年哥哥没来宫学,告假了。” “怎么了?” “生病了。”历罗敏见郡王急,就说:“听说夜里郑太医都去看过,应当没什么大事,延年哥身体不好,要是受了风寒,总要请假几天的,不然皇爷爷也不放心。” 历罗敏说起来都是老习惯了。 黎南珠看着在他家啃炸鸡的历罗敏,这胖墩墩来他家打小报告是顺便,蹭饭是真,尤其是捡着他吃饭的饭点。 “吃吧,吃完送你回去。”黎南珠说。 历罗敏放了手里炸鸡,眼巴巴问:“郡王,能再来个甘梅红薯条吗?还有草莓酱蛋糕。” “……”还点起菜来了,黎南珠:“给他上吧。” 历罗敏用延年哥消息混了一顿饭,吃完礼貌且开心离开,想着下次找什么借口来?郡王也没他爹口里说的那么吓唬人,只要不跟郡王对着干,不惹郡王生气,郡王很大度的。 第二天黎南珠就进宫看年年去了。 确实是如历罗敏说的,只是轻微的发热。黎南珠过去的时候,年年还不见他,隔着老远,害怕给他过病气。 “你小时候,咱俩还一个被窝呢。”小郡王在门口好心提醒:“夜里还给你——” 屋里皇孙立即让大嬷嬷请阿叔进来。黎南珠一到卧室看床上年年,脸上是白里透红——不正常的红,肯定不是气色好,就是发热的,不过精神尚可。 黎南珠来时听下人说了,皇孙早上用了一碗粥,也没吐。 那就是换季时普通着凉。 “阿叔,我真的没事,让你操心了。” 黎南珠见无大碍,当即逗着小孩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小丈夫,我不操心你,谁操心你啊。” 这下皇孙脸上的红是害臊的。 小郡王大乐,陪着皇孙用了午饭,也没再留,让皇孙多睡觉多喝水,交代完了就回宫—— 原是要出宫的,半路上无意听到了墙角根。 倒不是小郡王爱好听别人说话,主要是有人喊了:就历延年那身板—— 小郡王立即为爱止住了脚步,带着信四偷偷靠近。 那是宫学不远的小花园——离东宫近一些。不过东宫锁了,那边小花园有些荒芜,按道理应该是属于太子地盘。现在小花园假山亭子那儿有两人,七皇子和九皇子。 两个小太监守在亭子不远处几米外。 黎南珠一看地理位置,绕了一下去偷听。有暗卫信四在,这哪里是偷听,这是高手窃取敌人信息密报。 “七哥你是不知道,过去两个月黎南珠有多么嚣张。”九皇子说着饮了一杯酒,愤愤道:“他仗着父皇疼爱,几次光明正大进宫学。” 七皇子拿着酒杯,装深沉说:“六年前,父皇不许宗室子弟,朝中大臣子弟进宫学,结果现在小小一个黎南珠,说进就进。” 听墙角的小郡王撇嘴,上学有什么好玩的,他就去坐过班两次,这俩可真稀罕宫学,那咋不见你俩好好上课——这会下午宫学上课时间到了。 两人还在这喝酒吃花生米吹牛背后编排他上不上学。 无聊! 黎南珠失望,跟信四说:“不听了没意思。” 信四无听主子要走,跟上。结果黎南珠转身走了两步,背后七皇子九皇子又说起来。 “七哥你猜的应当是真的,黎南珠和历延年搅和到一起了。” “今天早上黎南珠进宫直奔历延年那儿,待了一早上也没见出来,你知道的,昨夜历延年受了风寒。” 七皇子闻言冷嗤一声,“当日我对黎南珠示好,还以为他只是年纪大了些,人还是品行端正、贤良淑德,母后也让我胸怀大度,带黎南珠在京里玩一玩。” “后来你知道了,这个人真是心狠手辣。”说到这儿,七皇子咬牙切齿,面上又厌恶:“我以为黎南珠多清高,谁都瞧不上,原来背地里和历延年那个病秧子有了不清不楚的私情。” 九皇子随着说:“可不是嘛,黎南珠那等名声,七哥陪他玩,那都是污了七哥的名声。” 黎南珠心想,你七哥跟我出去玩一趟,名声可不得污了,成了天下皆知的不行。 “历延年一场风寒都能病倒,去年冬日,我叫他一同去梅林赏雪,回去就吐血,这样的身板,经不经受的住黎南珠……别是死在了黎南珠身上。” “父皇信他纯善,本皇子可不信,古怪阴冷没人要的小东西,就该跟他……”声没了,七皇子吃了酒,酒意上头,记在黎南珠身上的奇耻大辱也算在历延年身上,可到底还是尚有几分理智。 事关先太子,不能提。但历延年再跟黎南珠走到一起,逼急了他,管什么侄子不侄子,历延年活不到先太子那岁数的。 黎南珠:拳头硬起来了。 亏这俩人还是年年的亲叔叔,背后这么编排小孩。 竟然还害的小孩吐血! “呔!吃本郡王两拳!”小郡王风风火火就上去了。 信四赶紧跟上,假山亭子那儿一顿打,小太监喊来人啊来人啊时,黎南珠扯着历泽炎的脖颈衣服举着沙包大的拳头,梆梆砸到了历泽炎眼窝处。 左右各一个。 九皇子要上前,被信四劝架似得拦着,嘴上喊:“来人啊有人发疯行刺黎郡王了。”还给了九皇子腰上一下。九皇子只觉腰间一酸疼,眼泪夺眶,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了,起不来了。 小郡王把七皇子放倒了。 小郡王沙包的拳头砰砰砰落在七皇子身上。 小郡王一看侍卫赶来,当即是住手开始天大委屈哭喊:“历泽炎,你揍我干嘛!” 地上历泽炎:……是胸口憋着,嘴里一甜,愣是气晕过去了。 由南至北的小一车队。 黎王爷带着全家上京,说是车马从简,可到底是一大家人,他不怕辛劳,可妻子年纪大了,还有孙子孙女年幼,总不能光秃秃车马,几个伺候的人吧? 所以精简过车队还是一大队伍。 出发没几日,黎王爷就忧心忡忡想弟弟,别是南珠在京里受了委屈不敢跟他明说,才画了个猪头来求救。黎王爷脑补过头,是走几步长吁短叹的,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京里。 邹氏同王爷年幼相识,风风雨雨四十余载,哪能不知道王爷心中所想,就说:“我也不放心南珠,这样吧,王爷带一队先去,暮珂守着我们后头慢慢走。” “这样也好,不然赶路你身体吃不消,俩孩子也难受。”黎王爷点点头,大多半的侍卫给妻子留下,只点了六人,骑马先行一步。 黎王爷一路北上,累了驿站歇一晚,如此一来走的很快。后头王府车队也没多停留,走的慢些,到了州府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两方原是相差两三天路程,后来越拉越远。 这日王府队伍走到了宛南州,已经到了中原快了。 黎暮珂见母亲一路赶路辛苦,便说在宛南停留一日,都休息休息,后日再走。当天夜里,一行人宿在当地知府别院中,第二日,邹氏没起来,身子有些重,但俩孙儿对外头好奇,不由交代儿子。 “你带着静娘和孩子出门玩去。” 静娘是黎暮珂妻子秦氏闺名。 黎暮珂不放心母亲,说请大夫来看,邹氏摆摆手,意思不用,“我身体我知道,没大碍,就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 “你们去玩吧。” 黎暮珂这才带妻子孩子出门逛逛。一家四口是从简,黎暮珂抱着年仅六岁的二娘,逛了会街,铺子上卖他们昭州货的多,到了晌午,二娘喊饿。 “那就在外面吃吧,咱们尝尝宛南州的吃食。”秦静道。 一家四口随便找了家酒楼,里头坐满了人,找了位置坐下,原来是上头有说书人。黎暮珂先点了菜,让小二上本地地道的。 “爹,说二爷爷。”小二娘最先发现的。 黎暮珂才分神去听,那说书人张口就是:“上回说到恶霸郡王情难自已小皇孙,皇孙生辰郡王送了个金山玉山,这会咱们接着说皇孙抵死不从,恶霸郡王强逼……” 黎大郎问娘,“是我二爷爷吧?” 黎暮珂沉默了。秦静也不知怎么回答,捅丈夫胳膊。 旁边还有食客说:“今天说这个情情爱爱黏黏糊糊的,我还是爱听黎郡王胡同街拳脚相加七皇子。” 黎暮珂:…… 那就是他阿叔了。 “是你们二爷爷。” 俩孩子也听出来了,瞪着眼睛,小二娘童言无忌,脆生生好奇说:“爷爷不是说,二爷爷在京里受了委屈,咱们是去帮二爷爷的忙。” 可听着好像不像是需要他们帮忙。 “二爷爷真厉害。”小二娘可崇拜了。 黎暮珂不知道说什么,揉了女儿头发让乖乖吃饭,自己有点跑神,想前头早早跑去的爹,“你说爹听没听过这些传言?” 秦静说:“爹担心阿叔,肯定没心思多留听这些。” “那爹不知道,还以为阿叔在京受了天大委屈,这不都是他打别人。”黎暮珂说到这儿停住了,“阿叔应该不会这么莽,连皇子都敢动手吧?” “就是打了也套着麻袋悄悄打。”黎大郎说。 黎暮珂训儿子,“你读书读哪里去了,君子讲道理就成,怎么能跟人打架呢。” “二爷爷教我的。”黎大郎道。 黎暮珂:…… “算了,先吃饭吧。” 秦静往好处想,“没准这些市井传言都是编造的,原是一分,说成了十分,阿叔不至于当街揍皇子。” 黎暮珂点点头是这样。 然后一家四口听说书先生说肉肉麻麻魔头郡王强逼皇孙。 两小的听得都忘了吃饭,他们爹娘是心情复杂,爹急吼吼上京,想了一路阿叔委委屈屈被皇家人逼迫,原来是阿叔想逼迫皇家人。 “……” 赶了一路的黎王爷终于在六月六到了京城,守门卒听了南昭王大名就吓得立即跪下行礼,黎王爷抬手让起,有些迫不及待问:“我弟弟在京里好不好?” 小兵卒子一脸害怕,不知道该不该说。 黎王爷本来就这么一问,他虽是操心弟弟,但想着南珠脾气好人又聪明,长得好看,也会说话,打小人见人爱,就没有一个说不好的,走时带足了人手,怎么可能过的不好。 结果小卒子这脸色,黎王爷心里一沉,喝道:“我弟弟怎么了?” 小卒子不敢不言,结结巴巴说:“上、上个月底,宫、宫里七皇子和、和郡王动起手来,小的、小的也是听来的,不知道真假。” 还未说完,黎王爷驾马带着人直奔皇宫处。? 第二十六章 小白菜呀 黎王爷一路打马, 过闹市的时候慢了下来,再急也不能冲撞了百姓,只是心里焦急, 就这样又急又稳, 等进了太平正街速度才起来。 “有人太平正街打马飞驰,一路往皇宫内去了。” “谁啊?” “不知, 风尘仆仆的看着像是从外面来的。” “莫不是官家信使?” “不像, 衣裳不像也没背着旗子。” 那是谁呢?虽说大历朝没有太平正街打马飞驰的禁令,但往来几十载,除了官家信使,就没人干过在内皇城太平正街骑快马的前例,到底谁这么大胆。 大胆的黎王爷到了宫门口下马,守皇城侍卫持刀上前, 只是还未开口, 先听来人说:“南昭王进京见圣。” 侍卫听得怔住, 反应过来,纷纷见礼。 “王爷, 得罪了。”侍卫头领抱拳道。进宫面圣得检查。 黎王爷倒是不为难下人, 由着检查, 只是面色阴沉沉的问:“我弟弟是不是被那什么七皇子给揍了?” 检查的头领手一抖,都不敢回话。 南昭王见了,脸黑如锅底, 一把抓着检查搜身侍卫的手,说:“调头回府。” 不进宫了。 “跟圣上说, 我满面尘土, 不宜面圣, 回头再来。”黎王爷给了圣上面子, 说完便上马,带人回王府。 他多少年没来京里,早忘了黎王府在哪,还是下手抓了路人问清了,这才找到了黎王府大门。 被抓着问路的路人,见那队伍背影走远了,才回过神,喃喃念道:“黎王府……南昭王回京了……” 南昭王黎南漳回京。 侍卫头领疾步通报,刘禄宝得听后,匆匆进了侧殿,当没看见跪在地上的那几位朝臣大人—— 自打月底七皇子和黎郡王动起手来后,这几位大人天天来这儿,誓不罢休的要圣上惩治黎郡王。圣上被烦的头疼,却拿这几位老臣无可奈何,是软了那几位不吃,硬了,圣上下不去手。 在元和帝看来,不是什么大事,真要为南珠惩治了大臣,才闹得不可开交,局面大了。 “怎么了?”元和帝见刘禄宝进来问了句,语气也不太好。 连续七天被人堵着烦着听大道理,谁都不乐意。 刘禄宝低头说:“圣上,一刻前南昭王进京到了宫门口——” 地上跪的几位直臣听闻心中骇然。 黎南漳到京里了? 黎南漳要进宫了? 元和帝怔愣了下,这么快?烦躁情绪没了,只剩下高兴,“人呢?快快请进来,都傻着干什么。” “南昭王说,他日夜兼程满面尘土,怕污了圣上的眼,先回府中修整……”刘禄宝掂量着回禀,他也不敢说南昭王明日就进宫。 都到了宫门口,又调头回府,问的还是黎郡王伤势如何,怕是黎王爷担心弟弟,先回去看弟弟了。 “南漳是懂规矩的。”元和帝也猜出来了,替黎南漳堵了朝中人的口,省的明日又有奏本奏黎南漳,“让他好好修整,你亲自去王府传朕口令,就说朕不急。” 刘禄宝喏了声。 “再派郑太医过去瞧瞧,从昭州到京里,一个多月到,怕是日夜兼程别累坏了身体。”元和帝又补充道。 刘禄宝行礼,这才退下。 殿前跪的几位大臣还跪着,不过元和帝现在没了烦躁,甚至心情也舒坦了些,让侍奉太监端着奏章,去侧殿批折子去了。 从这一举动也能看出元和帝是个软面的皇帝。 不消半个时辰,整个京里内皇城和高官世家都知道南昭王进京了。 南昭王黎府大门。 黎王爷落马,侍卫敲门,门开了,黎王爷匆匆往内走,下头人拦都拦不住,被亲卫先揪了回来,说:“傻了吗,王府主子,王爷回来了。” “快带路。” 黎王爷大步走在前头,王府下人脑子都是一团乱,身体听着命令,快步跑着到前头引路。 “南珠!南珠!” “哥来了,哥给你出气。” 正堂里,小郡王自从上次揍了七皇子后,就闭门谢客,先装几日养身体——皇上是真的偏心他,他也不好让圣上难做。 从他单机揍七皇子,这事最后定性成两人互揍打起来了。 那就宅着吧。 小郡王坐在躺椅上,垫着软垫,身上织花薄被,旁边圆几上放着点心、奶茶、牛肉干各种零食,进入养老模式,已经第六天了。 没手机没网,祝灵怕他无聊,这几天给他拉二胡,小郡王也学了点皮毛,这会嘴里嚼着牛肉干,手里拉着祝灵的二胡,凄凄惨惨戚戚的拉着小白菜。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四岁啊没了爹娘~” 小郡王陶醉忘我,突然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他哥声,说给他撑腰给他出气,二胡声嘎的停了下,感动喃喃自语:“我的琴音已经出神入化这等地步了。” 拉小白菜拉的出现了幻觉。 不由重新忘情起来,一边拉一边凄凄惨惨唱,歌声配二胡很是凄凉。南昭王黎王爷就站在门外听着弟弟带着哭腔唱三四岁没了爹娘,顿时心如刀绞,他家南珠竟然受了天大的委屈。 “弟!” 黎王爷是双眼通红——有熬夜赶路,也有被弟弟可怜模样引得心酸忍不住,眼底泛着泪花,进去一看他那宝贝弟弟,是声音哽咽,“南珠,哥对不起你,不该让你来的。” “……小白菜——嘎。”小郡王见他大哥身影吓得歌声都停住了,紧接着被他大哥一把抱住,跟小时候哄他入睡一样,用蒲扇大巴掌安抚的拍拍他的背。 黎南珠感受着背后力道,是从惊吓到了惊喜,“哥!!!”他一把反抱住大哥,也拍他大哥背后。 兄弟俩击鼓似得互拍了会。 “哥,哥!”黎南珠高兴,本想问怎么来这么早,一看他哥头发丝的尘土,便知道怎么回事。他哥担心他,日夜赶路过来的,不由心里酸酸涩涩特别感动。 “我在京里也没啥大事,哥你别紧赶慢赶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跟年轻那会比。”黎南珠絮絮叨叨的,双眼也湿润了,跟祝灵交代要热水洗澡还要热饭。 “上我哥爱吃的,要腊肠焖饭,还有酸笋粉,多来辣椒。” 俩兄弟都爱吃辣。 黎南漳见弟弟红了眼眶,背着他去仔细吩咐安排,不由更是心酸,他这弟弟来京里才多久,一下子长得跟大人似得了,原先在昭州多皮啊,哪里操心这个事。 想到此,黎南漳对七皇子又记了一仇。 “伤着哪了?南珠你别害臊,大哥也不是外人,不会丢面子的,哥不跟谁说,你大嫂我都不提。”黎王爷猛男温声说。 黎南珠:啥? “伤?我没伤啊。” “还瞒着我呢,我瞧瞧,是不是伤胳膊了?还是身上?”黎王爷说着上手仔细瞧弟弟,心疼不已,“瘦了。” 黎南珠看他哥,脸颊好像瘦了几分,脸上眼角皱纹都藏着尘土,也心疼,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没瘦,最近宅在家里吃喝感觉还胖了,哥,我跟你说实话,我没受伤。” “是我打的七皇子。” “圣上不好拉偏架,就说我俩玩着打架。” 其实已经是偏心黎南珠了。 黎王爷一听弟弟没事,吊着的心略放下一些,说:“没受伤就好。” “你打小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就算是动手打架也是被逼才动手的,能让你动起手来,那肯定是别人先冒犯的你,打了就打了,别怕,有哥在。” 黎南珠是一边囧囧有神,一边感动的泪眼汪汪。 他哥对他滤镜,这也就是他,换旁人早被惯坏了。 黎王爷一看弟弟这副模样,心疼坏了,他不在,谁都能欺负到他弟弟头上了,南珠不是不知好歹轻重的人,在昭州时还跟他念叨什么磨刀霍霍,让他低调些,怎么到了京里就对七皇子先动手。 那不就是七皇子先犯的毛病吗。 热水好了,黎王爷先洗了澡,换了衣裳,厅里桌上也摆了热腾腾吃食,黎南珠坐在一旁等他哥,开心活泼模样像个小孩。 黎王爷一瞧是欣慰又心酸,他那可怜的弟弟啊。 黎南珠:…… “哥,你别老觉得我可怜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在京里可好了,真的。” 黎王爷不信,黎王爷觉得弟弟在宽他的心。 “好好,哥信你说的,我弟弟长大了。” 黎南珠:“……”算了,他哥高兴就好。 兄弟二人刚坐下,管家通传说宫里来人了,黎南漳就当没听见,还是管家说刘公公带了太医过来,黎王爷才发话让进。 给南珠瞧瞧。 小郡王也想着给他大哥看看。 五十多岁的人了,骑马赶路赶了一个月。 刘禄宝笑呵呵进来给南昭王行了个大礼,黎王爷让起,“太医呢,给我弟弟瞧瞧。” 来的太医是老熟人,黎南珠在皇孙那儿见过,郑太医。 小郡王知道他哥不看他平安无事心里不踏实,就挪到正厅伸了胳膊让郑太医给他把脉。 自然是平平安安,中气十足,半点伤都没有。 黎王爷一听这是彻彻底底松了气,小郡王说:“劳郑太医留步,给我大哥看看,他赶了一个月的路,以前还有行军时留的旧伤,胳膊腿天寒了就酸。” “我没事。” “哥。” 黎王爷就伸胳膊让郑太医上,“看吧。” 这次郑太医诊的时间略久,说话简单扼要,意思黎王爷劳累所致,好好休息调理一下就好。至于旧伤,那要慢慢养了,养个三五年也好不利索,只能改善,无法根治。 黎王爷不在意,蒲扇大的巴掌落在弟弟脑袋上,说:“吃饭吧,饿了。” 黎郡王嗯了声,让管家送二人。 兄弟俩坐在一张桌吃东西,温度正正好,就是粉泡的软烂了,黎南珠吃那碗软烂的粉,让在厨房在给他哥做一碗。 黎王爷瞧在眼底,眼底带着笑。 都说他宠弟弟,疼爱弟弟,可要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弟弟,即便是看在阿娘情面上,黎南漳也能做到对弟弟好,可做不到如今这一地步。 都是真心换真心的。 南珠是他一手带大的,秉性如何他知道。黎南漳大口吃着饭,说:“你放心,哥心里有数,小孩子家家的不操那么大的心。” 说的是黎南漳揍七皇子这一事。 “好。”小郡王嗦着粉乖乖点头,他哥能坐到王爷这位置,除了祖上庇佑,爹的战功和大哥战功,那肯定还是有脑子的。 小郡王这会想旁的事呢。 大哥知道他和年年婚事—— 幸好还有七皇子先挡一遭。 小郡王问了大嫂他们,黎王爷说在后头有黎暮珂看着,可能七月才到。吃过饭,黎王爷就去补觉去了。整个黎王府热闹了许多,跟着王爷来的亲卫,那都是‘信’字辈的前辈‘礼’字,当初信字辈还是小娃娃时进的王府,都是礼字辈教的。 这些孤儿看礼字辈跟看亲人一般。 好像有了家人有了支撑靠山一样,不是说要欺负谁,就是心底轻松许多,黎南珠坐在客厅——他每天起码睡十个小时,这几天更甚,所以不困,就是高兴在客厅哼着歌。 不过不拉二胡了。 二胡简直自带悲惨效果。黎南珠本来闹着玩,让他哥听去了,刚还难受了。 他哥又掉小珍珠了。 膨胀高兴的小郡王‘没规矩’的打趣他哥。 宫里。 刘禄宝回来复命,郑太医也在。刘禄宝简单说了见了黎王爷,黎王爷当时跟郡王在用饭,见奴才带太医来,便先给郡王诊治伤,末了郡王让郑太医给王爷也看了下,王爷旧伤难根治。 元和帝听到前头眼皮子抽抽,南珠哪里来的伤。末了,想到以前打仗时候,便叹了口气,“他那伤朕知道,有一刀伤差点活不过来了。” “郑太医这些日子你就辛苦些,延年那儿和南漳那儿多看看。” “是,臣不辛苦。”郑太医应了下来,见圣上无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元和帝坐了一会,想了下还是说:“去长乐宫。” 刘禄宝退下安排龙撵,心想圣上这个时候去皇后宫里,到底是还对七皇子留着父子情。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圣上有意往小的处理,可皇后咄咄逼人,不愿放过黎郡王。 是。 这事是黎郡王先动的手——刘禄宝猜的。七皇子外强中干,不敢在宫里对黎郡王动手。可那会打起来外人没瞧见,侍卫来得晚,只听郡王说七皇子揍他。 七皇子晕了过去,按照九皇子和旁边俩小太监口风,都说是黎郡王好端端冲过来先打的七皇子。 黎郡王就反驳,说九皇子和七皇子抱团欺负他,那小太监是他们自己人,诬陷他的,不然让我贴身侍卫说。 郡王贴身侍卫说是郡王和他只是路过,七皇子先动的手。 黎郡王在旁补充,说七皇子恨他,上次在街上丢了脸面,可不关他的事,他也是好心关心七皇子身体来着。 谁知道这次报复叫住他就打,他吓得胡乱挥成一气,也不知道打到哪里了…… 这下两方争执不下。可七皇子身上、脸上伤是确确实实的,人又晕了过去,黎郡王就是头发丝乱了些—— 皇后闻声到了永双殿,要拿黎南珠试问。 当时永双殿吵成了一团,各说各有理,黎郡王也委屈啊,圣上有意是往小的说,先问皇后,老七在禁足,怎么不在自己宫里,跑到了外面去? 皇后哑巴了下,也猜到圣上想息事宁人,只是不甘,第二天朝上不就乱了,全是参黎郡王的。 刘禄宝平心而论,这事确实是委屈皇后和七皇子了。 若是皇后咽下这口气,想必圣上反倒心软,可能会给七皇子赏点什么,这不马上要出宫建府,爵位应当是会有的…… 如今黎王爷到京了,圣上也是怕后日早朝闹的不休,先一步去找皇后通口风,此事算了吧,让老七退一退。 永乐宫。 下人哗啦啦跪了一片,刘禄宝叫了起,让外头候着。帝后相顾无言,各坐一处,皇后硬邦邦的,过了会暗暗垂泪。元和帝见了,心软先说:“梓潼,朕与你多年夫妻,你若是为老七好,就劝劝他。” “臣妾知道,老七受了委屈还要和血吞,臣妾会劝的。”皇后拿着帕子按了按脸上泪痕,“怪只怪他得罪了黎郡王吧。” 后一句一出,元和帝就知道皇后心里还有气,根本没明白他的心思,刚前头跟他装的,不由沉了几分,说:“朕这么做也是为了老七好,他无能无才,当个富贵闲散王爷合适。” “他是朕的亲子,朕岂能害他?” “他在禁足时,你为他破例,过去种种殊宠,朕睁只眼闭只眼,皇后,你还不明白。” 皇后听圣上动了真,当即心里也怕,她下午就知道南昭王进京了,南昭王什么分量她还是知道,当时就知道黎南珠打炎儿这事只能他们忍了回去。 以退为进,圣上理亏,定会给炎儿补偿。 只是过去圣上给足了皇后尊重,皇后做戏做了一半,到底是没忍住刺了那么一句,结果就成了现在局面。 那声皇后一出,不叫梓潼,多年的夫妻情分淡的快没了。 “臣妾知道了,炎儿那儿臣妾会跟他说的。”皇后害怕慌乱捏着帕子,语气也软和几分。 元和帝听出皇后声音里的害怕来,心中叹气,说:“老七也快出府了,没个身份光秃秃的难看,告诉他,让他好好养身子。” “是,臣妾明白。”皇后也听出话里意思,刚才的不忿也没了。 元和帝安抚完了后,皇后还想留人,圣上不做停留的,直接走了,隐约中能听见刘禄宝喊摆驾永宁宫。 去宁贵妃那儿了。 皇后心里五味杂陈,但她这个年纪还挣什么宠,只要儿子有出息就成了…… 七皇子都是一些皮肉伤,隔了几天就好的七七八八看不见了,比起脸上的黑眼圈青紫,丢了颜面更严重些,心里暗暗发誓,这次势必要让黎南珠得到教训。 结果第二天母后宫里嬷嬷就来了,说让他作罢,息事宁人。 七皇子自是不甘,嬷嬷简单把皇后交代的话说了遍,“……娘娘猜,圣上要给您封爵。” “封爵?那是本皇子该得的,本皇子是父皇儿子,或早或晚总是要封的,这算什么补偿。” “这次本皇子势必让黎南珠跪着跟我斟茶认错。” 嬷嬷:…… “昨个儿下午南昭王到了京里,到了宫门调头回了王府,圣上非但没责怪,还派了太医前往王府。” 床上七皇子一听当即坐起,南昭王进京了?他一时心思纷乱,面上还要装作镇定,“南昭王也不过是历家臣子,黎南珠打了我,此事还是不能作罢。” 他得出这口气。 嬷嬷好说歹说,又劝了一通,七皇子最后气才出去,面子也保住了,松了口风意思这次就饶了黎南珠。 这一日,南昭王并未进宫面圣。 京里世家纷纷猜测,七皇子打了黎郡王,黎王爷宫门口调头回府,莫不是生了气,第一日还能借口用得上,到了第二日竟也没进宫面圣,这是跟圣上置气了。 好大的脾气。 有人说起,面上带着笑,“黎南漳亲自送的把柄,那就不怪人不得不做文章了。”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就且看他们君臣二人,是否真有外头传的那般深厚,半点间隙都无。” 他不信。 第三日正好是小朝会。这日天不亮,京里各家府邸是早早点了灯,有的不放心,有的是看戏,有的是迫不及待进宫上朝,各怀心思。 黎府。 黎暮泽昨天下了值回府,就跟他爹喝了一肚子茶。 黎父说:“知道南漳进京了,他一进京,势必引起京里所有人注意,丁点都会放大,不到京立即面圣被参,穿戴不整齐了被参,说话粗鲁了被参,就跟南珠那时候一样。” “不过南珠是个哥儿,底下的手藏得深,对南珠不以为意,南昭王身份就不一样了,参的更猛一些罢了。”黎父摆事实说。 黎暮泽:好像也没什么担心的。 就是个被参罢了。 “爹,您知道大伯秉性吗?” 黎父诧愕,“我怎会知晓?他打小在昭州长大,也就二十多年前他进京贺寿见过一次,也没说几句话,是个老大粗,那巴掌打得我砰砰响,把我能气死。” 黎暮泽:……刚静下的心又揣上了。 黎父见儿子没出息样,说:“怕什么。” “怕明日小朝会,大伯殿前动手打人,我不知道拦不拦。” 黎父大笑:“你能拦得住就去拦。”笑话儿子那文人身子骨。 黎暮泽:…… “咱们黎家人不傻的,你瞧南珠那机灵劲儿。”黎父说,“怎么着,黎南漳也不会傻完了殿前打人,再者现在圣上要用南昭王……” 都是要护着的。 尽管这样,小朝会这天,黎暮泽还是睡不踏实,早早就醒来了,穿戴整齐吃早饭,吃的是没心思,干嚼了饼——上朝他尽量不喝汤水,以免要如厕。 就这样黎大人比往常早两刻出了府,结果平日里路上稀稀疏疏没几辆马车,今个倒是热闹,跟逛庙会一般,外头还有寒暄的。 黎暮泽掀开车帘看了眼,对方笑着同他见礼。 “黎大人早上好啊,听说南昭王回来了,也不知道今个早朝见不见得到。” 黎暮泽端坐,淡淡道:“刘大人如此关心南昭王,起的这般早,本官要是遇到了南昭王定当替刘大人问个好。” 刘大人:…… 黎暮泽:……呵呵。 帘子合上了。 到了皇宫门口,竟有黎郡王仪仗,百官磨磨唧唧偷偷侧目,只见南昭王穿着朝服,正提溜黎郡王,黎郡王困得眼睛睁不开,站没站相。 “说了起不来就算了,回去接着睡。”黎王爷说。 黎南珠迷瞪着眼,嘴里含糊说了什么,黎王爷半个字都没听清,但也不妨碍交流,“你个孩子真是操心。” “算了,不回去睡就不回去吧。” 黎王爷给弟弟整了衣襟,刚还猛汉柔情,一回头沉着一张脸,目光不善扫偷偷听的百官,吓得众人不敢对视。唯独黎暮泽上前行了礼,口称大伯。 “是暮泽啊。”黎王爷点了点头。 两人也没多交流——这么多外人看着呢。没一会陆陆续续浩浩荡荡进宫,侍卫一一检查,黎王爷那儿墨迹了会,有官员看着,侍卫是点头哈腰送南昭王走的。 有人心里冷笑,这会这般气焰,等会嘛—— 元和帝昨夜宿在自己宫里,也是早早起,刘禄宝弯腰前来通报,说:“圣上,宫门侍卫来报,今日南昭王身着官服带着黎郡王进宫上朝。” 这个元和帝猜到了。 刘禄宝面色忐忑,有些惧意,但还是要说:“侍卫说,南昭王随身带了先帝赐的清龙锏。”这,南昭王竟这么胆大妄为,带清龙锏是想小朝会上打圣上不成? “圣上,要不要拦下?” 元和帝本来面色平平,仔细看眉头还挂着忧愁,听完后倒是一怔,而后哈哈大笑,往出走的脚步也轻快了。 刘禄宝见状,恍然大悟,是他误会南昭王意思了。 这清龙锏是打的另有其人。 元和帝去朝堂路上,却想的是早前,父皇还在时,因他脾性怯弱胆小,父皇想锻炼锻炼他,带着他去南边战场,让他看看,战事残酷,边境百姓生灵涂炭。 他看的恨不得上阵御敌,却被父皇拦了下来,说让你看这个是让你记着咱们大历百姓受此等屈辱苦楚,记在你心里,你心肠柔和不是坏事,以后是位善待百姓的仁君。 你要做的就是信人不疑,黎家、孟家都是为光武子孙所用,是能臣良将,忠心不二…… 在那时,元和帝也结识了黎南漳。 “父皇,您这么器重黎、孟两家,要是两家要反呢?” “那你压不住,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天下大乱,受苦的是百姓。不过,我看,黎家还怕你先拿了他全家,你跟南漳是不是吵架了?” 元和帝被父亲知道,羞愧的涨红了脸。 动手了,他还没打过。 盛平帝大乐,拍着儿子肩膀,说:“你打不过他正常,熟了之后就知道,他要是认你为君,会拿命相护。” 后来元和帝被黎家父子先后救过性命。 黎南漳的王爷爵位,也是盛平帝留给儿子,让儿子上位后加封的,这是儿子的将臣,不过在此之前,盛平帝赏了黎家一柄清龙锏。 这清龙锏还是永熠帝时铸造的。 上打君,下打臣,先斩都不用后奏。 要是不打元和帝,黎南漳带着清龙锏那就是要嚯嚯朝中参他的了,道理讲是讲不通——黎王爷跟他那文盲弟弟半斤八两,只能武力镇压了。 朝上百官还不知情,抱着笏板,袖兜里揣着参人的折子,美滋滋的就等着一会大放光彩。 元和帝也很期待,他被这些冥顽不灵的老臣纠纠缠缠拉拉扯扯多年,是以进为退倚老卖老时不时把先帝夸嘴边把规矩挂嘴边,逼他几次退让。 谁让他开了个仁君名头。 元和帝也不想,但他确实心软,做不出杖责把老臣子往死里打,也是等他想雷霆手段梳理时,才发现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与后宫也关系颇深。 还想揪出害太子的背后元凶。 “……让延年和南珠结亲,霖之提的好。”元和帝喃喃道。 这话没流传到南昭王耳朵里,不然黎暮泽有得挨打了。? 第二十七章 避着点走 太极殿前, 四品以上官员,分文武两队列队进。 打头阵的当然是有爵位的先,大历朝第一位异姓王南昭王黎南漳, 黎南漳揪着弟弟在他后头, 两人站在武官前头。文官在旁边一队,前头第一站着的是户部尚书黎暮泽。 文武头筹, 竟都是黎家。不知后面大人心中如何敢想, 反正时间到了上朝,随着公公喊:进。两队官员浩浩荡荡进了太极殿大殿。 进入后自是列成四队,不然大殿站不下。 “皇上驾到。” 百官撩大袖,双手持笏板,行作揖大礼。元和帝一步步登上了龙椅,坐下后, 叫平身。之后就是有事奏事了。 元和帝刚说完, 那底下就炸开了。 “臣要奏南昭王。” “臣奏南昭王黎南漳。” “臣——” 三箭齐发, 有御史大夫——这人家奏事是本职工作,干的就是纠察, 大到官员贪污、家中有越规制的东西、哪句话说的不对犯了忌讳, 小到家里小妾穿了正红招摇, 还有曾经奏过官员家孩子冲撞人的。 自打黎南珠进京后,就没少被御史大夫奏过,太平正街不给六皇子让路、为人骄纵纨绔、大闹大理寺——送错人这事黎南珠不知情。 没少说。 这御史大夫是言官, 为人耿直,脾气还倔, 正三品的官阶, 朝中百官几乎都让他奏了个遍, 更甚者是那种死谏脾气, 过去几次都能把元和帝气得肝疼。 元和帝有时候气得跟刘禄宝骂,这老东西,搁朕跟前较真,要是祖上—— 朝上有默认规矩,圣上不砍言官御史,不然就落个刚愎自用暴君名头。但光武帝时不在意,任凭你跪到死,拿脑袋撞柱子,光武帝下的决定,轻易是不会动摇,更甚者惹怒了光武帝,抄家灭族。 元和帝那时候是气得肝疼又羡慕崇拜祖上,只是让他做,他做不到,光祖现在还被民间野史编排,善武善伐戮,暴君一个。 言官御史那是文人崇拜的刚正不阿清官,砍了一个,留下的就是天下文人唾沫,元和帝是个心软又爱惜名声有点瞻前顾后的皇帝。 此时朝堂上跟拔起萝卜带出无数泥似得,人人都参南昭王,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昭王是反了—— 黎南珠被吵得耳朵嗡嗡的,人倒是清醒了不困了。他盯着群臣激愤,多是文官那边的,但武官这儿也有,元和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霖之抹了一把脸,心里有点想笑。 刘琦门牙露了缝,说话声大,唾沫星子溅了霖之一脸。 元和帝再看黎南漳那儿——到现在都不动手?脾气倒是比以前能忍了,要是搁以前,就第一个站出来参他规矩的,那就得先大嗓门震回去。 南昭王出列了。 南昭王解衣裳了。 御史大夫立即痛骂:“朝堂之上,南昭王你衣不蔽体,除去官服,这是有辱斯文有辱大历朝——”待看到南昭王从怀里抽出的东西,御史大夫胡大人顿时眼睛瞪得铜铃大,嘎的话也没了。 南昭王好脾气,装的问:“还请问这个大人,本王手里拿的是什么?” “清龙锏。”胡大人嗓子痒了道。 群臣激愤你一言我一语要参南昭王的朝堂逐渐安静下来了。南昭王一手持清龙锏,拍了拍另一只手掌,目光凶神恶煞的扫过刚奏他的。 南昭王保持着凶狠劲儿,说:“有些官不知道这干啥的,劳胡大人介绍介绍。” “黎南漳你不要欺人太——嗷!” 南昭王挥着清龙锏揍上了胡大人,也没打别处就打的背。可胡大人做御史大夫十几载,年快六十,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清龙锏这么揍。 “圣上,圣上你看看,南昭王持凶器上殿,这是造反!” “快来人啊,黎南漳造反。” 黎南珠骂了句造你全家的反,大声说:“我哥手持的清龙锏,乃是永熠帝铸造,由先帝赐给黎家,上打君,下打臣,就是打死了你,那也是我们黎家忠心不二替天行道要了你这个老妖怪的命。” “是匡扶正义,正义化身,身为忠臣该做的。” “倒是你,连清龙锏认不出来这就算了,胡大人说了,还敢污蔑忠心耿耿的忠臣,你安得何等心?” “哥,揍这个!” 黎南珠本来是想拉他哥的,一听这些要给他家扣‘造反’帽子的大臣,这下是火冒三丈,拉什么架,直接煽风点火,只嫌打的不够猛烈。 顿时朝堂闹哄哄的,有嚎叫疼的,也有蹿的,还有要告状捉拿黎南漳兄弟俩的,可惜话还没说完,南昭王就手持利器打上来了。 刘禄宝侍君朝堂多年,从未见过今日阵仗,看的目瞪口呆。底下南昭王手持一柄玄铁清龙锏,怒目而斥,宛如那地府抓小鬼的青面獠牙判官,逮着嚷嚷的就是一通揍。 事发雷霆之势——南昭王说变脸就打。黎暮泽反应过来,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脚步不由到了阿叔跟前,还未开口,只听阿叔说:“大侄子你站一边去,别伤了你,不行你把门关了。” “啊哒!哥,这个偷袭我!”黎郡王上手偷偷干。 黎暮泽看了眼圣上,大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关了。 半个时辰后。 朝堂上能全须全尾站着的也有,不多,只是这次神色谨慎小心了些,是看都不敢看南昭王兄弟俩,更别提‘参’什么了。 地上的抱着胳膊腿的,起不来的,头发乱的,官服敞开的,哎呦哎呦叫疼的,元和帝看完闹剧后,是憋着笑,挥手让小太监把大臣们搀—— “参什么?不参了不参了。” “别打了。” 是耳朵里听不下‘参’这个字,可见刚才挨的打受的疼。 南昭王把清龙锏塞怀里,双手作揖,中气十足说:“圣上,臣替先帝训诫各位,为了顾忌大历朝臣名声,特意让黎大人关了门。” “哥你想的太周到,给这些糊涂的保全了面子。”黎郡王在旁感动道。 元和帝:…… “看来今日应该无事可奏——”元和帝发现他说到奏,地上几个又抖着肩膀看来是真挨得疼了,便摆摆手道:“退朝吧。” 刘禄宝反应过来,高喊退朝。 圣上一走,朝中那些大臣本是还整理衣冠,只见南昭王动了动手,吓得互相搀扶,顾不上别的赶紧先出大殿,是走路蹒跚,跟后头有人赶似得,浑然没礼仪可言。 始作俑者南昭王兄弟:…… 黎南珠可高兴了,嘻嘻。 黎暮泽也莞尔,说:“今日阵仗,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殿外刘禄宝匆匆而来,对着南昭王行礼,那腰都快对折了,恭恭敬敬说:“黎王爷,圣上有请。” “小郡王,同请。” 黎暮泽便给大伯和阿叔行礼,他还要去户部办差,不过想到今日景象,想必各个衙门里顶头上司都空了一半,可是要有的忙了。 “去吧。改日我去找你爹喝个酒,不急。”黎王爷拍了拍侄子肩膀。 黎暮泽:大伯手劲厉害。 殿前发生什么,外头还不知道,黎暮泽出了宫,除了官服有些褶皱,行走如风,与往常并无二致,一路到了户部衙门里,那守门的向他行礼,满面复杂。 黎暮泽难得有了玩兴,说:“怎么,你盼着本官一瘸一拐出来?” “小的不敢。” 黎暮泽:“本官可无伤。”便跨了门槛进了衙门。 守门的一琢磨,再想隔壁传来的消息——吏部家大人今日到衙门是路都走不了了,让去府里传车要回府。 今日是小朝会,竟带了伤,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吏部尚书被皇上打了? 这可不是丢不丢脸的事,说大了,就怕牵扯到什么案子,抄家灭族……一些人脑补的多,吓得自己快肝胆俱裂,纷纷打听消息。 户部也不例外。 黎暮泽对下一向宽严相济,只是为人严肃板正,底下人不敢与之玩笑,不过自从黎郡王借黎暮泽大人名义送了几回‘下午茶点心’,户部上下气氛略活跃了下,也没那么怕黎大人了,对黎大人的关心担心也能说出口来。 这不,刚守门的就操心黎大人呢。但黎大人无事,没挂伤,却又说了身上不带伤—— 那就说明,殿上那些不对劲的官老爷真的被打了。 黎暮泽一进衙门,齐刷刷的好几双眼都看了过来,跟他行礼的,还有面色忐忑想问什么的,也有从头看了遍他,见他全须全尾松了口气。 “不是大事,今日朝堂有人无故诬陷攀扯南昭王,南昭王请出了清龙锏,以正视听。”黎暮泽面色淡淡道。 只是句句维护南昭王名声。 可见一笔写不过两个黎字。 说罢黎暮泽进了屋,只听外头震惊声:“大人说的什么意思?”、“清龙锏?什么清龙锏?”、“不是圣上打的,是南昭王打的?”、“殿前打臣子?”、“我刚听说,光是跛着腿出来的就有七八位,还都是三品以上的。” “……” 这就是南昭王的威力吗。 前朝后宫连着,前朝出了这么大的事,六部早早知晓,什么圣恩寺、大理寺——自然也传到了后宫耳朵里。 长乐宫。 皇后听到消息不敢置信,“别是诓我的,乱说的。”连本宫都忘了自称了。 “千真万确娘娘,御前殿外洒扫的太监是奴婢老乡,亲眼所见,告知奴婢的。” 宫里婢女有这等关系,皇后知晓,才提拔了上来。 “你说清楚。” 那婢女又讲了一遍,皇后听完还是惊住,“那南昭王就这等威风,圣上没有震怒吗?” “据传,圣上留南昭王兄弟在宫中用膳。” 皇后:…… 是一阵不可思议,等缓过来又后怕又庆幸,“幸好答应了圣上……嬷嬷,你去炎儿那儿,让他近些日子别出宫,也不要在前头走动了。” 省的被南昭王看见了一顿打。 嬷嬷听的也是一愣一愣的,忙应是,快步出去直奔七皇子住所,这次没像上次那般还哄着软和着气说,嬷嬷把前头事说了。 “……南昭王手里那根清龙锏,翻天覆地似得,皇子您是没看见,听说好几位大臣都是瘸着出来的。” 七皇子养了几天面子,本来快窝不住了,一听嬷嬷传的话,顿时是:“弟弟打完了我,他哥哥还要继续打我不成?” “可不是嘛,娘娘怕您着了道。” 七皇子:……他到底是不是天潢贵胄身份啊。 永双殿内。 上了一桌午膳,君臣二人相坐,黎南珠早两刻告了假说去找年年玩,被他哥扫了眼,元和帝见状帮南珠打了圆场,黎南珠逃似得出去了。 这会元和帝坐在正位,南昭王黎南漳坐在下方,就两人。 “你身体朕瞧着气势如虹。” “不中用了。”南昭王这会捶捶腰,说:“刚才动了几下,胳膊疼腰也酸,圣上您给我叫个太医瞧瞧吧?” 把元和帝逗笑了,说:“脾气倒是比以前收敛了。” “南珠整日念叨的,让我压压脾气,省的血气高,气糊涂了。”黎南漳声也温和了,“臣就这一个弟弟,我阿娘拿命换下来的,受了欺负臣自是要护着。” “他替臣操心,臣就说,你哥我忠君,忠的是圣上,咱们只记得忠君就成,别的什么京里干系一概不理,谁欺负你说咱们黎家,那就铁骨铮铮打回去。” 元和帝听黎南漳这半文不文的话,心里几分笑意,却也听出来了,这老小子跟他立忠心呢,不由想到父皇所说:黎家才害怕你把他拿下来了。 “是啊,朕替你看着,坐在那高位,底下什么腌臜心思一清二楚。”元和帝也给南漳交了话,“之前老七同南珠争执,小孩子玩玩闹闹的,没什么严重,可底下跳出来借机生事——” 南昭王接口:“那就是畜生小人,是想挑拨离间。” “咱们君臣关系。”元和帝点点头。 很好,刚殿前打人态度双方都交代了,这事就收了。黎王爷一反刚才的场面话,而是几分真心,问:“那圣上,我能揍你一顿你家小子吗?” “七小子。”还给补充了。 元和帝:“……” 元和帝:“……” 南昭王真诚看。 元和帝实在是没忍住,说:“黎南漳你是不是混账,当时俩人被揪到朕这儿让朕做主,老七是被搀着抬着过来的,那两个青紫的眼窝,南珠倒是不偏不倚,一拳头一个,你这当大哥的现在搁朕这儿是打算给南珠拳头叫委屈不成?” 南昭王真想叫,那七皇子眼眶都青紫了,他家弟弟使劲了,那拳头能不疼?这都是相互的。 “……”元和帝想骂人了,刚还想黎南漳变了性子,收敛了客套了也知道世道圆滑了些,结果下一秒跟他说这个。 “你还是跟朕装的客气些吧。”说完又没忍住,“老七是不成才,被皇后教的肚量小又爱装大方,有时候说话吧不讨喜,眼皮子浅想得多又瞻前顾后怕的多,实际上胆子小,但你说他真大恶不赦,那不至于。” 南昭王看圣上说急了,赶紧给人安抚了,别像南珠说他一样,气得一会厥过去就不好了,就说:“我就问问,圣上不让臣干,那臣肯定不能干的。” 元和帝上下起伏的胸口才缓和些。 过了一会,黎南漳又说:“我听圣上意思,七皇子大事不成。” 元和帝瞥了黎南漳一眼,“你继续装吧,朕心里如何想,朕不信你猜不到,不然怎么会叫南珠上京。” 说到这南昭王登时脸拉的老长,不情不愿的。这下轮元和帝势弱了,语气温和了些,一推二五六,卖了个干净,说:“原先朕也没想到南珠,是霖之提了提——” “霖之是谁?” “黎暮泽。” 南昭王呵呵呵呵笑了下,元和帝沉默了下,有事臣子顶前头,这是事关天下的大事,想必霖之也愿意担着的。 君臣这顿饭吃的,是氛围上上下下,不过让刘禄宝来看,圣上同南昭王关系是真的好,虽然圣上也说过南昭王,可那语气,亲近能交托之人,才有的。 等饭食结束,黎南漳就出宫去了,到了宫门口是直奔户部尚书黎府,他说了,要找暮泽他爹喝喝酒,也不改日了,就今日。 南昭王磨着牙,一手摸了摸怀里的清龙锏。 宫里元和帝招了手,刘禄宝近身听圣上吩咐。 “你去传口令,亲自看着,不许作假糊弄,杖责老七十板子。” 刘禄宝暗惊,怎么还真打七皇子了? 元和帝望着夕阳落下的寝殿门口石板,长长叹了口气,“朕刚说老七只是小恶,还小,他却能逼的亲侄儿陪他赏雪,让延年吐了血。” 之前不深究,一是延年现在身体好了。二则是要护着南珠,毕竟南珠先动手打的老七,皇后那儿紧追不放,再三权衡下,元和帝也让了让。 现在不同,南昭王来了,这锅就且让黎南漳背着去吧。 元和帝想到此,刚被黎南漳堵得哑口无言的气,消散干净,“今日之事,朕给他收尾,他给朕背个锅,皇后要是不甘愿烦南昭王去。” 皇后哪敢找南昭王啊。 刘禄宝得了命令,带着执杖太监一路到了七皇子住处,传了口令,旁边小太监二话没说,搬着凳子,将七皇子压在凳子之上。 “打!” 等皇后闻讯赶来,早打完了。七皇子趴在床上,脸色惨白,滚滚汗滑落,太医刚诊了脉给看过,只是皮肉伤,看着皮肉红痕出血,实则没伤内里,敷点伤药,休养月余就好。 “南昭王前脚出宫,后脚我儿就挨了打。”皇后气得牙根痒痒,却拿南昭王无可奈何,“现在外有南昭王,内你父皇对你也不满,炎儿,以后万不可在赌气,见了黎南珠那魔星避着点走吧。” 七皇子气愤都气愤不来,他屁股疼,只是心里无限的悲凉。 他一介皇子,竟要给个哥儿让路。 可气可怜可叹啊。 被皇后称之魔星,七皇子见了要避开走的大魔头黎南珠刚从长鹤宫里出来,他要回家了。晌午他去找年年玩,蹭了午饭,年年知道他哥来了,说什么都要去见他哥。 这不是上赶子挨揍吗。黎南珠赶紧给拦下,“你这小身板,还经不住我哥一拳。” “不急不急,我知道你想见我大哥,先容我想个万全法子。” “听见没?不许私自行动。” 历延年点点头,过了会,说:“阿叔,王爷不喜你我这门婚事吗?” 我哥还不知道。黎南珠想起来就头大。 “是延年身子弱了些——” “跟你这个没关系,再说你也在努力吃饭养身体。” 黎南珠看小孩忐忑紧张,患得患失,当即是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咬牙说:“明日你来府上,一切有我在。” “好。”历延年神色也郑重起来,“延年与阿叔同进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要干啥。黎南珠是苦中作乐吐槽完,愣是拖到快宫门落钥,这才磨磨唧唧拖着沉重步伐往出走。 信四瞧出主子心情不佳,就说:“听八卦吗?” “什么?”小郡王有气无力问。 信四:“圣上刚下令,打了七皇子十板子。” “!”黎南珠顿时来了精神,活力满满道:“怎么回事来说说。”果然与其自己痛苦,不然看别人痛苦找乐子。 一下子就平衡快乐了。 信四平平无奇叙述了遍,两个行刑太监落板子,第一下七皇子就没忍住,叫出了声,打到后面是哭了出来。 “没出息,活该。”黎南珠还记着帐呢,害的年年吐血,“打得好。” 一路出宫回到了王府,黎南珠问门卫:“我哥回来了吗?” “回郡王,并没。” “奇怪。” 宫里守门侍卫说他哥下午就出宫了,那能去哪。 户部尚书黎府。 消失半个下午的南昭王爷正跟他的远房堂弟把酒言欢,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直到夜幕降临,外头小厮传话说大人回来了。 “暮泽回来了啊,不对,是霖之。”黎南漳站了起来,有些醉醺醺的酒意,一手扶着桌子,“我锏呢。” “在你怀里呢,谁能动你这个。” 黎王爷一摸,“对啊在怀里。” 等黎暮泽进来给父亲和伯父请安,就听伯父说霖之你过来,黎暮泽还想大伯为何叫他的字?有些古怪,但黎暮泽还是上前了,就见大伯从怀里抽出了大臣噩梦清龙锏。 “大伯?” “还伯什么伯,赶紧跑。”黎父是一把抱住了堂哥,叫儿子跑,昨个儿晚上还笑话儿子,说儿子身板拦不住人,黎南漳不会蠢得殿前打人,这下全都中了。 黎南漳酒气散了一半,举着锏:“看我不锤死他,你养的好儿子,我就一个宝贝弟弟,就他跟圣上说,让我弟弟嫁皇孙,这是人干的事?你站那别跑,吃我一锏!” 黎暮泽哪里敢站那儿,他又不是年轻单纯的傻愣子,当即是跑了几步远,大伯打不到,才解释:“大伯,我起初真没这个意思,那时候皇孙体弱,朝上风雨飘摇,圣上有意立皇太孙,朝中逼得圣上吃瘪,加上那时候皇孙身体也弱,有人是关心话实则是威胁。” “说什么立皇太孙,皇孙身体弱怕担不起来,怕步了先太子之尘。这不是吓唬圣上吗,我一个本本分分臣子当时听得就心里难受,就说——” 黎南漳大手一挥,差点把他那年迈堂弟给撂倒,手快一把给扶着,还怪了声:“你年纪不小了抱着我这么紧干啥。” “我不抱你这么紧,由着你打我儿子。” “你儿子坑我弟弟。” “你听暮泽说,他起初没这意思,圣上往这儿想的。” 俩远房堂兄弟在这儿斗嘴。黎南漳见黎暮泽不开口看戏,眉头一瞪,“继续说!” 黎暮泽:…… “我就说朝中势力稳稳当当,底下人藏得深,京里关系不好破,得由个外力破局,才能打得措手不及快狠准。” “圣上一下子就想到了黎家,其实孟家也适合,只是孟家手握兵权,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圣上想结亲——”黎暮泽看他说结亲,他大伯就气,当即是一股脑快速说完。 “可能圣上不放心,孟家手里握兵权,要是再结亲,那对孟家也不好,圣上还是看中孟家,不舍逼孟家来破局。” 黎南漳当即道:“孟家叔父兄弟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最小的儿郎才十七岁,为大历效忠,死都死守着边界,表姐披挂上阵,为报国仇家恨,数次从鬼门关回来,满门忠烈,圣上说得对。” 黎暮泽红了眼,没了笑意,点了点头。 “所以圣上想到了昭州黎家,再加上皇孙当年也送了过去,同南珠阿叔有儿时情谊……” 黎南漳本是喝了酒刚提到孟家昔日战场回忆悉数涌上来,说的是愤慨,眼眶湿润,这会听后头话,憋了句:“有个屁的儿时情谊!” “老子回府了。” 黎父赶紧送大兄,回头看儿子长松了口气。 “这顿打你今个是逃过了,难为你爹我喝了一下午的酒。” 黎暮泽想爹你就是馋酒了,但他没说,也受了些影响,想到大伯说的孟家,想到京里过去圣上也艰难,他后知后觉知道圣上意思,也两难。 “我没往那处想,南珠怎么说也是皇孙阿叔。” 结果被他爹敲了脑壳,挨了打,“你叫南珠什么呢?” “……”黎暮泽端端正正改正道:“南珠阿叔。” 黎父点点头,“你大伯心里装着大是大非,刚也就吓唬吓唬你,他只是舍不得弟弟……” “父亲,同皇孙结亲是南珠阿叔先给圣上说的,这事我说过没?”黎暮泽看他爹反应,那就是他之前忘了提了。 黎父:???? 第二十八章 当寡妇了 京都城内亥时两刻宵禁。大概在晚上九点半左右。这时候金吾卫出来巡逻, 遇到街上鬼祟的,直接拿下,之后就是审问, 宵小这类直接下牢, 要是有急事的,迫不得已, 那就打了五板子, 小惩大诫,确认无误情有可原放回。 总体来说宵禁不是特别严苛。 皇城宵禁律是这么写的,可底下人巡逻的各有各的脾性,按照小老百姓说法,要是撞见了慈善的官爷那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要是遇到非说你鬼祟要拿你下牢的, 那是没地方哭去。 拿了人下牢, 本身没犯事的, 第二天家里人拿半两银子来赎人回去。 这都是挣钱的买卖。 所以不是万般着急情况,宵禁钟一响, 百姓们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很少有人上街溜达——教坊司、勾栏院这片例外, 这是红灯区。 槐花胡同往太平正街方向小路口,正有一桩‘买卖案’。 那人点头哈腰给官老爷求情哭诉,“各位大人, 我真不是宵小,家中老母病重, 就缺一味人参吊命, 您老们行行好。”说着从兜里掏出银钱来, “各位老爷们辛苦了, 辛苦了。” 这是主动给上了辛苦钱。 收钱的巡逻掂了掂手心银子,把这个抓回去明日换的银钱还不如现在多,当即是抬抬手让过了。 太平正街上,黎王爷坐在马背上,那胡同口发生的他看的真切。 “王爷?” 黎南漳刚饮了酒,这会人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跟手下说:“你跟着那买参给老母治病的。” 礼五下马身形鬼魅的跟了上去。 骑马动静太大。 金吾卫巡逻的小队一出胡同口,也看到几人骑着马,在太平正街骑马,夜里宵禁也不急着回去,肯定不是寻常百姓,态度谨慎许多,按例询问一二。 黎南漳坐在马背上没开口,礼七说的话。 “这是我们王爷,现在要回黎王府。” 金吾卫小队忙请安行礼问好,黎南漳勒着马绳没理,马儿哒哒哒的往王府方向去了,礼七跟上,连着礼五的马儿,没人教,自己会跟着主子跑。 小队伍目送黎王爷离去。 “老大,刚胡同里发生的,黎王爷不会看到了吧?” 小队长其实也有点怕,思忖了下,语气也不太确定,说:“就算是看到了,黎王爷没当时叫咱们,那就是贵人忙,懒得管我们这等小事,没事的。” “老大刚那人出手阔绰,给了多少?” 小队长掂了掂掌心银子,那股提心吊胆因掌心沉甸甸银子就踏实了,说:“倒是眼明的,有三四两,行了,一会再晚些,巡到了教坊司那边,一道喝喝酒,解解乏气。” 几人一听,高兴起来,买参那人也抛之脑后,都是小事。 尚书黎府跟黎王府不远,打马去一会就到。王府灯笼通明,黎南漳刚下了马,管家气喘吁吁迎上前,“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刚郡王差点府里人找。” “南珠找我有事?”黎南漳问完,抬脚进府,“我自己去问。” 王府大,黎南珠来京的时候只收拾了正院,后来知道哥嫂一家要来,早早把正院腾出来,自己挪到旁边偏院去,两个院子挨着不远。 黎南漳往过走,信四早一步通风报信去了。 “我哥回来了?”黎南珠垂死病床惊坐起,下了床,早死晚死是说得好,可到头来总是害怕的,他下午出宫到家里,想了一路,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好。 这样大哥可能应该不会生气了。 一会黎南漳就到了院子,还记着妻子的话,南珠大了,别老动不动就闯进去,那也是闺房——屁闺房。 黎南漳是一把手把弟弟带大的,南珠性格又不是寻常哥儿,就是昭州有哥儿泼辣伶俐的,那也有性别意识,黎南珠是半点性别意识都无,是男孩一般的长大。 搞得黎王爷也忘了,这会脚步停在大堂,想到妻子说的,再想到皇帝的主意,顿时是满心复杂,南珠大了,要真是想嫁人—— 想到此处,黎王爷还是舍不得。 那想嫁人,昭州男儿多得是,嫁的近近的多好啊。怎么就千里迢迢跑到京里来不说,还嫁给那皇孙。 黎王爷脸拉的老长。 小郡王出来就看到他哥不是很痛快,走近了闻到他哥一身酒气,知道喝酒去了,就吩咐下去,要厨房上锅子,不要辣,大骨汤熬得,只要素菜,什么白菜豆腐蘑菇木耳这类。 “哥,你先洗一洗,咱们吃宵夜。”小郡王觉得这事慢慢说。 黎王爷也没给自己开导好,想着能拖一时就一时,兄弟二人倒是想的一致,黎王爷回正院洗了澡换了身衣裳,酒气也消了差不多,还真有些饿。 他下午光喝酒吃花生米,那咬花生米咬的咯咯作响,当时黎父听着就不对劲。 半小时后,锅子上了,屋里还不如院子凉爽,桌子就摆在外头院子了,一边涮一边吃。 黎南珠夹了筷子嫩嫩白菜,裹着芝麻酱蘸碟吃。 “好吃,京里清水锅子涮羊肉蘸芝麻酱也好吃。” 黎王爷吃着菜,说:“昭州也有芝麻酱,我看京里也就这样。” “……”黎南珠嘿嘿一笑。 黎王爷对弟弟这个样子就心软了,弟弟肯定知道他不痛快,这会赔笑呢,就说:“你要想清楚了,我其实不太想你到京里,哥还是那句老话,咱们黎家忠心,只要圣上用得上咱们,他想立皇太孙,那你哥豁出去,就跟今日一样,谁敢反对?” 他怎么干,什么法子都行,没必要弟弟嫁人的。 还嫁这么远! 黎南珠看他哥真的难受,丝毫不掩瞒了,说:“哥,其实嫁给延年也不是大事——” “你先别瞪我,听我说。” 黎王爷不瞪弟弟了。 黎南珠是认真交代,“年年现在身处困境,我十六七那会就跟你和嫂子说了,这辈子是不可能结婚的,要不是出家当和尚吃不了肉过的苦,我婚姻生活和和尚没什么差别。” “到了京城后,哥你是不知道年年过的在外人看那是花团锦簇,样样都好,实际上危险重重,走到结婚这步,是我先提议的,我和他说好了,等他坐了稳了,到时候和离。” 黎王爷听得脑子一团麻,筷子都不动了,“啥意思?” “就是假结婚啊,不是真嫁人,就是我表面上嫁给年年,先帮他也是帮皇上,是咱们黎家忠君之心,等以后事成了,我俩一拍两散,你就当我在京里度长假几年,迟早还是要回昭州的。” “哥,开心吧。”黎南珠问。 然后看他哥表情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看他好像跟看傻子—— 黎王爷是放下筷子,伸手去摸弟弟脑门,“你是发烧了吗?为了唬我,这借口说辞都出来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比说书的那还夸张,都能满天牛皮跑了。” “……”黎南珠字字属实,但他哥不信,非但不信,还以为他骗他,还以为自己发烧烧糊涂了。 “哥。” 黎王爷一张脸是比刚才拉着还难看,就皱巴巴的,褶子缝都透着想不明白和难琢磨。黎南珠是提了气又放下,又提了气,几次下来,都不知道说什么。 他说的可是真话。 他哥怎么就不信呢。 “你临走前跟我说啥。” “……”这辈子都不结婚,打光棍打定了。黎南珠便说:“也没错啊,我不是说了假的结婚,假的嫁给年年。” 黎王爷表情更严峻了,就差喊大夫给他弟弟瞧瞧脑子。 黎南珠被逼的嘀咕:“那总不可能是我怀了,没办法才嫁给——”他只是随便说说,但对面他哥褶子皱的严峻的脸顿时舒展开来,像是一切找到了源头,有迹可循了。 “……” “……” 黎南漳先是表情舒展,又眉头蹙着,先拍桌子大骂了声狗皇孙,就跟着就急,“你怎么不早说!这种事情,诶呦,你嫂子还没来。” “啊不是,哥,我刚随便说说的。”黎南珠解释,“没怀。” 黎王爷不信,“真的?你跟哥有什么不好说的。难怪这么急给我去信,皇帝意思也是抓紧了办你和皇孙的婚事,还给我信上画的猪,你从小到大都是做了啥不好意思说,才画猪的……” 越说越真了。 黎南珠:“……哥你说的,我差点觉得自己怀了,但真没怀,不信我叫信四过来看,你听他说。” “他不行,他是你的人。” 黎南珠:没点信任了。不过这事确实好办,信四不行,还有他哥懂医术的亲卫礼五。 “礼五没在府上,刚回来金吾卫抓了个人,说是他母亲病重来这边医馆买人参,我瞧着不对劲,像是个练家子。”黎王爷说到这儿,厌恶说:“这些人披个官家皮,可疑的塞点钱就抬手放过了,要是真老实巴交的百姓有难处,抓了人得褪一层皮。” 这种事情不少,黎王爷见多了。 黎南珠就说:“那今个挨揍的胡大人不冤枉,要奏就该奏这现象。” “哪个胡大人?” “最先跳出来挨打的那个,之前老说我。” 黎王爷点点头,“揍的是不冤。” 兄弟俩扯了旁的话题,黎王爷说完终于发现不对劲,又给硬生生接回来,“珠啊,真没怀?” “哥,我翻白眼给你看!”黎南珠听他哥这么喊他就抓狂。 黎王爷哈哈大乐,“你说了,哥就信。” “那我说假结婚——” “不信,嫁人还能有假的?”黎王爷表示不要瞎说,这个谎话太拙劣了,那嫁人昭告天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以圣意,立了皇太孙,以后皇孙成了皇帝,那他弟弟还假皇后不成? 小孩子净糊弄人。 黎南珠自闭了。 不过有这接二连三的打岔,最开始严肃氛围这会也轻松了。黎南漳抄起筷子继续涮菜,说:“南珠,现在还能反悔,你要是被逼不情愿,哥给你想办法。” “哥,不反悔。” 黎南珠也郑重,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反悔不可能,说大了,把皇帝当猴戏耍,往小说了,他也不忍心一走了之,把年年独独扔在京里。 来都来了,说都说了。 “哥,你知道我,我牵涉其中就怕连累咱们家,连累你和嫂子侄子他们,要是以后有变故了,你别管我。”黎南珠虽觉得这概率小,等年年当了皇帝,坐稳了,他就想法子脱身。 没了这个假皇后,黎家不算外戚,远在昭州还如以前一般。 “浑说什么,咱们一家人。” 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滚滚热气,晕开了兄弟俩的视线,黎南珠懂哥哥意思,一家人生死荣辱,那是一体,不由眼眶湿润,说:“哥,你别老替我担忧替我想,我自己挺好的,你要高兴快乐,和我嫂子他们好好地。” 黎南珠早都想说了,让他哥别因为愧疚对他这么好了。 “哥,你不欠我什么,也不欠我阿娘的。”哥嫂以为他是小孩不知道上一辈子纠葛,其实黎南珠小时候听到了,猜出来了。 黎南漳一愣,黎南珠呐呐说:“我小时候偷听到了……” “我没阿娘记忆,都是哥你跟我说阿娘什么样,喜欢什么花样子,爱吃什么口,性情什么样子,你是阿娘的孩子,尽的孝心比我多,没什么亏欠的,真的。” 黎南漳双眼通红,眼眶也润了,原来弟弟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今个说这些让他别内疚自责了,要是以后皇家人翻脸起变故,也别保全他,自己一家好就成了。 过了会,黎南漳没说别的,只欣慰笑说:“我弟弟就是打小聪明,比别的孩子懂事……” 之后吃饭,没再说这事了。 黎南珠不善煽情,黎南漳也是。俩兄弟千言万语都彼此明白——黎南珠让哥哥不替他操心,真遇事让哥哥先跑路,别拖累全家,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黎王爷,那份替他娘‘赎罪’的内疚心,今日听弟弟说开了,才猛然发现,他对弟弟好,也不全是因为替他娘赎罪,为了阿娘才做的。 那是他亲弟弟,值得。 结论就是:依旧如从前,各坚持各的。 俩兄弟宵夜吃嗨了,说久了,装了一肚子食物还在院子溜达了会,这才各自回院子洗漱倒头就睡,导致第二天小郡王起晚了—— 其实临睡前,小郡王还摸着胃想明天有个重要的事情。 对哦,年年要来家里的,那得早起。 只是那会他在床上,外间祝灵都睡了,黎南珠不好叫醒,就想着明日凭借自己顽强毅力一定能早起。 可惜小郡王对自己毅力太想当然了,一觉睡到早上十点半。 “糟了!”黎南珠醒了坐在床上发了一秒呆,脑子快速回到临睡前那件事,掀开被子穿衣服穿着拖鞋下床,“几点了?” 祝灵回:“主子,早上十点三十一。” “皇孙来府上了吗?”千万别来千万别来。 祝灵:“来了,一大早就到了。” 黎南珠慌了,很快反应过来,“我哥呢?几点醒的?”昨天俩人聊那么晚,他哥应该早起不来吧? “王爷早上五点多就醒了,还问过主子,说不打扰主子睡觉。” 擒娇端了热水进来,一边说:“王爷在院子打完拳吃了早饭,皇孙就到了,主子放心,是王爷接待的,皇孙还同王爷一起打拳呢。” 黎南珠:…… 不是我哥拳打皇孙吗。 要他何用! 明明说好替年年抗揍的,结果他不靠谱啊。 黎南珠哭唧唧,热毛巾囫囵抹了把脸,穿了鞋子就往正院疾走去,祝灵擒娇跟在后头,擒娇都是用跑的,“主子怎么了?” “叫信四过来。”一会给年年看看伤。 擒娇以为怎么了,见主子急忙,立即郑重去喊人了。等黎南珠到了正院,先平静心跳,院子里空无一人,也是都快十一点了,打拳早结束了。 那人呢? 静悄悄的。小郡王往里头正厅走去,才看到屋里有两人端坐着,他哥坐在主位上方,年年坐在底下,这身上的衣裳有点眼熟,好像是他的? “哥。”黎南珠进来先喊人,“年年身上衣裳?” 黎王爷嗯了声,一听弟弟提皇孙,还叫的那么亲,就不想说话。历延年忙站起来,先作揖问阿叔安,才说:“早上王爷教我打拳,出了些汗,有些不雅,王爷心善,借我换了阿叔的衣服。” “……”不是出了汗仪容不雅吧,是挨揍了吧。黎南珠当着他哥的面,伸着手就去摸摸捏捏,历延年本来要躲开,被黎南珠看了眼,就乖乖站定,由着阿叔摸了。 黎南珠摸了胳膊摸前面,黎王爷先是没眼看下去了,重重一咳说:“放你的心,没怎么揍他,就是扎马步扎的稀松平常半个时辰。” “!!!”咸鱼郡王表示不能理解稀松平常四个字。 黎王爷还没说完,“又练了一会拳。” “一会是多少?” “一个时辰吧。”黎王爷端起了茶杯,老神在在喝了口,“刚结束。怎么?舍不得了?就这点功夫,延年可答应我了,以后休息就来。” 黎南珠摇头,“没有不舍,就是哥你锻炼他小心些,别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爹,到时候我年纪轻轻还没进门就当寡妇了。” “噗——”黎王爷一口茶喷了出去。 历延年也懵了,“阿叔,什、什么……” 黎王爷端茶的手都抖,热茶溅了出去,放在桌上也不管,说:“你昨个不是跟我说是假的,你没怀吗?我就知道,肯定是这小子骗的你,还跟老子装纯良,把你肚子都闹大了。” “没,阿叔,不是。”历延年脑子糊涂一片。 黎南珠见两人都急,嘻嘻一笑:“没有,我开个玩笑。” “我现在还是黄花大哥儿。”骄傲叉腰。 黎王爷不信,这会是狐疑,信四恰好赶到,黎南珠把胳膊伸过去让把脉,那当然是没有孕脉了,信四说完,黎王爷还不信。 “让礼五来。”黎王爷喊自己的人。 黎南珠:……嘿嘿。 礼五把脉,黎王爷就狠狠盯着,礼五把了会,说没有,黎王爷还不信,让继续多看看,仔细看看。礼五又多把了会,真的没有。 黎王爷狐疑,“南珠让你骗得我?” “主子,小郡王真真没怀。”礼五就差赌天发誓了。 黎王爷才信,不由瞪弟弟,“这种话都能乱说?” “反正迟早的事情,哥你提前惊喜惊喜,锻炼一下。”黎南珠道。 黎王爷:……真是大了,留不住了。 “算了,我也挺忙的,延年你休息时间就别来找我锻炼打拳了。” 历延年也看明白了,阿叔护着他,他心里甜的高兴,说道:“王爷,我休息了来陪您聊天说话喝茶,其实打拳我也挺开心的,累是累了,但出了汗,很舒坦。” 黎南漳见历延年不是说假话模样,颔首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只是跟弟弟说:“可不是我逼的。” “是是是,哥你最好了。”黎南珠拍马屁。 中午一起吃了早午饭,黎南珠睡饱了,不想睡午觉,就拉着年年去自己院子玩,到了傍晚又亲自骑马送年年回宫。 黎王爷从头看到尾,心里直叹气,见弟弟还哼着曲回来,就说:“你啊,不知情的,还以为历延年入赘咱们黎家一般,你把他照顾的头头是道。” “有吗?” 黎王爷又说:“你打小就是男孩性子,不爱别人强势压着你一头,是吃软不吃硬。” “也没有吧哥,你看你和嫂子跟我说道理,我都听的。” “我说的是跟你同龄的。”黎王爷仔细数了几位,曾经还害怕弟弟上学被昭州那些同学拐走了,那都是他多虑,人家给他弟弟写情书,他弟弟约人家球场见,非得盖人家一头才行。 黎南珠回忆起来,是学生时代有这么一回事,不由辩解说:“我把他们当好哥们,他们下流、龌龊,想跟我结婚,踢球那么菜,长得也没我好看,我跟他们结婚睡觉?嗤!” “揍的他们满头包,让他们知道我厉害。” 黎王爷记得那几张脸,确实是不行,说:“那延年是挺好看,不过你俩成了亲,不睡一个被窝了?你不揍人了?” “又不是没睡过。”小郡王笑嘻嘻说:“以前在昭州,他小屁孩的时候我俩就一张床,我还叫他起夜一起撒尿呢。” 黎王爷沉默了,他跟弟弟在这方面明明说的是一个话题,但老是说不到一个意思,那小时候睡和现在睡是一个意思吗。 算了,历延年那身子板,要是南珠不乐意,还不得揍。 黎王爷不操心了,换黎南珠想起别的,“对了哥,昨天那个买参给老娘治病的,有没有问题?” 黎南漳顿了下才对上弟弟跳脱的话题,说:“礼五跟了一路,是敲了同仁堂的药店门,两人在里头嘀嘀咕咕对了暗号,根本不是买参,掌柜的拿了本子写——” 黎南珠没想到他哥看一眼真抓出有问题的了,不由有种侦探片的兴奋,“写的什么?” 杀人了还是江洋大盗,还是什么藏宝图秘籍? 黎王爷不想说,“你自己去问礼五。”背着手回屋了。 黎南珠叫了礼五,问了遍。礼五说:“掌柜写:我四你六。买参的写:可,货我明日送过来。” “这么秘密,肯定不是正规东西,不会是贩——”那什么吧。黎南珠瞪大了眼。 礼五:“小的看完,先一步到了放货的地方,撬了窗户进去,只有一箱子,打开一看——” “!” “全是书。” “书?”黎南珠愣住了,“你看真切了?翻开看了没有,别藏在底下吧。” 礼五说:“小的翻开看完了,就是书。怕是障眼法,今天早上,小的到了药店去看,发现药馆背地里会兜售这些书,都是卖熟客,生人不会卖。” “卖的很贵,八两银子一本。” “小的事后查过,这书是禁书,没书号,里头写的——”他不知道咋说,从怀里摸了一本递给小郡王,“小郡王您自个看吧。” 黎南珠怀里一本禁书,茫茫然的回到自己院。 什么书就禁书了?他瞧瞧。翻开一看,小郡王:…… 写的还挺香艳,里头感情线简单,就是没完没了的do。小郡王之前看过绘图本,这会看文字看的津津有味,觉得都是瞎扯淡,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人类不可能完成,就算完成了,只有痛苦没有爱。 就这么薄薄一本,可能三四万字吧,就卖八两! 大历朝出书刊物,黎南珠还是知道规矩,书行是衙门,公家的,底下书局对外出售的书,都要向书行衙门买书号,有了书号才能印刷,这个书号很贵的。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书多是正经科举书,再小众偏门一些就是游记,这都被称闲书、不务正业的书。那小说话本就更被读书人不耻了。 像小郡王手里读的这种其实也有——书号死贵死贵,写的还比较含蓄,这是‘正版书’。 盗版的禁书就是背地里偷偷摸摸来。 不用被书行衙门剥一层,不用被书局剥第二层,不用被书店提成第三层,等于说自己私印自己卖,得的银子最大化。 但也危险,这事被发现了,就是抄产业加倍罚银子和十年牢狱。 黎南珠出门找了礼五,说:“这个私印禁书的你蹲着点,回头我有用。” “是。”礼五答了。 黎南珠是一肚子坏点子,礼五走的飞快,也不理他,只好抓着信四说:“你就不好奇我有什么用处吗?” “好奇,主子有什么用处。”信四老实捧哏。 黎南珠挑了下眼,说:“我今日送年年回宫,路上碰到几个下班的大臣,对我是敢怒不敢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黎家是祸国奸臣。” “舆论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招不在老,好用就成,而且他现在是进阶版。? 第二十九章 赐婚圣旨 六月中, 天气热了起来,不过还不到最热用的上冰的时候。 黎王府这样的百年老宅子,讲究风水, 通风阴凉, 除了中午一两个时辰有点热以外,其他时候都蛮凉爽, 尤其是早晚。 最主要是, 小郡王把夏日衣服拿出来了——昭州的夏日衣裳。 “京里捂着几层子,都不嫌热吗。”黎南珠看管家脸热的发红,浑身衣裳颜色还是酱色的,说:“黎管家,换点松快的衣裳吧。” 黎管家是里衣长跑,是挺热。可黎管家不愿意换衣裳, 下人里头穿长衫, 那他是管家, 地位在这儿放着,有威严, 管教底下人才得力, 要是换成了底下小厮洒扫穿的上下短打, 像什么话。 他站出去了,代表的是王府脸面。不能由着自己凉快,让外人笑话黎府不讲规矩的。 “老奴不热, 就是晌午跑了几趟出出汗,早晚还有些凉呢。” 黎南珠一听就知道管家不会换衣, 想了下点点头也不强逼, 换了个话题说:“我嫂子他们应当是快来了, 王府提早收拾干净, 为了迎接我嫂子,祝灵开我私库,咱们府里上下都做新衣。” “料子选轻薄凉快的做。” 祝灵应了是,黎管家心里知道小郡王这是体恤底下人呢,乐呵呵道谢,说府里早收拾妥当,这几天再抓抓,再扫扫。 “你们看着办吧,我去睡会。”黎南珠回屋睡午觉去了。 祝灵还没开小郡王私库,先问管家给府里上下做衣裳怎么个章程,用多少银子。擒娇在旁说:“京里天太干了,我这几天睡得干巴巴,还是得擦上咱们昭州的脸霜才好些。” “做衣裳的话,那还是咱们昭州流光绸。”擒娇道。 流光绸是苎麻和丝混纺的,轻盈光滑,穿上身夏日最凉快,一走路衣料晃动摇摆,能带风似得。当然,这料子也贵——占了蚕丝就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这,是不是太贵重了,再者底下人做活,穿这个浪费。”管家觉得不合适。 祝灵知道擒娇意思,解释说:“不是买上等好的,我们以前在昭州,府里露面的丫头用这个料子,都是从厂子里买次的,略有些脏污、抽丝、染色不均,这个便宜。” “不过京里咱们不熟,也没厂子,料不如昭州时买的便宜也方便。不如这样,一二等的丫头,端茶送水露面的,还是流光绸,郡王说了,王妃马上要到了,底下人穿得好了,王府也气派。” 擒娇点头,“主子就是这个意思。” “洒扫粗使婆子等,还有小厮干脏活的,黎管家说的是,流光绸不合适,那就选一些吸汗薄一点的棉布,都各做两身,换着来吧。” 黎管家听祝灵安排头头是道,便不再说了,这也是好事,变着法子给府里底下人谋福利,这会还热,要是到了七八月份,晒的人油都能熬出来。 下人们一天到晚跑腿干活,换上了轻便衣裳,还是两身,到时候晒一天井水擦洗擦洗能有衣裳换。 这是大好事的。 “好,那我按两位姑娘说的,让账房先拟了账单,回头采买好了再对。” 祝灵道:“好,麻烦黎管家了,这事我和擒娇对京里不熟,您看着办吧。” 等管家一走,擒娇就说:“姐,怎么全让他办了?咱们不盯着些吗?要是里头搞鬼做手段——” “京里咱俩本来不熟,就是咱俩找的布庄买料子,怕是也是贵价,再说人家老人精子,就是咱们盯着,账也能做的漂漂亮亮,这是其一,还有啊,咱们昭州郡王府时,难不成就没人捞银子赚油水了?” “除非是咱俩事事亲力亲为,每道手续跟着跑,可这样一来,精力不济慢待了主子,得不偿失。” “府里大了,上下那么多人,吃喝用度,不可能事事经手,水清则无鱼,只要手不黑,那就能用。” 擒娇一听姐姐提昭州就明白过来,当即说:“要是手黑了,我先给主子告状,拿下他。” 小郡王不知道这些帐,他也不管,连钱都不用他发。睡了个午觉,醒来就到三点多,祝灵上了点心茶,天气热黎南珠不爱吃蛋糕面包这类发的,喜欢上中式点心,绿豆糕、山楂糕这两样,还不要特别甜腻,配上一壶被井水沁过的果茶正正好。 等吃完了喝了一杯垫垫肚,小郡王转移到了书房,难得用上了书桌,抄起了笔墨开始忙他的大事了。 一连好几天都这般宅在家里不出门。 黎王爷担心弟弟跑来看一趟,说:“你最近怎么不出门玩?” “我有事要忙先不出,正赶稿子。”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请太医看一趟。” 黎南珠本来想说好着呢,但他狐疑抬起头来,“哥,你刚才关心我那句是真关心我身体,Hela还是还怀疑我肚子有孩子不能乱跑剧烈活动?” “……”黎王爷。 黎南珠撒泼:“一点信任都没了啊。” “不是,哥哥真关心你,信你,以后不提这个了。”黎王爷忙道。 小郡王轻哼了声,算是揭过这茬。黎王爷有些理亏,笑呵呵走过去问弟弟干什么呢,“闲了怎么不去找皇孙玩?” “他上学,不好耽误他上进。”黎南珠很大方把手稿递给哥哥,高兴说:“我最近画这个。” 黎王爷低头一看,全是大头丑娃娃,“……”他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夸,起料弟弟兴致勃勃让他看仔细,问他:“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熟悉的?” “有吗?我瞧瞧。”黎南漳拿了画纸仔细端详,“是好像有点眼熟。” 黎南珠:“对吧对吧,我这个是按照胡大人的原形画的,你看这眉毛上的痣,一模一样。” 胡大人是谁?黎王爷望着画上人眉毛那颗痣,终于是贵人记起来了,“这不是之前我揍过的御史大夫胡、胡什么?” “胡勤。”小郡王小肚鸡肠,说他的都小本本记着呢。这会跟他哥说:“他在我的大历平凡录里是个脾气倔强臭烘烘的小反派,叫古不懒,至于后头结局,看我心情吧。” 黎南漳把胡勤和古不懒仔细念了下,懂了弟弟取名时的意思了。 “你那《大历平凡录》是什么东西?这几日就搞这个?” 黎南珠自然要跟他大哥好好说道说道,把之前写的手稿全让他哥看,可惜黎王爷一看弟弟的字,就是眉头紧皱,硬着头皮看了下去,前头还好挺顺,知道是个话本子,可后头弟弟这急性子,写的字缺了部分,他看的实在是吃力。 “写得好。”黎王爷先夸,又道:“写字多了你手疼,找个夫子你说,他写。”这样就能看明白了。 黎南珠:“对哦。我只需要插画就成。”能省一大半的功夫。这事自然丢给大哥帮他办了。 “这男主角我瞧着不像你。”黎王爷看了半页终于看到男主名字了,“叫李四。” 黎南珠来劲儿了,“哥,是信四,原形我拿信四比划的。” “?为啥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上次哥你揍了那些人后,他们害怕清龙锏,面上看似避咱们黎王府三尺远,对着你尊敬有加,实际上背后是戳咱们黎家脊梁。” “说咱们黎家太盛功殿前威风,连圣上都让着咱们几分,这样传下去传开了,咱们黎家在天下百姓耳朵里能落个什么好的?” 黎家祖祖辈辈为国尽忠,不能由着外人这么污蔑。 尤其他和年年要成亲,京里世家们明眼知道圣上有意立皇太孙,可这些人太坏了,装作不知,还要借这个向你泼一层污水。 “到了最后,就是咱们黎家挟天子令诸侯一般,为了权势,我嫁皇孙,逼得圣上立皇太孙,以后皇太孙上了位,做了皇帝,那就是黎家架空了皇位,是大名鼎鼎权倾朝野的大奸臣世家了。” 名声不能这么坏,不能着了这些人的道。 “咱们既是忠君,那就要大大方方的显名,让老百姓自己看自己想。” 黎南漳本是听着乐,后来仔细一深想,不由是背脊发寒,不是不可能发生,甚至他还想到了一层:“若是有一日,圣上去了,即便是留了遗旨立了皇太孙,朝中人能以黎家逼迫圣意,不能当真为由。” 再来个清君侧,诛奸佞—— 大历有兵权的不光是孟家,北面还有个宁家。宁家有贵妃,生有一子。 皇子争是一方面,就怕还是走了老道——让圣上这一脉子孙互相残杀,闹得天下大乱,苦的是百姓啊。 黎王爷脸色严肃了些,说:“哥给你调些人手,你是要贴出去,还是要发话本子?” “不要,咱们偷偷摸摸搞。”黎南珠得意,给他哥臭贫,“自古是妾不如偷,禁书嘛买不到只听闻,炒作炒作,到时候都好奇,越是禁越是想看,越是觉得内容真的。” “不能明晃晃拿咱们黎家当男主角,太明晃晃了,再说话本子最后流出受众最广的还是百姓,就要写草根写接地气了,这样百姓们才好带入。” 黎王爷看弟弟想的完善,便不打算插手,只给弟弟找人,不过这次是从夫子,变成了招京里最好的说书先生来。 市井百姓走动热闹处。 “黎王府要招说书先生,说是给小郡王讲故事解闷的。” “一个月月钱三十两银子,但不能回家,必须住王府,还要会识字写字。” “还有这等好事?” “三十两一个月,还吃喝王府的?” “对啊,黎王府出手阔绰,我亲眼见的,管家给府里下人置办夏衣,你猜用的什么料子?用的是流光绸。” 人群闲聊的倒吸一口冷气,再三确认:“真流光绸吗?” “我家姑娘结婚时,我才咬了咬牙陪嫁了几匹。” “那你这当老子的不错,还是心疼闺女的。” “真真的,我送货的时候听见的,管家说只给一二等丫鬟做夏衣,一做做两身,外头干活的那也不便宜,用的是吸汗好的软棉布。” “所以说请个说书先生去府里给小郡王讲故事,三十两在黎王府还真不算什么,当年黎家祖上是干什么的?咱们现如今用的昭州货、两郡货都是黎家的。” “你这酸了去了。” 那酸的便不说这个,又附和了一些话,过了好一会,才不着痕迹自然夸赞说:“黎王爷还是疼小郡王,听说小郡王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可托生这个好家世,无聊乏了,有上门的说书人,比不得比不得。” “我说荀老三,你今个怎么酸不溜秋的。” “对啊,看着夸,怎么听着不是味。” “小郡王虽说是纨绔了些,可从没欺压过咱们老百姓,上次有人背后编排小郡王,人小郡王也没掀了饭馆,还多给了赏钱。” “黎家就没出过恶人,小郡王爱看个话本听个说书也没啥。” “对啊对啊。” 黎家在百姓心中还是有威望有好口碑的,盖因祖上积累的,一代代人这么攒下来,当官的为国为民给百姓办实事,经商的那也童叟无欺,货物便宜贵价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还常常行善,什么救济院、维修路的,都是黎家出的钱。 那荀老三赔笑说自己没什么意思,糊弄过去。 可一日不成,百日千日,一人说不好,那千人万人,迟早有一日,黎家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暂且由着黎家狂吧。 说书先生很快就上岗了——工资给的多,不怕砸不下来人。拿京城住小胡同人家打比方,一家十口人,月月吃两回肉,粗粮精米面混着吃,过年过节走动,一大家子人一年也花不完三十两银子。 现在一个月赚三十,吃住王府全包,那就是净赚的钱。赚一月,未来家里起码一两年开销不愁了,可不是争着强着来么。 来了有百号人,已经是多了。 现在会识字写字都卡了一大波人,但凡沾点读书人的边,骨子里傲气着,不可能做‘说书人’这下九流的行当。之所以来这么多人,读书人能折腰过来,还不是因为东家是王府。 总是怀揣着一点幻想,要是被小郡王/王爷赏识中了才华,提拔了呢。 可惜啊。 一面是识字写字,二面是小郡王亲自发的,见了众人当场出了个题目:“下雪、婆婆、谋杀。诸位按照这三个元素,编个千字的小故事,要有趣、引人往下看,别给我拽文,直白点。” 揣着理想的读书人,这下就嘎嘣没了。 他们哪里会写话本子,就是写了也是引经据典咬文嚼字。黎南珠是看一行就放下,让管家送客,那读书人还跳起来不服,说那几个只识字没甚文采的怎么就留下来了? 他做文章哪里差了。 黎南珠:…… “我招说书先生解闷子,又不是请你给我当夫子,考科举。” “送客吧,觉得不成的,去找管家,管家给各位包袋白米当辛苦费,劳人家白跑一趟了。” 本来还觉得被下了脸,见小郡王还给封白米作辛苦费,再看小郡王脸色并没有奚落嘲笑,当即是心里戚戚,只能走了。 ……最后只留下了四位。 都是说书讲故事,更甚自己写话本的人才,四位先住进了小郡王院子后头的院子,一坐就是三日,小郡王没叫就不用过去,也不能乱走动,王府吃喝招待,好日子跟做梦似得。 第四天,侍卫请了两位出去,那两位是耍滑的、闹事的、软硬磨着懒着不想走,问好端端进来又没犯事怎么就赶他们走。 十六是憋不住话的,给两个做个明白鬼,也好警戒警戒屋里偷听的另外两位,大声说:“你们二人,来之前,认了谁家的主,收了哪家银子,我们郡王查的一干二净,现在郡王心肠好,抬手放你们一马,再不走,拿你们下大理寺,严刑拷打,看看藏着什么奸细心思。” 这下两人不敢再闹,吓得脸苍白,有个害怕还告饶,说只收了百两银子,他真不认识对面给钱的,只知道姓王,也没让他干害郡王的事…… “不让你干坏事给你一百两?”十六脸冷了,这老东西拿银子时能不知道好坏,不就是胆大包天想两头挣,当即是都给撵了出去。 主子心好,这两个都轻轻放过了。 ……其实也不是黎南珠心善,而是背后人藏得深,再露面那就是一个月后——招人的时候说月结,要是提前出去不就是暴露了。黎南珠懒得为这小事小人,设一个月的局。 对方就是想借着这俩外人把王府敲个缝出来,他们自己带的亲信,黎王府铁桶一般,水泄不通,漏不出消息来。 这样说来,黎管家管理严。 “给黎管家晚饭加俩鸡腿。”小郡王想一出是一出,跟擒娇说。 擒娇虽不懂为何但听吩咐去办了,因此晚上黎管家饭碗里就比旁人多了俩鸡腿,厨子还说明了,“管家好大的脸面,这是小郡王亲自吩咐独独赏你的。” 黎管家捧着碗是热泪盈眶,倒不至于为俩鸡腿,而是小郡王赏的这份脸面,他干活好坏如何,小郡王都看在眼底,知道他忠心呢。 因此是干的更卖力尽责了。 擒娇祝灵一瞧,都觉得之前她俩有些小人之心了,等第一批夏衣下来,黎王府底下人氛围好的很,大家那几日干活,脸上都带着笑。 而小郡王在埋头做他的第一本古代武侠小说,配插图版。黎南珠把大致说了,“李四一个孤儿,被李家收养,是练武奇才,被送外头拜高人学武去了。故事一开头,李家遭逢灭门——” 仅剩两个说书人:哈? 两人都聪明,一听小郡王说就知道这李家类似黎家,这咋一上来还把自家那什么了呢,多晦气啊。 小郡王不理两人,继续说他的,“李家是满门忠臣,遭奸人陷害,抄家灭族,只留个小少爷。” 还有典型狗血的奶妈用自己儿子换少爷的命,结果全死了。 说书的:哈? 这咋跟以往不一样呢。 “真死了?” “郡王真都死了,就不留个苗苗吗?” 黎郡王冷酷无情道:“不留。就在小少爷和奶妈之子皆命落黄泉时,李四赶了回来,但还是晚了……” 说书的:唉。 “这也太可惜了。” “小郡王留个苗苗吧。”很是坚持给李家留苗苗的说书人。 黎南珠:…… “李四见满府尸体,府里烧的破败,发疯一样在死尸里找活口,这是那小少爷还存了口气——” 留苗苗说书人眼睛都亮了,并且松了口气。 黎南珠:“只在李四耳边说了一个地方,就一命呜呼死绝了。” 说书人:啊!啊!啊! 真的就一定要写死吗。 黎南珠坚持自己不动摇,这么写才惨烈,背后那谋害忠臣的,百姓才恨不得吃肉喝血恨得牙根痒痒—— “穿插点回忆,讲一下为什么害李家,呐,反派模样都给你俩了,照着这个来。” 小郡王把他画的文武百官反派图绘给俩说书人看。 …… 有了两人帮助润色,黎南珠一下子就轻松许多,他说主要脉络,细小的还有时下百姓爱听的,由专业人士添加,整个故事立刻丰富许多。 就是那位想留苗苗的——姓周,周说书人一直恳请小郡王留个活口,这时候小郡王还在思考,给信四来点感情线床戏。 “怎么样?”黎南珠跟信四打商量。 信四觉得不好,黎南珠说:“哪里不好了?你喜欢女孩还是哥儿,我给你安排上,喜欢什么性格,什么长相,自己人,不收费。” “……”信四见回绝不了,只道:“来个男的吧。” 黎南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信四。 信四说:“兄弟情,李四义薄云天,家主大仇未报,谈恋爱不合适,还是兄弟能帮他一把。” 小郡王旁的没听见,已经满脑子构思‘兄弟情’了。 时日过的匆匆,就在小郡王沉浸《大历平凡录1》的时候,一队人马到了京城门外十里处,是千人骑兵,还有车马,不过车马就两辆。 城门外这些日子一直候着接王妃的黎王府下人,听得消息,一人回府报信—— “主子,京都城外来人了。” 小郡王站了起来,高兴说:“我嫂子他们来了吗?” “不是,是护国大将军孟家。” 黎南珠:“!我外甥他们来了?表姐来了吗?到哪里了?快备马,我亲自去迎。”说着匆匆出了院门,大门外碰到了他哥。 “一道走。”黎南漳知道弟弟说什么,翻身上马。 黎南珠也利落上马,说:“我大表姐肯定来了,换做那些小的,哥你才懒得去接,又不是我嫂子。” 兄弟二人都高兴,无外乎,孟家同黎家祖上时是干亲——孟家祖上原是黎家家奴,后来黎家祖上收了家奴为义子,义子一身打仗好本事,成了大将军。 大历百姓有时候玩笑说,黎家惯会做买卖,先是招了个上门婿,做了首辅,收了个义子,那成了大将军。 可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偌大的家业。 两家祖上是渊源深厚,是亲,孟家得黎家才起来的,现在祭祖,那都是拜的一个祖宗。可黎南珠和黎南漳兄弟俩亲近孟家,还有一层缘故。 黎南珠是钦佩大表姐,这么多朝代来,第一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守住了城池,护着大历子民,是孟家的顶梁柱。黎南漳是同表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生死之交的情谊。 黎王爷和小郡王骑马出城,百姓们见了自然要议论。 “这是赶哪去?” “难不成黎王爷陪弟弟打马球去?” “不是不是,你没听说吗,护国大将军孟家来了。” “孟家?!那位大名鼎鼎的孟将军,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都到了京里,这不年不节的,圣上的万寿节还早着呢,先是黎家,又是孟家,这——” 皇城内,元和帝也听到了孟家来的消息,“拿朕的玉玺来。” 那封早早写好的赐婚圣旨,一直被放在盒子里,只等落玉玺印。 现在元和帝亲自拿着印记,盖在了圣旨下。 “就等另一道了,到时候,朕就放心安心了……”? 第三十章 我是荡夫 “孟大将军来了!” “听说了没, 孟大将军来京了。” 茶馆里、饭馆里,有人吼一嗓子,报了信儿, 立即就有人放下手里食物, 起身往城门口去看。有的饭菜才上,有的拖家带口不便, 有的正在卸货, 前往不了,只能留下,同留在一道的说着孟大将军。 大历朝,哪怕是三岁稚童都知道孟大将军大名孟新兰。 “算算年纪,孟大将军年已五十八了。” “是啊。” “时日过的可真快。”有位老者头发花白,不由记忆也远了些, 说:“那些年时不时的有灾民进京, 听说南边炮火连天的, 那些大勃人跟不怕死似得,踏着死人堆尸体往咱们城池上冲。” 年轻人不知道, 老一辈上了年纪的都听过。 自光武帝打下西南、西北后, 整个大历版图扩了一倍, 如此太平盛世繁华安定近两百年,盛平四十七年,以游牧血统划分的大勃人率先向中原发起了进攻, 突破一道道山脉,大勃人高大凶狠茹毛饮血, 跟那最凶猛一般的狼一样, 老弱病残只有被舍弃的份。 世世代代下来, 休养生息, 蛰伏百年,只等伺机而动。 最初的时候,谁都没把大勃人放在眼底。大历富饶强壮两百年,一个连小国都不算的番邦小族谁会放眼底? 然后就为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太难打了。 孟家就是世代守在那儿的,是护着大历百姓的防线,破了孟家的守卫,那就直至中原了。孟父死守战死,长子人也没了,两场战争下来,才让盛平帝意识到大勃人的凶狠,和这场仗不好打。 那时候孟家仅剩二女和三子,还有长子留下的年仅七岁的儿子。无人挑担子出头,边关战事又急,豺狼虎豹环视,不仅是外敌大勃人,还有虎视眈眈想瓜分孟家军的其他家。 十七岁的孟三郎被激,要挑起家中担子,要替父替大哥报仇,亲自手刃大勃族长与其儿子,单枪匹马带着千人就要偷袭,愣是被他二姐拦了下来。 孟新兰十九,那时候已经订了亲,离成婚只差三个月,父兄战死沙场,婚事自然停了作罢。 “后来呢?”茶馆的百姓好奇,“孟三郎可不能中了奸人的计,这是故意害他去赴死的。” 后来还是死了。 “各说各的,说是战场上御敌死的,但我听说是后方迟迟不增援,害的孟三郎死在了城外,乱箭穿心死的。” “就是这般,我知道听说了。” 再后来,孟家只剩一女和七岁侄子,是女郎稚童,外敌当前,那些奸人还想要孟家军—— “孟家军骁勇善战,随着孟家多少年多少代了,底下人不肯,可就剩一女郎一七岁孩童,顿时人心涣散,兵卒子们小将们两难,不知道如何选。” “那当然是御敌要紧,那些奸人想要权势是错,可孟家无人也不能强占着兵权。” 有人便瞪说话的,挨瞪的讪讪一笑,说:“不是最后没分吗,我就是换着想,那肯定不能放大勃人进来的。” “最后是黎将军替孟二娘做的保,听说给圣上上了不少折子,一封封的,恳求圣上让二娘以女子之身上战场,国仇家恨,孟二娘亲自报。” “我就说,昭州黎家之前很是谨慎,手里过的买卖生意银钱多了大了,每年总要捐一些出来的,那回真是,也不怕惹怒了圣上。” 黎安河原本就是闲散富贵人,两家又近,年少时,常常打马到尧城孟家玩,也学了一些拳脚功夫,但不及真孟家人——孟家那是把自家孩子自小严苛操练大的。 有了黎安河保荐孟新兰,再加上黎安河亲自去,之后也是连连败,但好在只是小战场,死的人数也慢慢少了。 就两个外行人——当时无人看好孟二娘。 这样且战且败,且败且战,有一日就打赢了。 “难啊,那些大勃人性子烈,又强,一年败了退回大勃山后,待来年继续打,跟狗皮膏药似得,咱们这边又不能上大勃山,听说那山险峻不说,气候严寒,还有豺狼出没,跟迷宫似得。” “去大勃山那就是掉人家大勃人的老巢。” “反正打了十多年,孟二娘坐镇孟家,成了孟大将军。” “那婚事呢?” 有人便嗤笑一声,言语里都是对那男子嘲讽,“胆小如鼠的柯大郎,谁还不知?就在孟大将军上战场时,柯家就退婚了。” “呸!没半点气节。” “也不能全然这么说,那柯大郎就想娶个媳妇儿,谁家媳妇儿上战场,那打起仗来命没了,人家不想担惊受怕也没错。” “孟大将军是寻常媳妇儿?她护着全大历百姓,柯大郎那等男子才配不上。” 直到盛平帝驾崩,大勃山以后都被大勃占了,还时不时打过来,最惨烈的时候,还占了紧挨着的两个州城,如今那里属线不明,大历朝官员不敢前往,怕被杀害,于是那边空着,百姓只能苟且度日。 “孟大将军杀了大勃人族长、族长儿子,这仇是结下了,那边退到大勃山后,并未签议和书,之后休养了五年,卷土又来。” “时不时的可真烦人。” “现在还不敢掉以轻心,不过孟家新一茬总算是长出来了。” “孟大将军亲自教养的,尤其是孟大将军的侄子,很是骁勇。” 城门两边百姓夹道,想瞧瞧传说中的孟大将军。 黎南漳哥俩到了城门外就看到远远赶来的队伍,一行人汇合后,打头带队的是孟新兰侄子的二子,叫孟定眩,刚二十出头。 “大爷爷、二爷爷。”孟定眩马上抱拳见礼。 黎南珠说:“几年没见,长得结实了,你爹和大姐呢?这次没上来?” “尧城要留人,我爹嫌我毛头小子,让我出来玩,我姐留下了。”孟定眩是个活泼性子,大喇喇说:“您知道的,我姐身手比我好的。” 黎南珠就笑,“没事,你给你姐打马前卒。” “那我可求之不得。” 两人说了两句,马车上掀开帘子,孟大将军露面喊南珠,南珠骑了马过去,从马背上下来,顺势就往车里钻,口喊大表姐。 孟新兰年五十八了,头发乌黑,梳的整整齐齐一个发髻,也没带什么贵重首饰,就一根油光水滑的乌木簪子,脸上自是有皱纹,可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主人的故事,双眼清明,看人是还有几分锐利。 不过这会,孟新兰一看南珠就笑了,说:“南珠白了些。” “表姐看着更年轻了。”黎南珠嘴甜道。 孟新兰说:“知道要来赴你婚宴,我特意让大娘给我染了头发,还打扮了下,不给我们南珠丢脸。” “姐,你来参加我婚宴,那是给我涨脸呢。”黎南珠挨着表姐坐,“京里有些漂亮衣服款式,改日咱俩逛逛?” 孟新兰一口答应说好。 跟外头百姓想的孟大将军有些不同——百姓们想那大勃人都怕的孟大将军,肯定长得不似女子,多是凶神恶煞,或是脾性相貌像男子,大大咧咧粗鲁不修边幅。 实则不然,孟新兰是英气爽朗的女子,打仗御敌时那是骁勇善战,十分聪慧,善排兵布阵,学习这方面很快。私下里,孟新兰也爱漂亮,只是她常年行军,后来养成了穿着利落轻便,不戴首饰的习惯。 但不习惯穿戴,可喜欢买漂亮的衣服首饰,哪怕是挂在柜子里,孟新兰看着都高兴,看过了就让家里女孩子挑,或是小丫头选一选。 孟家小辈最早都不知道孟新兰爱好这个,是黎南珠第一个发现的,时不时就给表姐送点昭州时兴东西,过年去尧城玩,缠着表姐讲故事,给表姐送了许多他自己做的摆件。 两人关系很是好。 黎南漳叫了声表姐,孟新兰就嗯了声。 别看两人年岁差了四、五岁,可经历不同,孟新兰是父兄早死,早早上战场,黎南漳是有了大郎后,实在是记挂南边战场上的父亲,坐不住了,赴死一般祈求,黎安河才允许儿子过来。 只是到了战场,黎南漳最开始也是在后头,没在正面战场上,磨炼了几年后,父亲年迈,加上受伤退居后线,他才顶了前头,成了孟新兰的手下将军。 所以黎南漳对大表姐那是心里敬佩,自然嘛,也有点怕。 这就是孟家小辈的感觉,敬仰中带点害怕来。 唯独黎南珠同表姐没大没小,可孟新兰就喜欢南珠这没大没小样子。 “圣上还没赐婚,我哥对年年有意见。”黎南珠是张口就来。 黎南漳骑着马在外头喊:“你小子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对皇孙有意见了?” “那为什么圣上还没下圣旨,肯定是你说的,让晚一些。” “还没怎么样怎么就这么盼嫁的!”黎南漳瞪眼睛。 黎南珠就跟表姐说:“年年秉性好,表姐看了就知道,我这个脾气,这天下也就年年一人能让我甘心嫁了,不然我就打光棍一辈子了。” “……那还是早早嫁吧。”黎南漳在弟弟打光棍和嫁皇孙中自然是觉得后者好了。 孟新兰此时就说:“也不能太快,王家给我来了信,说缓一些日子再上京,他们出海算日子快回来了,都是给南珠送的嫁妆。” “南珠要嫁人了,那得风风光光的。” 孟新兰同柯家退婚后,一生未再嫁人,不是还念情柯大郎,而是自那次后,国家在前,无心想自己的儿女私情,等到略安稳那几年,孟新兰三十了。 那时候不好找,孟新兰也不愿找。 不过这辈子她听多了一些话,到了南珠这儿,就不行,她年过半百,什么都看得开,南珠还年轻,“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南珠。” 即便是皇孙又如何。 车马队伍进城,孟家军一千将士只能驻守城外十里处扎帐,只百人随行进京。 这队伍中骑马年轻的就是孟定眩了,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黎南珠掀开帘子瞧前面人,跟表姐笑说:“小眩可真嘚瑟,家里给定了亲没?都二十的人了。” “他娘给看了一位,不过他说什么不乐意。”孟新兰和南珠在这儿说孙儿坏话,“我看他是害怕。” 黎南珠扣个问号。 “孙家女肖似他姐。” 黎南珠就笑了,懂了,说:“那孙家姑娘一定是侠肝义胆的好女侠,身手怕也不错。” 动辄不听话了,那就要比划比划。 “是个好姑娘。他眼睛不好使,强扭的瓜不甜,幸好还没下定,不好耽误人家,他爹娘气,他姐姐拉着打,我见了说那就跟我上京看看,就带过来了。” 百姓夹道有喊孟大将军的,孟新兰看了眼外头,那些喊的热闹的百姓一下子安静了。孟新兰笑说:“可能跟他们想的威风凛凛女将军不一样。” “是个老太太了。” 黎南珠就说:“那也是一拳打他们十个的老太太。” “哈哈哈哈。”孟新兰大笑,拍了拍南珠的手背。 将军老矣,没什么不能提的。 一行人先进宫面圣,余下的人到黎王府安顿下来,也幸好黎王府大,黎南漳让表姐住正院,跟底下人说:“正好正院都收拾好了,先我一个人住,你把我的东西挪到我弟弟院子,回头慢慢收拾。” 元和帝早早设宴,君臣用了一顿不午不晚的饭,知道孟新兰带着孙儿住黎王府,便不再多说给安顿宅子,点了点头。 之后出宫,回去安顿。 “哥,我怎么觉得,刚圣上看我眼神不对劲?”黎南珠仔细回忆,“是不是我忘了点什么?” 黎南漳也觉得今个元和帝看他时,眼神有点欲言又止,可他想不来,“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等到了黎王府,管家喜气盈盈出来迎接,先把大事交代了,“王爷郡王,晌午你们出府没半个时辰,宫里来了赐婚圣旨,是刘公公宣的,得知王爷郡王没在府上,刘公公一直在府里等候。” 黎南珠:…… 黎南漳:…… “哥,难怪刚吃饭没看见刘公公,原来是在咱府上喝茶。” 赶紧接旨吧,东西香案管家备齐了。 众人就在王府院子跪地听刘公公宣旨,接了旨,刘禄宝喝了一下午茶,跑了几趟茅厕,现在终于办完事能回宫交差了。 黎南珠想到刚元和帝的表情,就说:“劳刘公公回去跟圣上说下,我可开心了,领了旨就在家备嫁,刚才在宫里时不知道,还没感谢呢。” “是,奴才记下了。”刘公公擦擦汗,出门上马回宫。 这宫门都快落钥了。 刘禄宝到了宫里先回去交差,末了把黎郡王留着他说的那些话跟圣上一五一十交代了,元和帝听得乐呵呵直笑,说:“这俩兄弟,刚进宫吃饭时,是两眼懵的,朕到不好意思提醒了,孟将军舟车劳顿先吃个安生饭,朕就没提,他俩坐在底下时不时看朕,尤其是南珠,小表情憋着可多了。” “等明年嫁给延年,进了宫,宫里就不冷清可热闹了。” 刘禄宝听的也陪笑,尽管猜到了圣意,现在听了又惊讶一遭,看来圣上心情确实很好,以前藏在心底的话,这会轻轻松松提起来了。 皇子皇孙成年娶妻那必须出宫建府,留宫里的只能是太子了。 有了黎家支持,如今来了孟家,立皇太孙的事,圣上也有了底气,这次应当不像之前那般,朝中反对声压不住了。 七月中,黎王妃到了京城。 黎家全家团聚,人都到了,小辈见过孟奶奶,之后就是各家走动了,黎暮珂走动黎暮泽那儿,说说话什么的,孟定眩年轻,带着黎家大郎二娘一起玩,还要同二爷爷打马球。 “不行不行,这几天正忙着,回头陪你们玩。” “让信四带你们去庄子玩,那里可好玩了。” 二爷爷一股脑把孙子辈都打包给信四带娃,他的《大历平凡录1》进入了尾声,最开始黎南珠只想搞个两万字的大纲文,配点插图,差不多就三四万字的厚度,正好一本书厚度。 但现在有了两位替笔先生写,是架构越来越大,人物越来越多,写的越来越细—— 这李四的家主李家,是黎家、孟家的结合版了。故事采用的是倒叙,黎南珠打小从表姐那儿听了许多战场上的故事,都是小人物小兵卒子的事迹,他把这些一说,那两位先生听的眼泪汪汪的,下笔如有神助,很快第一版就写好了,两人还打磨,还想着第二部 。 搞得黎南珠也上心精细多了。 这几日正式定了文稿、画稿,到了印刷初版这事就简单。 “对了,想个笔名,你们俩想叫什么?”黎南珠问二人。 留苗苗的叫周海,瘦矮个,胖点的高大叫王平。两人替小郡王写了大半个月的书,真没想到他俩还能在这话本子里留姓名,当即是一愣,不可置信问:“我们俩留名吗?” “你俩写的你俩不留?”黎南珠被问的莫名其妙,又见二人面色疑云,肯定是想多了想复杂去了,便说:“放心吧,这私印禁书的事,要是被查出来,我扛着,跟你们二人没干系,只要你们给我保密,买书写书能一直干下去,收成我也不要,全是你们自己分。” 小郡王这番话,是将周海王平心里那点怀疑推测说的一干二净。 两人刚就怕留了姓名,要是东窗事发,小郡王推他们二人当替罪羊顶锅,没成想小郡王看出来了,还给他们定心丸不说,卖书挣得都是他们的。 若是真的,那郡王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成,周海定听郡王的,不生二心。”周海先道。 王平被矮小子抢了一步,心里骂娘,面上赶紧表了忠心,末了还拍马屁说:“……虽书是我们二人作的,可插话还有故事都是郡王想的,光留我俩名字不合适,不如——” “起一个笔名?”黎南珠想了下,信手拈来,“那叫三老怪。” 三老怪? 王平:…… 周海:…… 小郡王啧了声,“看你俩那表情,不好听?行叭,加俩,就叫海平老怪,要是番位不满意,你们俩打一架,谁赢了谁名字在前。” “本郡王就是老怪了。”听着就很长寿很扫地僧高人的名字。 这俩不懂。 最后笔名就定了,海平老怪。王平周海倒是没为番位排行打架,周海讪讪说:“郡王,我没别的要求,这些无所谓,我就想能不能给李家留个苗苗啊。” 他听了孟家的事,那些战场上的事,再看笔下李家,那都是一门忠烈,这样忠义有气节的世家,不留下一脉香火,他做鬼都合不上眼的。 “……看反响,要是读者诉求多——不过人都死绝了,怎么留香火?”黎南珠这会也想他当初给的太绝了。 周海高兴,说:“可以的可以的,不硬写,定是能圆上。” “只能各自出彩,不能压李四戏份。”小郡王强调。 周海表示明白,一定,就盼着第二部 了。 书稿交给礼五,送到给他娘买参的老板那儿——人家姓商,果然是行商做买卖的好料子,至于为什么像练家子,商老板走商时学过一点拳脚防身。 就这人不是什么正经商人,各道都钻,什么赚钱往哪里贴。 不过礼五摸完底,留了句:良心有,有软肋。 要是真那种混子没底线没良心的人,私印这事小郡王就能自己干,保证底下人抹的干干净净,半点尾巴证据都不会留,不过礼五说商老板这两句,黎南珠就交给对方了。 懒得插手再起一滩事。 这一下到了七月末,正好放暑假——也叫农假。这假期是对寒门士子读书人放的,不过宫学盛暑七月末到八月也会放,圣上年轻时还去北面行宫避暑,现在年纪大了,不是很怕热,已经好几年没去了。 宫学放假了。 黎南珠也忙活完了,于是接了年年,陪那群孙儿玩——之前叫他,他给糊弄过去。这会有空,正好介绍年年给他们认识下。 “大表姐家的二孙子,叫孟定眩。” 孟定眩喊皇孙,行了礼。黎南珠没皮没脸笑嘻嘻说:“你叫那么生分干嘛,都快是一家人了,你也叫他爷爷。” “可是二爷爷,不是这个辈分。”孟定眩提醒。 历延年是耳朵根红的,说:“不是叫我爷爷,我叫阿叔阿叔,阿叔的孙儿,应当叫我叔叔。” “!”黎南珠突然发现了一个重大事情,是他决定嫁给年年没曾想过的,顿时发疯:“啊啊啊啊啊!” 吓得历延年一跳,急问怎么了。 “要是我嫁给了你,那我留在京里,以后的辈分是不是无端端小了?以后是不是见了你那几个叔叔,我还得叫他们叔叔了?” 给七皇子几个大逼斗还差不多!还叫叔叔! 历延年左右为难,这辈分称呼他也不能解决的。黎南珠看小孩这模样,再说圣旨都赐了,只好给自己做心理疏通,说:“没事没事,谁不怕死那就让我叫他叔叔爷爷大爷。” 直接威胁对方了。 孟定眩:“二爷爷威猛。” “那当然了。”黎南珠肯定自己。 暑假那不能白天打马球——太热了,就得早起五六点的时候,可小郡王又起不来那么早,是起来早一日那就玩,晚了那就看大家玩。 赦天别庄原先只有几个小的——黎南珠辈分最大,但年龄不大,没几天黎王爷带着王妃到了,孟大将军也到了,再过几天,十二皇子带着嘉郡王家的历罗敏也来了。 十二皇子是理不直气也不壮说:“罗敏要来玩,我陪他来了。” “……”黎南珠:“我也不会赶你出去,这大热的天,好好说谁想来。” 十二皇子:“本皇子。”气势还挺拽。 黎南珠抬手让放过了。毕竟以后也是他的十二叔呵呵呵呵,只要历十二敢想不开提这个,保准打的满地找牙。 “信四呢?” 黎南珠是嫌十二幼稚,懒得理十二,说:“这个天气,应该在后院练功,你自己找去吧。” 说完不理人了,让来客自己玩。 美其名曰都当自己家,这不是宾至如归嘛。 十二皇子都不知道哪个院子在哪练功,跟无头苍蝇似得乱蹿,途中还问了一人,被指了方向,说刚见过信四大爷。十二听了,心想可真难听,一个哥儿叫大爷,没半点哥儿样子。 不过信四那人,长得就五大三粗不像哥儿,从昭州来的都是这样,大大咧咧没点规矩…… 十二皇子一路腹语,到了被指的地方一看,顿时吓得结巴:“你你你你你——” “就是天热你练完功要洗澡,那也进屋里,就是没人来那也不能在院子,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哥儿。” 十二皇子捂着眼背着身,嘴里教了一堆信四体统。 信四把衣裳穿上,说好了。 十二皇子才放下手,是看看信四,又面色凝重低头深思,再看看信四,最后做了重大决定,咬牙说:“你光天化日洗澡,不就是勾引本皇子嘛,本皇子既是看了你的身子,那肯定要负责,这样吧,本皇子大发慈悲纳你做滕妾,你不要不知好歹,以你的姿色别的就别想了。” “不用。”信四断然拒绝。 不等十二皇子暴跳如雷,信四说:“小的没啥样貌又粗鄙,还是个武夫,自知配不上皇子身份,还是不奢求了。” “你知道就好。”十二皇子先嘴硬说完,又说:“但我看了你的身子——” “无事,看过我身子的人多了去了。”信四实话实说,“其实我不是——”哥儿。 十二皇子气得脸涨红,打断了信四画,骂道:“你不知廉耻,荡夫!!!” 信四:“……我是荡夫。”? 第三十一章 哥你选吧 “主子, 十二皇子大闹信四院子,气冲冲的要回去。” 黎南珠奇怪,盛暑扛着大太阳骑马过来, 还没咋这就又要回去, 这是嫌自己太轻松了,给自己加磨难来的? “要回就回吧, 没人拦他。” 擒娇八卦说:“十二皇子说要回, 吵的震天,但就是不走。” “……”黎南珠无语:“搞拉拉扯扯让他留下他那套?” “不是,他多大了,怎么这么幼稚啊。” 擒娇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给主子说明白了,“信四惹了十二皇子不痛快。” “是不是打球信四没让着?” “不是, 主子, 我听来的, 信四骂十二皇子是个荡夫。”擒娇压低了声说。 本来午后兴致懒散犯困的黎南珠:!!! 眼睛瞪得像铜铃,发出闪电般的精明。 黎南珠从椅子上起来了, 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信四长本事了, 走去看看,不过信四骂什么不好,怎么骂人家十二皇子是个荡夫?” “我不知道。”擒娇也不懂。 黎南珠猜到了什么, 脚步一快,“是不是十二皇子轻薄了信四?” 可能幸灾乐祸看热闹动静大, 惊动了温书的皇孙。黎南珠不等小孩问怎么回事, 上了爪子拉着人就出院子, “快快。” 去晚了就没热闹看了。 这热闹又不是吃饭, 谁家天天做啊。所以小郡王是兴致盎然,尤其还是大热闹,面上高兴说:“信四真是胆大包天!”可千万别完。 小郡王是紧赶慢赶到了信四院子,管事还有十二身边小太监小喜子正劝十二皇子息怒,孟定眩带着大郎、罗敏则是看着劝架说理,但小郡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几个小子都等着听八卦。 “怎么回事?”黎南珠装的正经人过去。 孟定眩几个高兴,叫:“二爷爷!”、“郡王。” 黎南珠摆了摆手,先假意斥责信四,“十二皇子是客,身份尊贵,就是他动手动脚轻薄你,你可以来找我说理主持公道,怎么能骂十二皇子是荡夫呢!” 找他个屁,十二皇子敢动手,信四不得给折了手。 肯定是误会。 但小郡王这不是无聊嘛。 谁知刚平息怒气的十二皇子,听黎南珠这般说,气得又脸涨红,拍着小喜子胳膊,大怒反驳:“他没骂我!是我骂的他!” 黎南珠不可置信,“真骂荡夫了?”擒娇竟然没传错话。 这荡夫一词就很不寻常。 十二皇子脸都气红了,气得整个人委屈的不行,抖着手指,“你问问信四,你问问他,他干的好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黎南珠扭头看信四,别给他装老实,“你把十二皇子怎么了?” “十二皇子骂奴才是荡夫,奴才嘴笨承认是荡夫。” 黎南珠心想,信四连奴才都称上了。 “信四你——行,好,都是我的错!”十二皇子是气得眼眶猩红,眼泪就差夺眶而出了。 谁看了不说把人气成什么样了。 历延年还让人去请太医来,黎南珠想要是十二真厥过去就不好,忙说:“别气别气,信四就是嘴笨,他心肠好的,定不会是故意气十二皇子的,回头我狠狠骂他。”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黎南珠还是好奇。 可十二皇子不愿说,倔强一张脸,信四老实巴交说:“奴才在院子里冲凉,十二皇子瞧见了奴才半个背,说要纳奴才做滕妾,奴才说不用,又不是没男人看过奴才的背。” “别说了!”十二皇子这会连脖子都红了,说:“你哪个男人都看过,就是看不上本皇子滕妾位置,好得很,本皇子还不稀罕你!” 一甩袖子气哄哄走了。 黎南珠整个目瞪口呆。 历延年也愣住了,而后迷惑,信四不是男子吗? “留这儿还看八卦呢?今天这事就别瞎传了——”小郡王说到这儿觉得不可能,就算了,“都散吧。” 管事讪讪一笑,赶紧找了借口出门去了,他得看看可别让十二皇子真的走了,毕竟是皇子呢。 “太医也一并请过去。”历延年温声道。 十二叔气得不轻。 管事应是,先退下了。剩下几个孟定眩、黎大郎、历罗敏,一瞧小郡王模样,顿时吓得互相笑哈哈说:“说了去我院子玩。”、“走走走,说好了去泅水。”、“走吧走吧。” 鸟兽轰散。 黎南珠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去哪里游泳?后头山里小河吗?让人看这些。” 擒娇应是,也去了。 于是整个院子人都没了,就剩小郡王皇孙和信四。黎南珠狐疑,说:“你是不是对十二皇子有想法?” “他先骂我荡夫的。”信四说。 黎南珠思忖了下,就说:“玩归玩,天这么热,别把人气出好歹来,本来就不咋聪明,回头更傻了。” “行,我俩先走了,你继续练武。” 一出小院子门,小郡王就跟年年嘀嘀咕咕:“有古怪,但不多,我说不上来。” “再瞧瞧。” 黎南珠拉着年年嘀咕,一边感叹:“没想到你十二叔还挺纯情的,就看了信四背后这就要强着娶信四啧啧。” 历延年很正经道:“应当如是。十二叔误以为信四是哥儿,如此想不为过,只是滕妾或是正妻,应当要问信四心意,不能强求。” 黎南珠:! 他看年年说的认真,是真这么想的,当即是震惊,想着小孩还是纯情,不愧是亲叔侄。不过年年要比十二聪明! 在别庄日子凉爽,除了晌午最热的时候各睡各的,早起下午傍晚都有活动,人又多,宅的时候在各自院子,玩的时候一呼百应,还能去山里玩水。 这在宫里就不行,宫里有个池子,那是赏景用的,不能下去。 嗯,当天十二皇子就没走,被拦着下来。第二天在自己院子宅了一天,第三天又约了历罗敏、孟定眩、大郎玩,第四天傍晚玩打马球,谁都叫了就是没叫信四。 别说信四知不知道,黎南珠知道后是无语凝噎。 “你十二叔表现的也太小学生了吧!” 谁都跟玩就是不跟你玩晾着你。 历延年:? “阿叔是想说,十二叔的心思太简单了?” “可不是嘛,他整日兴致勃勃组团玩,办的热热闹闹,却唯独忽略过信四,我听大郎说,一连好几天,今天他说请信四一块玩,十二皇子勉强答应了,但信四没在府里,等于说这几天十二皇子演给瞎子看了。” 白搭。 “那信四做什么去了?” 黎南珠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平日我身边守卫多安全时,他想去哪溜达我不管的,我又不是周扒皮老板。” 还是有员工福利的。 “阿叔,其实是十二叔让我来问你的。”历延年道。 黎南珠笑嘻嘻捏年年,“我就知道。不过我真不知道信四野哪里去了,你十二叔这么担心啊,放心,人没事,信四武功高着呢。” “这样吧,回头信四回来了,我让他去十二皇子说一声。” 过了没两日,信四露面回来了,带了一包山楂饼,黎南珠一看山楂饼,吃着饼,也不问去哪,说:“你没事去趟十二皇子那儿,找你好几天了。” 信四迟疑了下。黎南珠咽下饼,“怎么?还生气呢?” “不是。”信四摇头。 “算了,去不去随你吧。” 黎南珠是旁观吃瓜可以,但插手这方面就算了,要是信四和十二真有一腿,那也是两人心甘情愿有一腿,不能他乱来瞎指挥。 说完,屋里静悄悄的,信四已经翻窗出去了。 信四回到自己屋,他这几日跑了一趟圣恩寺,反正没事干,想看看圣恩寺抓的那个灰衣人拷打问的如何了,但还没所获,所以就没跟主子说。 没东西可说。 回来路上顺手买了点心,天气热,吃点山楂酸的开胃。信四买了一大包,给主子一包,还分了些兄弟,就剩一包了,本想留着自己吃。 信四吃了一颗,那颗特别酸,嚼的腮帮子也酸,但面上表情平平,谁也看不出好坏来,想了下,拿着那包上了屋顶,一路飞檐走壁到了十二皇子院里。 给人家赔个不是,毕竟也是好心。 十二皇子正睡着,天气热,一身丝绸里衣,领口敞开,一条腿夹着被子,侧躺着,脸被压得褶皱,黑漆麻乌的房间里,露在外头的皮也白的,信四就多看了眼。 然后把手里那包山楂饼放到十二皇子枕头边上。 做完了,这才离开。 第二天小喜子在外候着,就听主子大叫,忙进了里屋。主子散着里衣,刚睡醒模样,拿着一包东西问他:“你放的?” “本皇子睡觉,你偷偷摸摸进来搞什么鬼,放一包破烂东西,都皱吧成什么样了,乱糟糟的里头都是碎渣,大胆奴才你让本皇子吃这个!” 小喜子忙道:“奴才冤枉,不是奴才放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本皇子昨晚入睡前就没有,不是你,难不成是鬼啊!”十二皇子说到后头一愣,皱了眉,“真不是你?” 小喜子跪地说不是奴才。 “行了行了起来吧,给我准备早膳。” 小喜子起身,又被皇子叫住,“昨天晚上你没听见什么动静?” “没,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行了你去吧。” 小喜子一走,十二皇子捧着那包乱糟糟的东西,满脸都是嫌弃,伸手从里头捏了一块渣渣,又是嫌弃,最后嘀咕道:“什么破破烂烂的往本皇子床头搁。”然后送入嘴里。 十二皇子一张脸都皱吧了。 太酸了。 信四是不是故意报复他啊。十二皇子想完摇头,喃喃自语说:“那老实巴交闷头性子,肯定没那么多坏肠子,估计是被摊贩骗了,怎么就这么酸呢。” 又吃了一块。 “唔,仔细尝尝,也还行,后味甜的。” 那一包山楂碎饼,十二皇子早饭时间就用了大半,吃完就去玩去了,还装模作样到了信四院子门口,让小喜子喊人去打球。 没一会信四出来了。 荡夫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十二皇子和信四又玩到一起了。小郡王看了,背后跟皇孙念叨一句幼稚外,没别的话了。 京里同仁堂。 小厮熟门熟路买完了药,末了问:“掌柜的在吗” “在里间,你自便。”药童指路。 都是熟客。 到了里间,小厮见掌柜问有没有新药材。掌柜笑眯眯的说:“正好刚来了药材,新出炉的,你要多少?” “先来一份瞧瞧吧。”小厮问多钱。 掌柜比划了个十,小厮拿钱的手一顿,怎么还贵了?以前可是八两银子的,每次买这个都肉疼,也不知道那字有什么好瞧的,但他不敢多言,府里少爷喜欢看。 “这次不一样,这次添了一味别的。”掌柜拿了一本话本子出来,略略一翻动。 小厮眼睛亮了,这次里头竟然还有画。 “要了吧。”又给数了二两过去。 掌柜把话本子用药材纸包裹好了,小厮藏在怀里,这才出门。一路也没耽搁,直奔府邸,从后门进,偷偷摸摸进了少爷书房,少爷正在写字温书。 “东西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小厮从怀里取出东西,说:“少爷,这次比往日贵了二两银子。” 少爷一翻开就知道为什么贵了,里头竟有绘图,画的跟以前看的不同,倒是有些新奇,一下子扎在话本里,也懒得理小厮,不过就二两银子罢了。 一只手摆了摆,“门口看着点,要是老爷夫人问就说我在温书,别打扰我了。” 小厮便应是出门去了。 每个月都是这般,才拿到手新话本,少爷看的入迷,但有时候不好看了,没一会就听书房里少爷大骂声,说坑骗银子的货色,写的什么东西。 亦或者什么乱七八糟无聊死了。 后来少爷不知道哪里得了门道,说是街铺上的话本子都无趣的紧,有个私话本有趣多了,便找到了同仁堂,买来一看,有时候少爷也骂,骂什么不入流的东西,谁看这些老子要看的剧情。 是一边骂一边看,后来少爷就光买私本子了,不过私本子出的慢,两三个月一出,没成想这次倒是还挺快,上次出才是一个月前。 小厮一边想,一边听里头的动静,这次少爷还没开口—— 刚想完,里头拍桌子大骂声。 “可恶,这些奸佞,残害忠良的畜生!” 怎么跟以往骂的不一样。 “我若是李四,那必定杀到京里去,把这些杀的干净。” 李四又是谁? “满门都没了啊,真是可怜。” “古不懒这老顽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忠奸不辨,满口道理,呸!” 少爷在里头闷头看了一下午,是看完了意犹未尽,再翻看一遍,看第二遍时,竟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都能和后头对上,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顿时是爱不释手,尤其里头绘图,谁和谁他脑子里能对应上。等夜里天黑点灯,少爷还爱不释手,摸着封皮,说:“好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第二部 。” “少爷,什么书这么好看?”小厮见少爷心情好便问。 “《大历平凡录》好书啊。”少爷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跟小厮讲,小厮原先只是陪少爷逗了个乐子,最后竟真的听进去了。 小厮就没见过听过,什么话本子主角是仆从的,这里头李四就是李家奴,一身武艺,行侠仗义,忠心耿耿,人话不多,出手又狠辣,一根银枪威风凛凛的要了对方性命。 真是厉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第二部 ,我看他书里说有第二部的。”少爷讲完意犹未尽还想知道后头内容。 像这家少爷景况差不多,《大历平凡录1》一上便在常买私书的少爷圈子流传开来,因为一本十两银子的标价,这书最初只能在富贵人家少爷中流传。 但到了八月中时,黎幼雪来别庄玩,见了黎二娘,就笑说:“我也是排行第二,在家中唤我二娘。” 黎二娘高兴坏了,说:“我跟漂亮姐姐一样。” “可不是嘛,你俩辈分都一样。”黎南珠揉孙女脑袋小辫辫。 庄子里小二娘不爱跟哥哥们一起玩,主要是玩来玩去就那些花样子,现在有了幼雪姐来,可不得高兴坏了。又过了两日,苏芝也到了,是红着一张脸,很是不好意思,还带了礼物,说多有打扰。 “不打扰,欢迎欢迎。”黎南珠听幼雪说过了,苏芝敬佩孟大将军,本该一女子不应孤身做客,但谁让孟大将军在别庄里呢。 孟大将军那都是女郎们的偶像,能理解的。 黎南珠让管事安排人,又说:“你先安顿下来,幼雪二娘你们帮这点。” 三人可高兴了。 至于表姐那儿,黎南珠打算先去问过意思,再说旁的。大概率上,表姐肯定会见人,表姐喜欢热闹,也挺喜欢和小辈小姑娘一起说话的。 黎幼雪带着二娘给苏芝妹妹收拾屋子,说:“我这次一人过来,住了一院,你过来正好给我搭个伴。”她看出苏芝妹妹怕打扰她,出声解释。 “漂亮姐姐,还有我呢,我可以陪姐姐们玩。”黎二娘道。 黎幼雪便笑:“对对,还有我们小二娘呢。” 气氛热闹了些,只是收拾包袱时,丫鬟不小心掉出了一本书,苏芝脸红了下,有些慌,可幼雪姐不是外人,再看看小妹妹,便细声说:“我前几日得了一本话本,还挺好看的。” “幼雪姐你别笑我。” 黎幼雪接过一看,《大历平凡录》,当即好奇,“话本子罢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话本子?”黎二娘好奇。 苏芝说:“我瞧着跟以往情情爱爱不同,蛮好看的。” 京里贵女们都识字,看书可选的范围很少,要么是正经科举启蒙书,或是女德,闲书就是游记,要是看情情爱爱话本,那传出去要被笑话——说谁家小姐待字闺中思春。 不好听的。 苏芝本想说这本不一样,可说完就意识到说漏了嘴,要是她以前没看过讲爱情的话本子,她怎会说跟以往不同呢。不由羞红了脸颊。 “那我不同,我那时候爱和祖母听戏,专门听婆婆媳妇儿的戏折子,戏折子有的特别逗趣好玩,你听多了就知道反着来,日子才好过。”黎幼雪玩笑道。 苏芝就被岔到了戏折子那儿。小二娘见两位姐姐说谜语似得,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位,最后说:“姐姐,我能看什么呀?” “我先瞧瞧这个适不适合你。”第一章 就全家灭门惨案,年仅六岁的黎二娘是看不了了。 这本苏芝带来的《大历平凡录》是人人都经手传阅过,到了黎南珠知道时候已经暑假结束了,年年要回宫上学了。 小郡王倒没什么不舍得,又不是以后不见了。倒是十二皇子走的时候跟信四交代,“要是那平凡录出第二部 了,记得给我买。” 一时之间,小郡王不知道该恍恍惚惚哪个。 是信四宛如十二的侍卫,还是那平凡录就是他出的那本。 “什么平凡录?”小郡王决定还是后者,装的好奇,想听听反馈。 十二皇子大惊失色,“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小郡王很真诚,“你跟我说说。” 十二皇子这下得意洋洋的滔滔不绝的讲,黎南珠一听李四就知道是他出的那本,再看十二表情,那肯定是很好看了,不过日头大,小郡王不愿送人站岗还要站许久,便打断十二的话,装作惊天发现,说:“诶呀,你说的李四,怎么这么像信四呀。” “哪、哪里像了?!”黎南珠怎么知道他看话本子时,偷偷把信四脸代李四呢?十二皇子气虚一瞬间。 小郡王就说:“你看话不多,身手好、面冷心软、人很酷,你就说信四酷不酷吧?” “……哼。”十二皇子撇嘴,“他就是根木头。” 翻身上马,这次不叨叨了。 黎南珠也不逗十二皇子,转头跟年年说:“你先回宫上学,乖乖的,阿叔再玩十天半个月就回去备嫁。” 小皇孙耳朵根也红了,乖乖点了头。 黎南珠逗完了高兴了,挥挥手送人走。等一行人背影远了,小郡王才返身往回走,问信四,“小说卖的很好?” “已经印了第二批了。”信四回。 黎南珠点点头,说:“十二皇子为什么说你是根木头?” 信四:…… “奴才不知。” 黎南珠:“……” 到了九月十日时,天气凉爽,小郡王一行人才回京里王府住,孟新兰倒是喜欢别庄,京里王府是大,但皇城内地界贵重,比不得外头敞快,孟新兰在马背上驰骋几十载,习惯每日要跑一跑的,干脆就留了下来,说在住几日,等昭海伯上京了在一同回去。 孟定眩自然也留下来了。 黎南珠刚到王府,第二天宫里内务院就来人了,都是总管太监,带着织造司的大嬷嬷,来给小郡王送嫁衣首饰等画册,当然还要量身,好方便裁衣。 这时候小郡王终于有点要嫁人的感觉。 恍恍惚惚。 等量完选花样——这些都不用他操心,大嫂和侄媳妇帮他,在旁大嫂说:“不要嫁衣裙,有没有男子款式的嫁衣?” 黎南珠在旁点头,对的对的,不穿裙子。 太监总管就笑说:“有的有的,能遵祖例。”幸好永熠帝时封过男妃,如今有例可循。 画册换了另一本上,什么材质的料子也带出来了。 邹氏看的仔细,问南珠喜欢什么款式。黎南珠:…… “我不懂,大嫂看吧。” 邹氏点点头,笑的慈爱,“我想着咱们南珠的嫁衣是男子款式,首饰发冠不比女子的能做复杂了,但也不能太素净。” 织造司大嬷嬷便笑说:“王妃,那可以给嫁衣上钉珠子,选太盐湖的珍珠,个个光润,或是澄水湖的彩珠……” “这个好些。”侄媳妇儿说。 大嫂和侄媳妇对这个特别上头,黎南珠只需要坐在一旁听着是不是点头说好就成。 吉服有了,竟然不止一套,还有衮服、冕服。 黎南珠不懂,那时候听得都有些头晕,邹氏看到衮服愣了愣,问:“是不是拿错了。”这规制不该的。 太监总管笑呵呵说:“圣上吩咐的,说是早早备着,怕到时候手忙脚乱,想着趁着大喜日子一道做了。” 那就是日子相近。邹氏心想。 衮服大历只有圣上以及上公可穿,大历朝以前有一等公,没上公,不过还有一位,那就是太子之位了。 与太子衮服配套,太子妃不得也安排上。 邹氏早知道几分,这会也不算太惊讶,点了点头,说:“这些规制在,我就不多言,公公看着来就好。” “喏,王妃尽管放心,奴才保管做的妥妥的。” 这一日就忙嫁衣,这还没完,只是初步定了,道道手续都要把关的,邹氏放不下心来,突然想起一事,“日子定了吗?” “什么日子?”黎王爷都被问住了。 邹氏瞪人,“你说呢。”也顾不得骂丈夫,问管家,“去别庄时,宫里送什么东西了?” “没有。”黎管家仔细回想,真真没有,“回王妃,宫里没送东西。” “诶呦,这、这嫁衣都选样子了,怎么时间还没定。” “不急,不急,不行我明日进宫问问。”黎王爷说完,心想晚点嫁才好呢。急什么。 结果第二日,朝月府送了吉日来,随行而来的还有刘禄宝,刘公公说:“圣上拟了好些吉日,左右拿不住,想请王爷王妃看看,一并选个好日子来。” 这等体面,也就黎家有了。 黎王爷打开吉日册一看,怎么全都是今年的日子,咕哝道:“赶着么急,都九月了,难不成十月就办日子,不成不成。” 邹氏也觉得太赶,南珠嫁衣得好好操办,还有嫁妆。 “明年的拿来。”黎王爷道。 朝月府便送上第二册 ,黎王爷拿到手,心想,皇帝跟他耍这个手段,先把第一册给他挑,这么赶着嫁南珠干嘛,第二册,黎王爷一拉到尾,就往最末等月份选。 旁边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小郡王这会开了口,“哥,我明年尾就是老哥儿了!万一孩子都生不了了!快快,近一些。” 黎王爷:…… 黎南珠心想本来就是假结婚,早早结婚早早帮年年早早了事,别拖来拖去了,要不是因为年年小,加上大嫂一心给他筹备嫁妆,他恨不得年底结婚。 “五月吧。”小郡王很尊重大哥,眨巴眨巴眼,“哥你选吧。” 黎南漳:……? 第三十二章 十船嫁妆 小郡王说了明年五月, 让黎王爷划拉日子,这还怎么划拉? 黎王爷捧着册子半天无语,小郡王看他哥不说话, 凑过脑袋, 拿指头点,“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黎王爷低头一看, 五月三号, 五月吉日最早的一天,当即是胸口憋了口气,他弟弟还说:“哥,我真大了,到时候你不好抱外甥。” 黎王爷胸口那口气缓缓吐出来,“三号吧。” 朝月府的观星君闻声记下, 夸了又夸这个好日子, 黎王爷在这种夸赞中, 最后那点憋闷气也散的干净——总归是要嫁人,日子好就好。 时日定了, 朝月府的人便回宫交差。 元和帝听闻日子后, 笑说:“朕还以为南漳要选到明年末去。” “黎王爷是这么想的, 但拗不过小郡王主意。”刘禄宝把刚王府发生的那茬捡着好听的说了,主要意思是小郡王想早早生,那圣上快做曾祖了 元和帝听了果然大乐, 说:“南珠是心直口快,心思单纯, 对延年是一心的好。” 这桩婚事他没指错, 是天定的良缘。 进入九月天气凉爽了些, 黎南珠一直在府里‘备嫁’, 他发现这个借口很好用,当然原先小郡王就不怎么念书。进入宫也随意,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其实也有,自从圣旨赐婚后,京里一些世家风声态度略有些转变,但黎南珠懒得理,善意的那同以往一样相处,面上夸赞实则内涵的,黎南珠没遇上,遇上了也能当场给对方难堪。 小郡王恶劣纨绔大名响当当,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自然胡大人也谏言了,元和帝当场驳了回去,意思皇家人的事情,你一个朝臣整日惦记鸡毛蒜皮小事,朕是高看了你。 胡大人被说的当场脱官帽拿头撞柱子。 “应当没死吧?”黎南珠问。 黎王爷说:“没。” “我就知道。”黎南珠早猜到,“是先脱帽子再自尽,这还得有缓冲,殿上的侍卫又不是吃闲饭的,当然能拦住了。” 黎王爷却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拉的老长,语气不善道:“胡勤撞完被拦下,群臣就跪地哭,意思圣上听信奸佞谗言,现在还要逼死忠臣,良言逆耳如何如何。” “圣上是听不进忠言的昏君,黎家嘛就成了祸乱朝堂的外戚了。” 黎南漳当时清龙锏就蠢蠢欲动,被黎暮泽给拦了下来。 有一不能有二,招不能天天用,上次用是出奇制胜,这次要是打了,那就恼羞成怒,被说中了心思,落实了‘残害忠良’,而且圣上难做。 “倒是臭水沟里都跳出来了。”黎王爷臭着脸,这下也是看出来,圣上想立皇太孙为何艰难重重,“那些人不怕圣上。” 黎南珠:“但凡是个暴君,你看谁敢哔哔多说句,还不是欺负圣上仁厚,这世道当皇帝仁厚了,也不行。”那他家年年可咋办啊。 提前操心。 当官的尤其是做了几十载的老官,爬到那个位置上,人精子似得,都掂量着知道圣上底线在那,慢慢的磨慢慢的挑,圣上又干不出抄家灭族的事。 至于降职? 人多犯事且说两句话的事,难不成都给降了? 黎南漳也憋闷,“要是放在咱们昭州地界,那就拉出去打板子,谁都不给面子。” “对!支持!”小郡王举双手给他哥面子。 朝上胡勤撞柱子这事,最后是圣上安抚给请了太医,让休息几日不用上朝,至于其他人确实没怎么处置。黎王爷从朝上回家,自然是一肚子火,跟着弟弟念叨,弟弟也捧场,两人在屋里吃着爆米花,喝着奶茶,把那些编排他们家的大臣,全都颅内打了板子。 啪啪啪啪。 心情这才好了些。 转头黎南珠回自己院子,就跟俩说书先生说:“快快,加一段加一段,虐李四,那古不懒空口占着大义,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把李四说成了残害主家的凶手,把李四下大狱,用烙铁烙!” 周海:“啊?” 王平:“啊?” 这也太惨了吧。 “你俩现在气愤没?现在难受没?”小郡王看两人傻气样,觉得尺度不够,必须义愤填膺才行,就说:“加桥段,快想,怎么让李四占尽了委屈窝囊苦楚,虐到至高境界。” 周海王平:…… 小郡王真是下死手啊,他俩却下不去手。 “放心,你们先写了这个,虐的惨一些,马上就迎来第一波爽点,李四真锤古不懒,取对方狗头。”小郡王给两位说书的掉胡萝卜画大饼。 两人一听,果然高兴。 “真的吗郡王?” “那苗苗的事我也铺垫了?” 黎南珠大手一挥同意,两人才绞尽脑汁想起来,三人坐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小郡王指点一二,比如那个酷刑写的细点,这俩说书先生不懂门道,小郡王干脆把十六喊来了,让十六比划下。 “主子,我上次那包家伙什是吃饭用的。”十六老实道。 黎南珠嗤之以鼻:“你一张聪明脸,装老实不像。少糊弄我,快点上吧。” 信十六肯定学了逼供审讯这一套的,只是没派上过用场——他身边没抓到过奸细探子这事,小六估计就是理论知识。 信四不说,怕是血腥残忍。其实黎南珠也不想听这个,但他身处黎家,他哥那样的位置,曾经打仗,两方都有探子,被抓到了,若是心慈手软想什么人道精神,怎么不去想想自己人的探子怎么被大勃人折磨的。 黎南珠吃的是大历的饭,做的是大历人,那肯定站在黎家站在大历方的。 话说回来就是:小郡王不是表面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 十六是乖乖掏了家伙什,开始给两位说书先生比划教学。黎南珠听了会觉得变态就出门吃火锅去了,留下房间里,周海王平时不时惨叫声,不知情的还以为十六动了真格。 周海王平后来写这段的时候,那是毛骨悚然,字字泣血啊。 第二部 《平凡录》很快就定完稿子了,这次字数多,足足有七万字,加上画稿,厚厚一本,还卖十两银子。 小郡王做这个不是为了挣钱。 刚私印出来热乎的话本,小郡王那就有几本,给幼雪苏芝留的,见了信四叫住人,说:“第二部 出来了,你不给十二送一趟?” “不急。”信四说。 黎南珠:“十二可是巴巴的等着看呢。” 信四迟疑了下,虽然很快,但黎南珠捕捉到了,贱嗖嗖嘿嘿一笑,说:“咱俩还装什么,给你了,一本够不够?不够再多来两本?” 他把书拍到了信四怀里。 “谢主子。”信四拿了书就走了。 黎南珠在后头嘿嘿嘿的笑,跑这么快去给十二送书啊,不由喊:“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宫里到底好不好进?他知道信四身手好,但不知道又多好。 “不然明个我带你进宫去?正好看年年。” 没人回应。小郡王撇了撇嘴,哼的一声,回屋睡觉了。 信四一身黑衣,怀里揣了一本书,趁着夜色翻墙出了王府,一路轻易避过金吾卫巡逻,到了皇宫东银台门。皇宫墙高九米三,等闲人不借助外力是登不上的,只见信四扫了眼墙,起跑了两步,如壁虎一般,紧紧扒着墙壁,向上迅速爬去。 动作轻盈,半点声响也无,到了城墙上。 东银台门离宫学最近,往下去是太子东宫,再下去是皇子苑。信四没走宫道,就在城墙上头,他身形鬼魅,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巡逻侍卫,到了皇子苑时才下。 一路无惊无险摸到了十二皇子住处。此时已经后半夜了。信四翻窗进了寝殿,靠近了床帏,里头熟睡的人呼吸声绵长。 信四揭开床帏一角,屋子黑漆漆的,但他视线不受影响。 十二照旧睡得横七竖八,一腿夹着被子,领口里衣带子被蹭开,露出白花花一片的脖颈。信四目光又看了眼,手不留神的就搭了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收了手,指腹那种温热细腻的感觉,信四有些不习惯,从怀里抽出书,放在了十二皇子枕头边上,便翻窗出门,轻轻带上了窗户。 时日尚早,信四并未远路返回,来都来了,便将宫里地形摸熟,信四是暗卫,有自己的习惯。 前头宫学、东宫、皇子苑,就差后面的佛楼了。信四往后走,从佛楼的小角门翻过去,直接到了真正的后宫——皇帝的妃嫔住处。 深夜的后宫静悄悄的,尤其是冷宫偏僻地方,时常有些阴暗发生,像是信四就撞见了一个太监和宫女在装夫妻,举止亲密,打情骂俏。信四瞥了眼不大感兴趣。 还有小太监受欺负睡在屋外,嘴里阴狠狠的诅咒。 也有塞银子想求办事的。 不过都是小事情,信四从冷宫穿过太液池,前头是皇后的永乐宫,左边是其他妃嫔的寝殿,右前方是贵妃的长宁宫。 信四妥善起见,大致摸了底儿,没进宫殿,便抄了近道打算回,从皇后和贵妃两宫过道那儿可直通太子东宫处,不过那边侍卫很多,防守严,这对信四不是问题。 从后宫出来就到了东宫门口,信四本是要走,却听到窸窸窣窣声,觉得不对,翻身进了被锁的东宫。东宫被尘封有六年之久,院中年久未打理,荒草横生,平日里没人过去——除了皇孙历延年。 历延年搬出东宫后,后来去过,也想打理东宫庭院,不过被朝臣参了一笔,意思皇孙要摆正自己位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不是皇太孙,东宫如何,干你什么事。 意指历延年另有所图。 却说此时,荒芜庭院中,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具尸体,慢慢的往后头去,一人说:“快点。” “别催,是不是有什么再叫?” 吓得前头那人一脖子冷汗,低声骂道:“你别浑说。” “真的,我听宫里公公说,太子这儿闹鬼。”后头尸体头的都不敢低头,一低头,那张瞪大的眼珠子就看着他,吓得他手软,差点尸体掉下来,被前头大骂你要死啊,快点。 两人都害怕,一鼓作气抬到后头一间角屋——这是宫里太监住的地方。一人点了蜡烛,让搭把手,两人合力把麻绳拴在死尸的脑袋上,一边嘴里念叨:“小串子,你是个明白人,不是我们害得你,下辈子你投个好胎,别做公公了。” “走好了。” 两人把死尸吊在房梁上。一人说:“哥哥,这样成吗?” “成,怎么不成。”另一人望着房梁看了眼,就害怕的赶紧出去,说:“东宫闹鬼这事都是瞎传出去的,原先这个地方就吊死过一个,听说是想害皇孙,后来东宫被封了,那死了的太监宫里有个干亲,过来给偷摸烧纸钱,这才传出有鬼。” “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那哥哥含糊说听来的,“你可别乱说,我听说是皇后宫里的人。” “呀!” “快走快走,别狗嘴里憋不住话。” 两个小太监摸黑回去,信四尾随后面,见两人进了皇子苑,一路到了九皇子住处,跟九皇子身边太监回了话。 信四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抬头看天快明了,趁着夜色赶紧出宫,一路出去直奔王府主子住处,翻窗前还敲了下窗,才进去。 隔着床帏,信四在外头喊:“主子、主子、主子。” 黎南珠:…… “大哥!!信四大哥!!!这会才几点你叫魂啊!!”小郡王在床帏里头暴躁。 信四说:“九皇子打死了个太监。” 黎南珠轱辘一下坐起来,掀开帘子只露出个脑袋,看信四,“点灯,你去宫里送书发现的?” “顺便给我捎杯茶。” 信四点了蜡烛,给主子倒了热茶,黎南珠拉开床帏喝了茶解渴,他正好嗓子有些干,跃跃欲试问:“怎么回事?” “三点左右,两个小太监在东宫抬着一具太监尸体,两人把尸体拴在了角屋,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据说,那处曾经有太监吊死过,害皇孙的太监。” “其中有一太监说是皇后宫里出来的太监,给死去的太监偷摸烧纸,才被传有鬼。” 信四忽略掉送书一事,只说正事。 黎南珠捋了一趟,才明白过来,他想到大侄子跟他说过,那个雷雨夜,有个小太监故意背后编排太子之子,让年年听见。年年那次吐了血,气急攻心,差点没了命。 小太监是皇后宫里出来的? 要是的话,元和帝肯定知道的。 “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太子才去,圣上把整个东宫下人都筛查了一遍,东宫缺人手,皇后是年年的亲奶奶,从自己宫里调几个人过去照顾孙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太监编排那些,又吊死自尽,极有可能是皇后也不知情,被人设了连环计,遭人栽赃陷害。事后圣上应该查过的,皇后没那么蠢,再者也没动机。” 太子死了,皇后缺了个臂膀,但她还有七皇子,即便是想亲儿子做下个太子,但那时候前朝都看好七皇子这位嫡出,不必这么着急的。 “那俩小太监说的应当是真的,不过可以从皇后那儿下手查,深挖一下,看是谁插得棋子。” “太子的死,现在都没彻查干净,前朝不说,后宫肯定有人。” 黎南珠说完,信四点头,明白。 “九皇子为什么打死了太监?还搬到东宫伪装成上吊?”小郡王分析完正事,就想着其他了。 信四说:“没说缘故,只说失手打死的,主子你要是想知道,我再问问。” “嗯,你注意点安全。”黎南珠道。 两人说完话,信四就撤了,黎南珠继续躺下睡回笼觉,只是这次睡不着了,他不知道元和帝查到那儿,查出什么了,但先是清修居士被攀扯,又是皇后,这两人都是年年至亲。 不知道为何,他又想起梦里的历延年,变成那样子,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平凡录2》大卖,第一批印的一早上就卖空了。又过了几日,信四又是月黑风高夜回来,说:“主子,我查出来了。” 黎南珠一个精神,只听信四说:“九皇子确实是失手打死了小串子。据说是九皇子背地里骂七皇子无能,自从主子你说七皇子是公公后,七皇子那个真的不行了。” “九皇子笑话完,结果没几日七皇子知道找上门,九皇子得了难堪,回想起来他说七皇子不行的时候,旁边伺候的就小串子,于是怀疑小串子通风报信,失手打死了。” “然后害怕不想担责任,就伪装成小串子自杀。” 九皇子生母地位一般,也不是很受宠,一直以来,九皇子都靠当七皇子小弟狗腿子立足,这下撕破了脸,九皇子更害怕被圣上斥责,所以就…… 黎南珠听得头大,以为和太子案有关,没想到是这般。 也是,不能这么凑巧,信四送一趟书就撞破太子案关键——也不是没用,起码皇后那儿可以再查。 “所以历泽炎真的萎了?”黎南珠问。 信四点头,显然知道主子的做派,还偷了太医院给七皇子开的药方,说:“我看过,是治不足的。” 黎南珠:“……” 造孽啊。 “应当能治好吧?要是不行,那七皇子未过门的妻子,这不是我造了孽——” “不然我再给搅黄了?” 信四便说:“主子,没有这位也有下位,皇家总要给七皇子娶妻的。再者中州嫡女能嫁郡王做正妻,与那位嫡女小姐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姻缘了。” “……”黎南珠实在是良心过不去,就说:“那你给偷偷看看?最好是七皇子对谁都不行,就是对正妻可以,好让正妻有了嫡子,之后再说之后的话。” 信四:…… “我尽力。” 九月末,有两件事。大事是昭海伯的大船停靠了离京最近的海域码头,据说是装了十艘大船的宝物,全是给小郡王做的嫁妆。 另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言官御史大夫胡大人外出时,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还丢了石头,从麻袋出来,人是鼻青脸肿,胳膊脱臼,石头上写了三个大字:古不懒。 胡大人拿着石头看不明白,但动了怒,当天就拖着病体进宫告御状,要圣上给他做主。元和帝看着石头也看不明白。 “古不懒?!我就知道。”十二皇子看到石头就义愤填膺脱口而出。 元和帝当即目光看向十二子,“你知道?” 十二皇子:……顿时蔫头巴脑,这下说不知当然不行了。 “儿子最近看了本话本,里头有个糊涂官叫古不懒。” 元和帝把儿子的一二部给抄了,还罚了十二写大字面壁思过去,十二到了自己宫里是长吁短叹,“我书全都没了!第二部 可是信四给我的……” 他睡醒发现枕边书,一猜就是信四送的,十二当即看了起来,那天白天上宫学都偷摸看,只是看到情难自禁处,还不争气哭了一顿。 李四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十二皇子眼眶红肿,是碍于面子下午请了假,躲在自己宫里关着门偷偷嗷嗷的哭,李四怎么这么惨,信四啊…… 回想到之前看话本模样,十二皇子脸涨红,还装无事发生,嘀咕说:“父皇看完了的话,能不能给我?” “我去要我自己的东西,不能挨骂了吧。” 《大历平凡录》就这么摆在了圣上案桌上,元和帝花了几天才看完——圣上还有折子要批,没那么空闲。最后是给古——不是,是给胡卿家看过。 胡勤还不明白,没看过,等看完后人就背过去了。 他一身直臣的清名!他死谏的名声!全都没了! 之后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要抓禁书,于是寻常百姓看都没看过、听都没听过的《平凡录》彻底火遍了市井街头。 “听说是圣上都看过的禁书。” “圣上都看了?” “还有人看了此书,把胡大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 “那胡大人不是敢说敢骂的忠臣吗,怎么还有人打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平凡录》都写了。” “话本写的能当真吗?” “若不是真的,胡大人干嘛心虚,还闹到圣上跟前,现如今满城风雨要抓人,不就是急了,被点明了,戳中了。” “什么胡大人,我看就是古不懒,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欺压真忠臣良将,呸!” 私印禁书的窝点自然是没被抄出来,反倒那《平凡录》在市井神神秘秘的流传开来,后来还有说书人讲这个,谁家茶馆讲这个,那生意好的不得了。 胡大人自然气愤,又要同圣上理论。但圣上是出了命的心软仁君,说:“不过是些话本子戏言罢了,难不成朕还要为了这些话本子去喊打喊杀朕的百姓不成?” 那自然是圣上仁厚明君,唯有胡大人臭了。 百姓们听了第一部 等第二部,等更新功夫,就说起里头剧情,有人就说:“古不懒对应上了胡勤,那肯定其他人也能对上。” 古不懒眉毛上的痣和胡大人一个位置,那画像很是相似的。 “那李家岂不是黎家?” “不不,李家全家灭门,还打仗,像是孟家。” “也不对,我看像黎家多点,那李四是谁呢?” 李四是信四。十二皇子心里这般肯定的,就是太惨了,怎么能这么打信四,信四一个哥儿,细皮嫩肉—— 十二皇子不由想到无意中看过信四的那个背,可一点都不皮肉娇嫩,当即是改口:“不管怎么说,信四也是个哥儿,这些人真是可恶,这么对个哥儿。” 丝毫忘了,先前他‘直男’,是最瞧不上哥儿的。 现在口口声声要怜惜爱护哥儿,准确来说爱护信四。 京里胡大人官司时,天通州码头十艘大船卸货,兵士护送,从海上转陆地,那装宝物的车队是见头不见尾,孟家军也去接应,一路畅通无阻也走了大半个月。 东西太多了。 十月中,昭海伯抵京,先入宫面圣。不过那一车车东西是自城外向黎王府送,百姓们看了一日都没运送完,到了第二日又是整整一日,这才堪堪送完。 不由惊叹:“皇孙这是娶了位什么福窝窝。” “黎郡王这般的陪嫁,我是开了眼了,真没见过没见过。” “皇家嫁公主也比不得……” 这话说的是扎心了,但事实如此。大历朝公主从未和亲过,一般都是圣上选个样貌品行端正的臣子,将公主嫁过去,公主有俸禄有良田有公主府,出嫁时也风风光光的,从宫门出。 可如今一对比,说句大不敬的话,黎家还是有钱。 比圣上都有钱。 “不过现如今,黎郡王嫁的是皇孙,圣上应当也高兴。” “黎家忠心耿耿,黎王爷送弟到京出嫁,又是如此风风光光,那是看重这门亲事,是对圣上对皇家敬重,莫要乱说了。” 本闲聊的百姓不由想到《平凡录》里的李家,当即是收了声,不敢乱比乱说话,怕黎家真成了李家,那可是着了小人道了。 时日飞快,进入了冬日。 正月时,黎郡王的嫁衣做好了。同时还有件大事,拖了又拖的七皇子终于在年前出宫建府,中州长史嫡女也进京备嫁,朝月府拟了日子,由圣上选了,就定在三月三。 皇后心里不满,还想再拖,元和帝看的分明,就道:“五月三延年迎娶南珠,要是老七安排在后头成亲,朕就问你,老七的婚事,你不嫌丢人就行。” 有黎郡王出嫁作对比,那七皇子不得被衬的凄凄惨惨戚戚了。 皇后满心酸楚,炎儿那婚事,还不是圣上故意寒酸至此的,却不敢提。唉。? 第三十三章 皇太孙妃 今年过年宫里可热闹了。圣上的万寿节正好在正月, 以往元和帝都是勤俭,很少大办,今年不同, 贵妃提了一嘴, 圣上就说好大办,都热闹热闹。 把万寿节这事交给了贵妃操劳。 按道理应该是皇后本职的。不过自从两个多月前, 东宫闹了一小宗命案——九皇子那儿的小太监吊死在东宫这事。圣上有些怒气, 责怪皇后监管后宫不利。 七皇子替母后求情,意思东宫荒废多年,那小太监犯了错自己害怕跑到那儿上吊,干母后何事。 是真吊死还是有冤案,元和帝在宫中多年,底下那些小伎俩看的分明, 若是以往, 这事糊涂过去, 小惩大诫,可现在人死在太子东宫—— 当即是让刘禄宝去查。 这事很好查, 死的小太监小串子是九皇子院子的人, 刘禄宝奉了圣意, 不到一天就查的干干净净,有头有尾,一五一十禀告圣上。 元和帝气得胸闷, 刘禄宝担忧上前,元和帝摆了摆手, 说道:“无事。” 而后又长久叹气:“活下来成年的一共有五位皇子, 老四性子像朕, 老六面上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主意大着,老七朕原以为面上脾气冲了些,心地不坏,可惜。” “如今这九子一比,那老七是不坏。” 老九莽撞,没脑子,还心思坏,对上不敬兄长,对下打杀太监。 “传下去,罚半年月银,宫禁三月。” 元和帝罚了九皇子后没几日,就让内务院宫外选了府址,修葺过后,等来年过完年,九皇子也出宫建府——这时,九皇子连婚配都没有。 可见元和帝对九子态度敷衍与一般了。 借了此事,元和帝发话,面上是皇后受了风寒身体不适要将养,将打理后宫事宜分了一半到宁贵妃手里,同时下了令,开了东宫,修葺东宫。 “东宫都荒废了六年了,如今重新修葺。”淑妃坐在一旁先说道。 皇后坐在高位,当没听出淑妃话里意思,冷冷说:“圣意如此,那就按圣上吩咐,东宫是荒了许久,快过年了,修一修也好,省的什么鬼祟小人都跑到东宫闹事。” “行了,本宫累了,你们退下吧。” 淑妃祥嫔几人闻声便起身,行礼告退。等人一走,偌大的殿室冷冷清清的,皇后身边姑姑说:“今日请安,宁贵妃和贤妃几人未到。” 皇后听完更是头痛,也一脸不甚在意了。 圣上借一个太监死,重新修葺东宫,能为何?东宫封了六年了,现在开,难不成是修好了给炎儿住的吗。 “娘娘,与其是旁的,皇孙同娘娘可是亲的。”姑姑安慰道。 皇后知道,若是圣上属意十二皇子,那宁贵妃如今这般风光,她是拼了也该‘闹一闹’的,苏家也会帮她。就是因为是延年,延年是她亲孙儿,也是苏家的亲外孙,老七指望不上,圣上立皇孙,如今水到渠成,苏家是什么都不干,坐着享福就好了。 外头人看她也是。 可皇后心里还是不得劲,延年是好孩子,可……总是差点什么。 “你盯着长宁宫,看看那儿有什么动静。”皇后最终说。 她就不信,宁清河猜到圣意,真不想做点什么,就甘心让自己儿子给延年当臣子了? “本宫得帮延年盯着些,他年纪小不懂……”皇后补了理由,只是这理由也不知道是真怕贵妃动手脚阻拦,还是怕贵妃不阻拦。 东宫一修葺,前朝就闻到了味,自然明白意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圣上想立皇太孙多年,替历延年铺路,花了诸多心思,如今黎家协助,孟家在,昭海伯也到了京上,原先还能民间混淆说法,可现在多了个什么平凡录——” 有人闭眼,“大势所趋,挡不住了。” “罢了,历延年瞧着也是耿直仁善之辈,多似圣上,应当不会像永熠帝那般,雷霆手段,连翻打压氏族。” 觉得就这样吧,不过又想起一事,说:“梧州周家淡了吧,不可再与之来往密切了。” “知道了父亲。”儿子说完,又补了句:“当年先太子也不是我们动的手,只是天下看不惯一个哥儿做太子,父亲做的也是为了大历。” “别说了,去吧。” 原先的睿亲王府,现在的伯府。府中一幽静的院子,有一年三十左右的女子,这便是原睿亲王妃,现在的伯夫人。 “主子得到了消息,意思我们暂且不动了,这府邸已经被元和帝发觉,幸好未怀疑到夫人身上,现如今要立皇太孙,就让立吧,勿轻举妄动。” 伯夫人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当年做的岂不是功亏一篑,付之东流。” “夫人放心,主子有办法,当年太子早早立了又如何,还不是……” 是了,还不是没命坐上皇位。 伯夫人听闻,紧皱的眉头松开,面上露出笑意,她一笑,神色温婉动人,是既端庄典雅又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意。 也难怪,睿亲王到如今都未怀疑过枕边人。 或许有,不过夫妻情深,充耳不闻,只做个糊涂人。 东宫紧着修葺了两个多月,到了万寿节那几日已经七七八八了,暂且停了工,等过完年在动工。前朝后宫算算日子,三月多就能修完,再晾、收拾一月有余,岂不是正好合适大婚用。 皇孙与黎郡王大婚就在五月三日。 时日是正正好了。 那宣圣旨不是过年,就是圣上的万寿节上,今年圣上万寿节大办,邀了群臣百官进宫,众人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都等着那日。 黎南珠都不用猜,说:“我进宫找年年玩,刘公公带着内务院的人来了,问我东宫哪里不满意的,可以修。” 黎王爷听闻:…… “圣上倒是心细,你日后住的地方现在都收拾了。”黎王爷语气不咋好。 黎南珠理直气壮说:“哥,你说的,男大当婚,现在我这不是听你的嘛。不过你也放心,要是我在宫里不痛快了,还回府里住。” “对。”黎王爷才不说什么皇太孙妃的屁规矩,在他弟弟这儿没有,“你过日子过得痛快就好。” “不然哥留京里多陪你几年?” 黎南珠也不推辞,巴不得哥嫂一家多留些日子。 年关前,七皇子出宫建府是件大事,因还未成婚,府里是管家匆匆收拾起来的,也没大摆接风席面,就邀了几个哥哥弟弟、皇亲过去吃酒——九皇子并未在受邀中。 黎南珠知道为何,七皇子还记仇九皇子背后说他不行这事。 不过九皇子想去也去不了,禁足中。 听说宴席当日,宫里去了圣旨,封七皇子为慎郡王,单看这个封字就知道圣上苦心了,希望七皇子日后慎独,修身养性。就不知道七皇子听没听的进去。 “主子,我知道,我瞧见了,慎郡王接旨的时候,脸绿了。”十六在旁跟主子学。 七皇子摆席黎南珠没去,七皇子未邀,‘不行’这事两人结了梁子。历延年也未去,近几日变天,皇孙略有些咳嗽,黎南珠听闻后进宫去了。 此时晚上到了家,黎南珠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七皇子摆酒席,你跟去了?” “四哥带我去的。”十六转头就把信四卖了。 小郡王立马戏精附体,嘿嘿笑说:“是不是十二皇子也去了?” 信四:“……” “是啊,主子怎么知道的?不过也不难猜,七皇子跟九皇子吵了起来,今日去的几位公主驸马,然后就是嘉郡王家,六皇子、十二皇子。” 十六还是个小屁孩,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你四哥和十二皇子说话了吗?”黎南珠套话。 十六点头,开心说:“说了,刚开始十二皇子看见我还不高兴,后来知道我是四哥弟弟,对我可好了,出手大方,还叫了一整只八宝鸡给我吃。” 八宝鸡就是鸡肚子里塞了八珍然后荷叶包着,或烤或蒸。 黎南珠听到也想吃了,先跟擒娇说要吃八宝鸡,“其他的看着来。”擒娇应是下去吩咐。黎南珠就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我把鸡吃完了。” 小郡王:…… “谁问的你鸡啊!” 信四老实脸道:“别的十六在吃鸡没看到。主子想问什么问我吧。” “……没意思了老四。”小郡王撇嘴。 十六一看略有点懂,但又不是很明白,就说:“主子,我吃鸡走之前听到了,十二皇子叫四哥阿四。” 黎南珠幸亏没喝茶,不然要一口茶喷出来要呛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信四面对小郡王的笑话,是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老实沉稳模样,黎南珠笑哈哈的问:“你就不说说?” “阿四?”哈哈哈哈。 信四说:“十二皇子以为我是哥儿,想叫的柔和一些。” “有道理但不多,我看啊,人家分明是想跟你近亲些,直喇喇叫你全名,谁都这么叫,阿四就不一样了,反正我不这么叫,十六你这么叫吗?” 十六听得直搓胳膊,说:“主子这也太肉麻了,我叫四哥肯定打我。” “今日还未练武,出吧。”信四现在就想揍十六。 十六苦哈哈的往出走,咋刚还说慎郡王府里吃席,现在就是他挨揍,四哥变化的太快了。 黎南珠拿阿四这称呼能笑话信四八百年,第二日进宫了就跟年年说了,“……挺肉麻的。” 历延年听的心神跑另一方面了,他看着笑嘻嘻的阿叔,想若是他,如何唤阿叔体己称呼。 “我阿父同父亲相处时,阿父叫父亲圆圆。” 他父亲大名袁修,但阿父叫的不是父亲的姓,他在纸上写下圆字给阿叔看,唯有阿父这般叫父亲,他听到过,阿父说圆满的圆。 黎南珠一看,心想先太子同太子妃感情真好。 “那我岂不是黎黎、南南,珠珠不行,珠珠太肉麻了,还有点傻兮兮的。”小郡王对珠珠很敏感。 历延年一听,反倒把珠珠记在心中了,在心间叫了一遍,珍而珍重的放了回去。阿叔不愿这般叫,他也不知何时才能这样叫。 叫了,心里藏着的关的严严实实的感情,阿叔就知晓了。 “至于你,那我是先见之明,叫了你年年。”小郡王很得意摸摸小孩脑袋。 历延年坐在书桌前,由着阿叔摸他发顶,带着浅浅笑意。 终于迎来了万寿节,这日群臣百官进宫祝贺——往日是四品以下没资格,今年圣上大办,连着五品都邀了,可见宫宴盛大。 黎王爷携带全家,男子穿冕服,女子身穿诰命服,一大早陆陆续续进了宫,女眷命妇自然是先到后宫,按道理是由皇后宫中接待——像是没诰命身份、丈夫品阶不高的,那就一批批先到皇后宫里见过人,由皇后安排到其他嫔妃宫殿坐着喝茶。 总不能把人都晾在外头,如今天多冷啊。 宫里也就只有嫔以上才有资格接待外头各家夫人。今年规矩没变,但有一点不一样,众人先到皇后宫里见过礼,一半诰命夫人到了宁贵妃那里。 以前都是由皇后接待的,宁贵妃宫里就是自己那边宁家女眷多些。今年原先坐皇后宫里的命妇,都跑到长宁宫了。 于是皇后宫稍显冷清了些。 “本宫身体不适,今年禀了圣上,让宁妹妹替本宫分劳。”皇后为了颜面,在命妇前找了这么个借口。 场面话罢了。 众人都懂,京都黎家和昭州黎家,都留在皇后这儿,皇后面子才没全掉完了,毕竟黎南珠和历延年要成亲,而皇后是历延年的亲奶奶。 也就是这一刻,皇后才真看明白了几分——她真的要靠孙儿了,以往是想儿子庇护孙儿一些,现在反了过来。 前朝是圣上接待的,宴席在太极殿前办的,因为天气寒冷,太监早早烘过地面,点了火炉,就是圣上的桌子也移在外面,与百官同乐。 元和帝就是这般的皇帝。 迎着寒风吃着热乎饭菜,欣赏着歌舞表演,到了傍晚时,前朝放了烟花,百官跪地三呼万岁,等一切平息,元和帝抬了抬手,让平身。 “朕今日有事要宣。” 百官立在太极殿前,心中明了,这一日来了。 刘禄宝取了圣旨,徐徐展开,只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太子离朕已去,朕夜不能寐,忧心大历百年基业……先太子之子历延年,朕之皇孙,秉性纯直,自小聪慧……今封皇太孙,昭告天下……” 只听闻风声,呼呼而过。 历延年跪地接旨。 百官矗立不动,只见南昭王率先站出,黎王爷声如洪钟,掀起衣袍,单膝跪地行礼,“臣黎南漳见过太孙,愿大历山河日月同辉。” 之后户部尚书黎大人、护国大将军孟新兰、昭海伯王铿纷纷皆是响应,跪地行礼,百官无人在起争执,同行礼。 至此,大历有了皇太孙历延年。 彼时元和二十七年末。元和二十八年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元宵节刚一过,东宫又开始修葺起来,不过外头屋顶梁柱该修的修,该补的补,早焕然一新,现在做的是内部。 皇太孙立后,东宫布置如何,内务院能光明正大往黎王府跑,问过准皇太孙妃黎郡王主意,看下小郡王的起居习惯,黎南珠也没客气,他以后要在东宫起码住好几年,总不能样样勉强凑合吧。 不是小郡王的风格。 “这是太孙商议政事的前殿,这是太孙住的正殿院子,后头正殿是本郡王的,那这是哪里?”小郡王指着后头一处两个小院子问。 这么挤,还能在匀两个小院子出来。 内务院顿时额头冒汗,不知道郡王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便小心翼翼解释:“郡王,这两处是良娣、承徽住的。” “哦~~”小郡王恍然大悟。这应该是太子的侍妾住的地方了。 内务院太监点头赔笑,看来小郡王深明大义,并未向外头传言那般骄纵纨绔—— “那能把院子推了,全给本郡王修成花园吗?”黎南珠问。 内务院:!!! “推、推了?” “对啊。本郡王嫁给历延年,难不成历延年还想纳妾不成?”黎南珠很入戏的,“反正有本郡王在的一天,这俩院子保准是荒着!” “算了我同你说不明白,我进宫一趟。” 小郡王立即让下人备马,说风就是雨进宫,宛如回自己家一般。 自从历延年被封皇太孙后,是更勤奋好学,原先的少傅如今也换成了太师,亲自教导。小郡王对太孙如此上进好学很支持,反正他有自己乐子玩,也不无聊。 今日进宫,也没直逼宫学中,去了长鹤宫偏殿。 中午休息时,历延年疾步回长鹤宫,见阿叔果真在,当即脸上笑容轻松了,说:“阿叔。” “怎么急急忙忙的。”黎南珠问了声,让大嬷嬷上饭吧。这个点,显然是一中午放学就往长鹤宫来了。 历延年喝了口热茶,平息了下,说:“我接到音信就赶回来了。”他怕阿叔无聊,久等他不到,要出宫。 没一会饭上来了,黎南珠意思小孩边吃边说。 历延年便应是,拿着筷子吃菜,今日的菜都格外的好吃—— “我早上听内务院说,东宫后院还有什么良娣、承徽院子,就是你的小妾,我同他说全推了院子给我盖花园。” 历延年咳咳咳被呛住了,急了道:“什么侍妾?” “……”黎南珠一见笑了,说:“我都不知道咱俩谁纳妾,你着急怕什么?喝口茶吧。今日提起来,我才想到这事咱俩还没谈过,所以进来一趟。” 历延年放了筷子,郑重道:“延年绝不会纳妾。” “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鼓励你纳妾。”黎南珠按自己想法来说:“我同你成亲,是想帮你,虽是假结婚,但要是你后院有些侍妾,搞得我很没面子不说,也有点和我观念不合。” “阿叔不是想操控你感□□,你现如今才十六,当然马上就十七了,其实年龄也还小不急着谈恋爱,先专注学业,你学业那么忙,身体又弱,这种事情最好晚一些。” “能不有侍妾就不有最好。” 不然东宫就跟家一样,黎南珠这个假太孙妃,难不成真要和几个妹子一起住在后宅吗?他老觉得怪怪的。 历延年问:“阿叔的观念是什么?” “哈?”黎南珠没想到小孩先问这个,就随口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吧。”一夫一妻制的,多个人犯法,骨子里他也不接受。 历延年念了一遍一生一世,而后浅浅笑了下,说:“延年同阿叔一般,此生只有一人。那院子,延年会同皇爷爷说,推了吧,正好地方大一些。” “其实父亲在时,两个院子就荒废着,放了些杂物。阿父也想推到,是父亲说留着吧,别浪费了,以后或许有用。” 黎南珠听得出来,袁修说以后有用不是给太子用,而是给他俩儿子也就是历延年有用,此时便说:“以后也没用处。” 等年年坐上皇帝,他这个假太孙妃才能遛,在此之前,侍妾的院子当然是废弃空着。 袁修是小门户出身,勤俭节约,觉得推了院子以后再盖花费银钱,但黎南珠不是这等想法,他住个几年,当然是自己快乐为重了。 不过他又想了一件事。 梦里历延年手持宝剑,登基坐上龙椅时看着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模样,但如今不一样,有他加入了,一切都顺顺当当。元和帝看着身体健朗,起码能活个十多年—— 那他岂不是要做十多年的假太孙妃? 年年也要打十多年的光棍? 黎南珠犹豫了一秒推不推,最后选择权交给小孩,很认真问:“年年,你跟阿叔说实话,要是十年如一日的打光棍没半点性生活你成吗?” “性——?”历延年不明白,双眼充满了茫然。 黎南珠翻译大白话:“就是再保持处子之身十多年。” 眼神清纯中带点愚蠢的小皇孙,顿时脸涨红,眼神都慌乱了几分,带着窘迫和羞涩,都不敢看对面的南珠阿叔。 黎南珠见状,感叹:真是纯情呀。 看来是可以的。很不错。 “难怪我看你投缘,跟我能吃一个锅里的,你阿叔我保持了这么多年,未来还能继续,单身其实挺好玩的,要是有了欲望,阿叔就带你踢球、打马球,玩别的……” 多积极健康啊。 最后东宫侍妾的院子是推了。历延年亲自跟元和帝说的,元和帝便下了令,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朝中百官听闻后,又哔哔了一回,意思黎南珠妒心重,容不下人,不配太孙妃之位,元和帝还未说话,黎暮泽先应对回去了。 举例倒是很好说,先太子同太子妃,琴瑟和鸣,就未纳妾。 再说先帝后宫就苏皇后一人,也未耽误大历基业—— 百官谁敢说耽误了,这不就是骂元和帝昏君没挑起大历担子么。 这个方向行不通,就说推倒院子以后再建的话太过浪费奢靡了,黎王爷有话要讲了,我家弟弟想要个花园,那院子推了建、建了推,钱全从我兜里走,本王疼爱弟弟,又不花你们的钱,还有什么屁放! 说不过的言官憋得脖子都红了,粗俗! 哦对了,胡大人被套麻袋打完后,就病倒了,如今言官御史换了人坐,这位显然不如胡大人火力猛,对着黎家那是表面尽责谏一谏,实则害怕黎王爷摸胸口——从怀里掏出清龙锏揍人。 东宫良娣承徽院子推了盖花园这事就流传到了民间,百姓其实不爱听政事——说这个容易被抓,就喜欢听宫里不算秘闻的秘闻,闲聊热闹嘛。 这事自然是说黎郡王本事大,果然是强势,压得太孙都得矮一头来,男人都好面子,压得时日久了,啧啧啧,你瞧着吧,以后有太孙妃苦头吃。 就有人嗤笑说:“莫要忘了,黎家祖上可是赘婿,那是怕夫人老传统了,也没见首辅大人给夫人苦头吃。” 最近《平凡录》大热,黎、孟两家大家猜的多,是把两家的事又翻出来说了一遍,对黎家祖上事迹可熟悉了。 “这倒是,咱们这位太孙由着黎家辅佐,百姓之福。” 当年黎家祖上首辅辅佐皇帝,那之后几代都是兴旺的时候。 百姓日子可好过了。 路无拾遗,海晏河清。? 第三十四章 吃自己席 三月三, 上巳节,也是七皇子大婚的节日。 中州在中原地区,玉米稻香富饶之地, 中州长史的嫡女, 在当地怎么说也算是门户高的贵女,其父正五品, 在当地是一女百家求。 不过郭长史心有大志, 等闲瞧不上,汲汲营营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想女儿进宫入选,于是托关系送了小像八字册子。 去年圣上大选,择了几位贵女,不过不是充纳后宫, 而是指给了宗室尚未婚配的皇家子弟。 圣人年迈, 对选秀人入宫已经冷淡了些。郭长史得知后是长吁短叹, 恨自己生不逢时,没能早早几年送女儿入宫——可那时候他的嫡女才是稚童。 年龄不可的。 可叹可叹。 没音信后, 郭父便想其他人了, 最好是他上峰, 还有未娶妻的儿子,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给嫡女与七皇子赐了婚。郭长史全家听到圣旨后,皆是不可置信, 怔愣住了,而后领旨谢恩。 “四娘有出息了, 有出息了。”郭长史抚掌大笑。 七皇子可是中宫所出, 若是得了大造化, 那他岂不是国丈了?! 郭府上下是热热闹闹了大半个月, 给下人赏钱的,给外头百姓发喜饼的,郭夫人更是去城外烧香还愿,回来时抱着女儿哭,说女儿好日子来了。 “你嫁给了七皇子,还是正妻,天大的造化福气,阿娘这些年的气是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郭大人好色,娶正妻前府里就有两房小妾,还生了长子长女。郭夫人进府后,上有公婆掣肘,后院又有小妾斗法,日子过得艰难。 “幸好我先生了你大哥,不然这府邸没我们娘俩立足之地,如今好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猖狂不起来了,我女儿是皇子妃了。”郭夫人喜极而泣,女儿替她挣了脸面,扬眉吐气了。 年十六的郭四娘被母亲抱在怀里,仔细看双眼无措还带着害怕惊慌,自从圣旨下后,全家都乐呵,母亲腰板子因她直了,亲生大哥也对她说,以后有了依仗,祖母祖父对她也关心呵护,送了许多贵重的。 可唯独郭四娘惶恐不安十分害怕。 她先前知道父亲想送她入宫,不过郭四娘那时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家世低,在中州能被赞一句好颜色,但放在京中怕是不入流的,大概是不会被选中的。 事实果然如她所猜,未被选中。郭四娘松了口气,她不求高门大户,只想选个门户相当,或是哪怕低一些的,家中人口简单,不像她娘这般,日子难过,跟熬油一般,同姨娘们争斗不休。 可没成想,父亲要借她攀扯上峰,也庆幸父亲爱面子,定不会让她做妾,只是上峰家中儿子。郭四娘那时也想,也还好,虽是家中复杂了些,但若是庶子也没关系,谨小慎微一些,过自己小日子就行。 可晴天霹雳,竟被指了七皇子。 府中人人高兴,唯有郭四娘惶恐难安,她无德无才无家世样貌,皇后娘娘为何选她?还是圣上亲赐,若是帝后不合,意见相左,赌气下的决定…… 侧妃还好,却是正妻,之后皇后替七皇子纳侧妃,前头有个她在,侧妃出身不好高过她,七皇子和皇后怎么肯? 若是硬是高过了她,她一个五品之女,府中下人如何信服她? 未来日子,比她娘在府中日子还要难熬,且还没有希望。每每想到这儿,郭四娘都害怕,她娘说生个孩子立住脚,最好一举得男最好。 郭四娘听了把苦咽回肚子,只怕七皇子嫌弃她,不会碰她的……这辈子她就是个万人嫌,识趣些在府邸偏安一隅,安安静静做个姑子,老来孤苦无依罢了。 郭大人替女备嫁,十里红妆,压得实实。 却没想年前七皇子封了郡王,郭家乐坏了,郭大人便觉得这嫁妆有些轻不够看,还想再补一些,府里却有些紧巴,两位老人掏了体己东西,又凑的满满当当。 应当是够看了。郭夫人满面红光,近半年多日子好过,府里上下都尊着她这个主母,就是婆婆对她说话也温声细语笑脸多。 四娘的嫁妆那更是府里前头几个姊妹最多的,打的那几个平日里猖狂的小妾也熄了气焰。 年刚过完,内务府的太监同织造司的嬷嬷便到了郭府。郭家成辈子人哪里见过皇家宫里人,那太监嬷嬷,在郭家人眼底也不敢小瞧,仔细接待,问了来意。 原来是给四娘做嫁衣的。 “我们做了呀。”郭夫人道。那嫁衣是她找中州城最好的裁缝绣娘做的。 内务院太监笑说:“贵府小姐是未来的郡王妃,是皇家人,等闲规制的嫁衣是不成的,须得织造司的嬷嬷来做。” 原来这等关系。 郭府人漏了怯,却更是高兴,一下子就体会到了云泥之别,四娘真的飞到枝头做了凤凰。 嬷嬷太监被皇后敲打过,皇后再瞧不上这个儿媳,可嫁到老七,那就是老七妻子,不能失了脸面。因此嬷嬷太监很尽心,不过赶制嫁衣时,郭府夫人老太太有时候闲聊,最初是问慎郡王,嬷嬷太监只夸好,不敢说别的私事。 之后便问起京里了,风俗啊吃食啊。 郭府塞了银子,各种打点,嬷嬷太监就多说两嘴。 郭家以为自己女儿飞上青天,皇家看重,是特殊,没成想在嬷嬷嘴里,倒是另一桩大事—— “太孙殿下和太孙妃殿下五月三要成亲,去年赐的婚,那嫁衣,整个织造司最顶尖的绣娘,百人人手不停,便做了三个月,而后那首饰,发冠,昭海伯从外头带回来的,稀世珍宝同不要钱一般……” 这等排场,郭家哪里见过听过。 “黎郡王说不喜东宫后院,便推了,如今正盖花园,郡王要了树,不喜假山流水,做了小湖,还有湖上盖了屋子赏景,说冬日暂且赏雪景。” 在宫里就这般大动干戈吗。 “圣上疼爱郡王,太孙殿下对郡王敬重有加,黎王爷更是替郡王撑腰,什么宝物都放弟弟跟前的,朝中有人提过,不过黎郡王不当回事,之后全随着郡王心意做了。” 郭家人咋舌,他们接待嬷嬷太监都是奉坐上宾,想都不敢想嬷嬷口中黎郡王的做派。 嬷嬷其实有心点一下郭府人,末了道:“还是要娘家人立起来,出嫁的女儿家才能好过些。”若一味光索取,尤其是门户低的高嫁,只会被轻视看不起的。 不知郭府人听进去没。 郭四娘听进去了,可她无能为力无用,亲生哥哥被养的无能怯弱,庶出哥哥如今巴结讨好她,只想靠她某个差事飞黄腾达,爹官小位卑,也不会在意她的,阖府上下,没人会真为她着想。 过去日子惊慌难安,没想到是嬷嬷看透几分,出言帮她。郭四娘想谢谢嬷嬷,独自去了嬷嬷院子,便听两位嬷嬷在房间闲聊。 “可怜啊,这府上,全是吸血的。” “听说慎郡王先纳了侍妾入府,马上就大婚了,这不是明晃晃打郭家小姐的脸吗。” “慎郡王本来志气高。话说回来,若是郭小姐得有一子半女傍身,日后日子也会好过些,就怕那些传闻是真的。” “要是真的,那些侍妾也不会有孕,郭小姐起码留了脸面在。” 可郭小姐也没得有子啊。 两嬷嬷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唏嘘了。 “谁能想到,好好地七皇子竟是个天阉……” 门外郭四娘脸色惨白回了自己院子,一时间心如死灰,心里抱着那万分之一丁点的希望都没了——她想着郡王不嫌弃她不碰她,若是她安分守己听话几年,或许能给她一个孩子。 可现在全没了。 她不敢寻死,怕给家门招了祸,也不敢透露风声,只能咽着苦果。她就知道,若是好事,怎会轮到她一个五品之女。 三月三那日,郭四娘早两日到了京城,从皇家别院出嫁。满城百姓瞧热闹的,送嫁的是郭四娘的嫡亲哥哥郭三郎,同着郭家舅舅,两人从中州带队伍出发时还好,趾高气昂的,到了京城皇家别院,一看阵仗就歇了菜,弱了吧唧。 到了当日,七皇子来接新娘,郭家一行人都不敢阻拦——中州有闹新郎官的习俗,这俩谁敢闹,腰杆先矮了一截,还要跪地行礼,七皇子就受着,看着不是按亲戚论,而是身份等级论。 这可是给新娘子没脸,半点都不尊重。 凑热闹的迎亲的人一看,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冷。 只听有人道:“老七啊老七,你娶媳妇儿装什么大头!” 跪地上的郭三郎心里骇然,这开口的是谁,竟然敢这般无状,叫慎郡王‘老七’,难不成是皇家别的长辈在? “黎南珠,关你什么事!”刚装的一手的慎郡王瞬间破了功,咬牙切齿道。 小郡王落马下来,一身大红富贵锦衣,说:“来看你结婚啊,这么大的喜事,圣上说我爱瞧热闹,让我给你热热场子,我多好,不计前嫌,你该高兴才对。” “对了年年也到了。”黎南珠往后看,小孩骑马太慢了。 太孙殿下到,这下凑热闹的宾客皆纷纷行礼。历延年忙道:“今日七叔大婚,不必跪拜行如此大礼。” 众人就作揖礼。 相比刚七皇子闹的脸冷,让妻舅家给他跪礼,如此对比,显得慎郡王小心眼,不大度。 有了黎郡王起哄,那门口宾客自然玩了起来。黎南珠给慎郡王出了难题,折腾了一会,总算是热热闹闹起来。 前头如何热闹,后院有人通传。 郭四娘先听慎郡王到,再看下人脸色不对,问了贴身丫鬟才知道哥哥舅舅全给跪下来了,门口慎郡王像是要拿人问案似得,顿时脸色血色殆尽。 没片刻,郭府下人又高兴说:“小姐,外头热闹起来了,有人拦着闹慎郡王,可热闹了。” 闹新郎那是给新娘脸面,是说千辛万苦求娶的新娘,那是尊重。 郭四娘不信哥哥舅舅会拦,下人说:“是黎郡王带着太孙殿下来的,门口如今可热闹了,黎郡王还敬了舅爷和三少爷酒。” “黎南珠黎郡王吗?”郭四娘备嫁时,听嬷嬷说过许多次,心神羡慕已久,没成想今日这般人好,无意中帮了她大忙。 “是啊,奴婢远远瞧了眼,真好看。” 伺候的嬷嬷瞧不下去,委婉的提醒了句,慎郡王同黎郡王有过过节。郭四娘当即明白过来,谢了嬷嬷好意,可还是对黎郡王心生好感,她这一辈子已经无望,大喜的日子,黎郡王敬哥哥舅舅一杯酒,俨然是替她圆了面子,像是在撑腰…… 她不敢如此大胆想,但确实像这般,像是帮她。 前院热热闹闹,慎郡王一行人到了正院门口,开始迎亲。黎南珠拉着年年并未再进,在门口上了马,刚喝了两杯酒,人有点精神活跃。 历延年上了马,同阿叔并驾,说:“阿叔今日是给新娘做面子来了,阿叔认识新娘吗?” “见都没见过。”黎南珠拉着马绳贴过去,人也凑到年年那儿,小声说:“我和你七叔之前闹了过节你知道吧?” 历延年背脊都挺得笔直,大气不敢喘,阿叔说话呼吸声就扑在他的侧脸脖颈,让他紧张,面上镇定嗯了声,脑子已经热了起来。 “我乱讲的,你七叔行不行我哪里知道,最初就是想给他个小教训,哪里知道吓得人真给不行了。”黎南珠念叨两声:“怪罪怪罪。” “他不举,娶了郭小姐这是祸害人郭小姐当寡妇,我心里对不住郭小姐,今日给做做脸面还行,不过也不能过多了,要是多了,你七叔那小肚鸡肠样子,回头要把帐算到郭小姐头上。” 黎南珠叹气,时下女子婚姻上,大多是身不由己,尤其是高门大户,那得有子女傍身,不然下场很惨的。 “我听说,无性婚姻真的惨。” 小皇孙便把阿叔喃喃最后一句记在心中,原来阿叔是这般想的,阿叔也是想要夫妻鱼水之欢的,只是…… 不爱他。 不是那般的男男情爱。 小皇孙也哀愁,嗯了声。黎南珠瞧小孩真替郭小姐难受模样,不由心想,小孩真是善良,便安慰说:“你放心放心,我跟信四交代了,让信四偷摸给看看,应当是能成的……” 黎南珠没提他那无理要求——七皇子只对郭小姐才能行,其他人不行这事。那时候小郡王也没想到信四本领这么大,还真能做到。 没一会新娘子迎了出来,先乘的马车,到了京城门口早早有轿子等候,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百姓们围观瞧热闹。 “慎郡王迎娶郡王妃啊。” “听说郡王妃只是五品官之女,真是命好。” “诶呀发喜饼了发喜饼了。” 坐在轿中的郭四娘并未觉得自己命好,还是一脸愁容,等到了皇宫门口,她早早听嬷嬷说了规矩,要拜见圣上与皇后娘娘,这下不敢表现出愁容,只有紧张,幸好有盖头遮面。 慎郡王在宫里不敢摆架子,与郡王妃拜了天地父皇母后。 元和帝面上带着笑,勉励了几句儿子,意思成亲后就大了,要爱重郡王妃,和和气气,莫要毛躁,朕才放心交给你差事。 慎郡王一听差事,笑意也真了些。 之后就是出宫到慎郡王府,慎郡王招待亲朋宾客,郡王妃坐在新房之中。黎南珠拉着年年凑热闹,走之前,圣上还打趣了句:“不急南珠,再过两月就到你和延年了。” 小郡王非等闲之辈,半点害臊都无,笑嘻嘻说:“对啊,我巴不得快点到来,这不拉着年年学习去。” 黎王爷脸都黑了,元和帝大笑,很是畅快。 慎郡王府地理位置其实很不错,毕竟背后有皇后有苏家,虽是大宝无望,可太孙是慎郡王的亲侄儿,底下人都不敢慢待。 今日宾客众多,皇亲国戚不断,还有朝中大臣。管家唱礼是没间断,口干舌燥的。几位公主也是去了后院瞧热闹——其实也有想看笑话的。 毕竟和七皇子不是一母所出。 有绕着笑话的,也有出口帮两句的,京中贵妇人们打机锋,说话都绕着弯来,明着夸你,不能仔细想。郭四娘应付不来,垂头坐在床上,紧紧捏着手里衣袖。 “……三姐这话就说早了,五月不是还有一场,到时候有你瞧热闹的时候。” 三公主刚夸郭家陪嫁众多,夸的口若悬河,还说艳羡,可在场的贵妇人们皆捂嘴笑,若是低门小户说着话还信,三公主出嫁,能瞧得上郭家女这些? 众人皆看戏,慎郡王不满轻视妻子,谁能瞧不出?加上郭家女身份低,却成了郡王妃,有些人心里也酸的紧,此时不说道两句,还等什么时候? “我瞧七妹也累了,不如先歇着,咱们外头饮茶聊。”六皇子妃开口帮道。 贵妇人给六皇子妃脸面,可公主不怕,脚步都未挪动,还是有人说:“黎郡王往后头来了。” 众人怔了下,说:“小郡王怎么来了?”、“你糊涂了,小郡王是哥儿,怕什么。”、“虽是这般说,可小郡王玉树兰芝风流倜傥的……” 黎南珠还未进门就听有人夸他,当即是高兴说:“谁夸我呢?有眼光。”他进了外间屋,里面的人哗啦啦早出来了,全是妇人,向他见礼。 小郡王摆摆手,“我来找大侄女的,看来没在。” 刚夸小郡王的妇人便笑说:“郡王今日衣着很是漂亮。” “圣上亲自赐的婚,那我肯定要好好打扮打扮了。”黎郡王说道。 郭家女身世再末,那也是圣上赐婚,京中贵妇们有几个有这样长脸的,而且人家婆婆是皇后,丈夫是郡王,别一时上了头,欺负人家现在盖着盖头分不清谁跟谁,说点下面子的话。 黎南珠乐呵呵的,见幼雪没在,还叫众人别忘了去吃席,一副闲散纨绔没心没肺模样,“听说慎郡王下了本钱了,席面可好了,我先去尝尝。” 便潇潇洒洒离开了。 原先有人心想黎郡王刚说那句话是想点什么,可看着又不像,最后便想是自己多心了,黎郡王同郭家女也不认识,再说黎郡王性子就是这般,对待女子妇人们还有几分好脾性,可惹恼了谁都不给面子。 于是话题就跑到了黎郡王身上。 里屋的郭四娘松了口气,她真觉得黎郡王处处帮她,在她几次难堪时,给她做颜面…… 热闹一天过去,黎南珠是没想着闹洞房,吃了席就拉着年年撤了,坐在马背上懊恼:“刚夸了海口,说他家席面好吃,我觉得一般。” 贵倒是贵,味道普通,就是寻常厨子味。 黎南珠说:“咱俩结婚的席面味一定要好。”他要炫自己的席面。 小皇孙一听这个就脸红,心底冒着兴奋期待来,面上还老气横秋装老成稳重,言好。 七皇子娶妻这就办完了。 过了大概有大半个月,快到四月底了,信四有一天深夜翻到小郡王床边,隔着床帏喊主子。黎南珠睡着拉被子盖头上,含糊一个说字。 “主子,慎郡王与郡王妃今日同房了。”信四也不想看,但主子下了命令,他就去办。 黎南珠还迷迷糊糊,脑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啊……” 信四又重复了遍。 黎南珠已经脑袋清明,睁开眼睛,信四听里头动静,就去拿烛台了,果真听主子说:“快快点灯,怎么回事?” 信四点了灯。 “还有点心,我饿了,就在门口那个桌子食盒里。”信四拿点心。 “你怎么知道的?” “主子你交代的。”信四赶紧补充:“慎郡王同郡王妃倒在床上我就走了。” 黎南珠啃着点心,含糊说:“我知道,你打小就跟我一样,是个无情无爱的绝顶高手,你高手,我绝顶聪明。” 漂亮小姑娘向信四示好,信四那都是看都不看的。 信四道:“慎郡王同郡王妃成亲后,一直未洞房,留宿在其他侍妾院子,只是不行。” 黎南珠有些噎了,摆手让信四快进。 “一直到今日,朝后圣上问过,让慎郡王带郡王妃回宫去皇后宫里坐坐,慎郡王回来后就去了郡王妃院子。” “然后就同房了。” 黎南珠听得对信四不明觉厉,十分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给七皇子下那什么药吗?” “七皇子一直看太医,我不好下手,再说主子你说了,只要七皇子对郡王妃行——所以我看了太医开给七皇子滋补药方后,在郡王妃那儿下了功夫。” “郡王妃引得香,喝的茶,种的花草,皆是有点适宜,对七皇子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慢则半年,快则三个月,七皇子就好了。” 信四比划了个手势,问:“到时候要不要我再给弄萎?” 黎南珠:…… 赶紧咽了口里糕点,说不必,“顺其自然吧,要是这半年内,郭小姐能有孕能站住脚最好。” 过日子这事,只能靠自己,外人帮不了长久的。 信四记下主子说半年,想着那功效慢慢来吧,拖到半年后。 小郡王吃完了点心,刷了牙,心想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因果,于是肚子里有了食物,很快又睡了过去。 婚期日子一日近过一日,说实话黎南珠最近也有点紧张?他说不来,反正晚上睡觉不踏实,心也咚咚咚的跳,白日里王府上下都在装点布置,人人都喜笑颜开的替他忙前忙后。 年年大半个月前就送了菜单,御厨也到了黎王府,拟了一遍菜单先给小郡王做,小郡王不喜欢那就打下去再做,或是要吃麻的辣的,口味都由着小郡王来。 黎南珠那时候还挺高兴,也没紧张。 到了四月底,是肉眼可见的有点无所事事的‘紧张感’了,黎南珠夜里会笑话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多少岁了,又是假结婚,紧张个什么劲儿? 但咋说呢,他活了两辈子,那还是头一次结婚。 谁能不紧张! 今天夜里听了点八卦,转移注意力,小郡王这才没心没肺睡去了。他睡前想,他还跟信四说郭小姐如何立起来过日子,其实用到他身上也是一样。 他起码家底厚,不必提前贷款太孙妃的焦虑,有事解决就好了。 五月头一日,黎王府就摆开酒了,热闹热闹,门口早上就发喜饼,寻常百姓只要过来都能有,到了第二日更是热闹。 “还有发喜钱的。” “钱都发?” 一人掏出三个铜板,给大伙看,“我拿到手的,不多是不多,不过见人就发,还有喜饼也好吃,里头混着枣泥馅,糖也舍得放,甜蜜蜜的,就同那太孙妃和太孙一般。” “没人拦吗?那可是内城。” “拦什么?黎王府大喜,胆子大的百姓都能去凑热闹,王府咱们进是进不去,可门外喜饼喜钱那是不断,进出府的贵人们,也不会拿咱们说事。” 毕竟在黎王府门前,又是黎郡王大喜,主人家这般摆了,客人还能说点什么讨嫌的不成? “就摆在王府大门前吗?没摆后门侧门?” “就大门敞开,往旁边来了些,不好挡道。” 百姓们听得惊奇,官老爷们都瞧不上平头老百姓,往日结亲恨不得走道封着,不跟老百姓走一条道,唯恐沾了穷酸晦气,可黎王府是又阔绰,又亲近他们。 把他们当个人瞧,是真欢迎他们去沾小郡王喜气,并非做做样子。 于是听闻的,几人壮着胆子真往内城走去,想瞧瞧热闹见见世面,可到了内城边缘就有些怯,腰板也缩了,走在太平正街边边上,唯恐冲撞了贵人。 “你们要去黎王府吗?往那边去,瞧见们,车马最多的就是了。” 有车夫给他们指路,百姓们道了谢,车夫笑呵呵说不谢,“说起来也是我们家喜事……” 认字的一瞧,这车上挂着灯笼黎府。 是京都黎家。 一行人见了黎家下人同他们热乎说话,那股退堂鼓就不见了,往前头去,黎王府大门正冲着太平正街——正二品官员以上的宅子大门才能开向太平正街。 黎王府大门气派高大,门口铺着红毯,扎着红绸子,往来马车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正门前两丈外就有摊子,垒的像小山一样的喜饼,还有包着的喜钱,一个袋子里三个铜板。 凡是路过说吉利话的都给发。 黎府下人笑呵呵说谢谢,一边给他们发饼发喜钱。 一行人顺顺当当领了东西,没想到是这般顺,也没什么瞧不起刁难他们的——自然也没人胆子肥再去拿一份,而是想着明日多带家里人过来凑热闹。 第二日下午时那黎府门前可热闹了,来往百姓皆是面上笑颜,揣着喜饼拿着喜钱,这饼可好吃了,甜蜜枣香。 第三日喜饼摊子多了,门口贵人也多了,百姓不敢上前走近了瞧热闹,规规矩矩站在喜饼那边位置,扯着脖子瞧,哪家大人、哪家公主驸马、哪家宗室伯爷,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贵人。 王府内。 黎王爷一夜没睡,这会天不亮起来也不敢同妻子说他夜里拉着弟弟喝酒了,只心虚问南珠那儿有动静了没。 “郡王还在睡。” 邹氏奇怪,怎么还在睡?但却想,南珠这几日心神不定的,看着外头天色没亮,吩咐说:“还不急,别打扰他,再让他睡半个时辰再叫。” 黎暮珂秦静带着孩子收拾妥了,都来正院,秦静帮婆母操持后院,黎暮珂前头再盯一盯。 “阿娘,二爷爷呢?二爷爷今个要做新夫郎了。”小二娘可期待想看二爷爷的新衣裳,听阿娘说可好看了。 秦氏看婆母。邹氏:…… “不早了,叫起来吧。” 小郡王院子里头,宫里来的嬷嬷、礼仪太监全都急巴巴候着,却不敢吱声喊郡王起床。 黎王爷心虚的不成,昨个他心里发愁舍不得弟弟,南珠瞧出来了,陪他喝得多,结果给喝倒睡得沉,这也不能怪南珠。 “我去看看。”黎王爷亲自去,那股哀愁伤感,这会成了急。 都怪他。? 第三十五章 快来开席 黎王爷惹得乱子, 黎王爷亲自收拾。 “南珠啊,该起了。”黎王爷进了弟弟院子,满院子的太监嬷嬷看他是热泪盈眶的。黎王爷心里更虚, 面上还挺镇定。 屋里头黎南珠迷糊, 问几点了。 擒娇说:“主子,早上六点二十了。” “……”黎南珠平日里要是晚上熬夜吃夜宵, 那肯定要睡到日上三竿, 如今才早上六点二十。 黎王爷恰到好处出声:“今日你结婚,外头都等你了。” 黎南珠这才想起来他今个出嫁,顽强爬起来,脑壳也有点疼,昨日宿醉,现在神色萎靡, 坐在床上让进, 脑袋都是木的, 倒是不紧张了。 外头嬷嬷太监赶紧进,擒娇祝灵也早早准备了热洗澡水。 之后就是下头人怎么摆弄, 黎南珠跟木偶一般随着摆弄——除了洗澡太监嬷嬷要帮他洗。黎南珠不愿意, 他从小到大, 六七岁之前,有人帮他洗,再长大一些就自己洗。 现在要一群人伺候他洗澡, 黎南珠不习惯撵人出去。 嬷嬷是皇家人,本是有一肚子的规矩要提, 但对黎王爷护犊子赶人出去, 规矩咽了回去, 只站在门外提醒, 说清洁干净了,架子上还有软膏,须得捂软了,连承受处…… 屋里黎南珠:???!!!! 他脑子有点清醒了。 自然是没用。 洗完澡不到七点,黎南珠穿着里衣——大红色的,让祝灵给他上早点,今日不吃汤汤水水的,就肉夹馍,黎南珠吃了两个,喝了一碗豆浆,这才舒坦。 嬷嬷在旁边干着急——太孙妃承受处清洁完了这吃的太多了。 算了算了。来不及了。 之后就是穿衣上妆梳发。太孙妃的嫁衣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配件什么加起来,统共有四十多件了,单人穿肯定不成,黎南珠光站在那儿,当个架子,嬷嬷让干嘛就干嘛就成。 光衣服穿完,身上重了十斤。 嬷嬷说:“还有霞帔呢。” “还有?!”黎南珠震惊。 擒娇可羡慕了说:“主子,霞帔可漂亮了。” 屋里不知何时大嫂侄媳妇带着孩子都来了,小二娘站在二爷爷旁,抬着小脸眼巴巴全是羡慕的看二爷爷说好漂亮啊。 黎南珠伸手摸了下小孙女脑袋,说:“等二娘出嫁了,二爷爷给二娘陪比这个还好看的嫁衣。” “我觉得没有比二爷爷嫁衣还好看的了。”小二娘童趣说:“二爷爷衣裳最最最好看了。” 大厅众人都笑。 此时四位姑姑端着托盘前来,那上面放的就是霞帔,是大红色的底,明黄色金线绣着凤凰,霞帔两侧是颗颗珍珠钉上去的,肩膀两端则是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长到膝盖处,末端还坠着两颗宝石。 光这条霞帔就造价不菲,全是从昭海伯送的宝物里拿的。 大历等闲人家,是凑不出全霞帔上的宝物。 嬷嬷小心翼翼给郡王穿戴。黎南珠自小打扮就花花绿绿一团锦绣,审美早变成了富丽堂皇就是漂亮有钱,见了这条霞帔满眼就俩字:奢侈。 等穿上身,肩膀都沉了几分。 “郡王小心先坐,今日有的累了。”嬷嬷拿了凤冠出来。 光武帝之前,天下女子夫郎出嫁不可用凤冠霞帔,这是皇家御用之物,不可越了规矩。到了光武帝时,容皇后发了旨,成婚这日,皆可凤冠霞帔。 只是寻常百姓,就是世家子弟,嫁衣再漂亮,也不及皇后嫁衣规制漂亮庄重。 到了如今,小郡王身上,嬷嬷是老人了,曾也给皇后做过嫁衣,刨去规制外,不如小郡王身上穿的。 好看。 黎南珠的凤冠跟现代皇冠一般,不过要大些还是双层,脑门那儿卡一层,上头束发的发包那儿又是一层小三角,纯金打造,上头小三角是凤凰,嘴里含着珍珠,整体都是彩珠和红宝石围绕做成的。 发冠后面还有珍珠垂下来,遮盖住整个后发髻。 总的来说就是沉上加沉。 今天这身能有三十斤——黎南珠看嫂子侄媳妇都满意,是把后悔咬牙吞下去,两人替他全部操心打理,他之前是什么事都不管,现在就别哔哔了。 只是一天而已,他可以的。 嬷嬷给郡王上了粉,画了眉毛,唇脂,这就成了。在黎南珠强烈要求下,两条眉毛是生气勃勃的英俊,一下子小郡王是粉面玉腮,繁花似锦,却又有着男儿郎的英俊。 全套上完已经八点了。黎南珠心想,他幸好刚吃了早饭。 “王爷王妃,太孙殿下出了宫门,往王府来了。”下人来报。 黎王爷大手一挥,“关门!” 黎南珠还想说什么,就听嫂子说:“大婚当日,让你哥拦一拦,千辛万苦娶回去的,自是要宝贝我们家南珠。” “……好吧。”黎南珠扛着三十斤的衣服只能忍了。 黎王爷是摩拳擦掌,点了年轻一辈,像是黎暮珂、孟定眩、黎暮泽俩儿子,至于黎暮泽本人,黎王爷嫌这位大侄子太过文弱了,还有昭海伯王铿的儿子也一并叫上了。 全是十七八十二出头的小伙子,尤其是孟家、王铿儿子,一个是出身武将之家,一个是成年在海上拼搏,那腱子肉,胸肌穿衣都鼓鼓的。 “你们俩可是主力。”黎王爷安排布局。 两人是满脸兴奋,领了军命。黎暮泽家的大郎、三郎,那都是氛围组,“你们是文考。” “是!”两兄弟答得痛快。 听闻太孙功课学业聪慧上进,他俩都是国子监上出来的,今日难得好机会,自然是要切磋切磋了。 俩小子想什么,黎暮泽这当爹的岂能不知道,趁着他大伯虎虎生风往前走,跟俩儿子说:“一会出题的时候,不许纠缠不清。” “爹,您是怕我们不给太孙面子吗?”难不成太孙沽名钓誉只是外界传的聪慧? 黎暮泽翻白眼,说:“我是怕你这个书呆子,一会被太孙三两下解决了,上了头,不罢休。” 长子还好,做了几年官,打磨了些,三子那是在学问上执拗的劲儿,黎暮泽交代完,三郎还不以为然,不由说:“你若是不听我的,耽误了吉时,信不信你二爷爷穿着嫁衣来揍你。” 黎三郎这才怕了,说知道了。 二爷爷也太心疼太孙了。 皇宫大历门打开,太孙是皇城下一位主人,规制上是走的上正门的。仪仗队伍出发,太孙骑在马背上,一身红衣,身上金线绣着五爪金龙。 大历金龙除了皇帝外,太子也可用,不过龙的形态有规制的。像太孙身着,那龙是团龙,收着爪子向内,略有几分蓄势待发的意思。 出了大历门到了太平正街,走了约莫两刻多就到了黎王府门前。 街道未清街,两边百姓围观凑热闹,只是侍卫拦着警戒,一路仪仗停后,太孙下马,黎王府门前热热闹闹铺着红毯,之后就是敲门了。 太孙是先太子独子,没个兄弟,这时候迎亲就有长辈叔叔还有堂兄弟了,长辈叔叔自然是七皇子慎郡王——亲的叔,皇后也想给儿子挣几分情谊,主动请缨,说是老七最近乖顺听话长大了,延年娶妻,老七是延年亲叔叔陪着一道吧。 圣上便点了头,答应下来——还是看在先太子面上。不过到了婚期近,又跟宁贵妃说,到时候让十二也一同去。 “十二是热闹脾气,延年腼腆,由着十二去闹腾。” 于是迎亲队伍打头就是七皇子、十二皇子,缀了个小尾巴历罗敏,历延年走在中间,到了门前对着紧闭的大门作揖行礼,喊:“王爷,延年来求娶阿叔了。” “你笨呀,还叫王爷、阿叔呢?”十二皇子是看不下去了。 历延年闹的脸红,十二皇子是没耐心,正要扯着嗓子起哄喊,只听他那侄儿郑重喊:“大哥,延年来求娶南珠。” “好!”十二皇子改口成了起哄,鼓掌。 七皇子在旁心里嫌十二傻,历延年装——门关着,黎家兄弟又看不到,还做作的又作揖。 迂腐! 黎王府大门咯吱开了,里头也摆着龙门阵似得,十二皇子一看就摩拳擦掌的,先礼见了人,说:“放马过来吧!”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黎王爷心里冷哼,摆手:“你们俩先上。” 孟定眩与王铿二子上前。 黎南珠在后院,让祝灵给他腰后头垫着垫子,等的无聊,抓了把瓜子吃,嬷嬷在旁急的,就怕弄脏了衣裳。小郡王不在意,说没事,一边听小厮来回传话。 “太孙到了门口了。” “十二皇子叫门。” “王爷开了门——” 小郡王一听开了门那就快了,结果就听小厮说,现在是武比,“王爷派出孟家郎君和王家郎君,第一招是鼻子顶着萝卜干,穿过障碍,哪队先放进去,就算过关。” “要是太孙队伍输了,那得罚酒三碗。” 黎南珠:…… “……”小郡王是吐了瓜子皮,吩咐说:“跟太孙说,我说了不许喝三碗酒,让慎郡王代劳。” 小厮应是,忙跑下去了。 黎府陪在外间的贵妇人们听得都乐呵,说小郡王还未嫁过去家已经当起来了,有人说半点都不给太孙留面子呀。 结果一会小厮跑来回话,贵妇人们问比赛结果,那当然是输了。 “……太孙听了主子话,请了慎郡王代劳饮酒。” 众人听的捂嘴笑,说:“不得了咯。”、“喜事喜事。”、“太孙在外这般给黎郡王面子,往后日子那定是和和美美。”、“太孙性子真是面团一般。” 黎南珠不在意外面贵妇人说笑,不就是意思他强势,他家厉害,连皇家都短一头,可年年喜欢,他也喜欢,两人一向这般相处,若是年年是那种要面子,要他委屈性子的人,别说假结婚了,就是从京里到昭州,他都不乐意来。 小孩就是纯善耿直,难听点就是认死理,认他做阿叔那时尊尊敬敬,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至于外头武比,输了正常。 就七皇子、十二皇子那体格,十二皇子还好些,但也没法跟孟家、王家那俩小子比的,这俩得了他哥令,肯定不会放水。 七皇子痛饮三大碗酒,来到了第二关。 “第二关是文试,出题的是黎大人家大公子和三公子。”小厮跑来报信。 黎南珠琢磨了下,让擒娇去外间问问,看押谁输赢,还拱了大嫂坐庄,邹氏笑的不成,说好好好,今日我坐庄。 这是赌上了。 外间坐着的贵夫人们哪见过这等场面——大婚当日,新夫郎拿自家相公过门迎娶打起赌来。邹氏面上笑着,眉眼几分利落爽快,说:“他们男人外头比,咱们女人们怎么就不能赌一赌了?” “暮泽媳妇儿,你押谁?”邹氏问。 黎暮泽媳妇儿先拿了银袋,就取了二两,她两个儿子,笑说全压自家的小子了。 贵妇人们都是玩乐,有黎夫人这一出手,其他人也下注。 祝灵在旁做账登记,这下屋里头等着也不嫌无聊,可热闹了,只听里间小郡王拔高的嗓子喊:“取我的猫猫头,我押年年赢!” 声音高亮,外头妇人们笑成了一团。 也有好奇什么猫猫头的。 擒娇拿了郡王零钱罐匣子,抓了一把猫猫头放过去。众人一瞧,原来是银子打的像狸奴脑袋花样子,一个也不大,瞧着还没半两银子多,这一把下来可能就二三两。 毕竟不是玩钱真赌,就是凑个热闹。 众人一言一语起哄的、玩笑的、打趣的,还有催丫鬟婆子去前头看看到什么情况了,婆子丫鬟跑腿,机灵的回来学诗句对子,笨嘴拙舌的那记不清,看不明白。 机灵的小丫鬟这不就露了脸,还得了赏。 黎南珠听外头有来有回,外间也热闹有夸黎夫人儿子成才——幸好三郎定下来了,不然这一遭成了香饽饽。 小郡王瓜子都不吃了,他要不是一身沉甸甸一把懒骨头,这会得出去跟妇人们唠嗑,得夸他家年年,他家年年一打二很厉害的! 七皇子十二皇子在小郡王眼里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赢了赢了。” 小丫鬟跑着进来的,学了一遍,说:“……最后三公子说他输了,承让。太孙赢了。” “好耶!!!”小郡王最大声。 外头妇人们善意笑成了一团,有人说:“诶呦今日输了,没赚到太孙妃的猫猫头了。”、“热闹热闹,输了我都开心。” 可不是嘛,多少年没见过这般热闹好玩的了。 黎郡王探着身子问:“怎么还没进来?”他瓜子都吃了一把了,不敢再吃,再吃口干舌燥,嬷嬷不让他多喝水,小郡王也不敢喝多了,怕上厕所。 这衣服不好上。 “还有第三关,王爷亲自问的。” 黎南珠坐了回去,他哥疼他这么多年,让他哥问。 结果没成想很快就进来了。黎南珠后来才知道,他哥同年年对上,他哥只说了句:好好对待南珠。 当时太孙作揖行礼十分郑重,腰都能对折了。 围观的听说黎王爷好似还流泪哭了。 反正后来黎王爷嘴硬坚持没哭。 历延年到了正厅,见到了阿叔,见了礼,是脸涨红,眼睛亮晶晶的,道:“延年来接南珠了。” 黎南珠听得还愣了下,小孩不叫他阿叔,他还不习惯。 礼仪监的太监唱礼,之后就是太孙太孙妃拜高堂——黎南珠父母的牌位。黎南珠特意要谢兄嫂的。 历延年同阿叔一起进退。 黎南漳与邹氏被请到上方,大堂中,黎南珠与历延年恭恭敬敬作揖行礼谢了兄嫂。 “哥,嫂子,这些年谢谢你们疼我爱我。” 因为是哥嫂辈分,黎南珠有时候没大没小,哥嫂也不生气,把他当弟弟疼爱,又当儿子爱护关心,他享受着双重的亲情。 尊重平等自由又小心翼翼的呵护,还有无限的疼爱。 黎王爷差点猛汉落泪,黎南珠见了抢先说:“哥人都看着,你现在捶黎暮珂来不及了。” 当初从昭州出发,黎王爷落泪为了转移注意力,当街捶儿子。黎王爷一听弟弟念说的,是当场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臭小子,声这么大,都听见了! 邹氏拿着帕子本也是想哭,闻言又笑出了声。 “成亲是喜事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对啊对啊,哥嫂你们在京里住,咱们还能天天见面天天吃饭,若是以后你们回昭州了,那等我有空闲了,我也回昭州。”黎南珠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很明示了。 他还是要回昭州的。 旁边太孙心里一紧,瞧瞧看阿叔。 一路送到了王府门外,门外是太孙仪仗,太孙妃乃是十二人抬的轿子,轿子不是封闭的,是敞开的,太孙与太孙妃是大历未来主人,围观百姓是要看该看。 坐上了轿撵,仪仗起,回宫。 从大历门进,穿过太极殿,到达正极殿,帝后早早等着,太孙与太孙妃行叩拜大礼,由帝后带领进了正极殿内——此处放的是大历先祖灵牌。 行礼、叩拜,见过列祖列宗。 之后帝后与太孙太孙妃出来,接受百官跪拜礼。这下是真的大礼成了,接着就是吃席了,太极殿前摆着酒席,太孙在外应酬,太孙妃先回东宫。 黎南珠觉得自己已经木了,到了东宫正殿坐下,说卸了头冠,结果不成,礼仪监的太监说还要见人——见的是宗亲女眷。 与历延年同辈的像是历罗敏这一辈的正妻,自然历罗敏年纪小还没成亲,不过宗室有,这个位置低,先来见礼。 盛平帝与苏皇后只有一子,就是元和帝,不过元和帝有叔叔的——就是盛平帝的弟弟。再往上数,泽安那代的,到了如今,有本事的愿意替元和帝跑腿干活的,那就封了爵,摆烂闲散的,就一代不如一代。 像是原睿亲王那就是泽安帝的兄长那脉,子孙很有本事,为皇家尽忠,盛平帝封的亲王,到了元和帝这儿,先太子去了第二年,是连着削,到了如今成了伯爷。 现在向太孙妃见礼,那就是女眷丈夫的爵位、辈分排序。最后是元和帝后宫的庶妃——妃以上不用见礼,妃以下见了太孙妃也要行半礼。 这还是讲了辈分,往客气的算,毕竟太孙是孙子辈。 要是按照礼仪制度,太子/太孙那是超品级别,女眷随之。而后宫妃子才正三品,贵妃正二品,皇贵妃正一品,皇后顶尖。 因此元和帝后宫嫔以下见太孙妃行半礼很正常。 黎南珠当时听礼仪监的太监科普,真的是刮目相看。 他原以为自己随着年年,辈分无端端被降低许多,后来听了才知道皇家规矩那和寻常百姓家按辈分叫还不一样的。 这会他只要坐在主位,太监唱名单,对方给他行礼,也不用他叫起,太监会叫的,他只需要做个摆设,然后颔首点头,给点互动就行。 “睿伯夫人见礼。”太监唱。 黎南珠本来都麻了,听到睿伯府,来了精神——睿亲王家的。之前圣上查出来,疑似睿亲王府害的先太子,只是没证据。 伯夫人穿着统一的冕服——伯爷能用的瑞兽是仙鹤,伯夫人身上团纹,胸口绣的也是仙鹤,颜色是暗红色,都是老气横秋的颜色花纹,可这位夫人样貌出尘脱俗,肤白胜雪,年纪看上去二十七八左右。 但黎南珠知道,伯夫人要三十五了。 保养得宜。 对他行完礼,明明样貌是冷清挂的,可对他很是温和,见了让人亲近那种——黎南珠觉得不一般。 但说不上来奇怪,决定回头让信四查查。 第一天上岗的太孙妃本来是想好好工作认人,可在半小时后,太孙妃就罢工了——他记不住、记不下了。 终于见到皇子辈正妻了。 六皇子妻子看着同六皇子一般——表面看上去慈眉善目很和蔼端庄可亲,就同六皇子贤能名声一般。嘉郡王的妻子是真温和,很低调。 慎郡王妻子——就是那位郭小姐,也同七皇子被封的字一般,谨小慎微,有点拘束。 黎南珠就给对方露出个笑。 九皇子还未娶妻,虽然有侍妾,但今日这场面不够资格出现在这里。 …… 等彻底见完人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正午见完第一波人时,大嬷嬷匆匆来,送来了饭菜,对外是让唱礼等一等,先请各位贵人移步休息休息,对内是请太孙妃用饭。 “殿下在前朝忙,想起太孙妃来,怕您还未用膳饿着了。”大嬷嬷道。 黎南珠可高兴了,他刚真忘了这茬,被架久了麻木感受不到饥饿,这会闻到味才饥肠辘辘起来,立刻吃起来,一边问嬷嬷年年那儿呢? “太孙妃放心,殿下用过了。” 黎南珠已经暴风吸入了,但也吃的不多。 等再次开工唱礼见人,太孙妃又投入到工作岗位中,发光发热了一小时,然后才麻木的——已经很努力了。 下午五点,东宫各位娘娘、夫人、公主见完人都撤了。 前朝酒席也用的差不多撤了。 嬷嬷们来给太孙妃卸头饰、衣裳,要换一套,轻快轻快。黎南珠长吐一口气,说:“终于!”他发誓,这辈子结一次亲就成了。 没有下次了。 太累人了。 这次的喜服比那套礼服要轻便很多——没那么重和繁琐奢靡了。衣服还是圆领广袖袍子,不过轻盈,绣了祥纹,领口缀着珍珠,发冠是白玉的,只有一个,触手温润。 还洗了脸重新要上妆。 “不用了,这次不见外人,就年年一人,不上妆了。”小郡王嫌麻烦,这上了妆,夜里睡觉还得洗。 他刚洗过了懒得再折腾了。 今晚绝对是倒床就睡。 嬷嬷想那就算了,宫女抱着一木盒来,嬷嬷先是取了一柄玉如意放到太孙妃手中,又是子孙福袋香囊挂在太孙妃腰间…… 黎南珠由着折腾,直到—— “那一支支的什么玩意?” 那一个个往他床头被子里放,那大小那形状,都是男人,黎南珠说:“拿一个我瞧瞧。” 嬷嬷怕太孙妃生气,说按规矩应该放的。言语透露出,要是郡王不乐意,不用就行,当没看见——嬷嬷今日见了郡王行事,是不敢惹怒郡王。 起料黎南珠没生气,而是好奇,“我就看看。” “用的玉料多好,触手莹润的,做这个浪费了。” 小郡王打起了一盒子的主意,从大到小八个呢。 奢侈! “行了没事你放吧。” 宫女连忙摆好。之后就是上了一桌席面——小郡王特意要的菜单,合他口味的席。 此时已经七点了,外头天黑点了灯。 太监高喊:“太孙殿下到——” 太孙回东宫了。 黎南珠知道,自己不用动,他现在是新娘,就等着洞房就行——嘻嘻嘻,省事,他正好懒得走动了。 外头叮叮当当的,有说话声,没一会安安静静,门响了。 历延年推门而入,站在门口,因为饮过酒,脸红了些,又热,他也换了衣裳,还擦洗过脸,唯恐酒意浓,冲撞了阿叔。 本来都冷静下来,沉稳的不得了,想好了进来说什么做什么,可到了房门口,见到远远出床上端坐的阿叔,他脑子轰的乱了,没了镇定,也热了起来。 “阿、阿叔。” 历延年一开口就结巴了。 幸好宫女太监嬷嬷全都退下了。 房间就太孙和太孙妃,没旁人笑话太孙的,只有太孙妃—— 黎南珠笑出了声,他原先坐着等年年还真有点紧张,现在没了,说:“你快来,接了我的如意,就能开席了!” 等小孩一起吃两人酒席。? 第三十六章 殿下哥哥 按规矩, 此时屋内应该有嬷嬷的。 教太孙如何接如意,说些早生贵子的吉利话,如何交杯酒, 如何安置歇息, 更甚者还要在床帏外教如何洞房。最后那个也不是没有过,有的皇家子弟生性软弱, 就被规矩给架着走。 但黎郡王不是, 黎郡王不一般。历延年是个板板正正遵循大道规矩的人,但黎南珠是恣意放纵的,所以等换好衣服听完流程,就把嬷嬷宫女们都赶走了。 他说他知道了。 嬷嬷也不敢多说留下来,只能离开。 “太孙接了玉如意,同太孙妃日夜恩爱, 如意心头, 早生贵子。”小郡王念着口号。 历延年怔了一下, 望着阿叔眼里丝丝流露出不可置信来。 “我答应嬷嬷要说流程的。”黎南珠给小孩解释,抬手晃了晃小孩的脸, “接下来是干什么来着?” “对了合衾酒。” 历延年知道了始末, 藏好了眼底的热情, 将玉如意放在架子上。两人坐在桌上,布满了菜,黎南珠中午一点多吃的饭, 也就匆匆塞了几口,也没吃多, 这会是真的有点饿, 尤其席面都是他爱吃的口味。 “倒酒。”他还不忘答应了走流程。 历延年心中激荡, 举止郑重倒了酒。黎南珠接了后碰了下小孩的酒杯, “交杯酒就算了……”又不是真结婚。 小郡王一饮而尽,流程走完,该吃席了。 皇太孙望着自己的手中的酒杯,偷偷的轻轻的碰了下阿叔的空酒杯,被黎南珠抓了个正着,大笑,“走,阿叔陪你再碰一个。” 于是合衾酒喝成了哥俩好。 黎南珠两杯酒下肚,就赶紧拉年年手,“不喝了,先吃吧,空腹喝酒伤我的身。” “好,阿叔先喝口热汤。”历延年听闻,忙放下酒杯给阿叔盛汤。 黎南珠美滋滋接过,瞧瞧年年多乖啊,他透着屋里的龙凤红烛的光,望着身边小太孙,是端坐亭亭玉立,眉眼褪去了稚气,有着少年人的青涩混合着成年男性的硬朗。 也没以前那么孱弱了。 历延年知道阿叔看他,心中紧张,姿态都放的缓了些。 “阿叔怎么了?” 黎南珠目光没收回,看的直白,看的大喇喇的,说:“我发现你长大了。去年刚见面时,好像和幼时印象中没什么太大变化。” 他那时候在元和帝面前夸年年长大,其实咋说,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身子骨弱,宽大的衣袍羽化登仙似得。 “精气神也很好。” 现在像是晒了阳光,破土而出,虽是年幼的松柏,但迎着光,是越长越好,透着生机勃勃的劲儿,能看到生长的希望。 “如今不只是我一人,阿叔看重我呵护我,我不能辜负阿叔的心血。”历延年道。 黎南珠很想说,你还有同样爱护你的长辈——但他想到袁修居士隐居山中,也没能力护着孩子。想到元和帝虽然看重年年,但元和帝也有其他亲子,会考虑利益朝堂举棋不定。身边的亲奶奶亲叔叔更别提了。 但他也不仅只有延年,他还有大哥大嫂还有家里人。 但面对小孩的信重依赖,黎南珠就轻松笑说:“是了是了,现在阿叔嫁给你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这顿酒席吃的蜡烛燃的旺盛。 酒气也上了脸,黎南珠是浑身热,两颊发红,脑子有点兴奋——这是喝的半高不高状态,属于脑子清醒记着事,但身体有点发软,走路也摇摇晃晃类型,还兴奋话多。 他一把捧着小孩脸蛋瞅。 “明明喝的一样,你怎么不上脸?” “年年你看看阿叔,阿叔是不是脸红了?” “好烧好烧啊。” 历延年自小身体不好,后来将养多年,也比普通人要气弱些,是酒水喝多了不上头不上脸,身体温度一年四季都略低一些,阿叔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上,说凉快了。 “延年扶阿叔上床歇歇。” 黎南珠觉得脸上凉快了,捂了一会热了,指挥小孩:“翻个面翻个面。”闹起来了。 历延年便翻面,用手背给阿叔降温。 过了一会,手背又热了,黎南珠也折腾有些困意,说:“我要刷牙睡觉了。” 历延年叫了人进来。 宫女送了热水帕子,还有牙粉牙刷,刚说要刷牙的黎南珠这会坐在靠背椅子上跟没骨头一般,还嫌椅子硬,硌人,说:“擒娇擒娇,我要靠垫。” 擒娇祝灵是郡王贴身丫鬟,问了二人意思,两人是没二话,自然要跟郡王进宫。 “郡王去哪儿我就去哪。” “嫁人?嫁什么人,我和祝灵姐姐一道,不分开不嫁人。” 两人顺理成章入了宫,成了东宫太孙妃的一等宫女。至于小郡王原先的侍卫,也幸好黎南珠嫁的是太孙,东宫地处不算后宫内,编成了东宫侍卫队。 擒娇翻出了靠垫送来,祝灵伺候郡王洗漱刷牙。 小郡王恍恍惚惚有一瞬间感觉日子没变,还在黎王府时,等伺候的人都下去了,黎南珠也到了床上,四仰八叉的滚到床里头。 “睡觉了。” “蜡烛好晃眼睛啊。” 黎南珠在床上说话。历延年去剪了烛心,之后就坐在放了靠垫的椅子上——屋里两把椅子都放了靠垫。 腰间有支撑,但皇太孙背腰挺得笔直。 黎南珠在床上等了好一会,他奇怪疑惑看一丈外椅子上的小孩,“年年你不困吗?怎么还不睡觉。” “阿叔累了先睡。”历延年温声道。 黎南珠爬着脑袋冲床边,看着小孩像是守夜人一般,而后大惊失色:“你不会要坐一晚上吧?!” 太孙与太孙妃大婚第一夜,要是不同房分开睡,明日就要传到后宫各处,生疑的、起心思的,还有笑话黎南珠——太孙果然是想借用黎家,实质上并非看上了黎郡王。 后者黎南珠不在乎,但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口舌,能避就避。 显然年年也想到此处,是留在屋里,打算坐板凳坐一夜的。 “快上来吧,阿叔热乎乎的,你帮阿叔凉一凉。”黎南珠哄小孩来床上睡,坐一晚上,腰还要不要了。 喝酒不上脸的皇太孙是脸红了一刹,手都紧张起来。 “快嘛快嘛~”小郡王在床上滚来滚去。 “是不是不听阿叔话了?谁说的以后都听阿叔的,让你上床一起睡都不愿意,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小郡王小寡妇唱坟哭:“新婚之夜丈夫就不同我睡~” 历延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本身他心思对阿叔就不一般,是见不得阿叔这般难过——哪怕他知道阿叔是逗他玩的,可太孙还是不愿听阿叔这般说。 慌忙站起,紧张巴巴到了床边。 “阿叔命好。”历延年先道。 小郡王得逞露牙一笑,“阿叔命现在不苦了不苦了——”这命也是弹簧随心情什么味的,这会切换成了甜滋滋,揭开被子嘴上说:“快来,咱俩一人一个被桶,怕什么啊。” 他够机智,被子让放得多。 太孙脸涨红。 小郡王疑惑,随之目光下扫,看到被他揭开的被子底下,一排排大小不一排列整齐的玉势。 “……” “忘了拿走了。” 小郡王胡乱把这些东西扫到一旁,他平日不干活,面对小孩红的脸,刚是虚张声势的镇定,实则也怪不好意思的,内心跑马:啊啊啊啊不是他放的不是他在暗示什么他也是直男啊。 结果东西扒拉的乱七八糟,其中有一根还滚到了太孙手边。 黎南珠:啊!啊!啊! “阿叔我来收拾吧。”历延年顶着大红脸温声说。 黎南珠赶紧甩手,滚到床里侧,拉了被子唔唔,“嗯嗯辛苦你了,我要睡觉了!” 房间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玉碰撞木盒的声响。 小郡王扒拉被子下来,露出半张脸,看小孩乖乖的将东西捡完了,盒子盖好,放在远远的架子上,比他有出息比他大方多了。 是他太淫者见淫,那虽然是玉势,但其实本质就是玉。 小郡王想到此,决定改日把那一盒全都敲碎了,做别的。 殊不知,看着镇定沉稳的太孙,指尖都是滚烫的。 历延年走到床边,轻声说了句阿叔失礼了,这才解了衣袍,只留一身红里衣上了床。 其实在这个时候,有妻子夫郎睡外侧的习惯,方便伺候照顾丈夫起夜,不过小郡王不懂这个,太孙也愿意睡外侧。 龙凤蜡烛要燃整夜。 太孙放下床帏幔帐,隔绝了外头烛光,只有淡淡的柔弱的光芒,黎南珠这才舒服多了,跟年年说了早点睡,便倒头三秒立即入睡。 昨晚熬夜,今天早起又耽误到现在。小郡王是精疲力竭。 历延年躺的平平的睡在最外侧被子里,与阿叔的被子隔着距离,听着阿叔的呼吸声,他没忍住,偷偷地,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看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阿叔。 好像回到了昭州时,黑漆漆寒冷的夜晚,阿叔进了他的被窝,揽着他入怀,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给他讲故事逗他开心。 阿叔真的嫁给他了。 帐外红烛燃的高旺时,太孙便轻轻下床剪了蜡烛芯子,烛光又变得微弱,太孙回到床边,重新躺了回去,然后床内侧微微顶了顶他。 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皇太孙,以为是阿叔有什么吩咐,侧头一看,是阿叔的背,穿着红色里衣,天热丝绸质地柔软,阿叔背对着他侧躺睡,一条腿搭在被子上,刚顶他的是—— 太孙像是被灼热一般,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只是一闭眼就是阿叔的背影……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 黎南珠倒是睡得很香,知道要早起同帝后问安,今日还有事情要办——两人要去竹林峰见一见袁修居士。 两人虽是假结婚,但对外那就跟真的一样,当然要去了。 “年年几点了?”黎南珠睁了眼打了个哈欠,一摸床边早空空如也,不过房间里响起年年的声:“阿叔,卯时多,六点了。” 历延年想到阿叔的看时间习惯,改了口。 “那得赶快了,叫进来吧。”黎南珠从床上坐起来,伸了懒腰,“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诶呀我可累死了,一身的疲惫折腾,补都补不回来。” 擒娇祝灵进来,连带着东宫里的嬷嬷,嬷嬷一听太孙妃如此说话,是不禁老脸都要红,不过眉眼都是喜色,尤其是大嬷嬷,这下她总算是安心了。 黎南珠看到嬷嬷们表情,想到他说的话,大概是明白了。 大家误会了。 等洗漱完,没用早饭,黎南珠和历延年换好了日常装,这是要先去前头给圣上请安,再去永乐宫给皇后问好。 宫中各位皇子行走那是没仪仗轿撵的,后宫妃以上才有。毕竟女子娇贵,元和帝对儿子还是秉持着磨炼,不得娇惯养法。轮到了太孙妃这儿,总管太监问要不要被轿撵。 “算了,我和年年一道走过去。”黎南珠摆摆手,他还有话要说。 两人带着几人便出了东宫。 黎南珠刚一出东宫大门,见没外人,用胳膊小小的撞太孙,说:“你说,我要是以我年龄大不好怀孕,咱俩要多多备孕为借口,能不能睡懒觉,不用天天去请安了?” 小郡王不想天天六点起床! “孝顺这事,也不是挂嘴边天天请安就是孝顺的,我不去,心里尊敬圣上和皇后,那也一样。”黎南珠又补充道。 小孩特别正统。 “咱俩现在夫妻一体,这借口如何?” 历延年是咽了口水,差点被阿叔前头的话吓得慌张了,是极力维持着庄重,说:“阿叔,我知道你只是起不来,不是不尊敬长辈,我懂。” 好孩子。黎南珠点点头,刚想问那借口如何。 太孙便说:“我来说吧阿叔。” “行,那交给你了。”小郡王点点头,“也是,毕竟我一个新婚哥儿,老提生孩子房内之事,显得我特别浪荡,你说就好。” 黎南珠终于想起来他的‘名声’。 “阿叔才不是这般。”历延年知道记着阿叔的好,阿叔随性潇洒,哪怕说了什么惊世憾俗的话,骨子是正直善良的。 两人一道先到了永双殿,圣上昨日在自己寝殿歇着,刘禄宝一刻前禀报了,说太孙与太孙妃正往永双殿来。 元和帝便让传早膳,特意叮嘱了,要些清淡的,还要点重口味的,“延年吃不得辣,南珠好辣,都备上吧。” 刘禄宝下去传膳,等早膳摆上了,太孙与太孙妃也到了。 请了安,坐下一道用早膳。 黎南珠一看满桌有他爱吃的,张口就来:“皇爷爷费心了,还记挂着南珠喜欢的口味。” 元和帝听了高兴,笑呵呵说:“一家人了,乖。” 只有太孙历延年,有种美梦不真实感,他看着阿叔和皇爷爷谈笑,说着日常,心里也慢慢的踏实起来。 “皇爷爷,延年想以后早上请安晚一些。”历延年道。 黎南珠:…… 他以为小孩交给我的意思是:借口他来讲。结果是:实话实说。最主要是小孩自己背了锅,说什么想睡睡懒觉。 元和帝听着孙儿说话,眼底是笑意,望着南珠。 延年这是想让南珠多睡会。 元和帝看着跟刘禄宝说,实则是打趣俩孩子,“你说说,延年什么时候爱睡懒觉了?” 刘禄宝也胆子大,温声笑呵呵弯腰说:“老奴只知道太孙殿下最是勤快上进,少是赖床的。” “……”黎南珠便接了话,语气轻快说:“皇爷爷是我路上嘀咕的,我早上起不来,想着皇爷爷早上又是早朝又是批折子很是辛苦,多睡觉精神好。” 元和帝看的一清二楚,笑呵呵说:“宫里就没早起请安的规矩。” 以前先帝先后在时也没有。 先帝后就元和帝一子,不过盛平帝多是磨炼唯一儿子心性,并未早早立太子,反倒是儿子十七定了亲,十八成亲就出宫建府。儿子虽不是天纵英才,可盛平帝也是悉心教导,从不娇惯。 那时候元和帝还是宝亲王,宝亲王妃就是皇后,也没说天天大早上进宫给皇后请安的——这要是天天来,比那大臣上早朝还折腾人。 “孝不孝顺,朕分得清。”元和帝说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他那时也有些不懂,明明他是唯一嫡子,为何父亲让他出宫建府,为何不立他为太子,反倒对宗室子弟多是看重,他那时候心里也有些惶恐。 皇后那时候就往宫里跑的勤,想替他挣母后的疼爱,可天不亮起来入宫,几天下来母后也累,父皇便不许了,没有日日进宫见礼问安的规矩,还说:孝不孝顺,朕同你母后分得清,你是我们亲子,不必这般见外。 是啊,至亲骨肉,不用见外的。 “你们陪朕用用膳说说话就好了。”元和帝说道。 最后用完了早膳,元和帝心情很好,知道两人还要出宫去竹林峰,就说:“早早去皇后宫里,早早出宫,别耽误了。” “带足了人手。” 元和帝又道。 黎南珠应了是,拉着年年手就出来了。这会才不到八点,跑一趟皇后宫里坐一坐,就能直接出宫。 “回头备马,骑马过去吧。” “好,阿叔。” 两人去了后宫,小郡王的侍卫就不能进了,信四早早去备马在皇宫大门等候。到了永乐宫,太监通传,皇后也没让等,赶紧让进,很是热情。 “我俩刚在皇爷爷那儿用了早膳。”黎南珠说道。 皇后娘娘便笑说:“那尝点点心,刚做出来的蜜豆酥皮奶。” 黎南珠便尝了个,外头是酥皮,里头微微流心的半固体奶混着红豆,确实是挺好吃的,他吃了个,又拿了个塞年年嘴里。 “阿叔唔。”历延年连忙接了吃下。 皇后听的笑说:“延年还叫南珠阿叔呢?这孩子,真是的。”语气带了几分嗔怪责备,说:“你现在是太孙了,被听了去,会说没规矩的。” 黎南珠喝了口茶送了嘴里东西,才说:“祖母不知道,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小情趣,甜甜蜜蜜的。”又扭头说:“那不然我喊年年你殿下哥哥?” 历延年脸红的,一口点心能噎住,黎南珠笑嘻嘻端了茶水送过去。 皇后是听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是囫囵客气应付了下,送两人走了。等一走,皇后跟身边嬷嬷说:“黎南珠背后虽是有黎家,不过现下看来,幸好老七没娶黎南珠。” “你瞧瞧,大白天的,还有长辈在这儿,黎南珠对着延年说那话像什么话。” 嬷嬷便附和:“是啊,也忒没规矩了。” “黎南珠年长,延年叫他阿叔,本宫说了句,你瞧瞧,黎南珠转脸就叫延年哥哥,他那年纪,能算延年弟弟吗?” 皇后本来没多想,只是说起来了,就不自觉想得多了。再加上之前过节——黎南珠出手,才害的老七成了如今模样。皇后本来都认命了,想着如此也罢,延年当了太孙,日后登基,老七是亲叔叔,有她在,会是个富贵闲散王爷。 她就想同黎南珠客气客气,好好相处。 只是没想到,黎南珠一如既往,嫁给了延年,做了她的孙媳妇,脾气该如何就如何,皇后越想气越不顺,又说了一遍:“幸好老七没娶。” 嬷嬷面上恭维,心想七皇子倒是想,可娶不到。 “娘娘别气坏了身体,太孙妃年轻不知事,又才进宫里,不懂皇家规矩,闲散了些,娘娘是祖母,日后辛苦一些慢慢教。” 皇后想也好,是该给黎南珠立一立规矩。 结果之后几日,东宫那边黎南珠再也没过来请安了,皇后一打听,倒是去了圣上那儿,不过不是早上,有时中午有时下午。有天实在是气不过,便去永双殿,言谈间意思好久没见南珠了,就没早上见过南珠。 刘禄宝立在一侧,心想:皇后娘娘给太孙妃上眼药呢。 可惜咯。 “宫里没早请安规矩,南珠同朕说过,他是哥儿,不好经常出入后宫,皇后你要是想南珠了,去东宫看看,你也是延年祖母,他才成婚,你多问问关心关心。”元和帝道。 皇后是把气咽回肚子里,都不知道怎么回的。 这是之后的‘宫斗’戏份了。却说这会,黎南珠同历延年出了皇宫上马,小郡王坐在马背上还欠嗖嗖的喊:“诶呀殿下哥哥怎么走这么快呢?不理我啦?” 太孙耳朵根子都红了一片。 阿叔怎么这般叫他呀!? 第三十七章 围观热闹 黎南珠特别喜欢逗年年, 主要是年年被逗到了,反应特别好玩。像他逗信四擒娇祝灵几个,就很无趣, 连逗他的孙儿大郎, 那都是没意思。 一个个要么老气横秋稳重老成,要么就是看他跟耍猴一般。 唯有历延年不一样。 小太孙比较可爱。就是每次他逗说话, 年年的反应很真实, 不是哄他玩故意这般做。这才有意思嘛。 不过等骑上马,小郡王就不好讲什么话了,只能先骑马。马背上太孙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想到阿叔叫他‘殿下哥哥’,只是回想起来,心里一紧, 脸就发热。 ……其实挺好听的。 阿叔叫他什么都好听。 太孙太孙妃出了皇城, 路过闹市区慢了下来, 侍卫护着,一路到了城外才跑起来。 “马背上是太孙妃?成亲第二日, 怎么同太孙殿下出城了?” “不知道。” 这寻常百姓哪里知晓。 百姓不知, 有人知道。六皇子府邸, 六皇子听了音信,往竹林峰去了,便跟手下说不必跟着了。 “他才做了太孙, 这才几天,由着他吧。” “当年太子可是做了十七载的太子。” 也没熬过去成皇帝。 手下低着脑袋, 应是。 六皇子最近对太孙之位是放着些, 他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封爵。以前尚且还能用四哥年岁最大, 出宫建府也是做了近十年的皇子才封的爵, 显的他也不难看, 可如今老七出宫建府就是封爵,一下子显得他难堪了。 “父皇啊父皇,你就这么看待我的吗。” 如今在外的三个皇子,就他一人没爵位,朝上的臣子那些势利眼,面上尊着,背地里轻视推诿,这些狗东西,有朝一日,他定要扒了这些人的皮。 “进宫,本皇子要给父皇请安。”六皇子让备车马。 六皇子在外行走能感受到被落了面子,六皇子妃与六皇子一荣俱荣如何能感受不到,七皇子成亲那天,她知道丈夫心思,七弟被父皇厌弃,算是半废,想拉拢拉拢七弟,看能不能为他所用。 她前去观礼,在后院,几位公主都笑话新妇,这不是她卖好的好时机嘛。六皇子妃善意替七弟媳解围,结果在场的给她脸面的,没几人。 唯公主马首是瞻。 六皇子妃当时心里便不高兴,面上不显,一派的贤惠大度,想着公主得圣上疼爱,跋扈一些无妨,反正这梁子是公主和七弟媳结下的,改日她在同七弟媳好好说和。 结果没成想,远远的,黎郡王一句话,这场面就解了。 下人来报说六皇子进宫了。六皇子妃听闻,知道丈夫急了些,人人都封了爵位,就他没有,便跟嬷嬷说:“七弟媳自成婚后就没怎么见过,我在家中也无聊,给她去个帖子,问问她要不要来府里玩。” 嬷嬷应是,拿了笔墨来,六皇子妃斟酌一二,亲自写了帖子。 竹林峰山脚下。 黎南珠和历延年两人带队打马到了山脚,往上不好骑马上去,也幸好没在山顶峰,在半山腰往上一些,黎南珠体力向来好,爬个山不在话下,他也不问太孙行不行。 而是走一会歇一会,还伸手去拉年年。 “害羞什么?夫妻光天化日下拉个小手而已。”太孙妃说的明目张胆。 小太孙也不知是爬山热的还是怎么的,反正脸颊红的,把手伸了过去。太孙妃就握住了,笑嘻嘻说:“殿下哥哥,手心好热哦~” “阿叔。”历延年轻声求饶。 黎南珠便笑嘻嘻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我觉得咱们今日应当是回不去了,正好你结婚后有婚假,明日不用上宫学,咱们住一晚上吧。” “好。”历延年答应下来。 两人慢慢爬山,因为住一晚,就不着急赶路,沿途还能看看风景,去往山上的路显然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平坦一些,黎南珠说:“院子应当是修好了,我还没去过。” 历延年才想起来,阿叔上次说给父亲修屋院。 阿叔疼他护他,还处处替他着想。 到了。 在门外看还是古朴的,与上次来见的好像就整齐了些,还是木门矮墙,不过墙壁内有片竹子劈开的片扎的,露出一段尖尖的,好看又防盗。不过这上头也没什么贵重的。 推开木门,里头才是大变样。 黎南珠:“我就说嘛。”怎么会跟没修一样。他的人,审美那自然随他,不过山里不好修的太奢侈——清修居士在清修,外头太过奢靡不好。 因此单看外头依旧质朴,里面是‘凹’字型院子,中间是院子,铺着青砖,夯实了,一角栽了松树,打了个棚子,底下放着石料做的圆桌凳子。 后头还套了个‘L’型屋子,两间客舍,柴房、灶屋、茅厕。 目前山上就清修居士和那位老妈妈母子两人,小厮被押去圣恩寺后,缺个洒扫干苦力的,老妈妈儿子便顶上来了。 老妈妈儿子开的门,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见贵人衣着,只点头哈腰问好,瞧着怕生。 历延年温声说:“我们来找清修居士。” “请、请,贵人请。” 门敞开了,里头人也听闻声出来。 黎南珠张口便喊:“父亲!我和年年成亲第二天来看看您。” 把袁修叫的愣住了,过了几秒,脸上露出笑容,叫两人进屋。 “正堂是佛堂,我平日住在西厢,东厢空着,你们住东厢。”袁修安顿两人。 信四带着东西搬到院子中,有人去东厢铺床,有人去收拾,黎南珠带的都是素食点心,还有一些布匹、蜡烛、油、盐、茶这些,这类东西交给老妈妈收拾放厨房。 “我这里一切都好,下次不用带这么些。”袁修道。 黎南珠说:“我和年年来看望父亲,带什么都不会累的。” “有劳了。”袁修点点头,目光看向儿子,说:“好了些。” “父亲,我现在身体无忧,您别太记挂我。”历延年道。 说了会话,袁修话不多,历延年话也不多,于是整个聊天都是黎南珠再说,他知道了袁修居士每日要念经礼佛做功课,早上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 日子过得清闲——黎南珠想,把他放在这儿得憋死。 太无聊了。 中午老妈妈做的素饭,一盘葱花炒老豆腐,一盘炒白菜,还有一盘酱香茄子,听说这些菜都是老妈妈和她儿子种的,就在后院出去,有个一亩地。 平常吃菜不用买,自给自足。 “清淡口味也不知你们习不习惯。”袁修道。 黎南珠说:“年年爱吃这个,我虽然喜欢重口一些,但偶尔尝尝素菜,别有风味。”老妈妈烧的菜卖相摆盘不如宫里,但吃起来还挺香。 也有可能是爬上来饿了,反正黎南珠吃了三碗柴火焖的饭。 吃完饭,袁修要去做功课,让两人自便。历延年便邀请阿叔出去走走看看风景,两人出了门,黎南珠看了会小孩。 “阿叔怎么了?” “你和居士一样,静水流深的性子,温温热热的,跟你相处很舒服。”黎南珠现在回想起来,小孩性子不鲜明,不是大起大落,就跟温水一般,偶尔他逗过了,才有些波澜。 历延年笑了下,黎南珠就说:“听出我在夸你呀。”小孩还聪明,有着灵敏的直觉。 又说:“之前我回来去你宫里找你玩,你还跟我装霸总。” 小郡王说到这儿,怀念的啧了声,扭头看小朋友,“你霸总起来也挺帅气的。” “这又是夸你。” 历延年走在阿叔身旁,情绪随着阿叔说话也跟着上下,他说:“那次不是故意冷淡阿叔的,我不想阿叔牵连其中。” “阿叔,你不觉得我无趣就好。” 黎南珠侧脸捏了下小孩的脸颊,“逗你我最开心了。” 同小孩相处就是很自在,他一直做的自己,不管是无理取闹,还是撒泼耍懒,亦或者有时候脾气不好耍了些手段,他不藏着掖着,小孩知道了只会全心全意信赖他,他就是正义的一方。 登到了一半,前面都是树木杂草,没路了。上不了山峰,两人站在一处观山远望了会,便溜溜达达下来。 只待了半天,黎南珠就觉得无聊了,逮着送茶水的老妈妈聊了会天,听着农家事,比如老妈妈这个儿子是个鳏夫,死了媳妇也没孩子,之前一直跟弟弟一家过日子,现在跟她在山上过活。 “……人木讷了些,不过干庄稼活一把好手,力气大,后院的菜地就是他来帮我后开垦种出来的,吃的菜新鲜水灵,居士也爱。”老妈妈说。 黎南珠便夸菜好吃。 老妈妈儿子确实老实,不过老妈妈很聪明,还知道给上一任小厮上眼药——小厮在的时候,偷奸耍滑嫌苦嫌累不种菜,她儿子到了后,母子俩干活干的好,主家掏银子雇他们很值。 也确实不错。不过这个得看长远了。 “清修居士在此清修,一些外务辛劳你们了。”黎南珠想了下道:“做好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老妈妈笑容更甚,就差发誓说不会慢待居士。 等老妈妈走后,黎南珠躺在炕上,京郊外山上冬日冷,盘炕那热乎许多,还敞快大,小郡王在上头打滚瞧着稀奇,见年年回来,说:“这炕好大啊。” 阿叔如稚子一般可爱。 历延年心想。 夜里两人早早入睡,明明是五月的天,可半夜真的冷,黎南珠拉着被子,迷迷糊糊问:“年年你冷不冷?”他想到小时候一入秋,年年被窝就是冰冷,捂不热的。 顺势把手就塞到隔壁被桶了。 历延年浑身僵住,结巴说:“不、不冷。” “瞎说,明明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小郡王便掀开被子,很是自然的把自己滚到了小太孙被桶里,“睡吧。” 两个人睡一个被桶显然要暖和许多。 历延年都不知道如何睡,他浑身紧绷绷的,阿叔贴着他,呼吸都是阿叔的味道,最后太孙是默念着佛经,消了心中欲望。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陪袁修用了早膳,又说了会话,便下山了。一路平安没什么意外进了京,此时正好晌午过去些,途径黎王府大门,黎南珠便想回家。 历延年什么话也没说,跟了上去。 黎王爷见弟弟回来愣了下,而后是满面笑意喜色,让府里厨子做饭,要老李伺候。弟弟爱吃老李做的饭。邹氏也出来迎,见南珠和太孙空手穿着骑装回来的,便知道缘故。 “宫里来话,说你们去了京外,三朝回门我想着可能要拖一拖,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着急,你们去山上要紧。”邹氏道。 黎南珠才想起来还有三朝回门这事,扭头问年年知道吗。 “我记得,不过昨日耽误了,今日想先同阿叔回宫,明日在正式登门。”历延年说完,又道:“阿叔今日想回来,大哥大嫂肯定高兴,阿叔也高兴。” 所以空手没带回门礼这些礼节,历延年便放在一旁了。 阿叔开心最重要。 黎南漳听太孙说此番话,是心里敞快高兴,这会也不像之前嫌七嫌八了,是看历延年略看顺眼些。邹氏邀了大家伙进去坐说话。 已经过了午食,黎南漳同夫人吃完了饭,等饭菜上来功夫,黎南珠说先洗漱换衣。 “你去吧,你和延年的衣裳都备着,就在你院子里。”邹遖峰氏道。 黎南珠往自己院子一去,什么都没变,就是多了一个衣柜,里头放着合历延年身形的新衣裳,两人没泡澡,就简单擦洗擦洗,回头晚上泡。 “干脆住一晚明日就当回门了。”黎南珠懒得回宫折腾了。 历延年想了下,说:“阿叔,我还是想回宫,明日一早送礼一起回来。” “……” “阿叔生气了吗?” 黎南珠有意逗小孩,就说:“我要是不乐意今天回去,非要住一晚呢?你是留下还是回去?” “留下。”历延年想也没想先给了答案,又仔细说:“三朝回门礼节,本因我去山上看父亲错过一日,我想着于礼不合,怕外头知晓以为我轻视阿叔,明日回门定当要重之。” 黎南珠:“知道了,听你的。” “吃完饭歇一会就回宫,明日再来。”全了小孩要重视三朝回门的心。 一会吃饭时,摆在正院。黎南珠一说等会回宫,黎王爷先不乐意,邹氏一想,便明白其内理,拍了丈夫,说:“明日庄重些。” “对,也是。”黎王爷松了口。 黎南珠就嘎嘎笑,说:“哥,你这是怕我嫂子生气,口风转的呀。”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黎王爷气得吹胡子,不过眼底都是高兴。这嫁没嫁出去,弟弟都是他弟弟,没变。 黎南珠与历延年在王府用了午膳,歇息了一个时辰,便骑马回宫,之后就是收拾备明日回门礼,这些黎南珠不操心,历延年早早问过礼仪监,早备齐了。 “主子,竹林峰上还有人盯梢。”信四趁无人时回话。 黎南珠一愣,没问为什么在山上不说,很快明白过来,“不是坏人,是圣上派过去的?” “我同他没交手,不过看到了圣恩寺的腰牌,是圣恩寺的高手。” “几个?” “一共两人。”信四问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黎南珠想了下,本想说不要,但他想到今日年年说的话,不管如何,先坦诚心中所想,便道:“我问问年年再说。” “会不会是圣恩寺查出灰衣人,圣上派人留在山上继续盯着……” 信四便说:“这几个月,我一直有盯着圣恩寺那边,灰衣人留着一口气,什么都没交代,所以我没同主子说。” 什么都没交代,圣上却派人盯袁修,一是不放心袁修安全,二则是还怀疑袁修跟太子死有关。就这两种可能。 晚上黎南珠洗完澡,找到了合适机会和年年聊这个话题——两人都在床上,打算睡觉。 黎南珠缩进被窝,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下。 “……要不要我派人过去一起保护着?” 他总不能说‘盯着’吧,像是防袁修一般。 外头蜡烛熄灭,床帏内黑漆漆的,黎南珠也看不到年年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帐子里气氛冷了些,年年好像也有些迟疑犹豫。 “阿叔,皇爷爷怀疑我父亲。”历延年说。 黎南珠嗯了声,这个能猜来,先太子是圣上最看重的儿子,而袁修只不过是先太子的男妻,若是先太子在,圣上对袁修肯定很和睦亲切,甚至还会给袁修一些补偿。 可先太子一去,没了这层亲人关系,袁修对圣人只是怀疑对象。 袁修他知道肯定不是杀太子凶手——梦里大boss历延年查过,误会了,袁修自杀,所以梦里历延年才变态了。 但现在没证据,圣上怀疑,黎南珠总不能说他做了那个梦。 年年肯定是相信父亲的。 “……阿叔,不用派人去了,皇爷爷的人在,也是一种保护,我信父亲,要是咱们人去了,以免皇爷爷生了误会。”历延年最终道。 只是语气低沉了些。 黎南珠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派人过去很简单,但他也有这方面顾忌,皇帝猜疑,黎家全盛,圣上都派人守着袁修,他再横插一脚,被发现知道了,只会和圣上生分。 若是圣上想拿了袁修,袁修早死了,不会拖到至今。现在看,有圣恩寺人看着,也是一桩好事,起码不会像之前那事发生了。 “好。”黎南珠答应下来,黑暗中,伸着手轻轻拍了下小孩,“乖,睡吧。” 两人无话,帐子里静悄悄的。 没一会,响起一道幽幽的声:“你要是难过你可以来阿叔怀里哭,别偷偷掉眼泪。” 历延年:“……” 他本来没哭,只是心思有些沉,可听阿叔这般说,便不由生了个笑意,那沉甸甸的心思也烟消云散,说:“阿叔,我没哭。” “真的吗?我不信,我摸摸。”小郡王手欠已经摸黑上手了。 只是摸的乱七八糟,什么下巴嘴唇差点戳到太孙的眼睛,然后手被拿住了,是历延年握着阿叔的手,慢慢的放在他的眼睛下方。 干燥没有眼泪。 小孩长大了,不是偷偷静悄悄掉眼泪的孩子了。 黎南珠两只指头顺势捏了下太孙脸蛋,说:“摸出来了,这下睡吧,你脑子里别多想了,有时候无能为力时,那就尽可能想好一方面。” 圣上是怀疑猜忌袁修,但派人守着袁修安全无忧。 只能这般想了。 “谢谢阿叔。” “客气什么。”小郡王滚过去,甜甜说:“谁让年年是我的殿下哥哥呢~” 黑暗中,历延年脸上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殿下哥哥。 阿叔叫他殿下哥哥。 这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黎郡王从床上起来时,是发了狠誓,“明日之后我要睡大觉!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 太孙殿下便好声说:“明日便无事了,都随阿叔。” 黎郡王连轴转早起,身心俱疲,听了太孙话略微好一些,接着又听太孙说:“咱们早早去,阿叔午饭后还能睡会,赶在宫门落钥前回来就好。” 这么一算,那还是早早起床不耽误时间更好。 太孙妃便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擒娇祝灵早备好了衣裳,伺候主子洗漱完,换了衣裳,简单吃了两口早饭,两人便出了东宫,先去永双殿同圣上说了一声,便顺道出宫门,直奔黎王府。 太孙仪仗车马,那是很气派的。 还有三辆马车备着回门礼。 一路到了黎王府,太孙先下马车,扶着太孙妃下车。黎王府大门敞开,黎王爷王妃世子世子妃等等都等着,在门外表演了一下重视和谦和,一家人热热闹闹才进去了。 黎郡王点评:“刚大哥有些肉麻过头了。” 黎王爷瞪弟弟,黎郡王立即改口:“仔细想表演挺回甘的。” “你哥昨日就问了我许多回门礼。”邹氏说:“我便说,我同他成亲回门,他该记得吧?” 黎南珠好奇,“哥,你学邹叔的吗?” “我那时候同你嫂子三朝回去,岳父对我可亲热宽厚了。”黎南漳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时日久了记不清具体的,他那时候也紧张,现在想只有岳父岳母很慈爱热情。 “我就问了黎暮珂,他说岳父岳母对他热情,嘘寒问暖,问他爱吃什么菜色,席上都紧着他。” 黎南珠当即是:“那哥,你一会也要这么热情招待年年!” “……” 黎王爷无语,“真是嫁出去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历延年陪大哥去练拳,小郡王就偷懒坐在摇椅上说监工——实则呼呼大睡。 黎王爷本来是吼吼哈嘿,一看弟弟睡了,便没了声。 历延年从头到尾都没声。 在家里吃吃喝喝,特别放松,想干什么干什么。下午早早用了饭,太孙妃和太孙的回门宴便结束了,回宫。 之后太孙还有一天假期,第六天时就要上宫学了。 这日假期,黎南珠说:“哪里也不去,睡觉睡觉,我要睡一天!” “好。”历延年便打算留在东宫陪阿叔。 哪里都不去了。享受和阿叔独处的时光。 结果不长眼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早早来了,进门就喊:“南珠南珠南珠,来玩球啊,我知道你今日没事,特意上门来同你玩,还约了罗敏,今天宫学休假,这小子早早就到了。” 嗓门震天。 历延年早起在书房,闻声急忙忙的往寝殿去,想拦着十二叔,可他去晚了,到了正殿内,信四在一侧,十二叔比划着什么说不出话,历罗敏在旁边一脸震惊。 “延年哥,真的有人会点穴!”历罗敏惊呼道。 十二皇子支支吾吾没声,是喷了信四一脸口水,意思让信四放开他,信四老实说:“奴才可以放了您,您别大声喊了。” 信四点了解穴,把人放了。 十二皇子张开嗓子要骂,想到什么又憋了回去,看向信四,气势汹汹说:“你,跟本皇子出来说话!” “延年,借下你的地方。” 历延年求之不得,甚至给指了最远的花园位置,让十二叔和信四玩闹痛快。俩人一走,历罗敏好奇,是匆匆给延年哥行礼,“罗敏见过殿下,殿下安。”眼睛往门口去。 “你也一道去玩吧。”历延年温声道。 历罗敏正有此意,顺坡下驴赶紧跟了过去。 历延年不去书房了,转身去了寝殿,阿叔肯定被吵醒了,他推门进去,阿叔抱着头坐在床上一脸怨念。 “啊啊啊啊啊啊!” “殿下哥哥,我们把十二抓起来打板子吧!!!” “打完了伤口撒蜂蜜,再放蜜蜂去蛰他!” “再把他眼皮撑着不让他睡觉,一熬熬三宿!” 说话间,太孙妃已经给十二皇子上了一串‘酷刑’。历延年走过去,见阿叔没有再睡的意思,取了衣裳伺候阿叔穿衣,一边说:“我刚来时,见信四给十二叔点了哑穴。” 黎南珠气消了一些,伸着胳膊穿衣,好方便小孩给他穿衣。 “十二叔气得脸涨红,被信四解了穴,也不敢大声。” 黎南珠气消百分之六十了。 “现如今在花园里比划。” 黎南珠气消百分之八十,注意力转到了别处,“十二拉着信四要出去单挑干架?” “走走去围观,晚了看不到什么热闹了。” 黎南珠穿了中衣,外衣不穿了,拉着太孙哥哥就去看热闹。? 第三十八章 善心好人 “黎信四, 有本事你让我三招!” 被解了穴,能放声的十二皇子就开始叫阵了。 历罗敏在旁听的哑声,说:“十二叔, 你这样太灭自己威风了, 怎么还让敌人让你三招呢。”被他十二叔敲了脑壳。 十二皇子:“你是不是傻子,他是侍卫, 武功又高, 本皇子又不是干这行的,单打独斗不公平,当然要让信四让我了。” 历罗敏:“……”小声嘀咕:“那还比什么,直接让侍卫打好了,也不用十二叔亲自上阵。” “你又懂什么,他这样欺负我, 本皇子堂堂男子汉, 岂能就此罢休, 非得打得他求饶才行。” 信四听完,说:“十二皇子刚才是小的不是, 小的错了, 小的求饶。” “你!”十二皇子生气, 说:“不行,你求饶也不行,必须过招, 还不能让着我。” 历罗敏:你都让信四让你三招了。 十二叔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信四闻言便老实说:“要是只让三招,那可能第四招您就倒下了。” “……”十二皇子听的脸涨红, 这气今日非得撒了不可, “那你说, 怎么样才能打你!” 信四真想了下, 说:“不然绑了小的双手。” “好!”十二皇子也不假他人手,亲自把信四手腕绑了起来。 历罗敏在旁看的是一头雾水,不懂十二叔和信四到底在干嘛,明明是气势汹汹要‘报仇’,可这会又不像。 信四双手被绑在前面,他略微拧了下手腕,就有些松了,便教十二皇子如何系,手法怎么绑才不会脱开。 “你说的好麻烦,我不会。”十二皇子把绳子递给信四,自己手伸过去,“你来一遍,我学。” 信四便接了绳子,给十二皇子系,他手法做的慢,好让十二皇子学,十二皇子双手松了松,嗤笑说:“还说我呢,你绑的这么松,没吃饭一样,还不如我刚才。” “好了,皇子试着挣脱。” 十二皇子看手腕绳的缝隙,便想从缝隙挣开,结果不动还好,一动,这绳子不知道怎么系的,倒是紧了,越挣,绳子都勒了皮肉,连忙不动了,一脸惊讶。 “怎么做到的?” 信四倒也不嫌麻烦,替十二皇子解开,老老实实又慢动作教十二皇子如何打绳结,十二皇子这次认真看了,学了一遍就记下来了,让信四伸手,信四便伸手。 “看你这么认真教本皇子的份上,等会本皇子略抬抬贵手,点到为止好了。” “那小的先谢过皇子了。” 历罗敏看的都有些无聊,这刚出来时还气势汹汹要打架,他想着拉一拉,结果成了教打绳子,不过好在现在终于要打起来了。 太孙和太孙妃到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开始——看上去像快结束了。 花园草地上,信四倒在地面,十二整个人钻在信四怀里,嘴里大叫:“你放开我!”一边挣扎,但因为信四双手被绑着,无法挣脱。 “您要不钻下去,我胳膊抬起。” “你竟然让本皇子从你怀里钻下去!!!”十二怒目而斥,气急败坏,“我一个男子没什么,你这样做,不是被占去了便宜了。” 但太孙妃看来,被占便宜的更像是十二皇子——信四那手是从十二的背,一直滑到十二的腰,因为十二挣脱,还不小心扫过十二的pp。 “信四你就算是当侍卫,也该注意,男哥儿有别!” 太孙妃:…… 这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年年,没想到你十二叔年纪轻轻的还是个老古板。”太孙妃跟太孙吐槽。 太孙正色道:“虽然十二叔误会了,但话也不无道理。” 黎南珠轻轻一笑,说:“小古板。”他本来想说,那你还和阿叔整日同床共枕睡觉,话到嘴边,就怕说完了,年年以后说什么都要分房了。 东宫太孙太孙妃分房,传出去也引来不少大麻烦。 黎南珠便咽了回去这些话。 草坪上抱着滚的两人,是终于解开了。十二皇子不向下钻,信四便抬着胳膊,让十二皇子先从他怀里出来。等十二皇子出来,那一张脸是面红耳赤,说:“今日暂且作罢,我说的话,你自己记下。” 信四不解:“什么话?” 这下可把十二皇子气得要跳高了。 黎南珠适时出声说:“十二皇子让你回家好好背背哥儿德,别太浪荡了。” “……我也没说的这般难听,什么浪荡,可不是我说的。”十二皇子立即不自然说道。 之前他说信四放荡,还因为这事闹了不愉快。 “你看我干嘛,是你家主子说的,跟我没关系,我可没这么想。” 黎南珠:……十二你可真的是狗! 还没算这家伙大早上跑来打扰他睡觉。 “以后没提前下拜帖,临时早上九点前不许进东宫。”黎南珠放了话,“进来了也行,会客室呆着,我睡醒了再说。” 十二皇子听了是目瞪口呆,说:“我以为我在这宫里已经是骄纵跋扈目无规矩了,没想到黎南珠你更胜一筹,就该让我母妃看看,对比你,我那是兢兢业业的上进。” “你知道就好。”黎南珠认下了嚣张。 十二皇子:“……” “不是,你就不上宫学吗?”十二皇子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还要早起宫学,还要做功课的。 凭什么黎南珠进了东宫还能睡到日上三竿! 这不公平。 黎南珠手一摊,笑嘻嘻说:“没办法,谁让我嫁做人夫,你见过谁家夫人还要念书上学的吗?我只需要吃喝玩乐,相夫教子就行。” 小相公太孙不用他教——他就是想教,圣上都不放心。至于子,那都是空气,所以太孙妃的日常还是玩。 嘻嘻。 十二皇子是说不过,末了又满脸羡慕。黎南珠见了便道:“没办法,谁让你不是哥儿呢。唉。替你可惜。” “???” 十二皇子直男长大,以前还挺讨厌哥儿的,后来因为信四偏见收了收——他不收,信四不同他玩。可第一次觉得哥儿好,好像因为黎南珠的一席话。 他恍恍惚惚中。 太孙出声,把阿叔扯的‘道理’说回来,正经说:“十二叔不想进宫学,等成了亲,出宫建府就好了。” “出宫建府是不用读书,可要去衙门领了职位干活的。”黎南珠还记着被扰清梦的仇,这会把十二的幻想都堵死。 不上学那就上班,总之要累。 不像他,做个咸鱼纨绔。 十二皇子备受重创,最后是凄凄惨惨,连玩都没兴致玩了,他刚和信四滚成一团,衣裳沾着灰尘,就说:“不同你们说了,我会去换衣服了。” “十二叔,那我呢?你不是说,要来玩球的吗?”历罗敏不死心挽留。 可十二皇子没了兴致,说:“我一想到明日还要上宫学就难过——” “那更要今日玩了,不然难过了,明日还要上学。”左右都是上学,不如今天玩痛快了。历罗敏说。 黎南珠见状,对历罗敏刮目相看,一手摸着胖墩墩柿子脑袋说:“你小子,有点我的前途。” 历罗敏就嘿嘿笑,他想玩。 太孙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了阿叔摸罗敏脑袋的手上,先说:“阿叔还未用早饭,先用了早膳,正好十二叔要换衣服,之后再玩吧。” “也是,我先去吃早饭,你们俩吃了吗?”黎南珠收回了手,往屋里走。 历罗敏来的早匆匆吃过,不过他饭量大这会有点饿,就跟了上去,不过郡王身边有延年哥,他就走在后面位置,说:“我还能再吃。” “那我也在这儿吃一口吧。”十二皇子勉强道。 换什么衣服,一会还要玩,又不去见人。 东宫前正殿,摆了早饭——李厨子没能进来伺候。东宫位置在宫里,但有完整的体系班子,还是比较独立的,但是再独立,宫里伺候的除了侍卫就没男人,必须是太监。 东宫才启动班子,厨子从御膳房那边拨过来的四人主厨,还有若干杂役太监,做的饭就是宫里御膳味,黎南珠最近和厨子磨合。 今日桌子上就看着不伦不类,什么都有。 精致的油饼,小巧半个巴掌大,豆腐脑是用白净小瓷碗装的,有咸卤子、甜卤子,都是两三口的量,拼盘的凉菜丝用来下油饼。这些都是黎南珠的口味。 御厨做的要精细。 还有什么炙鹿肉、肉丝卷、银线豆芽这类。那就是炫技的。 黎南珠吃东西对摆盘不甚讲究,盘子上放着萝卜刻花,好看是好看,还有十几道手续做下来的菜,他一看,就是一盘子豆芽,一尝,豆芽不是豆芽味,是淡淡鸡肉味混着笋的鲜,豆芽杆里头还有肉糜,豆芽头的黄豆也不是,是旁的雕刻出来的,尝起来想豆腐,但又不是特别像。 “……”他今日见到那盘豆芽,就沉默了。 因为前天夸过,他原话是:还挺稀奇特别。 今日桌上类那道豆芽的菜就多了些,大师傅们把自己手艺绝活都掏出来了,整活给他看呢。 “你这儿整的跟过年宴一样。”十二看到满桌子早膳,便说道。 黎南珠坐下,说:“各位师傅要给我献宝,我先看看呗。”然后怒吃三碗咸豆腐脑。 “再给我一碗甜的。” “油饼夹菜。” 黎南珠吃饭香,连着历罗敏和十二皇子最后也是放开了吃,幸好御膳房送的东西多,不过最后收拾打下去时,御膳厨子发现那些拿手的花样菜,太孙妃并没有怎么动,反倒是那些民间吃食,用完了。 有人便心里琢磨,看来太孙妃是爱这一口,那些花样子偶尔来来还成,平日里那就是实打实的吃。 “太孙妃真是节俭呐。” 后来太孙妃节俭这事还在宫里传开了,黎南珠是去给圣上请安时,听圣上说起来的。 元和帝当时是有些关心,说:“南珠啊,在宫里是不是哪里不适应习惯了?宫里是你家了,缺什么想什么,那按着王府来,别拘束了。” 当时黎南珠不懂,他没拘束啊。 “爱吃什么让他们做,别怕。” 他怕什么了? 黎南珠真不懂为何圣上看他像是他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也不怪元和帝会误会了,黎南珠刚上京里时的做派,那简直是无法无天谁都敢怼,吃喝用度更是出手阔绰——七皇子陪购物、送皇孙生日礼物。这两件事广为流传。 同太孙定亲后,东宫要推了屋子修花园,朝中大臣谏言了一番,虽然花园还是修了。其二就是大婚,因为婚礼婚服太过奢靡,朝中大臣又说了不止,外头民间百姓也提起来了。 太孙妃奢靡,挥霍无度。 元和帝就怕南珠因此谨小慎微,日子过得苦巴巴。皇家再如何,也不该亏待南珠的,不过一些吃喝罢了。 他怕什么? 黎南珠百思不得其解,面上说:“我不拘束,自从嫁给了年年后,我觉得日子更好玩了。”宫里有宫里的乐趣。 他目前处于摸新阶段,看什么都有乐子。 “好孩子。”元和帝慈爱,又说:“你若是无聊了,也能出宫,或是找人陪你玩。” “延年是爱读书的,苦了你了。” 黎南珠笑:“不苦不苦。”反正又不是他读书。 太孙妃明日日程,早上睡到自然醒,大约是九点半到十点左右,此时太孙已经进宫学念书去了。太孙妃醒来后穿了衣裳洗漱,之后简单用个早饭,不像以前一样吃早午饭。 因为太孙中午回东宫用饭。 黎南珠本说麻烦,就看小孩双眼亮晶晶的说:“不麻烦的,午休时间长,我回来陪阿叔用饭,还能休息一会。” “以前幼时,我午休也回东宫的。” 黎南珠不由想到上小学的年年了,每天早上袁修送去上学,中午自己一人背著书包回来——呃,大差不差吧。 当即是改口说:“也是,不麻烦,你陪阿叔回来吃饭,比一个人吃要有意思。” 他上小学去官学时,打死都不会中午回家吃饭,就在官学和同学一起吃,吃的飞快,吃完了就去玩。他小时候野的不成,他哥说他取错了名字,不该叫南珠,该叫南猴。 总之,因为太孙殿下要回来吃午饭,所以太孙妃的早餐时间略略提前了半个小时,和简单用两口。 中午两人一起吃饭。 下午太孙去宫学上课,太孙妃午睡一小会,到了三点起来,总能找到乐子,比如今日就是—— 太孙妃避开擒娇和祝灵,偷偷摸摸抱了一木匣子去后院。 擒娇好奇,“主子?” “没事,你们别过来了,我自己做手工。”黎南珠扬着嗓子把擒娇祝灵劝退。等到了无人地方,太孙妃开了匣子,里头一根根没杂质的玉势。 太孙妃兑现了当日洞房,把那些玉势全敲碎做成了旁的。 大点的玉料可以做手镯,还有吊坠,黎南珠本想给祝灵擒娇做点簪子或是步摇,但一想到这是玉势做的,俩又是妹子,觉得不太好。 于是一箱子玉料犯了难。 “信四,你缺什么吗?给你做点首饰做你的嫁妆?” 信四知道那箱子玉料原身是什么——主子瞒着他,但这东宫,他是侍卫长,根本瞒不过,只能装作不知,拒绝了。 “小的平日翻墙来去,从不佩戴这些东西,叮叮当当的有响声。” 有道理。黎南珠看了眼信四,“算你找到了借口。” 总不能浪费吧。 这日太孙放学回来,太孙妃便迎了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历延年被阿叔瞧的有些脸热不好意思,说:“阿叔,怎么了?” “我觉得你身上素了些。”黎南珠正经说。 历延年低头看自己衣着,他往日都是这般穿的,“是有些素,阿叔不说,我都没发觉。” “……”黎南珠那颗坑蒙拐骗的心受到了一点谴责,“你啊,怎么这么乖,我说什么是什么。” 历延年笑的乖顺说:“阿叔也没说错。” “……我的良心现在备受煎熬,还是跟你说实话吧。”黎南珠把自己主意说了,“那箱子玉势咱俩也用不上,我想放着浪费,不如改一下,我看长短挺适合做玉簪、玉佩、玉扳指,还有腰带。” 历延年想到那匣子玉势,指尖还滚烫,呐呐说:“是用不上,浪费了……都听阿叔的吧。” “好啊好啊,来比划,我量量你的腰围还有手。” 黎南珠是对着小太孙摸腰又摸手,摸了又摸,最后小太孙是红着一张脸,温度升高,总算是量完了。 六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孟将军上了折子,要回尧城,不好在京久留。圣上邀孟新兰进宫,亲自挽留,不过最终还是放了孟将军归去。 镇国大将军久留京都,确实不适宜。 黎南珠知道后,出宫频繁了些,他去找大表姐说说话,结果意外撞见了孟定眩红着眼。 这小子怎么哭了? 以前他小时候去孟家,孟定眩练武再累再辛苦都没流过眼泪的,好端端的—— 难不成舍不得他? “你要是舍不得我了,可以在京里多留些日子,我跟表姐说。”黎南珠拍拍小子肩膀。 孟定眩囫囵擦了眼泪,说不是这事。 黎南珠:…… “我不信,除非你说什么事。”小郡王胡搅蛮缠。 孟定眩顶着红彤彤眼睛,抬头望着天,又长叹了口气,说:“二爷爷你不懂,算了,没事。” “那我今日非要懂了。你要是不说,我就跟表姐说你哭了。” 孟定眩:…… “说不说!”恶霸小郡王磨牙问。 孟定眩:…… “大表姐,我跟你说——” “说!”孟定眩是先投降,拉了二爷爷别走,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一想到要回尧城,之后奶奶要给我定亲,我就难过。” 黎南珠拿眼睛瞥孟定眩,啧了声,“你那谎话还是我教你的,不想说谎了,那就只说一半真话。” “我猜猜,不想回尧城定亲是真的,因为你心有所属?” 孟定眩一脸‘糟了’表情。黎南珠:……这个傻瓜蛋。 “从你和表姐进京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赦天别庄里,那里寻常没别人的,除了我之前给年年办生日宴,邀了些京中世家贵女——”黎南珠摸着下巴,看着孟定眩表情推测,“肯定不是一次就一见钟情了。” “那见的多了,我想想谁家呢。” “又不敢跟表姐说,那肯定有牵扯。” 黎南珠其实不咋记事记人,这么猜都是为了诈孟定眩的。果然他说到这儿,孟定眩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耷脑的,说:“是苏家小姐。” “皇后娘娘的外甥女,苏芝?”黎南珠这下记起来了。 别庄是幼雪家的,之后一些日子,幼雪有时候去别庄玩,喊了玩的好的苏芝一起作伴,苏芝是贵女里面出现最多的。 孟定眩点头。 黎南珠看了眼,又皱了下眉。孟定眩便丧气起来说:“二爷爷,我知晓了,我会好好收心的。” “笨。”黎南珠骂孟定眩,“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两人基本差不多同岁,黎南珠用‘看着长大’过分了。 但此时孟定眩没心思和二爷爷说这个。 “我皱眉是嫌你,你一个大老爷们的,二十的人了,喜欢女孩子,那就该拿出男子当担来,该你做的你做了,朝中局势,你家中的关系,若是不想牵扯,你先问问大表姐问问长辈。” “争取了,还是喜欢,自有取舍。取舍不得,那就痛定思痛,斩了干净。可别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对谁都不好。” 黎南珠正色,“我问你,苏芝知道你心意吗?对你可有感情?” 孟定眩摇头,又点头。 “我没告诉她心意,但我觉得她聪慧是猜出来的。” 黎南珠看了眼孟定眩,说:“你自己做决断吧,若是下了主意,以后不后悔就是了。” 像孟家、黎家这样的家世,有时候子女成婚也是身不由己。孟家手握军权,若是再和京中权贵结亲,还有皇后那层关系,以后局势乱了,圣上为了新皇也会忌惮。 孟定眩知道,所以自己一人偷偷哭。 “我家不愿卷进京中关系,多少年了,我不能因我,让家里危矣。二爷爷,你嫁给太孙,卷进其中,你不怕吗?”孟定眩想问许久了。 留在昭州多好,还是以前的日子。 “于大道,嫁太孙,圣意在先,黎家促成。”黎南珠先正色说了句,又看着孟定眩的红眼眶,说:“往私心说,我不舍得留历延年一人……”再经历梦中那些惨变。 “赌吧。若是输了,不拖累黎家,我自戕赎罪。” 黎南珠早早想好了,到时候哥哥一家在昭州,肯定无事。昭州是黎家大本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京里想派兵动黎家,那就是逼着他哥造反,昭州有钱有兵马,还有水船呢。 可战可退。 至于京里黎家,暮泽他们一向忠臣直臣,天下百姓皆知,圣上若是对黎家下手,那是害忠臣,不耻的。 “我赌的不是年年秉性,这个我信他。我赌的是其中变故……” 现在看着一切风平浪静的,但黎南珠想到梦里宫变,那是还没到那个时候,惨烈的还在后头。 那些人能害死圣上,伪造成历延年下的手,还有什么不敢做? “你先和表姐说吧,若是你觉得能放弃了,那就不必再说再争取了。” 黎南珠说完这些话,也不去见表姐了——他怕他露馅。往自己院子回时,路上遇到了年年,愣了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听了阿叔和孟定眩的话。”历延年完全可以说谎,但他还是坦诚了,他是眼睛也泛红,却什么也没保证,只说:“我来给阿叔送伞,天气炎热,会中暑的。” 黎南珠才看到年年手里拿着伞,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更加坚定了,不提刚才那些话,只笑说:“你笨啊,拿了伞不知道自己打,要是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我不会黑的。”太孙殿下保证,忙撑开了伞,替阿叔遮这烈烈灼日。 后来孟定眩同大表姐说了缘故。 几日后,大表姐请了苏家夫人来别庄做客,黎南珠那时候作陪,还有暮泽媳妇儿,暮泽媳妇儿刚提了个头,说的还算委婉,苏家夫人脸上登时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庆喜。 应当是有意的。 又过了几日,这事吹了。 孟定眩经历大起大落,人一下子稳重成长了许多,说:“我同她见了面,她拒绝了我。” “她说对我也有过意,可尧城与京都天南地北,风土人情皆不一样,她不敢远嫁。” “我知她还有话没说完,她提了她家,提了皇后娘娘,提了上次临时变卦没说出来的婚事,我听出来了,苏家拿她当棋子,她不想害我,害孟家卷进来。” “二爷爷,我心里难过,好痛。” 黎南珠无话可安慰,只能拍了拍孟定眩的肩膀。 “回去吧。” 六月下,镇国大将军孟家车马队伍出了京城,一路向南去。 黎南珠与历延年相送城外,看着人影都不见了,也没说要回。历延年骑在马上,默默望着阿叔,心想,阿叔之后肯定要有的忙了。 得给苏家千金找个好儿郎。 阿叔便是这样善心的好人。? 第三十九章 摆宴玩呗 给苏芝选相公这事, 也不能黎南珠一头热,他到底不是苏芝的长辈,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信四呢?让他过来。”太孙妃想了下, 先叫人来。 没一会信四到了, 就听主子给他吩咐任务。 “你去打听下,苏家有什么意向没?要是有人选了, 咱们帮忙摸摸底子, 没有的话,我再帮她挑。” 信四便去了。 此时七月,京里天气炎热,大表姐走后没多久,昭海伯也北上到了码头坐船回去了。小伙伴一下子走的七七八八,黎南珠无聊了就回王府, 逗逗大孙子和孙女玩。 可惜大郎被他爹教成了小古板。 还不如年年好玩。 黎南珠啧了声说无聊要回宫。黎王爷见了, 不由说:“天气热, 你还招猫逗狗的,来来回回跑小心晒中暑了。” “东宫冰够不够用?” 黎南珠:“我那儿够, 我什么身份?底下人不敢慢待我的。”倒是他大哥大嫂不习惯北方盛暑炎热, 看着都清减了许多。 不由说:“哥, 京里我没事,都安定下来了。天气凉了,你和嫂子回去吧。” “咋?你还要赶我回去不成?” “哥, 我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乖别胡搅蛮缠啊。” 黎王爷:……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黎南漳当然知道弟弟心思了, 异姓王久留京城不像话, 君臣之间没龃龉也要被外头猜的闹出几分不快来, 还不如早早回到昭州, 圣上耳根子也清闲。 但他放心不下弟弟。 “我怕我一走,没人给你撑腰。” 黎南珠:“哥你在昭州才是给我撑腰。”有人想动他拿捏他,得掂量大后方昭州情况,“你和嫂子带孩子在这儿,水土不服,人都瘦了。” “家里我的旺财还要你帮忙遛。” 小郡王提起爱犬就难过,“我本来想撑死一年半载就回去,现在这情况,也不好接旺财来京里了,哥,你就把旺财当成我疼吧。” 黎王爷:“……”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等天凉些吧。” “是啊,这月份也不好赶路回去,热烘烘的。” 兄弟俩聊了会,把大事给定了下来。黎南漳一直舍不得走,现在听弟弟三言两语说的,也确实是,早晚都得走,早走才对弟弟好。 “王府还给你留着,老李我不带走了,你要是以后想吃老李做的饭就回来。偏院子不敞快,我们一走,给你搬到正院子,这边大……” 黎王爷是还没走呢,已经给弟弟安排走后的琐碎事了。 黎南珠是双眼泛红,眼泪汪汪的抱着他哥,说:“哥,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掉小珍珠了。” “哈哈哈。”黎南漳瞬间开怀大笑,蒲扇一般的大掌轻轻落在弟弟肩头,语气柔和说:“小猪猪要哭了,好,哥不说了,还有两个月才走呢。” 七月、八月,九月多天凉了就能出发。 定了事,当月小朝会上黎王爷就请了折子,说要回昭州,不过天气炎热,他夫妻年迈,底下还有孩子,恳请圣上让他天凉了再回。 元和帝当朝表示不舍,说还想你多留几年,咱们君臣许久未见面,这般快要回去,多留几年,谁敢多说,舍不得云云。 拿黎南珠的话说,君臣二人当着文武百官面好好肉麻了一回。 那些本来要从怀里掏折子谏南昭王久留京中不回封地,是硬生生把折子塞了回去,没想到南昭王还真舍得回去,没什么二心。 倒是忠臣。 七月八月整整两个月,黎南珠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去的,每天时间好快,因为天气炎热,他就早出晚归,夜里闹腾玩。大早上,太孙去上学,黎南珠也醒来,不过他是出宫回王府。 哥嫂一家快要走了,黎南珠天天往王府跑,也不玩什么,就是回到王府同哥嫂孩子吃个午饭,各自回院子睡觉,看书,就这么都觉得好。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天气凉快一些,黎南珠才回宫。 小郡王是个怕热的体质,火气大,盛暑难熬,在东宫里,摆着冰,衣裳也换上了昭州款式——类似现代的圆领七分袖宽大版T恤,裤子也是流光绸的七八分,底下穿着吸汗的棉布拖鞋。 一回到东宫,太孙妃先换衣裳。他在东宫走来走去,大嬷嬷是在昭州见过世面的,不会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而其他人,早早被擒娇祝灵给拿下了。 整个东宫上下都是太孙妃的人。 黎南珠在自己宫里穿个凉爽居家服半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还给年年也做了几套,他想着小孩板板正正的模样,就说:“回头夜里在屋子里穿,多凉快。” 出乎意料的,历延年是也当做居家服穿了。 上学回来到了宫里就换衣裳,同太孙妃同进同退。 傍晚擦洗过手脸,换了衣裳,庭院摆着饭菜,旁边还有冰山——要是放在屋里就太冷了。黎南珠火气大,历延年又是弱了点的体质,放在室外露天这么吃正合适。 吹着风也成了丝丝凉意的风。 夫夫二人用完了饭,夜幕降临,两人在庭院走了会消消食,之后是太孙去书房写功课,黎南珠回屋子里看《平凡录4》已经连载第四部 了。 现在销量很稳,每次出两批,约有个八、九百多本。 毕竟定价贵,这个销量很不错啦。听说有的远道书贩子,买了回去后再私印,黎南珠为的不是挣钱,只要传播广泛,都无所谓了。 只要京城这边市场稳住就成——王平和周海两人已经给家里人买了宅子,原先都是挤在四合院过日子,现在有了院子。 两人过去都是说书先生,同底下人打交道的多,乍富后也没露财,连家里媳妇儿老娘都没说这事,只说在黎王府给小郡王说书。 愣是攒了半年多,才把银子拿回去,买了个两进的院子。剩下的钱都存在黎王府各自住处,没敢声张。 外人眼馋了,还差点出了岔子——家里新买的院子遭了小偷,幸好人没事,钱也没丢多少。两人一合计,对外就说:太孙妃如今住东宫,偶尔才回王府听说书,因此工钱一个月就八两银子了。 虽然还是很多,但好歹没先前那么引人眼红了。加上各自家里人多,人情往来,零七零八去了一笔,留给外头人一种也是紧巴巴过日子的错觉……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太孙妃饿了,放下手里书,点了大排档烧烤串子——他非要御膳厨子给他串签子,烤羊肉吃了火大,还爱吃,孜然麻辣,烤的油滋滋的,配上一壶冰镇酸梅汤。 “你别吃这个,我给你点了一份烤土豆片和烤虾。”黎南珠把这两份放在小孩面前。 真跟带孩子似得。 历延年坐下,先给阿叔倒了酸梅汤,他触手一摸,壶壁冰的结了水珠子,先倒出来缓一缓,陪阿叔说会话,喝的时候就不那么冷了。 “我还点了炒面,你要吗?”黎南珠看着桌子,今天点的有点多,他吃不完了浪费。 历延年垂眸遮盖去笑意,阿叔什么都写在脸上。 “今日正好有些饿了,我要一些。” “诶太好了,幸好没让放辣椒,给你一半,擒娇说今天御膳房送了新鲜的活虾,我就馋虾仁馄饨了,还让煮了馄饨。” 他怕泡着不好吃,让等会送。 这下好了,一半炒面一小碗馄饨,一会再分年年几颗。 小郡王还正色说:“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会胖的,你白日要学习要练拳,消耗大。” 练拳这事还是他哥教年年的,年年学会了,答应会好好练,出了王府回到东宫真的坚持下来,白日早起先打一下,黎南珠觉得强身健体就不说什么——反正他起不来。 还让信四给指点指点,别练岔了。 太孙妃是干掉了二十串羊肉串,肉还挺大,有指头粗细,烤的滋滋冒油,一点膻味都没有。几口太孙的烤菜,半碗炒面,六颗虾仁馄饨。 “不行不行,撑着了。”太孙妃一手扶着腰,肚皮都圆了。 太孙殿下便伸手扶着阿叔,说:“夜里现在凉快,我同阿叔一道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慢点走,呜呜,我下次再吃太多你要劝我。” 祝灵在旁收拾,闻言发笑,主子吃东西时最爱吃痛快了,除非是王爷在跟前,抢了一半吃的才行。 历延年答应,“好。”以后吃饭得多往他碗里拨一些。 两人后院溜达消了食,回来再洗漱已经快十一点了,黎南珠打了哈欠,让早早睡,他回床帏去睡大床,历延年则去了海棠榻。 分床睡这事是太孙先提出来的,说天气热,阿叔夜里睡不好,他去榻上睡。黎南珠睡觉乱七八糟,当即就说:“是不是我打到你了?还是缠着你了?” “也是,你还要上课,那分床睡吧。” 其实分房不是更好么。但太孙先一步说定了张海棠榻,太孙妃一听就不说分房这事了。 “晚安,阿叔。” “晚安年年。” 床帏帐子换成了透光轻薄的纱,寝殿窗户半开,有纱窗防蚊虫,因此外头月光透进来,隐约能看到床帐内,太孙妃痛痛快快解了上衣,四仰八叉的睡成了一个大字,只用丝绸被子盖住肚皮,就这么睡。 海棠榻上太孙默默望着那道背影,心里念着清心寡欲的佛经。 最初天气热的时候,两人一张床,黎南珠夜里还穿睡衣的——丝绸质地的短袖中裤,可天一日热过一日,黎南珠睡姿霸道惯了,是露出了肚皮细腰,短袖边都快涌到了胸口,还紧贴着历延年。 谁让历延年身上温度低。 那一晚,太孙整宿都没睡着,第二天就上了火。当日就定了海棠榻来,让内务院赶出来的,对外只说太孙殿下想同太孙妃夏日纳凉赏月用的。 因此也没人会怀疑太孙和太孙妃分床睡,流传出去那都是小夫夫二人恩爱。 榻赶得及但做工半点不含糊,谁让太孙妃爱奢华名声在外,整个榻是以海棠花为元素,雕刻镂空上漆,如此做了十天才送来的。 至于那十天,太孙殿下夜里日子如何过的,外人就不知道了。 七八两月是这么熬了过去,黎南珠白天没什么胃口,吃得少,夜里加宵夜一半也到了历延年碗里,因此人清减几分,历延年倒是骨架结实了些。 圣上有日见了,恍然觉得孙儿真长大了,像泽秋。 还是成亲好,成亲了有担当了,身体也好了。 九月七日下了两天雨,火热热的天一下子凉快不少,黎王府收拾行囊半个多月,又等了两日,天晴了,路上好走,这才出发回昭州。 那两日,黎南珠舍不得,历延年见状向太师请了假,陪着阿叔在王府住了两日。前一日晚上阿叔同大哥涮着锅子喝着酒,大哥先哭了起来。 大嫂见怪不怪说:“没事,由着他俩兄弟去吧。” 最后是黎暮珂架着老父亲回正院的。黎王爷喝的醉了过去,嘴里还喊弟弟喊爹喊阿娘。黎南珠也好不到哪里去,脸红红的,挂在历延年身上,双眼朦胧,一股酒味,冲着大哥背影呜呜喊:“我还回去呢。” “哥,我好着,你别牵挂了。” 什么对不住爹和阿娘的。 “对得住对得住。” 黎南珠被扶着回到屋子,乖乖坐在床上,历延年亲自倒了热茶,端过来只看阿叔默默流眼泪,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和我哥嫂分别这么久。” “他们是我哥嫂,也跟我爹娘差不多。” 历延年望着阿叔的眼泪,心如刀绞,葱白的指腹,轻轻的擦拭掉阿叔脸上的泪,回想着大哥在时,抬手轻轻地又郑重的搭在阿叔背后,一下下,慢慢的抚着阿叔的背脊。 “阿叔有年年在。” “日后若是想哥嫂了,年年陪阿叔回去。” 黎南珠喝的迷糊,脑子还有一二分理智,想不对啊,年年日后要做皇帝,皇帝怎么能陪他回昭州呢,还不如他自己回去的快。 对哦,他还要回昭州的。 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明明前一晚宿醉了,可第二天一大早黎南珠就醒来了,顶着头痛,喝了一杯浓茶,问擒娇祝灵正院如何了。 “主子,行李已经装车了,王爷刚派人来说,您要是睡着不许叫醒你。” “我去瞧瞧。” 历延年也跟了过去。 昨日晚上兄弟俩抱头痛哭过,今日送别那都是欢声笑语,黎南珠逗着大郎,抱着二娘,送俩孩子先上马车,二娘知道二爷爷不同他们一道回去,还哭过,这会也舍不得。 “等我们家二娘长大了,二爷爷还记得给二娘陪新嫁衣呢。”黎南珠捏二娘发辫,“我家二娘长得漂亮,人又机灵,黎暮珂你可得看紧了。” “知道了阿叔。”黎暮珂应了下来,“她的婚事,以后定要问你做主。” 黎南珠:“……好你的,把你们活赖在我身上了。” 又温声细语哄二娘,“谁让二爷爷同二娘亲呢,咱俩都是二字辈,二爷爷当然要给二娘拿拿主意了。” 可把二娘逗得开心,也没了分别愁云。 嫂子侄媳妇儿孩子都上了车里,男儿郎骑马,黎南珠历延年上马相送。 来时黎王爷带着六个侍卫日夜兼程到了京里,唯恐弟弟被人欺负,赶来给弟弟撑腰的。如今回去时,车马队伍漫长,比来时带的东西多,有圣上赏的,有黎南珠给塞他觉得稀奇好玩的,反正一大堆。 一路送到了京城门外,黎南珠又送了十里,黎王爷蒲扇的大手拍拍弟弟肩膀,“同延年回去吧,天气热了起来,别晒着了。” “去吧。” 黎南珠嗯了声,笑说:“知道了哥,你和嫂子们路上顺顺当当的,想我了也别捶黎暮珂了,对他不好,你想我了,就摸摸我的旺财,见它如见我。” “哈哈哈哈好。”黎南漳爽朗笑说。 黎南珠没什么说的了,就上了马,他哥也上了马,挥了挥手,便不再多留,打了鞭子赶上了队伍。黎南珠勒着马,跟年年说回吧。 两放身影是背道而驰,背影越来越远了。 黎王爷才回头看了眼。邹氏掀开帘子往后头看,黎南漳见了说:“没事,都好着,我看太孙很护着南珠,都好着呢。” 不知道是安慰妻子还是安慰自己。 邹氏说:“南珠长大了,成了家,有咱们在,总是好的。” “是了,只要有南昭王在,谁敢欺负他。” 黎南珠骑了会也回头看,队伍影子看不见了,这才收了心,早起热热闹闹的笑脸,这下就垂了会。历延年看的揪心。 “唉,还说我哥是弟控,我也是哥宝弟。”黎南珠吐槽了句,转头就给自己找了注意力,“走了走了,天气凉爽,回头我得给苏小姐找对象,这事拖了两个月了。” “信四!怎么样了?” 历延年见阿叔又活了起来,精神奕奕的,是一错不错的望着。 阿叔,真的很好。 两人赶马回京城,回宫里就要错过午饭,黎南珠还在酒楼拉着年年搓了一顿饭,也没清铺子,不过酒楼位置比较好,去的都是达官显贵。 幸好是去的包厢,走的时候有大人认出来了,作揖行礼问安,历延年神色温和叫了起,同这位大人客气一句,便和阿叔离开了。 “阿叔为何这般看我?” 黎南珠收回惊讶目光,说:“刚瞧你很有太孙风度。”虽然小孩还是很温和,但同那位李大人说话时,真的是上位者的气势。 不是装的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压。 “挺帅啊。”黎南珠夸了句,真挺帅,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了。 历延年坐在马背上,被夸完,背脊都挺笔直了。 回到东宫,各忙各的事,这几日为了送黎王爷,太孙功课也耽误下来了,这会到了就进书房。黎南珠则是问信四苏芝的事。 “苏家就没给苏芝找吗?” 黎南珠觉得怪异,苏芝今年十八,这都九月份了,过了年十九。在昭州女孩子十八、九,更甚者二十都不算年长,但京里风俗不一样,贵女们那都是十四五挑人家的。 “苏家我看挺爱脸面的,能留苏芝到这会?” 信四这两个月查的清楚,说:“七皇子年龄长,当时皇后有意留苏小姐,本来十六七成婚正合适,苏家就把同苏小姐一般年龄的适婚少爷全推了。” 也不能说推,皇后在贵妇圈发了话暗示了,人家能不明白吗?皇后有意苏芝为儿媳,那家里适婚有儿子的别打主意死心了,赶紧另谋好女。 京里有门户的又年龄合适未娶妻的人家就那些。从去年到今年,京里吹吹打打就好些。 苏家原先给苏芝相看的都成亲了。 “再有就是一些年纪小的。”信四把名单拿了出来。 黎南珠看都没看,先说:“年龄小怕什么,相公小三岁,发财又富贵,主要是人品正直——” “我都懂的道理,苏夫人不会不懂吧。” “这么久没给留心?” “留心了,苏家过去几个月也忙,苏夫人一直赴宴——”信四踌躇了下。 黎南珠瞪眼,意思你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别装赶紧说。信四道:“我猜的,皇后在其中调和,想把苏芝给七皇子做侧妃。” “她脑子有水吗?怎么敢想的。”黎南珠是不可思议。 难怪信四踌躇,这事传出去谁都不会信的。 七皇子同苏芝那是亲表哥妹的关系,皇后是苏家女,先后也是苏家女,尽管苏家这些年有些颓势,但连出两任皇后,那也是显赫富贵人家。 苏家女嫁七皇子从身份上来说很是般配,可要是做侧,那就是奇耻大辱了。苏家肯定不同意不答应。 难怪六月时,给孟定眩说亲,苏夫人很高兴,有些迫不及待了。苏家是把苏芝当棋子用,可也不能随便就折了,当然是嫁给高门大户的好。 孟定眩这事不成—— 黎南珠一时不知道苏芝知不知道,若是洞悉了,还能推了孟定眩,这妹子是个好妹子,观大局,又心善,不忍拉孟家淌浑水,宁愿自己苦一些。 “那不能让她入了火坑。”黎南珠气势强硬了些。 这事他管。 “主子你先别上火,苏家不答应,哪怕皇后娘娘说日后慎郡王会成亲王,亲王侧妃是辱没了些自家女,但若是有朝一日,苏小姐生了孩子,世子之位——” 黎南珠听不下去了,“净他妈画大饼了。” 是为了亲儿子,专坑娘家女了。 也是,要是别家有身份的贵女,皇后娘娘敢这么想,第二天御史大夫就要谏言,先喷你一嘴! 这是皇后嫌目前儿媳妇出身低,不死心还想给儿子留个好的,也知道自己主意理亏荒唐,算准了苏家同她一个苏字,一荣俱荣,不敢抖出来,想让苏家吃闷亏。 反正七皇子当不了皇帝,反正太孙是她孙儿,左右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左右苏家以后都要依赖她和她亲孙儿,怕什么得罪娘家。 不怕的。 就这么有恃无恐的算计娘家外甥女。 黎南珠面冷了些,“正好天凉了,昭州小郡王爱热闹,摆宴玩呗。”? 第四十章 看看舌尖 京中比苏芝小两三岁的男儿郎有, 还不少,但跟苏芝家世般配的,那就得层层筛选了, 不能太低了。 苏家要面子, 太低了,苏家那边得拦着。 如此再过一遍, 名单就少了—— “二十八个人了。”太孙妃仔细看了眼名单, 几位公主的嫡子,他想到之前去吃七皇子喜酒,有个公主比他还跋扈,“脾气太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妈宝男。” “不管了,先邀来看看。”太孙妃拿著名单去了书房。 擒娇磨墨,祝灵取毛笔递给主子。 这副架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师要写字。黎南珠接了毛笔, 往白纸上下笔, 一边说:“先定三日后,这个人叫——” “主子, 太常长公主府嫡三子, 年十五。”祝灵提醒。 黎南珠下笔了一封帖子, 仔细看了下,皱着眉,最后说:“算了不写了, 回头再说吧。”丢了毛笔背手出去了。 擒娇好奇凑过去一瞧,当即是笑说:“阿姐你看主子的帖子, 大白话。” 帖子上:太常长公主三日后, 九月二十八日, 请你到东宫看戏, 有时间的话记得带上孩子来玩。落款黎南珠。 祝灵也笑,轻声说:“收起来吧。”要是被外头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擒娇将这帖子收在盒子里,都是平日里主子写的玩,有写废、画废的,等问过主子之后,再毁了。 这日太孙下学,进了东宫门,就看到阿叔在等他。 “年年你放学回来了?今天功课多不多累不累呀?”贤惠太孙妃还贴心给太孙拿书包。 历延年怔愣了下,见阿叔兜著书袋沉甸甸的,又接了过去,笑说:“不累,今日功课不多。” “那太好了。我有事找你帮忙。”黎南珠拉着年年往书房去,“我最近不是要请京中贵妇看戏么,太久没写东西了,有些手生,你帮我琢磨琢磨。” “好。” 两人进了书房。 祝灵吩咐下去,说今日膳食不急,晚半个时辰再送。底下小太监便去跑腿了。 书房里,黎南珠把他今日写的那片拿出来,给年年打个样,说:“就是二十八号,你说我是请看戏,还是请看说书?正好王府里俩说书先生闲了,也能叫过来,不过男的宫里好进吗?” “这宫里规矩多,防的也多。” 黎南珠吐槽。 历延年先说好进,“后宫里有戏班,要是请外头的戏班要费一些手续,不过东宫里,阿叔喜欢都可以请进来,这个无碍。” “那太好了,我想着听戏的听书的都先请进来,我不爱听戏,但谁让这次客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混着来吧。”黎南珠拿捏。 太孙下笔写帖子,黎南珠看完,直夸好。 因为年年写的画风特别像他——就是半文半白比较直接简单,但又修饰过,所以很真诚,是特别诚意邀人来做客的。 这事一忙就是大半个小时,外头天都黑了,廊檐点了灯。 “吃饭吧,剩下的过几天再发不着急。”黎南珠说。见小孩一回来就被他拉过来干活,还捏了捏年年手,“我给你揉揉。” “阿叔——”历延年手一紧,指尖都是热的。 黎南珠嗯了声,意思怎么了。 历延年心中温热,望着被阿叔揉着的手,他是又想又紧张,最终是岔开了话题说饿了。 阿叔的温暖体贴,哪怕是冒着被发现心思的危险,他也无法拒绝。 “我也饿了,走走吃饭了,先洗手。” 两人洗了手换了衣裳,饭菜摆好了,都是热乎的。吃过饭,照旧散步溜达,太孙去做功课,太孙妃去摆弄那一盒子‘玉件’。 第二天由太孙写的帖子,便由宫里太监出宫往各家送去了。 太常长公主府。 “公主,宫里来了帖子。”嬷嬷拿了帖子到公主跟前,又说:“是东宫送来的。” 太常长公主正在梳妆,本是惊讶宫里来贴,这不年不节的,来什么帖子?就算是母妃,那母妃想她了,也不会送帖子来。 乍一听还以为是皇后送的。 “原来是东宫啊,我来看看。”太常公主接了帖子亲自打开,读完了面上更是惊讶,“黎南珠,他请我去看戏?” “我没得罪过他吧?” 太常公主把嬷嬷都问住了。 “这?” “我同他就见过几次,也没起争执口角。”太常公主仔细回忆过往,“真没得罪他,他请我看戏干嘛啊?” “那公主要不要去?”嬷嬷问,这得回帖子。 太常公主:“去吧——去打听打听,看看还有谁去。”不去的话这不是把黎南珠得罪了么。 各府收到东宫太孙妃的帖子基本上都同太常公主一般作想,第一个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可见黎南珠在京里贵妇圈名声如何,那是威震八方,不是好捏的柿子。 不敢拒,那就只能赴约了。 六皇子府邸。 “我听说,今天东宫去了帖子,有六户人家,太孙妃邀人去看戏。” 六皇子妃知道丈夫想问什么,但她也没法子,只说:“没往府里送,我同太孙妃之前是点头之交。”只怪她之前没多走动。 “无事,我就问问。想着你整日在府里无聊,进宫听听戏也好。”六皇子安慰妻子。 这下六皇子妃内疚,连这点小事都要丈夫替她操心,心里琢磨着主意,面上笑着换了别的话题。 第二日,六皇子妃就进宫看娘娘去了。 六皇子生母淑妃,是元和帝在王府时的老人了,后来圣上登基,念有生育之功,封了妃子,不过没什么宠幸了,在宫里都是摆设一般。 元和帝对后宫、儿子都吝啬封赏,除非有功。女子自然是生育,儿子就是前朝办差了。后宫里,凡是嫔位以上的都是有生育过的娘娘,除了贵妃,其他受宠提不上,还不如那些贵人——颜色好样貌好,受皇恩宠幸。 所以出嫁的公主们在外头再怎么骄纵,但看的特别清,分的轻重,要是自持公主身份,跟不好惹的摆谱,那会连累宫里母妃的。 ‘不好惹’自然说的是黎南珠了。 过去的昭州小霸王,如今的东宫太孙妃。 淑妃宫里。 六皇子妃是先嘘寒问暖,关心母妃身体,之后话是绕了绕,不过宫里的女人对这些最是敏感,一点就透。 儿媳妇这是想赴太孙妃的宴,却没收到帖子,来这儿请她托关系走动来着。淑妃不敢大包大揽下,还是最后儿媳妇拿了儿子出来,淑妃才给了话,也没说死。 问问皇后吧。 结果皇后对东宫摆宴席是无妨态度,“南珠爱热闹,想认识认识京里人,没什么的,由着他去吧。” 前脚六皇子妃进宫,后脚跑到她这儿想让她出面。皇后也没傻,看的清。黎南珠就是看个戏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天六皇子妃再来,淑妃笑的和和睦睦的,话说:“东宫摆宴热闹,皇后娘娘做长辈的心慈,不想打搅了小辈玩兴。” 意思不行别想了。 淑妃还是心疼儿子,知道为何,拍了拍儿媳妇的手,不敢说的太白了,伤儿子自尊,只说:“泽烬一直忙着办差,他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更别提他父皇了。” “也要辛苦你,多关心关心泽烬。” 六皇子妃后来出宫,想娘娘说话好听,都知道六皇子焦急爵位的事,只说不着急,好好办差圣上看得见,可多久了,要是不走动不拉拢关系,一天天那么多人,什么时候圣上才看到注意到? 娘娘,到底是没宠,说不上话。可怜丈夫,后宫没人能帮,她娘家——实则不行只能求求父亲想想法子了。六皇子妃想。 黎南珠根本不知道他就摆个宴,后宫前朝都闻风而动各种揣测的,甚至他这看戏的宴‘一票难求’、‘有价无市’了。 他没请的,宫门口自然不敢放人。而请了的人家,也不敢再多带人,你以为是逛庙会,一个捎十个?那是东宫,那是黎南珠请的,要是不痛快了,是敢当面给你撅回去的人。 参考慎郡王。 于是黎南珠请帖上说谁家夫人那就是谁夫人,说带孩子,也不敢不带。 这日大早,六家府邸门前就清了街,请夫人小姐上马车,家丁护卫都跟着,一路到了宫门口,侍卫检查过拜帖,各府护卫不能进,夫人小姐身边只能跟随一名丫鬟,不能多带的。 好一点的是从安门进,车马能走侧宫道,到了丹阳门下马车,这下要步行,不过已经快到了,走一会是宫学,往后就是东宫,占在中间位置。 东宫气派,全是大殿侧殿,屋子梁高,挑高敞快。宫门口有迎人的嬷嬷和太监,今日一共六位,两位公主,四位官员夫人,连着孩子也就十二位。 人也是差不多都到齐,最早到的先看情况,在宫门口候了候,等太常长公主进了,这才稍后等了等进,基本上是六家全到了。 此时在正殿坐着喝茶。 因为来的太早了,太孙妃急忙忙才收拾好,出来一看,顿时脸跟苦瓜一样,面上又重新涌起了笑,“哈哈,欢迎欢迎,早上吃了没?没吃咱们用点,再开戏。” 众人自然说吃了。 太常长公主仔细注意到,刚太孙妃出来见她们时,脸掉了下来,好像不是很愉快,可紧跟着又很热情欢迎,一时拿不住…… “我早饭还没吃,不如再用点吧?”黎南珠请众人移偏殿,那边摆好了饭,“各位夫人们别客气,我在昭州野惯了,京里规矩不熟,但招呼大家来做客是实心的。” “要是吃过了也不用勉强,都自自在在的,坐着饮茶吃点心。” 太孙妃说话看着是个直肠子人。京里夫人们是察言观色不会差,进宫一次侍奉贵人更是心里战战兢兢,上头贵人什么性子,那她们在外就捏成什么脾性。 “那妾身不客气了。”徐夫人半福身,笑说:“谢谢太孙妃殿下今日款待了。” “徐夫人客气什么。”黎南珠亲自引位。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太孙妃看到小孩那一桌,顿时是心里叹气,面上说:“今日来的都是小朋友啊,挺好的。” 还都是女孩子,大点的十二三岁,小的都是七八岁。 等吃完早饭,各自先去‘歇息’——给大家留有上厕所整理仪容时间。之后会有下人引路,移步到了后头庭院听戏。 大嬷嬷见太孙妃满面愁容,还叹气,嘴上嘀咕说:“怪我没写清楚,怎么全都是女孩子来了……” 倒不是偏颇什么,他办宴会目的就是为了给苏芝找夫家。 今日白费了。 “太孙妃邀京里各家夫人入宫听戏,夫人们拿不住您心思,不知缘故,那就不敢多猜多想,只往最稳妥的来。”大嬷嬷提点,“太孙妃身份,带自家女郎最为妥帖,也不能带妙龄的。” “为何?”黎南珠好奇。 大嬷嬷是知道太孙妃真真心思不在这方面,解释说:“若是妙龄女郎,怕太孙妃猜疑,是想同太孙示好,如今东宫只有主子您一人,还无侧妃。” “各家夫人也是诚心来赴宴,为了免麻烦,带稚童。” 黎南珠:……万万没想到这个理由。 “我在京里妒夫名声还挺强哈。” 各家夫人都怕他。 大嬷嬷听出话音来,笑的婉约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心思,带自家年轻女郎进宫,情理都合适,面上谁也不能指责什么,难免有些胆子大的想搏一搏。” “如今外头都知道太孙与太孙妃琴瑟和鸣恩爱,主动避免了这等心思,是好事。” 黎南珠心道大嬷嬷这是把他妒夫名声换了美好说法。 “那阿父和父亲呢?” 大嬷嬷也带着笑意,“清修居士性子安静,不争不抢,不过太子爱护有加,有过这等事,太子看都不看一概不理。” “太孙同太子一般。” 黎南珠心想那是年年还小没开窍,不懂这些。外头有客在,黎南珠不好在屋子多留,换了衣裳就去外头听戏去了——今天这宴会是白忙活了。 于是就作乐呗。 东宫原先侧妃侍妾住的院子全推了,地方一下子敞快,栽了草坪,黎南珠是昭州生活习惯,又让做了个敞快的大厅——就是有个盖子顶,两排二十四根大柱子撑起来,四面空的,平日里用卷帘半吊着。 今日宴会唱戏说书就在这儿摆。 透着微风阳光,听着戏曲喝着茶,露天的景致也好,心旷神怡,很快黎南珠就自己玩痛快了,有时候跟几位夫人聊天说话,就像陪他大嫂看戏一般,很是随性自在。 “这戏听着像渣男。”黎南珠吐槽。 刚开始几位夫人还不习惯,也不敢多搭话聊天,有人说太孙妃不爱了换一出。黎南珠摆手,跟旁边听得入神,一个个小大人的小丫头们说:“听着好,听多了,知道怎么分辨渣男,以后嫁人不怕掉火坑。” 各位夫人微微怔愣,而后都笑起来了。 “倒也是,拘着什么都不让知道,可分辨不出。”徐夫人说。 黎南珠就很欣赏徐夫人想法。 太常公主心里撇嘴,京里这些贵女出嫁,相看夫家都是父母掌眼的,要是嫁了人,难不成还能脱身和离不成?再说,男子一妻多妾也正常,只要男子敬重妻子就成了。 驸马在外头都有养外室呢。 要她看,还得娘家位高,单看黎南珠如今被众星环绕捧着就知道,有个好娘家是多么重要。 公主想,她的女儿,以后自是不会受委屈的。 “徐夫人家中可有没成婚的儿子?”黎南珠想到正事明知故问。 “妾身还有一子,尚未娶妻,今年十五,家里说不急,我想着孩子们婚事,也要先相看相看。”徐夫人听太孙妃的口气回话。 黎南珠说:“是该这样。” “回头徐夫人带来,这么多夫人在,帮你相看相看。” 徐夫人听得心里打鼓,要不是太孙妃年轻还未有子嗣,她一瞬间都觉得太孙妃这是给家里姑娘相看男郎的,要是这般说,太孙妃办宴会邀人看戏,就能说得通了。 可太孙妃如今未生育,黎王爷王妃也回昭州了。 倒是听说,黎王爷有一孙女,不过才六岁大,这—— 今日出风头的是徐夫人,中午用了膳,下午听了会说书故事,各位夫人公主就出宫了,回去车马上,带自家闺女来的,拘束一天,这会活泼了性子。 “阿娘,今日真好玩,殿下还送了我花花,阿娘您看好不好看?” “母亲母亲,宫里好玩,一点都不下人,殿下娘娘还跟我笑呢,问我糕点好不好吃。” “母亲,下次还来玩吗?太孙妃平易近人真好。” 各家夫人听女儿这般说,心想今日见了,太孙妃确实是比外头传闻的要和善,是个利落直爽性子。有的哄女儿的,有的夸的,反正说了一路今日见闻。 回到府邸上,家里有老祖母祖父,夫人得带孩子先回去问安见礼,进宫是大事,还要把今日所说见闻都学一遍,就怕有什么没做好的纰漏。 “太孙妃殿下问咱家五郎有无婚配?”徐家祖母问。 徐夫人说:“是啊,我也不懂,按理说黎家孙女才六岁,怎么说不应当。可听戏时闲聊,透着相看婚事的话,但想不明白。” 这样场合,徐夫人也是经历了多次,府里嫡出庶出,娶妻嫁女,都是她相看赴宴商定的,怎么会看不出呢。 可太孙殿下为人性格还有身边真真没要嫁人的姑娘啊。 还是徐老夫人老道,说:“莫不是给旁人相看的?你也不是新妇,能看出来意思,那就是太孙殿下透着这话风,能让太孙妃这般大动干戈的,请的还都是有些门户的,想必给相看的那女郎家世也不错。” “下次你只管带着五郎去吧。” “放你的心,若是不合适了,太孙妃也不会强来的。” 能为这女郎如此费心思宴请客人,可见是尊重的,定不想结一对怨偶来。 徐夫人这才放心了,听婆母的话,下次若是有机会就带五郎去。 今日赴宴的夫人都不傻,几乎都瞧出来太孙妃意思,揣摩一二,便想若是下次那就带儿子进东宫—— 幸好不是去后宫,若是后宫那可去不得。 也有规矩重的人家,适婚男郎随母赴宴去东宫,太孙妃虽是个哥儿,那也得避嫌,家里婆母便劝告,说不许去,就当没听懂话里意思,下次独身赴宴或是带家里女郎,如此一来,太孙妃就明白过来了。 算是婉拒。 东宫。 黎南珠摊在椅子上,历延年倒了热茶送到阿叔手边。黎南珠今日吃瓜子坚果多了,这会口干舌燥,握着热茶,伸出舌尖来,含糊说:“年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破了?” “舌尖这儿,有点疼。” 历延年目光像是被灼伤一般,却仔细看,说:“是有点红,我喊信四来看看。”他知道阿叔不爱动宫里太医的,这个麻烦事。 果然阿叔一听喊信四,当即是点点头。 “热茶也不好饮,我替阿叔换成清水。” “唔唔唔。”你来吧。 没一会信四被叫过来,顶着太孙灼灼目光,仔细看了下主子舌尖那一点——连皮都没破,就是磨损红了。当即是:“我开点药粉,撒上去含着。” “快来吧。”太孙道。 信四看看那没破皮的伤,再看太孙牵挂带着急,顿时觉得主子舌头伤势是重了些,拿了药粉,开了瓶,往上头撒了些。 黎南珠收回舌头,先是凉凉的,而后整个脸都皱吧起来。 “!!!!” “怎么这么苦?!” 信四说:“主子,这药粉是清凉下火用的,里头我添了黄连。” 黎南珠:……伸手抓年年,示意水。 “主子,您喝了水这没多大药效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太孙已经把茶递到阿叔手里了,“阿叔,不然一口水含着?” 黎南珠咕嘟咕嘟喝完咽下去,又几口冲淡味,皱巴巴脸说:“含着不是一样的苦,没事我没事,不用看了。” 等黎南珠缓过来,信四在旁老实,还把药粉给他留下。 “好啊,等明个我就放十二碗里,给十二喝。”黎南珠磨牙道。 谁知信四从怀里掏了一瓶大的递给主子,说:“那麻烦主子了,十二皇子最近火气是大了些,正好降降火。” “……”黎南珠觉得信四并没有逗他玩,是真的觉得败火是好事,当即也不好无理取闹,只让信四去睡,背地里跟太孙告状:“我要扣他嫁妆!” 太孙只道:“听阿叔的。” 混世魔头黎南珠才舒坦一些。当晚两人躺一起——天气凉了,寝殿内的海棠榻有一日上面多了一张矮几,每天夜里太孙得自己搬着矮几放别处,再铺床。 如此几天,太孙妃想起来了,“天冷了,睡一道吧,你身子弱,阿叔还能给你暖被窝,我火气足。” 于是又顺理成章睡在一张床。 这会黎南珠哀叹:“以前嫂子和昭州夫人们聊天相看,我还觉得挺快挺有意思的,到了今日我自己设宴给苏芝挑夫君,那是白忙活了一天,连个男的影子都没见着。” “阿叔替苏家千金忙,有什么要求吗?”历延年问。 黎南珠闲聊数指头:“一,肯定样貌要好,身材匀称,不能太胖不能太瘦。二,家里和苏家差不多,门当户对。三,这是最重要一点,品行好,上进心,最好没娶妻前屋里不能有人,干干净净的。” “我挑完了,苏夫人那儿也急,估计会领我的好意。” 历延年嗯了声,说:“阿叔如此替苏小姐上心,定会觅得良缘。” “我就怕出岔子,苏芝要是过的不幸福,因果也是我欠下的。”黎南珠叹气。 “不会,慢慢相看,我陪阿叔一起挑。” “好啊。” 两人闲聊一言一语,很快帐内安静只闻呼吸声。 但这事操之不及,尤其京里替人相看婚嫁更是麻烦,黎南珠设宴请人东宫看戏这事,过了几天,画风不对了,像是慎郡王妃——七皇子的妻子郭小姐、六皇子妃、嘉郡王妃都递了帖子,想赴宴。 好比黎南珠要做正事,但外头人不知道,都来主动示好一起玩,黎南珠要是拒绝了,那不给几家夫人面子——换做男儿郎,黎南珠肯定撅过去。 但是女眷这就要掂量,反正吃席看戏,干脆都邀请了。 于是这相看拖拖拉拉,一直到了十一月底还没定下。不过也不算白忙活,其一是初步筛选名单出来了,二十八选十,都是符合黎南珠要求的。 其二,苏夫人大概是摸清了太孙妃殿下的意思,很是感激,现如今把黎南珠当主心骨,这事由黎南珠做主了。 黎南珠后来也能想明白,苏夫人肯定知道皇后打什么主意,不好得罪人,全让他出头了。 但谁让他揽了事呢。 永乐宫中。 皇后看着进宫请安的儿媳妇,是哪哪都看不顺眼,小门小户出来的,样貌颜色也一般般,配炎儿真是辱没了炎儿。 “行了,本宫累了,你回去吧。” 郡王妃郭四娘行礼告退。 人还未出去玩,皇后就跟身边嬷嬷说:“真是木讷。”压根不怕郭四娘听见心里难过。 郭四娘确实听见了,只能装听不见,她出宫时,一手摸着腹部,她知道皇后不满意她,郡王本人也不是如何敬重她,但之前一直留宿她院子里。 只要有了孩子,不拘男女哥儿,只要有个孩子,她这下半生就有盼头,能有个安稳了…… 郭四娘想到皇后母子算盘,不敢明说,在心底默默想,苏家千金她见过,那等样貌才情,即便是没她,慎郡王床笫之事不足,也般配不上,更别提如今了。 她不急的,再过几个月就好。? 第四十一章 信四姝丽 苏家出了两位皇后。 先帝在时, 苏家满门荣耀,父叔子侄皆是做官的,且父亲还是当朝一品大员, 到了盛平年末, 先是叔叔被牵扯到一宗科举舞弊案中,最后还是看在先皇后面子, 从轻发落, 不过官丢了。 之后元和帝登基,内阁取消,苏父犯事辞退官位,此时苏家最大的官就是当今皇后的兄长苏政民,工部侍郎正三品的官职。 官位不高,不过到底在京里盘根百年, 家世底蕴有的。 尤其当今皇后是苏家女, 外甥孙是太孙, 以后也是要做皇帝的。如此想来,苏家行走在外, 京中各家都是尊重礼待的。 好也好在苏皇后, 这会焦头烂额也是因为苏皇后。 苏家虽是做了外戚, 但这些年一直低调,保持着家风清贵。 “当年父亲临去前交代我了,苏家不可再过, 我那时还不信,姑妈是太后, 妹妹是皇后, 中宫的太子是我妹妹生的, 咱们苏家何等荣耀, 但你也看到了。” 太后仙逝,内阁没了,苏家走下坡路。 “若不是皇后娘娘撑着,情况可能更糟,但有时我又在想,可能就是因为家中出了个皇后,苏家才如今这般。”苏政民叹息。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苏家鼎盛泼天富贵的日子已经去了。 苏夫人不关心这些个,就只在意女儿的婚事,“前两日,我去完东宫赴宴,晌午时,娘娘宫里来人传我过去。” “她当你面说白了?”苏政民直接问。 苏夫人叹气,“那倒没有。娘娘一直夸阿芝,说阿芝才情样貌样样好,说阿芝举止端庄大度,说她看着阿芝长大,最是心疼阿芝,当初差一点就亲上加亲,如今也不晚,问我意思。” “你答应了?”苏政民面色俨然不太好了。 苏夫人忙说:“没有,我记着你同我叮嘱过的,阿芝断不能做了侧室,我不知如何答,幸好如今有太孙妃帮忙出头,我就含糊过去了。” 苏政民这才点点头,面色缓和下去。 “先帝快不行时就变着法子压咱们苏家,那时怕外戚做大,当今圣上压不住。父亲那时候低调行事,还是着了道,不过圣上看在太后、皇后情面上,咱们苏家算是稳着富贵了。” “我原本是不信,可之后七皇子的事,黎南珠背后有黎家再盛,若不是圣上有意压七皇子,也断不会成今日局面。皇后她失了圣心,咱们不能再走偏颇了,如今延年被封太孙,咱们苏家只要做个纯臣便好。” 苏夫人知道丈夫把话给她说清,怕她脑子糊涂答应下来,让阿芝给慎郡王做侧室,不由道:“我是她亲娘,怎会想不开呢。” “要是以往我还发愁,怎么拒了皇后,如今有太孙妃挡前头,倒是省了我的事,万幸万幸,不过太孙妃怎么为阿芝如此上心?” “难不成真因为黎幼雪同阿芝交好,才揽了这等事?” 苏政民觉得不对,但也想不来真由头,最后一想到黎南珠的秉性——那可是当街能把七皇子耍的团团转的纨绔,只能这个缘由了。 “阿芝也不小了,最好是年底选定了,来年开春订了婚事。” 苏夫人一下子松快笑起来了,“我知,太孙妃比我还要上心,拟了名单,都是京里挑不出错的人家,说改日天晴朗了,再办个宴会全都叫上,由着我掌掌眼。” “咱们阿芝总算是要落下来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苏政民听闻,也松快的吐了口气,家中女子婚事,成了京中冷眼看好戏热闹的,尤其是七皇子封了郡王,都看他们苏家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笑他当日清贵否了婚事。 可圣上都赐了婚事,定了个五品之女,难道他苏政民的女儿还要给五品官之女做侧室吗? 若慎郡王换成太子之位,倒是有可能。 可惜…… 他宁愿阿芝没了生息,也不会让阿芝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宫里。 前两个月东宫办宴会的热闹陆陆续续,就没怎么停歇过,是后宫皇后那儿都比不上的热闹,可谁让黎南珠嫁给了历延年,圣上疼爱,护着,前朝都没话音,后宫谁还敢说? 这几日入了深秋下雨,还不小,淅淅沥沥的没停过,宴会才停了几日。 黎南珠总算是能歇口气,睡会懒觉了。 到了十点左右,黎南珠起来穿衣,祝灵替主子拿衣裳,一边说:“主子,九点十分的时候,长宁宫派人来请主子。” “我说主子还在睡,长宁宫人说贵妃娘娘说了不着急。” 黎南珠伸胳膊穿好衣裳,听得还稀奇,“长宁宫的人,不是皇后那?有意思。十二他娘找我干嘛,总不会是十二告状告到他娘那儿去了?” 祝灵不回这个,擒娇在旁听了笑说:“没准还真是。” “那十二够幼稚的。”黎南珠决定去一趟,反正没事干。 下雨天出门最讨厌了,不过宫里路都是青石砖,他出行还有轿撵,本想着不带擒娇祝灵,带信四过去,后一想不对,侍卫是男子,入不了后宫,便带上擒娇祝灵俩人。 “大嬷嬷,要是年年回来了,告诉他先吃不等我。”但他感觉宁贵妃应该不会留他用饭。 大嬷嬷应是。 长宁宫在后宫位置,算是和东宫最近的了,皇后的永乐宫都比不上——位置更中间些。长乐宫偏东宫方向。 从凤华门入,走了不到一刻就到了。 长宁宫修的跟东宫一般奢华无二,走廊布满了花,还挂着各色画眉鸟,黎南珠刚到宫门口,就有大宫女来接,一看身上穿的料子好,模样打扮的也不错。 祝灵上前同大宫女交谈,之后引路,到了长宁宫正殿。 黎南珠见过宁贵妃,是一位容貌姝丽大气的女子,身材高挑有个一米六七、六八样子,顶着满头珠翠,衣着华丽——反正审美上,和昭州小郡王如出一辙。 如今宁贵妃三十六,但观样貌像二十七八。 黎南珠行作揖礼见过宁贵妃,宁贵妃让太孙妃不必多礼,让坐,问太孙妃喝什么,她这有什么茶,黎南珠看宁贵妃热情招待架势,不像是找他麻烦的,但又有点不像。 ……再看看。 等茶上来了,黎南珠喝着茶吃着点心,他早上还没吃,宁贵妃宫里的咸口点心一绝,里头是烘干的瓜子仁,还有肉松。 不错。 “我也不同南珠你绕圈子,听闻你身边有个容貌俊朗姝丽,身手不凡的小哥儿,叫信四——” “咳咳咳咳咳。”太孙妃被刚夸过的肉松点心噎住了。 宁贵妃话说到一半,看黎南珠这呛到模样,当然是先紧着黎南珠了,又是让喝茶顺顺,又让去请太医。黎南珠是抽着气说不用请太医,说完继续咳。 “咳咳……我就是太震惊了。” 等了一会,黎南珠终于气顺了,但不知是咳久了还是惊吓的,双眼都飚出泪来了。宁贵妃惊疑了下,也猜到她刚才哪里说的不对。 “是不是我刚才哪里说错了?信四他身手普通?” 黎南珠摇头,诚恳说:“他是我身边一等一的练武奇才。”说完便见宁贵妃一脸‘原来如此’,他还以为看错了。 宁贵妃道:“难怪了……” 那就不是看错了。宁贵妃你到底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什么?!黎南珠好奇,于是黎南珠问了。 “贵妃娘娘怎么对信四这般好奇?” “听十二提及过。”宁贵妃蹙了下眉,还纠结上一个话题,喃喃道:“那就是样貌上普通了?” 太孙妃十分护短,当即说:“自然不是,信四虽然说不上样貌姝丽的漂亮——”他说这话都不能想信四的脸,不然这次就要被口水呛住了。 “他浓眉大眼,老实端庄长相。” 宁贵妃:“……那就对了。” 对什么啊?黎南珠好奇,又问了遍娘娘怎么好奇信四。 起料贵妃娘娘对这个问题当没听见,说起了家常,长辈关心了下太孙身体,聊了些近况,连着黎南珠爱吃的那盒点心给打包,让人送人了。 黎南珠坐在回去轿撵上还在愤愤。 “到底对什么呀!” 长宁宫里。 宁贵妃也松了口气,跟身边宫女说:“应当不是,是我误会十二了,他自小就讨厌哥儿,倒是爱玩,前段时间还迷上了话本,那里头什么侠客什么武功高手,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句句不忘提信四的。” “是啊娘娘,奴婢刚听太孙妃说信四容貌普通。” “这才对了,虽说十二到如今也不开窍,可他对美丑还是知道的,不提了。”宁贵妃深知儿子脾性,她要是误会了插手,没准信四还真成了儿子的妾室。 这怎么成。一个侍卫,还是太孙妃身边的贴身侍卫,忠心耿耿的,到了十二内宅,这性命被人家拿捏住了。 黎南珠回到东宫,年年刚放学回来。 “我洗个手就过来。”黎南珠先去洗手,而后取了外衣,坐在餐桌旁。 历延年亲自给阿叔盛了汤,“贵妃娘娘找阿叔有什么事?” “别提了,我是一肚子问号,还有一肚子的笑——”黎南珠说一半,问擒娇:“信四呢?回头让他来找我。” 擒娇应是,出去找人传话了。 黎南珠夸张说:“年年你猜,我跟你说可夸张了。” “贵妃娘娘说信四容貌姝丽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差点噎死在长宁宫里。” 历延年本来笑着,听到后面,忙说:“阿叔别说不吉利的话,阿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好,我的错不提这个。”黎南珠看年年真操心上了,当即正色保证了句,又笑嘻嘻神神秘秘说:“我怀疑贵妃娘娘看出他儿子对信四心思不一般了,但我没证据,没套到话不说,还被打发走了。” “不过也不算白去一趟,带了盒点心回来。” 黎南珠最近给苏芝挑夫家做媒,那是有点八卦兴致在了,中午这顿饭吃的都是胃口大开,等太孙一上学,黎南珠立即问擒娇信四回来了没。 “主子,信四没在,听说今日轮班,在王府。”擒娇说。 八卦精太孙妃顿时快乐没了。 “他是不是猜到了今天这一劫啊,算了,明日我再问吧。” 信四是躲到了黎王府,但不是躲主子,而是另有其人。上次黎南珠拿了药粉,听信四说给十二下点,让十二败败火,黎南珠秉持着‘信四伤他,他伤十二’原则,真给十二下了药粉——还是冲剂。 那日,十二做客,在东宫和今日黎南珠在贵妃宫里差不多,黎南珠是被噎住了,十二是一口的药水喷了出来,太苦了。 十二呛完了,怒火滔天瞪黎南珠。 你家茶水这个味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要是没好茶了,本皇子送你一桶就是了。 黎南珠连忙无辜说:“跟我没关系,是信四让我给你下的。” “信四!不可能——” “真的,他说你火大,让我下。”黎南珠发誓。 也不知道那个字戳中了十二,十二是脸涨红,而后愤愤离去,嘴里还咬牙切齿喊信四—— 之后的事情黎南珠不知道,他倒是问过信四,但信四不说,只说十二皇子一切都好,没什么事。黎南珠只能作罢,那时候他忙着看戏招呼京中贵妇。 如今重新回想起来,太孙妃摸着下巴,肯定道:“一定有问题。” 明日‘审审’信四好了。 第二天信四一早回来,就候在太孙妃寝殿门外——自打黎南珠和历延年成亲后,信四再也没有半夜翻窗进屋守在床边了。 刚开始黎南珠还不习惯,但仔细一想觉得挺好,这样睡觉不用被吵醒,缺点是不能第一时间听到八卦。 “要是紧急的,我再敲主子门。”信四道。 黎南珠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这就达成一致。 现在守在门外,且等太孙妃睡醒,那显然在信四看来不是紧急八卦。但黎南珠穿好衣服见信四,“你怎么不叫醒我?算了,你知道吗?昨天宁贵妃叫我去她宫里了。” 黎南珠仔细留意信四表情,很想从其中看出端倪,但看来看去只看到了‘老实’二字。 唉。 “宁贵妃问我问你。” 还是老实二字,连眼皮都没动。 “夸你样貌姝丽。” 这下眼皮动了。 “还说要见见你,说十二皇子看上你了——”小郡王半真半假诈人话,放下一记王炸,“说要替十二求娶你。” 果然信四蹙眉道:“他真去说了?” “呕吼~”黎南珠得意,“被我诈出来了!也不算骗你,宁贵妃一直问我,夸你样貌好武艺高,但没说要求娶这事。” “到底怎么回事?” 信四倒不是生主子的气,主子也是关心他,想了下,三言两语说:“之前十二皇子来找我问‘药茶’的事,我说是我做的,他气急败坏骂了我,说我放荡。” “……” “……你俩就没别的词了吗。” 放荡这词好熟。 信四当听不懂,含糊说:“我就说,只做妻,不做妾。他骂我异想天开,想得美,我就说那就算了,谁知他气冲冲跑了,之后没再提这事。” “我还以为他真去说了。” 黎南珠听得叹为观止,抬手拍着信四肩膀,“老四啊老四,我以为你是面老实肚子有些计谋,没成想,你是面老实一肚子的白莲啊。” “都用上了逼婚,听你语气现在还失落了?” 信四:“……没有。” “主子,我请几日假。” 黎南珠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信四干嘛去,“去吧去吧,同十二好好说清楚了,这事你任打任骂吧,贵妃那儿真看出什么了,肯定十二在她面前多番提及你,还替你美言了。” 十二也真能夸,说信四容貌姝丽,十二你是瞎了吗! 信四嗯了声,这就出去了。 黎南珠夜里躲在帐子里,跟年年嘀咕这个,说:“没想到你十二叔还挺纯情的,不过信四也不差,你别看他嘴硬,面上装作不在意,他是孤儿,被捡回来的,师父教他武艺时,也是耳提面命,说是我们黎家家奴……” “他,我不知道同你怎么说,我心里把他当兄弟,但他其实把我当主子的多,这不能怪他,加上十二皇子是贵妃之子,宁家也不一定就歇了心思。” 还有一点黎南珠没说,要是先太子的死,宁家也出手了呢? 那十二同他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信四动了心又如何,信四他自知不配的,所以一直压着。黎南珠看出来了,却不知道如何说,一直都是由着信四和十二自己来,他不好插手的。 “阿叔,阿父去世后,东宫彻查了一遍,曾经是阿父的手下,阿父贴身伺候的太监,照顾我日常起居的宫女,都被拉下去问话,他们跪在地上哭着求我,说是无辜的,没有做过。” 黎南珠思绪回到了年年身上,“是无辜的吗?” “不知。”历延年摇头,“我那时还小,皇爷爷过的案宗,我只知道,那个太监攀扯我父亲后,我那时候看到谁都心生疑云,对谁都怀疑。” “后来从昭州回来,我身体略好了些,几位叔叔待我都很亲近厚待,但始终隔着一层,我却放下了疑云猜疑。” 黎南珠大概听懂了年年意思。要是看谁都怀疑,那么前朝后宫,每一张脸,那都是猜疑,还怎么正常生活。 “我想,不必提前忧虑猜忌,凶手抓到了,自会让他偿命。”历延年看向阿叔,“若是宁家做的……” 黎南珠心里一紧,年年猜出他未说的意思了。 “阿叔把信四当兄弟,若是信四能同十二叔好,也好。”历延年笑笑。 黎南珠听懂了,一时心中酸楚难受,没想到年年会因他让一步。历延年见阿叔愁眉不展,想缓和阿叔的心,说:“其实十二叔那时才十一二岁,即便真是宁家做的,他也不会知道的。” 可还是…… 黎南珠心里抽着疼,滚过去一把抱住了小孩,拍了拍背。 “阿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有时候不用做好孩子。” 历延年抬着胳膊,慢慢的环抱着阿叔的背脊,他不是想做世人夸赞的圣人太子,只想要阿叔快乐些。 …… 信四一去四日,回来时鼻青脸肿,兄弟几个都诧异,谁能伤了他家四哥?纷纷问谁打的,信四不言,几个要给主子告状问出来。信四才说是自己动的手。 谁信啊,都不信。 黎南珠信。看着信四那惨样,这也是拗脾气,就说:“这些日子别来宫里伺候了,回王府好好养伤,快过年了别挂彩了。” 他也没因此松口气——比如宁家害了先太子之类的,十二就是敌人之子,话是这么说,但如今看信四模样,黎南珠终于明白为什么年年说,不要先猜忌怀疑人了。 不然日子真没法过下去,看谁都像是害你的凶手。 这感情啊、人和人打交道那就没办法进行了。 久而久之,圈地为牢。黎南珠想岔了下,又想年年了,十来岁的小孩回宫面对众人能想明白的道理——这道理也是迫不得已才想明白的。 要是能家庭和睦,父母建在,谁愿意这么想。 “带薪休假,还给你年终奖,翻倍,回头再给你陪嫁一套玉饰。”大气老板为失恋下属一掷千金。 失恋下属信四听到玉饰,抽着破了的唇角说:“主子,玉饰就算了。” “?”黎南珠反应过来后,是恼羞成怒大声道:“你想什么呢!不是那个,也不是那个做的,你想我还不给呢,普通的,不过现在也没了!没了!” 玉势做的玉饰,都是他们夫夫二人用呢。 黎南珠脸皮再厚,也做不出把这个送人。 可惜信四白白失了一盒普通玉饰,只能是鼻青脸肿出了东宫。 这雨下的没完没了,听说外头闹了水灾,近些日子历延年也不去宫学了,而是去了前头永双殿,跟着大臣们学习政务,第一件事就是水灾。 黎南珠得知后,东宫宴会不能办了。 黎家祖上行善,赚的盆满钵满,他靠着祖上庇佑做纨绔,百姓受灾,自是要站出来的,于是让人去取钱,第二日,一箱箱银子就进了永双殿。 黎南珠代表黎家,向受灾百姓捐了五十万两白银。 圣上正焦头烂额时,国库不丰,之前连年战事,掏了一半,各地州府每年上报,总是亏的亏,欠的欠,百姓田间税费低,元和帝不忍加税,如此年复一年,真吃老底,吃的是祖上积累家业。 黎南珠这一手,可是解了圣上燃眉之急。 有了银子自是要去赈灾,本是交给当地官员,但太孙站了出来,意思朝廷派官员前往。 这是怕本地官贪墨了赈灾银。 州府那边自是层层勾结,不如京里派去的好。但要有手段,还要清廉刚正不阿,能管得住。 元和帝一时没头绪,问太孙何人。太孙答:“徐大人。” 徐大人就是黎南珠办宴会时,那位说话爽利也识趣的夫人相公,在礼部任职乃是侍郎,正三品的官,不过礼部是清闲衙门,很难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元和帝一时都没想起来此官员秉性。 但想着延年第一次参与朝政,给个机会,就让太监宣了进来,他在问问考校考校。? 第四十二章 同进同退 徐家祖上到如今都是不温不火, 最高的官就是二品,也不是什么重要衙门,没挤进过内阁, 好在一点, 在京里扎根时间久,也比较稳定。 家风也不错, 后院没听到什么龃龉。 黎南珠给苏芝挑夫家, 那是让信四调研过十家的,晚上睡一张床,没事闲聊,小郡王就念叨这些,历延年记下心里,第二日去宫学, 会和太师梳理朝中关系。 太孙是未来天子, 太师讲课自然和以往不同, 会讲六部衙门,会讲中庸制衡, 会讲仁君。不过讲的宽泛了。第一次听太孙问具体的官职, 礼部侍郎名字, 太师还是很惊讶的,惊讶完了也会讲清楚。 关于徐大人,太师不甚了解, 只评价了个:“此人善交际,如沐春风。” 听着像是个八面玲珑官场油滑性子, 但黎南珠同徐夫人打过交道, 说:“徐夫人是会来事, 见我脾气直来直往, 也少了弯弯绕绕,几次相处下来,我觉得还是挺真诚的人,也挺有原则的。” “第一次来时,都带的小姑娘,她家小姑娘乖巧可爱,问什么好吃,能指出最爱的、次之,到了下午说评书那会,更是听到有趣的会鼓掌。” 太孙妃位置虽然高,但要是一味的逢迎讨好,那就没了风骨了,但要是过于刚直,自诩清高不入浊世,又易折得罪人,像徐夫人教的姑娘也是一般,乖巧伶俐又有点自己坚持,这才能让人高看一眼。 历延年便记下来了,后来听太师说徐大人,乍一听很是模糊,觉得就是官场油滑之人,但历延年信阿叔说的,特意查了礼部历年来的徐大人的官评。 这些自然不能定一个人好坏,是否能胜任去赈灾。 “孙儿想着,徐大人为官多年,深谙官场之道,为人处世圆滑,身为京官下了地方,不易打草惊蛇,他为官清廉,定会查的清楚。” 水灾的渠州,多年迟交、缺交粮税,但渠州不发水时,气候宜人,很适宜种庄稼,田税又低,地方衙门应当是有税银税粮的,怎么一发水灾,什么都没,看着百姓饿死、被雨水冲塌屋院良田,迟迟拖延等着京都发救助银去? 元和帝如何没怀疑过,这地方有问题,得查深查,可怎么查,派谁去,度又在哪里。他坐高堂太久,地方上勾结沆瀣一气,他下令拿了替罪羊倒是简单。 水灾之后,渠州自请折子,已经推了替罪羊出来了。 杀了,可百姓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得连根拔起,元和帝又顾虑,怕牵扯深了,打的狠了,会累及无辜百姓,渠州官场也会动荡…… 历延年看出圣上顾虑,想到太师说的中庸、仁君,皇爷爷想做百姓、官员称赞的仁君,求全不如求一,但不是他当皇帝。 便只能说:“先赈灾救百姓,次之查渠州。” 元和帝目光欣慰的看孙儿,孙儿心肠柔和,记挂百姓。 后来考校了徐宁,元和帝很是满意徐宁处事态度,并非决绝下死手之人,做事说话留有余地,当即给徐宁提了官。 徐宁走出永双殿时,额头都是冷汗,背脊沉甸甸的,但双目是一反过去,是清亮精明还有坚定。 去赈灾,这是大事也是难事,是块硬骨头。难做、难办,但机会难得,他在礼部做侍郎二十年,升迁无望,在圣上跟前露不到脸,如今这是机遇,办好了,以后徐家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不过圣上如何知道我的?”徐大人嘴上喃喃,但心底有点猜测。过去几个月,家中唯一大事就是夫人带子女往东宫跑着去看戏听书,回来再跟他说,太孙妃如何爽朗,如何有意思,今日听了什么戏,可逗趣了。 那时徐大人也没太当回事,他家就是个陪衬添头,就跟他这个礼部侍郎一般,宫里圣上办宫宴,他三品也能进宫朝拜,可圣上记得他是谁吗? 自然记不得。 他就是那混在诸位大臣中的添头罢了。 “难不成还真因为夫人陪太孙妃看戏,我给露了脸了?” 后来徐宁一打听,还真是太孙举荐的他,顿时心里泪流满面,太孙对他有再造、提携之恩,自然回头也给他家夫人好好道谢了一回。 京中徐家变故,前朝大臣都看在眼底。 后来说起来,便是:“京里变天了……”、“是有了新主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之前封太孙,诸位大臣还没切身感受到变化——太孙还在宫学上学,朝中照旧是元和帝批折子,好似就多了太孙的名头罢了。如今徐家因为太孙一句话,因为陪太孙妃看戏,就有了机遇,沉浮的官员,自然是眼睛亮了。 太孙是未来新帝。 此时不站队不混成太孙的亲信,还等什么?等太孙登基做了皇帝吗? 前朝百官心思浮动,都想巴结逢迎太孙,可惜太孙不在前朝衙门走动,身上无官职,还在宫学念书,太孙妃那儿的宴会也关了门,最近不办了。 锅热了,却没处使啊。 渠州水灾,黎南珠没心思办宴会,热热闹闹的不合适,也不急,反正十个名额都有,还都是年纪轻的弟弟们,样貌不错,人也上进,家世清白,回头等来年开春,办一场马球赛,让苏芝亲自看看挑。 黎南珠跟苏家透漏了口风,苏夫人现在看他就跟看偶像一样,那是两眼冒着精光,他说什么都说好。 送完了苏夫人。 黎南珠就彻底在东宫摆烂一段时间。 等雨停了,也入冬了,宫里开始为过年筹备,元和帝因渠州水灾,特意说了今年不大办,即便是不大办,宫里办小家宴,那也要热热闹闹,有些喜气。 很快就到了年三十,下了两场大雪,银装素裹,宫里装饰一新,就是东宫也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 黎南珠昨晚又滚到了年年被窝里,两人是抱着睡的,睡得特别好。按照小郡王话来说,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经不住北方的冬日! 可见严寒。 主要是东宫没盘地龙,烧火盆的话,黎南珠嫌夜里干巴,还有可能中毒,是临睡前烘一下,火盆就拿到外间去了。夜里两人一起睡,火气一下子足了。 “早上吃胡辣汤,要肉丸,给我多放点辣椒。”黎南珠点早饭,一看就祝灵一人,“擒娇呢?又去玩雪去了?” “昨夜又下了大半夜的雪,早上积的寸尺厚,擒娇便没忍住去看看。”祝灵给主子拿了烘的热乎乎的衣裳。 黎南珠接过自己穿,今日白日无事,可以穿的随性居家一些,晚上永双殿摆家宴,那时候要穿郑重些。 “大过年的,你也去玩会吧。白日没什么事。” 祝灵应了好,谢过主子了。 十点多黎南珠吃了早饭,去书房装模作样看了会书,年年说要给大哥大嫂写家书,尽管送过去的时候年都过完了,但黎南珠还是提起了兴致来,把书一丢,开始写信。 【哥,我在京里一切都好,今天年三十了,我睡到十点二十才起床,喝了一碗肉丸胡辣汤,多放了辣,御厨现在做饭还蛮合我口味的。京里前天下了一场雪,没怎么落住,昨天晚上下的大,早上起来,擒娇雪人都堆出来了,有点丑,哈哈,下午我给她俩露一手! 自从你和嫂子一走,我没事干,很是无聊,就揽着事上身,给苏家姑娘挑夫家,硬是看戏说书玩了两个月,要是嫂子在的话,肯定会夸我上进,这是正经事。】 她嫂子在昭州摆宴,最喜欢拉着他,还爱给他踅摸亲事,那时候跟他说:这是正经事。 黎南珠现在写上去,脸上都带着笑,想到了昭州时。 【京里虽然规矩多些,繁文缛节的,但东宫里我是老大,过的日子还算痛快,爱出门就出门,不爱出去了就在东宫找兴致玩,大家也都很尊敬我,虽然吧,是敬太孙妃,但无所谓了,我就是太孙妃哈哈。 哥,算算日子,你和嫂子应该是到了昭州回家了,能在家里过年,真羡慕你,还有旺财陪着你……】 小郡王跟写话本子似得,一写就刹不住了,鸡零狗碎的什么都往上写,最后兴致末了,还写:年年有话也要同你们说,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落尾是黎南珠和历延年。 黎南珠名字在前。 历延年还把自己写的信也塞了进去,黎南珠好奇要看,历延年有些羞涩,黎南珠就大方说不看就不看了。 小孩还背着他跟他哥说小话! 回头他回昭州了,拿了看! 中午夫夫二人用了素锅子,就摆在后院庭院内,因为四周都是敞开的,很冷,但景色特别好,全是积雪、树枝,太孙妃要赏雪,便点了火盆,冒着冷吃火锅,但吃起来就好了。 拉了竹帘子下来,能挡挡风寒。 晚上还要吃酒席,中午吃素一点,都烫了白菜豆腐木耳腐竹之类的,吃的热乎乎,黎南珠怕年年外头太久着了风寒,吃完趁着热乎气赶紧回去了。 下午太孙妃就在擒娇雪人旁边堆了个大的,但两相对比,那是丑的不分上下。太孙妃叹了口气,挽尊道:我志不在此。 算了回屋吃烤花生。 四点多的时候,大嬷嬷便来说可以收拾了。 擒娇一听,忙去拿了主子的新年衣裳,说:“主子,今日年三十,穿红的喜庆,穿红的吧。” “你都拿来了,穿吧。”黎南珠看出来了,擒娇肯定为了这新衣忙活了有一个月。 不一定是擒娇亲手做的——擒娇女红不太好,肯定是擒娇跟织造司的说了,养什么花样什么款式。 滚毛边的斜襟长袍,广袖,红和金两个主色,还有暗紫色的绣样,这是京都正式些的男装,但衣服上的刺绣花纹,那都是昭州的,像是红花楹,也叫凤凰花。 还有配饰挂件都是昭州元素多。 黎南珠看了觉得亲切,像是嫂子给他备的新衣裳——每年过年,嫂子都会给他做新衣。后来嫂子年纪上去了,就看着下人做,她在旁边指点,哪里放宽几寸,南珠跟猴子一样爱玩,穿紧了不舒服。 诶呀又想哥嫂了。 “头发也给我编起来吧。”黎南珠道。 祝灵擒娇笑着上前,给主子编头发。 历延年来时,见阿叔模样,驻足在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阿叔,像极了在昭州时的初见。 阿叔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颜色纷乱,顾盼生辉的光芒。那时历延年见谁都是灰蒙蒙一片,唯独见了阿叔,这人就是彩色的,那么夺目。 “好不好看?我跟你说小孩子就要穿喜气了才好看。”黎南珠站在小孩面前念叨。 历延年点头,正色说:“好看。阿叔也是小孩子。” “哈哈。我也觉得。”黎南珠臭美,“以前过年时,别家小孩青春期叛逆不爱穿红时,我就没有,嫂子说小孩子一团喜色富贵,才会旺,这都是有道理的,大红大绿一团锦绣,那日子就红红火火。” 黎南珠样貌姝丽,是越穿富贵的越好看提人。 “大嫂正理。”历延年点头,阿叔这般穿最好看了。 历延年冷清温润,穿衣都是素色,少用装饰。 “你不爱这样,没事,阿叔穿的旺,你站我身边,我旺旺你。”太孙妃大气。 一喜一素,两人站在一起,前往赴宴,轿撵队伍一行人。大嬷嬷年纪上去不去了,送太孙与太孙妃出去时,大嬷嬷是满脸欣慰高兴,这个年,自太子去后,是第一个好年。 好啊。太孙妃与太孙真是般配。 黎南珠和历延年去的略早些,就在偏殿坐着等候,在哪的都是宗亲子弟,直系的来得早的就是嘉郡王一家,历罗敏见了太孙妃就高兴,喊:“太孙妃殿下好。” 虽是叫的规矩,但看热乎劲儿,显然是想喊大哥这类。 黎南珠回:“好啊,你们家来的早。” 然后一通见礼。 大历先尊君臣,再排辈分。太孙那是半君,嘉郡王见了太孙夫夫,那是要行半礼的,作揖幅度不用正儿八经太大郑重。 历延年颔首,笑着喊了声四叔四婶。 黎南珠已经去搓历罗敏脑袋了。 其他宗室见了,便懂,今日是家宴,没那么重规矩。太孙也是温和之人,有太孙登基做皇帝,他们日子也好过,当即是热热闹闹。 宫外皇子陆陆续续到,等慎郡王郡王妃到了,慎郡王草草行半礼,是匆匆忙忙,比没行还差——简直是把‘瞧不上太孙’摆在脸上。慎郡王妃倒是很郑重。 黎南珠先一步笑眯眯说:“不客气了。” 又转头看慎郡王,正经说:“你要客气一下,别太敷衍了。” 慎郡王:“你!” “大过年的,别逼我出手。”黎南珠皮笑肉不笑道。 场内本来乐乐呵呵的氛围一下子有些冷,宗室却无人出声——慎郡王明显废了,再者今日是慎郡王不对在先的,只是没想到黎南珠做了太孙妃,那还是一块铁板。 谁都踢不得。 众人想到太孙性情柔和,也重视礼待几位皇子叔叔,没准太孙会出声从中调和——一向是有人扮红脸有人唱白脸。 黎南珠做了难看的,那正好让太孙露脸拉拢。 这种伎俩,倒是惯常用的。 “礼仪不可废,七叔还是行礼为好。”历延年道。 宗室们:…… 真没想到,太孙竟然没做那拉拢之举,反倒是火上浇油,与黎南珠同进退了。 慎郡王面色铁青,可想到过去种种,是咬牙切齿举着手郑重行了礼——意思我行了你敢受吗。 黎南珠半分没侧身,结结实实受了大礼,笑眯眯说:“慎郡王孺子可教,甚好。” “诶呀,我文盲,不懂这些,差不多意思啦。” “慎郡王懂就成了。” 被比自己年龄小、辈分小的人这般夸,慎郡王是能吐血,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最后自顾自坐在一处,自成一地。慎郡王妃郭四娘向太孙妃半礼告退,陪着慎郡王一处坐,一只手掩盖着宽大的衣袍。 “都是你,你给他行什么礼?”慎郡王咬牙低声说。 郭四娘温声道:“我是慎郡王妃,他是太孙妃,理当如此,郡王。” “你!”慎郡王懒得再说,不然越说越气。只是看那木头一般的郡王妃,真是恨不得立刻休了——可他想到‘床笫不足’这事,有些心有戚戚。 他因黎南珠街头生事,之后床笫之事就有些乏力。后来出宫建府,有了妾室,都使不上力,倒是娶了妻后慢慢好了,只对着郭氏有用。 七皇子也怀疑过是不是郭氏搞的鬼,但郭氏一个五品之女,陪嫁丫头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根本无法在王府搞鬼,只能觉得巧合或是意外。 反正当时不管咋说,这种事情慢慢好起来,七皇子还是很高兴的,因此对着郭氏也少了冷脸,多去一些。不过两人性情不合——七皇子心里是瞧不上,嫌弃郭氏的。 能说来才有鬼。 下半年十月多时,七皇子发现对着侍妾也好了些,慢慢他正常了,就不怎么爱去郭氏那儿,又冷着郭氏了。 不过有个半年缓冲,郡王妃郭氏在王府还是稳住了脚步,如今没了郡王‘偏宠’,但郭氏好像也不怎么介怀,对着府邸的妾室也厚待,这下府里下人还真拿不住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倒戈’站队。 但郡王府的妾室暂无特别能出风头的——妾室家世都一般,还不如郡王妃呢。妾室安分守己没人闹,郡王妃也不给妾室使绊子,下人就是想掐尖挑事,也拱不起来。 郭氏把府邸后宅打理的安安稳稳,就是七皇子也挑不出事来,只能骂一句:木头性子,无趣。然后找妾室睡觉了。 不过这样日子终究不稳,要是长久没郡王尊重,总会有人跳出来跟着郡王妃对掐的—— 幸好。 郭四娘隔衣摸着隆起来的肚子,她想以后日子好歹就在今日了。 入了宴席,圣上皇后宁贵妃坐最正位置,太孙太孙妃是最左侧——左为尊贵。之后就是封爵排。 嘉郡王、慎郡王,还有两个宗室郡王。右侧是皇子,打头的六皇子、九皇子、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来的最晚,坐下后都不去看黎南珠。 黎南珠:…… 他趴在年年耳边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十二叔怎么欺负了。” 历延年就笑。 元和帝一瞧就看到两个在嘀咕说小话,延年脸上还是笑,便乐呵呵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南珠同我讲,十二叔不看他。”历延年道。 黎南珠:……行叭,小孩不会说谎,反正这事问起来那也是十二丢脸。 嘿嘿。 果然元和帝好奇,问:“十二,你同南珠可是吵架了?不然怎么不理人。”又和贵妃说:“你说说,他都多大了,怎么还是小孩脾气。” 听圣上口音那就是宠爱,在座的皇子谁不酸十二有个好母妃。 宁贵妃大抵是知道一点,但不多,就是心里好奇但也知道这个场合问不合适,本来想打个哈哈的,起料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说:“父皇,我和太孙妃没怎么,就是和他的侍卫不对付。” 黎南珠:…… “我家侍卫有一日鼻青脸肿回来了,十二叔还没消气啊?那回头我再让他给你赔不是,你狠狠罚,我不说什么。”黎南珠大气道。 反正挨打的不是他。 十二皇子:……气。 “十二同个侍卫打打闹闹的还生气呢。”皇后此时开口笑道。 宁贵妃心想,你想寒酸谁,不就是想说她儿子没出息和侍卫玩到一起了?宁贵妃其实也这般想,但她护崽爱面子,此时就笑说:“十二就是心善,没什么架子,跟慎郡王比不了。” 意思慎郡王架子端的大。 元和帝:……没兴趣这个话题了。 “过了年,十二也看着不小了,该定下了。” “父皇,我不要定!”十二先道。 宁贵妃脸都掉下来了,给十二打眼色,意思大过年的别逼扇。黎南珠看的真切,吃着席面,小家宴人多了确实是热闹,比看戏还好玩。 “胡闹。”元和帝也沉了声。 十二一听,顿时变了方针,耍懒说:“父皇,孩儿还舍不得您和母妃,再说了我九哥还在前头,我先定了不合适,不然再等一年吧?宫外府邸倒是能建了。” 元和帝一听,又软和下来,大过年的倒不至于为小事生气,便笑说:“这小子说的也占理,那你给他先挑个地方建府,这也有的忙——” 话音一转看向九皇子,“朕记得府邸早先选了建了,那皇后选个日子,回头把婚事办了吧。” 九皇子当初失手打死太监,与慎郡王离了心,皇后还在皇上跟前上了眼药,自此后圣上对九子就失望了,没怎么过问。 今个大过年能被提起,还是托了十二的福。 九皇子坐了大半年的‘冷宫’,这会父皇跟前露了脸,是一脸的‘喜极而泣’高兴,圣上一瞧,心底略略软了些,说:“柔嫔也跟着看看吧。” 柔嫔就是九皇子生母。 家宴都是皇亲国戚,之后就是寒暄家常,聊聊孩子这些。到了慎郡王这儿,慎郡王妃摸着肚子,笑的温婉,说已经有了,过了三个月稳住了,还望父皇母后见谅,她老家习俗,三个月前不好报,所以才瞒着。 圣上和皇后才接收消息,黎南珠先说:“这风俗我知道,昭州也是,我嫂子说,胎儿三个月内没坐稳,要是嚷嚷的都知道,那就不好。” “一般等四个月时才说。” “慎郡王恭喜了啊。”黎南珠真心诚意恭喜,末了又补了句:“外头那些流言,可不是知道胡说八道了,慎郡王妃立了大功了。” 皇后本来还想责怪儿媳这会才说——说这么晚,防着谁呢。 结果黎南珠又先出口,一通捣乱,搞得皇后思维也被带偏了,觉得话有几分道理,孩子怀了那不够,还得生下来,健健康康的,全京里都知道慎郡王得了一子,这样才能彻底把那混账流言洗干净。 她儿健健康康好着呢。 元和帝高兴,大赏,郭氏是他赐的婚,现在成婚半年多就有孕,可见都是他安排的好,当即是夸郭氏好,“是个安静稳重好孩子,老七就要有个这样妻子压着才好。” 当初急忙在火气上给老七选的媳妇,后来气消了,也曾觉得过了,对七子有点点愧疚,如今两人日子过得好。 元和帝心里那点对七子的愧疚,烟消云散没了。? 第四十三章 打着灯笼 宫里过年即便是圣上说了不大办, 那也隆重繁琐。大年初一天不亮要祭祖,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年三十, 刚在永双殿吃完夜宴, 回到东宫时已经九点多了,洗漱躺下十点多。 结果睡了没几个钟头——黎南珠感觉是刚躺下, 闭上眼睛, 就被叫起了。当然这个是夸张了点。 但被架起来时,问几点,才凌晨四点。 黎南珠:……他真的困得要死,眼睛都睁不开。 历延年抱着阿叔,一手顺了顺阿叔的背,另一手示意祝灵把手上衣裳给他。祝灵递过去, 擒娇还想说让她们伺候, 太孙男人家的, 肯定粗手粗脚不会伺候主子穿衣。 谁料太孙手上动作轻柔,还真给主子穿好了中衣。 “阿叔, 让祝灵擒娇给你梳头吧。”历延年说。 黎南珠这会也半清醒, 但懒得说话嗯了声, 坐在凳子上让祝灵擒娇摆布,他脑子反应慢,等头发梳好了, 才说:“我一直想跟你说,早上别吃太汤汤水水的了。” “我说了吗?” 当然是没说了。但历延年说:“擒娇知道, 都去吩咐了。” “这就好。” 没一会御膳房送来了吃食, 卤的牛肉、鹿肉, 烙的饼子, 还有面食,不过面和汤是分开的,送了一壶瓦罐来,打开那汤奶白奶白的,还是烫的,除了这几样‘实在’吃食,还有几样凉拌菜。 很快桌上摆满了。 早饭跟午饭差不多。 黎南珠一看就知道今天一天有的忙了,跟他结婚那天差不多。早上祭祖,之后又是家宴、见人。他要是说麻烦,那就不知福了。 住在宫外的宗亲们,那起的更早,不受待见不受宠的,府邸离皇宫远,可能凌晨两三点就得起来收拾,进了宫不是自己地盘,仰人鼻息,要是上个厕所收拾下都不方便,所以吃东西上尽量少喝些汤汤水水的。 男人还好,女人就不怎么方便了。 黎南珠吃了一碗干拌面,噎的不成,历延年倒了骨汤给阿叔,说:“阿叔用一些没事的,早上祭祖可能两个时辰,期间能歇息缓口气。” “我们家中也祭祖,但不像在宫中这么——盛大。”他把麻烦改了下。 古人很信祖宗的。 历延年:“咱们六点出发来得及,阿叔慢慢用。” 黎南珠打算还是喝口汤暖和下,顺顺气,一会出门的时候上个厕所,应当是可以的。 祭祖要穿衮服,明黄做服饰,黎南珠是太孙妃,是暗红色佐以大面积的明黄。衣服穿起来繁琐,连着头饰,几十样子,不过黎南珠穿过自己的嫁衣后,再穿这个也不觉得重了。 毕竟他嫁衣珠宝用的多,太重了。 六点轿撵出门,一路往正极殿去,到了广场天还是麻黑的,已经乌压压站满了人。跟昨日小年夜的家宴不能比,昨日宫里设宴,来的宗亲算是亲的,在元和帝这儿挂的上号,排得上位置,因此人数不算多。 今日祭祖不一样,携家带子,按着支脉站队。元和帝最亲的这脉自然是站在前排,而太孙和太孙妃又是独立出来的。 要说圣上高高在上,那太孙就是一人之下了。 黎南珠站在年年身边时,看着台阶下乌压压看不清人脸的人群,这就是封建王朝的顶尖权势,小到衣食住行,到大手握生杀大权,国家命运走势,对他恨的牙根痒痒的慎郡王,此刻也是要俯首称臣。 这才是太孙,众人仰望的是皇权。 一张张面孔,藏着心中沟壑欲望,既然都是宗亲子弟,凭什么先太子能做皇帝,凭什么一个哥儿要成皇帝。 现如今换成了男子之身的历延年,黎南珠就不信,底下站着的那些人,心里就没生出别的想法?甘愿就这么退下去? 一旦退了,子孙后代就离皇权越来越远了,世代成了臣。 怎么可能甘心。 同是历家祖上,为什么就轮到元和帝这脉? 耳边太监唱礼,让跪让拜让上香,黎南珠身体比脑子快,该干嘛干嘛,念悼文时,脑子里跑神,就想七想八,有人能力不济,但野心谁没有? 等祭祖结束,已经是十点多了。 宫里自然要设宴款待,总不能宗室亲戚来了家里做客祭祖,占大头的主人家还不给吃饭,赶回去吧。 照旧还是分着,不过今年多了东宫能替圣上分忧。宗室的边缘叔叔伯伯们,去永双殿。 黎南珠发现,元和帝有点那种‘自家人慢待些没什么,远房亲戚不好慢待’这种观念,因此分到东宫接待的,都是比较亲的。 像元和帝的儿子们。 自然女眷都是黎南珠接待。今日先这般,初二初三往后日子多着,这些皇家子弟,宫里有生母的,便会挑日子进宫,带着女眷孩子去母妃宫里坐一坐拜拜年。 整体来说,大历皇家过年就是复杂豪华版过年。 走亲戚吃席夸孩子可爱,还有催生的。 黎南珠这会就遇到了,是元和帝伯父那脉的公主,元和帝还是很看重的——按辈分是元和帝堂姐,就比元和帝长两岁,以前幼时一起玩,情谊非比寻常。 主要是人公主辈分高、年长,第二任丈夫都死了,长公主还建在。 今年六十,头发花白,神色有些严肃的老太太。 这会在宴席上,本来是闲聊,众人给慎郡王妃道喜,又聊聊孩子经,嘉郡王家的侧妃也有喜了,嘉郡王妃看上去很是喜爱,说府里添孩子福气多喜庆云云。 热热闹闹的,黎南珠就听着,偶尔笑一笑搭个话就这样。 谁知道恩泽大长公主看黎南珠,说:“你也不小了,你们成婚快一年了,肚子有没有动静?” “得让太医看着些。” 黎南珠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干嘛——虽然结婚了,虽然知道自己是哥儿能生崽,但小郡王从小到大一直是逃避模式,只要他不想不听,他就是男的。 男的怎么能生崽呢!自然是不可能。 所以在太孙妃观念里,他是男的,生什么。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长公主面容就有些严肃,说:“你是太孙妃,替皇家延绵子嗣这是你责任。” “哦~”黎南珠反应过来了,点点头,说:“是是。” 大长公主见了,有些不满,说:“听说之前你还把侧妃住的地方推了?” 原来在这儿等他啊。 “你是哥儿,生子艰难,还干出这等事。” 黎南珠照旧笑呵呵,但满嘴跑火车说:“可不是嘛,我当时也说不好推,可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延年可爱我了,那是半点不想东宫再留别的女子哥儿身影,我俩刚成亲,他是放学回来就往我那儿钻,时时刻刻想贴着我。” 命妇女眷们:…… 恩泽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都一把年纪了,听太孙说这些夫妻之事,顿时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来了。 黎南珠非但没停下,还说:“我是既有样貌,又有本钱,还贤惠大度,他日日来找我,我从不推辞,对外对他事业也是诸多助益,之前水灾,他焦急的夜不能寐,我出手就捐五十万两银子,是替圣上解忧,也是看不得他睡不着觉。” “像我这样又漂亮又有钱又大方的妻子,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 “得找八辈子!” 大长公主长这么大岁数,愣是没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 主要是大长公主出身好,自小高高在上,出嫁后有公主府,前头是皇帝叔叔,后来是堂弟做了皇帝,对她都不错,交往的都是京中贵妇,只会捧着大长公主。 哪家名门淑女端庄贵妇会说这等话? ……可惜遇到了昭州小霸王黎南珠。 就这黎南珠还是没敢硬来的,毕竟老太太年岁大又是长辈,一两句话没必要惹了人生气动怒,就混不吝含糊过去。这招他爹在时,也很好用。 他句句属实,有本事那就去问历延年吧。黎南珠把锅推历延年那儿,“生孩子也得看年年,我听老太太的,回头就给年年多补补。” 夫人们是捂嘴笑,眉眼流露出笑意的,反正都挺乐呵的。 难得见恩泽大长公主吃瘪。老太太越活越回去了,在东宫,大过年第一天凭着身份年龄训诫太孙妃。 不过她们这太孙妃也非等闲之辈。 都是被惯大的,不过如今看,太孙妃略显一筹。 黎南珠招呼大家吃席吃菜,特意让下人把口味清淡好嚼的放老太太跟前,可以生气,但吃饱了气。 下午三四点就结束了,众人行礼陆陆续续出宫。 东宫一片狼藉,太监宫女都收拾。 黎南珠也累的不成,捶着腰,让祝灵给他拿轻便的衣裳他换下,“再要一大壶热水,前头应该也忙完了,我和年年泡泡脚。” “你看着给大家发个赏钱。” 昨天年三十时,黎南珠就发过一次红包。不过今日忙完,他累,底下人更辛苦,就觉得再发钱,但这些御下的手段得交给祝灵去办。 升米恩斗米仇,怎么给恩惠也是一门学问。 他在东宫那就是顶尖的,不给钱,底下人也不敢造次,但祝灵擒娇不一样,都是昭州来的,宫里生,又是年轻小姑娘,黎南珠得给两个人做靠山,让两人在东宫立足。 伺候太孙妃的贴身宫女,和管东宫的大管事,不一样的。 也幸好俩人聪明,也有志气,不然想扶也扶不起来。 没一会历延年回来了,外衣脱去,脸是白的,黎南珠知道年年喝酒不上脸,这会脸白那就是量多了些,他伸手去摸,果然是热的。 结果手就被历延年手给捂住了。 他的手还在年年脸上! 四手连捂历延年的脸。 黎南珠逗笑了,说:“怎么了这是?” “阿叔,我打了八辈子灯笼才找到了阿叔。”历延年眼神亮了有些过分了。 黎南珠:…… 他说的话,那是没什么保密性的,年年知道了,那估计第一批命妇出宫,没多久外头也耳闻了。 “阿叔,又漂亮又大方又善良。” 有的他没说啊,善良他没夸自己。黎南珠看小孩还给他加戏,肯定是喝高了,不由哄说:“那当然了,你阿叔,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阿叔,阿叔,阿叔……” 黎南珠招呼人扶着小醉鬼,到海棠榻上坐,小孩也是乖乖的坐在那,并不耍酒疯,只是坐了会,又说:“阿叔,你别大度贤惠,东宫里就你我二人,谁也不要。” “我下午给你背了锅。”这不是早说好的嘛,提起这个。 等热水上来,擦洗过脸,喝了解酒汤,历延年总算是清醒一些,黎南珠见了就欠嗖嗖凑过去逗:“小年年,你喝醉了,刚说了好一通了不得的话。” 历延年醉酒后有记忆的,他说了什么都记得,仔细一回想,并无出格——阿叔肯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阿叔,我都记着。” 黎南珠:“不好骗了。” “阿叔你骗吧。” “……这还怎么骗的下去!”黎南珠‘谴责’年年一顿,见小孩有些懊恼,肯定是后悔自己说都记着。 这孩子,哄着他玩。 黎南珠便凑过去,笑嘻嘻说:“你刚在前头听到打着灯笼找八辈子,那你听没听到咱们俩恩恩爱爱,你爱我爱到整日粘着我不撒手呢?” 历延年脸就涨红,耳根子都红了。 “哈!”小郡王快活了。 还是这么不经逗。 中午席吃的长,人不太饿,到了七点左右,黎南珠才有饿劲儿,他一开口喊,擒娇就说:“主子,偏厅摆了饭,我自作主张点的,想着您中午吃的腻了些,要了粥和小菜,还有面条。” 黎南珠听到面条眼睛亮了下,“擒娇不错嘛。” “早上主子吃面条时,眼睛都亮了。”擒娇也记下来了。 早上那碗卤牛肉拌面味道确实极好,黎南珠嗦了一口就爱上,就是早上吃的有点赶,没好好品出味来。 黎南珠这会饥肠辘辘,光喝粥肯定不行,一小碗牛肉面不错。 太孙和太孙妃用了饭,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 明日还有活动。 黎南珠:摆烂吧。 不过之后活动都比较‘松散’,没祭祖那么隆重和赶了。年三十初一是皇亲国戚宗族,之后就是朝臣了。 一般过年,朝臣是不给皇子走动拜年的——哪怕是出宫建府的皇子,要是没沾点亲戚关系,容易被参‘结党营私’。但太孙不一样,能见朝臣,而且元和帝有意让太孙认认臣子,接手政务。 徐宁那事后,外头臣子都想搭上太孙的船,可苦于找不到机会。 现在过年倒是有机会,但小官也钻营不上来。所以说,想要翻身连越好几层门第,往热门挤,是挤不上去,只有以小博大,赢了泼天富贵,从龙之功,输了—— 有人怕,动摇了。也自然有人不怕。 梧州周氏一族,四百年的望族,是出了名的诗书世家,男儿郎不入世,不做官,不科举,不为功名利禄奔波,不是俗人。 饱读诗书的周家男儿郎,会周游讲学,还会将周家藏书贡献出来,让贫寒读书人抄书,有书可读。 在梧州,乃至在北方的读书人心里都是很有威望的。 可这些读书人百姓不知,周家这样高洁不慕名利的世家,家中嫡女庶女,皆是嫁给做官的。最出名的就是有着才女之称的长女,嫁给了当时的睿亲王做继室。 不过如今睿亲王成了伯爷。 “京中如今情势不好,元和帝很信重太孙与太孙妃,几次挑拨试探,没什么效果。” “黎南珠皆化了过去,因为徐宁的事情,朝臣一大半心都归了太孙毕竟是正道。现如今,就六皇子还在虎视眈眈,七皇子九皇子不中用,十二在宫里目前看不出什么。” 周显听到‘正道’二字,便眼底阴鸷,说:“元和一脉算什么正道,身上流着一半南蛮的血,别以为几百年过去了,没人记得。” “大历真正的正道……” 在他们周家。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张牌了。周显要的不仅是从龙之功,更是匡扶正位,这大历以后的主人姓历也姓周。 “你继续说。” 幕僚道:“流传开的《平凡录》,黎家在百姓心中声望很高,现在动手针对黎家,大公子,时机未到。” “鄙人看,还是要从内部下手。黎南珠若是动怒与太孙离心,再之后挑拨,黎南珠若是有个万一,南昭王肯定会发怒,届时才是好下手的时机,牵一发动全身,这个一发,在下看在黎南珠身上。” 元和帝铤而走险用黎南珠扶持太孙,这也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这个我知道,死士报过,黎南珠身边太多高手了,又在宫里接近不得。”周显如何能不知,只是这法子难办。 幕僚喜色,说:“大公子,不必急求,徐徐图之,待假以时日,大事自成。” 周显一看幕僚脸色,就知道幕僚已经有了算计,温和宽厚道:“先生请说。” “大公子,鄙人有一记,借力打力,还要伯夫人出面。” “大公子放心,定不会牵扯出夫人的。” 周显对妹妹被牵扯出来无妨,若是能借此扳倒太孙夫夫,想必妹妹也甘愿奉献的。 幕僚见状继续道:“听闻,太孙妃善妒,太孙怕之,东宫无侧室屋,天下皆知。伯夫人可借此做文章,只需提一下太孙纳侧妃之事——” “历延年那窝囊劲儿,谁都知道依仗黎南珠,肯定不会惹怒黎南珠纳侧室。” “大公子,意不在此。伯夫人提完后,便退了。鄙人听闻,黎南珠在为苏家女挑婿,而中宫皇后则是嫌恶慎郡王妃出身低微,有意将苏家女给七皇子纳为侧妃,这桩事,借的就是皇后慎郡王之手,我们只要推波助澜……” 周显现在听出来可行来。 “苏家女如今十九岁,年纪不能耽误,鄙人猜测,过了年天气暖后,黎南珠便会再举办宴会,太孙妃喜好马球,京中人人皆知,东宫不好下手,赦天别庄有机会,只需要下药……” 周显听完觉得可办,黎南珠强势,咄咄逼人,可天下男子谁不想多要几个红粉知己,到时下了药,苏家这等身份门户,岂能忍了下去。 再者,太孙之位,即便是有了正妻,可黎南珠是哥儿。若是苏家女因此诞下一子,事情才好看了。 那时是皇后是慎郡王是苏家的问题,谁能猜到怀疑到睿伯府和周家呢? 妙啊。 “速速安排,让死士去伯府传话。” 周显末了还想,这计是好用,但黎南珠不是个按常理行事的人,怎么才能让黎南珠出宫打马球,还有皇后和慎郡王那边,也要煽风点火,环环相扣,才能成。 岂不知,他担心忧愁的点,真的不用他忧愁什么。 因为黎南珠本来就计划要去打马球——他嫁人后在东宫已经宅了快大半年了。小霸王生性好动,坐不住太久的。 至于皇后和慎郡王本来就打着苏芝主意。慎郡王这个渣渣,曾经还跟他母妃说:“表妹年岁大了,再拖下去,京中子弟谁会求娶?” 皇后听闻后心里一动,本来对黎南珠替苏芝挑夫家的急躁,这会就冷静下来了,不急了。 若是以前苏芝还年轻漂亮,那做侧妃是辱没了外甥女,可到外甥女二十了,那就不算辱没了。 如何不成? 因此这去赦天别庄打马球这事,不光是背后黑手在期盼,黎南珠也期待,苏家苏夫人也盼着,皇后慎郡王这会倒是不知道没期待,可有人撺掇的。 这样几方盼望下,很快就出了元宵,年过完了。 不过天气还冷,加上太孙妃忙碌了整个年——他要迎来送往、同妇人们交际应酬、吃吃喝喝,也是很累人的。 年一过,黎南珠像是长在了寝殿床上,跟年年说:“我得好好睡十天半个月,把我这段时间忙碌亏欠的觉补回来!” 因此睡了大头觉。 等到了三月春分时,本来日子天气合适了,黎南珠也想到出去玩,但圣上说今年要作春耕,让太孙替他去。 春耕节是每年入春,选个天气晴朗好日子,帝后在郊外皇庄上,穿着农衣,带着朝臣百官、皇家子弟,在地里耕作。 为的保佑大历百姓今年土地上有个好收成。 就是一种祈祷仪式。 今年四月,历延年就正式成年十八岁了。从渠州水灾,到过年的祭祖,东宫宴客,百官能看出,圣上渐渐在放手,把担子交给太孙接管。 若是之前是猜测,那让太孙春耕,那就是摆在面上的了。 这种期盼,黎南珠自然不能说他不去他要去玩,这就不像话了。反正是出去,就当透透气,再说向老天爷祈祷,保佑百姓们有个好收成,黎南珠也乐意做。 于是春耕仪式忙了大半个月。 但凡是皇家仪式,前期准备真的很多——朝月府要挑日子,皇庄要清理一边,还有此次前往官员名单,包括这次春耕种什么。 以前都是种麦子,因为京都天气不适合种水稻。 太孙妃举手问:“我能种土豆吗?还有玉米?辣椒也来点,我爱吃辣椒。” 土豆玉米辣椒这些种子,还是他家祖上派人出海找的。 黎南珠一个无辣不欢的人,到了大历有辣椒,听闻祖上找的,那真是每年给祖宗磕头都是真心实意,他家祖宗真牛了。 当然可以,太孙妃有自己一块田。 黎南珠就盼着去种地了! 终于到了三月十日出行,那是呼啦啦一队人,到了皇庄,先是衮服祭拜天地,之后换了农家衣裳可以下田了。 黎南珠看着自己丝绸制的短打——上衣短,下头是裤子,衣服还有暗纹,腰间还挂着饰品,饰品他给揪了。 “这就不是干活穿的,百姓下农田,谁家穿丝绸,没钱且易破。” 历延年也去了玉佩发冠。黎南珠给年年用布条绑了头发,换年年给他绑,这才说:“乍一看像那么回事了。走吧。” 几位皇子、官员也换好了衣裳,各个——不提也罢。 到了田间,那土都是翻过的。黎南珠这下终于理解‘春耕节’真的是节日仪式,并非真的是实打实让一群官老爷、皇子皇孙下地犁地干活。 太孙耕的‘圣人田’,就是元和帝的田。 太孙妃挎着篮子在后头播种,很是兢兢业业。 这田一小块,种完了麦子种子,浇了水,仪式就算完成了。但太孙妃自己田还没种呢,他去种玉米、土豆、辣椒了,尤其是土豆种子,庄子上的农事官都给他弄好了。 不种就浪费了。 太孙同百官说今日礼成,各位自便。便去找太孙妃继续种。 太孙和太孙妃兴致在,还继续种田,来的官员也不好就这么撤了,于是田地一片热火朝天,干的是腰酸背痛也没人走。 十二推着犁走的趔趔趄趄,再看远处黎南珠和他侄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帮我我帮你的举动,不由一股怒气夹杂着酸—— 这俩就是借着耕田在那玩! “信四呢,你给本皇子出来!” “不是要给本皇子赔礼消火吗?那行,你推着犁!” 十二皇子站在田间冲着天空怒气冲冲骂道。 远处黎南珠听到信四名字看过去,跟年年说:“你十二叔是不是脑子不好,他对着天喊,信四又听不见——” “阿叔,信四听见了。”历延年给指人。 十二皇子田里,多出来一穿着灰扑扑衣裳的老实巴交汉子。 黎南珠:…… “啧!”? 第四十四章 春天来了 十二见信四出来了, 更是猖狂,脑袋都能撅到天上去,对着信四吆五喝六, 信四老老实实去推犁——这个费劲。 可没一会, 十二又嚷嚷,骂信四笨, 把手里的种子篮子给信四, 自己去推犁,还教学说:“看见没?这样慢慢走,你走那么快,本皇子都来不及。” “笨不笨!” 信四挎着篮子在后头撒种子学,一边老实巴交点头哈腰夸十二皇子厉害。十二皇子推着犁,脑袋一甩, “还用你说!”继续推犁。 旁边耕田的官员、伺候的下人都是避之不及, 战战兢兢的耕田, 唯恐被十二皇子发现他们,叫他们过去骂。 “你到底会不会种地!种子撒的这么稀稀拉拉, 多撒点。” 信四说:“撒多了, 几根苗苗长一处都长不好。” “……”十二皇子哼了下说还用你教, 本皇子什么不知道。 黎南珠在前头跟年年说:“你十二叔知道个屁。” “也亏我兄弟脾气好。” 历延年偏头看信四和十二叔,说:“阿叔,信四挺开心的。” 黎南珠一看, 信四是老实巴交脸上呲着白牙,正老老实实撒种子, 确实是看着挺开心的。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提了半天, 只憋了句:“没出息样!” “年年, 我种好了土豆,浇水来。” 等田种完了,皇庄早早备好了热水欢喜衣裳,还有下午饭。饭还是老传统,吃的都是农家饭——精细版。黎南珠可爱吃了,吃了两大碗。 百官有人见了,心里想外头传言太孙妃骄奢纨绔,但今日见了,太孙妃下田干活挺卖力,起码比他这把老骨头强,吃农家饭也并未挑刺…… 可见外头传言不实。 黎暮泽听到这些话不参与聊天,只是脸上眼底挂着浅浅笑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阿叔是个好孩子的。 只是有些活泼调皮爱玩罢了。 也幸亏黎暮泽没敢说出来,不然黎南珠要‘仗长辈身份教训人’了。 农耕节回去后,黎南珠泡了澡,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我腰好酸,胳膊好痛,大腿也疼……” 太孙妃在床上诶呦诶呦叫,太孙急的去请信四过来看,信四熟门熟路的掏了药油出来,给太孙,让太孙揉揉就好了。 “揉揉?”太孙握着药油瓶指尖都发烫。 信四老实脸说:“殿下若是忙的话,交给祝灵擒娇揉也一样。” 哪里一样。太孙自然不想假手他人,亲自拿了药油,对着床上的太孙妃说:“阿叔,我拿了药油,信四说手掌化开后揉到酸痛处。” “对啊,你来吧,麻烦你年年了。”黎南珠小时候经常踢球骑马跑,对这种肌肉酸疼很轻车熟路了,话说完就解衣裳,一边说:“你来吧,让她俩女孩子来,我多不好意思。” “她俩手劲也没你大。” 历延年望着阿叔的背,阿叔皮肤很健康的白,趴在床上,肩膀两侧像是翩翩起飞的蝴蝶一般,不由移开了目光,专心致志往掌心倒药油。 药油在掌心处化开,历延年将手掌放在阿叔背上,他的手掌像不是他的一般。 黎南珠的背脊轻颤了下。 历延年手掌就停下来了。 黎南珠扭头,“年年?” “阿叔我——” “你大点劲揉,这药油得揉进去,不然我还得疼。”说到这儿,黎南珠不由想到小时候,脸收回去趴在枕头上,“我哥以前给我揉,手劲儿可大了,把我揉的嗷嗷叫能哭下来。” “不过我铁打的,第二天就能跑出去继续玩了。”小郡王骄傲。 “这次种田能栽倒,主要是太久没出去玩,养的一身肉都扛不住造。” 历延年手下使劲儿,一边说:“阿叔昨日又拉犁,还扛了农具,又挑水,辛苦了。” “都跑出去种田了,当然是要亲自做的,才知道农户辛苦,大历农税低,这是好事情,圣上仁厚。”黎南珠正经夸了句,又猛地扭头,“你昨日也干了不少重活,你累不累疼不疼?” “你替我揉好了,一会阿叔给你揉,别害臊。” 历延年:……“阿叔,你脸上挂着笑。” “嘿嘿,你发现了?那好吧,一会我下手轻几分,争取不揉哭你。” 历延年心里也笑,手里下了劲儿。黎南珠龇牙咧嘴说不疼。历延年却下不了重手了,刚那个劲儿已经是他能下的了。 不过等两人位置一换,黎南珠可没年年的顾虑,是争取揉的年年龇牙咧嘴跟他一样,但太孙风度翩翩,愣是不喊疼,面上除了害羞,是连点疼都没表现出来。 黎南珠不由感叹: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厉害。 如此休息几天,到了三月中旬,黎南珠本是兴致冲冲要出去玩,但又有事拦着—— 信四说:“主子,孟定眩进京了,现在就在王府住着。” 黎南珠:…… 好小子。这是年刚过完就打马过来京里。黎南珠便出宫先回王府,到了王府见到孟定眩一身布衣,不由笑说:“你被你家赶出来了?” “不是二爷爷。”孟定眩有些脸烧,说:“圣上无昭不得进京,虽然说的是我奶我爹孟家军,不过我想着尽量低调些,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黎南珠坐下,“也是为了苏家千金名声着想吧?” 孟定眩就抓头,不说话。 “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黎南珠把十人名单递给孟定眩,一边说:“上头都是年轻的小鲜肉,我一一考校过,样貌有玉面书生,有丹凤眼漂亮小弟弟,有身材不错的黑皮小狼狗,反正都十六七的年岁,个头一米七七到一米八以上,还有的长,家世清白门第不错,品行也端正……” 孟定眩看完,“二爷爷,你这是给自己挑妾室啊?” 这么胆子大吗。 “养在王府里,是不是危险了些。” “太孙知道吗?” 黎南珠:…… “你要是实在喜欢了,还是养在外头别庄了,我知道这个,书上叫什么面首,以前在昭州时,你养还好,现在在京都——” 黎南珠忍无可忍,抬手就敲孟定眩的脑壳,暴怒道:“你二爷爷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瞎说!坏我名声!!!” 他的名声都是这么传出去败坏的。 黎南珠很想问,他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孟定眩看到名单先第一步怀疑到他要养面首上—— “二爷爷,你刚夸这些男郎,眼睛都是亮了,不怪我。”孟定眩抱着脑壳辩解。 黎南珠:“……”深呼吸,“我眼睛亮,那是为了看你好戏,这些名单都是你走后,我给苏芝挑的夫家!” “京都十大美男子,未来的青年才俊国之栋梁。” 孟定眩先是面上着急,又耷拉脑袋,说:“也不怪二爷爷,更不能怪她,怪我。” “废话,不然你怪我试试。”黎南珠没好气,跟孟定眩说:“别在我跟前装的那副可怜样,我不吃这套。” “孟家就你一个面叽叽的性子。” 不提大表姐,那是威风凛凛的人物,孟定眩爹娘、阿姐,全都是敢作敢当光明磊落,有勇有谋的孟家人,唯独这儿子,以前玩耍看不出来,结果在儿女情长上是面叽叽的。 黎南珠其实也知道为何,前头长辈姐姐太优秀了,孟定眩是努力吃苦跟上,还怕因他一己之私,拖累全家,心里有负担了,可又真的放不下。 纠纠结结的。 “你姐肯定揍你了。” 孟定眩:“二爷爷你怎么知道?” “你姐那等厉害,我都不敢皮。”黎南珠说起来也气弱,但好在他漂亮会说话会拍马屁,大孙女对他还是很敬重疼爱的。 孟定眩挠头说:“我姐打了我一顿,说若是连小家都顾不得,如何顾得大家。又说,我实在是怕,这般窝囊,让人瞧不上,那就孟家她挑了担子大梁。” 尧城民风彪悍,有振国大将军在,女性们虎虎生威,不让须眉。 黎南珠说:“你别多往心里去,要我看,没有你,你姐也不会嫁到别家,在后宅相夫教子。”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是有心,苏小姐第一次拒绝了你,这次也不一定会答应你,不管如何——” “二爷爷,这等我还是知道,她的选择,我不会有微词,我就是想再试试。”孟定眩来的路上就在想,回去后牵肠挂肚,他姐姐骂他魂都跑了,还不如去京里。 他就来了。 “那行吧,等我约个场子,打马球。”黎南珠说:“我看苏芝还挺喜欢骑马玩的,不过京里这等条件,深闺小姐一年到头能出来玩就一两次,嫁人了更别提了。” 家门宽松一些的像是大侄子家,幼雪嫁了人,是比京里妇人出行能好一些,但说实话,黎南珠看还是约束,不过王家挺好的,待幼雪好,后宅干干净净,事少。 “也不用天天窝在王府里,让信四给你捣鼓捣鼓。” 回宫黎南珠就开始写拜帖,现在出趟门不容易,到别庄里玩两三天显然是不过瘾,但四月初又是先太子祭日,黎南珠把这个避开,就定在了四月中旬,到时候还能帮年年过十八岁生辰。 如此甚好。 周家的探子藏在市井巷子中,周家女也嫁到了小官门户中。东宫出去的请帖,很快周家探子就收到了消息,周显同幕僚得知,幕僚说:“终于鱼出动了,大公子就等我们撒鱼饵了。” 睿伯府上有动静。 周家探子前脚刚进去,圣恩寺的人就留意到了,一路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信四坐在远处最高的房顶上,将一前一后的人影尽收眼底。 看来圣恩寺对睿伯府这条线一直没放过。 也是。圣上当年查出睿亲王不对劲,虽是没证据,但这样的线索怎么会就这般算了。圣恩寺人盯着正常。 信四隐藏在黑夜中,却无法近身前去听,只能走险自己去了,末了,跟圣恩寺的人交手过了几招,他就逃了,特意在城里绕了一圈,才回宫里。 信四这会在正殿,黎南珠披着衣裳哈欠连连,历延年举着灯。 “你没受伤吧?”黎南珠问。 信四摇头,“他不是我对手。”又说:“主子,睿伯府的探子有些古怪。” “怎么怪了?” “那探子特意去了睿伯府的书房,还摆动了暗层机关,但我看着像故弄玄虚,知道身后有人,特意这么干,让背后盯梢的信是睿伯爷做的。” 信四凭着直觉,还有一些学的侦查手段,说:“圣上怀疑睿亲王,借机找了缘故发落,从亲王到伯爷,这条线索一定有人跟着。那探子明目张胆往伯爷书房跑,还暴露出暗层,显然是让跟着的人查睿伯爷。” “有些道理。”黎南珠摸着下巴思考,“要是睿伯爷有问题,为什么圣上迟迟查不到?咱们之前分析过,前朝有人,后宫肯定也有人。” 前朝办事那男人方便点,后宫的话自然是女人了。 历延年闻声,“阿叔,背后此人藏在睿伯府中,却不被怀疑,且还知道书房机关暗层,身份定不会低,会不会是伯府女眷?” 若是身份低微的侍女,那在府邸行走不变,长久会露出端倪。 黎南珠听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伯夫人。夫妻一体,他和年年假结婚,吃住同一块,要是信四跟他嘀嘀咕咕说事情,就算避着年年,不过几天,总有蛛丝马迹端倪的——府邸太大下人太多,人多口杂的,不好藏事。 要是睿伯爷猜到点什么,却一直不开口愿意背锅,那就只能是庇佑自己人了。 “当初圣上扯由头削亲王爵位,睿亲王大闹过吗?”黎南珠问。 历延年摇头,并未。 连闹都没闹,看来睿亲王这锅背的也不是冤枉。 “信四,你之后多注意下睿伯夫人。” 没有两日,恩泽大长公主发了帖子邀黎南珠去公主府赏花,不仅是黎南珠,京里其他贵妇都在,如今三月多,春日花开的正好,京中贵妇赏花这是常规活动。 黎南珠想到上次这老太太的催婚没说尽兴,这次赏花肯定也是要说,就直接回帖说不去。 当然他写完俩字,觉得万一老太太气的病了不好,提笔仔细想了下,写到:春日到了,万物复苏,正是要小孩子的时候,我和太孙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就不去了。 翻译过来:再生了再生了别催了。 恩泽大长公主接到回帖,看到帖子内容,听说是当场老太太就气的脸白又红,公主府里一顿闹腾,到了第二天,大长公主进宫面圣。 给元和帝告状。 元和帝对这位堂姐还是很礼遇重视的,不过听完来龙去脉后,有些子无语,好声好气说:“老姐姐,你邀南珠去看花,他没工夫看,你乐呵乐呵多好啊。” 为什么非要强拗南珠呢。 大长公主说:“圣上,我这也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延年本来身体弱,现在封了太孙,你给他娶个哥儿做妃子——” “哥儿又如何了,朕看南珠极好。”元和帝声音重了几分。 恩泽大长公主便知道轻重,她虽是年迈,但还不至于糊涂,她身上这份荣宠都是圣上带来的,不由语气也缓和了,说:“我不是这意思,当初泽秋在,皇叔极为疼爱看重,我也疼爱泽秋。” 她见圣上神色缓和,才接着说:“就是我疼泽秋,才替延年操心心疼的,早早要孩子是好事,你瞧着东宫院子推了,以后纳个侧妃住哪里?” “老姐姐,你还是不懂,糊涂了。” 大长公主懂,“黎家难道张狂到如此地步,竟逼得延年不能纳妾不成?” 这倒是哪里和哪里。 元和帝知道外头都这般传,可他护着南珠不是这层,也知道延年不是这般想的,却知道跟外人说不明白,只说:“朕父皇和母后是恩爱夫妻,父皇一生未选妃,守着母后一人。” 这也是父皇驾崩后,没有两年,母后便去了。 这场告状就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后来恩泽大长公主走后,元和帝一人坐在榻上看着外头,他平庸无能,悟了大半辈子,是给皇家留血脉,多子多孙,延绵光武子孙一脉,如今老了,才能体会到父皇看到泽秋时的欣喜。 子孙不必多,出才就行。 第二天,元和帝又赏了些花送到了恩泽大长公主府,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他就这么一位堂姐,都这把年纪了也是为了延年操心才说那些话。 老样子,元和帝还是心软。 后来永乐宫皇后办了赏花宴,派了车马亲自接了大长公主入宫,给足了大长公主颜面,元和帝听闻后,夸了皇后好。 东宫。 “都有谁去?”黎南珠问祝灵。 祝灵说:“皇后娘娘为了给大长公主面子,除了宫里的几位娘娘,还有宫外宗室夫人……”报了一串名字。 黎南珠听到苏夫人和睿伯夫人,当即是说:“我也要去。” “换衣裳。” 于是赏花这日,黎南珠去的迟了些,娘娘们都在赏花喝茶聊天——宫斗! 黎南珠听到宁贵妃以一敌二,正对着皇后娘娘和老太太打机锋,是听的心中佩服,宁贵妃的嘴皮子,十二是继承了一半——只会骂人了,骂的还直白。 不像他娘,那是说的直白委婉透着犀利。 在场的都是嫔妃以上,黎南珠行了半礼,皇后还不得他行完就说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不多礼。外头臣子夫人和宗室夫人给黎南珠见礼,黎南珠也学皇后话,意思不多礼了。 大家都不行礼,挺好。 刚去有些生疏,不过黎南珠以前陪大嫂出席这样场合,还是很招长辈女性疼爱的,一会会气氛就融洽,长辈们给他推荐哪个好吃,他吃着点心看着娘娘们聊天。 今天老太太没催婚,虽然对他也没啥热乎脸,不过黎南珠不在意这些。 “我记起来了……”黎南珠喝了口茶,看着远处的睿伯夫人,看到人脸,想起来结婚那天见过。 单看外表,伯夫人的样貌气质真的挺出众,好比这花园,多是绚烂争奇斗艳的富贵红花,那伯夫人就是出尘不俗的白花,站在各位娘娘旁,不争不抢的,偶尔陪着说两句话。 娘娘们话题也简单,从花说到衣裳,一会又说到孩子。 “还要恭喜柔嫔,总算是定下来了,哪家的孩子?”老太太问。 柔嫔笑笑说:“长公主牵挂了,是京里大理寺少卿王家的。” 黎南珠含着茶,鼓着脸憋着笑,这婚事不知道谁给挑的,九皇子是个草菅人命的,结果给安排个正义铁拳岳父,挺好的。 “王家家风肃正,王家女郎我瞧过,不会错的。”老太太安柔嫔的心。 宁贵妃喝着茶,说:“听闻王大人有青天美名。” 黎南珠心里嘿嘿笑。 柔嫔脸僵了下,恩泽大长公主不知道九皇子之前那事,就算知道也不在意。皇后此时道:“宁妹妹养在宫中,对外头的当官的倒是知道不少。” “那娘娘就误会我了。”宁贵妃不紧不慢说:“我只知道王大人身居什么官,是个几品。” “四品哟。” “柔嫔的儿媳妇挺好的。” 黎南珠看皇后脸都黑了。 在场都反应过来,宁贵妃这是拿话别皇后,谁让刚皇后别过宁贵妃,两人谁都不吃亏。大长公主闻言,说:“不在意几品不几品,娶妻娶贤,又不是娶她老子。” 柔嫔忙说对,都不敢看皇后的脸色。 宁贵妃只是喝茶,不接话。心里嗤笑,刚皇后话里话外意思她一个妇人对朝廷命官知道的多,勾结外头,大长公主怎么不多话了? 这老眼昏花拉偏架的老太。 “坐着没意思,本宫去那头瞧瞧花。”宁贵妃扶着宫婢起身,她一走,宁贵妃一派的两位娘娘都跟上去了。 皇后望着宁贵妃走远的背影,最后不在意大度说:“咱们继续,这牡丹开的真好。”只是多看了眼柔嫔。 到底是把宁贵妃刚奚落的那番话记下心里。 最后花宴结束,黎南珠是提早跑路回宫,一路上问祝灵,“刚跟宁贵妃走的那两位娘娘你知道是谁吗?” 嫔妃都是有孩子的。 祝灵果然知道,说:“嘉郡王的母妃贤妃、太常公主的熙嫔。” 六、九皇子都是靠皇后这边的。 “听闻,宫里得宠的贵人们,多是投靠宁贵妃,今日场合,她们位份低没有来。” 黎南珠点点头。 而另一头,皇后回到寝殿还在生气,说:“那个贱人,当着众人面,竟敢奚落嘲笑炎儿岳父五品……” 有一就会有二,她是皇后,尚且还要受气,炎儿出宫在外,要是领了差事办差,颜面不说,也没个外头协助,到底是不行的。 娘家靠了她,如今她儿子有难,不该怪她的。 睿伯夫人回去路上,差了丫鬟买了如意点心铺子糕点。 ……办妥了。? 第四十五章 子鹤小宝 四月初先太子祭日。 太孙同太孙妃前往皇陵祭拜。今年不同往日, 先太子之子封了太孙,成了家,自是郑重。元和帝也发了话, 说太孙马上十八生辰, 生辰过后,便来前朝开始学习政务。 朝中大臣皆无反对。 太孙半君, 圣上早早让太孙学习政务也是大历福音。 皇陵离京城不远, 骑马赶路三天路程。黎南珠与历延年早早前往,到了皇陵又住了三日,之后不紧不慢回京,到了京城地界先没进城,而是去了竹林峰,又陪着袁修说说话, 住了几日。 整个院子都在变化, 仆从妈妈同她的儿子种的地, 菜地郁郁葱葱,修的花园灶屋, 水井加了盖子和搅桶的, 包括母子两人精气神都很好, 透着向上劲儿。 唯独袁修,一如既往。 说不上好坏,就是没变化, 除了第一次带年年上来时,袁修脸上多了欣喜激动表情, 之后便又这样子, 日子过得古井无波, 日复一日。 黎南珠下山时在想, 人的目标很重要,不管日子好坏,只要有希望奔头,精神没摧残坏,那就是凭借本能想往上走,往好日子方向过。 袁修身上并无奋斗目标,所以没什么变化。 从竹林峰先回京,此时已经四月中了,然后又是太孙的冠发礼,自此成年。黎南珠回来后,一边是准备年年生日礼物,一边给京里十家贵妇们下帖子。 五月初,天朗气清,打马球的好时机。 帖子送出去,家家户户都准备着。太孙妃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办宴会,刚开始京里贵妇们摸不到头脑,还战战兢兢的赴宴,到如今,这都剩十家了,谁还能不知? 背地里说起来,夫人们会笑,说苏家祖上真是积了福了。有人说,哪里是苏家积福,是苏千金自身有福气,得了太孙妃的青眼,有了这样造化,不然靠谁啊。 后面没说,但众人都心底明白。 难不成靠苏芝那位皇后姑姑吗。 皇后先是耍了自家外甥女,要是真有意,那就别推诿,直接请了圣上下赐婚诏书,显然是按民间话说骑驴找马,看到了小郡王进京,又往小郡王那儿使劲儿去了。 不就是看重昭州黎王爷的支持么。 没成想,鸡飞蛋打,两头都沾不到,还闹出丑闻。苏千金因此被耽误下来,也没见皇后为此弥补给外甥女张罗张罗婚事,全由着太孙妃来。 “不过我最初就想不来,怎么就太孙妃替苏千金操心这事。” “那就不知道了。” “我听说咱们这位太孙妃喜好热闹,以前在昭州做郡王时,那是出了名的纨绔霸王,倒是不欺压百姓,就是爱凑热闹,爱玩,爱替人打抱不平。” 众人一想倒是理,放别人身上胡扯,搁太孙妃身上半点都不违和。 “徐家不就是,徐夫人带着闺女去,就她家闺女得了太孙妃夸赞,听说是活泼热闹性子,对了太孙妃眼,你现在瞧瞧,徐大人从渠州回来后,就要高升了。” “还没回来呢?” “可能水灾严重吧。” 这些夫人们说完,各有心思,回头就跟家里婆母商量,得五月去赦天别庄赴宴时,也别只带着家中男孩,家里姑娘都带着,最好挑性子活泼胆子大的。 “帖子里没说只带男郎,上头说去别庄敞快不拘束,我便想,家里他那几个妹妹都拘着一冬,不如这次都带上去玩吧。” “太孙妃既是这般说了,那带上吧。是该热闹热闹了。”老太太有些出神,其实也没几年,那时候太子在的时候,京里也是这般热闹。 太子是位精力充沛,又很怜惜后宅女眷的人。前朝政事办的好,大刀阔斧的雷厉风行,不管成婚前后,宴席上见了,尊重她这个老的,爱护怜惜底下小的。 那时候京里府邸后宅,没现在关的严严实实的,自太子去才几年,再想以前就跟变了个天似得。 老夫人想到此,当天礼佛时就给先太子念了般若心经,又替太孙妃祈福,希望太孙同太孙妃平平安安的。 永双殿内。 元和帝正看渠州送来的折子,灾情早早平复了,青黄不接时,衙门赊了种子,发了农具,渠州官场徐宁也顺了一遍,有了证据,人都关下了。 折子上,徐宁言天气渐渐炎热,怕有瘟疫,想等等再回。 水灾死了不少百姓,那些尸体得处理干净了,得收尾。 “是个能干事的。”元和帝点点头道,灾情安顿好了,他心里也松快,跟刘禄宝说:“这些折子送延年那儿,徐宁回来后去哪,让他做决定。” 元和帝这是有心给孙儿扶持心腹朝臣。 刘禄宝当即应诺,捧着折子出去了。 现如今太孙殿下早上还要上宫学,下午会来永双殿学习政务,就在侧殿。 历延年拿到折子,听了刘公公话,心里知道皇爷爷对他的看重,也不多言,仔细安排徐宁去哪里。 徐宁看着长袖善舞,实则心里是有抱负的,也能吃得下苦,有耐力耐心,礼部一坐就是二十载…… 很快到了四月底,历延年十八岁生辰。 大历朝男子冠发礼其实很简单,一般都是男性长辈、老师在场,赠些礼物,读书人那就是读书人四件套笔墨纸砚,要是手艺人那就是趁手的工具。 再给取一个字。 自然也有不在意不过的,穷苦百姓哪里过这些。 历延年阿父没在,长辈就是父亲、皇爷爷,还有远在昭州的大哥。师父便是太师了。 取字上,太师自是退了步,先让元和帝取。 元和帝其实想了许多期待的,期待孙儿如永熠祖一般,带大历重现辉煌鼎盛,最后是取了子鹤二字。 “朕记得,他才出生那会身子骨小小的,朕便给他取延年二字,不求旁的,只求他能健健康康活着。” 那会他的太子还在,政事上有他,有太子操劳,面对小小的孙儿,元和帝就是做爷爷的心思,疼爱还来不及。 可如今重担都放在了延年身上。 元和帝还是希望,孙儿能如仙鹤一般,长寿。 刘禄宝见圣上伏案写下子鹤二字,听着圣上回忆往昔——自从封了太孙后,圣上越发爱回想以前了。 “朕如今能想到父皇在时心思了,是对着孩子寄予厚望,又怕压坏了他的身子骨……” 盛平帝晚年时也是极为看重先太子历泽秋。元和帝如今也一般,此时想来,他像是和父皇一般心境,老了真是老了。 刘禄宝口灿莲花说太孙成亲后身子骨越来越硬朗,再得圣上取的这个字,太孙那是松鹤延年福泽长寿。 元和帝笑呵呵,连着字,又开了私库,赏了许多给太孙。 “看看什么好玩的,给南珠也带过去。” 刘禄宝应诺,去办差了。 这日早上历延年就得了字,皇爷爷还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回东宫去过,乐呵呵打趣说:“去吧,南珠指定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的,回头给朕说说。” 历延年闻言,落落大方姿态也腼腆了几分。 回到了东宫。 午膳是御膳房做的长寿面,还有小蛋糕,黎南珠是两手都抓了,但全都不是他做的——他进厨房那就别吃了,小郡王也不是做饭的材料,搞破坏倒是可以。 “子鹤子鹤子鹤。”太孙得知年年新名字,不由连着叫逗人玩。 历子鹤便应是,好奇道:“阿叔,你有字吗?” “我十八成年那会,我哥也说给我取个字,可他都取得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叫我黎小宝,还说好。”黎南珠嘟囔好什么好,“像话吗。” 黎小宝! “小宝好听的。”历延年念了一遍,觉得同阿叔名字很是般配,“如珠如宝。大哥很是爱护阿叔。” 黎南珠:“我知道。可这名字真不成,我不要被叫小宝,我是成年满十八了,不是上幼儿园起小名。” 要是年龄倒过来,他去幼儿园大哥叫他小宝还差不多。 太孙妃很是霸道冲太孙说:“我这个字,不许告诉外人!” “好。”太孙想阿叔提的外人,不由心里高兴,又说了一遍好。 吃完了午饭就是生日礼物环节。 黎南珠说起来有点心虚,“最近太忙了,东奔西跑的,就只有这个。”他把手里的小盒子拿了出来递过去。 历延年小心翼翼打开,里头是小小的金玉□□花园。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东宫的□□院。” “对啊,我只来得及做这个,你别嫌小,玉我用的好玉,不是从那什么得来的。”黎南珠现在是经他手里的玉就要解释。 历延年捧着小庭院,说:“阿叔,我把这个放到去年礼物那儿,还有咱们两个人,这样以后咱们以后就能多去别的地方玩了。” “好啊。” 黎南珠知道,去年那个大模型就在年年书房内室隔间,跟宝贝什么似得,现在有了兴致过去,那大模型陈列的是一张八角大桌子,那是在昭州时的屋子,现在东宫的□□院放在了后面,也不违和。 历延年打开了屋内门,从床榻上小心翼翼取出两个小人。 黎南珠见了挑了下眉,小孩真玩这个啊。代表两个人的小玩偶,之前他记得一只在客厅一只在屋里,现在两个小人对坐,像是玩跳棋。 历延年拿了玩偶出来,说:“历子鹤和黎小宝。” “……” “……” 黎南珠想今天小孩生日,这叫黎小宝也就在书房,没人知道的,再说叫小玩偶又不是叫他,便算了,默认了。 黎小宝就和历子鹤跑到了新得的□□院晒太阳去了。 “十八了,历子鹤生辰快乐。”黎南珠戳着小玩偶脑袋说道。 历延年默默将手里的黎小宝放在了历子鹤旁边,近近的贴在一起,说:“小宝同子鹤庆生。” “……”黎南珠有点怀疑年年想占他便宜但没证据。 小孩现在有时候不爱叫他阿叔——也不是不爱,怎么说,就有时候偷偷摸摸的会叫他名字,然后还会高兴。 最后机智的黎南珠把这些归于历延年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可能要点面子,毕竟两人也没差几岁,想着既然这样的话,他以后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叫年年、小孩。 正好叫子鹤。 五月第一天,太孙妃的车架便出了宫,直奔赦天别庄,同去的还有十二皇子,这个跟屁虫!算了,看在信四面子上,让对方蹭了他的车队。 外头有罗敏,早早等着,最后也混到了太孙妃的车队中。 出了皇城,之后那就不得了了,收了帖子的各家府邸早早备好了,见太孙妃车架先避让,最后是跟上,如此是越往出走,队伍越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百姓们围观热闹,那队伍是见头不见尾,老长了。 “太孙妃出行真是阵仗大,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又不是全都是太孙妃的,后头没看到几家挂着牌子,都是别家蹭太孙妃护卫队。” “太孙妃喜好热闹,京里谁不知晓,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再说咱们大历堂堂的太孙妃出门,难不成还摆不起排场了?” “可不是嘛,怎么就过了。听说去年年底,渠州水灾,太孙妃见百姓可怜,出手就捐了五十万两白银,太孙妃心肠软和,爱护百姓。” 那最开始说‘过了’的,这下是话头都不敢再提再露了,百姓愚昧无知,最容易带偏了,听风就是雨,话本里那等妖妃奸妃,祸国殃民前兆就是骄奢淫逸,按理说,黎南珠最适合被扣这个帽子的。 黎南珠爱玩爱热闹花钱不眨眼,可怎么到了百姓嘴里全都是好话,就没有骂的呢。 ……还是怪那平凡录。带头的心想。 “只有太孙妃,不见太孙?” “听说太孙要学习政务,抽不出身来。” 这下周围百姓一听,纷纷感叹太孙辛苦,是未来的仁君好皇帝了。那话本里奸妃贪图安逸,整日让帝王陪着她,可你瞧瞧,太孙同太孙妃是那等人吗。 太孙还是兢兢业业学习呢。 殊不知,太孙其实也想和太孙妃去玩,不过太孙肩头担子重,克制住了。 黎南珠临走前还摸了摸子鹤脑袋,说:“乖乖的,我就是玩个把月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太孙妃出一趟‘远门’不方便,不能玩个两三日就回去,这样劳民伤财的——黎南珠借口是这么说的,因此打算这次出去玩,起码在别庄上玩到六月多再回来。 嘻嘻。 前面这么久的等待,终于能玩个尽兴了。 因此太孙妃刚到别庄也不急,别庄管事如今操办起来已经得心应手,再说黎王府的黎管家还过来帮忙来着,自然管事敬黎管家为上。 这次来的跟之前还不同,各府都是长辈带着未出阁的女郎、男郎来的,身边伺候的妈妈、贴身丫鬟,能跟了两车。 看是按照每家院子住,还是男郎分开来,莫要冲撞了? 黎管家就说:“按各府一院子住。” 只防宵小,其他的防那么严干嘛。黎管家伺候小郡王有一年半载,也懂了小郡王心思,既是出来玩,要是再说什么‘不见外男’这类话,那都没了玩兴了。 怎么到时候打马球时,还让各府小姐戴了帷帽不止,还要拉上帘子吗? 郡王肯定不爱这些。 黎南珠要是知道黎管家办事思路,肯定要给发大红包的,并且来句:就是就是,在他这儿,没什么不见外男、男女七岁不同席。 就要坐一起吃席! 管事说:“那有些住不开,来了十二户人家。” “名单拿来,我给你仔细捋。”黎管家上了手。 别庄大,有的院子特别大,前后套了两个院子,有的玲珑小巧院子,玲珑小巧的就辛苦一些安排给十二皇子和罗敏世子。 “啊这能成吗?”管事担忧,怕十二皇子又吵起来。 黎管家说:“怎么不成,上次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 管事一听想到了信四大爷,不由应好,想着十二皇子还是由着信四大爷去接待。 黎管家继续给捋,哪户夫人带孩子少,人少,哪户多,哪家和哪家关系近,哪家不对付,这都是有门道的。 “苏家就安排在郡王院子里。”黎管家思量了下说道。 这成吗?管事怕扰了郡王,但还是听吩咐办了。 第一日舟车劳顿,各自歇息——这都花了大半天,等安顿好该吃晚饭了。 好在每个院子都配有小厨房,有厨娘,要是哪个府里吃不惯带了厨娘也能用自己的,别庄每日会送些新鲜食材,洗漱间里都配用温泉池子——室内的。 因此各自自便。 苏家是苏夫人带着女儿苏芝,就两人,安排在太孙住的院子侧厢房,地方敞快很大,能活动的开。 黎南珠一瞅孟定眩穿了个侍卫服,是跑前跑后给苏家搬行李,不由撇嘴说了声:白献殷勤! 因为苏夫人和苏芝还在前头,先是行礼搬进来的。孟定眩这么上赶子干活,苏芝和苏夫人看不见的。 由着孟定眩去。 之后两天大家先熟起来,住的近的关系好的,那是长辈们天天说不完的话,两家的姐姐妹妹也是叽叽喳喳聊天,但都拘着不让去外头玩,只有彼此的哥哥能出去,每到这时候,各家的姐妹就要问兄弟。 “外头什么样子?好玩吗?太孙妃让你们干什么?” “听说要打马球,要骑马呢。” 她们兄长便会说:“都出来了,我说有什么意思,我同母亲去说,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太孙妃叫咱们来别庄玩,可不是让母亲和你整日关在院子里的,不然这个在家里有什么区别?” 还有之前也来别庄打马球玩过,这次有经验,接到帖子就跟府里姐妹说要带骑服,哪怕是过来后不上马玩,大家都这般穿,很是自在。 因此这次来的千金们都备有骑服。 得了长辈同意,平日里拘着的千金换了衣裳,由着哥哥弟弟带着出门去玩,最初是人少,不过后来有一看一,加上太孙妃对此夸赞过,越来越多人出门去玩了。 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会的天气实在是好,没雨水,日头温和,郊外水流潺潺,早晚有些凉,就是最中午那会也不是晒得热。 跑马场经常有兄弟带着自家姐妹来跑马学骑马,有些男郎嫌不痛快了,组队骑马到外头去玩,马球场上也有人玩着打。 黎南珠办宴会一向是各自玩各自的,不用给他请安问好,他有兴致了就换了衣裳,抄着马球杆,杀到了球场当即拼个几局。 十二和历罗敏最喜欢大早上找他玩,小郡王本来要睡懒觉都躲不过去,带着起床气,到了球场虎虎生威,杀的那俩片甲不留。 有些在场外观看不敢下场的,最后也被拉了下来。 黎南珠教京里这些小少年们认识认识,昭州小霸王那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过才一周过去,昭州霸王名气给回来了。 京里那些儿郎们,最初还不敢同太孙妃玩——什么大防啊规矩啊,就是后来玩,那也是让着点。但事实就是,没出几下,太孙妃教你什么叫‘让’字。 打的妈都不认,自闭去吧! 黎南珠打的厉害,同谁都能玩到一起,有时候指点一下害羞拘谨的女郎们,正面教材就是:“你看苏芝玩的多好,她也学的时日不长的。” “放心大胆的跑,你一怕一紧张,容易勒着马绳,马儿难受了,那更容易危险。” 很快就有女郎队伍了。 打马球怎么可能没危险,这日就有女郎紧张跑着跑着害怕大叫,手松了缰绳差点掉下来,还是驯马师上前先驯服了马儿,又有侍卫接住了掉下来的女郎。 黎南珠听闻后问没什么事吧,谁家的,让太医过去瞧瞧。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惊吓。 这下有一些胆小的或是不爱玩的止步了,但是爱玩的,那是越挫越勇,黎南珠后来知道,说这才对嘛。 不要因为他喜欢打马球逼自己投其所好,爱玩什么玩什么。 苏芝前去看望受惊的小妹妹,见对方无碍,便安了心,说不必强求自己云云。小妹妹是有些心有余悸,问:“阿芝姐姐,你不害怕吗?我看你骑马可好了,你没摔下来过吗。” “也有,不过都无事。”苏芝以前也觉得自己是苏家教导出来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可第一次接触骑马后,她就爱上了马背驰骋的感觉。 有疾风,自由自在的。 “我喜欢打马球骑马,所以有些危险也不怕。”苏芝说到这儿,怔愣了下。 她想到孟定眩同她说。 未来有可能危险,但也有可能没有。我嘴笨说不来,但我留在家中,事事都心不在焉,不如前来京里。你若是有了好姻缘,我看你成亲也就安心了。 ……为了自由,她可以尝试冒险。 一晃到了月底,别庄来了两位客人。 太孙历延年来了。 同行的还有慎郡王七皇子。 黎南珠看到七皇子就眼皮抽抽,不请自来,十分讨厌了。历延年说:“阿叔,是祖母说的,我不好推辞。” 皇后娘娘出面,跑到历延年那儿,历延年不好拒绝。 黎南珠:“没同你生气,你来找我玩,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许说接我回宫的,再玩两天吧。” “好,都听阿叔的。” 黎南珠这下高兴。 管事为难,问慎郡王住哪里。 这都一个月了,别庄里能待客的院子都住满了,十二皇子那儿不好塞人了,那院子小还有罗敏世子,再塞人就显得慢待了,再说慎郡王好歹是郡王。 “随便找间柴房呗。”小霸王哼道。 远几步外的七皇子脸都绿了,但想到来意,是忍了回去,装作不知。 柴房显然不可能让慎郡王住,最后还是安排在了黎南珠住的正院西侧厢房。苏家母女住东侧,正屋是太孙和太孙妃,慎郡王住西侧其实很合理——和苏家连着亲,都是一家人。 放别处真不好安排了。 慎郡王听完后很是满意,当天还未安顿下就去找了舅母拜访,还见过了表妹…… 藏在暗处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人都到齐了。 该放饵了。? 第四十六章 想脱裤衩 太孙来了后, 别庄一下子气氛变了——庄重严肃又有点跃跃欲试的竞争表现。 自是仔细一想也能想来,如今别庄里的十个男青年小伙子,是世家子弟, 黎南珠为苏芝筛选的, 那都是上进类型,不是啃家里老底的纨绔, 都念书要下场科举。 年龄最小的十五岁, 最大的十七岁。 反正都是有志气者,想出来做官那种类型。而太孙那就是未来的皇帝,如今圣上年迈老矣,这一批的子弟,用脚趾头想那都是服务新帝的新臣子。 所以嘛,历延年到来, 这些小伙子当然要好好表现挣着表现了。 “你没来前, 一个个的还挺矜持, 风度翩翩的,谦让来谦让去, 现在都跟狼崽子一样, 激发起了血性了。”黎南珠撇撇嘴说。 历延年给阿叔夹菜, 知道阿叔话里意思。 “他们并不是轻视阿叔,只是一朝一夕改不了。” 黎南珠:“我知道。不过要是以后让我做官,管天管地, 我也不乐意干,我就喜欢闲着, 爱干什么干什么。” 皇权巅峰, 这些子弟如今的竞争、表现, 不是因为历延年, 而是因为太孙这个身份,掌管着以后他们家族的命运,决定他们家族兴衰。 要换黎南珠坐那个位置,也是一样。不过黎南珠才不乐意,每天批不完的折子,十天一早朝,一些沽名钓誉之辈,还要在皇帝身上显自己名——说的就是胡大人。 骂完皇帝皇子,换自己一个直臣忠臣敢谏言的名声。 说到这,黎南珠手里停下看小孩,最后是叹气。历延年懵了下,问阿叔为何叹气,可是心里不快。 “不是,我瞅你也是和气人,没见你发过火,以后要真是做了皇帝,唉,那可咋办啊。” 梦里年年太过戾气凶残,现如今的年年和善软糯,他怕那些老古板臣子把年年架上去烤。就跟现在一样,做个太孙,一言一行都能被人拿出来讲。 历延年闻言一笑,说:“阿叔也太小瞧我了。” “我不信。”黎南珠来了劲儿,笑说:“那你给我凶一个。” 历延年:“好端端的,这怎么凶。” “那还说我小瞧了你,你就是软乎乎的包子。” 历延年并未反驳,黎南珠听不到声就去欠嗖嗖,把不爱吃的菜全放在小孩碗里,但太孙妃不喜欢的菜,恰好是太孙喜欢的。 太孙一一吃掉,才说:“我做阿叔心里的包子,挺好的。” 黎南珠:“……”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土味情话笑死我了。” 但历延年确实这般想的。黎南珠是浪漫过敏,情话听不得,是会笑场的。 第二日,太孙同太孙妃去马场挑了马,就到了球场。没一会陆陆续续几乎人都到了,各位夫人、家中女孩全在,应酬交际,没一会马球场上就玩起来了。 就如黎南珠所说,这些少年子弟,很是热血沸腾,卯这劲儿呢。 十二皇子都招架不住,擦着脑门上的汗,跟信四急头白脸说:“一个个的,这些人今天发什么疯吃什么了,逮着我防,死气我了。” “皇子,不然休息会?”信四说。 要是往常,十二皇子才不屑休息,还要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才打一会就休息我不,但今日,十二看着场上那些人,顿时还是遛了。 “你陪本皇子跑跑马,都没热开身,这些人真的是……”嘟嘟囔囔了一路。 信四跟在后头,心想,十二皇子打的菜,平日里那些子弟都让这些,今日没人让了,十二皇子就吃力了。 但不能直白说,直白说了,要骂他的。 黎南珠的话是:球场看人品。不过之前玩,那是真的玩,十分的球赛,三分的竞技体育精神,三分的展示自己和蔼可亲风度翩翩,剩下的几分就是陪玩社交了。 都是人精子。 现在不同了,球场上的竞技精神——赢的决心,能占六成。但太孙下场休息后,这六成也成了八九成,一个个非得表现给太孙看。 黎南珠:啧。 啧完看的是很快乐。 有人激进锐意,有人头脑聪明,有人抱团讲策略,也有人玩急了,有些气急败坏,不过总体上来看,这是一场真的比赛了。 热血沸腾。 比赛就该如此,只要不搞阴的,背后做小动作,不管是策略,还是个人魅力自己拼搏,那都是很有趣的。 中午露天自助时,黎南珠就跟苏夫人聊天,问问这么多天,看中哪家子弟啦?我觉得今天秦家小子就不错——这个打球很野,对黎南珠的胃口。 苏夫人说:“秦家四郎?这、这是不是有些小了。” 秦四郎十五岁。黎南珠:“……是有点,那夫人看呢?” 太孙就在一旁听着,回想早上秦四郎打球时的画面,大致知道阿叔为何欣赏秦四郎了,少年锐气,百折不挠。 苏夫人看中了杜家三子,说完了不好意思笑了下,补充说:“他看着文质彬彬的,应当喜好读书,能同阿芝说的上来。” 杜家,太师的三孙。 杜太师也是三朝老臣子,一向不站队,是忠臣纯臣,其家祖上在鲁洲,是几百年显赫世家杜家。 这样的家世,在京里属于权贵一阶,是那种低调内敛贵族类型,就是恩泽大长公主,见了杜家子弟,都是好颜色的那种,可见杜家名声。 “杜三郎十几岁来着?” 历延年道:“十六。” “那是不太小了。”黎南珠看苏夫人看重杜家儿郎,当然不会面上拆台,十五小十六就不小了?本来就是给苏芝挑夫婿的,此时便说:“我到时候问问。” 苏夫人当即面上一喜,高兴说让太孙妃操心了云云。她以为太孙妃是去杜家问问情况,黎南珠摆摆手,这有什么,他问问苏芝喜不喜欢,人都能瞧见。 中午各自散了回院子时,苏夫人眉梢都是喜色,七皇子见了,问了句舅母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苏夫人也是憋着一口气,她女儿的婚事都是慎郡王和皇后害的,到了如今,阿芝已经十九二十了,被外头笑话阿芝,笑话苏家,也幸好不是她的问题,不然啊,丈夫婆母还不得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不会给女儿寻亲事。 因此在替女儿择夫婿上,苏夫人也是想攀高一些,给府邸那些姨娘,背地里想寻她女儿笑话的庶出看看,即便是没有慎郡王,她肚子里生的,也能觅个好夫婿。 年岁大又如何,照样择高门大户。 苏夫人想,这次能来别庄的肯定是知道太孙妃所图,既然都来了,那就表示看得中苏家女,如今她相看好了,太孙妃再去问问杜家,这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嘛。 没什么大变故的。 如今难免有些赌气,面上笑盈盈说:“是喜事,你是自家人,舅母也不瞒着你,若是顺利些,年底能喝到喜酒了。” 事关女儿名节,不好节外生枝,苏夫人虽想在七皇子面前吐一口恶气,但还是说的含糊,没提谁和谁。 但苏夫人这样的话,又是这样的笑,到了别庄干什么,七皇子哪能不知道,面上应酬笑容一僵,而后口不对心说:“这样啊,那要恭喜舅母了。” “客气。”苏夫人说完找了由头回房歇去了。 七皇子自舅母走后,脸上没了笑容,眼神也冷了下来。 表妹有了新夫家了? 那自是不成的。 不知道旁的人是不是这般想,反正七皇子是这样,最初他母后给他定苏家表妹,七皇子还有几分不满足,想再挑好的——家世更上乘。 七皇子心底也有点瞧不上苏家,苏家有些走下坡路了。 那时候七皇子觉得自己是储君人选最热门的,中宫所出的嫡子,天之骄子高贵的不能再高贵了,对苏芝有些许的挑刺,样貌不够艳丽,身段不够娇柔,爱看书过于乏闷无趣。 但不管怎么说,七皇子在一段时间里已经把苏芝当成自己的妻子了,那就是自己的所有物。现在境地和之前天翻地覆——他现在虽是郡王,但彻底无望储君之位,只能是郡王。 身边还有个那样糟糕的妻子——妻子还是父皇封的很是看重。慎郡王无法摆脱掉,这时候就注意到之前他略有些挑刺的苏表妹了。 做侧妃是委屈了表妹,但表妹年岁大了,又同他有过口头婚约,曾经一度是他的人了——七皇子心里脑补过。 总之,事后越想越难受,抓心挠肺,再看苏芝哪哪都好。 “……如此,别怪本郡王了。”七皇子望着紧闭的门,自语道。 是苏家逼他如此的,他只是要苏家原物归还。 太孙请不了太多假,黎南珠见到年年时就想着估计住两三天,一问,比他想的还要好,说请了五日。 “皇爷爷让我来这边多玩几日。”历延年说。 他没说,有时候茶饭不思了,皇爷爷打趣他,说:还以为你不记挂南珠,硬是忍了一个月了,这几日总算是憋不住了,好孩子去吧,去找南珠多玩几日。 历延年想阿叔想的紧,当即受了打趣,晚上收拾了行李,第二日轻车上路,带了随从侍卫就出城了。 但他不敢表露这些,怕被阿叔发现端倪。 黎南珠:“可太好了,你做了太孙后,整日忙的不成,又是学习又是学处理政务,就该出来玩玩放松放松。” “晚上泡泡温泉吧,露天的还是舒服,我让唤巧打扫干净了。” 历延年自然答应上,紧跟着就听阿叔说:“一起泡泡,今天运动量太大了。” “阿、阿叔——”太孙喝水能呛住,这不合适吧。 黎南珠:“泡温泉我穿裤衩,都是大男人怕什么,你一头我一头,这样泡完了能一起睡觉,省事。” 不然换他等年年,还是年年等他,一个人多无聊啊。 要是没结婚前,黎南珠还有所顾忌——主要顾忌历延年名声,但是结婚后,两人吃住一起,一张被子睡了多少次了,现在不过是泡个温泉,有什么。 历延年是涨红着一张脸答应了下来。 而七皇子那处,正握着药瓶,蓄势待发呢。 【什么贞洁烈女,都得就范。】 【这瓶是男子服用,服用后,金枪不倒。】 而蹲在远处屋顶、伪装成别庄下人的,此时也目光暗藏精明,就在今晚了。 死士探子不敢来正院——这边信字辈高手都看着呢。 周显幕僚出的主意是:让伯夫人挑拨离间刺皇后七皇子心病——七皇子正妻娘家家世低。安排七皇子买到药来别庄,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了。 让苏家女和太孙混在了一起。 这样皇家查、黎南珠查,到头来查到皇后七皇子身上。而且下药狠了,也能败坏太孙名声—— 现在太孙对外是一副仁厚心肠,俨然一副仁君做派。 这一计可谓是毒辣,一箭三鸟,离间了黎南珠与历延年关系,黎南珠善妒众所周知。第二坏了太孙名声,用了狠药,如此太孙就变成了伪君子、淫性之人。第三挑拨太孙元和帝与皇后、七皇子的骨肉亲情。 就看元和帝怎么处理了。 苏家女也是名门之后,总不能杀了吧。若是不杀,送到了东宫,黎南珠丢了天大颜面,南昭王得知后,不会打上京? 计谋是狠辣计谋,前面环节那是都没出错,就看今晚了。 慎郡王下午时派人去传话,说表妹有了好消息他高兴,夜里摆了一小桌,请舅母和表妹来做客吃饭。 这般说,苏夫人最初是拒绝了,说夜里有风,她最近身子不太痛快——苏夫人现在最紧张的就是女儿婚事,再没定下前,不敢经了折腾。 京中人心里都知道阿芝同七皇子曾有过婚约,现在她再和阿芝去赴宴,哪怕她在场,就怕流出去什么乱七八糟没影的话。 苏夫人小心谨慎,当即推了。 慎郡王得知后,面色难看,说了句敬酒不吃吃罚酒,挥手让手下下去,他夜里亲自去请。 天麻麻黑时,慎郡王便亲自去请,东厢房那儿僵持了许久,总不好真撕破脸面,慎郡王一口一个赔罪,道歉,都是他误了表妹,如今表妹有了好归宿,他高兴来不及。 舅母不去,是不是还恼怒他了? 苏夫人被纠缠的厉害,最后只能说成,不过改口,夜里凉快,不如到院子小亭子里吃饭,还能赏景,不失为雅趣。 心想着露天周边都是伺候的人,应当出不了什么事。 慎郡王心里冷笑,面上答应,说交代下去把席面如舅母所说放外头,舅母和表妹慢慢收拾,一会过来用饭。 西厢七皇子住的地儿,有什么动静,都会往黎南珠那儿说一声——苏家母女之前住了一个月,黎南珠从不过问,各不打扰。 慎郡王一来,黎南珠就吩咐了,原话是:我老觉得他没安好心,憋着什么坏屁! 让祝灵擒娇盯着些。 “主子,摆好酒席,我瞧着苏夫人同苏小姐已经过去了。”擒娇说。 黎南珠顿时摩拳擦掌,要让人喊信四跟他一块听墙角盯着些。历延年却站了起来,说走吧。黎南珠:? “你去啊?” “遖凤独家是啊。” “我还以为你是君子,不干这等事情,没想着叫你。”黎南珠转头就把信四抛之脑后,这小子不知道跑在哪,估计在十二院子,要是让叫得一会功夫。 历延年便正经说:“我同阿叔一道,若是被发现了,有我在。” “你说的也是。” 两人没带人——带太多了,这哪里是听墙角,动静太大了。黎南珠和历延年就两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小花园,苏夫人和苏芝已经到了,三人寒暄完,好像再喝酒吃饭。 太孙夫夫俩蹲在花坛躲着。 蹲了一会,好像没什么事,那头是吃喝说话,黎南珠看的趴在年年身边嘀咕:“你那七叔好烦人,一直叭叭个不停,一直敬酒。” “感觉有鬼。” “是不是想灌醉了人——” 黎南珠说到一半就急了,拍着年年,“你看见了没,七皇子刚敬酒时,故意洒到了苏夫人身上,我不会看错的。” 历延年没注意到,但他信阿叔的。 “阿叔,我们过去吧。” 黎南珠恶狠狠道:“再等等,我得抓他哥正形!” 苏夫人衣服有染,当即是去换衣裳。苏芝要陪同前往,慎郡王也没拦着,黎南珠咦了声,“难道我话本少年竟然猜错了桥段?不是灌醉人好行XX之事。” 阿叔说话声贴着他的耳朵。历延年耳朵痒痒的,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只在意阿叔。 可惜太孙妃现在一心做福尔摩斯,没精力主意别的。 没一会,太孙妃双眼冒着亮光,他看到七皇子把酒壶倒了一下,酒有问题! 又等了会,苏夫人和苏芝来赴约,慎郡王为刚才手误打翻酒杯,酒水污了舅母裙子抱歉,给舅母和表妹满了酒—— 太孙妃此时拉着太孙赶了过来。 “酒里有东西!”黎南珠说:“我亲眼所见的,别喝了。” 苏夫人和苏芝吓了一跳,苏夫人面上都发白了,慎郡王大声道:“黎南珠你休要污蔑本郡王。” “酒里什么都没有。” 黎南珠:“不信,你有本事喝了。” 慎郡王喝了自己这杯,黎南珠目光移到另外两杯,慎郡王咬牙切齿一抄两杯,喝完不止,还抱着酒壶灌了干净,全喝完了。 “有什么?这等下作手段,本郡王能对姨母和表妹做,太孙妃你我有过节,但你不要含血喷人,坏我名声。” “即便你是太孙妃,我也不会罢休的。” 历延年便站出来,正色道:“我和阿叔刚亲眼见七叔你倒了酒壶,阿叔关心苏家小姐安危,并无不妥。” “历延年啊历延年,你还是本郡王的亲侄儿,现在处处偏帮黎南珠,真是好样的。”慎郡王气极反笑,说:“当年大哥在时,我把你当自己孩子疼爱,如今——罢了。” “这桌酒席,你们大可请太医来查,本郡王不奉陪了。”慎郡王一挥衣袖,怒气冲冲立场。 这下搞得有些难看。 黎南珠见七皇子这副模样,就知道应该是误会了——酒席没什么问题,反倒是让年年因他搞得名声不好。 诬陷亲叔,是非不辨。 但慎郡王的举动真的处处透着诡异。 苏夫人觉得一场误会,但不知如何出口,最后还是苏芝先哄了母亲回去,说今日之事不会乱传的。 人一走,满桌酒席只略动了几筷子。 黎南珠望着这些东西,拧着眉头说:“我是不是小心思了?” “不是。”历延年就是站在阿叔身边,哪怕现在没证据。 没一会信四回来,检查过酒席,确认无误,黎南珠有些尴尬,但他爱面子,又讨厌七皇子,是不可能道歉的,他嘴硬! “……算了我去同他道歉。”黎南珠看着年年,想着太孙的好名声,刚嘴硬完,这下是软了。 可恶。 历延年说他去,最后夫夫俩是一道去了。 慎郡王再傻也不会在酒席上动手脚,本来是想先让舅母和表妹放下戒备之心——那桌酒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赔礼道歉也是真诚的。 再加上时间也不对——吃酒席时,时间略早了些。要是药效发作了,表妹房间里的人第一个发现,那要请太医的。 综上顾虑,慎郡王是虚晃一招,后招在后。 至于打翻了酒杯,酒水污了舅母裙子——那是慎郡王听舅母说什么杜家三郎,听得心里火大,没忍住,确实是故意之举。 但现在回去后,慎郡王是庆幸他的机智。 他现在是站在道理上风,还能恶心恶心黎南珠和历延年,好好出一口气,不由露出笑来,今日不成,明日吧。 正好舅母和表妹经今晚之事,觉得误会了他,肯定对他放松警惕,他在多说一些:帮表妹掌掌眼,打听打听杜三郎的事情。 谁还会怀疑他? 到时候下药才是水到渠成—— “郡王,太孙太孙妃来了。”底下人来报。 慎郡王冷笑道:“不见!” 底下人应是要回话,又被叫住了,“请人到正厅。” 慎郡王出尔反尔,知道历延年来这儿干嘛,不就是冤枉了他来给他道歉。 道歉是假,为了太孙名声才是真。 七皇子早对这个侄子半点情分都没了,又对黎南珠恨得牙根痒痒,这事闹不大,父皇那么偏爱两人,不过恶心捉弄捉弄人还是成的。 他改主意了,决定今晚就对表妹下药,同时也给黎南珠历延年下药,让这两个干自己事去,少来坏他好事。 于是就让人请两人去了正厅,把药粉揣在了袖子里。 三人见面,寒暄了几句——黎南珠快恶心坏了。然后慎郡王大度,说算了,茶喝了,今晚这事就算过去了,知道你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替。 总不能真一句话草草了事算是赔礼道歉了? 黎南珠更恶心慎郡王这人了。 他见年年喝了茶,夫夫同进同退,本来因他,便一饮而尽。 出去时,磨牙说:“你七叔真是一朝得志就在我跟前摆起了威风。” “阿叔消消气,我陪阿叔去泡澡解解乏,换换心情。”历延年好声道。 黎南珠本想说不去了,但一想为什么要因为七皇子坏了自己兴致,当即点头说成,回去就换了衣裳,拉着年年去泡澡了。 小郡王习惯,泡澡时不爱下人伺候守着,再加上这次还有太孙,擒娇祝灵拦着其他丫鬟不让靠近。平日里在东宫时,两人也不会贴身伺候太孙。 都是有分寸的。 因此整个温泉池子花园,乌压压的大,愣是找不到人,看不出不对劲,听不到声—— 信四去蹲慎郡王那了,主子既然怀疑,那肯定有道理。 一旁蹲的还有孟定眩。 孟定眩跟信四嘀咕:“二爷爷说不对劲,我瞧着那小子看苏小姐,一股子歪风邪气,眼神不正经。” 信四倒是没瞧出来眼神哪里不正经了,他看孟定眩对着苏家小姐眼神才热了些,但他话少不辩驳。 两人蹲了会,慎郡王出了门,去苏小姐那儿了。 便立即跟了上去。 没人管后花园温泉池子里,黎南珠浑身都红了,热的想脱裤衩——? 第四十七章 有着情愫 擒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旁边唤巧说:“擒娇姐祝灵姐, 都子时了,要不要去看看呀?” “什么?” 祝灵:“我刚看过表,十一点十分了。” 擒娇顿时困意全无, 精神了说:“主子和太孙我记得没错的话, 九点十五进去的,这都几个时辰了。” 唤巧不懂看什么表不表的, 但唤巧知道郡王和太孙什么时候泡的温泉, 当即回答说:“一个半时辰了。” “这么久,皮都能泡皱了。”擒娇急了,“姐,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不成,我得去看看,老远喊一喊也成。” 被祝灵拦住了。擒娇不懂, 怎么了这是。 主子就没泡过这么久的温泉。 祝灵说:“半个时辰前, 信四和孟少爷抓住了慎郡王, 当时闹哄哄的,动静那么大, 慎郡王身份在, 院子没压得住的, 自然就想请主子拿主意。” “信四和我过去的,我还没走近,信四就拦着我, 说不方便过去了。” 擒娇不懂,“怎么就不方便过去了。” 祝灵什么都没看到, 她当时离温泉池子有两三仗距离, 池子周边栽着花草, 挡住了视线, 但信四是习武的,耳目自小就比她们普通人灵敏,肯定是发觉什么不对才叫住了她。 “就、就——” 从小祝灵稳重周全,难得第一次解答不上来什么。擒娇是真没明白,又急,怕主子出事情,这泡的也太晚了。 倒是旁边唤巧,脑子转过来了,捂着嘴嘿嘿笑。擒娇正急着,便说你笑什么呀,唤巧好声说好姐姐这是好事,肯定是太孙同太孙妃正恩爱着呢,咱们还是不去打扰了。 “哈?”擒娇都懵住了。 祝灵点了点脑袋。 倒不是祝灵擒娇不开窍,两人是主子贴身丫鬟,但自小主子就说什么男女有别,真贴身伺候的一般都有分寸,擒娇祝灵对男女之事知道的少,但毕竟是一道长大,从小伺候大的,主子有什么秘密,俩人很少有不知情的。 黎南珠嫁进东宫成了太孙妃。 同太孙同吃同睡,擒娇祝灵伺候的最贴身,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太孙太孙妃和一般夫妻不一样呢。 俩人就没真洞房过。 如今唤巧一说,擒娇都懵住原地,“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里给我定了亲,就今年办事,我娘偷偷告诉我的,说这是私房话,我能不知道嘛。”唤巧看着大大咧咧说,实际上还是有些小害羞,又说:“之前郡王想强占太孙,我还给点过蜡烛,找过书呢。” 唤巧懂得很多。 擒娇佩服,但她不信,看向祝灵姐。祝灵点点头,“信四拦着我时,说的含糊,但就是那个意思。” “主子正忙,不要去打搅。”信四原话。 祝灵还是多转了几道弯,才明白过来。擒娇听了,这会不明白,“洞房就洞房,怎么就是主子正忙——” “这个我懂,擒娇姐,你说会不会是主子忙着顾太孙呢?”唤巧到底是闺女家,不好用词直白大胆,只能委婉用‘顾’这个字,但她想说,肯定是主子强占太孙的。 要是太孙忙,那信四大爷就不是这个原话了。 “郡王好生厉害。”唤巧佩服感叹。 擒娇:…… 祝灵其实也这么猜,所以才拦着擒娇,不好让擒娇莽撞进去,坏了主子好事。 里头的黎南珠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谢谢信四八辈子祖宗! 他忙活的腰都快断了,也没人管管问问他。 不过这黎南珠就误会了,满院子都是忠仆,贴身的不提,就是唤巧心里也往郡王那儿钻,心想她娘说了,这个得补,要红枣桂圆枸杞红糖煮一锅…… 信四没一会端着一小砂锅来了,没揭开盖子就是一股钻鼻的中药味,祝灵擒娇问是什么。信四递过去,说:“主子可能腰得受累,这个膏药虽然要擦洗麻烦,但比药油见效快,炉子一直温着,贴上去也舒服。” 你说说,这不是忠仆吗。 擒娇赶紧接了砂锅,亲自用煮茶的小路子去温着。几个人,原先还困的困,这会是眼睛瞪得溜圆,精神奕奕的熬鹰一般,瞅着后头温泉方向,就等主子叫进了。 “那什么慎郡王呢?”祝灵抽空想起来问一句,“别给整坏了。” 信四嗯了声,意思都有分寸,然后才想起来,他好像忘了给慎郡王下败火药了,刚先忙主子的事了,当即是不好站这儿,匆匆忙忙往慎郡王那儿去。 真是作死了,来来回回折腾那种事,这不萎也得萎了。 那种事情有什么好的。信四冷脸想不明白。 “我一会过来。” 信四说完走了几步又给折回来了,拍着脑子,说:“你们没练过武,耳目不聪,别站这里,再往近走个两丈,要是主子喊应当能听见。” 这都都两个时辰了,也不好太过了。 伤身。 这一晚上的来回跑,信四想着,光给主子熬膏药了,这两个时辰,太孙也得滋补滋补,明日开了方子,让底下人忙活吧。 差不多凌晨时,温泉池子那儿终于有动静了。 历延年用嘶哑的声叫人进来,黎南珠已经裹着浴袍,脑袋捂着,整个人恨不得一头栽倒池子里把自己淹死! 为什么不让他忘光! 为什么脑子记忆清清楚楚! 他腿都是软的,浑身都疼,呜呜呜呜呜。 “阿叔我扶着你,别逞强了。”历延年扶着阿叔。 黎南珠用加倍嘶哑的声,崩溃说:“你别叫我阿叔。” 呜呜呜他对不起年年,他是畜生!畜生! 他怎么就兽性大发,突然扑了上去呢!他的一世英名,他的坦荡正义!他的……pp好痛,他的pp。 最后是历延年抱着阿叔回去的——历延年差点没抱住,凭借着顽强毅力,咬牙坚持下来的。等两人到了床上,房间弥漫着一股说不明白的尴尬,黎南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都不敢看年年。 “主子,信四烧了膏药,说给你敷腰上。”擒娇端着小砂锅来了。 黎南珠留着一副倔强背影,闷闷声从被窝里传出来:我不要拿走吧。 让他死吧。呜呜。 历延年见状,说:“阿叔,我去书房睡,你敷一下,别受伤了。” 黎南珠装死。他真的没脸见年年了。 没一会屋子静悄悄的,祝灵擒娇说:“主子,太孙走了。”、“主子,太孙怎么一瘸一拐走了,是不是也伤着哪里了?”后者擒娇问的。 黎南珠把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记忆清晰,找出了应该是他坐的了。 他可真是禽兽啊! 年年那时候还让他冷静来着。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得以死谢罪。 黎南珠宛如七老八十风中残年的老年人一般,艰难的滚着身,疼的他嘶嘶抽气,但还坚持让信四来上药—— 擒娇祝灵是大姑娘,信四是大夫。 病人在大夫跟前就是一块肉。 擒娇忙去喊信四,没一会信四来了,由信四上药,擒娇祝灵也没走,在旁边搭把手,祝灵把主子浴袍退了下来,腰间下点盖着薄被子。 只见主子浑身都是红的,还有痕迹。 擒娇看的倒吸一口气,这、这洞房就洞房,怎么主子就跟挨了打一样—— 太吓人了。 黎南珠这块肉,就是五花肉了——到处的痕迹。 信四给主子敷膏药,揉药油,这都是嗑的了,肯定是池子硬,“主子,以后还是回房间,床上软。” 黎南珠顿时暴起,用他那破锣嗓子呐喊:“你以为我傻吗!我不知道吗!我就是突然兽性大发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呜呜。 “……”信四这才想起来,忘了重要事,“主子,你和太孙之前是不是去过慎郡王房里?喝了他的东西?” 黎南珠多聪明啊,就这一句话,快速反应过来了,“是他给我和年年下了料?” “是——”信四话还没汇报完,直接主子从床上坐起,龇牙咧嘴喊:“我杀了他!!!这个狗币,我今天得宰了他!!!” 然后嗓子破的不成,腰也扭住了,重新栽倒在床上。 小郡王在床上喊我的腰我的腰~ 信四:…… 擒娇祝灵心疼不已,上前给掖被子的掖被子,给送蜂蜜水的送蜂蜜水,让主子息怒,先歇口气。 “他今晚要给苏小姐下药,被我和孟少爷发现了,如今他关在屋里,身边太监侍卫都拿下来了,本来想请示主子,然后——” 信四觉得自己失算,“然后我以为您和太孙恩爱,就拦着祝灵擒娇没让进去,自己先给处理了。” 黎南珠默默流眼泪。 “您当时扑在太孙身上——” “别说了。”黎南珠不想听了,他泪流干了。 就这么寸,就这么寸! 他要宰了历泽炎! 祝灵擒娇陪主子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主子这般模样,两人心里都害怕,可说不上什么话。信四也是,信四想当时怎么着也该冲进去的,是他的不是。 但主子真抱着太孙啃,太孙倒是还在推。 可信四不懂这些,信四以为主子和太孙在玩闹。 “……信四,你去看看年年。” 被窝里传出闷闷嘶哑的声。 信四真满心愧疚自责,一听主子命令,忙答应下来,赶紧去了。祝灵同擒娇也不敢走,一人吹了蜡烛,只留一盏放远处,别晃了主子的眼,让主子好好躺一躺,休息休息,另一人则是温着蜂蜜水,怕主子嗓子干口渴,随时能喝温热的。 屋里一下子静悄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了原先日子。 可床上,黎南珠还在咬着被子—— 他还有什么脸见年年啊!!! 没脸活下去了。 书房里,门刚一动,历延年便坐直了,只是脸上表情略微有些抽搐,问谁,一听是信四声,腰板子又松了些,让进。 “阿叔如何了?” 信四老老实实说:“浑身都被磕的红了,明日应该发青,腰上最严重,大腿、小腿,还有胳膊,肚皮也有些……” 历延年是脸涨红到耳朵根,整个人都红了。 “没大碍,都是皮外伤,上了膏药,药油,明日应该就缓和了。” 历延年呐呐道:“那就好,阿叔没事就好了。” “主子让我来给太孙看看。” 历延年本想说不用,但想到抱阿叔回来差点没抱住,还是忍了害臊,请信四给他看。 衣服一脱。 信四沉默了。 要是小郡王是块皮好的五花肉——只有痕迹。那么太孙那就是烂糟糟的五花肉了,还有牙印。 难怪主子说让他来给太孙看看,是该看看。信四空手来的,看了眼,就出去和楞药了,这一晚上别的没干,全做膏药药油了,还有药粉。 “唤巧,抱床被褥送到书房去,别跟别人说。”祝灵也想来了,吩咐唤巧去。 “我知道,这事谁都不说。”唤巧嘴也严实。 床上压根没睡着的小郡王,听了点点头,拉着被子遮盖住耳朵。 没一会,书房榻上有了新被褥,历延年也上了药,屋里弥漫着药味,信四唤巧都退下去了,历延年却睡不着,他坐在塌上,望着阿叔的方向,有些害怕,也有些坚定。 历延年一直珍藏对阿叔的心思,瞒得死死的,就怕阿叔知道了,连对他亲近都不愿了。这样的心思,如今却因为药物,这等下作手段,他和阿叔洞房了。 但这不是历延年要的。 即便发生了,历延年也欣喜不来。 他怕阿叔因为窘迫以后对他拒之千里。阿叔那么好,却因外力经这遭事,对他心怀愧疚——这不该的。 是他先龌龊,是他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的。 阿叔是堂堂正正,阿叔依旧光风霁月。 因为这般想着,身上的欢愉,倒不那么重要了,也没功夫时间去想。 历延年眉头紧皱,开了窗,喊了声信四。 外头安安静静的,没一会信四才到,还是一身旧衣,压根没打算入睡——都这个功夫了,还睡什么。 “我想请你做一件事,不要告诉阿叔。” 信四是黎南珠的人,即便是历延年,平日里对信四也很尊重,包括擒娇祝灵,历延年从不指使两人为他干活伺候他什么。 “太孙请说。”信四不敢答应,先听听干嘛。 历延年双目冷了几分,说:“历泽炎能废了吗?” 信四没想到是这回事,他不懂怎么个废法? “不能人道。” 信四点头,这个好办,本来今天慎郡王用了药,被他给救了回来,再给弄废了也没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谢谢。” 信四:……他还没答应呢。 但想到主子那么惨,信四还是点头去办,看了眼太孙,老实说:“主子要是问起来,我实话实说。” “嗯,谢谢。”历延年再次道谢。 信四便走了,只是心里想,太孙跟主子口中的太孙压根不是一个太孙——绕了些。但不管如何,信四是很赞同支持太孙这般做的。 今日这事,也幸好是太孙,要是换到了旁人—— 信四都不敢想,他一身骨头敲碎了扒了皮都赎不了罪。他是主子的侍卫,今日之事,是他失误漏了过去。 这一晚,正院是没什么人能睡着了。 苏家母女那边吓坏了,尤其是苏母,没成想外甥如此豺狼心性,竟要败坏女儿清白,这要是传了出去,她女儿只有一死——丈夫是不会让女儿败坏门风,给人做妾的。 更遑论女儿脾性,断不可能受此辱,万幸。 但苏母后怕,就怕这些没影的事流出去,到时候看好的杜家也不成了,不由哭着抱着女儿,命怎么这么苦啊。 孟定眩到没在苏母跟前露面,他听了苏母哭声一直没出去,直到苏芝哄了母亲睡下回了房,孟定眩站在窗户口,隔着一堵墙一扇窗,求的亲。 “我如今名声这般,我母亲痛哭惶恐你应该听见了,那时候你要是出来,求我母亲将我许给你,她会答应的。” 苏芝知道,得罪了慎郡王,今日哪怕什么都没发生,总会有影子编排她的。 “你没答应我,我不想借你母亲逼你。”孟定眩先回了句,又紧跟着说:“什么这般名声,你就是你,怎么就什么名声了。” “我回来就是放心不下你,你要是厌恶我,那我看着你成亲有一段好姻缘,我不打搅你。” 苏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镇定,只是两行泪滚落,她说:“我没厌恶你,我拒绝你,是怕——” “拖累我,拖累孟家,我知道。”孟定眩说:“孟家光明磊落忠君爱国,儿女婚事,怎么会因此做糊涂事,行得正坐得端,不惧。” 他阿姐骂醒了他。 说他生性不坚,为了一点挫折就半途而废无功而返,才不是孟家人。若是他和苏芝两相生厌,互相不爱,没有情愫,那就各自为好,不要打扰人家女方。 可分明不是,却因为那些原因,顾虑重重,连个小家都护不得,轻易放弃,如何能带领士兵护住大家呢。 “苏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孟定眩紧张捏着衣角。 里面的苏芝点了头,嗯了声,又道:“愿意。” “我明日就请二爷爷做主提亲。” “你早早睡,我就守在你的窗外,谁都进不去。” “别怕。” “你别误会,就是你不答应我求亲,我也会守着你的。” 窗户里,苏芝流过泪的双眼,泛着明亮,好像是预示着她之前婚事艰难重重,磨难重重,吃得苦流的泪,之后总算是守得云开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黎南珠才醒来的,操着他的破锣嗓子喊了个音节,擒娇抱着壶就上前了,祝灵拿了茶杯,先给擒娇,又给主子腰后拿了软垫靠着。 黎南珠:……他是废物了。 小郡王艰难爬起来,接了水杯咕嘟咕嘟几口,是甜甜的蜂蜜水还是温的,咳了咳嗓子,舒服一些,问两人几点了。 “十点四十了主子。” 黎南珠问完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装模作样的抠了下被子花纹,装作很自然说:“年——太孙那儿如何了?” “昨夜让唤巧抱了新被褥送过去,铺好了床,信四也瞧过,太孙早上七点就醒来,来看过主子您,奴婢说您还没醒,太孙便回去了。” 擒娇在旁补充:“一大早上,太孙来了十多次了,我都数的记不得了,全是关心主子您的。” 他玷污了年年,做了禽兽,小孩还这么关心他。黎南珠:我干脆死了吧! 正说着,门外唤巧进来说:“郡王您醒了?太孙正好过来还问您呢,我去回话。”跑着去门外回话去了。 黎南珠:现在死来得及吗。 他哪里还有脸见年年啊。 历延年进来后,问阿叔身体如何了。黎南珠听到‘阿叔’二字,就应激了,更是谴责自己,就差汪的哭了,“你别叫我阿叔了。”他不是人,他不配做年年的长辈。 “南珠。”历延年改口。 黎南珠硬挺的滑进被窝想逃避。历延年见状,也顾不得人都在场,严肃说:“南珠,我一直瞒着藏着,从不敢告诉你,让你发觉。” 滑了一半的黎南珠,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我历延年,待阿叔如妻子,并非彻头彻尾的长辈。” 黎南珠:哈?! “昨日之事是意外,非我所愿,但阿叔抱我时,我也情难自已,是我心里对阿叔一直有着情愫。” 黎南珠:哈?! 他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听不懂年年说什么话了。 黎南珠滑落被桶里,支吾声让叫信四进来,给他看看,要不然给年年看看。 信四就在外头候着,把了脉,主子没发烧,太孙也没发烧。 “不可能!你再仔细看看,一定是烧了。”黎南珠哑着声让信四给历延年瞧瞧,多看看,不然干嘛说那些话啊。 信四:…… “主子,太孙真的没发烧,不过历泽炎发了高烧。” 黎南珠来了个垂死惊坐起,也不管——实则逃避历延年刚说的话,让祝灵给他拿衣裳,说:“他妈的我忘了要宰了这个东西了!” 历延年上手扶着阿叔,亲自给阿叔披了衣裳,顺了头发,一如既往,两人起床时,太孙总是会先帮太孙妃整理一些。 太孙妃不爱赤身裸体由人伺候,多是稍微整理好里衣,再叫进的。但太孙妃做不来细活,都是毛毛躁躁,这活后来很自然由太孙接手了。 这会,黎南珠倒是觉得此举动有点点暧昧了。 ……他之前完全没想过这个举动亲密和暧昧。 他那时候脑子是怎么长的?! 小郡王真的感觉自己脑壳发烧了,要被烧坏处理器了。 “好、好了吧,我、我去看看。”黎南珠穿的半拉衣裳,撒腿就跑,然后扯动了肌肉,又给栽回去了。 历延年扶着阿叔,垂眸温声说:“我来吧。” ……有些可怜巴巴的。 这事也不怪年年,年年从头到尾跟他一样也是受害者。 “好、好吧。”黎南珠就听见他答应了。? 第四十八章 生同衾死 慎郡王昨日被发现后, ‘送’回自己屋里去。 最初历泽炎还有些心虚,后来见是两个侍卫下人送他回屋,还把屋子们锁着, 当即就怒了, 敲门让开门,之后破口大骂。 他给表妹下药, 这事苏家不敢嚷嚷, 所以怕什么。 最可恶的是,竟然两个下人把他关了回来,这要是传出去了,他郡王颜面何在?当即是喊人,结果不出所料,跟慎郡王来的侍卫全被撂倒了。 贴身太监倒是还在——跟慎郡王关在一个屋里。 太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吓得哆哆嗦嗦规劝郡王, 慎郡王是怒火攻心, 上了头,那药劲儿发作的就比平时快了, 顿时面色涨红, 只觉得身下难受。 “快, 叫人,本郡王难受。”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慎郡王面色就有些不太好了。太监原本以为郡王是骗外头人, 此刻一看,是真的不成, 连忙梆梆拍门喊人救命。 慎郡王在太孙太孙妃院子地盘出事, 要了人命, 总是不好。谁知道外头到时候说什么呢。信四孟定眩也不敢真下死手, 信四就给瞧,这就是自作自受活该的病。 要了冷水,开了败火的药。 历泽炎把这些全都翻到在地,意思给他找个侍女来。 信四没什么表情说:“别庄丫鬟都是黎家人,慎郡王若是要侍妾,奴才叫人给您从城里叫。” 历泽炎是怒气两重天,肝胆俱裂,把眼前这个狗奴才记下了。 “好,好得很。” 最后慎郡王还是泡了冷水澡和吃了败火药茶。小太监在旁伺候,门外都不许他们出去,有人把守,连给外头送消息都不成。 历泽炎坐在水桶里,降了火气,不过双目猩红,今日耻辱,他不会忘得,等明日一早就回城,告历延年意图不轨,想谋害亲叔。 这不一大早,慎郡王穿戴整齐要出门,可依旧被拦着,信字辈的都挡着,慎郡王的贴身侍卫全拿下还捆着呢。 “主子未发话,还请慎郡王再歇一歇。”信四说。 历泽炎大骂:“你个狗奴才!本郡王要走,关黎南珠什么事?南昭王难不成要造反不成?” 信四并未动怒也并未解释什么,还是老话:主子未发话,请慎郡王歇着。 历泽炎回到屋内,便将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黎家竟如此胆大包天,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让我歇着?这分明就是囚禁我!” 太监从昨晚到现在真的怕了,他和慎郡王一个绳上的蚂蚱,慎郡王若是出了事,他也活不了,当即是劝郡王息怒。历泽炎能听下去才怪,大骂太监。 “郡王,奴才也是为您着想,这是黎家的地盘,若是有个好歹,对外说您遇刺了……”太监怕的要紧,想到了先太子。 历泽炎大怒,太监先求爷爷跪地,说:“您保重,好郡王,若是命没了,哪怕后头娘娘圣上给您做了主,那也晚了……” 太监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忠心耿耿。历泽炎听完话,当即心里一震,也想到了他死去的大哥,心中分明有了惧意,但外强中干说了句他敢。 最后到底是没在闹了。 这一等就到了十一点,都快午时了。 历泽炎再等待中是煎熬着,脑补黎南珠是如何怎么收拾处理他,愣是吓得背脊冷汗,等外头喊主子,人在里头。 黎南珠来了。 门大开。 黎南珠见里头的历泽炎,就恨意上来。 长这么大,黎南珠见过不少同他一样贪玩的子弟,也有酒色赌都沾的,但都是你情我愿的风月场所,或是一掷千金买来的良家女子哥儿,没见过这等下作手段。 他知道这世道总有黑暗,但搁在他面前身上,那就可恨了。 封建皇权社会,九皇子失手就能打死太监,就罚几个月月银,元和帝罚儿子月银,对其失望,不是在意那太监性命,更多的是对九皇子不睦兄长,行事冲动毛躁,这行为失望。 对外还有一块遮羞布。 而如今七皇子竟敢在他地盘,在满是京中贵妇所在地方,下这种手段,不就是欺负现在女子爱惜名节,定不会节外生枝,有苦自己往自己肚子里咽。 真是恶心透了。 “他妈的给我打!”黎南珠说了脏话。 历泽炎外强中干喊你敢,可一看黎家侍卫已经近身,不由不可置信喊:“我是郡王,是父皇亲封的郡王,黎南珠你是不是疯了!你只是个太孙妃罢了,这天下还不是你们黎家做。” “堵上嘴,打。”黎南珠说。 历延年刚一动,黎南珠就扭头看,“你是不是要给你七叔求情?” “不是。”历延年正色说:“阿叔,你别动怒,小心些。” 黎南珠因为生气,刚步子迈大了,牵扯到某处,所以抓了下历延年,他光顾着要打人,完全没注意到,历延年注意到了,提醒。 “……”还不如不提醒。 小霸王的气势都没了。 “主子,怎么动手?”信四问。 黎南珠一看,历泽炎已经被捆了起来,嘴巴堵着,这下耳根子清静,他想了下说:“别打脸,拿鞭子来,我亲自抽他。” “阿叔我来吧。”历延年道。 黎南珠知道,年年这是记挂他,历泽炎怎么说也是皇家封的郡王,娘是做皇后的,打了简单,但历泽炎肯定要告状,到时候怕连累他,年年想给他背锅。 可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我亲自来,你要抽,等我抽完了你再来。” 鞭子递了过来,黎南珠拿着就是虎虎生风,历泽炎堵着嘴支支吾吾一会会眼泪鼻涕就流了下来,黎南珠手上没劲儿,但也够用了,等打完了,黎南珠胳膊酸,跟信四吩咐:“回头解了,由着他去。” “今天我就是抽了历泽炎怎么了。” “让他去告状吧。” 黎南珠烦闷不管不顾道。 正院是黎南珠的人,口风紧,但东侧院还有苏家的人,总会泄露口风的,不过黎南珠并不在意和怕。信四几个侍卫,倒是做了最坏打算——若是圣上发怒,他们誓死要护着主子出京回昭州。 这种破罐子破摔,或者说是不在意后路。 历延年心中第一次生了害怕,他怕阿叔想借此机会离开去昭州,想到此,心中动荡,他该如何留下阿叔。 “阿叔——” “跟你说了,别叫我阿叔了。”黎南珠现在听到阿叔两字就难受,他好好地辈分,好好地做阿叔,结果现在成了什么事。 历延年嗯了声,喊南珠。 黎南珠故意背过去,说:“我饿了去吃饭,你也吃饭吧。” 当天中午,太孙和太孙妃是分开用膳的。 黎南珠心里就是一口气,不上不下,打了历泽炎也不痛快,这事归根结底怪历泽炎,可他还是难受,本来是窘迫不知道如何面对历延年——昨晚是他先扑上去的,历延年最初是拒绝,很有君子风范的。 可早上历延年又跟他说那些—— 黎南珠真的糊涂了,他不知道历延年是看出他窘迫,故意为了减轻他心里内疚才这么说,还是真如此。如果前者倒还好,后者的话,黎南珠更难受了。 他们之前经过昨晚,搞得一塌糊涂。 他得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如何面对历延年。 中午信四来报,慎郡王带人马回京了,自然不是骑马,是坐车回去的。 “不管他。”黎南珠丢下这句话。 信四第一次见主子这般脾气,要是平日他就离开忙自己的去,现在想陪陪主子说说话,解解脾气,但信四惯不会说好听话,以及有一说一,“主子,您这会跟十二皇子有些像。” “我像他?”黎南珠先是嗤,说:“你不要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十二哪哪都好。” “那你说说,我怎么像他了。” 信四直接道:“您和十二皇子一样,都是又烦躁又说不上来,是一想太孙就烦,可太孙离您远了,又想,想了又烦。” 黎南珠:“……”他听出来了,十二挺想信四的,信四也知道。 “你知道十二想你,你怎么想的?” 信四:“我多过去陪他玩,可我一去他就骂我,还生气,我不去他也生气,我就挑着分寸去。” “你什么意思?意思我也挑着分寸见历延年?”黎南珠撒泼。 信四:“不是说我和十二皇子嘛,我没这个意思,主子见不见太孙,主子高兴就好。”他旁的不管。 “你还是根木头,也难为十二了。”黎南珠这会略替十二难过,信四什么时候才开窍啊! 聊了会别人的事,黎南珠注意力偏了些,才好过了会。 “算了,明日回京,你让管事吩咐下去,看谁乐意回就回,不回继续住。”黎南珠腰疼,腿疼,他打算再睡会。 信四应是,又想起来,“主子,孟少爷和苏小姐应当是成了。” 这算是这破烂遭遇里唯一一件让黎南珠痛快的好事了。 黎南珠说好,现在也不能保证圣上还站在他这边,只说:“回头我给他俩做媒,其他家我就推了,幸好还没说明白。” 也算是患难见真情。 正院的事走漏了些风声,别庄流传的是:慎郡王同太孙妃起了争执,慎郡王匆匆回京了。 旁的倒是没流出去。 苏夫人松了口气。 十二皇子带着罗敏下午就来正院,来找黎南珠玩,同时好奇八卦,说:“可算走了,老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郡王有什么了不起。” 像是谁以后没个郡王似得。十二皇子对自己封郡王这事,那是信誓旦旦,觉得迟早的事。 宫里皇后和宁贵妃一向不对付,俩儿子自然也是。不过以往面上都装的。 信四拦着十二皇子不让进,说主子再睡觉。 十二:“大白天的睡哪门子觉,别是晚上偷偷玩去了。” “成吧,他不去,你来补个位置。” 信四也不去,说职责在身,今日无法陪十二皇子。这下十二挂了脸,不怎么高兴,又把信四骂了一顿,意思给你脸面你不要,爱要不要,以后别想我再叫你出去玩。 “走好。”信四送人。 十二最后是双眼冒着火气走的,可怜历罗敏跟在后头,两头不是人。 管事吩咐下去,别庄住了一个月的各位夫人们终于能收拾行李回家了——这是自打成婚以后,在外头住的时间最久的一次了。 幸好有太孙妃做借口,家里姑娘是好好地玩了一通,如今收心倒是没恋恋不舍,也有人想家了,想家中姐妹,回去要好好说说赦天别庄的好玩之处。 “我就猜要早早回去了,太孙都来接太孙妃了。” “殿下和太孙妃恩爱。” 夫人们私下闲聊,对突然回京也没什么起疑的。住了一个月东西也多,下人们连忙收拾,不过众人也没嫌麻烦,也是想回家了。 殊不知京里皇宫闹翻了天。 周显听探子回报,事败了,不由失望。幕僚一一追问,听的详细,抚着胡子笑说:“此乃天助大公子。” “哦?此话怎讲?” “慎郡王负伤离开的别庄,整个别庄谁能对慎郡王动手?正院虽然打探不到消息,但慎郡王没在别处受伤,只能是正院了。” “那就是黎南珠夫夫俩动的手?”周显也没想到,黎南珠大胆至此。 幕僚说:“不管是太孙还是黎郡王,反正两人一体。大公子,效果比原先预计的好,咱们要的就是坏太孙名声,太孙对亲叔私下动武,与皇后也离了心,有皇后吹枕边风,那黎南珠这等不敬皇家颜面,想必元和帝此事也会心有芥蒂……” 周显听着听着,眼神阴毒起来,幕僚还给他从长计议,挑拨离间,坐看几放内斗,但周显想到了一件大事,至关紧要的大事,若是成了,还用等数十年? 若是败了,那才是坐山观虎斗,看着光武一脉子嗣互相残杀,他们正好借机扶持自己人上去。 此事歪打正着,才是至关紧要一步。 “若我说,慎郡王与太孙相斗,元和帝暴毙呢?”周显逼近幕僚,“生死难料,先生你说,谁做替死鬼最合适呢?” 幕僚千想万想,没想到周显是要弑君,当即吓得不会言语,可他既是上了周家大船,家中一脉男女老幼都握在周家手里,哪怕此刻已经后悔,已经惧意,也表现出镇定来,只是额前冷汗滚落,却思索一二,断言说:“大公子,此时不好早早下赌注,若是此事之后,慎郡王上风,那弑君的自然是慎郡王了。” “反之亦然。” 谁占上风,谁得天下百姓之心,那便是弑君杀父/皇爷爷的不肖子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这样的人,如何能坐上皇位? 周显得到了心中答案,便收了威逼,哈哈一笑,说:“先生说的是,先生大才。” 幕僚不敢擦冷汗,却还想:“但是大公子,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咱们别替他人做了嫁衣。” “我要光武一脉,互相内斗致死致残。”周显阴戾道。 幕僚道:“若是大公子想速成大事,可扶持傀儡,先稳定了朝中,握了权势,其他的不出三年……” 这是自然。 周显也想过,这是最快捷的法子了,他其实已经想到傀儡最佳人选——那位生母卑微,又被元和帝厌弃的九皇子。 出宫建府都没得个封爵,这段时间,他派人故意欺凌九皇子府上杂物,内务院也有他的人,到时候再出手资助——最好是九皇子侍妾是他周家女儿。 如此更好。 这边算着机关,宫里元和帝见儿子褪去衣裳,满身的鞭痕,皮开肉绽,皇后更是哭晕了过去,嚷着要圣上还炎儿公道,他们母子被黎南珠如此欺凌,不如她撞死算了。 可见皇后是不死不休,真气狠了。 元和帝却觉得不对,南珠是骄纵些,但为何要对炎儿动粗? “无缘无故的,他为何打你?” 这话一问出来,旁边皇后先肝胆俱裂,哀嚎质问:“此时了,炎儿那伤,圣上你是看见了,都此时了,圣上还想偏疼黎南珠,是不是要黎家骑在皇家头上才可,圣上就如此怕黎家不成?” 话说出口,永双殿气氛都骤降。 刘禄宝立在圣上身侧,看到了圣上气得手在抖,皇后这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全天下有人误会圣上怕黎家,可千不该万不该,皇后不该如此想。 这就没真正了解想过圣上的。 圣上器重黎家,厚待黎郡王,那是为了大历啊。 如今皇后气话一出,怕是此事,不好善了,黎郡王那边要受苦了。 之后便是看伤的先看伤,皇后回自己宫,人一走,元和帝便倒在了龙椅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刘禄宝立即叫御医前来,元和帝让不许声张。 御医赶到,圣上这是肝火攻心一时所致,要养身养气,不可在动怒了…… 圣上派人出城去别庄,第二日一大早,黎南珠也坐上了车架仪仗,见是宫里侍卫,奉圣上口令来‘接’他回去,神色平平很是冷静。 说:“多谢圣上,我这就回宫。” 外人只觉得圣上器重太孙和太孙妃,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但苏家母女知道内情,苏芝想了又想,在家中车架中同母亲说,她要进宫,说明原委。 苏母先是一万个不答应,这怎么可以,若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是被圣上误会,牵累黎家,女儿此生都会内疚。”苏芝苦苦哀求,最后是跪下同母亲说。 苏母害怕惊惶,还有一点,若是道明原委,那岂不是和皇后撕破了脸,她虽是不喜皇后,可皇后是苏家的靠山。 “你要知道,你说了,皇家爱惜颜面,没准你就没了性命,或是脏水都给你泼身上了,你父亲知道,是断不会因你就跟皇后慎郡王离了心的。” 孰轻孰重,苏家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儿,就放弃大头。 苏芝知道,但做人要无愧于心。 苏母还是不同意,甚至要自家马车走慢些,走到最后慢慢回城,对着女儿,流着泪说:“母亲今日做所的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婚事是小,若是得了个轻贱名声……” 累及全家,还有女儿性命。 “太孙妃有太孙的,若是他说了真相,还有其他他的侍卫,那为娘的认了,不说什么,可不能你去说。”苏母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苏芝一想到小郡王秉性,怕是不会供她出去的。她别无办法,只能对窗户叫着孟定眩名字…… 永双殿内。 皇后得知黎南珠车架到了宫门口,早早到了永双殿,就等着见黎南珠,于是又是‘三司会审’一般。那个废物慎郡王也在。 请了安,见了礼,就开审了。 元和帝没问谁动手打的,问的是为何动手。 “他图谋不轨,对我和延年下了药。”黎南珠实话实说。 元和帝闻言皱眉,问:“你们俩没事吧?”又看向老七,“朕问你为何,你怎么不说?” 皇后护着儿子,“圣上,证据都没有,您就这样轻信了黎南珠?他说下药就是下药,炎儿你说。” “父皇母后,儿子确实带了药过去,但那是我自己服用的,他们俩误用了我的茶水,不关我的事。” “黎南珠不听我解释,上来就让人捆了我,私自动刑。” 元和帝问:“什么药?” 慎郡王有些支吾,黎南珠说起来pp就痛,说:“七皇子自知不能人道,带了助兴的药粉,我就问问,庄子里满京城的贵妇小姐,今日是我和延年中了招,要是其他人呢?” “皇爷爷,并非我和南珠误饮了慎郡王的茶水,是我们先前起了口角,我和南珠前去给慎郡王赔礼道歉,是他亲手递给我们茶水的。”历延年一五一十道。 “历延年,你满口胡扯,为了维护黎南珠,你竟是连我这个亲叔叔都不放在眼里,大哥泉下有知,你这个儿子怎么敢的!”慎郡王破口大骂。 元和帝头疼,五脏六腑都憋着烧着,他是听明白了,老七这个混账,故意下的药想让延年和南珠难堪—— 他怎么养出这样宵小性子一般的皇子。 “圣上,殿外十二皇子带苏家母女有事要奏。”刘禄宝匆匆赶来,一边说:“关于慎郡王一事,苏小姐有话要说。” 元和帝心里已经察觉到,此事并非南珠延年嘴上说的那般简单,他看了眼老七,此子已经眼中生了害怕了。 “宣吧。” 十二皇子便带人进来了。信四求他办事,还那么急,他就大发慈悲,不计前嫌,只是不懂,好端端的让他送人进宫干嘛。 不过等进了永双殿,一看满殿人,当即就心里道—— 有热闹看了。 苏家母女一进来,苏母是连车带人被诓到宫门口的,然后就被十二皇子给架住了往进走,跟谜似得,缓过神人已经到了。 面对圣颜,先请了安。 元和帝不怒自威,沉着声,让老七说实话。此时元和帝心里还想,只要老七说了实话,这顿打,挨了便挨了,就是教训了,看在皇后颜面,皇家颜面上,他不再追究了。 可慎郡王一见苏芝就怕了,当即攀扯苏芝,将所有事情源头都推在苏芝头上,是苏芝勾引他的,是苏芝夜里同他私会,是苏芝想做他的侧妃。 苏母气的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只说慎郡王胡乱攀扯。 是苏芝跪在地上,请圣上为她做主的,将前夜种种,重点都讲了出来,“……臣女有证人,茶杯臣女带了进来。” “还有臣女的婢女可作证。” 慎郡王身上带的药粉肯定早毁了,不过有随身的太监在,拿下去打,不说实话打,没半个时辰,那贴身太监就交代了原委。 同苏芝说的一般。 元和帝看在眼里,对七子失望透顶,皇后一看圣上那冰冷目光便害怕了,当即跪地替儿子求情,心里对苏芝对黎南珠恨之入骨。 “不中用的东西,你心里想什么,朕岂能不明白。你就是不死心,还想着不该想的东西。” 七皇子被骂,心中不服,“父皇,为何您就如此偏心历延年,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皇位他不能想,为什么是他不该想的东西。 同是中宫所出,为什么他大哥样样都顺利,什么都能占一头,死了死了,东西还是儿子的,凭什么。 只是历泽炎一直心中愤恨所想的。 元和帝一看便知,失望至极,最后道:“慎字你不明其意,那便算了,下旨,夺去历泽炎慎郡王爵位——” “圣上!”皇后哀恸跪地。 “皇后教子不善,夺凤印,闭宫反省。” 元和帝语气累了,人也疲倦了,让都去了。 历延年望着伤心疲倦的皇爷爷,满心的话,最后还是听圣令,先和南珠回东宫。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黎南珠想到圣上最后倦怠高高在上冷冰冰的神色,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伴君如伴虎。 圣上还信任黎家,还看重他,但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此事有一有二,架不住小人挑拨离间,时日久了,是不是真的郡王卧榻之下岂容他人…… 手被握住了。 黎南珠正苦大仇深,心里生了几分怕,扭头就看到了历延年,低头看两人紧紧握着的手。 “干嘛。”黎南珠装作不在意问。 好像刚才并不是他心生寒意。 历延年说:“我与阿叔共进退。” 生同衾,死——他死,阿叔也不能死,阿叔富贵荣华一生快乐无忧。? 第四十九章 怀了身孕 “主子, 寝殿内的海棠榻被搬到了书房内,我问过了,是殿下让的……要不要阻止啊?”擒娇问的小心翼翼。 黎南珠:…… “他爱睡就随他去!” 他还没说呢, 历延年怎么主动搬床, 要分开睡是吧?分就分! 黎南珠倒在被窝里,被子盖住了脑袋, 只想睡觉摆烂。 傍晚时祝灵来请用膳, 黎南珠不想起来,说不饿,让祝灵下去。没一会房间静悄悄的,床边还一沉,黎南珠察觉背后有人,能坐在床边的还能有谁。 他竖着耳朵等历延年说话。 谁知道历延年不说话, 就看着他, 还是目光灼灼那种——他是背过身, 不是死了,这两道视线能灼伤人。 黎南珠装不下去, 扭身回来, 跟历延年打了个正脸。 “你不去书房干嘛。” “我以为阿——南珠近些日子不想见我的, 所以才想去睡书房。”历延年低声解释。 黎南珠确实是不太想同历延年再同吃同睡了——不适合。 “你让我冷静冷静。” 他当初决定嫁给历延年,那是坦荡真诚,只一心为了解历延年困境, 可这前提不是他真的要嫁给历延年,做历延年的‘妻子’的。 “好。”历延年答应下来, 说:“南珠吃饭吧。” “……知道了。” 两人各自干各自的去了。黎南珠吃完饭, 洗漱过后就去睡了, 今天一天舟车劳顿的, 不过和历延年同睡久了,乍一人睡还有些不习惯,迟迟才入睡。 书房里,太孙殿下手里拿著书,是半分都没看进去。 他要保护阿叔,要留下阿叔。 第二天信四来传消息,有件坏事,苏家要送苏芝去尼姑庵清修,或是让苏芝自缢,对外宣苏芝突感恶疾去的。 黎南珠猜也猜到了,所以让信四盯着那边情况。 “发现孟定眩了吗?” “光苏母知道。”信四说。 孟定眩私自进京没上报,这事怎么说,若是以前,黎南珠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孟定眩虽是孟家人,但半个官职都没有,也没带兵进来,但如今,黎南珠想到昨日圣上的神情,到底是慎重了些。 不过若是问他揍了历泽炎后悔吗,那肯定不后悔。 “让孟定眩先别冲动。” 信四点头应是。黎南珠站起来,往书房去,才想到这个时辰,历延年在宫学,不由说:“请人去请殿下。” 没一会太孙殿下回东宫,步履匆匆。 “是南珠有什么事吗?可是身体不舒服?” 黎南珠听闻,倒是心里芥蒂轻了些,本来就和历延年无关的,走了出来说无事,又说:“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他把苏家的事情说了。 历延年神色平平,“苏侍郎不愿得罪皇后,也是油滑的人物,壮士断臂罢了。” “还不如真断了他的臂膀。”黎南珠嗤笑,“断女儿性命,他痛什么,又不是他的性命。” 这些话就不提了。 “现在我再出面帮苏芝,是不是会坏你事情?对你有影响?”黎南珠问。他本来是来帮年年的,结果不能因他坏事。 谁知历延年笑了下,说:“南珠以为我以前日子是怎么过的。” “哈?” “皇爷爷是疼爱我,可也不仅我一个孙子,罗敏也是皇爷爷的孙子,罗敏还比我小。” “论起来,罗敏活泼外向嘴甜,比我好。” 黎南珠下意识护短,“那倒没有,你比他长得好看,也聪明。” “你到底什么意思?” 历延年看阿叔,“南珠原本想做什么?” “我自知此事之后,苏芝不受家里看重,肯定要受罚,也不敢请圣上赐婚,就想我做主,给苏芝和孟定眩把亲事办了——” “现在不能京里办,回尧城办吧。” 历延年却摇摇头,“就在京中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他望着阿叔的双眸,坚定说:“黎南珠是大历出了名的纨绔,若是在此时此刻,阿叔懂了学会了退,害怕了皇爷爷,那之前的纨绔脾气是演的吗?” “圣上是心肠柔和,但久坐皇位,他也有疑心的。” 黎南珠听出来了,回顾之前他的行事,若是现在一反常态南辕北辙小心翼翼起来,到跟他对外‘本性’冲突。 圣上不怕他草包不学无术,本来就是拉拢黎家给太孙铺路的,只要太孙没坐上皇座,在此之前不可能对黎家出手——除非黎家造反。 但如今的大历,内忧外患,官场混乱,怕是就算他家真有造反意思,元和帝也是安抚为主。黎南珠瞬间捋明白厉害关系来。 “你——”黎南珠觉得历延年有点聪明。 历延年心里叹口气,跟阿叔说实话,“其实阿叔笨点才好。” 黎南珠已经抬手敲历延年脑壳了,不可置信瞪大了眼,没大没小了,怎么跟他说话啊! “我是说,南珠一如既往跋扈才好,圣上会放心——” “是不是还想着,等你坐上皇位到时候好收拾我这个黎郡王。”黎南珠想到套路,说道。 谁知道历延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皇爷爷心性不至于如此狠绝,但应当会让我另娶。” “……”黎南珠已经开始生气了,他觉得自己是大冤种。 历延年只说:“我们是夫妻。” “现在下船是晚了,当初受了你梦里的蛊惑了真是。”黎南珠碎碎念一句,很快就收拾心态来,“你去继续念书,我去面圣。” 历延年愣了下,没想到未见之前,阿叔做梦还会梦到他,心里不由生出一些甜意来,说:“阿叔,要一同用午膳吗?” “不知道,要是圣上留我用饭,我就不回来吃了。”黎南珠往寝殿走,换衣裳,依旧的潇洒,风风光光往前头去。 永双殿。 刘禄宝听外头太监传话说太孙妃来了,还愣了下,没想到昨日出了那般的事,今日太孙妃还敢上门,这是诉委屈呢,还是关心圣上龙体,亦或是伏低做小拍马屁来的? 通通不是! “让他进吧。”元和帝语气不冷不热道。 但也没慢待冷着太孙妃。刘禄宝揣摩圣意,好像是对着太孙妃生了几分不愉快,但又没到坏透的地步。 他到外头接太孙妃,有意提点,说圣上心情不佳。意思太孙妃说话小心些。黎南珠点点头,谢过了刘公公,进了大殿。 见礼问安,让坐。 黎南珠也没客气,坐在榻上饮茶,说:“皇爷爷今日心情如何?” 刘禄宝:…… 元和帝都愣住了,这个问法。 “你这是——你看看朕心情如何?” 黎南珠笑嘻嘻说:“若是我看,那我肯定觉得皇爷爷心情好,这样我才好求您帮忙的。” “求朕帮忙?” “是啊,以前在家里时,我要是捣蛋,捅出篓子来,我第一时间就是求我哥去,我哥要是心情好了,那最好,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那要是你哥心情不好呢?”元和帝问。 黎南珠:“我同他一家人,他生我一时的气,肯定不会生许久,那我乖觉几天,再来问问他,哄哄他。” 元和帝点点头,若有所思说:“是啊一家人,生不了太久的气。” “说吧,让朕给你扫什么烂摊子?” 黎南珠说:“皇爷爷是心情好了。那我便不客气了,我想求皇爷爷给苏芝赐婚,幼雪和苏芝姐妹关系好,我无聊了便是爱管闲事,管东管西的,本来是想给苏小姐做婚事,也是给皇后娘娘解愁,谁知道最后害的她如此……” 元和帝对苏家千金说实话,心里不是很喜欢。 就像黎南珠之前猜的,不管是九皇子失手打死太监,亦或者慎郡王给苏芝下药,太监性命和苏芝清白,在元和帝眼里,其实重量差不多。 一个是棉絮,一个是沙石罢了。 是非曲直是面上事,可皇家子嗣惹得烂摊子,那元和帝也是护短,更在意儿子的。昨日局面,在元和帝看来,也是有些迁怒苏家女了。 “她家要跟她断绝关系,把她送到尼姑庵去。” 元和帝听闻,倒是很符合他那大舅子的手段,如今是谨小慎微又爱惜颜面,觉得苏家占了上风,只保持个‘清正’名声就好。 “给谁赐婚?” 黎南珠说:“京里苏小姐肯定待不下去了,我想到上次表姐来,带着他孙儿孟定眩,大表姐也看重苏小姐,不过那时候苏家以孟家太远给拒了,现在想来倒是合适。” “是留在京里不合适。”元和帝觉得此女搅风搅雨,送走倒好。 至于苏家当初为何拒孟家,肯定不是因为孟家远,苏家滑头一样的性子,不愿意担什么风险,引他猜忌怀疑了。一贯的作风。 元和帝三两下就想明白,嘴上说:“是不是委屈了孟家……” “不委屈吧?”黎南珠也不确定回答,碎碎念说:“这京里种种,尧城怎么会知道,再说,大表姐待我亲厚,肯定愿意帮我的。” 帮他收拾烂摊子。元和帝听出话来,想,黎南珠这真是纨绔,搞出了祸事,专嚯嚯自家人了。 “不然我写个信求求表姐?” 元和帝罢了一声,就让伺候笔墨的写圣旨给赐了婚。这次没在多想生疑。黎南珠说:“皇爷爷,送回去圣旨,能不能帮我也捎一封信?” “你写吧。” 黎南珠便动了笔,就在坐榻上没移位子,一手的烂字,字里行间先是问大表姐好,又说这门亲事特别好,苏家女孩你见过的,等回头成亲了,苏千金生了孩子,我给小孟包大红包。 元和帝没看,让太监去封了。 等黎南珠走后,又让刘禄宝取了信,拆开看完,是皱着眉说:“他这字啊,南漳是真没好好教,之前画画说字不好,但那画也不成,如今看到字了,也不成。” 刘禄宝赔笑说太孙妃娇养大的,吃不下苦吧。 “朕看是没吃过苦头,黎南漳疼爱,罢了,也不能哪哪都要。”元和帝让太监去苏家传旨。 若是太聪慧了也不好。 苏府。 苏芝就差一条丝绸上吊了结了性命,全了苏家清白名声。可她答应过孟定眩,答应嫁给孟定眩的,如今要反悔了…… “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丫鬟急匆匆跑来报信,见小姐拿着白绫流泪,便想到小姐要赴死,当即是说:“小姐,宫里来人了,再等等吧,兴许还有别的出路。” 苏芝摇摇头,没说什么。丫鬟其实也怕,想莫不是宫里来人要害她们家小姐。 主仆二人跟熬油似得,过了半个时辰,先是一迭喜音。 “好消息,天大的喜事,阿芝,娘的女儿,圣上给你赐婚了。” 苏芝手一紧,脸都是煞白的,若是让她做七皇子的妾,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孟家,孟定眩。”苏母知道女儿心思,忙说。 后来母女二人抱着哭成了一团,昨日还悲情惨惨戚戚的苏家,如今是张灯结彩,喜笑颜开,尤其是苏侍郎,对着这个女儿也和颜悦色些了。 攀上了孟家,不算是辱没家门。 孟定眩到了京里这事,苏母是打算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说了,之前她本想着,要让女儿和孟定眩私奔去尧城,这样保全一命。 “……如今好了如今好了,是圣上赐婚,天大的喜讯。”苏母喜极而泣,又说:“不过是谁去求的?孟少爷吗?” 自然不可能,孟定眩不能露面的。 苏母也想来了,后来母女二人一想就知道是太孙妃操心的,皇后被禁了足,即便是大权在握,只会恨苏芝,怎么会给苏芝赐婚呢。 “种种造化,多亏了太孙妃了。” 午膳,东宫。 黎南珠和历延年坐一起吃的饭,圣上没留他用膳,黎南珠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圣上之前待亲厚,那也不是真亲厚。 若是真正亲人一般,就该是他和大哥那般自在相处。 如今圣上对他疏离几分,那也是正常的。 黎南珠心态倒好,尤其是解决了苏芝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当天中午用了两大碗饭,对着历延年也调整过来心态了。 不说后不后悔这种没用的话,他俩现在就是一个队伍的。 “海棠榻搬回来,以后你睡海棠榻上。”黎南珠说道。 历延年面上一喜,乖乖应是说好。 “这次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黎南珠含糊说,意思以后还如以往一样——那肯定不能睡一张床,但也不能分房睡。 历延年:“好,听南珠的。” 黎南珠点点头,忽略过历延年刚生硬的转到南珠这称呼。还想叫他阿叔,但他已经没脸做阿叔了。 沾了可恶的□□关系。 拷打他的心灵。 慎郡王被削了爵,对外总是有个名目的,传出去是慎郡王不思悔改触怒龙颜,这才般的下场。而苏家怕女儿婚事再生变故,六月初圣上赐的婚,十来日就筹备好了嫁妆,月下旬时,吹吹打打一路送嫁去往尧城。 送嫁队伍多了一陌生汉子,就是孟定眩了。 总算是定了。 黎南珠得知后也松了口气。 有件好消息,昭州他哥的书信送到京里了,到了东宫他的面前,一共两封,还有一份给历延年的。黎南珠嘀嘀咕咕:“我哥竟然还给你写信。” 一边先高兴的拆开了自己的信。 信里同寄过去时也是鸡毛蒜皮小事,每人都写了一段,家里都好,昭州过年可热闹了,今年二娘还抽中了糖葫芦,家里的旺财每日都有人遛,你放心吧。 这是大哥大嫂说的。 紧跟着黎暮珂就告状,说:有几天,他发现旺财有些不对劲,爹怕的要紧,请了城里兽医来瞧,兽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旺财看着累了些。 怎么能累了呢? 阿娘问了才明白。早上天不亮,爹带旺财出门溜达一圈,回府旺财还没歇口气,我又在府里遛了一圈,中午大郎又遛旺财玩,下午是二娘…… 黎南珠看信看的心疼他的狗子。 这是家里人想他,就天天亲旺财,逮着顿顿的遛,哪个狗子受得住啊。 幸好发觉了。 说了细小事情就是几大页,黎南珠看完是宝贝着,仔细又看了遍,最后提起笔想回信,但想到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 没一件乐呵的,便只能先挑着他做媒给苏芝做成功了写一写,别的就没什么了。总不能说他这个阿叔,把历延年睡了。 来的时候和他哥信誓旦旦保证是假结婚,这辈子还要单身,事成就回去,结果这才几个月,就…… 不提也罢。 下午吃饭时,黎南珠问:“我哥怎么还给你写信了?写的什么?”就跟上次历延年偷偷给他哥写信一般。 “南珠,这是我同大哥的秘密。”历延年说。 黎南珠哼,“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历延年却把信拿了出来,递给了阿叔。黎南珠说不看就不看,说你的隐私我懂。 结果当晚,太孙殿下作了画,连着那封信都让人送给太孙妃。 黎南珠一看画上的猪头,最主要是旁边还写了南珠二字。 奇耻大辱! 历延年竟然学他画猪头。 再把信一看,大哥写:南珠从小就是,对着外人可客气了,对自己家里人那也客气礼貌,就像是谁不要他似得,都说我惯他惯的无法无天,但实际上是南珠懂事…… 我说这些是让你脸皮厚些,胆子大些,你要是觉得他不高兴了,他嘴上说不是的,那心里肯定就是,你要哄哄他的…… 黎南珠看到这,把信放下,一打开门,后面站着历延年。 “我哥让你哄我,你就画猪给我?” 这是什么哄啊! 历延年学了好一会,才成功,说:“南珠你没看完信吧,大哥说这样哄你你才高兴。” “胡说八道。”黎南珠不信,继续看大哥写的信。 眉头越来越紧。 【……你画了猪,他找你算账,这不是就把脾气发出来么,之后你们好好说话,他脾气没了,能听进去话,加上你这小子长得也不错,我弟弟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黎南珠:……哥我可谢谢你了。 “南珠?小宝?” 黎南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但他确实是不想历延年叫他阿叔,就狠狠瞪回去说:“不许叫我小宝,天晚了,洗洗睡吧,好困。” “好,南珠。”历延年快快答应下来了。 太孙同太孙妃第一次重大‘闹脾气’,最后就这么解决了。黎南珠望着历延年画的那头猪,是磨磨牙,沾了笔墨又给画回去不说,还给历延年贴在了书房里。 互相伤害吧! 到了七月,天气炎热起来,皇后禁足解了,七皇子本来在府邸关着,到了如今才上报一件大事—— 七皇子彻底废了,硬不起来了。 圣上得知后震惊,问太医怎么不早早来报。 “臣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七皇子一直未宣太医。”太医也冤枉。 原来之前七皇子就有这毛病,时好时坏,有时候很长几天没欲望,过几天又好了。因此这次七皇子也没当回事——主要是被削爵后,面上无光,不想见人,一直闭门在府里生气。 怒火发了,其他方面没欲望好似也正常。 哪里知道到了一个月,七皇子心情都缓过来了,结果还是不成,用助兴药都不行,这下把七皇子吓惨了,当即让府里长史往宫里递话,请太医。 太医看完后不敢同七皇子说实话,先给圣上禀明了情况。 “真的治不好了?” 太医低头说:“希望甚微,七皇子他先前用的药太伤身了。”可能怕圣上责罚,太医又说:“七皇子妃本月临产,微臣看过,很是平安。” 元和帝一听,面上的灰败气略略好些,让太医驻守七皇子府别回来了,等老七妻子生了再说。 这事压不住,后来皇后得知后,在永乐宫哭了一场,恨极了苏芝,但苏芝已经去了尧城,有了亲事了。 “黎南珠,黎南珠……”皇后声像是淬了毒一般。 追根究底一切灾祸都是黎南珠招来的。 七月中旬,七皇子妃郭氏予凌晨诞下一女。元和帝听闻消息后,大赏,亲自为孙女取名历罗嘉,竟是随了皇孙用的排字。 “这等殊荣,倒是和太孙出生时一般。” “那倒还是差着,太孙名字可是和诸位皇孙排字都不一般,如今想来,太孙刚一出世,不会圣上就有意了吧?” “这就浑说了,当时太子还在,健健康康的,那时太孙身子不好,想必圣上没有此意,如今倒是歪打正着,像这是天命所归一般。” 有人听了难免记下心里,觉得历延年或许真是真龙天子命格。 有人心里嗤鼻,什么命格,那明明是托了黎南珠的福了。 而此刻的黎南珠,正在东宫喊热,他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害怕热,当然往年也差不多怕热,但没今年这么夸张。 冰山都要摆在他跟前。 凡是食物都要冰过,要不是大嬷嬷挂心,祝灵擒娇后来看他这么造,害怕他吃坏身体,黎南珠才略微收敛了些。 他在东宫,不出门,都想穿短袖短裤了——后来热的黎南珠真这么干了,不过大白天的他在寝殿这么干。 历延年推门进来,见阿叔打着扇子,吃着西瓜,四肢露在外头,散着白光,热的脖子还有些湿意。 “关门关门快关门,我偷偷躲着擒娇祝灵大嬷嬷吃的,不然她们要念我,我实在是热的不成了。”黎南珠闷闷说。 历延年关上了门,接了扇子给阿叔打扇子扇着凉风,他见一盘子西瓜已经用的差不多,在想这些日子来,阿叔贪凉,用了不少凉东西。 “不然让信四来看看。”历延年眉宇都是担心,劝阿叔,“我听大嬷嬷说,有时候肚里有虫,就是如此。” 叉着西瓜的黎南珠:……还让他怎么吃。 “肚里应该是没虫吧?我吃东西都是煮熟的。”黎南珠嘀嘀咕咕,但最后还是万一肚里有虫恶心扒拉的,当即让信四来看。 历延年拿了丝绸做的披衣盖住了阿叔。 黎南珠:“……”做古人真是麻烦。 但历延年此举,只是他的占有欲。 没一会信四到了,目不斜视给主子把脉,过了一会两条眉毛就拧了起来。黎南珠从没见信四把脉看病是这副模样,顿时大惊失色,“不会吧,我肚子里真有虫了还是别的?” 这么严重吗。 信四不说话,让主子换个手。 黎南珠:! 他换了个手,仔细盯着信四。 信四又把了好一会,历延年也提心吊胆起来,询问怎么了。信四摇摇头,“主子,我说不来。” 我去,信四都说不来。 “我不会得了什么绝症了吧。” 历延年忙说:“童言无忌。” “对对,童言无忌,我还是小孩子,老天爷千万要放过我。”黎南珠害怕,看向信四,“咱俩是好兄弟,我到底怎么了,你说实话,我能挺住。” 信四见主子吓得不轻,迟疑了下,说:“主子,我擅长外伤,治治骨头也行,但是妇儿科我真的生疏,难免有些岔子。” “妇、妇儿科?”黎南珠磕绊重复一遍,又惊声第二遍:“妇儿科?!!!” “你说我该看妇儿科,信四你是不是找事啊!” 黎南珠误会了,以为信四觉得他嫁人了,变成了‘妇人’,是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信四,“你嫁妆全都没了!” 信四为了嫁妆,这下不敢再犹豫,把诊出来的大声说:“主子,您好像怀了身孕。” “没——?!!!” 握草。 历延年也:?!? 第五十章 有难同当 黎南珠是跳起来要打信四, 被历延年抱着拦住了。 “阿叔小心身体。”着急下又叫了阿叔。 黎南珠扭头,“你也觉得我怀了?” 历延年不知如何说,只说还是请御医来看看, 信四不擅这个, 兴许是误诊。 “……倒也是。”黎南珠其实心里很害怕的,面上还逞强, “一定是误会。” 东宫忙派人去请御医。 前脚刚到太医院, 后脚永双殿那儿就得了消息,元和帝听东宫叫太医,下意识便想是延年生病了,忙让刘禄宝亲自去看。 太医院副院判郑太医来的,也是以为太孙病了,谁知, 让给太孙妃看看。黎南珠此时换了衣裳, 轻薄的圆领广袖袍子, 底下穿裤子,也算凉快。 “太孙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黎南珠答:“什么都好, 吃的喝的都正常。” “怕热。”历延年补充。 天气炎热, 怕热也很正常。郑太医还是请脉, 仔细诊治了下,眉头微微皱起,黎南珠害怕, “太医,我怎么了?” 郑太医撩了袍子见礼, 说:“太孙妃脉象疑似有孕, 但时日尚浅 , 也无法确诊。” 黎南珠的心就跟着郑太医的话七上八下。 没法确诊那就是有可能误诊了。 黎南珠却还是愁眉不展的, 因为太医又说,让他最近少吃太凉性的,比如西瓜、酸梅汤,禁吃山楂,等一概夏日冷饮。 “……”黎南珠就差汪汪哭了。 至于药,郑太医没开,说不必,现在太孙妃殿下脉象很稳很好,不用用药,就饮食上上心忌口就成了。 历延年亲自送郑太医出门,郑太医受宠若惊请太孙殿下留步,历延年则道:“若是不留孩子,伤身吗?” 郑太医心里一紧,太孙竟然不想要太孙妃生孩子?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忙低下头说:“那最好是腹中胎儿越小越好了。” “烦请郑太医多研究下,最好有妥帖不伤身的药。” “此举定是会伤身,只是多少……”郑太医一抬头,见太孙是紧皱着眉,眼底含着担忧,好像不是他想的那般,卸磨杀驴不想要太孙妃怀孕,略加揣摩后,又说:“太孙妃身体健朗,怀孕生子,臣定会尽心照料,应当八九不离十。” 历延年没多说别的,只嗯了声。 他怕阿叔不愿意留下,温泉那次的事,只是意外,阿叔对他并未有男男私情,现在又有了孩子,阿叔心中肯定害怕和不愿的。 郑太医出了东宫,正好和刘禄宝打了个正脸,刘公公给郑太医见礼,先询问太孙可是身体不适,郑太医知道刘公公是圣上派来的,这是圣意,当即说了。 “不是太孙,太孙妃疑似有孕,月份还小无法确定。”别的一概没说。 刘禄宝一愣一喜,这是天大好事,当即别过郑太医,先去东宫看望情况,回头是脚步加速往永双殿去,给圣上报喜。 太孙妃还是命好,托生到了黎家,嫁给了太孙,前些日子因七皇子事,圣上对太孙妃是有些不满,可如今缺什么来什么,圣上听闻,定是高兴。 果然刘禄宝一回话,元和帝便大喜过望,“南珠他怕热,宫里的冰先紧着东宫去。” 刘禄宝在圣上喜庆头上,自然不会泼冷水,说月份小误诊云云,郑太医是宫里最年轻医书最好的,他能这般说,那其实就是肯定了。 只等着道喜吧。 东宫。 黎南珠生无可恋的躺在海棠榻上,擒娇祝灵在旁边给他打扇子,肚子上还盖了一块薄被子,信四也站在外间等吩咐,历延年坐在另一侧,就什么都不做,等吩咐。 “……”黎南珠想让都散了,该干嘛干嘛,但他没说。 他真的害怕,还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怎么就怀孕了。 他是男的啊! 真怀孕了,孩子长在哪,怎么生啊啊啊!!! 一会会圣上的赏赐到了东宫,历延年出去的,在大殿让大嬷嬷安置妥,半点声没让寝殿的黎南珠听见。到了晚上吃饭,桌上东西好像没什么变化,还都是他爱吃的,什么麻的辣的,就是羊肉没了。 “羊肉上火,你吃了舌头疼。”历延年说。 黎南珠看还有他喜欢的别的,就不在意一道羊肉了,只是闻起来香,吃了两口又不爱,眼神往历延年的粥上瞥,最后粥全进了黎南珠肚子里。 到了晚上,洗漱后,历延年邀阿叔去后院散步乘凉,还说让底下人都睡去了,庭院无人。黎南珠一听,赶紧换上了他的短袖中裤,外头的草地水池子,此时散发着略略的凉意,和用冰不同。 挺舒服的。 两人散完步,回到寝殿,房间里也凉快,冰都放在外间,开着窗户,风一吹,冰的凉意送到寝殿内,既不是很冷,又解了热意。 黎南珠心满意足的睡在床上,床幔都不拉了。 历延年睡在窗边的海棠榻上,他睡了一个多月了,此时窗户就开着,房间静悄悄的,没一会床上方向响起声:“你睡窗户那儿夜里得冷,明日榻换个位置。” “好,南珠。”历延年眼底明亮应是。 又过了一会,历延年说:“我今日问过郑太医,他说可以用药……” “什么用药?”黎南珠迷迷糊糊的已经快睡着了。 历延年听阿叔声音犯困,只说没事,心里想等郑太医的药万无一失再说吧。 黎南珠困劲上来,就不管了。 如此过了几天,饮食起居一概如常,黎南珠打小自带逃避功能,很快就抛之脑后,继续哈哈哈哈傻乐——才怪。 到了八月初,郑太医来把脉,黎南珠就跟上战场一样,脸都是苦的,郑太医诊完,点了点头,黎南珠就一脸‘大限将至完蛋了’的表情。 怎么就一次就中呢! 虽然也不是一次——这个时候就不是计较这些的了。 郑太医观太孙妃脸色,不是欣喜,是害怕,便懂了太孙用意,此时就说:“太孙妃要谨记,切不能用此等药粉,不然有滑胎之相。” 黎南珠一愣,这太医说是让他避开,但干嘛给他药粉? 显然是早早准备上了。 “历延年要你做的?” 郑太医点了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怕太孙妃误会,说殿下并非此意。黎南珠倒是想明白,说:“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自他过去半个多月来,历延年除了宫学朝堂,回来就陪他,悉心照料,变着法子让他舒服,有时候夜晚睡着了,还给他偷偷盖被子。 他都知道! 历延年肯定不是真想他打了,只是因为他不想要吧。 黎南珠没说话,不过留下了药粉,让祝灵送太医。到了中午,太孙殿下回东宫,陪太孙妃一起用膳,黎南珠也没说药粉的事,一直到了晚上,太孙殿下回来,两口子吃了饭,去庭院散步时,才说的这事。 “太医给了我药粉。” 历延年手一紧,嗯了声,黎南珠停下脚步,说:“我很害怕,我就没想过怀孕生子,说这些也不是怪你的意思。” 毕竟当晚也是他扑上去的。 “郑太医说,现在用药最好,再拖对你身体不好。”历延年声音如常,慢慢说:“宫学和前朝我会请假的。” 黎南珠:“你还都安排好了。” 历延年嗯了声。黎南珠听着有点不对,庭院有些暗,他没看历延年,说:“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掉泪。” 那就是差不多红了眼眶。黎南珠心想。 “你好好跟我说你心里话,反正都要——” 历延年好一会才说,声音又恢复如常,“我不是想胁迫阿叔留下孩子,我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他和阿叔的感情,这样措手不及,不在他循序渐进的预想中。 所以真的很恨历泽炎。 “这个孩子,应该是在爱中孕育出的。”历延年有些失落。 黎南珠摸了下平坦什么都没有的小肚子,最终说:“你让我考虑三天吧,我们俩现在这种情况,爱情是没有的,但亲情家人总是有些的,也算在爱中出来的。” 若是黎王爷在此,就听出来弟弟是做了决定,留下了孩子,只是如今嘴硬,不然也不会说‘也算在爱中出来’。 “阿叔——” 黎南珠转头看历延年,对方红了眼,有些急,看来这事也不是他一人煎熬害怕,不由语气轻松说:“困了,回去睡了。” “你好好忙前朝事情。” 这一晚,小郡王在心里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原先计划是历延年登基为帝,他就撤退,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个小孩,还是他生的,当然要回昭州了。 大霸王生的,自然是小霸王。 如此,心里无事,黎南珠睡得香甜。 八月是最难熬的,天气炎热,不过东宫不缺冰。信四最近天天不在东宫,黎南珠想起来时,发现上次看信四还是十多天前,问祝灵擒娇,信四干嘛呢,天天不回东宫,是不是跑到十二那儿去了。 太孙妃无聊了就想听点别人八卦。 谁料擒娇笑说:“主子,信四这些天一直往太医院钻,拿着默写的医书,比划着学妇儿科……” 黎南珠:……他不知道该不该感动。 感动吧,都认了。 “回头嫁妆还是给他,加倍。”黎南珠嘀咕。 这日晌午,大热的天,十二皇子在东宫门口的过道上,把信四给堵上了。十二皇子打着扇子,晒得眼睛都睁不开,半眯着眼,气势汹汹的让信四过滚来。 信四老实巴交跟上,两人就靠在宫道墙根底下说话——此处有一点阴凉处,但温度其实没变还是实打实的热。 不过十二皇子能睁开眼了,说:“你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见我就躲,我都没说什么,你跑什么?” “没躲皇子您。” “少来,那你怎么这些天不见人影。”十二皇子眯着眼,把信四逼到靠墙,“说!” 信四把手里药包顶了下十二皇子胸口,十二皇子低头一看,蹙眉,“你生病了?你生病了怎么不说,黎南珠不给你看病?你来找我啊,本皇子给你请太医,用得着偷药,还偷偷摸摸的。” “不是药,这是保胎汤。” 十二:“什么保胎——保、保、保什么?” “你怀孕了?!” 十二皇子急了,双手就摸信四,“是不是上次,算算时间,是上次了,我就跟你说我会负责的,你跑什么,要是坏了我本皇子的龙嗣,本皇子饶不了你!” “……”信四说:“皇子,我是男人,不会怀孕的。” “我不信,肯定是你有了,就是上次的事——” “上次我们只是睡在一张床,什么都没做。”信四解释。 十二看渣男看信四,“我以为你老实巴交的,原来你这么想的,怎么就什么都没干了,你解了我的衣裳,我还摸你的胸口,你敢说没做?” “……”信四说:“皇子床笫之事,皇家嬷嬷应该教过的吧。” 十二说:“本皇子天资聪颖,无师自通,干嘛要把时间浪费在这方面,有了皇子妃不就是知道了。” “睡一张床,你摸我,我摸你,还说不是。” 信四:…… “不是。” 十二皇子看了会信四,过了好一会,“你是不是嫌妾室位置低?不想要,所以才跟本皇子耍这套,我跟你说,你身份低微,我是看在你身怀龙嗣的份上,才给你抬位份,勉强能做本皇子的正妻。” “我现在就去找父皇,满意了吧?” 信四赶紧拦着人,说:“皇子真是抬爱小的了,但我真是男人,咱们上次做的不会怀孕,这保胎汤是给我们主子的。” 黎南珠怀孕这事,最初没确认,元和帝大赏了一波,后宫倒是没往这边想,因为元和帝偏疼东宫夫夫俩,平日里就时不时赏赐,没什么稀罕的。 到了郑太医确认后,当时有可能要用药粉,因此郑太医在圣上跟前说,前三个月不稳,意思还是不宜嚷嚷的到处都是。 一直到如今,天气炎热,十二皇子知道黎南珠怕热,肯定躲懒,也没多想,一心光想着堵信四来着。 “真的假的?”十二皇子蹙眉,语气有些失落,“黎南珠怀孕了?” 信四点头,说是。 十二皇子肉眼可见的失落,瞥了眼信四,“你身板也挺好的,怎么就是不成呢。” “……”信四:“奴才是男子,生不了孩子。” 十二皇子:“我不信,你肯定骗我,算了,这次放过去,下次有了再说。” “本皇子也马上出府了,正好府里缺个皇子妃。” 信四:“您热吗,去东宫凉快凉快?” “废话。”十二皇子打开扇子扇风,往东宫去,又说:“你虽然硬邦邦的,模样也不是特别好,但还算是体贴,知道关心本皇子,没傻。” 信四在后头嗯嗯嗯的应付着。 黎南珠见两人一道回来,真是刚说就来了,当即问十二怎么同信四一道回来,十二大大咧咧说:“他上次和本皇子共处一室,本皇子玷污了他的清白,自然要负责的。” “!!!”黎南珠眼睛都亮了,“十二,你牛啊。” 信四抱着药不想多说,十二倒是很有说话欲望,不过看看殿内伺候的人,说:“事关你侍卫的名节,这些人退一退。” 黎南珠赶紧让祝灵擒娇等人先下去,回头一块八卦好好说。 “十二皇子真是粗中有细,我以前误会了,你真看重信四。”黎南珠夸,竟然还知道要给信四留名节——虽然这玩意信四不需要。 等黎南珠抱着惊天大瓜心态听,结果是越听越——就这?瓜一下子成了寻常芝麻瓜了,不过因为是十二皇子,黎南珠预期也没太高,他没笑话十二皇子,只是送十二皇子了一盒子‘礼物’。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十二抱着木匣子问。 黎南珠神秘说:“不能现在路上打开,最好是回到你寝殿,在床上看。” “武功秘籍吗?” 黎南珠:“你看不懂再问信四,你们俩切磋。” 十二皇子便确定是武功秘籍,这下坐不住了,当即是亲自抱着匣子,不交他人之手,信四看主子,黎南珠:“我也是为你好,还你清白。” “他要气炸了。”信四说。 黎南珠:“那你还不去哄哄,给你放假了,别一门心思琢磨妇儿科了。” “他要是来找我事,那就是你的锅。” 信四顿了顿,只能往出走,去了十二皇子院子里。 十二皇子疾步到了自己宫苑,谁也没理,一路往寝殿内走,让外头太监关门,然后打坐姿势坐在床上,郑重的将木匣子打开,取出了《十八招》。 “果然是武功秘籍,应该是外用招式。” 十二说着把腿松开,然后翻第一页,让他聚精会神好好学,等下次见到了信四,那不得让信四夸他厉害,让信四心服口服。 此刻信四就在房顶上趴着,取了瓦片往下看。 他想着十二看到不对,肯定会丢了书再大骂,还要气势汹汹去找主子,结果一刻过去了,屋里大骂声倒是没有,只有小声骂。 “黎南珠把我当傻子哄,这什么武功秘籍!分明就是……” “我就说了,要解衣服,互相摸摸的,信四还跟我嘴硬,那日晚上,我分明就摸到了信四胸……” “我再看看还有什么。” “……这?这成吗?” “往那处放,多脏啊。” 信四听闻也不意外,十二皇子是喜好干净,之前不喜哥儿,看来没错。 “不过要是信四,那还行吧,我也能忍忍。” 信四用他夜里可视物的眼光,看到了十二皇子翻到的那页——再听那句话,嘴角压了压,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根。 之后几天,十二皇子没去东宫。 黎南珠还挺纳闷的,说不像十二性格,不过这时候信四也没在,他听不到什么八卦。 八月在这样日子下,也不算是艰难渡过,真正难受是九月初,天气明明凉爽了,但黎南珠早上吃早饭时,干呕反胃,历延年赶紧让把饭桌撤下去。 “什么味道难受?” 黎南珠捂着嘴,“我昨日想吃鱼片粥,今天碰不得,闻到味就想吐。” 祝灵擒娇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没经历过,还是大嬷嬷说这是害喜了,大嬷嬷曾经伺候过先太子的。 他的饮食习惯出现了问题,不能吃海鲜这类,闻都不能闻。黎南珠自小在昭州长大,海鲜吃的还是猛的,口味偏重,那是因为他现代记忆,所以吃什么都香,从小很少挑食。 现在挑的多了。 好在东宫厨房是单独出来的。 黎南珠吐得狠,不过十多天,清减了许多。元和帝派刘禄宝去看,回来听刘禄宝说,太孙妃脸都瘦出尖下巴了。 元和帝便让延年多陪陪南珠,宫学免了,只做政事。 又是几日,黎南珠吐就没停,这日早上,东宫外备好了车马,黎南珠问怎么了?要去哪? “回王府小住几日。”历延年道:“我跟皇爷爷说过了。” 即便黎王府他大哥大嫂早早回去了,是一座没主子的空府邸,但那是黎王府,黎南珠一听,就高兴,说:“我想李师傅的胡辣汤还有炸油条了。” 等回到王府内,李师傅早早准备好了,做了满满一桌。 祝灵不敢全上,挑着味轻的先送,结果主子坐下,抄着筷子勺子就吃了起来,说不错,就是这味,还要了一碗炸辣子排骨,排骨炸的酥脆酥脆,麻麻辣辣,咬着吃特别香。 黎南珠舒服了,但历延年每日早起进宫办差是费了些时日,不过历延年并不觉得如何,反倒觉得出来住值了。 九月两件大事。 一是九皇子都搬出宫里,在外头住了小半年,终于成亲了,妻子娘家品级也不高,正四品,是个清闲衙门。 黎南珠怀孕后先是前三个月不好动,后来胃口不好,也没精神跑出去玩,每天就听信四给他说点京里八卦听听。 “……你之前说,九皇子先纳了妾进去。” 信四把他之前发现的说出来,“九皇子很宠爱他的妾室,之前未娶妻时,出门是带着侍妾赴宴的。” 黎南珠皱眉,倒不是他轻视谁,而是现在这个社会,默认的风气。主人家设宴,要是带侍妾前去,有轻视主人家的意思。 都是正经夫人,谁跟侍妾说话聊天? 尤其九皇子又没封爵,要是有爵位,带侧妃还好。 “去的是九皇子舅家,那家也是混不吝,不在意那些规矩。”信四把重头讲了出来,“我看到睿伯夫人同那位侍妾多聊了两句,帮她打圆场,当然先是六皇子妃开的口。” 黎南珠:“老六在外是贤,他老婆我见过,也是贤德做派。”爱替人解围,想让人家承她的情,是什么都要帮一帮,很大度的。 “睿伯夫人冷清挂目无下尘的人竟然能帮侍妾解围,这侍妾什么来头?” “京中周家,小门小户,做药材生意的,有善商名声。”信四早查完了,知道主子要问什么,先一步道:“伯夫人不姓周。” 黎南珠挑了下眉,“障眼法?不管是不是,查查那位侍妾。” 反正如今他也无聊。 第二件大事—— 黎南珠说完八卦,这会说‘正事’,笑嘻嘻问:“十二皇子搬出宫有府邸了,你打算给他送什么作乔迁之喜?” 信四一板一眼说:“小的打算送十二皇子正经的武功秘籍。” “……”黎南珠撇嘴,“他都没找我事,你给他还惦记上了。行吧,你最好是坦坦荡荡真没别的想法。” 一到黎王府,黎南珠胃口开了,吃嘛嘛香,肚子也跟吹气球似得大了。前朝那些臣子自然又双叕开始说什么于礼不合,太孙妃怎么能出宫住外头云云,大概就这些意思。 历延年一直挡着。 其实元和帝也有些意见,但孙儿太强硬了,护着黎南珠,元和帝便是心思复杂,觉得孙儿跟他想的不一般,他以为延年是个仁厚的,但现在看,又不是。 元和帝纠结了几日,有时候叹气说没随朕也好,意思手段硬一些也不错。有时候又怕,他一走,孙儿太看重黎南珠黎家了,到时候别因为黎南珠几句话,做了个糊涂皇帝。 就在这样情况下,郑太医例行出宫诊平安脉。黎王府都快闹翻了,郑太医到了永双殿,回话说:“圣上,太孙妃疑似是双生子……” 这下元和帝不纠结之前的了,光高兴了,说大喜。 朝臣闹,元和帝先挡回去了。 但黎南珠和历延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历延年,忧心忡忡,老怕危险,黎南珠见了历延年这样,倒是略安定一些,咬咬牙说:“今天开始减饭量,你在跟我一起打拳锻炼!” “好,都听南珠的。”历延年先答,才反应过来说什么,又答了遍:“我同南珠一起同进同退。” 意思他饭量也减。 黎南珠很是满意,这就叫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第五十一章 周家大业 怀双生胎这事, 黎南珠倒是没多害怕,乍一听震惊多一些。 他的害怕再第一次听到自己怀孕时已经用完了,都决定生下来, 生一个和生两个, 现在也没减胎技术,那就靠自己了。 听医嘱, 强身健体, 规避风险,好好爱护自己。 小郡王下的决定,便不再后悔。 此时的黎南珠还是嘴硬的,尤其是看到历延年担心害怕,还有时候笑话太孙,说:“怕什么啊, 我都不怕。” 这时候的历延年就不说话, 更为上心照顾黎南珠。 “给大哥大嫂回信, 南珠写好了吗?现在寄过去,过年应该能收到。”历延年问。 黎南珠才想起来还要给大哥大嫂回信, 之前因为没别的事情说, 就一直放着, 现在再提笔,那是说不完的事,但他最终还是没写他怀孕这事, 怕哥嫂担心。 “你也不许写,等我生了——啊呸呸呸, 有种立flag。”黎南珠说到一半, 觉得有种‘打仗完了回来结婚然后战死沙场’的味道, 连忙呸呸几声不说了。 历延年虽是听不懂立什么, 但听出阿叔心里还是害怕的,他说好,说:“写十二叔和信四吧。” 阿叔对这个很上心的。 黎南珠也觉得好,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脸说:“我可不是封建大家长,要是信四不愿意,你十二叔他就是再强取豪夺我都不会同意的!” “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最后回信上七零八碎的什么都写,包括十二皇子对信四有意也提了两句,说他在京里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后来写完了,信交给使者,回头送到昭州。 终于到了十二皇子办的暖居宴。 彼时黎南珠肚子已经大起来了,有四个多月了。前一晚,历延年说他请好了假,明日一同去十二叔府邸,黎南珠还唔唔了声,后来觉得不对,便坐起来,说:“我们一起去吗?” “是啊。”罗汉床上太孙也坐起来了。 不远处,床上太孙妃眼睛都亮了,挪着身子,说:“我还以为我不适合去——” “怕你不愿意出门。”历延年说,没什么不适合的,“郑太医说了,你现在身体康健,出门游玩活动没什么的。” 这些历延年都问好了。 黎南珠:“之前是有点不太想出门……”觉得一个男人大肚子多奇怪,但这不是宅久了就得出去放风嘛! “那早早睡,明日早早起,我要去看看十二新家。” 历延年并未躺下睡觉,而是说:“我想去厕所了,南珠你去吗?” “你这个人真是的,一个人去厕所还怕吗,走吧走吧,陪你一道去。”黎南珠晚上喝了汤,历延年不说,他还真没尿意,现在有点了,一道上吧! 郡王全身上下嘴最硬。 第二日一大早,太孙夫夫先早起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黎南珠打的是郑太医教的养身健体拳,历延年打的是当初黎王爷教的——信四又从旁指点一二,现在是有模有样了。 打完拳,擦过汗,吃了早饭。 门外备着马车,黎南珠换了身衣裳,他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四肢没什么变化,但是肚子大了,织造司的人紧赶慢赶,给太孙妃送了一批衣裳又一批。 这会黎南珠挽了发冠,初秋天气还不是那么冷,黎南珠一向怕热,火气壮,这会穿的料子也略薄一些,即便是赶的紧,衣服上也是织金刺绣,十分精美,半点也不敢怠慢。 底下是裤子,短靴,袖子也是现代穿的窄袖。 黎南珠不是很爱广袖,他活动习惯还是喜欢窄袖,更方便,不过要是夏日,那就喜欢广袖,宽大一点透气好。或是才进京面圣那会,穿过几次广袖礼服。 领口外翻,露出脖子更舒服些。 京里贵族圈子,后宅妇人多是喜欢广袖,就是前朝办差的官老爷也是一律广袖,穿广袖不便,能辖制住衣服主人举止,一举一动更是稳重端庄,另一则是废料子。 因此广袖也算是贵族人的标配。 穷苦人家才是裋褐,也就是方便干活的上下短打,女郎们袖子都是窄的,不然洗衣做饭更或者喂猪喂鸡,衣袖大了,容易脏。 黎南珠都知道,但黎南珠依旧我行我素。 他穿衣裳,怎么舒服怎么来。 连带着,太孙历延年的衣裳现在也多是窄袖了。 夫夫俩出门,黎南珠照旧一身花红柳绿的富贵色,太孙颜色就单一,是青蓝色,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仔细看,也有同色线的刺绣。 黎南珠说他这是明骚,历延年那是暗骚。 就和两人性格一般,一个烈火一样鲜明,另一个如水一般沉静。上马车时,黎南珠瞅见了信四,上了车内就跟历延年说:“信四怀里真揣了东西,鼓鼓囊囊的。” “啧。”很是八卦的劲儿。 历延年:“是什么?” 黎南珠有了劲儿,说:“我之前不是送十二一本十八招小黄文书吗,十二被骗后也没来找我算账,前些日子十二发了帖子说要办乔迁宴,特意给信四去了一封,我问信四送什么礼。” “信四说送武功秘籍。” 太孙妃八卦的摇摇头,“别看是一根木头,还挺宠的~” 历延年想,什么十八招? 但他没问,正人君子端坐,点了点头,说信四和十二叔能玩到一起,也挺好的。 是不错。黎南珠是哥儿,但他坚持自己是男的,因此在信四和十二有苗头时,也没觉得违和奇怪,男男恋嘛,都一样! 十二不愧是圣上偏宠的儿子。 若说元和帝偏疼儿孙上,历延年占一个,接下来就是十二了,其他的像是七皇子,那都是给皇后面子,看在先太子情分上,才多问多看重几分。 因此十二的府邸真的地段好,在皇城内的太平正街上,还大,这块的原先有个宅子,就是睿郡王的府邸,被削了爵后自然不能住这儿了。 宁贵妃说地段是不错,可晦气。圣上一想也是,干脆让内务院重弄,这也就是十二从去年说出宫建府,建到今年才搬出来的缘由了。 这地段这么好,府邸也不错,祖上留下的家业,都被子孙给嚯嚯了。睿郡王祖上和泽安帝是亲兄弟,留到元和帝这会还是郡王,可见—— “只要不作死,不起坏心,那吃祖上家业,起码吃三代都是没问题的。”同吃祖上家业的小郡王总结经验。 又说:“我哥他们代代都勤奋有斗志拼搏,就我一人啃老,那也是不会嚯嚯家业的。” 太孙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阿叔这是给自己鼓劲呢,便说:“南珠心善,自是不一样。” 到了府邸,匾额就是十二皇子府。 十二府邸管家见礼,喊:“太孙太孙妃到——” 来皇子府的一般都是皇亲国戚,很少有没关系的朝臣来,即便这样,管家一喊,府里来的宾客闻声慢了交谈,等太孙和太孙妃到了后,一众见礼。 历延年道无须多礼,黎南珠就被簇拥着去正屋坐坐。 因十二没妻子,今日帮忙住持后宅妇人的是十二的舅母,宁夫人。宁家其实也是打仗的武官,就在羌州,有点现代地图河北辽宁交接处,不过那边比较稳,一直没怎么打仗,宁将军是驻守将军,正二品。 宁夫人是秀外慧中贤惠类型,丈夫在外,她一人在家操持家业,带孩子孝顺公婆,忙碌小一辈,娶妻嫁女,总之是一位满京城称赞的好贵妇。 其中辛酸就不足外人道了。 黎南珠见宁夫人就想到他阿娘,大哥说阿娘很是温柔,从不见发脾气,待他亲厚,操持里外,冬日天寒早早给他做了衣裳,生病时不离床边的照看。 “太孙妃殿下怎么这般看我?”宁夫人笑说。 黎南珠就说:“我观夫人亲切,想到了我阿娘。” 满室的妇人们静了下,宁夫人怔愣下,众人都知道黎小郡王的亲娘是黎将军的继室,生了小郡王后就去了,一时不知如何回话,黎南珠说:“我阿娘很好的,就是辛苦了些。” “做母亲的,为孩子操劳,高兴还来不及。”宁夫人笑道,说的是真心话,也略是懂了刚为何太孙妃那般看她。 肯定觉得她忙前忙后,忙完宁府还要忙外甥,但她不觉得辛苦。 “我以前不懂,现在有些懂了。”黎南珠说。 宁夫人便笑说:“太孙妃是怀有身孕,马上做了阿父。” 众人的话题正好就恭喜太孙妃有喜,连着道喜,还有给黎南珠传授经验的,黎南珠收获了一堆经验后,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 他能聊一会,但不能一直聊这个话题! 擒娇祝灵跟着主子两侧,在十二皇子后院院子闲逛,看了景,还听了会京中千金闺阁闲聊话题——几位千金在斗诗。 见到太孙妃到,忙是见礼,有人还要太孙妃做裁判。 黎南珠:……放过我这个文盲吧! 于是又跑到了前院,看看前头玩什么——前头一群人坐的板板正正的,十二见了他就一副‘谢天谢地’表情,说:“你把你家历延年带走吧,他杵在那儿,你看谁还敢吹牛说话放肆?” 黎南珠护短,反驳说:“为什么要吹牛!谁放肆,我看看,指出来!” 十二:…… “你们夫妻可真是无趣透了。” 黎南珠不服,“你幼稚小学鸡,难怪一直拿不下信四,谁能跟你啊。” 这下十二开始跳脚,正要张嘴哔哔一些‘直男发言’,黎南珠抢先一步说:“你最好三思再说话,信四可是无处不在的,要是说一些智障发言,他听见了,呵呵呵呵呵。” “!我、我会怕他?”十二嘴硬但态度软了许多,最后说:“算了算了,我做长辈的不跟你计较了。” 黎南珠:还想跟我斗! 不过没开席前,历延年确实是和黎南珠遛了,两人在十二这,前来赴宴的宾客都吃喝不好,玩不尽兴。 坐在马车上,黎南珠叹气,“这就是高位的寂寞吗。” 难怪是孤家寡人。 历延年却说:“南珠有我,以后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人,不会寂寞的。” “……我就是装了下无敌寂寞。”黎南珠嘴上这般说着,其实脸上有了笑容,他一想也是,外头人敬着他,惧怕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没人同他玩! 之后日子稀松平常,黎南珠肚子就跟吹气球似得,尽管他饮食控制的很好,但双生子的肚子还是大,一个月和一个月不同。 到了十一月,天气冷了下来,黎南珠和历延年回了东宫。 此时黎南珠才发现,东宫里有火龙了! “回王府那些日子,我安排下去的,只有寝殿有。”历延年说。寝殿是阿叔最常待的地方,有了火龙,冬日里阿叔不会难受了。 历延年想到去年冬日,阿叔在京里冷的不习惯,用火盆但不能太久,说烤的干。 现在好了。 虽是有了火龙,但这个季节还没到烧的时候。黎南珠就是好奇,问过知道,那是在底下铺着管道,有热水流过,房屋会暖。 火龙费事麻烦,整个皇宫就圣上住的永双殿有。 历延年对外一直是勤俭仁厚形象,主动开口给东宫造火龙,前朝有臣子就说太孙骄奢浪费,但历延年不管不顾,依旧坚持。 元和帝后来又满心复杂,复杂完了又是欣慰。 这个孙儿看着文弱,但却是个硬骨头。或许这样,才能成为一位好皇帝,带着大历回到祖上时的光芒。 京都药商周家。 “大公子,如今只差东风了,九皇子那处早早定下来了,七皇子那处也差不多了,其实不用咱们人多说,七皇子对黎南珠早恨之入骨了,他现在断了子孙根,早没牵没挂了……” 七皇子跟疯魔状态差不多。 周显问一旁的幕僚,“先生说,这个东风是什么?”他筹谋布置了近二十年,杀害太子的时候,以为快了,后面连翻的举动,是步步在算计之内,却出了偏差。 让元和帝把历延年送到了昭州——这一步棋,周显没算到。 结果就因为此举,满盘都停滞不前,僵持住了。 现如今,又快了,但周显这次吸取了教训,务必是一击即中,要了元和帝的性命,栽赃家伙历延年,扶持自己的傀儡上位。 因此切不能着急,他等了二十多年了,不能急。 幕僚见大公子沉稳,当即是抚须,“公子知道不可操之过急,那大事必成。”思量一二,说:“时机最好选太孙妃黎南珠生产之日。” 周显也是如此想的,点点头,继续。 “里应外合,前朝有七皇子在明,后宫有咱们的人,只需联络上皇后,做一桩糊涂买卖便可。”幕僚一笑,“此事皇后也不是没做过。” 当年先太子回京的必经之路,早早有人蹲了埋伏,但先太子绕路了,按理来说不该死的,可惜就可惜在,皇后早一日透了口风,也是无意之举。 那时候先太子和太子妃袁修十分恩爱,皇后有些不待见袁修,也见不得两人亲亲我我,她儿子对袁修如此上心,还带袁修去桃林作画郊游。 皇后便说她久在宫里,也不知你们说的桃花林如何,光看你作画了。那时候先太子去赈灾,临行前就说,回来时若是三月桃花盛开,便给母后折一枝回来,母后便知道了。 算算日子,果然是三月多桃花开,皇后知道儿子要回京,心里高兴,跟着身边人叨念了嘴,主要是秀儿子对她的孝顺的,结果被有心人听去了。 周显那时候将信将疑,但为了不出纰漏,两边都派了人蹲着,结果还真在桃林蹲到了太子…… “皇后如今日子也不好过,挑拨一二即可,历延年是她孙儿,可历延年多在意黎南珠,黎南珠说什么便应什么,听闻东宫连火龙都安排上了……即便是历延年登基坐了皇位,她那太皇太后位置,怕是坐的也不痛快。” “只要皇后由着咱们人进后宫,抬抬手松松眼皮子的小事。” 周显点头,这个能想来,一切都水到渠成似得。 “黎南珠生产是一月,此时正是过年,宫里举办各种宴会,人多手杂,方便行事——” “大公子,天助大公子成大事。”幕僚郑重作揖恭喜。 如此一盘,周显心里患得患失顾虑是彻底没了,这样计划,他在心中已经演练千万遍了,若是宴席上杀手刺客一击即中,让元和帝当场毙命再好不过,当着朝臣百官面,栽赃嫁祸是历延年指使的。 缘由也好说:元和帝对孙儿偏信黎南珠,对太孙已经有悔意。 若是击杀不中,那也好,反正咬住历延年即可。 “最好还是一击即中。”周现喃喃道,他等了这么久的大业,不能再拖了。 这边加班加点再训练死士,挑选入宫行刺的刺客。 东宫里,黎南珠日子过得也挺美滋滋的,还未入冬,火龙就烧上了,他所有的活动都搬到了寝殿内,穿着一层单衣浴袍一裹,什么手工活,打纸牌、麻将,飞行棋,还自己做出了一套恐怖桌游。 这个擒娇喜欢,祝灵胆子小不敢玩。 黎南珠就拉着信四历延年擒娇一起玩——这游戏晚上玩有氛围。 玩这个的时候不由想到在别庄时的唤巧那丫头,那丫头刚开始也害怕,后来胆子变态了,每次玩嘎嘎笑,还会配乐。 “上次唤巧还说她爹给她定了亲,不是今年年底办就是来年开春。”擒娇说。 黎南珠便道:“那送她新婚礼物,给她做一盒首饰。”这个丫头他记忆深刻,毕竟是第一次给他上小黄漫画的人。 擒娇说好啊好啊,她给唤巧做个扇子。信四便说:“让祝灵帮你看这些。” “……”擒娇,但想到她的手艺,还是不得不服,就说知道了。 在这种氛围下,很快入冬了。唤巧的嫁人吉日也知道了,定在过年初八那天,黎南珠每天给做一两件手工,玩似得,毕竟白日里他也没别的活动了。 肚子真的好大。 只能找点别的消遣转移注意力。 到了年关前,擒娇就出宫一趟,带给唤巧的新婚礼物,一匣子主子玉做的首饰,她和祝灵姐做的扇子、手帕这些。她本来不想亲自去的,但想着主子离生产还有些日子,就赶紧去跑一趟,这些都是主子的心意。 别庄管事见擒娇姑娘来了,当即热情招待,还以为小郡王有什么吩咐,得知是给他家姑娘送新婚礼物,当即是喜笑颜开,“还劳郡王主子惦记,真是祖上冒了青烟了。” “您老客气了,也是唤巧好,值得的。”擒娇道。其实也是主子无聊,天寒地冻,也不能像在昭州时外出打球,只能窝在寝殿里,辛苦主子了。 好在快生了。 唤巧见擒娇姐来,忙出来招待,先没看礼物,而是问郡王如何了,听擒娇姐说一切都好,才安心。 擒娇放下东西说了会话就骑马带人回去了,没耽搁。 别庄管事也没多留,知道郡王身边贴身丫鬟不会放心的,只匆匆回去,看看郡王都送的什么礼,东西都摆出来了,木匣里是色泽漂亮的玉饰,一对耳环,一串项链,一只玉镯。 还有绣的鸳鸯戏水的扇面,那木柄是极好的檀香木,闻着淡淡的香味。手帕巾子更不用提了。 “没成想郡王主子还记得你,也不计前嫌,给你这副好脸面来。”管事看的双眼泛泪,东西没越了规制,能用,以后留着还能当传家宝。 唤巧想到过去,“爹,我当时真以为郡王发怒要把我发落卖出去,真没想过,郡王这般慈善,后来还叫我过去玩,还给我送嫁礼物。” “郡王也快生了吧?” 管事含糊说:“差不多吧。” “郡王人好,老天爷求求了,定要平平安安的,我愿意茹素一年。” 时下普通百姓过日子,哪能顿顿吃肉,都是缺油水的,即便是管事的女儿,也就日子好过一些,唤巧也爱吃荤腥,如今这般说,可见心诚,真的想替郡王求福。 管事闻言,心想他跟上,只求主子平安。 很快过年了。 今年元和帝兴致好,去年没大办,今年虽然出了七皇子那桩事,但更多的还是太孙长进,太孙妃有喜双生子,这样的大喜事,因此决定大办。 听说还要请外头的戏班子、杂耍班子进宫呢。 “外头的人?” “且放心吧,进宫伺候的人,祖宗八代都给你查的干净,定不会出什么错的。” 那若是后宫有人做打点呢?谁也不知,这些人早早混入其中,只等着周家大业。? 第五十二章 来人护驾 郑太医如今是住东宫中了。 信四这些日子也是守在东宫, 哪里也没去。擒娇祝灵每日跟主子说些外头发生的事情,比如前头圣上封笔,这就是过年了, 百官放年假。 过了两日, 两人又说:“听说今年宫里还请了外头的杂耍班子,特别热闹。”、“之前来京都时, 路上见过, 主子喜欢看的,给了杂耍班子搭上,还特意给那几个小孩买了糖。” 黎南珠其实对杂耍一般,就是看那些小孩可怜,不过这个年代,底层百姓能有讨饭吃的绝活就不错了, 他救不了所有人的。 那时候在想, 外头是什么样子了。 西洋钟都折腾出来了, 大历比他祖上留下的好像还退回去了,起码永熠朝时, 永熠帝很锐进的, 昭海伯出海带回来的不光是种子, 还有传教士带来的文字。 这种东西,寻常百姓见不到,但黎南珠是谁, 他家那种东西都有,外文字看不明白, 还有翻译的——永熠时, 大历朝中能人太多了。 黎南珠看那些传教文, 推测那时候外头也乱糟糟还未开化。 但到了元和帝, 这都过去两百多年了,大历北上那块是宁将军驻守的,说是平平安安没什么冲突,这是上次去十二府邸听宁夫人说过几句,但黎南珠那会就想,大历虽是架空,但也有迹可循,像是明末—— 清的发源地黑龙江那边。 大历这个朝代是蓄电很持久了。 历史就是分分合合,但要是有个轨迹拐点,做的正确了—— “主子您想什么呢?”擒娇倒了热奶茶给主子,刚说戏班子,主子就出神了。 黎南珠闻着热奶茶,说:“我在想,一人救不了所有人,但有一人能救。” 祝灵擒娇听得都迷糊,什么意思? 小郡王救不了天下百姓,但皇权巅峰皇帝可以。 黎南珠喝着奶茶想到那个梦,他略略皱了下眉,要真是如他猜测那般,大历分崩离析就是在历延年替阿父报仇后,身体也抗不了多久,然后大历内乱,再加上大勃人和北上虎视眈眈的部落。 “信四呢?” 祝灵还没来及说话,外头信四听见了就进来了,黎南珠问:“周家查的如何了?” “主子,那个药商周家外头有人守着,我摸进去看过,有一处奇怪的,前院有一间客房,住这客人,周老板对这位客人很是尊敬,口喊:大公子。” 黎南珠听到这‘大公子’称呼略略挑了下眉,要是放在寻常处境人家,这样称呼也没什么——虽然京都里现在习惯叫成婚的男子为大爷、二爷,未成婚的那就喊少爷,或是X哥。 喊公子多点的,是府里底蕴长远的门阀士族。 当然也不绝对,黎南珠从昭州北上,也有人喊过他小公子的。不过这不是处境不同。 他家祖上穿来的祖爷爷爷爷,那时候门阀士族多,势力也大,有的地方是先敬当地氏族,再听皇命,到了永熠帝的时候削弱了氏族力量,打散了,皇权集中的巅峰。 氏族讲究的是正统,讲究嫡长,占嫡占长,其他的不论嫡庶出,都差不多一样,都是给继承人打下手的。 要是按照这个方向分析,那就对上了。 先太子虽然嫡长皆占了,但先太子在那些人眼里就不是男人。 不过因为这个害死先太子,也未免太过‘正义’了,黎南珠还猜周家是想报仇,给曾经被永熠帝削弱过自家势力的周家报仇。 “能称得上底蕴深厚姓周的氏族……”黎南珠当然不知道。 信四道:“主子,我派信七和十六去跟着了,那边的人手武功不低,我让跟在外头,多注意些。” “嗯。”黎南珠点点头,喝着奶茶又说:“那些人藏了这么久,最近能露出点风头,是不是过年想搞事啊?” 反正过年前就是小偷小摸高峰期,要防着的。 信四也是这个想法,“还有杂耍班子。”他不信皇宫防范的森严,要真是如此,他为何来去如无人之境。 “你多看看点吧。” 信四却迟疑,“主子,我走了,你这边——不然还是派人出去?还有一点,咱们现在是东宫的人手,我们露面插手管的严了,要真是出了事,容易被咬,说是东宫图谋不轨的。” “这倒是。”黎南珠就说:“那先不管,随机应变。” 东宫铁桶一般,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这会冬天是没苍蝇的。 因为今年黎南珠身体原因,大年夜他只需要露个面给圣上见礼拜年就行,初一的祭祖,就省了。等于说,这个年,他就只需要出席年三十夜宴。 年三十夜宴闹了个小岔子—— 众位皇子皇孙给帝后拜年,一晃眼是几个皇子都成家有了孩子,唯独就十二皇子光秃秃的一个光棍,大喜日子,元和帝高兴,就想给儿子赐婚,热热闹闹的。 但十二皇子当众给拒了,要不是宁贵妃在一旁劝说,元和帝得大发怒火——今年夜宴办的热闹隆重,百官同家属都看着呢。 “那小子脾气倔,前几个月跟臣妾说了,相看了个不错的,是臣妾拦着,没看上眼,打算再磨磨……”宁贵妃也是爱子情深,把锅都给自己背着,但语气温柔,说的跟玩笑似得,众人听了,也说不上一句‘十二皇子不孝顺宁贵妃’这样的话。 “……他心里知道,那段时间可上我宫门尽孝心,臣妾骗了他好一通好玩的,便心想,就该这般再逗逗他玩。” 最后元和帝的怒火平息,给了宁贵妃面子,下了台阶,说那朕也看看,十二之后是怎么来朕这儿尽孝心的。 好在十二虽是犟种但没傻,赶紧说儿臣孝顺父皇母妃,那是一颗纯孝心,才不会因为别的呢。 反正是过去了,元和帝也乐呵了,群臣自然没什么话要说。 人多场子在外头,天寒地冻,尽管有炉子取暖,吃的也是热乎饭菜,但还是冷,黎南珠拜完年就回来了,因此没看到十二皇子拒赐婚那场景,是历延年回来说给他听的。 小郡王在被窝里,嘿嘿笑看太孙。 “你现在怎么这么八卦啊,也跟个八卦精一样。” 历延年认了,说:“我们一样。” 对此黎南珠不否认,他没什么工作也不想工作,每天要是不看乐子,不自己找乐子,多无聊啊。 “之后呢?” 历延年简单说了下之后,之后吃饭喝酒接受朝臣的新年祝福,看了杂耍,很不错—— “好看吗?” 历延年对杂耍一般,他心思那会没在杂耍上,只说:“幼童多是辛苦,花样刁钻引人入胜,取得意头也好,父皇喜欢,群臣跟着叫好,赏了钱,说是十五还有一出。” “杂耍班子出宫了吗?” “并未。”历延年摇头,知道阿叔担心什么,但现在阿叔临产在即,他不想阿叔多操心这些,也不隐瞒,说:“我也怕人手混乱,听闻戏班子和杂耍班子都在佛楼旁的院子住下,有侍卫看管,都验过身份的。” “那也不一定就没坏人。”黎南珠把信四查的早和历延年说了,只是现在就像信四说的,敌不动他们不动。 历延年却觉得,若是栽赃嫁祸给东宫,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避不开,不过阿叔说得对,见招拆招,他只求阿叔能平平安安。 初一是祭祖。 黎南珠生产在即——就这几天了。哥儿生产不如女子,危险大,女子是孩子足月会发动,哥儿是要早半个月的,郑太医诊过脉,算了又算,说就在这个年间,不知道是哪天发动。 因此黎南珠躲了闲,不用早起。 历延年昨日见阿叔睡了后,特意去书房睡得,这下凌晨三点多早起,也不用打搅到阿叔睡觉,他这边收拾妥当,用了早饭,出门前还看了眼阿叔,还在睡。 他便乘着太孙轿撵去了前头正极殿。 今年太孙妃身子重,祭祖完,原本要接待宗妇的任务,都分给了皇后宁贵妃还有其他妃子,东宫是冷清下来——为此,元和帝早半个月前,借了个由头,将凤印还给了皇后。 皇后一改往日的七个不忿八个不服,这次年关前到如今,什么事都办的妥帖,在元和帝面前低眉顺眼贤良淑德,元和帝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下子勾起了和发妻的少年夫妻情分,赞赏有加,给七皇子府赏了不少东西。 主要是给孙女历罗嘉的。 皇后对孙女本身一般,其实怎么说对孙女母亲郭氏多是怨怼,嫌郭氏不顶用,没给炎儿留个儿子,只生了个女儿。 但如今炎儿就这么一个女儿了,皇后后来便只能接受。 一切看着都很圆满团圆,各方面好似都好了,热热闹闹的,但就在这种花团锦簇下,藏着刀。 “东宫如何?” “什么都打听不到,只知道年三十夜宴时,黎南珠出现过。” 向外传不了消息,只能自己定。大公子说了,有两个刺杀的好时机,三十夜宴中,还有一个便是十五夜宴。如今东宫森严,什么都打听不到,但有件事能探听到。 历延年最近能不出东宫便不出,什么露面的。 那就是差不多了。 于是定在了十五这日动手。 九皇子会护驾的——自然是做做样子。 说来也巧,黎南珠正好是在十五元宵节那天发动的,不过是大早上,他正睡着,梦里腿抽了下,然后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还在梦里傻乐,觉得好开心好开心,泡温泉了。 历延年第一个发现不对,就着着里衣去看,见阿叔面色红润,脸上还带着笑,他伸手往被子里一摸,都是湿漉漉的。 是羊水。 不敢惊吓住阿叔,叫了祝灵擒娇请郑太医,信四先听见的,最近信四跟夜猫子似得熬鹰,屋里有动静,逃不过他耳朵,跑的飞快,是把郑太医从床上挖出来的。 之后的事就忙了,先换了被褥,保持干燥。 历延年亲自给阿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大嬷嬷请太孙出去等,她也经验老道,但太孙执意留下,什么产房晦气血腥,太孙一概不理。 黎南珠那面色红润实则是体温有些过高了。 郑太医让祝灵先唤醒太孙妃,又让烧火龙的低一下,把了脉,说一切都还好,等黎南珠醒来,一看郑太医在,是迷糊中带清醒,“我要生了?” “是,太孙妃。” 黎南珠其实还挺好奇,哥儿怎么个生——好奇个屁,他其实害怕,但就是嘴硬,转移注意力,想东想西。 “我刚做梦梦到泡温泉还挺舒服的。” 历延年说:“那等年过后,春暖花开的,咱们可以去。” “……我和你泡温泉吗。” 历延年也想到了那遭。 黎南珠就笑,笑了两下才感受到了痛—— “阿叔?” “没、没事——”嘴硬小郡王撑着。 过了十分钟,小郡王已经开始喊痛了,郑太医让太孙妃留着力气,尽量别喊。 黎南珠:……满肚子的脏话了,但他忍着。 这个时代没有手术室,那生孩子真是拿命扛! 可疼了一会又不疼了。黎南珠就饿了,点了一堆大排档烧烤,结果自然不可能,喝了些郑太医家祖传的固原汤。 喝了两口又开始疼了,黎南珠又想骂人,憋了一肚子脏话,只听太医说的,他很爱惜他的小命的,这时候就是听专业人士话。 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黎南珠整个人是汗津津的,历延年又给换了衣裳,黎南珠疼着,但发现历延年手背青筋都起来了,指尖冰凉。 “我要是没了,你要替我照顾好他们,祝灵擒娇就回昭州,信四想去哪去哪,京里对姑娘太苛刻了……” 历延年声都是抖着的,压着,第一次厉声:“再胡说什么话。”但语气都是哀求,“阿叔,定会平安。” 黎南珠看历延年这样,也有点舍不得,说:“虽然但是吧,记得我的藏宝箱,给你好了。” “阿叔,别说了,求你。”历延年道。 黎南珠:“好好好,谁让我是你阿叔呢。” 疼的时候就是生死恋,缓过那阵,黎南珠就是小霸王了。 “我想吃烤羊肉串了。” “羊肉汤。” “还要捶历延年两拳。” 历延年就在那儿等着挨揍,但黎南珠胳膊没力气揍的不疼,历延年就说:“等之后,阿叔身体好了,再揍我。” “……你倒是乖觉。”黎南珠哼哼,又开始疼了。 如此反复,从早上六点多发动,到了九点,一波疼比一波,黎南珠最后说不来话,郑太医下了针,请太孙离开,或是别打扰太孙妃,如今太孙妃要专注精神。 历延年留下,不能说话,只能焦急。 好在还在顺利——黎南珠痛的下半身都失去知觉了,像是两个世界分离,他的肉体世界和精神世界,有一度他都看到他去世的爹了。 恍恍惚惚中,耳边是一声啼哭。 超级响亮。 黎南珠的思绪被勾了回来,还很镇定的问生完了吗。 “还有一个。”擒娇急,“主子坚持住。” 黎南珠:忘了他是双生子了。 不过这次很顺利,很快就是一道软绵绵的哭声。黎南珠听在耳朵里,心想老二不如老大肺活量足,有点弱了。 终于生完了,之后黎南珠就不知道了,他晕了过去。 东宫寝殿差点乱了,历延年那时候跟疯了差不多,但在听到郑太医说,太孙妃殿下只是累晕过去,并无大碍。 那一瞬间理智回笼。 后来很久以后,黎南珠成了皇后,擒娇祝灵同主子说起这时候,主要是黎南珠八卦好奇问他厥过去后呢,两人才心有余悸说:“当时太孙脸色可怖,我就没见过。” 祝灵说:“幸好郑太医嘴快。” 黎南珠那时候还觉得两人是吓坏了,历延年那般君子有度风度翩翩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疯——然后说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样,历延年在黎南珠这儿滤镜一直是‘小白菜’,可可怜怜没人爱。 到了下午一点多,才彻底收拾妥当,黎南珠也醒来喝了汤,东宫寝殿一片祥和,暖洋洋的,也没什么生产的血腥味。 黎南珠那会喝完汤,还能再吃一碗鸡汤小馄饨。 等吃饱喝足,才问:“娃呢?” 历延年亲自抱给阿叔看,说:“老大是哥儿,眉心有红痣,很漂亮,像阿叔。” 黎南珠费劲一看,红彤彤皱巴巴的奶娃娃哪里像他一样漂亮了。 “主子,二玄孙是男孩。” 黎南珠再看,还是个小小的皱巴巴小孩,张嘴就说:“这个像你。”有点丑了,历延年罪不至此,良心回笼又添了句,“可能长大像你。” 历延年不在意这些,见阿叔吃饭说话,一切都好,他那颗心终于慢慢的沉了下来,后来阿叔睡着了,历延年也寸步不离守着。 孩子诞下后,东宫就给永双殿报了喜。 天寒地冻,圣上亲自来看过,见是两个孩子,尤其是看到长玄孙,眉间的一颗小红痣,手是颤抖的,想到了太子,泽秋。 “这、这——好事,喜事。”元和帝最后把心中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老怀安慰喜极而泣。 历延年知道皇爷爷想什么,他阿父眉宇间也是一颗小痣。 或是有因果,或是巧合,或是旁的,这些历延年都不在意,他只知道,孩子是阿叔同他的孩子。 元和帝看了小二,有了前头的冲击,看小二时也乐呵,不过不如之前,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又是流水一般的赏赐到了东宫。 整个皇宫大赏,太监宫女都得了赏钱,就是最粗使的太监杂役都收到了赏钱,消息传到了杂耍班那儿。 “真是天助,太孙妃今日生了。” 藏在其中的死士互相一笑,好兆头,此事必成。 元宵夜宴,圣上大乐,东宫太孙并未赴宴,群臣百官命妇皆知今日太孙妃诞下两孩子,一哥儿一男子,圣上开怀,赏了无数。 杂耍班使出十八般武艺,酒意酣浓时,太孙到—— 历延年到了,身边跟着两个侍卫。群臣起身见礼,历延年向皇爷爷见礼,元和帝问怎么出来了,南珠怎么样了。 “南珠一切都好,他喜欢热闹瞧不上,我便出来看过,回去告诉他。” 元和帝一听就乐呵,说:“他身体好了些,到时候叫到东宫里去,他想怎么看都成的。”又让孙儿坐,离他近些。 历延年应是,坐下。他坐在上方高位上,目光冰冷的扫过席间,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阿叔说,让他来。 说戏班杂耍班这么久了没闹幺蛾子,过了十五那就出了年,这些人要出宫,若是真有意,不可能会放过今晚的。 “……我都生完了,你别杵我跟前了。”黎南珠也是为了赶人,他今天一天,睁开眼就是历延年,闭上眼还是历延年。 搞得他做梦都是历延年,那副血衣喊阿叔阿叔的。 黎南珠被折磨的睡不好,也觉得冥冥之中有天意提醒——谦虚一些说,他还是有点点主角光环的。嘿嘿。 东宫如铁桶一般——中午的时候,皇后还派人来送东西,还想留下人,意思黎南珠是哥儿没经验,她这儿有两位经验老道的嬷嬷如何如何。 祝灵接待的,是圆滑又不失强硬将皇后想安排进来的嬷嬷都给推了回去,她是扯了太孙名头出来,更甚者后来连圣上也搬了出来。 皇后贴身的宫婢带人离开时,脸色铁青,因为什么都没办好,这东宫小小一宫女,如此怠慢皇后,还扯了大旗出来。 郑太医算什么圣上安排的人,不过是借口。 祝灵不卑不亢,就是皇后娘娘要发落她,那也等主子身体好了再说,其他的都往后放一放。 擒娇守在主子身边,两位小主子就放在寝殿内,她能看的过来。 如此环境下,黎南珠就跟信四说,你守在寝殿外大材小用了,去跟历延年跑一趟,若是有变故,你跟着他我放心。 历延年听到这话,心里酸涩,阿叔一直很看重在意他。 太孙殿下未到前,台上杂耍交手时,打了眼神暗号,就等一触即发,只取元和帝狗命,结果太孙到,杂耍都出了岔子,也幸好圣上群臣没人主意。 【历延年来了,这下怎么办?】 【机不可失,按原先计划。】 乐曲奏响,舞台上杂耍班子眼花缭乱的来了仙女飞天——叠人技术,一跳飞高,最顶尖的那位还要仙女报喜。 酒意酣浓,人声鼎沸,仙女报喜洒落金粉,落下一对喜意对联,烟花此时炸起,眼花缭乱间,冷光闪过,拔刀飞扑刺向元和帝。 案桌碗盘洒落一地,元和帝倒地。 有人大喊:“来人啊有刺客,拿下拿下!” 有人哭喊:“父皇!父皇!儿臣护驾来迟——” 乱成了一团。? 第五十三章 迎娶信四 太极殿前乱轰轰一片。 元和帝被扑倒在地, 躲过了第一波突然袭来的刺杀,杂耍班子一共跳出来了三人,有男有女, 见元和帝倒地后, 依旧紧追不舍,可惜被宫里侍卫挡了下来。 九皇子疾步匆匆前来‘护驾’, 只是他位置坐的后, 人翻马乱的,光是上台阶都没跑稳,脚下打滑。 信六出手的,信四一直没动,还是护着太孙同圣上,目光如炬的盯着场下。 还有人。 果然两个杂耍班子孩子, 十一二出头, 人群混乱之际, 他们钻的飞快,行动敏捷, 就往太孙同元和帝这边来, 信四以一挑二, 将两个人击落在地上。 “拿下了。”信六同其他侍卫将率先出动的三人拿下,卸了这几人的下颌,以防服毒自尽。 倒是那俩小孩倒在地上, 捂着肩膀,望着太孙方向喊—— 被信四也卸了下颌。 元和帝被扶到龙椅上, 衣服帽子凌乱, 没管这些, 而是目光沉沉的扫向被抓的这些人, 还有远处台子上杂耍班全部的人。 “查,给朕狠狠的彻查!”声音威严。 这桩案子交给圣恩寺办的。 宫门关了,谁也出不去,没彻查出来前,先辛苦百官连着他们女眷——官员老爷们被安排在了太极殿偏殿,这处原先是内阁办公场所,现在左右偏殿都暂且让官老爷坐着,辛苦守一晚上。 老弱妇孺则是在正殿,有些椅子,能坐一坐歇歇脚。 没一会太监们抬了火炉进来,还有倒热茶的,送被子的,说:“今夜辛苦各位老夫人、夫人了,暂且坐一坐,莫冻坏了。” 诸位一听,刚揪着的心,略略安心一些。他们自是没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但就怕被牵累一二,谁知道怎么查,或是他们是不是和那些人接触过呢。 现在看来,圣上让底下人这般照料他们,那是心里有数的。 宫里皇子们都去了永双殿偏殿等候,女眷孩子随着各自的母妃去了后宫娘娘寝殿先歇一晚。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想着今晚种种,刚才那两个小的刺客,分明是冲着历延年喊什么—— 却被历延年身后侍卫先一步下手了。 能喊什么呢? 历延年身边侍卫为什么这么怕? 皇后面容难看,回宫路上手都是止不住的颤抖,她没想到那些杂耍班子这么大胆,竟然做的是行刺之事—— 且还没成功。 圣上毫发无损,还要严查,若是严查到了她头上,虽然这些人并不是她安排的,但是—— “你之前问过杂耍班子这事,知道怎么回话吗,若是说错一句,本宫也保不住你。” 姑姑脸色煞白,当即说:“奴婢知道如何回话,娘娘放心。” 永双殿内。 元和帝回来后,便倒了下去,太医来看,把过脉,是受惊所致,开了一些温补的安神茶,元和帝喝了下去,才好了一些,只是脸上透着一股青色,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如何。 刚外头天黑,群臣都没留意到。 刘禄宝一一汇报,“圣上宫门锁死了,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各宫娘娘带着皇子妃们回到了各自宫里,前头大殿左右偏殿也安顿了各位大人和家眷,太孙殿下让给正殿老夫人们送了炉子热茶和棉被……” 元和帝点点头。 “太孙如今同几位皇子们在偏殿等着。” 元和帝说:“叫延年进来。” 历延年进了,元和帝也没说话,只让刘禄宝搬了椅子来,历延年坐在一旁,祖孙二人无话,等圣恩寺审查的结果。 事发时在晚上八点多左右,一等一个多时辰,圣恩寺的严大人到了,见旁边还有太孙,踟蹰了一下,元和帝没看出来,元和帝年纪大了,平日里这时候已经该睡了,今晚折腾的,有些疲惫,一直撑着。 历延年站起来说:“圣上,严大人来了,我先退下。” “不用。”元和帝让孙儿坐下,看向严不倦,说:“你说。” 严大人道:“一共五人,成年的两男一女皆半字未吐露,那两名小的招了,圣上供词在此。”他不知如何说,将供词递过去,由圣上判断。 殿里蜡烛通明,但此时元和帝双眼发晕,看不清字,让历延年看,历延年便一字一句读完了。 元和帝乍一听来了精神,听完就笑了,“这等把戏,严不倦你不会看不清吧?背后那些臭虫,以为胡乱攀咬延年,想里间我们祖孙情谊。” 严不倦自然知道这口供不对劲,但他要先摸清圣上信不信太孙。见圣上这般说,当即就道:“是臣糊涂,圣上赎罪。” “再查。”元和帝沉声道。 严不倦领了命继续查。 元和帝在龙椅上有些困意,不自觉的打起了盹,他睡得有些迷糊,殿内静悄悄的,一点动静声,元和帝便睁开了眼,双目灼灼的盯着铰烛心的小太监。 “杖毙。” 不等小太监求饶,有侍卫已经将人拖下去了。 刘禄宝大气都不敢出,圣上说是没信,没往心里去,可如今这做派,在太孙跟前这一出……他也猜不到圣上什么心思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 历延年垂目,手里捧着热茶,也未喝。 元和帝喉咙有痰似得,声沉又厚,老眼望着底下端坐的孙儿,从进来到如今倒是没怎么变过,一派安稳。 “在想什么呢?” 历延年实话说:“想南珠有没有睡,还有孩子。” 元和帝才想起来,他今日得了两个玄孙,神色好了些,说:“是了,两个孩子还没见过他们曾祖父,今日才有惊无险。” 话音一转,“朕刚才做梦,梦到你阿父了。” 历延年望着皇爷爷,却不知道说什么。 “父皇在时,最疼泽秋了,比看着朕还要疼,握着泽秋的手,说以后这天下就是泽秋的,泽秋要帮皇爷爷把咱们大历全拿回来。” “天下人说咱们这一支南历。” 历延年道:“谁又能代表天下百姓。” “皇爷爷,我是光武祖宗之后,是南历又如何了。” 元和帝曾经也为此有过心结,却没想到孙儿坦坦荡荡的,他想了一辈子,年迈了,才想通,但也只敢在心底想,是南历又如何。 他们祖上把天顺帝祸乱的天下稳了下来,让天下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统一了天下。 说他们这一支并非正统,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可笑。 元和帝看向孙儿,“延年,你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瞧瞧,光武子孙,不堕威名。” “是,皇爷爷,孙儿懂。” 刘禄宝听了,越发不懂圣上了,他不懂圣上到底有没有怀疑过太孙半点?但此事已经不重要了。 一直到凌晨,严大人再次进殿,又交了一份供词,这次还有所谓太孙指使的‘证据’。 桌上放着东宫的牌子。 历延年一看,便笑了声。元和帝问怎么了。 “这是最初东宫的牌子,不过皇爷爷您知道的,南珠不喜欢太沉闷刻板的,说玄铁牌子稀松平常,很容易做了赝品。” 严大人心想,牌子雕刻确实很容易造假,但玄铁可不一般。 寻常百姓压根见不到玄铁,就是有机会搞来的,若不是见过真的牌子长什么样,又怎么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假的呢? “南珠说不好看,要融了。”历延年叫信四进来,“你的腰牌递给严大人。” 信四从腰间扯下腰牌,递给严大人。 还是玄铁,但这玄铁又散发着绿油油的光,乍一看还是通体漆黑,但在光线下折射能看到绿意,而且牌子大小也从寻常长方形腰牌,变成了玉佩大小,还有弧度—— “是猫爪。”历延年解释。 前头是东宫二字,翻过来,后面刻着牌子拥有者姓名、职位、年龄,打造的时间,像他手里这块职位是东宫侍卫长信四。 “每年一换。” 严大人点点头,将牌子递给刘公公。两块牌子放在桌上,都不用仔细辨别,一眼就知道不对劲了。 “敢问太孙,原先那批牌子,是交由谁处理了?” 信四说:“曾交给内务院融了,因这玄铁难融,我们主——太孙妃殿下在东宫没趁手家伙什融不下来,就让内务院去办。” 这下又查内务院。 严不倦早猜到后宫定有奸细,不然行刺这事,不会这般轻易成功的,定是有人在内部里应外合接应。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历延年请皇爷爷先去睡一会。元和帝也熬不住了,点点头说:“朕去躺一躺,刘禄宝,有什么事听太孙吩咐。” “喏。”刘禄宝应是,送圣上就寝。 案桌上那两块玄铁牌子,算是彻底替太孙洗干净了,圣上才放了心。到了后半夜,元和帝发烧,幸好御医一直伴驾没走,当即是给圣上下了针,解了高烧。 也是破晓时分,严大人再次来了,这次的供词厚厚一沓,从刺客那儿撬不出来,但内务院就好‘问’了。 除了供词外,还有严大人推断的,方便圣上一目了然观看。 历延年看完后,沉默了下,去了寝殿内。 “怎么了?”元和帝声音又粗粝许多,喘着粗气,脸皮青红,已经降了烧,可还是面色不正常,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历延年让御医先下去,叫了严大人进来。 “查到了祖母宫内。” 元和帝不敢置信,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又栽倒在床上,历延年赶紧喊御医,又是一顿折腾,元和帝缓过来了,不在意御医叮嘱的不可动怒,而是看向严不倦。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圣上,是永乐宫大宫女云彩姑姑,还有总管太监认下的一儿子太监供词……” 因为是皇后宫里,严不倦并未直接上门拿人,要问过圣意。 “这个毒妇,朕原以为她好了,没成想她记恨着朕,朕就说,怎会段段时间,真好了……去查!” 严大人领了命下去。 被关到太极殿的百官命妇们,虽是有热水热茶被子,保暖无忧,但时间越久越是人心惶惶,好在到了第二天晌午时,终于打开了殿门,太监请他们各自回府,说圣上命令。 众人不敢多问,赶紧朝着永双殿方向行了礼,匆匆离去。 而四、六、九、十二,四位皇子也可以出宫回府了,有家眷的接人,没有的——只有十二一人,光秃秃的先出宫回府。他倒是想看看母妃,但如今这情况,还是听话要紧,别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 “七弟/七哥没出来?” 几人问过,没人回答,各怀心思上了自家马车。 晌午时,历延年终于有空回东宫了,身形匆匆,到了第一句话,问:“太孙妃醒了吗?吃过饭了吗?” “回殿下,太孙早半个时辰用了一碗牛乳、鸡肉汤素锅子、两个小烧饼……”宫婢一一汇报。 历延年先去书房换了衣裳,一身寒气烤了烤火,这才进了寝殿。黎南珠刚吃完,整个人是面色红润——这次是真红润,神采飞扬,他还擦洗了热水澡,换了衣裳,现在比较清爽了。 “你昨天怎么一晚上没回来?”黎南珠见历延年衣裳不对,“几点回来的?吃了吗?” “宴会有刺客,刚到,换了衣裳没吃。” 历延年仔细说完,又说:“我不饿,先不急。” “怎么可能不饿。擒娇,我刚吃的,让厨房照样准备一份,不用煮的太烂了,我刚才菜都有些软。”黎南珠爱吃脆的,但送上来的菜都是软烂的。 历延年闻言皱眉,祝灵一见,回话说:“大嬷嬷说,主子刚生产过,饮食上最好软烂一些,不必费牙。” 黎南珠:…… 他牙齿好着呢。 历延年道:“略微脆一些,也不必太烂了。” 取中间。 黎南珠接受了这个折中。饭菜还未上,历延年先跟阿叔把昨日之事说了,还有那个腰牌,“幸亏阿叔有先见之明。” 小郡王立刻抖了起来,“我厉害吧!”其实他当时只想着整活了。 “厉害。” “此事还牵扯上了永乐宫。” 黎南珠震惊:“皇后?” “据查,是永乐宫的管事太监还有大姑姑。” 这俩人跟皇后交代的有什么区别。黎南珠一直想不到,为什么皇后脑子能这般——到底咋想的,怎么就谋害圣上行刺了? “行刺倒不是。”历延年说:“只是许诺了一些别的,皇后不知情,以为是小忙。” 黎南珠:“这里逻辑有漏洞,她都是皇后了,对方许诺的东西能打动她的,自然是位置比她高,那就是皇位,不然的话,有什么是皇后办不到的吗。” 皇后在意的也很好猜出来——废物七皇子。 “圣上怎么处置?” “不知。”历延年这事就不好插手,便回来吃饭了。 等饭菜好了,就摆在外间,历延年怕饭菜味熏着阿叔了,他在外间匆匆吃过,又净了手,听到奶妈说孩子醒了。 历延年亲自抱着孩子进了寝殿,奶妈怀里还有一个。 “你很喜欢老大?”黎南珠接过老二,才一天,孩子好像褪了一点红。 历延年道:“两个都喜欢。” “你最好是。”黎南珠意思换一下,他抱老大,历延年抱抱老二,一边说:“不能厚此薄彼了。” 历延年抱着老二,笑了下说好。 年过完了,也要上早朝,不过第二天刘禄宝就发了圣上口谕,推迟了早朝时间,大致是元和帝身体不爽利。 之后几天,京里还很冷,甚至下了一场雪。 群臣百官上的折子,全到了历延年桌前,历延年最近批折子,那天之后,圣上病倒了,将圣恩寺行刺一事交给了历延年。 审讯问题,十六还去了一趟。 回来倒是带了点消息:睿伯夫人不是方家的亲生女儿。 说完那个刺客便趁机咬舌死了。 就换了这么一条消息。 十六自责办事不利,信四倒是觉得没什么,圣恩寺审讯手段不比他们昭州学的差,那些刺客不开口,能开口的都是背后人让他们知道的,死就死了吧。 “这条主子也猜到过,伯夫人跟周家有关系。”信四回话。 历延年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我阿父去时,背后人也是将睿亲王推到了台面上吸引目光,如今故技重施。” “都是老把戏。” “继续查永乐宫那条线,还有九皇子妾室。” 历延年念了声周家,去了宫学,要是不拘京里,哪个地方周姓氏族最出名? 上次太孙来问过,太师一直再查,京里周家有,但要是地方氏族的话——“梧州周氏。殿下,老臣想起一事,康景帝时期,五皇子就是乱贼诚亲王娶得就是周家女,这个周家是梧州周氏最末的一支……” “后叛贼被光武帝所诛,全家男的杀头,女的流放。” 历延年已经打开了地图,流放之地,经过梧州。 “臣听闻,梧州周家很得百姓尤其是读书人爱戴,若是没有证据,只凭猜测,冒然动手的话,只会引起当地百姓不满。” 历延年点了点头,“如今不是打草惊蛇时候,孤知道。” 太师便不多言。 雪停了后,一道圣旨响彻后宫。 元和帝封了宁贵妃为皇贵妃,有了皇贵妃印,管理后宫事务,六、十二都封了爵位,六皇子是忠郡王,十二皇子是安郡王。两个封字不同,能看出元和帝对两个皇子的偏爱来。 六皇子接了圣旨后便阴沉着脸,“父皇这是敲打我,让我忠,忠的是历延年……”他怎会甘心。 这时六皇子是看出来圣心,可还是不死心不甘心。 十二领了圣旨很高兴,第二天就去宫里谢恩,顺便嘛,绕到了东宫,跟信四说:“看到没,本郡王现在是安郡王了,你以后就是安郡王妃。” “……看到了,小的替郡王高兴。”信四道。 十二警戒说:“咱俩都什么关系了,你不会是想翻脸不认账吧?!” “自然不是。”信四哄说,“之前不是说好了,暂时先不刺激圣上龙体,徐徐图之。” 十二:“你知道就好,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迎你入门的,还要在考校考校你。” “你最近忙完了没有?都没时间去找我了。” 信四听闻有些自责,说:“我今晚去找你。” 十二得了话,嘴上说你知道就好,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母妃。他不打扰信四,也没问过行刺一事,就去长宁宫看望母妃了。 宁贵妃成了皇贵妃,如今后宫风光无二,只是皇贵妃还是发愁,看着她那朝她贺喜的儿子,就没什么好脸,她这皇贵妃怎么来的她知道—— 为了压皇后。 圣上厌恶了皇后,有了废后的心,但才出了行刺之事,若是此时再废后,容易招人话柄,朝中也会动摇,还会连累太孙地位,最好是成了摆设,让她顶了风头出来。 “你这般傻也好。” 十二:“母妃,谁傻了!我还是很聪明的。” 皇贵妃以前想过儿子争皇储,那是因为历延年身体不好,看不出前路来,而十二的其他几个兄弟,那都不是善茬,为保儿子、宁家性命,还不如是争一争。 如今立了太孙,皇贵妃就没想过了。 历延年挺好的,起码黎南珠跟他儿子相处还不错,现在圣上封了她做皇贵妃,立了她儿子为郡王,皇贵妃为了安心,也为了掐死外头挑拨离间的苗头,想了许久说:“你不是想迎娶信四吗?” “是啊,母妃你要帮孩儿了吗?”十二眼睛都亮了,特别乖巧凑过去当狗腿子。 皇贵妃嫌烦,但受着儿子殷勤,说:“我想通了,你这么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当了枪使,不如自己去抱太孙大腿……” 十二几次想反驳,一他不傻,二他也不会傻到当人家的枪,三,延年是他侄儿,他做叔叔的抱侄儿大腿像什么话。 但为了迎娶信四,他只能忍住不说。 “等过几日,母妃亲自跟你父皇说。”皇贵妃说完,又问:“信四那边可同意嫁给你?” 十二肯定道当然,信四怕我气坏父皇身体,才让我瞒着拖后再说的,那肯定愿意嫁给我的。 皇贵妃点点头,说:“他脾性倒好,替你着想。” “当然当然,他还是很贤惠很替我着想的。”十二说了一箩筐信四好话,心里想,这是什么好年,才一开年接二连三的喜事。 “不瞒母妃,孩儿和信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还是早早的为好。”催母亲快点快点。 皇贵妃:??? “什么时候事?真的假的?你不是说他是男子吗?” 十二皇子说的信誓旦旦:“上次我府邸乔迁宴,信四来我这儿送礼,送了我一本武功秘籍,然后我让他教我,教着教着就到了床上——” “男子怎么了,男子也能做男子妃。” “母妃您不是要反悔吧?” 皇贵妃心想,就因是男子,还是太孙那边的人,这才是示好——本来信四哥儿变男子,皇贵妃更不会答应了,那她儿子岂不是无后了。 可看到七皇子下场,还有如今皇帝是把她往火堆上架,外头骂她妖妃的还少吗。如今什么后不后的都可以忽略不计,子嗣的话,抱一个宗族或是宁家孩子也成,过继嘛。 至于儿子纳妾这事,皇贵妃对儿子心性了解,这是认准了那就一头栽进去,绝无可能有别人了。 既是定了那就不动摇想旁的,然后皇贵妃问:“第二天你是如何送他回去的?” “母妃,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他腿脚不便,我让马车送他回去的。”十二说。 那晚他们用手互相帮助的,信四有点生疏笨拙,弄疼了他,他手多嫩,也不计前嫌帮信四,就是累了,睡觉压了信四腿一晚,第二天早上信四腿有点麻了,还跟他装呢,他多聪明啊。 皇贵妃一听,还好,她儿子在上头。 “知道了,过几日我便同你父皇说。” 可把十二高兴快乐,回宫都哼着歌,等着迎娶信四呢。? 第五十四章 红豆小糕 自那次夜宴刺杀后, 元和帝就病倒了,刺客未伤元和帝分毫,但他年纪大, 之前还被气吐血过, 那夜心神具裂,过度惊吓, 当晚发了高烧。 之后人清醒过来, 看到圣恩寺递上来的东西,又再次病倒了。 元和帝同皇后夫妻情分还是有的,自认过去一直相敬如宾,再三忍让退步,若不是皇后犯了傻——但那时候元和帝也心中念皇后情有可原。 历泽炎是皇后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因此睁只眼闭只眼, 本是小惩大诫, 但各方情况始料不及, 最后成了那般样子。 元和帝盛怒过后,又想起皇后的不易来, 这不是把凤印还了回去, 解了禁足, 但结果呢? 他对皇后怜惜,换来的却是皇后想害死他? 圣恩寺的严大人很是公正,有一说一, 劝诫圣上,意思皇后罪不至此, 只是犯了糊涂, 并不知内情。 “她若真知内情, 朕不会就此作罢, 还给她留几分颜面,没动了苏家。”元和帝提起来厌恶。 宁贵妃成了皇贵妃,掌管六宫后,皇后还有什么颜面?不过倒是,跟弑君罪名比起来,落个阶下囚满门抄斩,现如今,只是如此,也算是留‘脸面’了。 这次朝中倒没人敢哔哔谏言——距离夜宴行刺事情后发落皇后,官员们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不一般,人心惶惶,谁敢这个时候去谏言,万一犯了忌讳,圣上不会动皇后,不代表不会屠他满门。 “……之后再说吧。”有人含糊。 有人点头,“总不能中宫无主,让妖妃当道,祸乱大历。” “其实如此看来,安郡王倒也……”这话就不必说完了,太孙还在,并未犯什么错,不过听闻太孙身体不好,要是太孙倒了下去,扶持安郡王倒也好。 想从龙之功的,难免是多个心眼,想押个宝。 到没人去往六皇子忠郡王那边烧柴火。 元和帝一病不起,朝政交给太孙处理,由太师、户部商户黎暮泽从旁协助。百官就等着看,太孙是位如何手段的君主——虽说是暂代朝政,但也能从平日行事,端详一二。 谁知太孙上来后第一件事给安郡王找了个差事,圣恩寺那边还是严大人继续查,平日朝政事务倒是和圣上在时处理的差不多。 不温不火,不偏不倚,略显中庸之资。 有些锐意进取的不由呜呼哀哉叹气,大部分官员是安于现状,满意的。 最近京中戒严,城门严查,金吾卫巡逻也警戒了——新上任的领头上司,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确实是出手大方,底下人也不敢得罪。 安郡王十二皇子跑到金吾卫这儿当二把手,不过一把手年纪大些,是个积极钻营的,对着安郡王很是言听计从,这二把手跟一把手差不多。 十二上来就来了一套整治手腕,要自查内部纪律,要规范…… 这差事说起来,还是黎南珠多嘴在历延年跟前提了句。自从元和帝封了两儿子郡王爵位后,像六皇子之前没爵位那都有差事,整日奔波。 十二说起来是:都不知道每日忙什么,反正六哥看着挺忙的。 出宫建府的皇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差事,得往元和帝跟前钻,得自己去争取,元和帝是个对外亲厚对自己亲儿子比较严苛的父亲,一般都是给最底层的小官,先去磨炼磨炼。 这里小官也是五品开始做起。 就是再不待见的九皇子,也有差事。 十二出宫后才是痛快了,每日想着怎么玩,才不会主动去找他爹要差事干活,反正玩了一通,磨磨唧唧的,到了如今封了爵,他娘皇贵妃都看不下去了,这个啃娘的玩意! 但皇贵妃深知儿子秉性,不能从‘你什么政绩都无得了爵位天下人都是看不起你’,这个不痛不痒,她儿子肯定不在意的,而是想了下说:“你马上就要迎娶信四了,以后有了妻子,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的,总不能一直领你那一星半点的俸禄过日子?你肯让信四跟着你吃苦?” “当然不行了!”十二想也没想说。 信四跟黎南珠身边做侍卫,那是一把折扇就五千两银子,别的更别提了,不能嫁给他这个郡王,过的反倒不如当侍卫好。 男人就要顶天立地,给妻儿遮风挡雨。 十二被他娘一激,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不再贪玩了,他都玩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找份差事好好把日子过起来,以后信四嫁给他,脸上才有光,走到哪里都不会被瞧不起的。 他九哥也有差事,但那混混日子的差事,别人背后有笑话的。十二可听到过,还听几个姐姐笑话九哥的媳妇儿,还有七哥媳妇。 十二以前想不来,现在马上迎娶信四,能想来了。 对他媳妇儿不尊重,那就是不尊重他!这可不行。 此时元和帝病重养身体,把政务交给了太孙,十二求差事就求到了侄子那儿,是赌天发誓说一定好好干,不信的话,随便给个什么差事吧。 意思让他先表现表现。 历延年自是没拒绝,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什么缺适合十二叔,让十二叔先回去等等。 太孙和太孙妃无话不谈,每日晚上饭桌上就是闲聊这些。历延年会说政务,黎南珠听着,有时候也会说两句自己看法,饭桌闲聊嘛。 此时听到十二皇子要差事。 “十二叔爱动,坐不住,寻常衙门繁文缛节,他肯定嫌枯燥乏味,我原想工部挺适合,不过工部不缺了。”历延年说道。 工部是徐宁,如今在外人眼里,那是太孙的亲信。 黎南珠说:“工部那样地方,十二过去捣蛋还差不多,他就跟多动症儿童一样,玩兴又大,让他研究机关农具这些,算了吧。” “不过你十二叔也不是一无是处。” “说句民间谚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黎南珠笑嘻嘻说:“虽然我和信四不算这等关系,但也差不离,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了小男朋友,是蛮好的。” 历延年知道信四就在外间,以信四耳目,肯定听见了。 阿叔是故意打趣逗信四玩呢。 历延年嗯了声,“阿叔有什么想的吗?” “十二就好比才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家里有关系有靠山的大学生,那是天真愚蠢是非公正,最适合惩恶扬善了——” 黎南珠还真想到了,“之前做小说时,我哥有一日喝醉酒从暮泽府上回来,瞧见金吾卫巡逻小队伍,那是欺软怕硬,借着宵禁名头搜罗百姓财务的,这样队伍内的腐败,到适合空降个正义铁拳。” 铁拳有背景,这不是哐哐就是干! “十二叔最喜欢骑射武艺功课,进了金吾卫,倒是不错。”历延年点点头,也觉得合适。 反倒是黎南珠说完,才想起来,“金吾卫管着京都城安全,六千多的金吾卫,你——” “用人不疑,南珠。” 黎南珠点点头,不再多说。 金吾卫辛苦归辛苦,但说起来真的挺重要的,京都城能光明正大持武器的正规‘兵’,还是六千多人,能在城中不管白夜宵禁自由行走,这要是握在不是太孙阵营的人手里,后果可大可小。 “现在金吾卫的主管大人是谁的人?”黎南珠白问了句,猜也知道是圣上的人,或是纯臣类型。 历延年说:“赵大人,皇爷爷做宝亲王时,是王府的家奴,曾皇爷爷坐骑失控,他救过皇爷爷,后皇爷爷登基,某了差事,做了金吾卫总领。” 金吾卫总领也不过正四品的官职。 “赵大人年迈,近些年是对金吾卫管理疏忽,精力不济管理不严。” 黎南珠却说:“既然是随着圣上的老人,那就先别动了,你十二叔辛苦辛苦,当个二把手吧。”反正以安郡王名头,说是二把手,实则一把手了。 谁敢管皇子郡王? 历延年看了眼阿叔。 “干嘛,是不是想说我变得小心谨慎了?” “是,也不是。”历延年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南珠好,有勇有谋心思细腻的黎南珠也好,都好。” 黎南珠:“……马屁精。”但脸笑开了花。 历延年在哪里学的,怎么现在情话是一套一套的! 吃过饭,祝灵来说:“殿下,两位小主子醒了,哭声不停,不喝奶,不是饿了。” “那就是想爹了!”黎南珠头大,“这俩小混账,又来搞我了!” “我去看看。” 黎南珠特别开心,海豹鼓掌,“你去你去,我再吃个甜点等会就到。”哈哈哈哈。先让历延年顶一会。 太孙是白日里上班,下班回家还要抱孩子哄孩子。 太孙妃心安理得的摸鱼混日子,美其名曰:孩子要爹,他不能做寡妇式带娃。 多多培养亲子关系嘛。 老大老二名字一直没定,宫里孩子就是这般,没百天前,都先叫小名,或是没有名字按照排行来叫。 黎南珠想过小名,俩是元宵节当天生的,一个叫元元,一个叫宵宵,但是想了下,觉得不好,老大的元元,让他想到了太子在时,闺房情话叫过袁修居士圆圆。 虽不是同字,但同音也不好。 这会黎南珠吃着红豆糕,隔着老远听到响亮哭声——祝灵没给他关门,声音能传进来。 这么洪亮的声音,也就老大了。 黎南珠:…… 咬着红豆糕去了寝殿。 春寒料峭,前些日子还下了雪,寝殿内有火龙,两个儿子一直同他睡寝殿,这会黎南珠进了殿,见历延年是怀里抱着老大,逗着床上哼哼唧唧哭的老二。 “……”黎南珠半点不承认他是看历延年辛苦,走了过去,拿着手里红豆糕逗儿子,“想不想吃呀?红豆糕,软软糯糯红豆糕——” 小孩子的哭声嘎就停了。 黎南珠嘻嘻一笑,全塞自己嘴里,两手一摊,“没有咯~” 历延年没忍住先笑了,怀里老大也笑了,床上的老二没听到哥哥哭声,也慢慢停了哭声。 这一家四口就跟连锁反应一样,一个牵着一个的头。 黎南珠望着大儿子眉心的红痣,含糊不清说:“真跟红豆糕一样了,干脆你叫红豆,你弟弟叫糕。” 擒娇祝灵没忍住笑了声。 “干嘛,哪里不好听吗?” 历延年这个没原则的说:“好听,不过弟弟要随着哥哥。” “连字字,恶熏熏。”黎南珠含糊吐槽,去逗小儿子,“叫糕糕好呢,还是叫糕弟好呢。” 反正就这么定下来。 黎南珠可爱拿小儿子名字开玩笑了,抱着小的,说:“让爸爸一口啊呜吃掉糕糕~” “阿糕阿糕香香软软的阿糕~” 玩累了,俩兄弟拼一起,那就是—— “红豆小糕~”因为老二小一圈。哈哈哈哈哈。 黎南珠还在‘休养中’,太孙妃强烈抗议‘坐月子’称呼,所以全东宫上下都称太孙妃在休养中,玩了一会,大嬷嬷便劝太孙妃卧床休息。 黎南珠只能含泪上床——其实他也想念床了。 婴儿床就在不远处,太孙还在给红豆小糕盖被子,黎南珠侧躺在床上看历延年,老话说:烛光下看妈妈,啊不是,烛光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 现在的历延年身上气质绝了,冷峻下的温和,像是雪山融化一般,此时的太孙早已脱去少年感的青涩,成了真正的男人。 黎南珠就鬼迷心窍的吹了声口哨。 “……” 历延年看过去,黎南珠已经拉被子盖头。 “南珠?” 被子下发出含糊不清闷闷的声:“没事,我睡了我好困呼呼。”啊啊啊啊啊!他刚刚在做什么啊!!! 幸好不是很油腻,就是一声短促的口哨。 被子外,历延年像是才反应过来,阿叔刚才是不是在调戏他?这是不是说明,阿叔看待他,就是看待男子一般? 并非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历延年双眼明亮,望着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嘴角上扬。 第二天太孙将金吾卫副总领一职交给安郡王,手谕下达六部京中各个衙门,一边写了折子,回头要上报给圣上。 “我还以为历延年同十二能有多亲厚,平日交往过密,十二整日跟在黎南珠身后,结果没成想就换来个正五品的小官,还是整日风吹日晒走街串巷的小喽啰。”六皇子得了消息后大加讽刺。 六、十二一同封爵,但封字是两番天地,再加上年龄问题——六皇子都三十了,干了这么多年差事,才得了个爵位,而十二他的好弟弟,出宫建府没半年,就有了爵位。 两人梁子,是六皇子单方面结下了,心里记恨着呢。 “金吾卫虽是累人一些,但这个职位,向来慎重。”谋士道。 六皇子嘲讽归嘲讽,心里知道厉害轻重,此时又讽刺道:“太孙还真是信得过十二啊,他就不怕了?” “郡王,这倒是能下手做一做功夫,皇贵妃如今位同副后,难不成就没有别的心思吗?历延年有黎家支持,有兵,但宁家又不是没有……” 六皇子想了下,知道这是挑拨离间,渔翁得利,但就怕,他连那渔翁都不是—— 从封字来看,六皇子一度死心,他的好父皇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让他忠君,让他忠心,安于现状,当历延年手下的臣子。 可他如何甘心? 不管如何,水搅混了他痛快。 “行刺的事查的如何了?” 部下说:“主子,圣恩寺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现在全是太孙接管,不过城门防守森严。” “说个屁,这个本郡王如何不知。”六皇子发怒骂了手下。 这下没什么话了。 十二皇子上任金吾卫副总领一职后,那是事事亲力亲为——他一听配马巡逻京都,可不得高兴死了,而且还有官服穿,不同于广袖麻烦劲儿,是骑装,特别潇洒。 安郡王换了官服上了马,先往皇宫门前绕,但遛了两圈,最后还是干本职工作去了。 干了几日,安郡王是越发喜欢这份工作了。 这日安郡王骑在马上,突然眼尖看到人群中的一人,立刻喊:“阿四阿四!” 安郡王从马上落下,威风凛凛的,信四也过去了,抱拳见礼。 “咱俩什么关系,你和我生疏什么啊。”十二说完,想到什么,扬了下下巴,“我当官了,现在是金吾卫副总领,京都所有街道都归我管,你要是要抓人,认不清路,我找手下给你带路。”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没认全。 信四笑了下,说:“郡王现在好厉害,有本事。” 十二心里都高兴坏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夸他了!腰板子都挺得笔直,说你渴不渴,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咱们坐下聊,要是你急着回去,那我送你回宫。 信四今日休假,是特意来看十二的,但他不说。 “谢郡王请我吃饭。” 十二喜出望外,然后带着信四,说:“我知道前头有一家驴肉火烧特别好吃,还有驴肉汤。” 信四一听,压着唇角笑,大概知道为何了。 天潢贵胄的龙子,皇贵妃唯一的儿子,那是天之骄子,都不知道‘浪费’为何物,以前平日里出没的都是大酒楼,吃完了还要说声一般般。 可今个却带心上人吃街边小食铺,真是稀奇。 驴肉馆老板见大人来了,是真心实意的笑脸相迎,还让大人坐老地方——就是靠窗的桌子,老板娘擦的干干净净,送了小菜。 老板娘家小子也是麻利跑腿,送了汤和肉,那肉多的冒尖。 十二本来心里急,要怎么说才能让信四知道他的英雄事迹—— “我爹娘送大人的,谢谢大人替我家主持公道。” 十二:!!!这个真是个脑子活泛聪明的好娃! 好娃就杵在那儿不走,等着伺候贵人,还是他娘叫他干活去,“你杵在那儿像个棍,脑子半点不活淘,大人们有话要说,别碍事了……” “知道了娘。”老实头娃记下了。 信四一看十二藏不住的高兴,他虽是早知道,但还是装作不知情,问:“他家为何谢你?” 十二就等在这儿,忙兴高采烈说:“他家女婿欠了赌债,结果要到他家摊子上,这家老板是老实人,女婿爱赌,以前都是少了,为了怀孕的女儿,一般都给结了,没成想这次闹了个大的,欠了七八十两银子。” 虽然七八十两银子在十二看来就是指头漏个缝的小钱。 “这是笔大钱了。”信四说:“老板一家得攒个三五年才能攒够。” 小本买卖,又不是无本净赚,还要日常开销嚼头,人情往来,铺子费用等等,七八十两银子是巨款了。 十二皇子立刻改口:“对啊,我就说是大钱,大的了!”他媳妇儿可真勤俭持家,一定是以前过了苦日子,才记下来了。 “你替老板还了吗?”信四皱眉。 十二一看,立即说:“当然不可能,本郡王又不是冤大头。”其实当时他看到这事,觉得事小,闹得要打要杀的,不如他给了结了。 因为老板夫妻俩还在意怀孕的女儿,是不想给钱又不想得罪人,左右两难,十二钱多就想给了算了。 但后来一想不对,他做官就是为了上进心,以前府里钱财都是媳妇儿管的,他的钱都是信四的,那不能乱花。 “我先把那赌棍还有要账的全拿下狱了,这家人不就是怕女婿混不吝,怕惹急了,对着他们女儿动手吗,我关他个一年半载的,给他教训教训。” “不过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问谁要,他女婿家里卖房卖地还,本官看着,然后给他姑娘找了个好差事,我府里需要干活的多着呢。” “我就说,先让他女儿生了,养好了身子,再去安郡王府报道,就提前给了一年银子,阿四这个可以吧?” 信四点了点头,还以为问他处理的如何,这已经很好了,虽然揽了责任上身,但这就是十二皇子——善良天真又不通世俗。 好在堂堂郡王,这点小事无碍的。 “他们得了安郡王的靠山,想必男方家里也不敢多做纠缠了。”信四说。 十二可神气了,“他们敢!” “要是那男的学好了学乖了,我再放他出来,让他们团聚。” 他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大好人啊! 当时这家老板夫妻跪地谢他就是这么喊的。 “大人可真是青天大老爷。”信四老实道。 十二:! 更高兴了。 媳妇儿跟他真是心有灵犀。 金吾卫副总领真是门好差事,安郡王那是满心的事业心,争取两年内扶正,成为正总领。 过了几日,昭州信到了东宫,还有几车的年货都是给黎小郡王的,因为东西多,走的水路,路上耽误了下,拖到了年后。 不过黎南珠接到的时候特别高兴。 先拆开信一看,边看边流口水,“我哥嫂给我送了两郡的云腿、香木腊肉、腊肠,还有好多干货……” 擒娇祝灵帮忙打开箱子,一箱子码好的云腿,用油皮纸裹着,整个整个的猪腿,黎南珠迫不及待让拆开一只,送到御膳房去。 “包子、云腿米线、柴火焖饭。” 全是吃的,还是耐放的,能够他吃好几年了。 【……你吃不完送一些到皇后那儿,跟长辈打好关系。】嫂子在信里叮嘱。 昭州天高皇帝远,还不知道京里这堆破事,皇后已经失了帝心。 黎南珠望着一地的木箱子,这都是家里人对他沉甸甸的爱,不光是记着他,还惦记他做了‘孙媳妇’,帮他社交呢。 皇后那呸,配不上他大嫂的心意。 黎南珠跟擒娇说:“一共多少只云腿?” “主子,二十只。” 黎南珠:……确实是很多,他吃半辈子去。 “圣上那三只,暮泽他家人多两只,幼雪那一只,十二那算一只吧……” 不管圣上吃不吃,送一送没错。 太孙妃现在考虑周道,看在信四面子上,给皇贵妃送了一只,山上竹林峰送两只,太师家里也两只吧。 …… 历延年回来后,听闻今日昭州年货到了东宫,太孙妃送礼特别大方,一问都送到哪里了,前头的倒是在所想中,只是没想到还有太师家中。 阿叔越来越记挂他了。 历延年回寝殿的脚步都轻快了,未到先听到阿叔声。 “红豆红豆糕,给爸爸亲一个!” “让你亲没让你撒尿——” “救命啊救命,小糕你怎么也尿了,真是跟你大哥样样学,你个学人糕!” 历延年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推门进,说:“南珠,我回来了。” “你来的正好,你换尿布,我不管了,我今日好辛苦的。”太孙妃摸鱼玩幼崽,想晚上吃什么,确实很忙。 “好。”? 第五十五章 不才旺财 红豆小糕放在海棠榻上, 上头矮几早撤了,铺着厚厚的被褥,四周沿边的靠背副手也包上了。 尽管这两只还是个没出月的小宝宝。 原先历延年的‘床’, 现在是乍一看, 什么审美都没了,毕竟海棠雕花全都糊住了, 尽管很整洁, 但真的生活气息太足了。 历延年每天晚上睡在这儿,下班回来陪孩子玩,亲力亲为给孩子换尿布等等工作也在这张海棠榻上展开。 谁看了不说一声太孙辛苦。 其实最初,东宫原先的太监宫女连着大嬷嬷,见太孙亲力亲为照看两位小主子,都是大惊失色, 不敢置信, 诚惶诚恐的要上前帮忙…… 后来自然是历延年愿意, 众人也习惯了。 “圣上身体如何了?”黎南珠坐在另一边吃菠萝干,顺便闲聊, “我哥嫂今日给我送了很多好吃的, 你尝尝。” 他把碗往历延年那儿递了过去。 历延年正给小糕换尿布, 还没手,便想说等会他吃,只是一张嘴, 一块菠萝干就塞到了他嘴里。 黎南珠亲自喂的,“是不是很好吃?” “唔。”历延年先嚼着嘴里的, 尝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黎南珠:“可惜咯, 要是再早一些, 红豆糕就能叫菠萝干了, 一个叫菠萝,一个叫小干。” “他们名字整日换吗?”历延年浅笑说道。 黎南珠理直气壮道:“他们现在听不懂话,正是好糊弄好玩的时候,是不是啊小菠萝。” “不对,这是个大菠萝。” 红豆小小的脸上就露出笑来,红豆一笑,旁边小糕也笑。 黎南珠:“小糕你真的很马屁精!是个哥控。” 说到哥控,黎南珠就想到他大哥,“我一直觉得忘了跟我大哥说一件事,但不知道忘了什么事。” “红豆糕和菠萝干。”历延年提醒。 黎南珠:“什么和什么啊。”又啃了口菠萝干,才恍然明白过来,盯着床上两个幼崽,他想起来忘了什么了! 还真是红豆糕忘了说了。 “我去写信。”黎南珠现在不爱往书房跑,那边太冷,寝殿热闹又暖和,让祝灵拿了笔墨过来,他趴在圆桌上写。 历延年换好了尿布,先是抱红豆,在寝殿内走着逗着红豆玩。过了会换小糕,不过小糕刚到他爹怀里没一会,就咿咿呀呀的。 黎南珠坐在桌前吃果干,头也不回说:“小糕肯定是想他哥哥了,这是个哥控的。” 把小糕往红豆身边一放,就不咿咿呀呀了。 不过红豆喜欢到处玩着看。 “红豆像南珠你,活泼好动又乖巧。”历延年说。 黎南珠十分赞同点头,又补充了句:“还很美貌。” 祝灵拿了笔墨进来,闻声脸都带着笑意,说:“主子,饭还有一刻能上了。” “那就先不写了,吃完再写,不急。”黎南珠拍拍手,想到他点的晚饭,也不吃果干了,省的占肚子,接了巾帕擦了擦手,去逗小糕了,这个没出息的哥控! 一刻后饭摆在外间,红豆糕暂且交给奶妈照看,有擒娇盯着。 祝灵在外间伺候主子和太孙用膳,也不用她夹菜什么的,主子吃饭不爱人这么干,喜欢自己夹菜,但要递巾帕、添个茶什么的。 “皇爷爷今日醒了过来,也退烧了。”历延年说起道。 黎南珠先是点头说了句那就好,吃了几口菜才想起来,最初他问过的话题。 “多吃点肉,你这些天又是侍疾,还要忙政务。”黎南珠夹菜给历延年。 历延年笑说:“阿叔怎么不说我还要照看红豆糕。” 黎南珠笑嘻嘻:“那是你在享受父子天伦之乐,我哪里好剥夺你的乐趣啊。” 历延年也笑,说对。 “其实我侍疾时日短,有后宫的诸位娘娘们,尤其是皇贵妃最为辛苦。”历延年说。 后宫妃嫔侍疾这是正理,历延年这个成年大孙子也不好一直钻着,所以忙前朝政务较多,而且最近几日,皇帝身体一日日恢复过来。 “十二叔今日进宫见到我还跟我道谢。”历延年跟阿叔说些轻松愉快的。 果然黎南珠勾起了兴致,“他觉得那差事很好?” “是啊,我见十二叔不同以往,有了斗志。”历延年看向阿叔,“还说等改日请我们喝喜酒坐上桌。” 黎南珠:!!! “信四要和十二结婚了?这我怎么不知道。”八卦兮兮的小郡王。 历延年也不知情,回想着十二叔的神色,说:“他说的很是肯定,我原以为南珠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啊,最近信四影子都看不到。”黎南珠喝了口茶,才说:“我以为他最近一直忙着行刺案,追周家人的。” 说起这个,黎南珠一直忘了问,周家人抓到了吗。 历延年:“已经盯住了。”又道:“周显藏得很深,一直让睿伯夫人露面,睿伯夫人与周显是亲兄妹,只是睿伯夫人自小被送到方家养。” “方家夫人与周显母亲是闺中手帕交,周显母亲嫁到梧州后,书信往来也没断过,后来两人同时有孕,皆诞下一女,周显母亲与方夫人那时信纸往来便说让两个女儿结拜为姐妹。” “十六年前,周显母亲随夫讲学到了方家地界,就住在方家,后来周显母亲离开时孤身一人,对外称女儿病死了。” 黎南珠脑洞大开,“你说会不会是周家母女害死了方夫人的女儿,这才取代之?” “这个不知,还没查出。信四还是从周显同睿伯夫人相处不对,从中推出的,一,要么两人有私情。当年周显也随父母在方家住过一年半载,那时候方家姑娘十二三岁,情窦初开。” 黎南珠每次听古代说起恋爱结婚年龄,都要眯眼睛—— 历延年显然看出来了,不再多言这方面,说起了第二,“先是害死了我阿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若只是私情,太过单薄。” 福尔摩斯小郡王摸着下巴接话:“你之前不是说了,当时的睿亲王应该是洞悉一二的,要是知道周显这个人在,还放任自己夫人和旁的男人来往过密,甘愿替他们背黑锅,那可真是绿帽侠了。” 牛! 最主要是拿自己爵位身家全府人性命陪对方玩绿帽情节,这个玩兴太大根本不合理。 “还是利益相交,睿亲王那时候也想分一杯羹,这样说来才比较顺理成章。” 因为晚饭太好吃了,即便是说了讨人厌的话题,黎南珠也哐哐炫了一碗云腿米线,一碗腊肠焖饭,一碗腊肉饭。 香! 饭后是水果干双皮奶,黎南珠又吃了小巧玲珑的一碗,嘴巴都是甜甜的奶香味,吃过饭实在是有点撑了,歇了会,就抱着哥控小糕在寝殿内溜达。 太孙抱着红豆。 等洗漱完上了床,熄了灯,黎南珠隐约记着他好像还有件事没做,到底是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在红豆嗷嗷两嗓子哭声中,太孙殿下先醒了,哄了哥哥哄弟弟,黎南珠翻身把pp对着背后,等太孙殿下收拾完了,到了床边,说道:“阿叔,我去上值了。” “唔唔。” “今天要给大哥大嫂写回信。” 历延年见阿叔睡得香甜,想到昨晚忘了写回信的阿叔,上床时还要念叨忘了什么,话说完就想起了呼吸声。 于是便留了字条到阿叔的枕边。 黎南珠一觉睡到九点多,醒来红豆糕俩兄弟被奶妈抱着在外间玩,他揉了下头发,现在感觉只睡睡不够似得,大嬷嬷说这是应该的,能睡好,能吃能睡最补身体了。 那他为什么现在记忆力不好? 然后就看到了枕边被他睡得皱皱巴巴的字体:给大哥大嫂回信。还画了一只小鹤,是腿长天鹅颈,寥寥几笔勾出了神韵。 太孙妃对此评价:不如我猪头可爱,但也不错。 是的要给大哥写回信。 黎南珠洗漱后,早餐很是清淡,他昨晚吃的杂了,今天早上就想吃点舒服的,现磨的豆浆,红豆包子,这就成了。 这会一手咬着包子,凝神皱眉的盯着白纸,擒娇在旁研磨,也不敢打扰,但是主子两个包子都吃完了,这是第三个了,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是给王爷王妃写信,也不该的啊。 主子打小就没和王爷王妃有过生疏的。 黎南珠哪里是生疏,黎南珠是不好意思,他要脸的!当初送大哥时,信誓旦旦说的话还在耳边,结果…… “我现在觉得带红豆糕回昭州也是个flag……”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现在不写,总不能红豆糕会打酱油了,他哥嫂才知道吧?黎南珠一想,就觉得弟控大哥指不定要扣他零花钱、打他手心板了。 “算了算了,写吧,这也是喜事。” 小郡王自我PUA成功后,开始着手下笔:【大哥大嫂展信佳,收到你们送来的好吃的,我昨晚没忍住吃了三碗饭,有些撑了但值得。】 好客气的开头。 黎南珠看后,继续写了一堆他个人的生活废话,吃喝拉撒一一汇报,占了三大页纸张,最后两行道:【元宵节时,不才生了两个幼崽,取名红豆小糕。】 【一切皆好,兄嫂不要记挂,代红豆小糕问他们大伯大伯娘安。】 黎南珠写完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胡乱将把信一叠,然后塞到信封里,都不许谁看。 这么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后来历延年回来后也写了信,连着一同送到了昭州去。这信不急,路上走了一个半月到了昭州黎王府,王府管家听是京里来信,一边让下人好生接待信使,一边拿了信往后院送去。 “王爷王妃,京里来信了。” 京里来信读信,这在王府是一项重大活动。今日黎王爷出门没在府里,黎暮珂是接到信后都不敢擅自打开,又心痒难耐,不知道阿叔说些什么。 王妃也是,难得让府里下人去外头寻王爷,让王爷早早回府。 成亲这么多年,黎南漳外出,哪怕是府里有事,邹氏都不会派人去寻黎南漳,打扰黎南漳办公的。 可见京里小郡王来信重要程度。 半个时辰后,黎王爷是跳下马,火急火燎往家里冲,一边喊:“南珠信回来了?写什么?” “爹您没回来,还没拆呢。”黎暮珂先道。 黎南漳脚步才略略缓了些,到了正院,胸口还是起伏的。黎暮珂就怕爹太急了,才大声先说,爹年纪也不小了,这上下马赶着回来,走路大步流星,别喘不上气来。 但黎暮珂不敢说。 邹氏倒是劝了句,说信在,等你回来一起看。 “我不急,我急啥,就是行军时留的习惯,习惯走快了。”黎王爷嘴硬。 兄弟俩倒是如出一辙。 两封信,黎王爷一看信封歪七扭八那狗爬得字,老脸都乐开了花,先拆这个,这是他宝贝弟弟南珠写的。之后黎王爷打开读,是老眼有点花,凑近了才念,一字一句的。 “这臭小子,才去京里多久,说话都文绉绉的了。” “吃了三大碗饭,哈哈,好,能吃就是好。” “……这不像样,在宫里哪能天天顿顿睡到九十点的。”黎王爷嘴上怪着弟弟,脸都能笑烂了,能吃能睡多好,跟在家里一样,宫里怎么了,宫里就要天天天不亮熬油起床吗。 那可不行。 读了三大张,黎王爷是放了心,最后两行,念完,说:“不才是谁?南珠新养了狗叫不才?生了狗崽崽了?这也好,回头给他打一些狗头猫头,还有旺财的玩具也送一些,旺财有远在京里的弟弟了。” 邹氏听着有些不对,但被丈夫后头话搞糊涂了,想着不才、旺财,那确实是像狗兄弟,便说:“还是另做新玩具,我再给两个小崽崽缝个小披风,以前旺财小时候,我就给做了个,不能厚此薄彼了。” 黎南漳就想到弟弟给旺财带了披风,那是红彤彤的,上头还绣着旺财二字,他弟弟爱不释手,在前头迈着两条短腿跑,后头旺财哒哒哒的跟在后头,披风哗啦啦的。 挺神气。 “好,你仔细眼睛,要是伤神了就让下头做,又不是当年了。”黎王爷心疼老妻。 当年南珠才八九岁,妻子那时也年轻,跟那会不能比。 秦静便说:“娘,我跟娘一道做,给旺财也做件新衣。” “好啊。”邹氏是好久没动针线,但给小狗做件披风那倒是没问题,反正闲着也闲着,如今儿媳妇来一同做针线活,还能说说话。 这有什么。 一家人畅聊着南珠/阿叔/二爷爷的信,对未曾蒙面的‘不才’和红豆小糕狗崽崽那是带着浓浓的滤镜,特别情深。倒是桌上太孙写的信,还是一家人聊了又聊,意犹未尽说完了,才想起来太孙的信。 黎王爷对太孙的信都不亲自拆和念,让儿子代劳,他喝着茶,把弟弟写的再看一遍,他就说南珠好久没尝云腿肯定爱,你瞧瞧吃了三大碗,没出息的样…… 黎暮珂读了个开头两句,就晴天霹雳。 “爹、爹。”都结巴了。 黎王爷对儿子是严父,虎着脸说:“多大人了,结结巴巴的,就是一封信,还读不明白了?” “不是,爹。”黎暮珂怕挨打,但这事真要说清楚,说:“太孙信里说,是阿叔生了,阿叔生了双生胎,老大哥儿叫红豆,小的弟弟叫小糕……” 声音越来越弱。 黎王爷:…… 脑子也没反应过来,“那不才呢?旺财的弟弟不才呢?” 黎暮珂不知道,迷茫摇头。黎王爷:“你读个屁,信给我,我瞧瞧。”然后接了,还不可置信,“怎么会呢,明明就是不才生了两个狗崽崽的……” 压根没一只叫‘不才’的狗,也没有狗崽崽。 最后两封信是并排着放,对着读,邹氏看的真切,给丈夫挽尊留颜面,说:“南珠这回写信文绉绉的,不才是说他自己……” 黎王爷还沉浸在弟弟生了两只崽子,如此循环…… 不成不成,他得看看,咋就生了,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真的生了假的生了? 应该是狗吧? 咋就这么快呢? “他小小年纪,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得吓坏了。”黎王爷沉声说。 邹氏想,跟你说,你也是大男人一个,也没经验,便说:“南珠之前不说,肯定是怕咱们担忧,怕你吓唬他。” “我吓唬他干嘛,他是我亲弟弟,我有气也不能朝他撒。” 那就是朝太孙撒了。 邹氏不理丈夫现在无理取闹,也是寄挂,说:“现在生完了,我看太孙信里言辞还是踏实的,南珠和孩子平平安安,这是万幸。” 她生过,就知道,当时生暮珂时那是命都快要没了,倒是儿媳妇生孩子顺一些,这每人体质不同,她生了一个后,真的怕了。 更别提双生子了。 “南珠吃了不少苦头。” 黎王爷眼眶就有些微红,说:“他还是个孩子,这么要命危险的——” “不成不成,我去看看,得亲眼看了他平安,才成。” 封地王爷无昭不得回京,黎南漳就让府里幕僚写折子,言辞要恳切,然后这段时间在府里收拾,给弟弟带东西上去。 邹氏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是有心无力,之前往返折腾回来缓了小半年,才缓回来,这次黎南漳也不让老妻同去,邹氏便说:“那你好好看,多看看南珠和小红豆小小糕,我给他俩做衣裳,你带过去。” “做百家衣,保佑两个小的无病无灾的。” 黎王爷打算找画师,到时候画了画带回来让妻子看。殊不知,等他折子送到京里,圣上许了,信使到昭州,走到一半,圣上驾崩了,这下八百里加急,都得回京吊唁。 …… 黎南珠自然不知道他不好意思拽文会造成什么后果,有了昭州送来的食材,未来的大半个月,黎南珠每天都是美滋滋的开心。 他‘修养期’足足有一个半月,一直到四月天气暖和了,寝殿的火龙早半个月停了,红豆和小糕快百日了,现在能翻身,特别可爱。 两个都褪去了才出生时的红彤彤皱巴巴,现在就是两只软乎乎的白皮包子,红豆是发的大一点的,小糕是小点的,黎南珠拿手戳两只脸蛋,特别好玩! 大嬷嬷每次说要戳破口水泡,会流口水。 黎南珠就偷偷摸摸的捏捏戳戳,一天只干一次,十分克制,但因为他有两个孩子,所以就能戳两次。 这么算下来,生两个不亏,好玩! 圣上病好了,又上起了早朝,历延年倒是轻松许多,回来的早了。十二那段时间进宫还挺频繁的,老往永双殿去,陪圣上用午膳、晚膳,再去长宁宫请个安。 十足大孝子做派。 圣上待这个小儿子一向宠爱,有时候拿着奏章的朝臣在偏殿候着,还能听到圣上哈哈大笑声,不乏有人心思活泛,嘀咕十二皇子是不是想跟太孙‘分道’。 结果没几日,圣上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别说群臣,就是满京城的贵妇人们都哑口无言没了声。 “太孙妃还有弟弟?” “没听说黎王爷有两个弟弟啊。” “什么弟弟,那是干亲,认得,我听说原先就是黎家家奴,整日陪在太孙妃身边的侍卫,叫——” 叫什么众人皆知,黎信四。 贵妇人们去过别庄的,仔细回想一下就能想起来黎信四长什么样,一个个压低了声,说:“真跟个男人一般。” “他不是男人吗?听说都二十四五了,这么大年纪……” “上次宫中有刺客,也是此人立了大功,救驾有功,圣上也颇为看重……” 这其实就是为赐婚找补了。信四是立了功,但对元和帝说,好侍卫赏就成了,没听说为了赏下人,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娶对方的。 只是个下人。 可就这个下人,貌若男子,年纪又大,一跃成了安郡王的郡王妃,是正妻,还不是侧的。 “难怪太孙不急,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东宫。 黎南珠可算是见到信四影子了,八卦劲儿恨不得和信四聊上三天三夜,说:“你听见外头传了没,你是我用的美人计,专门勾引十二的,目的就是帮历延年扫除多余的威胁。” 十二那脑子算什么威胁。 “你可美可美了。” 要是信四没点可取之处,怎么能坐上安郡王妃位置呢。 信四是老实巴交一张脸,声音平平说:“小的听到的另一道版本,说小的容貌没什么稀罕的,不过床上功夫有些东西……” 黎南珠:噗! “你哪里听来的这个啊?” 信四老实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和包容来,“十二皇子跟小的说的。” 黎南珠抱肚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点你啊,信四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床上亏待了十二啊,十二跟你说这个。” 信四不置可否,才不会说床笫之事。 “距离你们大婚,你还是学这些,别真老实巴交什么不会,这样吧我把我压箱宝给你……”太孙妃这几日也可忙了,他要给他弟弟黎信四准备嫁妆,最主要的是,他家崽崽百日宴了。 圣上说大办!? 第五十六章 不胖好rua 元宵夜宴行刺之事随着圣上身体康健, 就像是阴云褪去,尤其最近宫里又热闹起来,元和帝要给两个玄孙办百日宴。 “之前满月宴时, 朕病着, 现下好了。”元和帝同皇贵妃说。 现在后宫一切事宜是皇贵妃管,但皇贵妃嫌一人管受累麻烦, 又把贤、淑两妃叫着协助打理, 元和帝听闻后,反倒夸皇贵妃性情柔和,不是揽权的人,对皇贵妃更是看重。 这不,东宫两位金贵玄孙办百日宴,都来找皇贵妃商量。 “南珠还小不经什么大事, 要靠你了。” 皇贵妃心里呵呵呵呵, 没准人家东宫只想关起门来自己人热闹庆祝, 让她插手,没得引人烦, 但她不说, 面上笑靥如花, 说:“圣上说的是,考虑的比我周全。” 元和帝更是高兴,还说:“十二要迎娶南珠弟弟, 你们也能说和说和,看看备嫁的怎么了, 不能亏待了十二。” 这件事上, 当初皇贵妃同圣上提, 刚提时, 元和帝没深思,觉得不成,信四一个侍卫怎么能配做安郡王妃,哪怕是看在黎家人的面子上,左右抬高也就是侧妃。 可皇贵妃半分不提‘黎家人’,打的牌都是拿自己儿子来说,说十二性子圣上知道,打小就是个淘气爱玩的,还认死理,想什么就要什么,以前磨臣妾,还胆大包天磨过圣上。 元和帝就开口:“那要个弓箭要个匕首,能和现在一样吗?这是混账,娶个侍卫。” 皇贵妃柔情蜜意的抚着圣上胸口,让圣上别生气,再开口就是:那就是个小混账,小混账求到臣妾这儿了,说什么都不依,脾气也拗,认准了,八匹马拉不回来,臣妾也不是没说过,封个侧妃就成了,他不干的。 后来他是在臣妾这儿赌咒发誓,说娶了信四,以后就上进,不贪图玩乐,好好过日子了。 臣妾做娘的人,自己生的自己知道,十二没什么大本事,还是孩子一般,如今圣上爱护我们娘俩,封了十二做郡王,臣妾就想,信四也好,身手好,人老实本分,能护着十二,臣妾不求十二以后封王建功立业,但求平平安安,一辈子开心自在就成。 这番话真是当娘的苦心,元和帝听了不禁拍拍皇贵妃的手,但元和帝想到了另一层,十二娶了信四,皇贵妃不是野心大的,背后宁家见状,也会安分守己,这样大历才稳,延年的皇位才没人动摇。 于情于理来说,这桩婚事甚好,就是亏待了十二。元和帝到底是真慈父,对十二也偏疼,答应赐婚了后,就想着办的热闹些,让京里人瞧瞧,十二还是他的好儿子。 同时元和帝跟皇贵妃说:“……你有心了,延年是十二的侄儿,他性情好,以后十二的日子不会差的。” 后来就这么定了。 堂堂安郡王,圣上最受宠的十二皇子,迎娶一位侍卫,这可是震惊京城的消息了,当时别管是上头贵族圈子,还是底下平头老百姓,聊得说的都是新安郡王妃是何人。 尤其是民间流传的,那把信四说的已经是天仙一般了,还捏了个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连天上神仙都打动了。 “……神仙托梦给了圣上,不然圣上怎么会同意,让安郡王娶一个侍卫呢?” 除了神仙托梦说法,还有安郡王在大雨天,跪在圣上宫殿前,活活跪了三天三夜,是说什么非侍卫不娶,不然请圣上除去他的皇子位份,成了平民,和侍卫把家还。 还有黎南珠的戏份,要不是有《平凡录》做打底,黎家是正面形象,不然就要成了黎南珠特意把身边侍卫培养的会媚术,以此勾搭太孙的对手,铲除异己。 当然现在正面是:黎南珠人美心善,那位侍卫自小同他一起长大,说是侍卫,其实和黎府小少爷一般吃穿用度,因此十二皇子才看上了。 全京城的百姓,没人会信,未来准安郡王妃会是个容貌平平老实巴交的真侍卫。 总是要加点颜值还有别的。 有十二婚事,元和帝总觉得亏欠儿子,对着皇贵妃是赏了一波,更为看重,现在后宫皇贵妃俨然皇后做派。 皇贵妃应了玄孙百日宴,第二天就坐着轿撵亲自去了东宫,总要问问黎南珠是个什么想法,要通个气的。 此时女人辈分都是随出嫁的男性的。 比如按辈分,皇贵妃是黎南珠历延年的‘奶奶’。可信四是黎南珠‘弟弟’,不日要嫁给十二…… 到时候,黎南珠还要叫信四十二婶。 这个辈分的亏,黎南珠从没吃亏吃的这般高兴,在东宫见信四就喊十二婶回来了,十二婶吃饭了没,十二婶干嘛去了。 “……我这是帮你提前熟悉熟悉。”小郡王义正言辞说道。 信四无语,主子笑的牙都出来了。 这会,外头传皇贵妃来了,小郡王就说:“诶呀,我们家信四的婆婆来了啊,我去会会。” 信四跑的飞快,一溜烟只留下背影。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信四还害臊了。”黎南珠对着背影方向喊,信四肯定没走远,高兴说:“算了,改日他见,今日我先见见。” 他见皇贵妃次数不多,但印象中是一位很漂亮但比十二聪明的女性,所以十二为什么这么憨? 元和帝除了性子面一些,其他还好,没这么憨的。 得出结论,十二真的不得了,基因突变吧。 在东宫正殿见客。 黎南珠刚露面,还没见礼,皇贵妃就客气笑说不必多礼,于是两人就坐下喝茶,皇贵妃说了来意,拿了个册子,先给黎南珠看。 “这是那日东宫见客的名单,我想着你才生产,不好劳累,大部分我宫里接待,你看看先……” 黎南珠看名单,看了好几个眼熟的,像是徐夫人——徐家现在是太孙一派了,名单上基本都是和他打过交道,比较亲近的。 原本给苏芝选夫,选了十大家世好人品好家风清白的人家,结果苏芝用不到,给历延年用了——前朝官员调动,历延年把这些人都记下来了,过去一年多,职位或多或少都有变动。 从清闲衙门到了比较热门的,从副的扶正了,也有明降暗升的,手里握着实权。 总之,太孙现在朝中不是孤舟了。 这个是黎南珠当时‘选苏女婿’时没想过的结果,但仔细一想,这些人家家风好,孩子上进,说明家里父母教育的好,不是啃老纨绔类型,子孙出息,家族才会代代兴旺。 朝中老臣太多,有新鲜血液冒头,慢慢替换,整个朝堂、国家才会生机勃勃,有朝气,最主要的是—— 黎南珠还想着国外的技术。 为蒸汽时代打好底子。 要是有一日大历能通上火车,他就不用坐二三个月马车才能回昭州,他可以坐火车坐个三五天一周就能回去了!!! “皇贵妃娘娘想的周全,我没什么问题。”东宫见的都是老熟人,也算是投他脾气,能说到一起。 皇贵妃点点头,黎南珠比她儿子聪明,知道好赖。 “前朝圣上想着小摆几桌,到时候孩子会去前面见见人,你要留个心,抱两个孩子的要信得过的人。”皇贵妃叮嘱这个来的,“我宫里去不去没什么。” 黎南珠看皇贵妃替他孩子百日宴忙前忙后,此时就道:“去一趟也没大事,都百天了,俩硬朗起来,没问题的。” 皇贵妃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和他们东宫一条线上,又接了百日宴这个活,两孩子去长宁宫,皇贵妃比他还要操心的。 果然皇贵妃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 黎南珠也算给她面子,这样得看好了孩子。 很快到了百日宴这天。 织造司的织娘绣娘们,早早为这天给两位玄孙准备了喜衣,都是红彤彤的,还用了金丝线,小衣服做的特别可爱漂亮。 因为要见人,就两套衣裳,东宫这边是连体服,虎头帽子。去前头和长宁宫那就是圆领袍,成人衣服缩小版,各种精致华美。 “你们俩抱着去吧。”黎南珠让祝灵擒娇都跟着去。 两人抱小主子,还有跟着宫女太监。 中午前宴,先送前头圣上那儿。大嬷嬷不放心,也跟着去一趟。 永双殿偏殿办的小家宴,都是宗室男子,还有黎暮泽这样近臣,一同吃个饭说说话,听太监说东宫两位玄孙到了,元和帝大乐,让快进来。 祝灵擒娇抱着孩子入殿,同圣上见礼。 元和帝摆摆手让起,“让朕看看朕的小玄孙。” 红豆是不怕生,小糕那是哥控随着他哥,他哥哭他就哭,他哥高兴他不见得高兴,反正两只幼崽,见了陌生地方,圆溜溜眼睛到处看。 咿咿呀呀的说话。 元和帝可高兴了,说玄孙聪明机灵,夸孩子好话不要钱似得,还显摆给众人看—— 众人就只看了个影子边角,那也是跟着夸,捧着夸。 “霖之,这可是你兄弟了。”元和帝打趣了句臣子。 黎暮泽笑说:“阿叔生的,圣上说的是,是臣的两位弟弟,臣多看看?” “你呀打这个主意,让你看看。”元和帝宝贝的让黎暮泽多亲近孩子。 黎暮泽是第一次见两个孩子,眼尾褶子都透着慈爱来,说:“好看,真是聪明伶俐不认生。” 还咿呀跟他说话呢。 宗室王爷郡王都给了见面礼,早上到宫里赴宴,就送到东宫去了,这会身上没礼,就见黎暮泽从怀里掏出两件金子打的小虎头,用红绳串着。 红豆小糕属虎的,是小老虎。 “臣祖母编的,知道臣进宫,特意让臣带来给两位玄孙的。”黎暮泽说道。 他祖母年迈,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如今好的差不多,但不敢进宫,说孩子小,怕给孩子过了病气。 元和帝显然也知道这事,说老夫人有心了,还没多说两句客气话,红豆先一把抓了小虎头的红绳拿着晃小拳头,哥控小糕有样学样。 “哈哈哈哈,这两个聪明的,说什么都知道呢,就是给你们的。”元和帝大乐,笑的开怀。 红豆咯咯笑,咿咿呀呀的说话。 元和帝疼爱,夸了又夸,爬满皱纹的手,慈爱的摸着孩子的头,又看看弟弟,说:“好孩子,都是朕的好玄孙。” 今日可是畅快,元和帝同两位玄孙玩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把孩子交给擒娇祝灵,让送回去,还觉得擒娇祝灵太年轻了,怕不稳重,又让刘禄宝安排太监护送。 可见圣上待两位玄孙疼爱。 没回东宫,直接去了长宁宫。 长宁宫留了半小时不到,皇贵妃是看眼珠子似得一错不错看着两个小的,就怕在她宫里出了什么乱子,好在平平安安,女眷贵妇们都很察言观色,夸赞了玄孙,说了说吉祥话,就成了。 终于回东宫了。 黎南珠一看俩儿砸,去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回来挂了一串,“金老虎都有了?” “是黎大人送的,小主子拿了就爱不释手。”祝灵说。 “玉佩呢?这玉的质地好。” 擒娇说:“是圣上给的。” “金镯子?” “皇贵妃给的。” …… 反正叮叮当当的,能挂在俩崽崽身上,那都是有身份的送的,黎南珠抱着红豆香了口,又亲亲老二,糊两只一脸口水,说:“辛苦了我们红豆小糕了,来这些东西爸爸给你们保管,给你们拿着。” 全都没收! 红豆小糕不愧是他爸爸的亲儿子,真的给了。 黎南珠又亲了两口儿砸,毫无负担东西挂件都收了,给两人换了爬爬服,奶妈喂了奶,两只睡一会,等会在见客。 百日宴结束。 贵妇们出宫,今日就得出两个结论:一圣上真的疼爱两个玄孙,两个玄孙也是玉雪可爱。当然有些年纪大的,看到了红豆眉心的痣,自然而然知道为何圣上多偏爱哥儿玄孙了。 二,皇后真是的如同死了一般。 明明是个大活人,明明还是皇后位份什么也没丢,依旧住在永乐宫,可今日宴会,众人就跟大历朝没皇后一般,没人敢提,怕触霉头。 两位玄孙的百日宴,外头亲戚来数,苏家论理是坐上位的,若是皇后还中用,那就在永乐宫办。 长宁宫与永乐宫这般的近,长宁宫一派欢喜说笑,传到了永乐宫,也不知道皇后心情如何。 今日宴席上,黎暮泽黎大人的妻子坐在东宫上客位,与太孙妃聊天说笑,还抱过两位玄孙。 “苏夫人今日幸亏到了东宫,要是去皇贵妃宫里,那才是如坐针毡,太孙妃也不算亏待她,还是给了她几分颜面,只是到底不如黎家亲厚。” “那是,太孙妃姓什么,苏家要怪就怪皇后想不开。” “话说回来,到底如何也没说个明白。” 有人压低了声说:“你还想说多明白,上次之后,皇后就不中用了,说明白了,苏家今日还想进宫?怕是满门都要受累……” “你是说行刺之事……” “禁声,糊涂了不成,说这么大声。” 过了一会,家中大人才徐徐叹气说:“圣上还是仁厚,网开一面……” 夫人听丈夫话音,好似圣上仁厚不好似得? 元和帝仁厚,近臣皆知,但那弑君的大罪,如今都能含糊过去,好什么?半点天子威严都无,没有震慑,只怕这京里乱还没完,得闹出一通大的来。 如今想想,先太子时的雷霆手段,是好些。 今年盛暑到前,元和帝想起来,说:“子鹤,南珠怕热,怕两个孩子随着南珠了,不如今年去行宫避避暑。” “皇爷爷呢?”历延年问。 元和帝一笑说:“朕不去了,你们去吧。”他现在年岁上去,没有火气,下了雨还怕冷,也烦路上舟车劳顿的折腾。 历延年本不想去,但想到阿叔体质,便不推了,应了下来。 黎南珠得知后,高兴坏了,问:“去哪个行宫避暑?”光他知道的避暑行宫近的有两个,一个是京外山脚下,跟赦天别庄差不多气候,能凉快一些,是皇家别庄。 这个最近,走个一天就到了。 当然最热的时候也热,不过就热几天。毕竟没出京城地界,天气还是一样。 再远一些的就是往北去,走个七八天,有个靠海的州城有别庄,离海边有些距离,坐落在半山腰,能一眼看海吹吹海风,特别凉快。 “皇爷爷是随我们定,我想去海边。” 黎南珠惊诧:“去海边那儿比较远,有什么事也赶不回来。”虽然他很想去海边的避暑山庄。 “如今行刺背后策划的周显还没落网,还是别走远了,就在京郊外吧,等周显被抓后,咱们再去海边。” 历延年笑了下,阿叔替他操碎了心。 “笑什么?!”恼羞成怒小郡王。 “笑阿叔关心我。” 黎南珠:“都说了一百遍了,你别叫我阿叔了,叫一次我心里有负罪感……”搞得他们在那什么。 历延年道好,换成了,“小宝,那收拾吧。” “没大没小啊,那你还是叫我阿叔吧,小宝什么小宝。” 定了京郊避暑皇庄,元和帝听闻后仔细一想,心里欣慰,也没说什么。之后东宫出行,大包小包的行李,皇庄早早打扫收拾过。 太孙妃的车马出了京城。 郊外一家农户,周显同幕僚就藏身其中,这庄子是早早买下的,往上细数,祖上也是周家的田产,只是可惜…… 光武帝杀了他祖上,抄家田地发卖。 “大公子,太孙妃车马出京了,看方向直奔避暑皇庄上。” 周显问历延年跟着吗。 “太孙骑在马上护送。” 周显不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笑来,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幸好他算无遗漏,快了一步,到如今没被抓到。 “大公子,您是不是想在皇庄动手?”幕僚问道。皇庄是好地方,比宫里警戒松些。 周显摇头,“黎家养的狗,很是难缠,皇庄动黎南珠,坏事情。” 这次的行刺就是被黎家养的死士坏了事,如今他东躲西藏也是因为黎家死士很棘手,几次抓到了他的踪迹,睿伯府连带着九皇子府邸的侍妾,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 “我还有一张底牌,原本是不想动的,现在机会合适了。” 幕僚跟随左右几十载,猜到大公子手中还有依靠,不然为何会这般胆大行事。 “再等等,等人到了,等局熟了。” 周显打了两手的牌,若是行刺失败,扶持九皇子这个傀儡这条线走不通,他还有个办法,就是恶心了些,要顶着光武一脉才可。 那就是他祖父还在时布下的局。 盛平帝在民间还流落一子,也就是元和帝的兄弟。自然这都是假的,但盛平帝酒后临幸那名女子是真,留下的印记是真。 若是翻行事官记录,肯定留有痕迹。 唯独那孩子是假的,应当说也是真的,是怀了,不过生下来便溺死了。换成了他们正统一脉的子孙。 现在消息放出去,盛平帝与皇后恩爱一生,从未纳妃选秀,如今却有个孩子流落在外,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不信元和帝能坐得住。 这招是底牌,也难行事些。即便是真的,元和帝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乡下女人生的‘兄弟’,不过今日他所求个进宫面圣。 届时…… 皇庄内。 黎南珠住的是四海清平苑,皇庄有个大湖,还是自然湖不是人工的,湖水流动,带来阵阵清风,很是凉快。 四海清平苑就是在湖边所建,位置最好了,地势高,凉快。 “不用急着收拾,先吃饭,过了晌午困劲在慢慢收拾。”黎南珠跟祝灵说。祝灵有点强迫症,什么都要干完了才能歇下。 他们东西多,真干完要到什么时候,就是盯着人干都累。 “擒娇快带你姐先叫饭,一道都吃了。” 祝灵便不推辞了,好在主子和小主子午睡的地方收拾出来了。 “爸爸抱抱,路上睡了一路,这会精神了。”黎南珠从奶妈手里接小糕,大的历延年抱着。 历延年对他多爱抱红豆有话说,借口是红豆长得胖,奶妈年纪大抱着不稳辛苦,他就多抱抱,不是顾此薄比,多疼爱大儿子。 “红豆听见了没,你爹说你胖!”黎南珠转头就告状了。 小红豆真是人如其名,圆乎乎的,莲藕一般的胳膊,白白胖胖的,能吃能睡,还有肉呼呼的小肚子。 “呀!”红豆圆圆眼睛就看他爹。 听懂了说他胖。 历延年哭笑不得,忙哄着说:“不胖不胖,爹和爸爸不是说红豆胖的。” “我可没说,都是你说的。”还想拉他背锅。 黎南珠望着大儿子黑葡萄似得眼睛,昧着良心张嘴就来:“红豆崽崽漂亮可爱,什么胖,那是可爱,肉都没长别处,圆润好rua,手感超好,给爸爸香一个。” 红豆探着脖子,糊了他爸爸一脸口水。 哥控小糕也要亲亲爸爸。 黎南珠:…… 都是口水!? 第五十七章 十二夜至 进入八月最近天热的, 百姓都像是被晒蔫吧了。 走街串巷的挑夫,或是做吃食的小食铺,客人也稀稀拉拉人少, 太阳挂在天上还没到晌午, 就没什么人上街,只留小老板看着店铺打蚊子。 就是不知从哪流传的‘皇家秘闻’, 也兴致缺缺, 没什么兴致听。 避暑皇庄上。 这边毕竟靠山,还有湖,凉快不少。 “主子,这皇庄里头的人,手艺真是不错。”擒娇从外头进来,穿了身翠绿色的流光绸袄裙, 头发梳着简单的双丫髻, 发间戴了几只零星的红色小花钗子。 身后跟了四个小太监, 手里搬了一张‘婴儿床’——双生子版。 正厅角落放了一盆冰,黎南珠差不多快贴到冰山上了, 此时闻言看了过去, 难得起身去看。 “小心些, 就放这儿吧。”擒娇说。 四个小太监放了床,跪地给太孙妃请安,只是不出声, 就跪地行礼。 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就是这样,尤其是圣上身边, 底下太监奉茶的宫女都是悄不声息的, 请安行礼半点声也不发, 唯恐扰了圣上思绪。 这些太监都是皇庄上的人, 元和帝都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庄子上太监宫女那是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有个主子,做事尽心尽力、战战兢兢的伺候。 黎南珠最初还不习惯,后来听祝灵说到内情,大概明白些。 宫女还好,到了年龄能放出去嫁人,太监没根一辈子就在皇庄上当个伺候人的,所以琢磨讨主子欢心,那是有学问,且大着。 皇庄太监是进不了宫的——除非你伺候的特别好,主子开了金口,非要你伺候不可,这就好比中头等大奖,是没见过个例的。 所以这些太监,尽心尽力伺候好了,只希望得一些赏,或是在太孙妃面前混个脸熟,以后太孙妃年年过来,更或者太孙、太孙妃成了帝后,那以后就是大造化了。 哪怕在皇庄里,做管事也比打杂洒扫小太监强。 都是有升迁路数的。 黎南珠让起,四个小太监低声应诺,乖乖站着。擒娇见可怜,有意给四人机会,先说:“主子,这床做的真好。” “我看看。”黎南珠就过去,又问:“你们做的?” 这倒不是,有个年龄大点的,是一脸压不住的兴奋,规矩回话:“是奴才师傅做的,奴才四个跟着师傅学着手艺,打打下手。” “那你说一下。”黎南珠给对方机会表现。 四人都高兴,不过还讲规矩,没争先恐后都说,照旧是那位出头的学说,给太孙妃比划如何用。 这婴儿床说是床,其实和车差不多,带轱辘的。轱辘还是胶的,外头搞不到,东西都是昭州出的,外头市面上不好买,需要实名购买,皇庄没问题。 橡胶轱辘防震。 床是大版的婴儿床,带推手,实木雕花工艺,打磨的滑不留手,一根毛刺都见不到,上了无害的漆,晾干了,半点味道都没有。上头睡孩子,下头是大抽屉放东西。 还有折叠遮阳板,怕日头晒了,能挡光,穿上了柔和的轻纱,孩子睡里头半点不晃眼,透气也不错,不是密闭的。 床上放了一盏茶,在屋里推了下,没什么特别大晃动。 “确实不错。”黎南珠看了手艺人真是牛,让擒娇给赏了银钱,“傍晚凉快些,让红豆小糕试试,到时候能推到湖边散步了。” 皇庄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还挺好走也平坦。 四个小太监又是跪地谢过太孙妃,最后才规矩退下,被擒娇叫住了,问了姓名,才让走的。祝灵传饭回来,看到擒娇如此,笑了下。 “姐,我也是想用熟不用生。” “我知道,你收拢人不是为自个。”祝灵都懂,提点一句:“皇庄上的人,底子大约是干净的,但还是仔细些。” “我知道,我也不傻,先看着吧。” “他们四个献宝,我也是看床做的真不错,打听清楚了,才带到主子面前的,至于别的,咱们就住两三个月,我再看看。” 擒娇连串话说完,到底是真上了心,说:“我在叫信四来瞧瞧那张床。” 真是各方面都想到了。 祝灵放心了,擒娇现在也越发心细,好事。 两人结伴进了屋,没一会摆了膳。 中午吃的是黎南珠心心念念的鸡丝凉拌米线,和米粉,两种可选,料都是一样,鸡丝,切得薄薄的卤牛肉片、油炸花生米、香菜葱花,还有薄荷,切成丝的木耳,御厨做的红油辣椒,米线用冰水过过,一口麻麻辣辣的太爽了。 还有冰镇酸梅汤和冰镇菠萝水喝。 黎南珠先吃了一碗米线,让祝灵在帮他调一碗米粉,“这次来一勺醋,麻油也多点。” 太好吃了! “历延年不在,没口福。” 祝灵笑说:“主子是想太孙了吗?” “你可别胡说啊,我没有想,我只是可怜他,这么好吃的凉拌粉,他却吃不到嘴,天气这么热,估计得晒给一圈。”黎南珠嘀咕。 擒娇笑说:“主子这是怕殿下晒黑了不好看了,那还是想殿下的。” “你们两个,我看是想嫁人了。”黎南珠倒打一耙。 擒娇祝灵异口同声说才不嫁人,不过这下倒是不打趣她们主子了。黎南珠机智嗦粉,加了醋的好吃。 半个月前,京里突然多了些‘皇室秘闻’,历延年不放心回去了趟,黎南珠懒得动,那时候正热呢,历延年也说不让动,就跟孩子留在皇庄,他会早早回来的。 结果半个月了,也没回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信四跟了过去,十多天前就回来了,说太孙让他传口信,京里一切平安,风平浪静,没什么。 “那传秘闻的揪出来了没?”黎南珠问。 ‘秘闻’这事不用细究内里,先闻到一股阴谋诡计的味,要他说,不管真假,一概不认、不理、也不要追查,放出别的新鲜八卦,百姓们爱听乐子,一件事说久了,迟迟不见风声,那就是无稽之谈,攀咬了,皇家连理都不理,没影的事。 但要是真明晃晃大张旗鼓抓人,反倒是闹大了,觉得那事八九成是真的。 可惜元和帝要查。 信四点头,“抓住了一批,太孙到后,劝说了圣上,这才平息了一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听到百姓谈的起兴。” 可不是闹大了。黎南珠当时心想。 如今又快十天了。 也不知道京里那秘闻如何了,应该是风声压了下去,不过历延年怎么还不回来? 黎南珠吃完了午饭,躺在躺椅上午睡打盹。外间客厅,擒娇叫了信四过来,正在检查那张婴儿床,因为主子说下午就要给俩小主子用上,擒娇是满院子找信四的影子,终于找到了。 信四是嗅着木头,又摸了摸,知道主子在睡觉,就压低了声说:“皇家家具用的寻常木料,漆也没问题。”到没觉得擒娇大惊小怪,小主子用的东西,再小心也不为过。 擒娇安了心,想也那几个小太监也不至于这么蠢,在这上面动手脚,说:“那我就铺上被褥席子了。” 信四点点头,没什么事正打算走。 里间黎南珠喊:“十二婶,进来说话。” 拔腿的信四:…… 擒娇噗嗤一声,没笑死,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信四不跟擒娇计较——他们都是一同长大的,也算是一家人一般的情分,玩笑一二罢了。 信四进了里间,主子坐了起来,指着凳子让十二婶坐。 “可别累着我婶子。”黎南珠叫的亲切,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里头搞什么‘皇家秘闻’。 信四对这个称呼都免疫了,乖乖坐在凳子上。 “京里皇家秘闻传的怎么样了?” 信四:“最近天热,没几个人聊了。”他知道主子不是想问这个,紧跟着又说:“太孙殿下应该不日就会回来。” 黎南珠嘴硬:“……我不是问你这个,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那太孙妃想知道什么?多的小的也不知情,太孙让我留在皇庄守着主子,近些消息都是十五十六打听出来的。” 那俩还是年轻,也不嫌热,整日撒丫子的跑出去‘偷听’消息。 黎南珠:“他俩没说,背后人抓到了没?” “没,圣恩寺那边都是一群小喽啰,查了半天也没追到源头。”信四说。所以他才说,太孙殿下可能快回来了。 留在京里没用。 黎南珠点点头,这事历延年确实是不好插手,毕竟是祖父的花边新闻,古代皇帝三宫六院实属正常操作,孩子多了那更是多子多孙多福气,反正皇家养的起。 唯一能让讨论的就是盛平帝原先爱妻人设,跟着先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这种事,放如今大背景的价值观,那才是‘古怪’。 现在知道盛平帝在外临幸过乡野女子,这才是‘正常’。 讨论度高也是有心人散播,和民间的风流趣事。 但黎南珠没想到,元和帝为何这么在意他未曾蒙面的‘同父异母兄弟’呢? 肝火旺盛,大张旗鼓彻查。 现在冷下来就好。 黎南珠发了会呆,跟他十二婶是相顾无言,最后各自忙去。他躺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又睡过去,想着晚上吃什么。 吃绿豆莲藕粥,放点冰糖,再冰过。 菜的话,他想吃炸小黄鱼,酥酥脆脆的沾点辣椒面——旁边就是湖,有好多鱼的,下午不然钓鱼…… 醒来黎南珠是一层薄汗,擦洗过,换了身衣裳,一问时间才刚过四点,这会天还大亮,但是气温下来了。 黎南珠收拾过精神大起,一问红豆小糕,得知俩小崽崽醒了半天,要爸爸,但他在睡,不敢来打扰,奶妈哄了哄不住,擒娇祝灵哄。 等他一看,擒娇祝灵俩人是满头大汗,红豆小糕两只臭崽崽,见了爸爸还装乖,逮这字,外出崩的喊:爸爸爸爸爸爸。 “是不是调皮捣蛋了?找不到我,逮着俩姨姨嚯嚯。”黎南珠一只崽揉一下。 红豆扑闪着肉嘟嘟胳膊,要爸爸抱。小糕有样学样也伸着胳膊,但坐在婴儿推床上,知道是先抱哥哥再抱他。 黎南珠抱起红豆,胳膊一沉,掂了掂,“又重了些。” “爸~” “儿砸。” 黎南珠放了红豆,再去抱小糕,还举着胳膊呢,他多抱了会小糕,这只轻一些,等一人抱完,不由想念历延年。 放床上,推出去玩咯~ 床上是放着小布偶玩具,红豆小糕现在也能坐了,并排坐着,手里抱着玩偶,是瞪大了眼睛看外头景致,看什么都要‘嚷嚷’两句婴儿语。 可惜现在年龄,除了baba、爹,这样两字,其他都是含糊不清咿咿呀呀的。 到了湖边,早摆了阵——太孙妃说要钓鱼玩,那边椅子、遮阳伞、桌子水果饮料全备齐了。 自然少不了鱼竿鱼食。 信四也跟着,黎南珠是摸清了,反正只要他带红豆小糕出来玩,信四都跟着,这家伙是喜欢小孩的,可惜—— “你要是喜欢,红豆小糕你多带两天,不客气,以后接你们府里玩。”黎南珠跟信四说。 信四:……主子又到处塞小主子了。 “不用了主子。” 黎南珠失望的啧了声。说实话,红豆小糕是真的可爱,好玩,漂漂亮亮,养的白白胖胖——也不算太胖,就是像年画里的福气娃娃一般,平时也乖巧听话,但小孩子哪里有不调皮的时候。 红豆本来贪玩粘爸爸,叭叭叭的小嘴整天婴儿语,还活泼好动,小糕是安静腼腆多些的性子,但有一点,小糕哥控,还是学他哥精! 黎南珠有时候带着也头大,甜蜜的困扰,幸好有历延年。 红豆叭叭挥着胳膊要下来走—— “行,爸爸扶你。”黎南珠把‘你会走个屁’咽回去,这是他亲生的,他要给崽崽一个温暖幸福的童年,不能粗俗。 小糕像个小鸭子,在床上也举着翅膀,哦不是,是胳膊。 信四抱了下来。 才七个多月,走是不会走的,但还是不要坐下,要和大家一起‘站着’玩,红豆小糕的倔强。 玩了会,亲爸险恶用心,想把两只累坏了,这样就能多歇会,是扶着走来走去,一会又抱着指着玩,总算是消耗了一半体力。 红豆趴在爸爸怀里,有点蔫。 “坐着睡会?爸爸钓大鱼给你们玩。”黎南珠趁机哄孩子上床歇会。 红豆咿呀点头,小糕学他哥,连话都没说,只点头。 黎南珠把两只放床上,他终于能歇会,但钓鱼是同样没精力,最后让信四钓,他在旁边吃水果歇歇,同时跟两只嘀嘀咕咕说话。 晚餐就是黎南珠想吃的,还有信四钓上来的大鲤鱼,因为刺多,烧了汤,奶白奶白的,两个喝了一小碗。 鱼汤好鲜。 黎南珠连喝三碗,香! 夜晚的四海清平苑就有些静谧,还有点冷,得加衣裳。黎南珠刚给红豆小糕讲完睡前故事,回到自己屋子,有些冷清。 历延年到底——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黎南珠躺在床上,他只是记挂朝中的阴谋诡计,不然还是想想明早上吃什么吧。 黎南珠翻了个身,半晌没睡着,他中午睡得有点久,这会父爱泛滥,披着衣裳往出走,到了两只崽崽屋里,奶妈已经睡着了,不过他刚进去,两人就惊醒了。 “没事,我看看孩子。”黎南珠觉得他泛滥的父爱有点多余。 奶妈们是不能睡了,就在一旁候着等伺候。 黎南珠到了床边,红豆小糕睡得香喷喷,两只穿的都是爬爬服,胸口还贴着小老虎,特别可爱,睡着的小孩子很容易勾起父爱来,黎南珠看着看着有些自豪。 两个臭崽崽能有他这么帅气的爸爸,所以才继承了漂亮。 不愧是他的崽! 黎南珠看了会,满足了空虚的心,转头回去了。俩奶妈是全程看着太孙妃进来,太孙妃停在床边摸黑看两位玄孙—— 没点灯,怕灯晃了太孙熟睡的太孙。 看了会,太孙妃又离开了。 若不是太孙妃进来时说了话,两人真以为太孙妃梦游来着。 两人等了会没动静,才和衣躺下,悄悄声说:“太孙走了快一个月了吧?”、“难怪了……” 太孙妃这是想太孙了。奶妈心里明白。 黎南珠逛完回到床上,这下能睡了。第二天又起晚了,睡到日上三竿,脸上老是痒痒的,他伸手去挠,还嘀咕怎么有蚊子—— 一睁开眼。 “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黎南珠坐起来问。 历延年拿了衣裳伺候阿叔穿衣,一边说:“早上闻凉骑马回来的,今日早上厨房做了豆腐脑,还有蟹黄包。” 黎南珠听得胃口大开,一边伸胳膊穿衣裳,“太好了,我正馋这个。” 等洗漱完。 历延年抱着小糕在怀,红豆坐在‘宝宝椅’上,黎南珠一看就知道,历延年回来后绝对不离手抱红豆,这会是抱抱小糕,显示一下‘公平的父爱’。 可惜,小糕学他哥精,探着身子要坐椅子上。 黎南珠半口的包子,笑的不成,说:“你放他下来吧,一道坐着。” 历延年无奈放下小糕,还说:“爹爹一会再抱。” 小糕扭头看哥哥去了。 两人坐着,一边吃一边说话,历延年没先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而是说:“有个好消息,大哥要上京了,皇爷爷准了。” “咳咳咳咳咳。”黎南珠一串的咳嗽。 历延年倒热茶给阿叔,黎南珠摆手,他是吓到了,顺了下气,不可置信说:“我哥要来了?!” “我哥真的要来了吗。” 历延年:“是啊,我猜想大哥收到信肯定不放心会过来的。” 黎南珠:……我也猜想过但我不认命不死心。 “是我给阿叔丢人了吗?”历延年突然问。 黎南珠:“……你怎么突然变得茶里茶气的,不要搞这一套。” 历延年并未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红豆和小糕的脑袋,一副‘被嫌弃的父子三人’,可惜红豆高兴的露出两粒小门牙。 但黎南珠确实是吃这套。 “也不是嫌弃你们,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明明说过——但是现在孩子都有了。”黎南珠说到这儿其实有点点害羞,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尽力压下那股害羞感,正气说:“没有嫌弃,红豆小糕长得这么可爱,爸爸不会嫌弃的。” “太孙长得也很不错。” 黎南珠说完感觉那股感觉更甚,于是低头吃包子了。 历延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夹了筷子凉拌海蜇到阿叔碗里,知道阿叔心里有他,便不再继续,岔开话题说:“皇爷爷想红豆和小糕,宫里专门给他俩做的玩具攒了一大箱子,我骑马快些,那箱子差不多快到了。” 红豆小糕听到他俩名字,大眼睛看爹又看爸爸。 “知道了,你爸吃完了一会陪你们玩。”黎南珠瞅一眼就知道亲儿子想什么,他也是亲爸爸了。 红豆高兴的挥胳膊,小糕学他哥。 干完了早饭,晌午天气热起来,正厅摆着冰山,就在里间玩,摆了一张罗汉床,铺着凉席,红豆小糕坐在上头,新得的玩具箱子到了,黎南珠打开,擒娇祝灵是一人拿手帕,沾湿了擦一下。 小主子玩玩具,爱送到嘴里啃,得擦洗擦洗。 黎南珠看着金玉好木料做的玩具,再看俩儿子长得糯米小牙,笑的不怀好意说:“要真啃了,小心你们还没长齐的牙。” 玩具都是打磨的滑不溜,没棱角的,大的弹珠——以防孩子吞到嘴里咽下去,这个玉做的,让两个滚着当球玩。 木料打的就是精巧的玩偶了,都能拿嘴啃。 历延年挑着玉球陪孩子滚着玩,咕噜噜滚来滚去的,然后红豆抱着玉球要丢—— “你那胖胳膊还是有劲儿,小心砸着人了,放下来慢慢滚着玩。”黎南珠说。 红豆是个能听进话的,真滴溜溜滚着玩。 历延年回来后,日子过得飞快,黎南珠觉得是有人陪他看孩子玩,分担他的‘负担痛苦’,所以只剩下快乐了。 直到八月底,这一夜四海清平苑都熄了灯。 外头皇庄一队人马急匆匆,太监吓得半死,一看来人竟然是安郡王,太监管事连忙跪地,还未张口说话,安郡王打断了,问太孙在何处。 四海清平挑灯。 黎南珠刚躺下,被吵醒,眼皮跳了下,他摸了摸是右边,左财右灾—— “殿下,主子,十二皇子来了。”祝灵在外间传话。 紧跟着信四声:“圣上遇刺了。”显然十二见了信四把来意说了,其他下人只知道十二急匆匆到,不知何事。 黎南珠顿时睡意全无,下意识先握着历延年的手,说:“别慌,或许没什么大碍。” 历延年紧紧握着阿叔的手,嗯了声。 匆匆穿了衣裳,十二已经到了外间,面色难看,一见人,张口说:“父皇遇刺,性命垂危,我连夜出来,你不在京里坐镇,我唯恐有事端。” 怎会如此。 黎南珠紧紧皱着眉。 竟没躲过去。? 第五十八章 登基封后 “我带了金吾卫过来, 现在快快收拾,你先同我回京。”十二说完,想到什么, 又道:“延年, 你信不信得过十二叔?” 历延年没说信不信,而说现在就走。 态度显然明了。 十二严肃的面色略是缓和几分。黎南珠出来, 手里带了披风, 递给历延年,一边跟十二说:“不是信不信你,是怕路上还有别的埋伏,你带着金吾卫出城,现在天黑,直奔这里, 显然来接延年的。” “小心为上, 让我的人跟你们回去。”黎南珠果断道。 十二想想, 确实如此,便点头。历延年放不下心, 黎南珠先一步说:“你们一走, 皇庄大门紧闭, 我将所有太监调到四海清平,再留四人。” “好。”历延年这下才答应。 不再耽搁,十二能匆匆报信, 说明京里情势不太对,肯定是刻不容缓进京, 就怕迟则生变——储君之位这事, 临门一脚出了变数的不是没有。 黎南珠:“信四你点人护着。” “主子——” “听我的。” 信四才道是。之后按黎南珠所说, 留了四人, 还将年轻力壮的太监都调到四海清平外围守着——皇庄本来有侍卫,全都派去看两处的大门了,待历延年十二带队出去,皇庄大门紧闭。 四海清平灯火通明,上头主子这样阵仗,底下太监宫女也人心惶惶。黎南珠本想轻松一些,让底下人各干各的,但还是吊着一颗心。 之前听信四说,抓的都是些小喽啰,到了如今圣上被刺,还受了重伤,肯定是背后人藏不住露出水面了。 那危险应该是没太大危险,但—— “先是先太子,到如今,还牵扯出盛平帝的旧事,布局之深之远,对方是恨死了皇家,每一步都算到了,现在圣上受刺病重,太孙肯定要回去。” 若是所谋落空,那就鱼死网破。 他是黎家的人,还有两个孩子,若是他生了变故出了事…… “几点了?”黎南珠问。 祝灵说:“主子十一点四十。” 才十一点四十。黎南珠从这处往外看,原本平静安宁的湖水,此时看着却像是藏着巨兽,他道:“给红豆小糕穿上厚衣服,裹着披风。” “主子要走吗?”擒娇道:“怕是没到这一步,皇庄大门厚实,地方又大,那些贼人进不来吧?” 黎南珠也纠结,夜深了,现在冒然出去怕是给对方送,最后想了又想,他若是一个人,没孩子,那就带擒娇祝灵四个护卫离开能如何,可现在有孩子。 擒娇话有几分道理。 他现在真的求稳。 “叫几个胆子大认路的太监进来。” 擒娇去办,没一会四个太监进来,跪地听吩咐。黎南珠看着有些眼熟,有两个是上次送婴儿床的,还有两个也略面熟,应该是在四海清平洒扫干杂活的。 黎南珠问:“你们谁认识去赦天别庄的路?” 皇庄和赦天别庄在一个方向,不过皇庄更远更靠山里,打马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 “此去路上可能碰到危险,先说好了,谁愿前去?” 有两个太监便跪了出来,表明了心志,愿意前往。 黎南珠写了短信一封,递给二人,擒娇送两人出皇庄,之后大门紧闭,再也不开。 “主子,您歇一歇吧?”祝灵见主子熬油似得坐在厅前,拿了毯子过来。 黎南珠睡不下,一会想京里,一会想派出去的太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他接了祝灵毯子,盖在身上,过了会问几点了。 凌晨刚过。 最后黎南珠还是没坚持住,迷迷糊糊的靠在椅背上睡了一会,做了个梦,梦里血海滔天,火光四溅,历延年是一步步走到了龙椅上的,底下尸体横遍,朝臣头破血流,对着历延年咒骂…… 又是那个梦。 很快他一个惊醒,醒来一身的冷汗,擒娇先发现主子不对劲,低声喊:“主子,怎么了?” “大门外是否有异动?” 十六前来说:“暂无。” “几点了?” 擒娇:“两点十分。” 黎南珠心跳的很快,总觉得不好,不是他多虑,而是这时候皇权巅峰,为了权势,什么手段都能做出来。 “孩子呢?还睡着吗?” “小主子睡得正香。” 黎南珠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祝灵端上来一杯热茶,让主子压压惊,黎南珠捧着热茶喝了两口,又坐了一会。 门外十五神色有些不好,说:“主子,门口侍卫说,疑似有成队山贼往这边来了。” “山贼?皇庄的山里有山贼。”黎南珠听着发笑,那颗心倒是安定下来,“红豆小糕抱我跟前,皇庄有多少侍卫?先顶着,厨房烧开水,油脂,该放火的放火,先顶一顶。” 十五去传话,看看情势。 十六几个寸步不离的护着主子,两个奶妈吓得面色如土,抱着两位小主子,紧紧地护着,她们是护着小主子,也是护着自己性命。 擒娇腰间不知何时别了一把短剑。 一声软糯孩子哭声,整个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打破,黎南珠反应过来,让奶妈抱孩子过来。 哭的是小糕,哼哼唧唧软软的哭声。黎南珠不用问,光听哭声就知道了,他接了小糕,一摸屁屁,果然是尿了。 红豆睡得香喷喷的。 黎南珠才发现,奶妈一直抱着呢,这得多沉,胳膊要酸了,便说:“给小糕换了尿布,放他俩到婴儿床上睡,就放这里睡。” 之后厅里氛围没那么冷了。 四海清平离大门远一些,听不到什么声,十五来回话,说暂时无事,那些山贼进不了大门,侍卫都防着。 没一会喊走水了,有地方烧起来了。 大门外头用火烧山贼,怎么里面会走水?十六察觉不对,十五也不出去了,全都护着主子待得屋子。 “主子,咱们住在湖边,走水也不怕,太监都打水灭火。” 黎南珠让祝灵擒娇别出去管什么走水,听声音离这边还远,等烧到他这儿再说。 “有人摸进来了是不是?” 信七点头,沉稳说:“人应当不多,咱们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能摸进来的身手显然比外头山贼高,或者说山贼是引皇庄侍卫到前头的,后面他这儿‘按理’是该松快。 黎南珠看着婴儿床上的红豆小糕,身手轻轻拍了下两人被子,将略略有些惊动的红豆哄睡,红豆本来快起来了,被爸爸安抚拍拍,又睡得香甜,他一睡,小糕也没挣扎起来。 很快外头短兵相接的声响。 断刃掉落地上。 黎南珠轻声哄红豆小糕,“没事,没事,爸爸在这儿……” 大门紧紧关着,擒娇一手握着腰间的短剑,目光盯着外头情势,打斗声响起,还有血腥味,她咬着唇,祝灵在心里祈求,信七几人定要安全杀了贼人。 “主子,死了两个。”十六报信,“七哥在后头筛查。” 没一会信七声说:“后头两个。”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一共五人,信七四人看的分明,但主子重要,就是年纪最小的十六,见那个漏网之鱼捂着伤逃,都是咬咬牙不再去追,而是折身返回,守着主子这座正屋。 对四人来说,有轻有重,那几个死士比不得主子半分。 不能因小失大了。 这般一折腾,擒娇握着短剑的手就没移开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祝灵说:“主子,四点四十了。” 天还是黑的,但隐隐有亮光乍泄,一丝透亮,很快整个天都亮了,漆黑的湖面,现在是湛蓝清澈,橘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 天亮了。 十五去前头清点,第一道大门已经破了,山贼死伤一半,侍卫也是,尸体横在地上,青石板被鲜血侵染发红,剩下的侍卫正收拾残局。 早上六点,赦天别庄的护卫带队来了。 管事是亲自来的,见了小郡王平安,跪在地上说他来晚了。 “不晚,来的正合适。”黎南珠说道。 太监去赦天到管事带人来,按照路程,也没怎么耽误。皇庄侍卫折了一半,现在正好缺信得过的人手,用赦天的护卫顶了上去。 “大家先歇一歇,吃了早饭,我再想想。” 黎南珠在想是现在回京都,还是等历延年来接。 等他用完了早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决定先不回京了。谁知道京里什么状况,不急一时半会,等京里来音信。 现在他拖着俩娃回去,可能是给历延年添乱去的。 于是这般继续住下去,大门被破,一天修了门,编了护卫队。四海清平这儿,黎南珠遇到了棘手的事—— 奶妈被吓得没了奶。 这不能怪两位奶妈,黎南珠说没事,他看红豆和小糕,尤其是红豆吃的壮壮的胖乎乎脸蛋,说:“你们尽心尽力我知道,先休息休息,别多想了,至于两个臭小子,喝点米糊先顶一顶。” 好在七个多月了,能吃辅食。 又过了一日,倒是平平安安,没再出什么岔子。京里终于传来了消息,可以回去了。 “圣上呢?” 来人是金吾卫的兄弟,说:“圣上宫中坐镇,等着不日登基……” 黎南珠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金吾卫说的圣上是历延年,而他说的是元和帝—— 元和帝没了? 金吾卫也反应过来,单漆跪地请罪,黎南珠让起来。金吾卫起来说:“先帝驾崩,停棺在太极殿,当日情况紧,忠郡王、九皇子、七皇子有逼宫意思,皇后也出来了,还想将圣上遇刺攀扯太孙,是太师请出了遗诏,安郡王跪地请太孙主持大局,称圣上……” 才定了下来。 黎南珠没想到最后皇后还要反咬一口历延年。 他这边一晚上的惊险,历延年在宫里也不遑多让。 “你们回去路上可遇到了埋伏的刺客?” 金吾卫支吾不敢说,黎南珠看就明白了,说:“历延年受伤了?” “圣上受的小伤,是我们郡王妃挡下了。”金吾卫道。 黎南珠:“信四没大碍吧?” “太孙妃放心,圣上小伤,我们郡王妃身手好,福大命大,也是皮外伤,就是流血多了些,我们郡王快吓死了。” 有惊有险,还有小伤,但总算是一切都定了下来。 门外车马备齐,黎南珠带着红豆小糕上了车马,回京! “那箱子玩具记得带上。”临走前,黎南珠还跟祝灵说。 祝灵擦干净都收起来,装好了。 至于报信的两个太监,这次也在回宫随行的队伍中,这次一走那就是进了宫,是未来皇后身边伺候的太监了。 一朝翻身,当日另外两个不敢前去的,心里后悔不已。 玩具是元和帝叫人送来的,专门给红豆小糕玩的,结果……黎南珠在车上,拿了金子做的玲珑球,这个是镂空,八角玲珑形状,还绑着红绸子,里头是铃铛,晃一下叮当作响。 颜色是金灿灿,红彤彤,小孩子最喜欢玩这个了。 红豆就伸手要抓。 黎南珠摸着儿子手手,说:“你曾爷爷待你们好,玩具用料都是富贵的。”比他小时候还土豪。 他小时候玩玻璃弹珠——琉璃在这个时候还是贵重物品,翡翠也超级多,那翡翠玩拼积木,不过也有便宜的小木剑,他爹在的时候亲自给他做的。 黎南珠还是很喜欢那把木剑的。 红豆捧着球,拿手手滚。车厢里铺着厚厚毯子,父子三人就坐在毯子上,小茶几都撤了,地方敞快也没棱角不怕磕碰,方便红豆和小糕。 黎南珠见红豆玩,小糕跟过去,他是摸不到球球,哥控小弟摸摸红绸边边角角就很高兴了,不过他哥很仗义,一人玩没意思,就让弟弟也摸摸黄金球。 铃铛响声,红豆和小糕的笑声。 还不知生死的年纪,但曾祖父留给俩人的爱意,此时两人玩的开心,爱不释手,也不错了。 到了京城,城门封禁,这几日百姓都无法进出。 太孙妃回京,城门敞开,守城将士请太孙妃进,往里走,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今日安安静静,大部分商铺都关了门。 小老百姓消息不灵通,但前日睡下后,街道马蹄疾声,还有四处拿人,到了后半夜,更是响了九道钟声—— 天子驾崩了。 自那晚后,第二天家家户户门户紧闭,能不上街就不上街,天子驾崩,新帝一日不登基,那就是人心惶惶,不敢营生。 到了今日,街上车马人影,有的从商铺门缝看过去,见是皇家车架,从城外回来,那就只有是在外避暑的太孙妃回京—— “看来事情定了,没几日就能重新开铺子营生了。” “太孙妃都回来了,那就是太孙了。” 没什么大变,太孙是国储,理所应当是下一位皇帝的。 那先前那晚乱的,还以为太孙遭了变故——此事现在不能提了,如今大势已定,他们小老百姓才好过日子,管上头坐的是哪位皇子龙孙。 “话也不是这般说的,若是坐上去的是个暴君,那咱们日子可是苦了。” “这也由不得咱们,日子就凑合过吧。” 还能如何。 马车往后,进了内城,照旧是气氛肃杀,各位官老爷的府邸大门紧闭,也有大门敞开的,不过侍卫把手,往出带人—— 是睿伯府。 全是府邸的下人,主子怕是早进了牢。 “爸爸?”红豆听到外头哭声,好奇脑袋扭着。 黎南珠给扭回来了,一手抢了红豆手里的球,这球玩了一路,早无趣了,可不爱玩可以,但爸爸从他手里抢走了玩,红豆就来了兴致,咿呀叫,像个大鹅子挥挥胳膊。 “爸爸!” 小糕也看爸爸。 黎南珠拿着球陪俩玩,叮叮当当的响,外头的哭声也越来越远了。 直到进了宫。 侍卫送他们到了东宫,祝灵擒娇开始忙活,大嬷嬷出来迎接,看太孙妃同两位小主人平安归来,是老泪纵横。 “没事,都平安着。”黎南珠拍拍大嬷嬷的胳膊。 大嬷嬷点点头。 这会已经两点多了,黎南珠中午没停车,就吃了些点心垫吧,红豆小糕也是,早饿了,没一会上了午膳,黎南珠吃饭,祝灵伺候两位小主子,等吃饱喝足,洗漱换了衣裳。 两个小的累了,呼呼大睡。 黎南珠睡不着,换了身孝服,打算去前头永双殿,只是他衣裳刚换完,历延年先回来了,也穿着孝服。 两人打了个对面,一时无话,明明才几天,但好像分隔了许久,因为太多事情了。 “我听外头说阿叔回来了,想着先处理完手里事情,没想到拖得久了。”历延年先道,“阿叔吃了吗?” 黎南珠:“……吃过了。你吃了吗?”好端端的又叫他阿叔。 历延年摇了下头,“没人管我吃饭。” 这就放屁了,历延年现在身份地位,怎么可能没人提醒历延年吃饭的。 “那让重新上一些,按我刚才那桌上,坐了半天的车,颠的我难受,吃了些清淡的应该适合你。” 擒娇去传膳。 历延年挨着阿叔,黎南珠一回头就是历延年发红的眼珠子,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了几宿没睡,是仔细看都是憔悴疲惫,他伸手抱了下,轻轻拍了下。 “阿叔……”历延年抱了回去,下巴放在阿叔肩膀上,紧紧抱着。 黎南珠终于感觉到一丝丝古怪——历延年脆弱时,叫他阿叔,对他的依赖有些过分的强了,但却克制着,怕吓到了他。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听金吾卫说,你们回来还受了伤,伤到了哪里?” 历延年说:“阿叔刚拍的地方。” 黎南珠:…… “没事,我不疼的阿叔。” 黎南珠:“我信你个鬼,你又不是练了金刚不坏之身,我看看先。” 历延年脱了外衣,卷了袖子,伤口包着,隐约有些血迹。黎南珠见了,确实是没大碍,“注意消毒和上药就好了。” 饭上的快,饭上来了,两人坐在桌前。 历延年吃,黎南珠作陪。历延年喝了半碗汤,知道阿叔想问什么,说:“虽然路上耽误了些,我回来见了皇爷爷最后一面。” “那时皇后想把持了永双殿,皇贵妃对峙不让。” “皇爷爷听我回来,刘禄宝宣我进去,此时永双殿,几位皇叔都在。” 历延年说到这儿,脸色有些晦暗,黎南珠猜,“你同圣上起了争执?”不然皇后一派怎会有借机生事的机会。 “皇爷爷心软,临终前,还不放心那一脉,想我给留个性命。” 黎南珠不可思议,“……弑君之人说的话,他说真的是盛平帝血脉就真的是吗?没准早就被换了,对方那么恨这一脉,先是害死太子,然后还有圣上,还有你,怎么可能留一个真盛平帝血脉稚子?还给好端端抚养长大。” 就算是真的,元和帝缺爱至此吗,未曾蒙面的兄弟之子,留这个性命? 元和帝是不是临了被人下了蛊受了什么迷惑了? 历延年最初也震惊,后来元和帝退了一众,只有两人,元和帝才说,其实当年盛平帝与皇后还生有一子,就是元和帝的亲弟弟,但一岁不到就去了。 没满一岁,不能上皇家族谱,连皇陵都入不了。 元和帝是病糊涂了,周显带的那人,已经是孙辈了,六岁左右大小—— “六岁大小……” “所以皇爷爷当时失了戒心。”历延年说。 祖孙两人起了争执,在此事上,历延年不想退,当年他还在胎中,那些人放过他了吗?给阿父下毒,害的阿父差点难产,之后阿父身体便弱了。 “因为这,六皇叔先逼了进来,皇后说我不孝。” 皇后是历延年祖母,当着那么多朝臣面说历延年不孝,黎南珠火气噌噌噌的上来。 反正最后事定,皇贵妃出的力安抚圣上,后来元和帝驾崩,安郡王第一个跪地,俯首称臣的,太师手持遗诏,刘禄宝宣的旨。 “六叔是忠,我打算等皇爷爷下葬后,派六叔去守皇陵,为大历尽忠。” “七皇子的话,除去皇家身份,成为庶民。” 和梦里一比,此时手段已经过于温和了,黎南珠说:“先帝在时,很疼爱历罗嘉,不如,七皇子死了吧,给历罗嘉封了县主,由亲娘郭氏抚养。” 历延年看了眼阿叔,声音里是爱慕。 黎南珠:“干嘛,我是善良但不是对谁都善良,历泽炎他值得,几次三番的想拉你下水,想害我,到了最后临门一脚,你猜皇后七皇子为什么最后不死不休非要跟你鱼死网破。” 那当然是七皇子也想他们死了。 既然这样,对这种人没必要仁善的。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元和帝下葬,历延年继位,改年号为端宝,封太孙妃黎南珠为后,安郡王为安亲王等等加封圣旨。 封赏完后,便是罚了。? 第五十九章 心怀坦荡 先帝入了皇陵, 六皇子忠郡王忠心孝顺前往皇陵,要替先皇看一辈子皇陵,苏皇后与先帝恩爱, 几次愿随先帝去了, 最终前往佛灵山,吃斋念佛为先帝念经。 新帝孝顺, 封祖母为端恪懿慈圣母太皇太后, 亲自送皇祖母出京,遥看队伍护送至远,往佛灵山去了。 先帝后宫中妃嫔有子嗣的,皆是可出宫跟着子嗣过日子,没子嗣的便老规矩,到皇庄颐养天年。 原宁皇贵妃, 现在成了太皇太贵妃, 等安亲王府邸修葺后, 接母妃回府生活,如今还住在宫中。 后宫里空荡了不少。 七皇子对新帝图谋不轨, 意图造反, 新帝仁厚, 只下旨鸠杀七皇子,厚待七皇子遗孤,封为县主, 随母前往封地。 九皇子勾结周家,弑君大逆不道罪, 杀。 梧州周家, 诛九族, 杀。 睿伯府, 诛直系,府中下人发卖,抄家。 …… 对外是如此说的。 梧州周家诛九族这事,不说京里,是梧州当地闹了起来,读书人连着写了血书,要上京告御状,意思圣上抓错、判错了人,周家最是慈善,从不入仕,家中没人当官,往日行善积德是慈善之家,怎会做大逆不道谋逆之事,更是全族落得如此下场。 上京为周家平反奔波的读书人被抓下狱,后事情传了回去,当地就有传新帝残暴不仁,宠信新后,新后排除异己这等流言…… 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就是京都百姓也难免听到一些,心里泛起了嘀咕,但后来周家罪证全都列了出来,就贴在城墙门里外,百姓一看,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荒淫无道的天顺兄长那脉。” “好家伙这都多少年了,几辈辈子的事情了,还算到了如今。” “可见周家藏得深,想颠覆大历。” 其实不是想颠覆大历,是想扳倒光武一脉,虽是年代久远,可当年的事情,民间流传着故事,还有顺口溜。据悉,天顺那会,大历还四分五裂,外敌虎视眈眈,天顺帝是个荒淫无道的皇帝,两度弃皇城逃跑,可见懦弱无能,还不在意百姓性命。 而天顺帝的五哥,就是周家祖上,是背后布局的阴险小人,他断了一胳膊,做不了皇帝,就记恨上弟弟,背地里头出了许多坏主意,还要害大历亡国。 这等祖先的遗孤,如今要谋反弑君,百姓们如何不信? “龙生龙凤生凤,那老鼠会打洞。” “这你就说错了,那周家往上数,也是大历天子血脉。” “不一样,光武帝是真龙天子,他的子孙后代,跟旁的可不一样。” 这夸得就是当今了。 百姓们哪敢说当今不好,避讳开来,只说天顺那脉活该。 谁坐皇帝,说实话百姓们也不甚在意,左右不过,只盼着新帝是个仁厚,爱护百姓的好皇帝。现在听圣上诛周家九族有罪名,且证据十足,那总比真合了那流言,说新帝残暴无道,是个心黑的强。 百姓们更愿相信前者,那是周家罪有应得,活该被诛九族。 任凭如何吵吵嚷嚷,周家的事无转圜余地。 自此之事后,京中世家官员倒是对新帝看法不一样了,原以为新帝同先帝一般,是个性子面,软和的人,但没想到…… “圣上还是年轻,有锐气。” 好不好,那就不知道了。有人觉得好,痛快,说一个羊将军,那带的都是一窝的羊,要是一个狼将军,能把一窝羊练成狼来。 大历积沉多年,是要点不一样的气色了。 南方一小州城。 黎王爷是得了京里回信,圣上准他前去,是当天收到信,第二天就出发了——等音信的时候,行李都收拾好了。 这次也不是很急,主要是东西带的不少呢。 邹氏同儿媳做了许多小衣裳、鞋袜帽子,之前说给‘不才’狗儿做衣裳,精力能挤出做一个披风,做一件,换成给俩孩子做,邹氏是放不下针线来。 黎王爷心疼妻子,就开玩笑说:“你这怎么还厚此薄彼啊,不做了不做了,衣裳够了,就两个小屁孩子。” “那能一样吗,你就说,要是狗崽崽你能亲自去一趟京里?”邹氏嗔怪说。 黎南漳眉一横,沉声说:“我那是担心臭小猪的身体,可不是想见两个侄儿。” 这话真假,邹氏都笑,信个鬼。 等到出发前一晚,邹氏把她和儿媳做的衣裳检查了又检查,没问题装好了,还放了药粉袋子驱虫防潮的。黎暮珂则是当苦力,拉着儿子,一起收拾给阿叔带的东西。 全家人齐齐上阵,亲自弄,不假底下人之手。 这也就是给在京里的小郡王准备物件、礼物,换做旁人,是没这么亲力亲为的。 黎王爷这次带大孙儿黎大郎进京的。 大郎今年十九了,长得高高大大,却是沉稳,用黎南珠的话来说是有些沉稳过分了,像个老头子一般。黎王爷每每见到孙儿这副模样,都得骂儿子,说儿子教的不好。 整日书不离手,半点也不淘气。 到了说亲年纪,也是左右推搡。 这次黎王爷出远门,就把这闷葫芦孙子带出来走一走,爷孙俩带着侍卫还有车马行囊上路,路上走的不快不慢,见到什么买两样,想给京里黎南珠带过去瞧瞧,结果走着走着,马车多了。 到了中原天都凉快了,进了九月。 各州府城外悬贴告示,圣上驾崩了。 黎南漳愣了半天,“这、这就没了?”他上次见,人身子骨还挺硬朗的,虽说面相老一些,不过年龄都放在这儿,他年轻时上战场刀光剑影的,脸上褶子也多。 圣上日夜操劳,面相老态很正常的。 黎王爷出行车队倒是低调,因为队伍没女眷,都是侍卫男子伙夫,所以嘛,路上也过的略糙些,穿的都是扛脏的布衣,侍卫腰间挎着刀,一看不是普通老百姓,但也不像富裕商户。 有读书人听闻,说:“老丈,得用驾崩,尊称圣上。” “是是,圣上怎么驾崩了?”黎南漳改了口,他刚太错愕,但是问完就知道他问的也是糊涂。 读书人怎会知晓内情。 果然那读书人摇头,唏嘘了一番,叹气说:“先帝仁厚,可惜了……” “是可惜。”黎南漳以为读书人说圣上走得早,这事可惜。 旁边黎大郎看完了告示,说:“爷爷,太孙继位,年号端宝。” “顺顺当当的,好事情,这年号听着就喜庆,以后也是好日子。”黎南漳说道。他觉得端宝这号好,听着吉祥,也像小弟小名。 祖孙俩闲聊两句,旁边本来要走的读书人,是脸色一变,仰天又唏嘘,而后满面的苦涩,说:“原以为新帝仁厚,但他诛周家九族,实为、实为是残暴不仁——” 黎南漳:…… 黎大郎不知什么周家,但听闻面色严肃,说:“大历百姓受大历庇护,既是读书人,那就该知忠君二字,现在你这般说新帝,若真是残暴不仁的昏君,还由你这样到处乱说,早抓了你下狱。” “那是屈打成招,下了我狱,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黎南漳按了孙儿要起争辩的肩膀,面色肃杀,说:“污蔑新帝,你是忠那劳什子周家,还是大历国君?” “不忠不义眼瞎之人,估计也是白读书,没什么功名在身。” 那读书人气得脸涨红,却无法反驳,因为他连秀才都考不上,确实身上无功名。 “你又是什么人?” 黎南漳:“前头打仗时,老子我戎马战场半生,砍过外敌,抓过奸细探子,你这样没脑子的读书人,我也是见过的,糊里糊涂,什么道理都认,就是不认大历的道理。” “你还不配跟老子在这儿指指点点,这等不忠不义之徒,你考的是什么功名,是为谁做官?” 城门前闹的厉害,惊动了守城兵,前来驱赶,要是滋事全拿下了。 侍卫表明了身份,“这是我家王爷,南昭王。” 小兵怔愣后,膝盖都软了,被侍卫单胳膊拉起来。那读书人也是瘫软在地,却无人去扶,围观百姓不敢言语,只是看着一行人。 黎南漳对姗姗来迟的守城小将摆摆手,说无事,便翻身上马进了城。也没动那个读书人。 等一行车马走了,百姓们才惊叹。 “竟是南昭王,那岂不是新国舅爷了。” “你这辈分瞎叫的,新皇后是南昭王的亲弟弟,当今圣上也得唤南昭王一声大哥的。” “黎家也是不得了了,你说说到底怎么托生的,祖上显赫到了如今,都说富不过三代,这都多少代了,又出了一位皇后。” “那也是黎家该得的,你没听黎王爷刚说的,打了半辈子仗,都是拼出来的功绩……” “书都瞎读狗肚子里了,忠什么周家?听都没听过的周家,信他?呸!” 可不是嘛,说周家慈善说周家忠心大历,但周家对大历有什么功绩?时下百姓半分都不知道,听那读书人说来说去就是捐了一些书,让他们免费抄书,别的呢? 黎家捐书、修路、盖救济院,父子还亲自上阵杀敌。 不信黎家,信周家,那才是眼瞎。 黎王爷带孙儿进城,刚门口报了身份,州城的知府来接了,又是好一通的麻烦事——黎南漳不爱同文人官员打交道,就是听别人奉承都难受。 一推二五六全交给了孙儿,美其名曰你读书,要是以后当官了,这等差事少不了,好好历练去吧。 黎大郎就和知府应酬,硬是住了一晚,修整了,第二天连忙出城上路,继续往京里去。 黎王爷骑马走在路上,是唏嘘叹气,“来时是看你二爷爷和小叔叔们的,走到一半身份又给老子换了一茬,还要进京奔丧。” 不过算日子,等他们到京里,先帝灵柩已经下葬了。 黎大郎不说话,坐在马背上也发愁,少年稳重的脸,苦大仇深,黎王爷一扭头看孙儿这副模样吓了跳,说:“想什么呢?” “爷爷,二爷爷在家时还说功高震主,圣上是要拿咱们家下刀,可到了如今,二爷爷成了皇后,咱们家不是更花团锦簇了?” 这一番言论,很是‘黎南珠风’,黎王爷没怕,而是乐呵了,像是弟弟在他跟前念叨那些。 面对孙儿说:“哪能什么好事辈辈代代都落在咱们黎家头上?咱们黎家人做的就是秉持祖训,有本事的那就爱国、忠君,没本事的踏踏实实过日子。” “至于别的,无愧于心就好。” 黎大郎想了一通,重重应是。 祖孙一路到京里已经九月底了,先帝果然是下葬入了陵寝,周家的事情也悬贴了告示,那等谋逆的贼人,这等下场那是罪有应得。 还未到城门前,就有人来接。 信七接的,见了老王爷就单膝跪地行礼。黎南漳让起来,说:“南珠得到消息了?京里日子怎么样,他好不好?” “主子前几日就得到消息,派小的天天候着。日子小的觉得挺好,平平安安没什么大事,主子过的好不好,王爷您亲自问就知道了。” 黎南漳一听信七这么说,就知道弟弟都好着,还能开得了玩笑,一道进京先。 “主子说,王爷一路风尘,让您先进宫,宫里什么都有。” 黎南漳哈哈笑,还以为弟弟说,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先回王府换洗,结果是让他先进宫。 这是想他了。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皇宫,东西一一检查,侍卫一部分先回王府,黎王爷带着孙儿先进。 到了永双殿,大老远的就看到有人迎了上来。 黎大郎道:“爷爷,是二爷爷。” “哥!!!”黎南珠听小太监说人到宫门口了,就坐不住,丢了历延年就往大殿门口来,说他溜达溜达别管他。 这不,刚在殿前白玉石广场瞅到人影,黎南珠认出来就迎了上去,走的飞快,衣摆都飘。 兄弟二人在广场上见的面,互相拍彼此胳膊,黎南珠列了个大嘴笑的一口白牙高兴,黎王爷不遑多让。 “诶呦大郎个头又长高了,这么大了。”黎南珠抬手就摸大郎脑袋。 黎大郎是硬着脑袋由着二爷爷摸。 宫人太监见了,全都低着头就当没看到这茬。谁敢提醒皇后娘娘规矩礼仪啊?圣上都不在意这些,他们可不能犯了浑。 “走进去说,我还等着哥你们到了一起吃。”黎南珠说。 黎王爷听弟弟还没吃,说瞎闹,这都几点了。 “才一点多,我刚吃了好多点心,不饿的。” 兄弟二人说不完的话,什么家里如何,你没见旺财胖了一圈,整天出去玩,也不是很想你。黎南珠:…… 说话间到了永双殿,黎王爷就看到了那读书人口中‘残暴新帝’正怀里抱着个娃娃,一只手还哄另一只娃娃。 这……是挺残暴的。 黎王爷是见礼请安,只是还没见呢,就见新帝抱着娃娃叫他大哥,这娃娃顺手塞到他怀里了。 “哥,我家的崽崽,你瞧瞧。”黎南珠是不好意思还装厚脸皮,“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历延年看了眼后头的小伙子,长辈劲儿也上来了,说:“是大郎吧?这是你小叔叔,小名叫小糕。” 于是黎大郎怀里也塞了个娃娃。 黎王爷也算是一把手抱着弟弟长大的,乍抱上娃娃,还有点生硬,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姿势,主要是那怀里娃娃也不怕生,伸手扯他胡子,好奇的看他。 “红豆不许扯大伯胡子。”黎南珠凶巴巴。 黎王爷说:“你别大声吓唬他了。”对着怀里娃娃笑的是乐呵呵的,“叫红豆是不是?这名字好听,红豆模样长得也好。” “我是你大伯,亲大伯,揪个胡子怎么了?你小时候,也跟红豆一样。” 黎南珠辩驳:“我小时候聪明,手上的劲儿知道大小。” “这俩现在是不知力道大小,动起手来疼。” “不过大郎放心,小糕手劲儿软绵,没他哥淘气,东瞅瞅西看看,见什么都有意思。” 之后上了茶,众人坐着说话。 黎王爷抱着红豆不撒手,黎大郎也学着爷爷姿势,抱着小糕,他没抱好,小糕皱皱脸蛋却不哭,黎大郎就小心调整一下,他看小糕舒服了,脸上严肃神色也缓和了。 黎南珠看的有点想笑,大郎老气横秋一小屁孩,这会好了些。 等红豆小糕累了困了,奶妈抱下去睡,黎王爷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问:“俩孩子都睡哪?” “就在永双殿。”黎南珠说。 历延年道:“这里地方敞快,我们一家四口都住在这儿。” “南珠也住这儿?”黎王爷问弟弟。 弟弟嗯了声,还挺镇定。黎王爷就看出弟弟是不好意思了,当即也没说别的,因为饭菜上来了。 净了手脸,黎王爷多擦了会,坐下时,圣上也没坐上位,就坐南珠旁边,他和孙儿位置留在对面,这—— “今日家宴,大哥别客气,请入座。”历延年说道。 黎王爷便不客气,坐了下来。 “哥都是我爱吃的,还有你爱吃的,大郎口味随着我。”黎南珠招呼哥哥用餐。 黎王爷见圣上给弟弟盛汤,他弟弟还真不见外,当即是一肚子的复杂,也有些欣慰,弟弟不是傻子,都说怕卸磨杀驴,可如今在新帝跟前没半点诚惶诚恐,比是在家还要随性,这说明历延年待南珠是真心实意,不是因为身份起变化的。 ……那之前他想弟弟还能回来,怕是希望渺茫了。 弟弟高兴就成,这傻乎乎的劲儿。 一顿饭吃的乐呵,饭桌上话题也轻快,黎王爷说起黎南珠写回来的信,“……你说不才,你嫂子还以为你养了一只狗叫不才生了,还给不才准备衣服。” “……”黎南珠。 “……”黎南珠。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肯定不是嫂子误会,是哥你看错了。” 小郡王一针见血。 黎王爷就说吃饭吃饭,回头给你看看,你嫂子做了百家衣。 历延年眼底都是笑意,却不敢漏出来,阿叔一会要瞪他的。 吃完了饭,黎南珠送大哥大孙子去东宫住,“那边东西都备齐全了,之前一直住人,都打扫过有人烟气,不住正殿就好了,偏殿住几晚,我看谁敢说。” “威风了。”黎王爷点点头说。 黎南珠说:“从小就威风。” 两人走前头,黎大郎随后,后头跟的都是黎南珠的亲信侍卫。黎王爷一看这个阵仗,对着弟弟现在处境更是放心,“圣上待你很好。” “……我对他也不错。”黎南珠说。 黎王爷不说那些什么收敛脾气、太孙成了圣上身份变了要谨慎伺候这些话,他弟弟就是他弟弟,不傻不笨,在分寸之内活的恣意威风,这才是道理。 不过他叹了口气。 “哥,你叹什么气?” 黎王爷幽幽说:“先前谁跟我说,太孙做了皇帝,他就功成身退回昭州。” 黎南珠:…… “这不是有孩子吗,计划赶不上变化。” 黎王爷道:“没孩子就跟我回去?舍得了?放得下?” “我小郡王做的很威风,有什么放不下的。” 黎南漳:“……嘴硬着吧,接着装。” “哥,你老拆我台干嘛。”黎南珠就差蹦起来了。 黎南漳哈哈笑,蒲扇大巴掌拍着弟弟肩膀,说:“你啊,以前小时候立誓远离红尘打一辈子光棍,还跟我说要出家,结果是跑到山上庙里,见和尚过的苦,吃不了肉,当天就跑回来了,说尘缘未了……” 黎南珠:现在是揭他小时候短了吗。 “哥那时候怕你一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还交代大郎伺候你,黎暮珂年纪大了,我怕走到你前头。” 黎南珠感动泪眼汪汪的,不过黎暮珂身体还是很好的。哥你别这样说。 “现在就好了。”黎南漳喟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放心,说:“虽然咱们兄弟一南一北,但哥知道你过得好就安了心。” 黎南漳鼻酸,有些搞笑不下去了,也不嘴硬。 “哥,我过的好着,我一直想跟你说,谢谢你,还有嫂子,还有暮珂,包括大郎,从小就哄着我惯着我让着我。” “我不用大郎伺候我,大郎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二爷爷就替你高兴,不用负担我,想我什么……” “历延年同我,很好的。” 黎南珠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因为他从没爱上过一个人,谈过恋爱,但他两辈子就对历延年这一个外人揪过心,放不下,有一股‘豁出去’的勇气。 跟历延年在一起的日子,遇到过不少破烂糟心事,可不知何时开始,他对未来没了以前在昭州时的忧虑。 明明现在的身份,才更该想‘磨刀霍霍’这事…… 他愿意留下来,同历延年继续走接下来的人生旅途。 “好。” 黎南漳摸了摸弟弟脑袋,就像是小时候哄摔倒了的弟弟一般,不过弟弟打小就坚强,从不掉眼泪的,这样好,黎家男儿郎,骨子里就是有韧劲,什么日子都能过好。 然后黎南珠就rua大郎头。 黎南漳见此哈哈大笑,“真是——” “传承嘛。”黎南珠振振有词。 反正煽情气氛又没了,黎南漳高高兴兴的在东宫偏殿住了下来,想着晚上再去一趟前头,红豆和小糕该睡醒了,他多抱抱多跟着玩一玩,回去了跟妻子多说说。 黎大郎也想,回去爹和妹妹肯定要羡慕他了。 他抱了小糕,明日再抱抱红豆吧。? 第六十章 端宝元年 夜里, 永双殿偏殿摆着锅子。 就是黎家兄弟俩吃宵夜,黎大郎在东宫偏殿睡了—— 黎王爷拆穿了,说:“他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个不爱玩闹的, 说是睡,没准正看书呢。” “晚上就别看了, 对眼睛不好。”反正小郡王不爱看书。 偏殿不用人伺候, 下菜夹菜调料碗,两兄弟自己来,至于新帝历延年,黎南珠说:“给红豆小糕讲睡前故事,咱们兄弟吃。” “圣上讲?” “平时我讲,我说的故事, 两臭小子最捧场了, 我说的好听嘛。”小郡王神气。 黎王爷点点头, 这倒是,“你打小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讲故事有意思, 凭着这一手, 府里那些小孩都愿意跟你亲近。” 信字辈虽说是黎家买来的孤儿,但跟一般府邸的家奴还是不一样的。黎南珠是有些光环魅力属性加持的。 说到这,黎南珠兴致勃勃透着一股八卦劲儿。黎王爷见状, 也配合,好奇说怎么了这是。 “哥, 信四要成安亲王妃了!” 这个黎王爷早知道了, 之前弟弟信里提过, 此时想了下说:“以前是郡王妃, 现在升亲王妃了,挺好的,他从小就跟你亲,现在你认了做干弟弟,那嫁妆不能少了,我再添一些。” “好啊好啊,我替信四谢谢大哥了。” 两兄弟边涮锅子边闲聊,什么都说,过了一会,黎南珠问:“旺财真不想我吗?我还怪想它的……” 可他在京里,旺财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劳累送旺财过来,一番折腾,不如留在昭州安享晚年。 黎王爷笑的不成,弟弟还惦记这个,当即说:“想你的,我们回去,旺财跑来,嗅着我嗅着你嫂子,尾巴摆的欢,一看大家都回来了,就没你身影,往车后头找。” 黎南珠一听,又心疼起旺财了。还不如不想他。 黎王爷也知道弟弟这心思,话音一转,继续说:“家里就它一个宝贝了,是早上我出门操练兵拉它出去跑一圈,中午你嫂子带着二娘陪着旺财玩一会,下午黎暮珂出门也要带,晚上让大郎牵着遛,这样大郎就不看书了,几天下来,旺财现在好着呢,没工夫想你了。” “……那生活也太充实了。”黎南珠感叹了句,又说:“哥你也休息休息,别遛那么勤,累着你和它了。”旺财也是老狗了,他十一岁那年抱来的,一晃眼也十四了。 他都二十五——还挺年轻的。 “臭小子。”黎王爷笑骂了句。 黎南珠给大哥倒酒,碰了个,继续吃。兄弟俩夜话许久,最后两人喝的都醉醺醺的,侍卫送黎王爷回东宫,黎南珠这儿是历延年亲自出来的。 “我没醉,不信你撒开,我给你走路。” “直线!” 小郡王要炫技,扑腾挥着胳膊。 历延年忍住笑,说好,真松开了手。 黎南珠就走了‘直线’,脚下画葫芦似得,历延年跟在后头护着,等进了寝殿,是亲自拧了热毛巾给阿叔擦脸擦手,还给喂了热的醒酒汤。 “我哥年纪大了,头发都有些白了。” “这次见面,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飞机太遥远了,火车的话好像还能行。” “我哥要活的长命百岁……” 小醉鬼是醉醺醺,坐在床上喃喃自语。历延年坐在一旁听着,问:“阿叔,火车是什么?” “火车你都不知道!”小郡王神气,又看历延年,点了点头,“也是,你还小没见识过,火车就是狂吃狂吃狂吃呜——” 当场给表演了个火车行驶声。 历延年觉得阿叔呜的时候很可爱,哄着阿叔睡下,盖好了被子,烛灯熄了,帝后二人在床上,是一袭被子,一条枕头。 黎南珠侧脸,趴在历延年肩膀上,用下巴找了个舒服位置靠着,小声说:“有了火车,十天多我就能回昭州了。” 历延年脸上笑意顿了,给阿叔掖被子的手都紧张了,“阿叔还要回昭州吗?” 黎南珠自顾自说:“这样我每年都能回去,再回来,就不耽误时间了……” “阿叔还要回来?” “对啊,你这不是废话吗,这里有、这里有——” “这里有什么?” 黎南珠嘻嘻一笑,“不告诉你。”然后一腿搭在历延年腿上,睡觉! 历延年也笑了,心底是甜的,给阿叔盖好被子,抱着阿叔睡。 只是睡前在想阿叔口中说的火车,这世上真有如此快的行车吗,比马儿还跑的快。 阿叔说的,他是信的,只是不知长什么样子。 之后一段时间,白日里历延年批奏折上朝,先帝驾崩也有快三个月了,朝中事务历延年经手已经习惯了,没什么险阻,主要是黎暮泽从中协助,很是得用。 黎王爷在宫里小住了几日,是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抱着红豆小糕玩,后来宫里住烦了,就回王府,整日去找旧友聊天,像是黎暮泽的爹,两人喝酒一喝就是半晌,酩酊大醉。 “我和老哥哥都多大年纪了,有今朝没明天的,去去去别管我。”黎父对黎暮泽劝阻是这么说的。 起料黎王爷不给面子,很认真说:“那咱俩不一样,我可要活久久的。” 黎父:…… “哈哈哈,吃喝这个算什么,难得难得,来再干一个。” 又给哄了过来。 先帝驾崩守国孝百天,百日一过民间又恢复各种热闹的营生,也能饮酒作乐了,只是安亲王不好办亲事,特意跟他的未婚妻说,委屈你了,待明年再办。 信四照旧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现在大事定了,他闲暇时间多,每当安亲王亲自巡逻时,就会陪同跟着。 金吾卫中暗地里都笑说,亲王妃可疼他们亲王了。 一切都好,没目标时,就很容易混日子,日子见天的过的飞快,一晃眼到了年关。 这是帝后第一个新年。 黎南珠是新后,按道理是应该忙的不成,什么都要盯着,但他身边有得力大将——擒娇祝灵,两人学东西快,京里命妇进宫座位顺序、各家的关系、怎么接待都替他拿了好几个法子,等他做决定就好。 真找到了点当老板的架势。 黎南珠有时在历延年面前说:“要是在……”他含糊过去‘现代’二字,“她俩也是精英骨干女强人,是管理阶层的一把手,年薪高有体面。” “可封品阶。”历延年说。 黎南珠:“?真的假的?” “太监有品阶,宫女为何不能有?”历延年说:“阿叔可以拟一下,要是嫌麻烦了,我来弄。” 这个就不麻烦历延年了。黎南珠给自己人谋福利,还是很干劲十足的,他想了下,“对啊,为什么光太监有,宫女却没品阶。” 其实宫女也有,像是各宫娘娘贴身大宫女这类,但没太监品阶明确,最高品阶正四品。而大宫女只是看各自服侍的娘娘身份高低,底下小太监宫女给几分尊重脸面。 具体的升迁、品阶,不如太监明细。 可能是因为太监一生都在宫里,老年了放出去,而宫女年二十五就能出宫婚配,若是想留在宫里的,那就是靠年龄阅历成了管事姑姑,再之后就是嬷嬷。 现在后宫人少,先帝的妃嫔都搬出去了,现在就长宁宫皇贵太皇太妃住着——十二还没成婚,要是全都赶出去了,难免外头有说圣上才登基,连先帝妃嫔都不待见,不仁厚。 所以先请太皇太妃住着。 后宫空荡,黎南珠虽是没明说,但满朝文武及其背后女眷大致都揣摩到,咱们这位新帝怕是要同盛平帝一般了。 意思一生只有皇后一人。 当初黎南珠是太孙妃时,那东宫给滕妾住的地儿都没有,推了盖花园,这事吵了一通。现如今,还有人不死心,说皇后总不能把皇宫都推了吧。 其夫人就说:“推不推的我不敢保证,但老爷瞧着吧,还是早早歇了送家中女儿进宫的心思。” 果不其然,时日久了,皇后还住在永双殿,平日里大臣在正殿商议政事,有时候还能听到两位小皇子嗷嗷哭声,倒是响亮。 圣上是见怪不怪,有时候还要身边太监去看一看。 如此这般,京里官员之间便流传一句话:先太子像不像永熠帝不好说,新帝这副做派倒是像盛平帝—— 有人驳了回去,说更像光武帝。 众人在脑海中挖了许久,乍一听觉得浑说,光武帝一生戎马,那是常胜将军一般,威风凛凛,新帝身子骨文弱,哪里像了? “你仔细想,往皇后上想。” 仔细一想,恍然大悟,确实是像。 当年光武帝同黎家表亲有了私情,登基后,封对方为后——后来有野史记载,那黎家表亲皇后其实是京中容家公子。这事另说。 如今永双殿的匾额都是那时换下来的,帝后同住,长长久久寓意,可是恩爱,生下的小皇子也是哥儿,就是后来的永熠帝。 如今可不是像嘛。 “若真是如光武,那大历之幸。” “南边的大勃,北面虎视眈眈的真人,就看今上了。” 有先前之例,黎南珠不住皇后住的永乐宫,住在永双殿,也没朝臣敢谏言乱说。 倒是竹林峰住的清修居士—— 袁修不愿回宫里回京里住,说现在安好。 到了年关时,黎南珠就亲自去接,拿红豆小糕当饵,因为两崽子还小,天气寒冷,不好抱到山上来,但仔细描绘还是成的,黎南珠是画饼画的一套一套的,袁修最后下山都是迷迷糊糊。 可见黎南珠功力了得。 住也是住东宫正殿。 正殿同以前摆设已经种种不同,可袁修见了,往日的花草树木摆设皆在眼前一般,眼眶当时一红,待看到红豆小糕两个孙儿,滚滚热泪下来。 “好,都好。”袁修哽咽道。 红豆举着手要替爷爷擦眼泪,袁修先擦掉,望着红豆说:“好红豆,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小糕也是。” 这个年过的也算喜庆,袁修到了宫里,历延年每日都去看看,父子二人也不多说,有时候下一盘棋,有时候喝个茶,坐上片刻,历延年就出来了。 黎南珠和他大哥那儿就有趣鲜活了,整日饮酒玩乐,孩子都丢给大郎照看,或是又撵了黎大郎多出去玩,过年了跟着京里一众少爷们玩乐,连赌钱玩骰子都行。 “换做旁人我不会劝你玩这个,你从小就老成,就算是玩也有克制,而且成年了,知道什么好坏,玩一玩别赌太大了。”黎南珠说。 过年小赌怡情,黎南珠以前在昭州时,年少什么都赌,赌今日谁抄书,赌他的马球输赢,连夫子今日跨左脚进门还是右脚进门都赌。 黎王爷说:“你二爷爷那时候胆大包天,还赌我会不会揍他。” “大过年的不能揍孩子。”黎南珠当即跟在旁边笑的历延年很正经说:“我没挨揍。” 历延年点头,“大哥疼你。” “那是自然。” 大宴会多是客气寒暄,小宴会就是家宴,先帝几个皇子发落了一圈,到现在就十二皇子显出来,因此小家宴也没多少人。 信四也坐在其中。 说起以前旧事,十二手不规矩,在桌子底下捣鼓,信四:…… “你那时候什么样的?你跟我说说。”十二好奇死了。 信四想了下说:“主子打赌有输有赢,有一次我七天不用写作业,全都是主子帮我写的。” “!你连黎南珠都能骗过去?”十二不信,他未婚妻看着老实巴交的,“黎南珠知道吗?” 信四老实脸说:“那是我运气好,不是故意设计赢的。” 十二信以为真,当即说:“打赌就是靠运气的。” 两人在这儿咬耳朵嘀嘀咕咕,黎南珠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扭头小声跟历延年打赌:“你信不信,你十二叔又要被骗了?” 真是被卖了还要帮信四数钱。 历延年点点头,同款小声:“我信。” 太皇太贵妃一看这满室的小夫妻,是恨不得回自己宫里玩乐,看都不想看。黎王爷也有点想妻子了,好在过完年,他就回去了,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妻子。 这夜酒酣,夜宴散去。 黎南珠洗漱过,坐在床上,脸颊发红。他看着历延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历延年吓的不敢上前。 “阿叔?” “你过来。”黎南珠招手。 历延年便前往。黎南珠让坐。历延年就坐。 两人穿着明黄色的里衣——现在成帝后了,衣服规格都升了,是丝绸的,滑溜溜。寝殿有火龙,黎南珠热,系带松开,露出锁骨来。 “年后我大哥要回去,这次回去后,可能以后就不来了。”黎南珠道理都知道,“他年纪大,大半辈子替我操心,我现在安稳了,有家有孩子,你人也好,他放心了。” 昭州离京里太远了,一南一北,走来一趟是真的旅途劳累。 历延年嗯,他知道阿叔还有别的话要说,不敢轻易开口,像是怕他开口,阿叔鼓足的勇气,就被他的话冲散一般。 可以说,历延年也很了解黎南珠的。 “我们以后就是一个家了,我不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和你睡在一张床,每天举止亲密,同吃同睡,没说清楚,我心里做不到,像是我吊着你,尤其是知道你对我的心思。” 黎南珠说到这儿,紧张的舔了下唇。 “那什么,我们试着谈恋爱吧。” “你亲我一下,我感受感受,要是不排斥,咱们继续谈,要是排斥了——” 黎南珠还没想好,当初是药物下做的,他没什么恶心想吐反应,回想起来当时状态有种‘我是畜生’、‘好爽’反复跳。 历延年紧张的攥了手心,他也一瞬间喉咙冒烟,有点干,又想刚才洗漱过,也刷了牙,宴会上喝了酒,但回来就喝了解酒茶,还如厕,都是干干净净的。 “亲吧!”黎南珠扭头过来,“你别紧张。” 其实他自己也挺紧张的。 搞成了这样,现在古古怪怪的。 历延年没有举动,而是忐忑问:“若是不好呢?” 黎南珠:“……你把我问倒了,我总不能吃药,这个伤身,你也不许吃。”想也没想就知道历延年想干什么。 “不行就慢慢培养习惯,每天亲,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历延年心里一动,凑过去轻轻的——黎南珠吓了一跳,本想本能往后撤,但硬是压住了,整个胸膛心跳的好快,砰砰砰的,他慌乱的闭上了眼。 嘴唇上温热,柔柔的,一吻。 分离后,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屋内,像是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黎南珠舔了下唇,嘴硬说:“有点快了,再来一下。” 历延年都不敢笑,那颗紧张的心一下子安稳起来了。 再亲了下,这次贴贴离开时,黎南珠舔了下对方的唇,历延年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后也…… 帝后新年晚上就练了接吻。 之后日子忙碌,过的飞快,到了元宵节还是红豆小糕一岁生辰,两只幼崽换上了百家衣——大嫂亲自做的。 黎南珠说:“穿这个好,平平安安的以后不生病,我小时候就穿,也是嫂子做的,后来长大身体壮的跟小牛犊似得。” 这个黎王爷亲证是对的,点了点头。 “从小就淘气,爬树下河,弹弓打靶子,后来还爬到房顶上,再大一些就遛狗骑马玩,整日跑的飞快,乐淘淘的就不见忧愁。”黎南漳摸摸小糕软软的头发,老二身子骨随着历延年了,他操心老二,这会慈爱说:“穿了百家衣,咱们身子以后越长越结实。” 红豆在旁边抡着两个胖乎乎胳膊,是虎虎生风的像大鹅子。 黎南珠:……这孩子真随他了。 袁修送了两对镯子,镯子上是梵文,都是祝平安健康的佛语,材质也不是金的,是檀香木做的,打磨的滑滑的,一字一字都是袁修在山上是亲手做的。 他摸着两个孩子头发,最后是一笑,笑容里豁达释然不留遗憾了。 再后来年结束了。 大历的元和时代结束,端宝元年开启了。 袁修出宫时,孤身跟儿子道别,说:“周家伏诛,你父亲大仇报了,我一生无能,没法替他报仇雪恨,虽是住山上清修,可是心中罪孽滔天,杀心不断,并没有什么佛性。” “红尘旧事一直断不了,也不想断。” “以前就两桩心事,如今都了结了。阿年,若是我没了,你不要伤心,我想你阿父想的太久了,早该下去陪他的,这是喜事,你把我同你阿父葬在一起吧。” 历延年眼眶红了,几度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在父亲笑意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我知。”声音沙哑。 袁修后来走了,是山上老妈妈的儿子接的,一辆朴素的马车,驾着车出了皇宫,离了京城,去往竹林峰上。 黎南珠那时候陪红豆小糕玩,是捶了捶腰,吓唬两个,“一到三岁就送你们去幼儿园!你们爹快扛不住你们精力了。” 咋小孩子精力这么旺盛呢。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扭头就看到历延年眼眶泛红,黎南珠顿时竖眉头,“谁欺负你了?”一想不对,历延年现在当皇帝了。 但皇帝也有被言官怼的。 历延年抱着阿叔,紧紧的,黎南珠扭头先看,床上他的好大儿红豆小糕正呲着为数不多的小米粒牙傻乐。 黎南珠顺了顺历延年的背。 “父亲走了,他说,若是去了,要我把他同阿父埋在一起。” 黎南珠心里咯噔一下,袁修说这样的话,那就是了无生趣,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思了—— 他想了又想,什么客气安抚的话多得是,但最终说的是:“父亲觉得这般是幸福吧。” 每个人理解想要的幸福都不一样。 “我只有阿叔了,幸好我还有阿叔……”历延年喃喃道。 黎南珠心口便一疼,想到那个梦里,历延年在意的亲人都离他而去,只有历延年背负骂名误会在世间挣扎。 如今好像是好了,但好像该走的还是走了。 “……你这话说的——”占有欲也太强,还有点变态味道,但黎南珠把这话吞了下去,说:“咱们还有红豆和小糕,还有大历的子民,既然是做了皇帝,职务大了,责任也大了,不能像以前混日子了……我说的是我自己。” 黎南珠以前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做个纨绔,但那时候他不用对谁负责,不用担什么责任,现在他是皇后,说实话责任是不一样了。 寻常皇后职责:管理后宫,给皇帝选妃,让后宫枝繁叶茂子孙多多起来。 黎南珠皇后:“你要批奏折,还要带红豆小糕,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带娃,这是寡妇式育儿不可取的。” “你在庙堂之上,坐的高,底下的事情就知道甚少,还是要多走动,往民间去,还有大勃那儿没收回来,吃了这么多年老底,国库亏,百姓累,北方真人也要注意些。” “最至关紧要是海外,这一次咱们要走在前面,人家西洋钟都琢磨出来了,我们得赶上……” 南珠皇后给皇帝列作业表,一列,还真是任务重时间紧。? 第六十一章 很有一套 泽安年间, 海外商队就停了。 永熠的经济到达繁盛,泽安延续,只是泽安帝登基时人已经是中年, 过了十多年, 大历商业空前的发展,商人地位水涨船高, 泽安帝怕动摇大历根本, 无人种田,商行太过繁盛,就开始有些打压商业,商税重了些,后来更甚停了海外商队。 可能泽安帝对大历未来也有几分担忧害怕,不知道如何掌舵, 放任商业旺盛下去, 大历会走向何处…… 百年财富积累, 到了盛平帝时,大勃人来犯, 打了十几年的仗, 将大勃人打退到大勃山脉后方, 暂且无忧。 如今才露出几分颓势——还是表面上看不出来。 元和帝时,海外也没锁死,只是不鼓励了, 官方衙门都停了,只剩下民间的船队, 要出去便出去, 生死不管—— 昭海伯自祖上习惯, 有自己的船队, 还是会跑船的,只是去的地方近,没再跑太远了。 “要重新组建商队?”黎南漳听弟弟说这个愣了下,“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黎南珠当即大声说:“当然是皇帝意思了,我一个妇道哥儿,我懂什么呀!” “……”黎王爷。 外头候着的臣子,别的没听见,光听见皇后那声话,心里诧异,昭州霸王做了皇后,如今也不一般了,倒是先前朝中有些人误会了。 黎王爷懒得跟弟弟掰扯心知肚明的事情,而是沉思了下,说:“做买卖我不懂,打仗倒是知道,十几年前大勃人退了,他们看着是退了,但我交过手,那些人骨子里是狼性,只是粮草不足,家底子弱,暂时退后,经过十多年休养生息,肯定会卷土再来的。” “还有上头真人。”黎南珠说。 黎王爷叹气,但也要守住的。 “看着暂时平安十多年没再起战乱,但大历这些年国库也没丰厚,还日渐稀少。”黎南珠跟历延年清算的时候,那是头都大了。 咋当皇帝这么穷的。 这些年,水灾、旱灾、蝗虫,国库发着救济银。元和帝别的不提,但是真的挂念百姓,以前还出游南巡盖皇家庄子之类的,但了元和帝这儿,真的是勤勤恳恳十分节俭。 那银子去哪里了? “冗官冗兵冗费。”这课本上黎南珠学过历史,现在对照大历这时期,因为大勃人和真人一时不安宁,所以军中养了许多兵,这笔花销庞大。 对面一直不犯,这兵越养越多,开销越来越大。 还有官、费用多,有倒卖官位的现象,修河堤、修路、赈灾这些费用,那是名目许多,各种都要钱,地方就哭穷上折子,元和帝一看,百姓日子过得艰难,就抬抬手拨了钱。 可钱层层剥削下去,真用到项目上也没多少,这且不提,还有的路一段坏了,却要整条都修,为的就是从中捞钱。 黎南珠当初从昭州到京里,一路所见所闻,他纨绔名声在外,也没什么实权,在外看来就是一哥儿郡王,因此地方官员热情接待,并没有藏着掖着。 后来黎南珠就不让地方接待了,嫌烦。 做一行爱一行,黎南珠跟他哥说:“我之前做纨绔,那就吃喝玩乐多管闲事,招猫逗狗,样样精通,现在不行了,我长大了。” 黎王爷:…… 弟弟长大为国为民是好事情,但黎王爷听完后,心里是欣慰也有些担忧,说:“当年永熠帝时,地方氏族势力大,良田都是姓氏氏族占完了,百姓们耕忠只留三四成,那时候就动了一波,还差点闹出了叛乱。” “也是大历国库强大,兵强马壮,永熠帝强势有依靠的。” “你和延年现在……” 黎王爷叹气,替弟弟发愁。 黎南珠给大哥抓瓜子吃,说:“我之前日子过得太好了,无忧无虑的,现在有些难题,可日子对大历百姓来说,已经是顶尖的好日子了,哥,不用忧愁这些,我也没想一朝一夕就改变,一步步来吧。” “而且历延年忙大头,我就是忙点闲的,不难的。” 还真是,他做纨绔郡王时,每日也有每日的操心,什么作业啊、遛狗、打马球必须赢了这类,现在做了皇后,按理担子更重,可有历延年在,好像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 就是有了目标,两人一起奋斗的动力。 “我势必要做个‘贤后’!”南珠皇后发誓。 黎王爷:……若不是他住在宫里,看到过圣上抱孩子哄孩子给孩子喂饭,他弟弟吃席玩乐逗哭了孩子塞到皇帝手里,他真就信了弟弟变了性子,要委屈吃苦了。 不过为什么贤后在他看来就是委屈自己呢? 黎王爷想了许久,最后得出经验是:弟弟给他洗了脑。 贤惠大度,这都是委屈自己用的。 “大郎我就不带走了,留下来参加恩科,要是能考上,随圣上定夺,看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黎王爷说道。 带大郎上京也有这方面因素,黎大郎婚事抗拒,一心想科举做官,也不是爱玩闹的性子,他父母当然不舍,但最终还是尊重黎大郎意思。 黎南珠说:“我会看这些的,毕竟是我第一个大孙子。” 黎王爷笑了声,“你是他二爷爷,我没什么放不放过心的,就是婚事上你也给他上点心,别真打光棍了。” 大郎真是不开窍。 “知道了,我盯着紧,放心吧。” 后来春寒料峭,天还没怎么大晴,黎王爷就带队回昭州了,实在是想家里,这次回去以后可能就不再来京里了。 帝后一路相送到城外,见影子越来越远,黎南珠眼眶红了,没争气的掉了眼泪,历延年见了说:“以后若是有时间,我们去昭州,阿叔不是说,要多看看百姓生活吗。” 这饼画的,黎南珠很喜欢。 “那你要好好干活,不然我玩总觉得劳民伤财。”黎南珠说。 历延年答应。 黎南珠这才松快起来,百姓日子过的好一些,他们去玩就不会有负罪感了,这样还能有个目标,做成了奖励自己。 很棒。 今年是新的一年,要开个好头,两年大事,一是恩科考试时间推到了四月中,京都的四月除了雨水外,那是晴朗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二是下半年十月,十二和信四结婚。 黎南珠作为安亲王妃的哥哥,这桩婚事是从头操心到尾,给信四准备了不少嫁妆,连带着王妃婚服也过了把手—— 这其中还有个玩笑,黎南珠特意拿了袄裙过来,信四当时表情看上去有点呆,黎南珠说:“呆什么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主子,这个就不用了吧。” 黎南珠:“要的要的,废了不少手续呢,快来试试。” 信四直接就跑了。这袄裙当然不是信四婚服,黎南珠逗信四玩,不过看信四溜了,当即是给信四做了压箱底,还送了一沓小黄书! 他多好啊。 四月恩科前,京里又热热闹闹的,赴京赶考的书生络绎不绝的进京,那段时间,客栈人满,出门溜达都能听到哪哪才子,作诗的、说赋的,有的讨论上头了,还要大打出手。 黎大郎年二十,有大名的,叫黎晴宥,还未取字。每日就穿一身藏蓝色的布袍子,还是窄袖口的,头发束着,用布条绑着,坐车出了王府就往繁华闹市奔,身边连个侍卫都不带。 黎南珠听大孙子往出跑,刚开始挂心,让十六暗中跟着吧。 结果十六回来说:“主子,我往客栈底下一扎,好家伙,摸到了咱们人有三个,都盯着,我就说哪里敢就放大少爷一个人在外头。” “身边跟着人就成了。”黎南珠好奇,问:“大郎每日都跑去那家客栈,为什么啊?有那么好玩吗。” 十六摸了一天,看出来了,说:“主子,那家客栈不贵,地段远,但住了一位据说是是寒门出身的大才子,如今才十六岁。” 黎南珠瞬间懂了,黎大郎爱读书,从小书不离手,跟学堂里学习好的爱玩——也不算玩,就是一起讨论说学习内容。 这下到了京里恩科前,见这么多‘高材生’那不得高兴死了。 “大郎还跟人家辩书吗?” 十六摇头。 黎南珠:他就知道。 夜里黎南珠给红豆小糕讲完睡前故事,每天讲故事,黎南珠都是声情并茂,讲的红豆小糕精神十足,困劲儿都散了,这时历延年就抱着两个,伸手轻轻拍啊拍,把两个小崽子的困劲儿提上来。 黎南珠:囧囧有神。 好在最后孩子还是睡了。皇后是心虚,蹑手蹑脚出来,扭头用气音说:“好家伙,说之前两个还困得眼睛朦朦胧胧的,我说的时候,红豆你看到了没,眼睛咻的瞪大了,还拍了小糕一下,惊的小糕扭头看他哥……” 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 历延年笑着点头,说:“他们俩个玩了一天,精力消耗,早早困了,也是阿叔故事说的好,短暂精神后,睡得也快。” “那我还是有点功劳的。”黎南珠骄傲。 帝后进了寝殿,上床,到了床上就是今日话题了,黎南珠说到了黎大郎和那位寒门天才,“……大郎还没辩书,那就是他也认同对方说的,要不然就是对方沽名钓誉懒得争。” “阿叔要是好奇,改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黎南珠:“!” “咱们低调点,我给你装扮一下。” “好。” “红豆小糕也带上,最近天气热了,出趟门不容易,两孩子也见见外面的景致。”看他多好,给儿子争取福利。 历延年应好,然后凑过去,“阿叔,今日晚上还没亲亲。” “……说叠字,恶心心。”黎南珠说完,笑着凑过去。 两人目前谈恋爱进度——牵手拥抱亲亲,有时候还摸摸。 还未再进一步。 黎南珠总觉得差点什么,还没到这一步,但他不急,看历延年也不急,还满足现状,顿时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倒打一耙问你怎么就不急,是不是不想和我上床。 把皇帝说的面红耳赤。 黎南珠见状觉得他好像是多疑了些。历延年红着脸,说:“我们有一生的时间,可以慢慢恋爱。” “……有点会说情话。”皇后嘀嘀咕咕,但其实心里也有点甜,就是嘴硬且不爱煽情罢了。 第二日早上十点左右,黎南珠和历延年带着红豆小糕,伪装成富贵老爷,出了宫门,倒是没直奔客栈,就是坐在马车上溜溜达达的去街道转转。 还吃了烤鸭。 黎南珠没去打扰大郎,找了借口全家出来玩,就是一向安静的小糕,这次出来玩都精神奕奕,在他怀里看什么都新鲜,红豆别提了,两条胳膊挥的像大鹅子。 出来是吃喝逛逛,并没有碰到什么需要帝后嫉恶如仇出手相助的事情,等晌午一过,买了糖人这些,就回宫了。 第二天,言官折子就上了历延年的案桌上。 历延年神色没有半分不愉,那折子就放那儿,看过了见完了,没隔几日,天气晴朗又和阿叔带着俩孩子出宫玩。 如此循环。 黎南珠先发现了不对劲,他往那案桌一瞥,折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随手打开一本,引经据典拽文看得他头大还火大。 但历延年不为所动,依旧干干嘛干嘛。 “他们谏言乃是官职所在,他们谏他们的,我做我的。”历延年同阿叔说道。 若是说的对了,他听之改之,但出宫游玩休息片刻,这没什么的,历延年听了不打算改。 黎南珠这时候看历延年的目光就多了一丁点的火热和崇拜。 倒把皇帝看的有些紧张了。 “你还挺帅的嘛。”皇后赞叹了声。 皇帝背脊都笔直了,让皇后多看看。 宛如开屏的孔雀。 后来政事繁忙了,帝后也不怎么出宫,黎南珠把后宫升迁制度完善了下,没事再给红豆小糕想想学前玩具。前朝恩科考试时间到了,这是大事。 这日早朝上,端宝帝要重开内阁,这次恩科十分看重。 百官一听,有高兴的,这个占大多数。也有保守派,觉得内阁一开,怕黎家揽权——因为现在黎后影响太大了,前段时间还同皇帝一起出宫玩! 还有人搞不清自己位置,想用开内阁这事拿捏圣上,意思圣上选妃,他们就支持。当然话术不是这么直白,但差不多意思。 “朕心意已决,内阁之事就这么定了,哪位不愿意,朕记下了,之后内阁成了后,家中子弟也不必上进,不用勉强各位爱卿了。” 官员:!!! 黎暮泽差点都笑出声来,但他忍住了。 这些臣子还以为圣上是先帝,瞻前顾后。 开内阁之事,没动官员利益,甚至对官员来说,这是好事,两方都乐意的事情,怎会无法顺利展开呢? 圣上虽是新帝,但驭人之术,乃是帝王天成。大历许多弊端,但不可操之过急,那些需要挖骨疗伤,动大历筋骨,也要等圣上坐稳了,才可动手剔除。 黎暮泽很是欣慰,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见到永熠辉煌。 “黎大人留步。”刘尽忠公公叫住了黎大人,弯腰见礼,请黎大人去永双殿,“圣上有请。” 刘尽忠是刘禄宝的徒弟,元和帝去了后,刘禄宝就出宫养老了。 黎暮泽停了脚步,跟诸位同僚拱拱手,转身去后头了。百官一见,心思各动,互相打着眉眼官司,有人憋不住,说:“圣上才定了开内阁,如今又请黎大人进去……” 意思十分明白了。 有人酸溜溜说:“黎家多出内阁首辅,难怪刚才黎大人支持。” 其实若不是元和帝取消了内阁,按当年黎暮泽意气风发的才气,那也是当选首辅的。可惜。如今也不晚。 但黎暮泽去永双殿也不是谈这事——这事之前谈过了,历延年是请黎暮泽当首辅,满朝文武中,黎暮泽之才能压得住。 黎暮泽当时还有顾虑,想避嫌一二,但黎南珠当时说,要因为他的身份,那大侄子不必顾虑,你做官当首辅,那是为大历百姓服务的,又不是为他争权势利益的。 大可放心去干,身正不惧流言蜚语。 黎南珠大气凌然说完这番话,黎暮泽是眼眶都泛红,可能也没想到他家这位阿叔还会说出如此正气的话。但黎南珠心里是打小鼓的,心想舆论他尽在掌握之中! 现在请黎暮泽来,也是今日早朝拖延了会——百官吵了一架,都到了晌午。 黎南珠心疼大侄子,那都是给历延年干活的,自然不能亏待了。 永双殿正殿摆着午膳。 帝后都等黎大人用膳呢,为了怕黎大人用不好,不自在,还请了红豆小糕作陪—— 黎暮泽一见两位小皇子,立刻成了慈爱老爷爷。那确实当爷爷的年纪了,家里也有孙儿孙女,黎暮泽在外是严肃刚正不阿的黎大人,回到家中面对孙儿孙女,那是慈爱老头。 “快坐下用膳吧,今日拖得时间久了,别饿的胃出毛病了。”黎南珠招呼大侄子坐。 伺候的太监给黎大人盛汤。 皇后不用他们伺候,圣上先给皇后盛了汤。这在永双殿都是常见的事情,太监们干完活就垂头立在旁边。 红豆小糕坐在各自的宝宝椅上,椅子背后还是小老虎的耳朵造型,两人吃饭就比较乖——小糕文气一些,红豆要悍匪,不过吃东西上,因为红豆随他爸,很少忌口,什么都吃,带的哥控小糕也吃饭香。 这上面,黎南珠从不操心。 用膳上自然聊起了内阁之事,黎南珠说:“算暮泽年龄,那还是好好保养身体,干到六十在退休也不急。” 还能做十年之久,让大侄子带一批新官员出来。 历延年给阿叔夹菜,阿叔为他着想,连着大侄子也——不能算做坑。 阿叔这是为了大侄子圆梦。 “我听幼雪说,你久坐腰不好,到了下雨天关节还疼,回头让郑太医给你瞧瞧,我在昭州带的橡胶坐垫也给你做一个,腰上垫着。” 黎暮泽感动连连,谢阿叔。 “客气什么啊,你年纪不小了,给你委派重任,我心里也有点点不安。”黎南珠也是有良心的。 暮泽干了大半辈子的官,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的,临了现在还要做首辅——这可不是混日子的,以后那些改革,暮泽肯定得罪同行要被人骂的。 “多补补,多补补。”黎南珠给大侄子再盛汤。 黎暮泽其实都知道,见阿叔如此,反倒是有些笑意,对未来多是期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元和时期,他几次生了退意,但始终是放不下。 一身本事,一身傲骨,在官场浸染多年,圆滑许多,当年心中立誓,想再见永熠辉煌,最后退而求其次,想大历安宁,收回大勃之地,到最后只求百姓安居乐业,能吃饱穿暖。 可惜…… 现如今,他听圣上意思,倒是心里活了起来。 若是他看不到,那便大郎、三郎替他完成。 这一刻,黎暮泽对年轻的帝王,有了年轻时遇见明君时的无憾,还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四月底,恩科成绩出。 太极殿前端宝帝亲自考校,定了前三,状元、榜眼、探花。三位皆是年轻之流,那位十六岁的客栈寒门天才少年,只得了探花,反倒是黎大郎,也就是黎晴宥是榜眼之位。 第一的状元之才年纪长一些,二十七八,但对着动辄四五十岁的进士来说,三位确实是青年才俊。 “黎晴宥的考卷,跟他平日为人不符,观点很是锐意。” 黎南珠听历延年说,后来拿了考卷一看,得出结论:“没想到大郎还挺闷骚的,心里主意一套一套,不过也是,能扛住家里结婚给安排的相亲,已经可以说明,心里有数还能抗压。” 确实不错。 不愧是他家大孙子,给他这二爷爷争气! “不过我答应了我哥,要给他好好踅摸亲事的,回头我再问问他怎么想的,要是不喜欢女郎了,给他看看哥儿,男的也行。”他还是很开明的。 这一下子摩拳擦掌,又有几分揽事在身的纨绔小郡王模样。 历延年笑着应好,说到时候他给赐婚。 “我先看看,我点的婚事都不懒的,也不知道孟定眩那小子现在如何了……” 黎南珠说完,六月多时,接了尧城来信,孟定眩和苏芝有了一子,四月生的。 皇后当时就嘚瑟,说这是他的丰功伟绩! 做媒还是很有一套的。? 第六十二章 阿叔是鹰 内阁重组后, 首辅是黎暮泽黎大人,四月恩科前三,乃至二甲进士择了前六都进了内阁, 又从六部调了六位, 组成了一个新的班子。 按理,这些一甲二甲前六都该进翰林磨练磨练的, 但如今内阁不是缺人吗, 这一批的恩科进了内阁,天下有功名的读书人得知后,后悔不已,为什么没参加恩科,而是想着放一放等来年秋闱。 这都是什么好运气,天子门生不说, 还是近天子身伺候笔墨。 内阁也分职务的, 像今年恩科进来的新人, 那肯定不可能上手办公,大部分都是实习生, 跟在老师后头学习, 还有写文章写的好的, 那就是秘书职责,代圣上草拟圣旨、折子、文件这类。 运转磨合了一两个月,内阁总算是上了正规。 六月中, 圣上要出宫避暑,随行的有内阁班子, 后宫就是太皇太贵妃, 还有安亲王前往。 这次去的地方离京里远一些, 赶马要两天, 就是黎南珠那时候特别好奇的海边别庄,大部队出发的话第四天大早上到的,海边行宫特别凉快,地方也大,行宫占据了半个山腰,整个山都是皇家的。 还能打猎,跑马,反正好玩的多。 山上还有水流不息的瀑布,面朝大海,迎着海风,前后夹击,就是最热的晌午,黎南珠穿一件圆领宽松的袍子,也不热,晚上更是凉快能睡好。 “给他俩也换上薄棉,没事不怕冷,到了傍晚加一件外套就好了。”黎南珠跟擒娇说。 红豆爱玩,一进五月,每天脑门都一层薄汗,衣服全换成了细软棉的,吸汗凉快。小糕就文文气气的,他哥玩的时候,在旁边当小弟。 虽然他本来就是小弟。 “爸爸,粗玩~”红豆小腿跑着进来的。 后头小糕是小尾巴,吧嗒吧嗒跟着进来。 两孩子,前头红豆噗叽抱着爸爸大腿,小糕一看,抱着红豆哥哥,跟串糖葫芦似得,黎南珠抬手一人揉一把脑袋,说:“成,咱们溜达一圈,你自己走行不行?” “行!”红豆爽快答应。 小糕点点头。 黎南珠带着两个孩子外出,身边自然少不了伺候的,太监宫女跟了一堆,还有奶娘。祝灵留下看管东西,要收拾的,擒娇便跟了上前。 行宫是依山而建,这山也不高,就建在偏下的半山腰,层层叠叠的,黎南珠住的宫殿是最大最正的位置,风水流通好,极为凉快,景致也好。 一出门是小广场,白玉栏杆,对面远处就是大海,绕着左右栏杆下去,下头是各宫苑,树多绿化多,被隔开了。 “爸爸,四二爷爷~”红豆两手扶着栏杆,脑袋钻在中间往下看,一只手指着一处,兴奋高兴说:“亲亲!” 什么四二爷爷亲亲。 黎南珠往过一看,好家伙,宁太皇太贵妃住处外头拐角,十二正把信四堵在墙上两人在那亲。 他在低头看自家俩儿子,红豆看上去很高兴,还一手挥挥,小糕也是眼睛亮晶晶的,凑过去跟红豆说:“爸爸和爹爹亲亲。” “糕糕,嘘!爸爸听到了。”红豆小声说。 黎南珠:……他都听见了。 这俩才一岁半,知道的这么多?黎南珠板着脸,“上次我和你爹给你们讲睡前故事,你们装睡?”就上次他和历延年没忍住,亲了下。 主要是睡前故事还蛮感动人的。 红豆一脸糟糕,小糕巴巴看爸爸,黎南珠蹲下,一摸俩小屁孩,说:“大人亲亲嘴巴,那是彼此喜欢,我和你爹那是成亲,你们十二爷爷也马上就和信四爷爷结婚了。” “爸爸森莫喜欢啊?” 黎南珠亲了口红豆脸颊,发出吧唧的声响,“爸爸喜欢红豆,这就是亲亲。”再糊小糕一脸口水。 两只高高兴兴的,抱着爸爸脖子给爸爸糊口水。 黎南珠:…… 爱太多,快扛不住了。 好在历延年来了,黎南珠擦着脸上口水,‘祸水引东’说:“去喜欢你们爹,多喜欢喜欢。” 红豆小糕就跑过去抱爹爹。 历延年过来还未说话,先被两孩子糊了两脸颊的口水,他一手抱着红豆,一手牵着小糕——黎南珠就抱小糕,红豆真的太瓷实了。 “咱们在这儿住多久?”黎南珠问。 历延年说:“住到九月回去吧,那时候京里凉快了,这边海鲜多,比昭州干爽些,吃食上好像差不多。” “海鲜是差不多。”黎南珠说完,馋了,“中午吃海鲜大餐吧!” “手掌大的虾,稍微煮一煮,不加什么调料,吃起来是甘甜的。” “还有鱼,各式各样的,刺少,肉鲜嫩。” “不知道这里的虾和鱼怎么样。” 味道还不错,都是进贡皇庄用的,食材新鲜,又大。黎南珠吃了个爽,还开了一小碗菠萝罐头当饭后水果,吃完饭哄了红豆小糕午睡,他自己也午睡。 躺在床上时,黎南珠跟历延年说:“其实——” “?” 黎南珠就上手捏了捏历延年的脸,然后笑嘻嘻说:“没什么,睡觉吧!” 其实他在昭州生活了近二十年,到了京城才四五年时间,有时候想昭州,但好像也不是特别特别想,身边有历延年,有红豆小糕,在哪里好像都很快乐。 当然烦心事也有,总的来说,是踏实的。 他是会自己找乐子的。 八月时,内阁发了文书,海外通商船队启动,照旧是由昭海伯负责——昭海伯王铿已经上了折子,自请愿意前往。 论海外航线,整个大历没人比昭州王家知道的更多了。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地图航线、手稿,还有海外的关系人脉,哪怕是有段时间停了海外航线,那也比大历没根基的强太多。 王铿说,他天生就是海上冒险的人。 如同他祖上一般。 谁不想继续祖上光辉荣耀。 朝中保守派继续反对,反正一件事除非众人都有利益,不然总会冒出反对、不赞同的声音,大历是小农经济,官老爷们骨子里认为士农工商,商业没什么好在意好提拔,大费周折跑到海外的。 时间久远,他们可能忘了,如今大历能让底层百姓糊口填饱肚子,不至于挨饿的土豆、玉米,那就是海外商队带回来的。 经过一代代的培育,现在的土豆玉米产量高,更适合大历土地。 以前干旱水灾,是死大批大批的人,易子而食不是空话,但永熠帝时积累下的家底,土豆好活,又好保存,加上朝廷赈灾,比以前百姓生存活下去要好多了。 “既是如此,放这几位到地方历练历练。”历延年看着桌案上反对的奏章说道。 黎暮泽摇头说:“不好如此,下放到地方,百姓更是受苦。”这几位的秉性,到了地方不适合。 “那你意思?” “暂且不动,各位的副手先考校考校。”黎暮泽道。 敲山震虎,考校着重副手,主位自然是有了危机感了,要是副手能用,直接提上来——以前哪怕利益相同,可如今这正位就一个空缺,还能一致吗? 有野心的自然会暗暗向圣上表露忠心。 黎暮泽感叹:“也是如今氏族微末凋零,若是以前这等小手段用不了的。” 氏族力量的团结,个人的利益算什么,官场错根复杂,背后牵扯之深。 所以此时大历弊端多,骨头难啃,但仔细梳理都是有线头,只要开了个头总能理清——因为祖上将更难啃的都给你清理过的。 为何黎南珠说有生之年极有可能坐上火车也是因为这个。 大历就像是一副陈旧发了铁锈的庞然大物,表面看尘土野草像个野蛮人——真彻彻底底的封建守旧社会。但扒开底下一看,类似个四不像的机器人,关键处还有铆钉,虽然生锈了。 他们只需要涂了油,敲打敲打,再修理修理,这个庞然大物就能站起来,换做新面貌了。 历史发展的轨迹,降落了一个变故,改变了整个走向。 幸好比较早,还没到彻底挽回不到的局面。 九月初,圣驾回京。 到了京中头等大事就是安亲王终于要成亲了! 十二每天呲着牙笑着个大脸,见谁都是:“我十月一就要娶妻了。”、“你知道我夫人是武林高手吧。”、“回头来喝喜酒。”、“我跟你说,当初我和我夫人认识那也是一桩奇事。”…… 逮着谁都要夸他和信四的爱情。 那几天信四都是绕道避开主子走的,怕被主子笑。黎南珠逮了好几天才逮住,就说:“老十二在外头吹你们的爱情故事,你知道吗?” 信四点头。 黎南珠兴奋,“你什么感受?” 信四回味了下,点头,“挺好的。” “……我还以为你害臊觉得丢脸。”黎南珠故意道。 信四说:“不丢脸,他说这些我也爱听。” 黎南珠:……爱情的酸臭味。 “走吧走吧,别乱跑了,马上就成亲了,你整日在外头,快试试你的新嫁衣。” 这次新嫁衣是男式袍子,做的简洁又不失华美,很符合信四的审美,穿上人也精神,有几分英俊利落来,就是不秀美,同十二站在一起,比十二还高了小半头。 黎南珠突然想八卦一件事,但他想了下忍回去了。当天夜里跟历延年叭叭,“你说你十二叔是上头的,还是信四是上头的?” “我没好意思问信四。” “我觉得信四像是一。” 历延年头顶问号什么是一。 “就是你啊。”黎南珠说完,又说:“就那一次,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就是中了药,如狼似虎向你扑过去,怎么也是我主动当底下的。” 历延年此时懂了,便说:“是药的问题所致。” “那当然了。”黎南珠回想起那晚,不知为何身体有些发热,他又和历延年一个被窝里,贴的近,这会氛围开始变得不对劲,有点粘腻,“……其实也蛮不错的,在底下,挺好的。” 很爽啊。 黎南珠想着,身体就起了变化,但紧跟着历延年将被子掖了掖,轻声说睡吧。 然后就闭上了眼。 黎南珠:??? 他气不过,捣鼓历延年胳膊,“你是真睡了还是假睡了?” “……阿叔我在念清心经。”历延年低声说。 黎南珠:好家伙,宁愿念经都不愿和他互相帮助。 “我难受。”他哼唧,被子下一条腿还蹭历延年,“我难受我的,你接着念啊。” 历延年:…… “阿叔,我只是不想你再有孕。” “我知道我也害怕这个。”黎南珠没生气,他多聪明啊,当然是看的出了,此时贴过去,神神秘秘说:“但可以做别的啊,来我教你,你不许叫我阿叔了,这种事情叫我阿叔,你小子玩的很花!” 历延年不懂,“什么花?” “没什么花。”黎南珠嘀咕,看来是他心思有点乱想。 当天夜里帝后互相帮助,还挺开心的,帐子内的氛围都热了。第一次是皇后教皇帝多,但皇帝聪明,善学,一次推百次—— 也没有百次那么多。 反正皇后后来很满意,就是第二天起晚了些。 十月一,安亲王大婚,一大早出门去宫里迎亲——信四是从东宫出嫁的,作为皇后的娘家人,那嫁妆也是一箱箱的。 红豆小糕被打扮的喜气洋洋,跟散财小童子一般。 帝后还亲自前往安亲王府观礼,不过观完礼,就抱着两只散财小童子回宫了,他们留在这里,前来祝贺的宾客都玩不开。 信字辈全都跑去玩了,连着黎大郎黎晴宥的安字辈也过去看热闹。 主要是第一次见侍卫嫁人当王妃,尤其还是传闻中身手好、出手狠辣、忠心像个木头的信四前辈嫁人,那众人自是好奇了。 不过没人敢‘闹洞房’,不敢是不敢,当天夜里,安亲王和亲王妃寝室屋顶,那是爬满了人,都竖着耳朵呢。 信四哄了十二先去洗漱,到了屋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请。” 只见一道道黑影各奔东西散的厉害,全都蒙着脸,分不清谁和谁。 黎南珠听十六回话,“就一句话你就撤了?都蒙了脸,信四怎么认出你来,你不说话,把锅甩给安字辈啊。” 十六大为震撼:“主子?” 黎南珠正经咳了咳,“也是哈,你们是前辈,怎么能甩锅给安字辈呢,我就是说说,行了天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从这件事不难看出,信四是假木头,十六是真老实。 还是个小孩,怪不了的。 历延年听闻后,说:“阿叔,十六也快二十了吧?” “……这么大了吗。”黎南珠突然想到,“擒娇祝灵两个人,按照宫里年纪那是放出去都够了,我明日问问她们。” 看吧,当皇后事情也不少。 黎家侍卫成家这事,黎家也不会阻止不让,但都是问了对方情况,最初是按‘死士’培养的,成了家有了孩子那就得退下来,一般死士侍卫成家晚,二十七八到三十年纪,退下来那就是培养下一代接班人。 之后就真成了王府、郡王府的看家护卫工作,或是分到庄子、铺子,过寻常百姓过的日子,不用刀尖上舔血,自然月银也少了。 有的侍卫天生喜欢干这行,也喜欢刺激,主要是被主子信任,给予权利,所以对成家退下来这个选项,也有人拒绝不愿意。 都看各人。 丫鬟上就自由,家里爹娘给相看了不错的,那就成家,以后生了孩子还能进王府/郡王府,不过擒娇祝灵两个不一样,她们比黎南珠小一两岁,也算一道长大的。 黎南珠还是第一次处理这个事。 “祝灵有二十四了吧?擒娇呢?二十三?” 两人点头,擒娇笑说:“主子,怎么好端端的问我们年龄。” “我不跟你们绕话,你们要是想成家了,我给你们在京里买宅子,给你们寻个好人家,有我撑腰,你们也不是跋扈性子,日子指定过的和美。” “但就看你们怎么想。” 祝灵温声说不想嫁人。擒娇是爽快说:“奴婢以为是什么呢,我不嫁,我同祝灵姐一道长大,以后也是一道伺候主子。” 黎南珠看了看两人,最后说:“由着你们,我不催不逼,但要是什么时候想了,就来跟我说,我替你们找。” 他手上一大把单身男青年呢。 祝灵笑笑说好,擒娇便也说好。但黎南珠看出来了,祝灵是不紧不慢,但心里主意最正,除非他强逼,但他强迫什么。 两人以后的日子,还有他这个主子在。 成家结婚那也是要心甘情愿才成的。 转眼时间到了十一月,太皇太贵妃出宫住在了安亲王府后宅,自安亲王成亲有了安亲王妃后,京里贵妃们的社交活动,安亲王妃从不参加,安亲王也不说,每日都去金吾卫,安亲王妃就同去,有时候还进宫—— 震惊京里贵妇的是安亲王妃还是男子打扮,一身侍卫衣裳,还在御前行走,跟以前没出嫁时一般,这、这成何体统。 都嫁做人妇了,连点妇人规矩都不守了? 怎么能抛头露面,还跟男子混迹一起。 言官就谏安亲王管不住后宅,安亲王在朝堂上撸袖子对着言官大骂,意思本王王妃的事情关你个老头什么事,本王乐意宠着本王王妃,你个酸老头。 这事吵吵闹闹了一个月,后来那言官不知为何整日拉肚子,上不了朝,办不了工,就怀疑是安亲王给他下毒—— 其实是安亲王妃做的。 历延年是和稀泥,借机让言官回去养身体,顺便暂停了官职。安亲王这边因为没证据指明是安亲王给言官下毒,名义上是殿前失仪,只罚了俸禄了事。 明摆着偏帮自己这位十二叔。 众人看明白了又能如何,有几位老臣子是感同身受,出了大殿,对着皇宫方向流下了一把辛酸泪,意思大历如此之下必要完了。 圣上看似偏帮安亲王,可细追起来那是看在皇后面子上。 黎家一个家奴出身,如今视千百年来的封建礼教为无物,一介妇人还能当侍卫当官在外行走办差,这、这是那些官老爷们不敢想的。 官员哀声载道,已经有人说:端宝帝乃黎家傀儡,背后是黎南珠这个皇后操控的。 黎南珠听闻后:…… 给他干他都不干,每天起早贪黑,还要定时上朝对着那些顽固分子,不得把他气死了。 话说两头,十二他娘就主动请旨要去安亲王府住。 历延年给放行,宁太皇太贵妃便到了安亲王府,满京城的贵妇们都在看戏,以为是这位太妃坐不住了,嫌儿媳坏了家门风气,要出来调教儿媳规矩,结果等来的是,太妃确实是去养老享乐的,关于儿子和儿媳的事,半点手都不插。 不过京里贵妇圈有什么宴会,太妃倒是前往。 但安亲王妃还是一如既往,这—— 事情并未完,入冬后,历延年感染了风寒,黎南珠看过不严重,就是有点发热,嗓子有些痛。郑太医给开了药,黎南珠看历延年吃了,说:“你多睡一会。” “今日奏折还未看,内阁议政还未听。”历延年要爬起来干。 黎南珠:“……” 历延年撑着胳膊要起。 黎南珠:“……” 历延年有点心虚,不打自招说:“我想阿叔去听听,帮我看看奏折。” “你是真感染风寒,还是故意感染就为了让我学习处理政务?”黎南珠认真问。 历延年当即坐起来,急道:“是真的被风吹了不舒坦,才想阿叔可以学着处理政务,阿叔才能不止如此,每日缩在皇宫,像是被去了翅膀的鹰,阿叔不该被困的。” 帝后等闲不能出宫,但黎南珠想出也可以,只是每次都是一大群人跟着,回头又有臣子谏言皇后一举一动,要端庄,要母仪天下。 层层枷锁,历延年如何看不明白。 所以信四成为安亲王妃御前行走,满朝文武皆不满,言官折子堆积在案桌上,可历延年依旧熟视无睹偏帮安亲王—— 他偏帮的不是信四,不是安亲王,是为了他的阿叔。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神气啊。”黎南珠嘴上语气轻描淡写,但心里是感动的。 这个朝代很旧,有些人冥顽不灵的顽固守旧迂腐,每踏一步都很艰难,但有人愿意替他踏,有人愿意让他拥有他的权利。 一起扶持走下去。? 第六十三章 出去玩咯 “听说没有, 皇后近日进内阁参政了。” “呵!”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压低了声:“圣上龙体是怎么了?” 难不成真如流言所说,圣上是黎家的傀儡不成?不应该啊, 黎家不是这般野心大的人家。 “这几日奏折都是皇后批, 几个臣子跪在殿前不答应。” “还没有说,圣上龙体到底如何了?” “这咱们小老百姓哪里知晓, 要是胆子大的, 你尽管去打听去。” 民间流言刚起,对皇后参政这事乍一听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可慢慢的,一日两日,咂摸出味来,这老百姓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也没见天真塌了。 说起来画风略略变了些。 “听说皇后是学着参政, 那政务大事还是内阁和圣上拿捏的。” “小事是皇后帮忙分担分担。” “圣上龙体原先就弱了些, 一进冬就得调养,没什么大碍。” “跪着的老臣子也被抬出去送回府里, 还请了御医去看, 圣上也不是全然不近人情的, 到底是仁厚看重老臣子的,就是有些大人冥顽不灵,帝后恩爱, 圣上龙体抱恙,皇后出面坐坐镇, 看那些人不依不饶的。” “原来是这般啊, 我还以为……”还以为真大历姓黎了。 可大历姓历还是姓黎, 管他们什么事, 又不跟他们姓。只要日子平平安安,老天爷赏饭风调雨顺就成了。 “其实话说长远了,当年光武容后也是这般,朝中臣子那是翻了天,拿脑袋撞柱子,光武帝才不稀罕不管呢,之后百姓日子还好些。” 如此一想,老百姓对皇后参政也没别的想法了。 但读书人和官老爷们不是这般,该震惊的震惊,有的背地里还骂,骂黎南珠这个皇后要亡国,背地里的事情,那些官老爷以为圣上皇后不知,其实他们骂完了,当晚就摆在了圣上的床头。 历延年还卧床休息呢。 黎南珠抱着奏折进来,他最近批折子看的是头昏脑涨的,这些公务折子就不能写的大白话,去繁从简,直白一点吗,大段大段的拍马屁,还拼起了文采,中心思想得他提炼。 烦! “你不是休息吗,看什么呢?脸色那么差。” 历延年想收折子,但手迟疑了下,黎南珠见状,直接拿了过去,一看,当即是说:“这个好啊。” “啊?”历延年觉得阿叔是不是气坏了,怎么还夸。 黎南珠:“圣恩寺严大人写的?这多好,开头一句话总结,之后就是昨夜几点几点,哪个大人骂的原话送上,末了请问该怎么办。” “这折子写的简单明了,多好。” 历延年:“阿叔不为内容生气吗?” “我气这个干嘛,当初在昭州,背地里骂我的也不在少数,我赢了马球,那些人是当我面磨牙,想也知道心里骂的正欢,我又不是人人都爱,大历百姓这么多,背地里骂就骂吧,说来说去就亡国、妖后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要是敢当我面骂,哼哼。” 黎南珠以这个为准,在他面前骂他,那当然不手软了。 “你养病呢,这些东西就别看了,我来处理。” 历延年便放了手,他仔细看阿叔神色,确实是没生气没往心里去,才说:“阿叔记点仇好。” “……”黎南珠逗乐了,把自己想的跟历延年说开,“背地里骂我的,圣恩寺都记下名单,送到金吾卫那儿,让信四帮忙查一查,要是官做的不错,心里惦记着老百姓,那就不动,是个好官。” “要是为人也糊涂,到时候借机下一下位置,酌情处罚。” 历延年才答应,说好。 不能刚一上来,步子跨太大,真搞成了‘祸国殃民的皇后’了,黎南珠觉得徐徐图之,这都是小事情。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历延年身子终于养利索好了,这日早朝就是圣上去的,百官一见,提心吊胆的心终于是放下来了。 黎南珠在后头偷偷看,等下了朝就跟历延年笑说:“看到了没?!他们真的很害怕,怕今日早朝是我上的。” 历延年却在心里想,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到了年关,宫里还是老一套。三十前一日,圣上封笔,文武百官算是彻底放假不用去衙门了,大年初一正极殿祭祖,之后就是大大小小宴席。 红豆小糕也两岁了。 元宵是两人生辰,黎南珠就在宫里摆了小家宴,给两个臭宝宝庆生,红豆一身红衣,黏在爸爸怀里,撒娇说:“红豆不臭,红豆香香,爸爸闻。” “那弟弟呢?” “小糕是香喷喷的,爸爸可以咬一口。”红豆说。 黎南珠说:“那不成,爸爸要挨个都咬一口,我看看,红豆脸蛋最肉呼呼,爸爸就咬红豆脸蛋。” 红豆胖乎乎手吧唧盖起自己脸蛋。 “小糕是——咬一口胳膊。”他家小糕真的是打小就是细长条类型,也就胳膊大腿肉呼呼。 红豆忙伸手去给弟弟捂胳膊。 “糕糕笨笨。” “谢谢哥哥~” 红豆便说:“那你不笨了。” 黎南珠把两只抓怀里,是挨个的吓唬,吓得红豆喊爹,黎南珠磨牙:“今天谁来了都没有用!” 外头擒娇疾步进来,说:“主子,清修居士到了。” 刚放完狠话的黎南珠:“……” 他最后还是咬了两口红豆和小糕,两个小屁孩咯咯的笑,因为不疼,爸爸是疼他们的,才舍不得下了力气呢。 “你们爷爷来了,出门见爷爷。”黎南珠给俩把闹腾时乱的衣服整理平,“牵着手走。” 小糕可高兴了,伸小手牵哥哥的手。 红豆笑夸:“小糕聪明。” “谢谢哥哥~”小糕尾音能飞起来。 袁修穿着宽大的衣袍,略新一些,但能看出是旧衣,只是保存的好没怎么穿,就簪了一根玉簪,周身气度一如既往,低头看到红豆小糕时,才有些世俗人的情绪来。 像是位普通平凡的爷爷。 虽然这位爷爷也不过四十来岁。 红豆小糕喊爷爷,请爷爷进殿坐。 袁修应好,声音带着笑意,跟出门的黎南珠点点头道了元宵节好。黎南珠笑着叫了声父亲,落座后,黎南珠说的最多的还是历延年。 “前些日子天冷生了场小病,不过不要紧,几服药下去就好了。” 袁修点点头,说了声幸好。 “是啊幸好没大碍。” 袁修则说:“幸好有你在他身边。” 黎南珠怔了下,袁修则说起了红豆和小糕,同两个孩子说话时,话音都是柔和的,黎南珠见了,就想,袁修年轻时脾气一定很好,对历延年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能哄小孩。 小家宴用了顿饭。 红豆小糕收到了爸爸和爹送他们的礼物,黎南珠给做了两把小剑,历延年则是送给两人两副小画。 “爷爷没什么好送你们的,祝你们平平安安的长大。”袁修拿了平安玉佩出来。 历延年一眼看出来,这是父亲在时的玉佩,一分为二,背后刻了平安二字。 他并未多说什么。 红豆小糕攥着玉佩,仔细看看,高兴谢谢爷爷。 下午宴会结束,袁修说他明日再回,想去东宫住一住。 东宫好收拾,袁修就住在正殿寝殿内。那一晚,历延年抱着阿叔说了许多,“父亲今日穿的衣裳是阿父送父亲的。” “民间的衣裳,阿父买来的。” 衣裳并不华贵,也没宫里布料、绣工好,还是成衣,但穿在袁修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合适。 “我小时候,父亲爱读书,对我教导很有耐心。” 黎南珠听着就说:“我今天看父亲陪红豆小糕玩,就猜出来了。”小时候的历延年一定很幸福。 可就是因为幸福,所以后来才痛。 他摸了摸历延年的背。 历延年笑了笑,又说:“阿父很忙,但每次回来就会带我和父亲出门,不然就是在家里陪我和父亲玩两三日,都不许外人打搅。” “玩什么?” “阿父教我抽陀螺,父亲坐在一旁看书,阿父抽的特别响亮,没一会让我一个人练习玩,我在一旁练习,一回头就看到阿父拿着鞭子跟父亲说怎么玩。” 黎南珠脑海里就浮出先太子逗太子妃的画面。 就先太子还挺会撩的,那时候太子妃是个正经读书人。 历延年小时候没少吃狗粮。 这一晚黎南珠也听了很多先太子和太子妃的狗粮,在这个时代,夫妻恩爱,不纳妾,不乱搞,对待家庭有责任,还尽量抽时间陪孩子玩,这都是很珍贵的。 黎南珠看着历延年,亲了亲历延年的脸颊。 “父亲和阿父看到如今的你,是安心的。” 历延年嗯了声,喉间有些阻塞。黎南珠摸了摸历延年的头发,就跟哄红豆小糕那般,历延年便浅浅笑起来了。 “我成家了,有了阿叔,真好。” 黎南珠点点头,也觉得好。他从小长到大,对未来的生活计划,从来都没有自己生崽结婚和个男人睡一起,每天亲亲,可现在都做了,再回想—— 如果时间倒回在昭州那一晚的噩梦,再让他做决定。 他还是会来京里,愿意再次遇到历延年,再次生红豆小糕。 不后悔。 这一晚两人聊了半宿,什么都没做,可心里是暖烘烘的。彼此都预感到了什么,却没点破,分享着过去的事情,什么事都聊。 元宵节过后,袁修回到了山上。 之后日子一如既往,内阁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出海的商队,从去年四月定下来后,一直在忙这个,好在前头有章程,只需要拿了出来,再作调整,之后准备商家、货品,快了今年下半年就能出海了。 第二件事,开始着手减官,将多余的官位都去掉,还有买卖官位这事——卖的都是小官,或是没什么品阶,带走个由头还是能领俸禄。 这件事不好办,动了官员利益。 可不好办也得办,只是慢慢来。黎暮泽说:“此事须得在官场侵染十几载,洞悉内里,才能做。” 京里还好说,地方上真的是要审查严了,不能由着买卖庇护,在其中捣鬼,把真材实料的好官给去掉了,换成那糊涂买官的草包。 “要是去地方的,那得配上人手。”黎南珠说。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是因为地头蛇人马多,京里派下去的官员,真动人家利益,极有可能对方心一沉先把京官给解决了,做个横死状,至于替死鬼,那多着。 因此办这个事危险,得罪同僚不说,还有性命危险。 “派兵加身手好的跟着,或是调当地所管辖的政司军。” 这就叫:在绝对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地头蛇都不够看。 黎暮泽:…… “要是不成,那朝中武官闲置多年,就两两结合搭伴去,还能彼此监督,下地方去,文官为主,一切听文官的,但武官不满回头参就是了。”黎南珠又给个好主意。 京里也有闲在家的武官,都是上了年纪,或是有旧疾,但去地方这等小事,又不是上战场打仗,这些武官能用上,不然整日耳根子软,文官带节奏,武官就被当枪使,在朝上瞎嚷嚷。 说的就是皇后参政这事上。 黎南珠说那都是闲的。 黎暮泽一听,“这个倒是可用,但还是要细致一些,谁去,带多少人,如何章程都要说清。” “再给尚方宝剑,先斩后奏!”黎南珠来劲儿了,这戏文里都有,提前危险预料到再给解决。 黎暮泽:……看出来了,阿叔是真当戏文解决。 不过主意不错。 人选上,历延年倒是想起一人,徐宁徐大人,就是之前历延年举荐去救助水灾,顺便彻查水灾灾情的那位。 也是京里传出‘得太孙妃青眼就能冒出头’消息的那位徐家。 不过也确实是,徐宁最初在礼部,坐了十多年的正四品,是朝中隐形人似得官员,后来赈灾得了功,一下子连升两级,是正三品。 那时候徐家也被打上‘太孙一脉’阵营,等太孙登基成了皇帝,徐宁位置也没动,照旧干他的活,是一位能坐得住有耐心圆滑不失底线原则的官。 这不,历延年现在就想起来了。 等徐宁进了永双殿,见帝后都在,黎大人也在,当即是心里屏气,郑重了几分,行礼问安,他觉得圣上又要给他差事了,还是一桩麻烦差事。 但如此阵仗,若是做好了—— 徐宁是有几分赌徒心理,但他听闻是干什么后,面上骇然,没想到内阁竟是要减官,这若是做不好会动摇大历根基的。 “臣愿意。”徐宁答。 黎暮泽只说要干什么,却还没说种种措施,徐大人只听闻就愿意冒险前往,圣上没看错人。 徐宁是想徐家兴旺,但也有抱负也有做官初衷,他当了这么多年官,官场弊端也早早洞悉二三,此事艰难,所以他提都没提,不愿做出头鸟,也深知单人能力不成。 先帝也不愿做。 且有时候他会想,官员多了,也是底层官员,月银也没多少,又不是吃他的喝他的,忘了吧,别记在心里,圣上都不愿做,你一个小小礼部官员又能如何。 没成想,今日圣上看出来且还愿意减官。 “臣年迈,前半生糊涂度日,安于现状,如今大历能用到臣,臣愿意前往。” “徐大人此番话是做了赴死决心。”黎南珠说道。 历延年:“徐大人忠君爱国之心,朕记下,自要保徐大人安全。” 黎暮泽就说了办法,给徐宁配兵。 徐宁:啊?啊?! 大历文武不通,是两个管理,倒是有文官艰难时,冒险写信去求助驻守军的,但对方能不能派兵增援那就是两说了——要是没旧情,基本上是理都不理的。 没成想现在给他派兵。 “这臣没打过仗不懂带兵。”徐宁觉得好,但他不会管这些兵。 黎暮泽就说给你再配个将军。 徐宁:??? 反正最后把事情说明白,徐宁觉得可行,心里也松快了,刚才答应时,都把身后事想好了,给家里交代,如今到不用了。 “此事不必太急,不用玉石俱焚,朕想期限在五年。” 徐宁一听大为感动,当即应是。 这一通梳理,不可能就徐宁一人,还要再派年轻官员下去历练学习,正好是内阁那一批,等今年秋闱还有一批新人可用。 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三月初,草长莺飞,京里一道圣旨,晋徐宁为监察巡官,正二品——朝上就没这个官职,监察倒是听过,那是光武帝时,最出名的就是严谨信严大人。 就是如今圣恩寺严大人的祖上。 都是铁面无私,忠心耿耿之人。 给徐宁升官就罢了,怎么还带着武将一同去?京里百官心里嘀咕,想打听一二,但此事只有内阁知晓,内阁的人嘴严的厉害,半点消息也撬不出。 那自然就是圣意了。 “圣上这是意欲为何?” “不知。倒是内阁,那些新人,都不为所动。”这是从新人那儿着手去挖的,结果半点都没打听到。 有人就说:“黎暮泽惯会调教笼络人心,那些年轻的吃黎暮泽那套,什么抱负嘴上说的厉害。” 可那些新人就爱听抱负、志向,不爱白花花的银子。 黎大郎就是随徐大人的其中一员,黎晴宥走的时候,黎南珠不舍,但没劝,只是拍了拍大孙子肩膀,说:“知道你心头有热血,但凡事别太上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看看徐大人,他在礼部窝了十多年,到了中年,先是水灾案,又是如今,只要活着,就能给大历出力,千万别犯蠢,拿你们的命,顶那些污糟玩意的命,亏大发了。” “跟你同去的那些人都说着,尤其那个十六岁小探花。” 黎南珠忘了探花叫什么,光记着人家年纪小。 黎晴宥道:“是光弟,何希光,如今已经十七了。” “好,二爷爷记下了。”黎南珠继续说:“你们小孩子脑子一热就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务实做实事,才能将理想一点点实现。” “去吧。” 黎南珠很是欣慰,大郎自小在家就不是矜贵少爷做派,还挺能吃苦——光是一年四季闻鸡起舞读书,就非常人能坚持下去的。 他不行,他娇气。 大郎有志向,是黎家儿郎。 徐大人一行离京后,京里官场有些人心浮躁,但没几日就差不多又好了——因为帝后一如既往过日子,没人在意他们浮不浮躁,倒是没办好事要罚的。 三月底,天气晴朗。 “阿叔,桃花开了。”历延年说。 黎南珠也好久没出去玩了,当即是说:“咱们办完了一件事,奖赏奖赏,我们一家四口出去郊游吧?” “就去赦天别庄,叫上十二和信四,我要打马球。” 历延年道好。 红豆小糕一听出去玩,尤其是红豆,跟个小鸭子似得哒哒哒跑的飞快,去抱爸爸的腿,黎南珠狠狠rua了一顿,给两只崽崽画了好大的饼。 赦天别庄有马儿,能骑马——自然是他骑,两个崽子看着。 “亲亲就带你们去。”黎南珠骗小孩子。 红豆热情的给爸爸糊了两脸的口水,响亮的亲亲声。小糕捧着爸爸脸,也是左右亲亲,比他哥含蓄了些。 黎南珠顶着两脸口水,神气跟皇帝说:“三日后出发!” 帝后又要出去玩了。 官员见怪不怪,只是唉声叹气,这等玩法,大历迟早要完。心里嘀咕嘀咕,这是不敢明说的。 但帝后不在意,帝后依旧出去玩。 京中内阁随行,这次还点了六部官员——家里年轻儿郎随行,这下子原本嘀嘀咕咕的百官一下高兴起来。 伴驾随行,这是天大的荣耀,尤其是要他们带着家中出色的年轻子弟——想想进内阁的那些年轻人。 新帝喜欢用新人。 如今内阁新人大部分都跟着徐宁走了,内阁空闲许多,有些人心底泛起幻想来,是不是要考校自家孩子,好进内阁? 不说这等大饼,就是家中年轻一辈在圣上跟前露脸,那也是极好的,在选带谁去上,有些官老爷后宅还闹了闹。 嫡出有才能那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嫡出纨绔不着调,庶出才干好,如何选?若是妾室受宠,生的子嗣也机灵嘴甜,嫡出四平八稳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这又如何选? 圣上只说要带家中青年才俊,没说嫡庶的。 反正六部官员最后都带了家中一员‘青年才俊’,至于真的有料,还是绣花草包,那就等到了马球场上瞧了。 球品如人品的。? 第六十四章 暴君妖后 马球场上。 帝后坐在高台中央, 两位小皇子挨着皇后,看上去粘着皇后正说什么话,大皇子脸上还闹了小脾气, 皇后两手一摊, 不管了。大皇子便委屈巴巴去找皇帝,皇帝抱着大皇子在膝头, 皇后揉小皇子头发, 没一会大皇子委屈巴巴又回来了。 黎南珠:“你看吧,是不是说小孩子不能骑马的?” 红豆委屈嘟着嘴点头,他撒娇求爹都不行的。 “爹爹说等我这么高的时候。”红豆比划着张开怀抱。 黎南珠仔细看了下,说:“那还是不行太小了,还没马高,这样吧, 你和小糕加起来时, 就能上马玩了。” 红豆叫小糕, 小糕快快过去,两人就在那仔细研究, 两人加起来是多高, 是搞得迷迷糊糊不清楚, 可红豆还是觉得好高好高,长这么大那肯定要好久的。 “爸爸,好高呀。” 黎南珠听出儿子意思, 不是说他高,是问他长这么高要多久, “起码得七八岁吧, 这时候给你们选矮小一点的温顺马儿, 能坐上去走一走。” 跑就算了。 “你们俩今年两岁生辰才过, 自己板着指头数。” 红豆数不明白,就去闹爹爹。小糕倒是很耐心,数了两个手指头,开始掰着数,一只手数完了,就有点小糊涂。 黎南珠借了自己手给儿子,双手举着由着数。 红豆一看就贴爸爸,跟着弟弟一起数。历延年也凑了过去—— 众人看天家这副景象,他们的皇帝那是上杆子,脾气好耐心好教两位皇子数数,反倒是皇后,两个巴掌摊开,一边糊弄皇子,眼睛是往底下马球场上看的。 皇帝还捏了捏皇后的手指头。 “……”没眼看了。 也有老臣说帝后恩爱,于大历也是幸事。 等下午天气好时,黎南珠就换了骑服亲自上阵,耳边那些‘碎碎念’声,全都有皇帝历延年听去吧。南珠皇后今日要玩个痛快。 安亲王同安亲王妃也上场,还有嘉郡王的世子历罗敏。人不够,黎南珠点了一些技术不错的,更有甚者还记得脸和姓名——为苏芝选夫时记下的。 这十人中,今日来了有三人,其他七位要么是读书参加今年秋闱,要么是已经有了官职,不过是小官,在历练中,这次名额自然留给家族中其他子弟。 被皇后点到的,各个都是矜持的兴奋。 “拿出你们技术来,要是糊弄我,小心点。”皇后坐在马背上发了话。 年轻子弟一下子认真起来。 安亲王的马儿骑到旁边,轻声说:“你都多久没打了,话这么狂,小心一会丢脸。” 黎南珠:…… 黎南珠:…… “信四你不管管?”黎南珠气结。 安亲王挺胸抬头的,“家里我是一家之主,他才不管我呢。” “……我可是听说,你新婚第二天,是你一瘸一拐出房门的。”黎南珠说。 安亲王:! “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别管。”黎南珠:当然是八卦之心压不住,第二天让十六去蹲的,也不看洞房内容,就是看看两人第二天走路如何。 这个不难吧。 十六是远远看见的,要不是安亲王龇牙咧嘴走路太奇怪,这么远他也看不出端倪来。 此时安亲王炸了毛,信四骑马过来,在马背上老实说:“主子,亲王在我们家是当家做主的,那日亲王在上,多是劳累。” 黎南珠狐疑,难不成他误会了? 但他看十二,一副嚣张又耳朵根子红的模样,不过马上要开打了,黎南珠只好不打趣两人了,只说:“你们家中事,我也不是很八卦,只是说我球技不行退步,哼哼!” 安亲王也哼哼,谁不会哼了。 他这几年进步飞快。 安亲王要和皇后打对手,‘火药味’这是上来了,皇后是喊:“打就打,信四你过去,罗敏,还有白三郎、宁家的小子……” “你怎么都挑好手,给我留一点。”安亲王急了,这被黎南珠抢了先。 等人分完了,因为安亲王和皇后打赌,场上本来是玩玩的,现在两方都较劲儿,安亲王狠狠威胁了一顿官家子弟,还挑了几个自己的下手。 黎南珠其实有点紧张,他确实是好久没玩了,但更多的是兴奋,有种回到少年时在昭州赛场上玩的感觉。 两方放了狠话,裁判敲锣,开始了。 刚开场时,黎南珠一次失误,球被十二给截胡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趁着往信四那儿跑,果然十二拿到球先传信四。 但还是晚了一步,信四也防着他。 黎南珠是劲儿上来了,之前跟大郎说万事莫上头,显然是自己有经验,对面进一球,他是热血沸腾烧脑子—— “我刚才失误。”黎南珠话音一转,“不急,热身,之后罗敏先冲主峰,白三郎协助,你和我防守,见机更换。” “先不用给我递球。” 他得找找手感。 几句话说完,对面开球,十二嚣张的不成,黎南珠磨牙,势必要打的十二哭着扑信四怀里! 第二球时时间就长了,有来有回,历罗敏接到球差点进了,最后还是对面进球,不过只是个一分球。 不急不急。 第三球时,黎南珠是身手矫健,一个刁钻身法,拿下了三分球。 看台上,红豆小糕都海豹宝宝鼓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场上的爸爸,给爸爸加油,蹦蹦跳跳的,历延年也是目光闪亮的看着球场上,闪闪发光的阿叔。 阿叔真是厉害。 上半场,安亲王以一分优势暂时取得胜利。 中场休息,黎南珠和队友商量下半场如何打,众人都很有想法,最后看皇后,皇后说:“对面肯定是想稳中求胜,我意思打激烈一些,比赛么,赢至关紧要,也要酣畅淋漓。” 历罗敏赞同,其实他觉得不管输赢,过程打爽了更好。 但白三郎还是觉得冒险了些,现在只是一分之差,打的激进,很容易上半场拉回来的优势也没了。 太冒险了。 宁家的就说,想稳重带点激进。这是两头都想占。 “那猜拳定吧。”皇后说。 猜了拳,宁家小子胜了。皇后就说:“你是安亲王的小外甥,一会你去对着信四。” “哈?” 黎南珠:“这就叫计谋。”有勇有谋。 下半场打的很是激烈,什么战术上了场打起来就忘了,主要是对面竟然没稳中求胜,而是打的很激烈,凶猛进攻,这搞得皇后这边也凶狠起来了。 这场比赛最终还是皇后队伍输了,以两分之差。 输掉比赛,黎南珠还没发话,那几个孩子他们爹倒是要请罪,黎南珠:??? “都打的很不错,何罪之有?” “只是玩玩,比赛,不必如此。” 黎南珠安抚了几位臣子,倒也不必战战兢兢,还约了队友下午练习,安亲王一听黎南珠下午要练习,便紧张起来,跟队友说下午他们也练习。 “……”黎南珠。 安亲王嘚瑟中说:“你生了孩子,一两年没怎么玩,打的还是如此厉害,那我不得多练练了,看我干嘛。” “……我现在知道信四为什么喜欢你了。” 安亲王是嘚瑟中有点小炸毛又有点小开心,“他喜欢我那本来就该如此,本王这么英勇高大威猛……咳咳,你那话什么意思,你说吧。” “憨憨归憨憨,但不失真诚。”黎南珠道。 在他跟前炫耀赢了,但话又不是那么欠揍。 安亲王哼道:“本来就是,本王从不说违心的话。”扭头就跟队友说请吃饭喝酒,下午来练习。 黎南珠到了高台,红豆小糕早早扑到爸爸怀里——个子太矮,只扑到了爸爸大腿上。黎南珠腿上挂件俩崽,尽管是输了比赛,但心情很好,揉着俩只脑袋。 “爸爸好厉害呀。” “爸爸好威风。” “红豆要和爸爸一样厉害。” “小糕也是,小糕和爸爸和哥哥一样厉害。” 两只崽崽是真心实意觉得爸爸厉害,他们不懂输赢,就是觉得爸爸打的好,骑在马上好威风啊。 黎南珠抱着挨个亲亲,“爸爸的好崽崽!” 等回正院,洗漱吃饭,两只崽子闹了一早上吃完饭就困得不成,嬷嬷哄着去午睡了——两只崽崽早断奶了,现在身边伺候的有小太监和嬷嬷还有宫女。 “我也去躺一躺,好久没玩了。”黎南珠伸着懒腰打算睡一会,下午还要练习呢。 历延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给阿叔捏捏肩膀,说:“阿叔打得好。” “都输了。”黎南珠这会在历延年跟前能说出来,但他一看历延年双眼的真诚钦佩,当即是美滋滋的,说:“下次一定赢回来,我有信心。” 历延年:“我也有信心。” 黎南珠翻身,不小心趴在历延年身上,突然一喜,抖了一下,历延年赶紧抱着阿叔的腰,怕阿叔掉下来。 “我想到了!” “什么?”历延年说话声有些低哑。 黎南珠一听,低头看了下历延年,皇帝装正经都装不下去了,身体某处隐隐抬头,当即笑嘻嘻说:“阿叔再上嘛。” 信四不错,在外是给足了十二面子。 历延年不解,黎南珠是pp动了下,低头小声在历延年耳边解释,皇帝脸羞红一片,黎南珠一见,倒是来了兴致,“不然咱们试试?” “阿叔,白日——” “倒是,白日不好,我下午还要练习,那该日吧。”黎南珠正经说完,翻身躺回去。 历延年清了清嗓子喊阿叔,只是语气多少有些失落和反省。 “也是,阿叔下午要练习……” 黎南珠听着隔壁念叨的声,脸上笑的灿烂。 练习数天,第二场正式比赛时,可热闹了。最后结果是黎南珠那队伍险胜,以多了一分赢了。 安亲王哼哼了半天,被安亲王妃哄了又哄。 在这样热烈肆意的欢快中,一则噩耗传来了。 清修居士逝了。 众人听闻,算算日子,竟快到了先太子祭日,倒是死到一起了…… 之后的事情就忙了起来,按照国丧办的,什么章程都有,清修居士遗体入京,宫内搭设了灵堂,百官进宫吊唁。 时日过的飞快。 黎南珠历延年到了灵堂,见到棺椁中的清修居士,面容消瘦,泛着死人的死气,但不难看出,死前没什么痛苦,很是平和。 御医说了,袁修的死就是多年殚精竭虑耗费心神没的。 以前袁修还有个目标吊着,要看到害死先太子的凶手伏诛,如今这个目标完成了,不过两年多,人就没了。 从历延年登基后,袁修就暗示过,他若是去了不必挂怀伤心。 到了如今,袁修真去了,不上心是不可能的。 黎南珠望着红了眼眶的历延年,什么话也没说,陪在历延年身边,守灵、烧纸,乃至下葬,与先太子合葬。 如此,等一切平息,已经是六月的事情了。 国丧三月。 七月时雷雨夜,历延年从睡梦中惊醒,见阿叔还在熟睡,披着衣裳,自己摸黑站了会,适应的差不多能视物了,才往外头去。 “不必惊动。” 太监宫女不敢应是,悄不声息的退下,连蜡烛都没点。 历延年去了外间,听着外头天雷一般的轰隆声,很快豆大的雨点落下,他刚做了个梦,梦里阿父没了,父亲也被他误会害父亲至死,梦里并没有阿叔陪着他,梦里皇爷爷去了,满朝官员说是他害死了皇爷爷…… 他提着剑,杀了个痛快。 真的痛快吗? 他想阿叔了,想阿叔。 阿叔呢。 历延年浑身戾气冷意,抱着木匣子,打开了取出里头的药粉,就是往嘴里倒,背后一道声:“你吃什么呢?” 黎南珠快步走过去一看,是一团黄纸包的药粉,当即是先打了历延年的手,说:“吐出来!你不要我幸福了?” “漱口漱口,吐出来。” 也顾不得冷茶了,先让历延年灌。 半个月前就多了这个匣子,历延年一直放在高处的。 黎南珠见了就知道有古怪,放那么高就是怕红豆小糕拿了,他拿了药粉,问过信四,信四尝过一点,说了药材,全都是清心寡欲的药。 那时黎南珠以为历延年是要‘败火’。 又过了几日,信四是急忙忙进宫,当时宫门已经落钥了,信四翻宫墙进来的,见了他忙问:“主子,那药圣上吃了吗?千万不可吃。” 黎南珠还以为药粉被混了其他,当即拿了打开,见包的好好地,没缺,信四也看到了,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说清了。 这药确实是清心寡欲,但吃多了,会坏子孙的。 黎南珠乍一听,反应了会,“你意思就跟避孕药差不多,也不是,就是杀小蝌蚪的?”这样就不会生孩子了。 信四说是也不是,这药总有后遗症—— “……”黎南珠听明白了,意思是原先俩人能热火朝天做一晚上,用了药后,以后就稀稀拉拉,然后裹着被子单纯睡觉。 那还是别吃了。 黎南珠本来想给倒掉,但想了下,觉得要和历延年说开,就——他确实是不想生孩子,也害怕再生,但没想过伤害历延年那方面的。 “阿叔?”历延年如梦初醒一般。 黎南珠皱着眉,“你还知道叫我阿叔,你要是真吃了,那我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他话刚落,就被历延年紧紧抱着了,耳边是历延年喃喃声,什么梦里没有阿叔,不能没有阿叔…… “我这不是在吗,一直在睡觉,做了噩梦就要吃这个。” 黎南珠说不下去了,他的脖颈有些湿意,历延年哭了。 “回寝殿,天冷了,外头下雨,被窝冷。” 黎南珠拉着历延年回到了寝殿,上了床,大被之下,黎南珠翻身骑在了历延年身上,他俯身,说:“这种事情是不是隔得时间久远,你觉得可有可无是坏事?” “历延年,抱着我。” 历延年如身处梦中一般,似梦似幻,直到身体被阿叔慢慢的暖了起来,他才从梦中醒过来—— “阿叔。” “你别、别、别动——”黎南珠拔高了声。 …… 第二日,圣上急宣安亲王妃,也幸好今日安亲王妃在御前值班,很快就到了永双殿寝殿,圣上问:“可有什么办法避孕?不伤害南珠身体的。” 信四:…… “我去太医院抓药熬。” 后来黎南珠喝药的时候,是坐在床上的,看了眼信四,说:“十二也太辛苦了。”难怪第二天一瘸一拐,他这都没起来。 皇后暗暗想,那体格他输了呀。 这可不成! 信四说:“……我知道。也不是天天如此的。” “主子你保重身体。” 黎南珠拿药碗盖脸,含糊了句知道了,让信四干正事吧。 一大早被历延年抓来,给他熬避子汤,还要不伤身的。 信四走了一半又折回来,说:“圣上让我琢磨避子汤——他喝的那种,我知道不会伤身,最近我就不进宫了。” “知道了。” 等信四早早回到安亲王府,安亲王见今日回来得早,一问——信四嘴严本是不说,但架不住十二撒泼,信四简单只说了避子汤。 “真是应了民间那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十二看信四,“你说你能不能琢磨出生子汤来?” “不然改日你陪我去庙里拴娃娃吧?” 信四就解了衣服,十二往后退,干嘛这是大白天的。 “信庙里娘娘,不如信我。”信四说。 十二一想也是,两人就没羞没躁大白天的乱来一通,爽的时候,十二也就忘了要孩子这事,反正好开心快乐,信四伺候他伺候的好…… 九月时,大历的商队提早数月准备妥了。 昭海伯王铿带队,大历的商户昭州出的最多,还有官方的货物,大船都是昭海伯的船,这些船历经百年,船身上变故的痕迹也在。 当年大历是泱泱大国,是海上领域的霸主一方,如今—— “自然也是。”王铿铿锵有力道。 船队启航。 端宝二年,大历百余船队出海。 端宝三年,大勃人来犯,尧城备战多时,孟家军出,誓要报当年之仇。大勃与大历有仇,大勃族长与孟家有仇,大勃人休养多年,来势汹汹。 京中百官愁思,有人提议议和。 “大勃人来势汹汹,大历将士难道就是贪生怕死之徒?”历延年在朝中质问,“诸位可是贪生怕死之徒?” 无人敢答。 谁愿担上这个骂名。 端宝三年冬,北方真人数次挑衅。宁家回击,真人并未讨到什么便宜,只是抢了跑,实数烦人。 端宝四年,孟家军大捷,气势正盛,乘胜追击。 九月,八百里加急战报进宫。 历延年看哇,眉目蹙着,黎南珠接过一看,“大娘被掳?我不信,要是说孟定眩被掳被擒我信,大娘有勇有谋,很是冷静……” 前方消息是传,孟大娘乘胜追击深入敌中,消失不见,大勃人说孟大娘被掳,让孟家军撤军,这是想动摇孟家军心。 孟父挂帅,其长女是主将,次子是左将军。 “大勃人想求和就直说求和,耍这种计谋手段,那就小瞧了孟家人。”黎南珠对孟家人坚信,因此觉得这封信是大勃人的诡计。 现在将士气势如虹,要是他们退,那军心溃散,于大勃有利。 “不退,由着孟家做主。”黎南珠说道。 历延年应好,前方事宜决定都有孟元帅做决定。 这一举动,又引来朝中百官不满,这等事宜,由皇后做主,有的官员借此事,是怒气冲冲,要拿头撞柱子,像是皇后已经把国家嚯嚯完了一般,以性命要挟皇帝,让皇后此后不得干政。 “前面在打仗,你却以此举逼迫朕,若是如此血性,死在朝堂之上,死在朕的面前多可惜你一番拳拳之心,死也要死的其所,不如去尧城你亲眼看着。” 历延年沉声,当即是要侍卫压了那位大臣,送去尧城。 群臣金若寒声。 这是第一次见圣上发怒,端宝帝发怒是不怒自威,声音沉沉,神色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后来下了朝,朝中再无人敢言皇后,就怕下一个是他被送去尧城给大勃人做马下亡魂。 黎南珠后来才知道的,听闻后只是叹息了声,再也没别的话了,他自然不会圣母到为那位大臣求情,而去打历延年的脸。 他半字都不会说,只会跟历延年更好。 若是历延年因他做了‘暴君’,那他不介意做一个‘妖后’。 端宝五年春,消失了整整七个月疑似被掳的孟将军,偷袭敌方后营,斩大勃族长首级,火烧大勃王庭,全身而退—— 此战大捷。 大勃求和。 北上的真人见状,原先屡次烧抢,如今退避到关外。? 第六十五章 恶人夫夫 红豆小糕是端宝四年春入的学, 那年两人五岁。 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多,又是战事, 地方上还闹过灾, 减官的事也不是一切顺利,过程艰难了些, 但总算是扛了过来。 红豆小糕的‘幼儿园’生活就变成了爸爸和爹爹两人换着带, 幼儿园搁浅了,到了端宝四年,俩五岁了,朝中太师说两位小皇子可以进学。 黎南珠才恍然过来,孩子都五岁了。 这俩小子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爸爸爸爸的叫, 每天上树爬假山打陀螺荡秋千玩木刀剑打仗…… 红豆可机灵了, 干什么都拉着小糕一起, 犯了错,俩只排排站, 小糕负责委屈巴巴, 红豆负责卖萌。 黎南珠前脚喊:我今天非得让你们童年圆满揍一回! 后脚是:你们卖萌装乖扮可怜也没用, 这顿打必须的! 历延年在旁边也不拦着,只是也装乖。 黎南珠:…… 最后磨牙恶狠狠威胁:“这顿打给你们三个记本本上,下次再犯一起收拾了。” 红豆小糕不敢吱声, 等回头了,红豆跟弟弟嘀咕:“爸爸好厉害。”、“哥哥, 我们还是乖乖的, 不要偷偷去湖里玩了。” “知道了。”红豆蔫吧了下, 其实他也知道错了。 历延年拍拍两个脑袋, 一脸严肃说:“爸爸是担心你们,那一叶扁舟的小船,要是翻了,身边没个伺候的,湖水深,会要了性命。” “若是有下次,不顾惜安全的玩,我来动手。” 红豆小糕乖乖认错,说没下次、不会了。 两个崽崽给爹保证。历延年嗯了声,没多说什么,抬脚出去忙公事了,红豆小糕自己反省了一刻,吧嗒吧嗒去找爸爸认错了。 黎南珠那时候正吃大排档烤肉,让擒娇给他泡了奶茶,还有小蛋糕,一个人胡吃海喝,听到外头祝灵说小皇子来了,顿时急了,让擒娇开窗,给他撤了吃的,先藏起来。 他得有爸爸威严! 不能前脚虎着脸生气,后脚吃的开心,这俩小机灵要是误会他没真生气,那下次还这么淘气玩,得给教训的! 就是不打,也得吓唬吓唬。 擒娇麻溜撤吃的,外头祝灵听到里头动静,也是拦了拦两位小皇子,说:“主子刚回来,说不舒坦,正在休息。” 红豆小糕一听,当即是心里难安,爸爸担忧牵挂他们安全,他们让爸爸生气了,便问祝灵姑姑,爸爸身体如何。 小糕说请太医来瞧瞧。 祝灵在外陪两位小皇子说说话,没一会擒娇出来了,说主子让两位小皇子进。 里头味散了大半——主要是烧烤太香喷喷了,黎南珠让多放孜然多放辣椒,味重。还有小蛋糕奶油香喷喷的奶香味。 一时很难散去。 窗户大开,黎南珠和衣躺在床上,诶呦叫了声,一看俩小子脸上担忧,觉得戏有点过,就不再诶呦叫。 红豆小糕走过去,围着床边,担忧的看爸爸。 黎南珠:……心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摸了摸两个崽脑袋,还未说话,红豆先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带着哽咽声说他错了,是他想去湖里玩,拉着弟弟去的。小糕是滚滚落泪,没什么哭声,就是掉眼泪特别凶。 黎南珠一看,那一滩水的心,顿时更软了,抱着俩崽崽脑袋,这个亲亲,那个香香两口脸蛋,最后是父子三人抱头痛哭。 “爸爸不怪你们,爸爸就是担心你们,你俩要去湖里玩,叫上爸爸啊,爸爸给你们开船……” 等圣上听闻皇后皇子在哭时,匆匆赶来,只见父子三人红着眼眶乐哈哈的吃烧烤,红豆拿着烤肉串,小糕舔着奶油,黎南珠是一手蛋糕一手烤串。 “你不是要开会吗?怎么急匆匆的来了?忘带东西了?” 皇后三连问。 皇帝:…… “……有点饿了。” 黎南珠还以为什么事,大方给历延年分羊肉串,红豆小糕给爹让座,是小马屁精给爹分吃的,黎南珠想了下,让擒娇吩咐御厨,那些点心蛋糕什么的,给书房送一些。 皇帝在这儿加下午茶,不好让内阁、臣子空等。 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一会再说。 于是天家一家四口乐呵呵加餐,侧殿御书房内,太监们送了点心小蛋糕,没送肉串这些味重容易掉辣椒面孜然面的食物,都是麻将大的点心,一口一个,配点热茶,还有杯子蛋糕用勺子挖着吃。 垫吧垫吧。 内阁首辅黎大人没客气,先是拱手谢过圣上,便坐下用了。他一用,其他大臣便不客气了。 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以前元和帝在时,从未有过这般,哪里敢在圣上地盘吃东西,喝口茶都是少有的。 那时元和帝仁厚,如今端宝帝肃正,但怎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做臣子的若是习惯不能跟着上头走,那迟早要被换下去的。 如今能在偏殿议事,都是有几分眼色,不想被甩下去。 吃着点心,有些大臣心想,其实这般日子也好,虽说没那么多规矩,但私下里的事,圣上待他们还是仁厚,只是公事上要办仔细了,出了岔子,那就不是现在这派和乐了。 元和帝时,是公事上出了岔子,也不打紧,小惩大诫,私下里天家威严不得侵犯,十分讲究秩序。端宝帝是反之,私下里有时候过于不讲究,但正事上赏罚分明。 半个时辰后,圣上到,御书房早两刻就收拾干净了,接着议政。政事说完,历延年留了众人,说:“宫学不日就开,各位府里有和朕两位皇子年岁相近的,也一并送了进来吧。” 臣子们一怔,而后快速反应过来谢龙恩。 “这事皇后安排。” 臣子们明白,回去就让夫人递牌子进宫,带着自家小子谢恩。 “朕没公主,当年在宫学读书时,朕的几位姑姑也在,如今也不拘男女哥儿,不过还是看诸位爱卿意思了。”历延年在这事上不硬来,送不送家中女郎随意。 臣子们自己掂量去吧。 当时说开宫学,太师前几日提过,黎南珠本是犹豫,结果今日早上红豆小糕偷摸放船游湖这事,黎南珠是生气,气过来后想着还是要送上学。 他本来想上小学那得六岁,多给孩子一段美好的童年。 现在:还是学习听听书,别整日追鸡撵狗的精力旺盛没处发。 红豆小糕这日吃了顿痛快,还以为爸爸和爹爹不生他们气了,以后日子还能一如既往的到处玩,却没想到没几日就要开学了。 黎南珠磨牙哼哼。 既然是上小学,班里就俩多没意思——主要是小糕是个哥控,他哥哥说什么他跟着做,红豆又鬼主意多,上学一点竞争力都没有,还是俩兄弟搭伴玩,多无趣。 干脆挑臣子家的同龄小孩进宫学,这可是天家恩泽,臣子家巴不得呢。再加上宫学东苑那边空闲,事实上整个皇宫现在都很空。 宫学进学时日比较刻苦,主要是臣子家孩子进来,路远的那就得天不亮起床,这也是一种折磨。皇后十分善解人意,就想着住宿算了——自然住校和走读,那得看孩子爹妈怎么选。 能递牌子进宫的都是家里正四品以上——这是臣子家里孩子入宫学的老规矩,光武帝时就这么干过,有章程可寻的。 命妇们递牌子。 祝灵擒娇如今是正四品的女官,祝灵将各位夫人们家里孩子性别年龄是否读书,父亲官位,家庭住址一一登记好,黎南珠过目,擒娇安排时间段,接待。 黎南珠特别省事。 等命妇们入宫,黎南珠就说了住校和走读,命妇们吓了一跳,这、这住宫里?这如何使得。 “东苑如今闲置,各位夫人们放心,小男郎住在原先的皇子苑,若是有女郎来,东宫偏殿可住,离宫学更近一些。或是住后宫里也行,长宁宫和永乐宫都空着,也离宫学近一些——” 他话还没说完,命妇们吓得面如土色,就差战战兢兢给他下跪了。 “殿下,永乐宫乃中宫住处,臣妇家中女郎怎敢入住,万万不可。” 黎南珠:……他一直住永双殿,后宫真的空着浪费。 这辈子闺女是不可能有了,但勉强臣子家女孩住后宫,是不太好。 “那还是住东宫偏殿好些。”黎南珠说。 刚一众命妇觉得自家女郎住东宫,那是胆大包天万万不可的事情,如今跟住永乐宫比,住东宫偏殿一下子好像确实是‘好些’了。 就这般稀里糊涂定了下来。 原本是不打算府邸女郎入宫学的,可皇后一说,话里话外是喜欢女郎小闺女,不知不觉就给自家女郎也报了名。 因为女郎不占男郎名额。 原是一家只能来一位,但若是有女郎或是哥儿送进来,那是开的特例,不在那一位名额中,众位一听,再见皇后殿下喜爱,可不就是给报了名定了下来。 等回到府里,老太太、老爷一问,命妇才反应过来,不敢隐瞒,把宫里同皇后殿下说的一一说全。 “这?不是说好只去二郎一人,怎么连着他三妹也送去了?” 三妹是二房家的,这家妯娌关系不错,大房长子继承了府邸,也没让兄弟搬出去,二房一家住在偏院,平日一家和乐。 老太太倒不是生气,大媳妇有这等好事记着二房,说明阖家融洽,只是占皇家的便宜,她怕皇后只是客气客气,真应了,没准皇后不爱。 起料大儿媳说:“婆母担忧儿媳知道,我原也不敢主动提的,圣上开了这般深厚的龙恩,哪里敢再多嘴多舌讨要,只是我见殿下说多是喜爱女郎,还说让女郎们入宫进学住下。” “住下?!这怎可!” “住永乐宫。”大媳妇说。 别说老太太,就是二房媳妇儿也腿发软,怎么就她家闺女住到永乐宫去了,这可是皇后住的地儿—— “最后殿下说不妥,便说住东宫偏殿好,还说都收拾妥当了,其他几家都应是,我便想着弟妹家的三娘同两位皇子一般大,也是成的,便小心问了下。” 这家没分家,但二房男人没官职,总要问问。 “殿下说没事,只管送进来,我就……” 一连串跟坐过山车似得,全家好一通消化,现在想二房家的闺女送到宫里入学好像不是那般惊天动地的大阵仗——比起住永乐宫来说,这确实是小事。 后来这家缓过神来——用了两天,老太太还打听其他家,发现都如她家一般,有六位进宫学,还有首辅家的孙女也去。 她家自是不能和首辅家比,但总不是掐尖独一位,那便好。 二房媳妇对大嫂是十分感激,男郎就一个名额自是大房家的,可如今这个是意外之喜,若是分家搬走了,这辈子她家闺女都入不了宫——靠自家男人,那是下辈子吧。 以后有了进宫学受教经历,闺女也好觅得佳婿。 端宝四年春,京里四品以上官员家中五到七岁的孩子都能进宫学上学了,人数还挺多,一共三十人,其中女郎七位,哥儿两位,其余皆是男郎。 是十日两沐休,可回家住。 宫里东苑总算是热闹起来了,空闲的皇子苑、东宫的偏殿都住上了人。皇子苑是五人一院子,东宫偏殿则是女郎两人一寝殿,正好两个哥儿同住。 还未开学,前两日,红豆就特别期待上学,每天问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开学啊。”、“爸爸我今天能去上学了吗。” 小糕倒是闷闷不乐。 黎南珠知道为何,这哥控太控了,自打一生下来,俩兄弟干什么都绑定一起,还没别的小伙伴,要是时日久了,黎南珠也担心小糕没主见,全听他哥的。 便摸着小儿子头,先跟红豆说:“三天后,东苑那边得收拾,你和弟弟住在东宫正殿,偏殿是女郎和哥儿的宿舍,你俩别仗着身份去捣蛋,不然我得扎墙了。” 红豆保证不捣蛋。 黎南珠又给小糕说:“你和哥哥住东宫,你俩还住一道,年纪小怕你们害怕,两个人搭个伴。” 小糕一听高兴起来,还是同哥哥睡一屋子! “进学是学知识,也是认识其他小伙伴,志同道合能玩到说到一起的,玩不到一起也不能排挤别人。” “爸爸什么是排挤呀?”红豆抢问。 黎南珠说:“我和你爹还有小糕抱团,我们三个吃饭不叫你,睡觉不带你——” 红豆脸都皱一团了,小糕先说:“带哥哥带哥哥。” “好,都带上。”黎南珠也不是强迫自家孩子一定要人人都玩得好,“真玩不到一起了,那就客客气气的。” 他上学那会就是,他调皮爱玩,学霸们卷学习,两头玩不到一起,那就客气一些,点头打招呼说两句话的关系,有时候家里带吃的了,也会分对方。 主要是身份不一样,你可能无心,但底下人很有眼色,慢慢就会给对方穿小鞋,孩子们都小,一在宫里住十天,那不得难受死了。 “这事擒娇得管着。”黎南珠想。 最后派擒娇去东宫管一阵子,主要是照应女郎、哥儿们。男郎那儿时不时问问就成了。 等开学那日早上,黎南珠难得起了个大早,和历延年一道跟俩崽崽吃饭,一喊红豆小糕,俩穿着窄袖圆领袍,红豆说:“爸爸叫我大名,不能喊我小名了。” 小糕:眼巴巴乖巧。 黎南珠:…… 大名实在是别扭,但孩子确实是大了,都足足五岁了! 便正经说:“历尊南,历尊昭。”红豆和小糕。 “可以用早膳了吗?” 俩小屁孩高高兴兴的开动吃饭。 黎南珠到也快乐,一想到俩孩子以后上学,那就没空烦他了。嘿嘿。 真上了宫学,才几日,黎南珠反倒是有点想两个孩子了,跟历延年嘀咕:“总觉得身后少点爸爸声。” 俩臭小子每次找他,还没见人,先喊爸爸爸爸爸。 历延年就笑,然后找了奏折问阿叔。黎南珠:……真帮他戒了孩子,以后凡是想儿子了,就先干活,这还想什么。 有一套。 到了秋日时,是皇后寿诞。 宛南州的嘉平府县历罗嘉县主上书,当然不可能是历罗嘉写的,是郭四娘代笔,字迹端庄平实,先是祝贺皇后寿诞,很是真心实意,末了想替女儿求上宫学。 黎南珠才想起来历罗嘉。 “应当是有六岁了吧?” 祝灵说:“是,奴婢没记错的话,罗嘉县主是元和五十九年七月生人,算起来正好六岁零三个月。” 当年郭四娘母女去处,还是黎南珠给定的,他跟七皇子有仇,七皇子死那是咎由自取,但罪不至母女。 可这孩子生父是死在他们夫夫手里,谁知道心里会不会记恨历延年同他?黎南珠想到红豆小糕也在宫学,是硬了心,让祝灵写了婉拒回信。 “我知道郭氏替孩子前程着想,可我也是当爸爸的。” 主子一贯善心,擒娇道:“当初给县主定封地寻去处,宛南州那地界是鱼米之乡的殷实富裕地方,主子您也没亏待她们母女去,她若是心里知道好歹,应该记着您的好。” “我让她记我的好干嘛。”黎南珠当初所作所为只问心无愧,不需要别人记什么恩情,没意思,但到底心软,“寻位夫子送过去,府县县令看了,是京里送来的夫子,也能知道历罗嘉母女也不算没落,由人欺负。” 因为是县主,又不是男儿郎能外出顶门户,日子估计是也不上不下。 比那京里泼天富贵高高在上日子是不能够,但比那县令小门小户的富商乡绅还是好许多。郭四娘也是想给女儿找个靠山,以后好找门亲事来。 县主是有封地有粮食有俸禄银钱的。 “你看着来,再找一些女孩子喜欢用的首饰这些,一道送过去。”黎南珠说。 反正这些他家用不上,也没个姑娘。 祝灵应是,下去安排了。 京里宗室后来听闻,便知道圣意对着宗室还是远了心,因为当年睿亲王篡位这事,牵连的整个宗室旁支,跟着当今疏远了,到了如今也是淡淡的。 原以为历罗嘉县主这事能开个好头,结果——唉。 黎南珠回绝后,这事就抛诸脑后,不再去想,压根也不知道他这一手,敲打的宗室子弟更为上进——要是拿血脉旁支亲戚关系请圣上开眼给他们封官加爵,眼瞅着是杜绝了,不可能。 那只能靠自身了。 就是嘉郡王,也就是历罗敏的亲爹,当年元和帝在时就是个混日子的闲散人,如今到了侄子做皇帝,本来想,论年龄论辈分,总得给他封个亲王吧? 结果一拖四年,也没见圣上想着点他情分,要不是儿子罗敏爱打马球,在皇后那儿能露个脸,现在他们嘉郡王府的日子那是越混越回去了。 如今看不干差事混日子想加封这辈子没指望,于是嘉郡王快五十的人了,皇后寿诞后,便上了折子,意思他虽是年迈但能干事,请圣上给他指派个差事,辛苦点也没事,他能做。 嘉郡王妃知道后满肚子心酸又有些高兴,嘉郡王摸摸圆圆的肚子叹息说:“总不能真在我手里败下去,好歹也挣个亲王,到时候罗敏是郡王,不然成什么样子了……” 儿子除了打马球好,读书也指望不上,不能跟他一样混了一辈子。 历罗敏后来知道父亲为他奔波如此,一下子长大了似得,断了游手好闲整日玩闹的心,也学着上进了。 历延年斟酌一二,最后让这位四皇叔管了宗室,这都是干的杂活,宗室中谁家老人去了,谁家生了孩子,上族谱玉蝶,祭祀,丧葬,喜事等等,都要管。 嘉郡王接到差事也愣了下,与旁人来说是个乱糟糟闲事,时不时奔波,还都是鸡毛蒜皮小事,但对嘉郡王这种闲散几十年的人来说,正正好。 宗族那些府邸,再往上头三辈数,他都记得,谁家娶媳妇,谁家老人多少岁,这个都知道。面对这份差事,是喜不自胜,说:“侄儿还是惦记着我,也没外头说的那般——”心狠绝情。 “你可别乱说了。”嘉郡王妃小心道。 自经历那场事变后,嘉郡王的几个兄弟,如今除了十二,就是他了,只是他和十二年岁差的远,没什么话聊,有时候想起来,除了叹息也没别的可干。 谁让六、七、九几个弟弟不干人事。 那父皇都封了延年做太孙了,还想不开,还有野心。 嘉郡王差事一安排,有些宗室老人也厚了脸皮写了折子给自家子孙谋差事,当然折子上写的好,什么苦累都成。 历延年收到后头疼,黎南珠倒是见了有意思,“咱们在外头那是恶人夫夫,他们求差事就给安排呗,说了辛苦些不怕,那就从底层做起,要是仗势欺人的,料理后,以后也不敢求到你面前来了。” “当然要是真心实意想干活的,想去底层历练历练,历练好了也是好苗子。” 宗族出身的皇亲国戚子弟,人际关系用好了,干活那是事半功倍。职场上不是真正的公平,有时候一些人情走动,看情面办事,用这些子弟,很好用的。 “我来安排吧。”黎南珠看游手好闲纨绔富家子弟眼神是特别好,毕竟他是过来人嘛。 历延年求之不得。 端宝五年是个丰收喜庆的一年。 战事停了,大勃先是求和,大历派出使臣前往,表明了态度,除了归顺,不接受求和。大勃使臣拿不住主意,又拖拖拉拉几个来回奔波。 此时大勃群龙无首,只有四大部落,举棋不定,求和占三票,但不想归顺,最后四个部落先起了内斗,死伤惨重,牛羊马儿跑了一半。 快入冬了,这不是让百姓们饿死冻死吗。 四大部落成了三大,且都是苟延残喘之局,掀开帘子往外头看去,底下部落的族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灰头土脸,士气全无,族中壮年男子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老弱妇孺了。 “归顺吧。” 一声声叹息夹杂着血泪,可没办法。 大勃族人听到后提着的心松了一半,不打仗了就好,丈夫、兄弟、儿子全都死了,丢了性命,女儿被抢走了,在如此下去,没了活路了啊。 真正定下来归顺章程,已经是端宝六年了。 大历免了大勃族一年的岁贡,算是给大勃百姓留有生机,但大勃接受大历官员管辖,派兵前往驻守,三大部落必须在大历指派的封地活动,三大部落首领来朝跪拜称臣,还要送王子到大历。 以上是对大勃百姓仁厚几分,但族领该扣押人质的还要扣。 大历又不是做善事! 之后便是犒赏将士,首功自然是孟大娘——孟定山,她姑奶奶算是后继有人了,孟家的梁子由孟定山挑了起来。 孟家军来京。 这一年,盛平、元和两代皇帝未能完成的心病,终于在端宝六年完成了。 “阿父在天有灵,应该很是高兴了。”历延年望着天说。 黎南珠也高兴,“自然。我哥也特别高兴,写了信给我,说了好大一通,原先还跟我在信里咿呀说年纪大吃不下饭,这次写了十页,说还能再吃三大碗饭,我让他别吃太多,不好消化。” 都多大的人了,吃撑了怎么办! 历延年一听就笑起来了,阿叔说话,总是让他轻轻松松的,心里不挂忧愁。 “他要长命百所健康长寿,能看到火车那一日——”黎南珠说起火车,“海外船队该回来了吧?”这都快四年了。 今年应该是个顺溜的好年。 黎南珠想。? 第六十六章 大好的年 端宝六年春日。 前日前方来报, 孟家将士已经到了京外最近的一个州城,按照行军速度来算,这两日就能到京了。 皇后发了话, 宫学早放两天, 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念了两年宫学,三十位学生早早习惯在宫里住宿学习日子, 不过放假回家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他们在宫里住十日, 每次沐休回家两日,就是家里最严肃端正的父亲,那两日都和蔼可亲,考校过学问就不管他们,让他们玩耍。 家里的祖父祖母那更别提了,给塞银子塞玩具塞好吃的, 反正回去就成了香饽饽。 最初刚入学那会, 还有小少爷夜里偷偷掉眼泪了, 想家想母亲了,第二天一上课堂, 发现还有好些个眼眶都是红红的, 跟他一样夜里哭过。 孩子们不习惯, 但来时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这是天子赏的恩泽,什么艰难咬咬牙要扛过去, 万不可放弃,有的更甚说成你是全家的荣耀, 就指望你了。 这种背负全家使命下, 此时的孩子年龄虽小但知道厉害轻重, 没人敢提出回家不住宫里的。 后来就给自己吊根胡萝卜, 每天数着日子,到了第九日,宫学太傅见了一众都看出来了,屁股那是长了刺坐不住咯,这日便少讲一些,多以复习为主。 第十日早上那就是操练场打拳射箭,中午吃完饭,就能回家了。 一个个神采飞扬快乐的不得了。 宫门口早早各府马车来接,能入宫学的那是年龄合适,有的之前是阖府上下金贵着的少爷、小姐,有的原是有些不受宠,前头有哥哥姐姐,或是有更小更聪明伶俐的弟弟妹妹,但因为他们年纪合了两位小皇子年纪,要是不送他们入宫学,家里就没这个名额了。 家里自是不愿放弃大好机会,便送了进来。 一朝入宫门学习,如今回去,他们母亲原是不怎么受父亲重视,现在回到家中,一看,母亲气色比之前还好,屋里摆设也不同了。 或是他们本来是隐形‘老二’似得,这会到了家中,下人们脸上带着笑,高兴喊小姐少爷回来了,跑着去传话,家里都看重他们,这以前是不敢想的偏疼。 如此变化之下,上宫学去宫里住确实是天上掉馅饼的幸事。 如今两年过去,最小的五岁孩子也长到了七岁,大点的七岁成了九岁,早已习惯宫内住校生活,一听放假,也高兴,围着历尊南历遵昭。 “这次放好长的假,足足有半个月,跟寒暑假快一般了。” “那是,凯旋的将士要回京,还有宴会。” “大殿下,那还踢球吗?” 历尊南正经说:“你们先回去,等我看看章程,再约你们踢球。” 可怜历尊南年仅七岁,还没到骑马打马球的年龄身高,只能苦练踢球技法。二皇子不喜动,喜好读书抚琴作画,画技就普普通通,很得他爸爸的技法——画的都是卡通版。 正经画师老师,只能硬着头皮夸一句二皇子画法颇得趣味。 相反,大皇子画工了得,只是坐不住,尝尝草草交作业了事。 “哥,不知道孟家弟弟会不会来。”历遵昭说。 历尊南想了下,“回头问问爸爸就知道了。” 等宫学放学,众人都散去,各回各家——俩皇子飞快去了永双殿。 黎南珠最近这些日子心情也很好,见两个大小子来了,那是当小宝宝哄,红豆嘴上说:“爸爸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宝宝。” 小糕倒是很享受爸爸摸他头发。 “那你脑袋离我手远点。”黎南珠道。 红豆嘿嘿一笑,就要粘着爸爸! 等闹腾过,上了奶茶点心,这俩小子正长身体,除了一日三餐的正餐外,时不时还要加份点心,夜里也有宵夜。 黎南珠一度害怕俩小子吃成大胖子,宵夜只让御膳房备了清淡好消化的,点心是三分糖、半糖版,别太甜了坏牙齿,还有些肉松咸的点心。 红豆是什么口都喜欢,更喜欢全糖加牛乳。 小糕偏好咸口一些,甜口喜欢少糖。 不过好在俩小子没发胖,小糕还是细长条跟柳树一般,红豆脸颊有婴儿肥,是肉呼呼但不胖,都是健康体型。 父子三人坐在一起吃点心喝奶茶——红豆可高兴了,每次来爸爸这儿就能吃到全糖的点心和奶茶!所以红豆时不时拉着弟弟来蹭爸爸的零食吃。 黎南珠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是说小孩子吃太多糖牙齿全坏掉到时候丑死了。红豆臭美,于是很克制,私下也不敢偷偷吃。 “孟家小弟弟肯定要来啊。”黎南珠对红豆提问,想也不想一口道。要是随他辈分,孟定眩儿子还得叫红豆小糕爷爷—— 现在辈分都瞎叫了。 “爸爸是来信说了吗?” 黎南珠:“信上没说,但我猜的。神机妙算你爸爸。” 俩孩子就笑成一团。 苏芝嫁到尧城孟家,也七年了,现在孩子都大了,后来两年,苏芝又生了一个闺女,算算孩子这会也三岁了。 虽然小姑娘小一些,但难得上京的机会,还是锦衣荣归,孟定眩那小子必定要带着老婆孩子到京里见岳家,臭显摆有,但更多的是想让岳家看看,苏芝如今过的幸福。 苏家早年就不行,一朝天子后更不行了。 历延年不待见苏家,黎南珠对苏家是无所谓态度,当初篡位这事上,苏家胆小怕事,明哲保身,并没有下场,不然的话,黎南珠就不是无所谓态度了。 苏父早年是侍郎正三品,做官宗旨就是不做不错,是个和稀泥的糊涂官,前一年减官到了京里,苏父就往下调了调,到了清水衙门去,如今是个正四品。 家里也没子孙五六岁,错过了进宫学的名额,就慢慢走了下坡路。去年冬时,听说孟家凯旋,圣上要犒赏,孟家乃至北上的宁家,都成了话题中心的香饽饽,说来说去,自然想到苏家。 苏家的女儿嫁给了尧城孟家二少爷。 当时苏芝婚事那是京里贵妇们关着门看笑话的事,有些嘴上不说,心底也会轻视一二,觉得苏芝被七皇子退婚,苏芝名声不好,苏芝年岁大。 就是苏芝远嫁尧城,还有酸溜溜说两句,即便是孟家显赫,可一家子武夫,苏小姐娇滴滴的跑那般远如何成?没准几年水土不服到时候人也憔悴。 可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天与地的境界。 七皇子死了,是谋逆之罪。苏家不成气候了,如今外嫁的女儿反倒给苏家抬了抬脸面。 真是唏嘘。 苏夫人也没想到过如今境地,只是听闻孟家军要到京里,是心里忐忑,日夜盼着再见女儿,丈夫对孟家也是笑脸相迎。 “不知道回不回来?”苏夫人道。 苏大人也不知,只说:“见见女婿也好。” “阿芝嫁过去都有七年了,也不知过的好不好,前几年那边打仗打的厉害,我整日的睡不着觉,就怕……”苏夫人没再说下去,嫌不吉利晦气。 她那时候怕孟定眩战死沙场,女儿年轻守寡,又怕孟家军不敌大勃人,到时候大勃人踏平尧城,她女儿可如何。 这种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一想就难受钻心的疼。 好在如今都好了。 “天佑大历,阿弥陀佛。”苏夫人念了声佛语,这些年她也开始吃斋念佛起来。 苏大人对夫人这般,没有往日的不喜、嫌烦,整日吃素搞得面黄,天天把佛、把报应挂嘴边,晦气的紧,现在是听这声佛语,也动听许多。 反正局面好了,看什么都好。 人是如此,国家的气势也是,势如破竹谁敢欺? 三月春寒料峭冷了几日,孟家军和北边宁家将士前后到京,这次来的都是领功的,兵卒子大部队还镇守在当地。 京里百姓夹道欢迎,热闹连天,做买卖的那些天是笑的合不拢嘴,家家户户男女老少皆出来瞧热闹。 帝后出城相迎,可见重视。 将士们拿着性命保家卫国,理应如此厚待。 马背上的诸位将士跳下马,单膝跪地行礼,历延年让起身,诸位谢过帝后起身,黎南珠一眼看到大孙女脸上挂了伤,一道疤痕从额角到侧脸。 黎南珠心里一酸,说:“一路辛苦了,宫里说话。” 孟定山虽是女郎,心性却坚毅无比,战场上出生入死,从小严寒酷暑耍枪弄剑日日练习,小时候,最喜欢过年这位比她还小一岁的二爷爷来家中玩。 此时多年未见,可一听二爷爷声,再见二爷爷要哭,当即是一笑,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说:“二爷爷,我好着呢,没缺胳膊腿。” “你别逗我,回头我让信四给你看看,他现在是安亲王妃,等闲都不出手了。”黎南珠也把煽情咽回去,故意乐呵说。 孟定山笑说好。 迎众将士进京。 黎南珠也骑在马上,才想起来,“你弟弟呢?” “后头带孩子和阿芝,马车走的慢些,小铃铛年幼,一路过来,我做主,让慢慢走。” “我就猜他会拖家带口上京玩,我还没见过老大老二,小闺女叫小铃铛?大的呢?” “老大就叫大郎。” 黎南珠哈哈笑,孟定山也爽朗笑,说:“大郎倔着,是个好苗子,小铃铛随着阿芝漂亮,说长大要成大将军。” “他们祖父姑姑爹爹安下的江山,俩孩子能平安一生。”黎南珠道。 孟定山点点头,眼底都是笑意。 是啊,大勃收归大历,没有仗可打,以后都是太平天下,家里孩子不用上战场,平安一生,多好。 等安顿下来。 黎王府接待的孟家军,黎王府地方大,时时打扫直接入住。这次上京,孟父和大表姐都没来,两人年纪大了,尤其是大表姐,比他大哥还要年长几岁。 孟父是战场上受了重伤,如今在疗养。战场凶猛,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 看孟定山说话口气,应当是养的不错了。 等第二日,黎王府门前就热闹,好些家帖子都递拜帖给孟家,黎管家帮忙招待的,问孟定山如何,孟定山打仗成,让她管事社交那真是苦了她了。 结果宫里下来人,是祝灵女官到了。 孟定山一看当即是千恩万谢,请了祝灵住下,说:“二爷爷好,想着我,知道我怕麻烦。” “多年未见,大小姐风采更甚从前。”祝灵笑道。 孟定山也笑,以前也是一道玩的,让祝灵别急着忙,坐下喝杯茶说说话,叙旧聊天。祝灵说她和擒娇都没成婚,孟定山略是诧异,“不应该啊。” 俩人有样貌也聪慧,还是二爷爷身边的人,黎家人即便是家奴,那也不同一般,二爷爷那等好心肠,怎会不给二人找夫家。 祝灵一笑,说:“我和擒娇都是被遗弃,进黎府后一直相伴,结成了姐妹,说这一辈子就这般过,图的自在乐呵。” “这般好,自在乐呵比什么都好。”孟定山道。 “我二爷爷如何?两个小皇子如何?” 按如今嫁鸡随鸡算,那黎南珠嫁给历延年,辈分从爷爷辈矮成了孙子辈,但谁叫黎南珠这位‘二爷爷/二叔’做久了,昭州那边的关系,见了黎南珠还都是照旧的喊。 包括京里首辅大人,私下同帝后一道吃饭,也是喊阿叔。 皇帝都喊阿叔呢。 “大殿下像主子多,小殿下像圣上,不过小殿下画画同主子一般。” 孟定山一下子就乐起来了,说这个好,是二爷爷的孩子。 后来孟定眩一等人进京,苏府是早早在城门口迎着,后来车架往苏府去了,小兵跑来报信,孟定山听不听就知道怎么了。 “不去管了。” 在家里住了这么久,如今到了京里,去苏府住几日能如何?孟定山不觉得大事,苏家圣上没定罪,那就是阿芝的亲生父母,平时不回来,难得有机会回家看看挺好的。 至于弟弟,孟定山才懒得管,都成家了,她管什么。 宫里黎南珠也听闻,是苏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亲自在城门候着,见了车架就哭出声,说夫人想小姐云云,府邸都收拾出来了,还是小姐住的院子,一直留着。 又说姑爷好,又夸又可怜的。 孟定眩就赶车先到苏府。 黎南珠此时就跟历延年说:“这小子战场上不知道是什么样,但私下里还是一如既往,耳根子软,又疼妻子。”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同大将军吃饭啊?”红豆问。 小糕也想见大将军。 “那你们俩做好心理准备,我以前过年去孟家玩,大孙女是逮着我就比划身手,要教我防身术。” “好诶!”红豆高兴的叫好,他想让大将军帮他看看。 小糕就有些忧愁,他拳脚功夫不厉害,软趴趴的,教他的师傅都夸不上好,见了大将军那岂不是丢人啦。 黎南珠笑嘻嘻跟历延年说:“我全都耍懒溜走了,哪敢跟她比啊,从小就厉害。”也就信四能跟孟定山交手。 两人习武天赋都好,但如今不同,孟定山是指挥加大型作战类型,信四是独来独往高手刺客,至于现在,真打起来,那不知道谁输谁赢——没打过。 犒赏将士,历延年早早将国库清点,黎南珠说咱们紧巴紧巴,也不能苦了各位战士,尤其是死去的,那得给安家费,查明家里情况,定要送到死者父母妻儿手中。 兵部开销真的庞大。 这次胜了,赏了之后,就能动精简兵部了。将老弱残的将士、兵卒子都发了一笔银钱,让回家,或是给在当地府县、镇上安排个衙役差事。 实在是干不动的,那就多给点退休费。 如此一算,后头花销要用银子的地方更多。 但再怎么样也不能省了这笔。 好事情是,精简后,剩下的都是强兵强将不说,日常粮草开销也会少一半——吃饭的人少了,平时养军花销自然也少了。 这事等缓缓放到年底,或是明年在做。 “百姓休养生息,这些年打仗太猛,田税可以缓一缓,多鼓励种田,安家,胆子大的经商,不能收了大勃就丢了不管,商人互通来往,那边羊毛皮子多,离着近的尧城可以作为中站城市,往中原北方输送。” “我记得最早时,还有商人卖毛衣毛裤的。” 黎南珠在昭州长大,关于祖上穿过来,他那时候特别好奇,每天逮着他哥问东问西,但因为隔得远了,他哥知道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耳熟能详的大事。 比如辣椒土豆,他祖上是首辅这类标志性的。 黎南珠就去看家谱,结合地方志,还有一些别人写的首辅册之类书籍,永熠时商业空前繁盛,大勃那边就是大历地盘,买卖羊毛、皮子,昭州是大型工厂加工地,很熟练的纺织羊毛,做成毛线,然后运去北上。 永熠那会,北上百姓过冬时就穿毛衣毛裤。 黎南珠见过画图,真就现代版,毛衣毛裤贴身穿暖和,当时京里官员都流行穿这个——因为上行下效,永熠帝穿,底下人也不嫌便宜,都穿。 就像现在一样,黎南珠有一天突然发现,京里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那衣服袖子越来越窄了,百姓好说,官员原先是广袖,讲究的是文人风度翩翩,现在袖子不说窄袖,但已经成了直筒袖,干活那麻利啊。 因为宫里他这么穿,俩儿子这么穿,历延年也这么穿。 潜移默化下,慢慢变的。 “这个臣知晓,就是因为永熠时大勃人日子过得好,后来才有反骨之心,也有反的家底。”有臣子觉得再效仿永熠时,让大勃人吃饱穿暖,那就是喂不熟的狼,以后休养好了,指定还要反。 不如管的严苛一些,让大勃人处于饿不死状态就成了。 看他们如何造反! 因为才打赢仗,群臣乃至百姓对大勃人那是没好印象好心的,觉得大勃人低人一等,就该当奴隶才成,有的恨不得想大勃人全死了。 但要是给老百姓递了刀,让进大勃部落去,老百姓也不敢杀人的,因为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老弱妇孺——青年男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黎南珠便问:“那为何永熠时没反,泽安时没反?” 反倒俯首称臣服服帖帖。 那是因为那时候大历够强大,也是因为后来怕了,压了行商,想走稳健保守路线,那边去的商人少了,百姓们日子又艰难,全都靠着大历吃饭过日子,大历说断就断,就生了反心。 “我不是说大历错,而是我们让大勃归顺下来,那大勃就是大历的一块,想要大勃服服帖帖,无法生反心,一是大历要强悍。二自然是也要时不时警戒大勃的族领,而非普通百姓。” 所以各部落小王子都送京里当质子。 拳头甜枣双管齐下一起来。 对普通百姓柔和政策,只要日子过好了,百姓没了斗志。族领带头的要看着紧,起码未来五年、十年都要警戒,敲打。 “永熠时已经是鼎盛辉煌,可还是——若是再回到那时候,未来岂不是能预料到,还管大勃百姓如何?” 这大臣还是坚持把大勃人当奴隶,狠狠压榨,让大勃人自生自灭。最后这话没明说,但话语透着皇后妇人之仁,处处对比永熠,就是能回到永熠时,可最终大勃还不是要反。 皇后难不成还比永熠帝更厉害? “圣上才绝,本殿下是信圣上的,定能带大历走出不一样的路子,比永熠时更辉煌耀眼。”黎南珠来了一手‘祸水引东’。 有本事你继续怼历延年啊! 哼。 历延年望向那位臣子,“可是不信朕?” “臣不敢。” 等议政结束,帝后回到偏殿歇息,黎南珠喝了口奶茶,打赌说:“信不信,今日你又收获一顶‘宠信妖后偏听信听的暴君’帽子。” 这些年被背地里叫妖后,那是不少。 黎南珠都光明正大能进议政堂了! 历延年每每听到阿叔说‘妖后’这词,还是心里不高兴不痛快,阿叔并非如此,世人曲解误会,只道:“朕有时真想做了暴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至于你怎么气成这样了。”黎南珠拿了奶茶杯送到皇帝嘴边,笑嘻嘻哄说:“年年喝一个,不气了哈。” “高手就是孤独的,咱们好好干,若是事成,夸咱们的多得是,今日的不理解,他日的仰慕。”虽然他也并不在意那些臣子仰不仰慕他。 不过就是哄哄年年。 历延年如何不知,只是心里暗暗发誓,定要让大历成为阿叔口中说的那般不可思议的盛世—— 大历强悍,外敌不敢犯。百姓安居乐业,幼童有书可读。家家户户,年年丰收,不缺衣食。天南地北,火车通行。 端宝六年春,帝后犒赏两军,同年四月,大勃各自部落送来了最小的儿子,五月,海上船队缓缓驶来。 回来了! 今年果然是大好的年。? 第六十七章 南巡昭州 大勃部落首领的小儿子们来京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是礼部官员先接待接待,最小的七岁最大十四,一个个穿着部落衣裳, 都是瘦麻杆似得, 有的惶恐不安,有的瑟瑟发抖, 反正都害怕。 帝后是后来才接见的, 见这六人——凡是有点名气的部落全都送来了儿子。见完外,黎南珠就跟祝灵说,先安顿下来,就按京里入宫学那些少爷规格做,还不至于刻薄小孩。 “地方的话,那就佛楼那儿。” 黎南珠不信佛, 佛楼一直空着, 旁边还有院子, 虽然地方偏僻一些,但这些所谓的‘质子’, 上京也不是让他们当大爷的, 凑凑合合吧。 祝灵是知道主子意思, 不刻薄人,内务院该给的东西都要给,像是吃食、穿衣上, 但也不至于请一群大爷回来伺候。 安顿完了人,这六人大历话都说不利索, 有的上进点的, 就偷偷学, 半个多月后, 统一都去上宫学了——另开设的班。 这六位底子差,少傅教的是大历文字、语言,给教一些忠君,教一些臣子本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五月的时候才是整个大历瞩目的。 百余只大船停靠在北上的码头上,距离京城就两个州城的距离,官道都铺了水泥路,官方车辆都装了橡胶轮胎,运送货物十分快。 “刚说穷,现在嘿嘿。”黎南珠高兴的不成。 历延年见阿叔笑的模样,觉得阿叔可爱,也高兴。 昭海伯先一步上京,货物由水军一路押送,同昭海伯随行的,竟然还有一行没见过的人,那些人有黑的,有皮肤白的,有头发黄的,还有红的,眼珠子颜色也不同。 老百姓围观见到了,惊讶的不得了,回去能说半年。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说说那还是人吗。” “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什么,昭海伯也跟着说。” “昭海伯厉害,外头番邦话都能听明白还会说。” “诶呦眼珠子是蓝的,可吓死我了,一转头那家伙还瞧我,魂都能吓跑了。” “出海拉回来的都是什么啊?” 那没人知道,只知道马车队伍是见头不见尾,水军押着。 昭海伯一行人入京,是马不停蹄直入皇宫面圣。 永双殿内。 “喝口茶洗漱洗漱还是有时间的。”黎南珠让昭海伯先休息休息,不着急一时半会。 结果是犯了难。 永双殿是他们一家四口住的,殿是挺大的,但谁叫历延年特别喜欢扎在永双殿里,所以偏殿书房是议政厅,帝后寝殿,还有俩儿子回来住的寝殿,洗澡间衣帽间喝下午茶说话的,愣是没有待客的地儿了。 之前他哥来时还能送到东宫,但现在东宫也住满了。 黎南珠憋了憋,说:“去太极殿偏殿吧。”这事搞得。 太极殿现在空,地方大。 “你别往心里去。” 王铿自是不会放心上,点点头先去休息整顿自己。 两人年岁差着,王铿比黎南珠大,但辈分上,王铿还要叫黎南珠二叔,王铿是个不善言辞且嘴硬的小伙子,从小到大都很深沉,以前在昭州,两人也不怎么玩。 但有什么事,王铿带着昭海伯府那是鼎力相助。 以前出海带回来的什么宝石往郡王府送,后来知道黎南珠不是很爱宝石,喜欢稀奇古怪玩意,倒腾回来的西洋钟这类送郡王府。 属于两家话不多,彼此沉默,但心底知道互为对方坚定依靠。 当年黎南珠在昭州整天念叨磨刀霍霍,他哥有时候‘退一万步讲’,就说:圣上杀过来了,那咱们家跑路呗,王铿那小子有船,还在外头有岛。 可见两家互为依托。 这会王铿去前头先洗漱,黎南珠看着永双殿的客厅,想了下说:“地方是不怎么敞快,明明后宫空着的殿那么多,之前懒得收拾,现在看来要收拾出来了。” “阿叔要搬走了吗?”历延年问道。 “你不高兴了?” “没有。” 黎南珠:…… “……我不想阿叔搬走。”历延年没办法跟阿叔说谎,只说:“朕可以去前头太极殿办公,这样议政厅就腾出来了。” 黎南珠:……都自称朕了,别扭! 他发现历延年现在在他跟前,那脾气上来了,以前肯定会委屈自己,只让他高兴,现在是不痛快也会在他面前耍脾气。 但怎么说,黎南珠还挺高兴的。 “又没说分开住。”黎南珠见历延年高兴起来,便也笑着说:“咱们家和传统帝后不一样,看你想法以后肯定也不会变。” “自然。”历延年先斩钉截铁道。 黎南珠:“……后宫空的太多,永双殿却没地方,太挤了。加上这次商队回来,东西更多,总不能放永双殿,不如后宫院子收拾两个出来,一个当私库,一个做寝殿晚上睡觉的地方。” “永双殿就议政、待亲一些的客人用。” 历延年觉得有道理,但他担心另一面,“阿叔不会白日都在寝殿睡大觉,懒得来回跑到永双殿吧?” 这样永双殿白日光他一人了。 黎南珠:……他竟无话可说。因为很有可能最后确实是。 最后不管怎么说,先把两个宫苑收拾出来。离永双殿最近的自然是长宁宫,那就是长宁宫做寝殿,永乐宫做私库。 “名字得改一改。”不然他老觉得自己占了宁贵妃地盘。 “不许跟珠挂钩,什么藏珠苑啊、珍珠苑、宝珠苑……”黎南珠列举了一堆曾经他哥要给他住的院子提议的名字。 “……”历延年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黎南珠:他就知道! ‘永双殿’也是光武帝住进来时换的名字,殿里住的是帝后两人。历延年颇有祖上风采,给长宁宫亲笔提了新名字——合欢宫。 黎南珠:…… 这三字像是没羞没躁荒淫帝后了。 “换个吧?”他在外行走还要脸的。 历延年便说:“永欢宫,正好和永双殿对上。” “……也成吧。”黎南珠想,这下永乐宫也不用改名字了,三座宫殿连起来那就是两人永远欢乐,很正能量,半点都没有颜色呢。 收拾宫苑这都是闲话,反正定了主意,交代下去,内务院去办就好,估计是高兴了,终于有大活能办了。 等王铿收拾妥当,已经是傍晚了,正好摆了膳。 红豆小糕也来了,王铿一见两位皇子,那是沉默寡言都能多几分谈兴,这就是小家宴一般,不拘规矩,就寻常说话。席间,红豆小糕对海外十分好奇,王铿便多讲讲所到国家的故事。 他故事讲的四平八稳,没有黎南珠讲睡前故事的妙趣横生,但因为是海外未听过的国家,加上本身就很冒险,两个孩子听得是很入迷。 小糕饭都少吃了一半,红豆相反,多吃了一碗饭。 同样听得入迷,一个是顾不上吃饭,一个是用故事下饭。 黎南珠往延年碗里一看,便笑了。 听王铿见闻,要是对应他学的历史,跟他预想的所差不多,应当说进程更快一些。他一直以为是明末清初,实则不是,北上的真人几度虎视眈眈,因为大历扛了下来,守住了。 大历都快六百年历史了。 可见强盛,几度国破,却硬生生拉了回来。 等用完膳,红豆小糕知道爸爸和爹要同王铿哥哥说正事,便回东宫了,明日还要上课呢。 “……外头的小国虽是小,□□武力不错。”王铿打开了箱子,里头都是各式各样的□□、□□。 黎南珠看着这些,再度肯定了如今的局势,不想落后,那就要走在前头,他们大历也有火铳,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但同人家现在五花八门的比,是有些拉下来了。 “不过在海上给船做的大型炮弹上,大历不差。”王铿谦虚道。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但昭海伯整个商队一直做改进。 在海上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东方船队。 虽是停了百年,新的船队不认识昭海伯挂的大历旗帜,只觉船队古老年代依旧,有人想抢,王铿也没留情,反打回去,东西抢了,人都填海了。 回来时的船队比去时还多了。 王铿比他祖上更多了些‘强盗匪气’,但王铿也有话说,他认为他不这般,那自己的下场也是如此,海上就是这般凶险,大鱼吃小鱼罢了。 “既是你出海,那就全权你处理。”黎南珠道。 此时的海上各种厮杀吞并,想要有一席之地,那就是拳头要硬,给那些人留下心理阴影,凶名在外,讲文明礼遇,那不是这个时候该干的事情。 没听王铿说,那边现在圈地盘,海面上是,陆地上也是。 “带回一些人,不知道是不是阿叔要找的。” 黎南珠:“我明日看看——其实咱们昭州能人就很多,大历打算成立个新部门,研发部。” 昭州的风气真的比北上中原要开放许多。 这边更在意传统,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就是工部也是主要为‘农’服务,什么灌溉系统、农具、种子这些,但旁的研发就没有。 昭州的纺织机,虽然最初是他祖上提议出念头,但延续到了如今,那些手工机器一直有慢慢改进,虽然还停留在手工阶段。 包括橡胶轮胎,还有罐头这类,都有改良。 还有一些小孩的玩具,昭州很流行,但在工部看,那就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是娱民,对大历没什么助益。 长久以往,对别的创造力会忽视。 研发部主要还是黎南珠心心念念的蒸汽动力,然后就是一些别的了,研究什么都成,给提供场地资金,可南北两方都成立,京都郊外是总部,南边就分部。 之后的日子忙的飞快,修葺宫殿是最不值得提的。 前朝臣子不知道又流了多少泪,酸楚的望着正极殿,流着泪感叹一句大历!大历!——要完不敢明说。 不过真有明说的,那是抱着‘以死明志’,可惜暴君端宝帝并未当回事。 “大历像是妖后手中的玩偶一般,随意摆布。” “五百多年的基业,如今,唉——” 老臣子心生退意,这些部门、经商,他们都看不下去,做不了,劝也劝不动,还留着干嘛?不如早早退了算了,以后也不是大历的罪人了。 这段时间朝中申请退休的折子就很多。 要是元和帝在时,那肯定是多番挽留,来个明君贤臣一段佳话,但在端宝帝这儿,直接批了,不挽留。 端宝十年。 镇国大将军去了,举国哀恸,以国孝一月为奠。黎南珠那段日子清减了许多,往昭州去的信跟书一般,时时刻刻提醒大哥要按时吃饭,别吃太多也不要饿着,天冷了加衣服,天热了别捂着,你年纪不小了,提刀就算了,打打养生拳…… 后来昭州黎王爷来信,信纸上是写了许多又划掉。 黎南珠从划掉的大X上看到了,他哥是反驳他说的年纪大吃不下饭,说自己身体特别好,刀怎么就提不动了,还没老到糊涂冷热不知的时候…… 很是虎虎生威。 但划掉X,后头就写知道了,哥哥会爱惜自己身体的,你别担忧,大表姐去了这事,知道你难受,但人嘛,生命就是这样,生老病死的—— 又X掉了。黎王爷觉得有点丧气话,怕弟弟听了心里难受。 后头又写:我好的很呢。然后说了许多家里琐事,比如二娘有夫家了,要嫁人了,两外甥好不好,长什么样子了?大郎家的娃儿呢? …… 黎大郎黎晴宥当初跟徐宁下地方做减官,三年后回来,黎南珠就跟定了亲事—— 黎晴宥主动提的。 黎南珠还诧异,黎晴宥也说的明白,起初他以为自己喜欢上光弟,但一路同行后发现其实并非男女之情爱,是知己兄弟至交,光弟成亲一年,他心中理清了,也该成家了。 “……你确定?” 黎晴宥郑重点头,请二爷爷帮他定亲。 此时黎晴宥二十四五了,那在京里是‘老男人’,搁寻常百姓身上,娶妻难如上天。不过黎大郎非等闲,他出身黎家,是黎世子的嫡长子,又有位皇后爷爷在,还是榜眼,自身有文采,前途无量。 京里高门大户还是有人看中的。 不过谈婚论嫁的女郎年岁那都是十五六,更小的也有。 黎南珠是先否了,觉得年岁有点小,为这事,黎南珠还去跟大郎喝酒聊天——得多灌几杯酒,这小子打小就什么话憋在肚子里,很是老成。 婚姻大事那是一辈子的事,以大郎品行,真结婚了等闲是不会离婚的,所以要慎重。 二爷爷肩头担子很重,那段时间黎南珠光忙这个了,历延年见了也给拿拿主意,说选个读过书知书达理的,婚后和大郎能说到一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你这是保守牌,再怎么样,起码能过日子。”黎南珠听出来了。 历延年点头,也不否认,说:“晴宥心思重,不知道他的喜好,若是错了,晴宥也会自己闷着头过的,彼此苦了。”不如安全一些。 “他叫我二爷爷这么多年,我可不是白让他叫的,等着看吧,保管底子摸得清清的。”黎南珠摸着下巴,宛如侦探上身,说:“大郎不会说谎——现在当官我不确定,但绝对不会对家里人说谎的。” “他说对何大人心中坦荡,那肯定就是自己想开了,毕竟没谈过恋爱,一门心思读书,两人志同道合能说到一起,误会了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嘛,我特意去看过何大人,跟大郎一个秉性,都是老成稳重闷头的人,我想着那就反其道,找个活泼的?” “先探探他的心里话。” 黎南珠就去灌大孙儿了。 起料黎晴宥在外行走几年,社交酒量练了出来,比以前好许多,几杯酒下肚也是神色清明,搞得最后黎南珠都醉醺醺了,大郎才罪,幸好黎南珠还记得职责,他问。 第二天醒来,全忘了自己问了什么,大郎答了什么。 好在擒娇记得! “主子,都在这里。”擒娇还拿纸笔记下来了。 黎南珠:嘻嘻。 不是很喜欢年龄小的,这个祖孙俩想到一处了,但之后那些条件活脱脱就是给自己找个兄弟,而非妻子,什么稳重、话少、喜好清静,最夸张一点是能扛得起水桶。 黎南珠:??? 历延年在旁一看,很是高兴,说:“我说对了吧。” “对你个大头鬼,你看看这是找妻子,还是找结伴兄弟?”黎南珠问,指着最后一条,“满京城哪家闺阁千金能扛得起大水桶?” 历延年:“……大郎怎喜好如此。”好怪,再看一眼。 按照最后一条找,满京城估计真的难找到。后来黎南珠拿着纸问大郎,最后什么意思,大郎面红了下,说:“当日在明州,夜宿地方借了一农家小院,天气炎热夜里我睡不着出来透气,农户的夫郎在打水,我——二爷爷我不是有意看的,我撇了过去脑袋。 “好好我信你,继续说。”皇后表面淡定安抚,背地里小人已经来回跑了,没想到大郎喜欢哥儿,不对,是夫郎,该不会喜欢‘人妻’吧? “我见那位夫郎穿着褂子,拎着两桶水,力气很大,胳膊上还有肌肉。”肌肉这词也是从他二爷爷那学会的。 黎南珠等着听接下来的。 结果就没了。 他看向大郎,“然后呢?” “月光下匆匆看到了一眼,君子非礼勿视,人家已经成亲,天气炎热,是我莽撞,自然是赶紧回屋子,不敢对外说,二爷爷你也别提了,省的坏那位夫郎名声。” 黎南珠:……他连明州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以为你偷看人家洗澡。” 黎晴宥脸都红了,不过这次是气的,他才不会做出如此行径! “我误会了,二爷爷给你道歉,你的为人二爷爷还是知晓的。”黎南珠赶紧哄道,心想全家就出了他这么一位纨绔流氓。 历延年洗澡,他就看! 后来黎南珠回头跟历延年嘀咕时,历延年听到阿叔要看他洗澡,说不用偷看,阿叔想看哪里看哪里。黎南珠:…… “光明正大看哪里有偷偷看刺激。”皇后理直气壮。 反正后来帝后玩的很花。 话说正经,黎南珠是琢磨出来了,“大郎喜欢年纪大点的,还喜欢哥儿,喜欢有肌肉的,全跟你说的相反,不过也是。” 京里小姑娘那是不成了,问问哥儿。 结果还真有一位各项合适的。 卓家门户不高,家里做官最高就是正四品,就是进宫学读书两位哥儿其中之一的大哥,卓然。 卓夫人一共生了三个,两个哥儿一个女郎。所以卓夫人在家地位可想而知,要不是三哥儿进宫入学,那日子更惨。 前头老大原是找了夫家定了亲,结果都交了八字帖子,夫家变卦临时反悔,却不想败坏自己名头,放了些卓然的流言蜚语。 卓然上门亲自理论,将未婚夫那些事抖落出来——背信弃义领攀高枝,给未婚夫郎泼脏水,品行败坏,此等小人他才不嫁。 后来事情闹开了,卓大人面上挂不住,送卓然回老家。 也是前两年三哥儿入宫学,卓夫人在府里日子好过了,想大哥儿了,就恳请老爷接孩子回来,卓大人以前不是很重视哥儿,如今境况不同,当今皇后就是哥儿。 卓然上门理论那会还是元和帝末年,那时候风气不好,现在再看好像也不是大事——卓大人便同意了。 后来黎南珠还特意策划了宫学郊游活动,让那些才入学半年多的小孩子们有家长陪同前往,有哥哥姐姐的一并带上。 黎南珠拉着大郎去—— 那一年是端宝五年秋游。 “看见没,远远的穿藏青色衣裳的那位。”黎南珠指着人,卓然长得英俊中带点哥儿的秀气,不过因为皮肤略黑一些,乍一看跟男人一样。 尤其今天穿的衣裳也颜色重有些老气,能埋没在人群中不被发现,肯定是过去那些经历,想低调行事,不给卓家招非议。黎南珠猜的。 黎晴宥不知所以,先听话看去,见是个中等个子年轻男子。 “卓然,年二十三,曾正义大骂渣渣未婚夫,婚约作废,带着仆人在崀山府县卓家老宅住过五年,今年七月才回来的。” 黎晴宥已经反应过来,是有点慌乱,眼睛都不敢乱看了。 黎南珠见状,神神秘秘说:“卓然是有肌肉的,以前在老宅自己开菜园种过菜,会修家具补房顶做饭……” “我瞧着,身材不错,那宽大袍子下,能看出胸肌腹肌——” “二爷爷别说了。”黎晴宥脸都涨红了,君子话对上二爷爷打趣揶揄目光,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黎南珠正色说:“大郎,夫妻之间那就是要做羞羞的事情,君子也得做,做得多,夫妻感情才好才恩爱,不能视这个当洪水猛兽,你害羞点不在外说也就是,但可千万别以为,夫妻就是盖被子纯聊天的。” 他决定要是事成,得给大郎一箱子‘教科书’! 后来教科书送出去了,满京城当时还好一番谈论,因为事情定的突然,办的也快,该有的步骤都有,三书六礼,八抬大轿。 端宝六年的事情。 如今端宝十年,大郎和卓然的娃都三岁了。 黎南珠见大哥来信,不由是叹气,“我哥都没看到小大郎,活脱脱大郎模样,他看了肯定高兴乐呵。” “阿叔,不如我们南巡吧?”历延年提议,说:“如今虽是还没有火车影子,但如今闲了些,朝中也不那么忙,南巡下去到昭州还是成的。” 黎南珠:! “真的吗?!” “去去去。” 皇后开心了!? 第六十八章 卓然二胎 圣驾南巡。 前朝后宫都惊动准备上。后宫不单指皇后一人随行, 而是还要清点一下随行的官员家属、宗室王妃等,这事是皇后职责,但皇后手下有两大女官。 黎南珠只需要过目, 看看大方向就成。 可见这次南巡声势浩大。 “安亲王妃就不提了。”黎南珠说到安亲王妃, 声音都带着揶揄。 擒娇嘴角也笑,主子每次说这个都要笑, “记下了, 主子。” “前头官员随行名单下来了没?”黎南珠笑嘻嘻问。 自从定了南巡后,黎南珠心情一直都很好,那是天蓝蓝的,空气都是新鲜的,红豆上蹿下跳也变成了小孩子嘛活泼可爱——反正特别好说话。 红豆见此撒娇,试探说要打马球。 黎南珠都说好, “养马的庄子, 你和弟弟亲自去挑, 可以上马先跑一跑,慢慢来。” “好耶!!!”红豆一蹦三高, 特别快乐。 “爸爸最好啦~” 小糕也嘴巴甜甜的, 可高兴了。 等俩个崽子出去了, 黎南珠脸上都带着笑,跟擒娇说:“他俩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似得。”其实俩也十一岁了,个头蹿一蹿, 都长到一米六五左右,能骑马了。 “可是去宫外头, 两位殿下还是高兴的。”擒娇道。 马儿送宫里, 和出宫玩, 到底不一样, 主子分明是心情好,给两位小殿下好处多多。 黎南珠没说什么,他确实纵着俩崽。 就说如今,这些随行的名单要过目,黎南珠也是看的津津有味,有前头随行官员,再对女眷,再再下发命令下去—— 或是有些人想去,那就请折子给皇后吹彩虹屁。知道折子递圣上那儿没用,现在京里宗亲劲儿都往黎南珠这儿使。 这事不是政事,走皇后门道比圣上管用。 “延年的两位姑姑也想去?”黎南珠看到了,他以前在宫里找延年时,见过两位公主,想到过去两人都是乖顺人,便道:“那就一道吧,热闹热闹。” 擒娇便在名单上添上名字。 如此前期准备工作就忙了一个月,正好天气太热路上辛苦,避开了八月盛暑,九月出发。 这几年,京里圣上跟前红人就是那几家。 沾了宗亲关系的就是安亲王夫夫,嘉亲王是前两年封的亲王,历罗敏如今也得圣上重用,还有宁家,宁家的小儿子在研发部——这研发部是香饽饽。 也不得这般说,有人觉得香那是帝后看重,有人觉得那是‘不务正业’、‘非正经差事’,但研发部是想进都进不来的,皇后很是看重此部门,里头都是机密,等闲打探不出来。 所以进不去的朝臣酸溜溜几句。 也不是整个前朝都去,还有人坐镇,嘉亲王就不去,只有儿子世子妃去,首辅黎大人不去,大儿子也不去,就三子夫妇去。 研发部的骨干师傅去了一大半。 车马队伍是长长一条龙,从皇宫正门出发,一路将士护送,百姓夹道看热闹欢迎,圣驾所到之处,纷纷跪地行礼喊万岁。 路线是出皇城一路往南,途径几个大州城,目的地是昭州。 也不急吼吼赶路,一路游玩。 红豆小糕是第一次出来,马车坐不住,有时候就想骑马。黎南珠就说:“这个我不管你们,找信四叔叔去。” 在俩孩子面前,黎南珠就不叫信四安亲王妃了,给信四留点长辈威严。 称呼上也是怪。 红豆小糕叫安亲王十二爷爷,叫信四叔叔,有时候安亲王揪着俩小子的袖子,让回来站好,怎么叫我爷爷,叫他叔叔,我都老了。 “十二叔?”红豆没大没小喊。 小糕还是知道,要叫十二叔,那他们就和爹是兄弟了。不能这般叫的。 十二是一贯的欠嗖嗖,还爱玩,也没什么长辈架子,所以俩孩子同十二关系很亲近,十二是先拍了下红豆脑门,说:“你这小子胆子大着,跟我小时候似得。” 红豆嘿嘿笑。 “还是叫爷爷吧,省的被外头人听去,又找我说事。”十二道。 于是称呼各论各的。只是每次这般叫,十二时不时要给信四找事,什么我年纪大都是爷爷辈了,你还年轻—— 信四二话没有,就是一顿床上伺候。 安亲王爽完了,高高兴兴的不提这茬。 这日走到了宛南州,属于中原鱼米之乡,当地一众官员,大大小小排着队在城门外十里处相迎,帝后车架到后,众官员行礼接驾。 帝后从车马下来,圣上叫起。 之后就是安顿,早早备妥了宅子,官员宗亲自有别的宅子安顿,这些不用黎南珠操心,祝灵擒娇去忙活了。 迎接官员为首一一自我介绍,自然到了旁边的两位女眷,一大一小,小的梳着未成年小姑娘的发髻,着着朱钗发簪,衣服颜色鲜艳,用料都是昭州货,昂首挺胸看着傲气,实则仔细看去有些紧张。 对方半福礼,称:“臣女嘉平府县县主历罗嘉见过皇上皇后,皇上万岁,皇后万福。” 郭四娘身份尴尬,没封号,女儿还能见礼自报家门,她却不能,就在后面垂首候着,帝后要是问起来再上前回话。 “不多礼了。”黎南珠说完,就注意到这小姑娘松了口气。 还是年虽小。 既然来了,还是在当地官员跟前,黎南珠自然会给母女几分薄面的,他只需要寻常待着再亲近几分,往后母女日子就好过了。 “罗嘉几岁了?” 历罗嘉微微一笑,乖巧说:“臣女十四岁了。” 这虚岁算的很猛啊。黎南珠望着一团稚气的小姑娘,说:“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你母亲身体好吗?” 历罗嘉说母亲就在队伍中。郭四娘再上前回话。 简单叙旧后,历罗嘉母女便跟在了随行队伍后。 等安定下来,吃过饭洗漱后,知府家的女眷一一拜帝后。这些面上应酬还是要做一做的,等真的住下来能自由活动,属于自由行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该见的见完了,该说的政事说完了——皇上好不容易下地方了,这些地方官要是没门路,可能一辈子都调不到京里去,如今有这样面圣机会,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在皇帝面前表自己过去功绩。 此次南巡,那是公务休闲两结合。 历延年公务,黎南珠休闲玩。 哈哈哈。 “快快,换身寻常衣裳,咱们出门溜达一圈,不拘在这里了。”黎南珠让擒娇给他拿衣裳。 十一月中原已经有些冷意。 擒娇拿了衣裳,黎南珠自己换上,一边问历延年和红豆小糕呢?他刚问完,擒娇还没来及说话,外间历延年便进来了,说:“俩人十二叔带着玩去了。” “那咱来出去玩,正好不带小屁孩。”黎南珠快乐说。 有信四跟着,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换了寻常衣裳,黎南珠还嫌打眼,没戴什么首饰——头发就是简单发髻,用木簪别着,腰间什么玉佩香包都没挂,大早上问擒娇,能出去玩的都出去了。 好家伙。 “就咱们晚了。” 历延年道不急,天色还早,能玩一天,这里宵禁晚。 中原州城繁华热闹,知道圣驾会过来,当地官员都提前做了城市修整,像是卫生啊,还有百姓治安管理啊,都提前收拾过,要是想遇到什么恶霸强抢民女戏码,那是碰不到的。 圣驾那么庞大,浩浩荡荡进城,哪个恶霸胆子这么肥,敢在这时候犯事? 城里连乞丐都没见到。 “不知道是真没有。”历延年说。 黎南珠则说:“咱们这样阵势,想看到真实一面是不可能的,不过伪装的了表面,要是百姓日子真的难过,那细节上总是装不下去的。” 像现在走在街道,路上水泥路修过,不是整条路都是新的大修,而是坏的地方补了补,能看到新旧不同的痕迹。 当年船队回来后,犒赏两军,次年就减兵,再次年减费,好好肃清衙门开销,避免繁多、巧立名目的讨要经费。 减费政策才两年,看这条路,当地知府是听进去了。 “挺热闹的,路上行人百姓气色也不错。” 两人出来,身边就四个护卫,擒娇祝灵都跟着。等逛了一会,黎南珠就随便进了个门脸不是很高大上的店铺,点了当地招牌菜色,吃饭。 口味是偏咸香。 有道芝麻饼,跟京里的不一样,这芝麻饼薄薄的,里头是肉糜,或是红豆,外头撒着芝麻,可好吃了,还有菜的夹心。 现烤的香喷喷。 黎南珠吃了两,最后烩饭上来,又干了一碗饭,是羊肉葡萄干烩饭,有点像现代的手抓饭,这葡萄干可不是昭州和本地东西。 “是大勃那儿行商送过来的,客人您好见识。”小二说。 大勃归顺也有四五年了,中原与那边行商互通。 黎南珠吃的香喷喷,就是肉有些少,历延年便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夹到阿叔碗里,黎南珠嘴上说你多了多了,但吃的不客气。 “有点撑了,都怪你!”最后皇后还倒打一耙。 皇帝好脾气说:“一会出去走走路就好了。” “也是。” “回头让厨子做,多来点羊排。” “好。” 吃完饭结账,出门逛逛,消消食。黎南珠挽着历延年胳膊,走的慢吞吞,历延年放缓了脚步,见阿叔目光亮着看路边小摊贩,眼底也是笑意。 “阿娘阿娘,给我买个吧。”四五岁的小男郎站在肉饼摊前不走了。 他阿娘说:“你个馋嘴,你爹说今日买肉,回去咱们自己做,实惠便宜,阿娘给你多包点肉。” 小男郎舔着嘴巴,天真说:“真多包肉?” “阿娘还能唬你不成?走了,还要给你姐买布,你可别耽误了,早上出门说让你别跟来,你说乖乖听话的,再这样下次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小孩吓得赶紧跟着不闹了。 “阿娘,我就是闻到香味馋了肉。” 他阿娘一笑,“又不是饿着你,你们现在日子好,阿娘小时候,可没月月能吃到肉……” 这一幕就是街上寻常一幕,还有买货的女郎,讨价还价的婶子,街上百姓衣裳虽然都是旧的,但还算干净,也不是饿的面黄肌瘦模样。 宛南州也算是大州城,人流涌动,外来的行商,有钱的商贾,也有做苦力干活的贩夫走卒,人数众多,还不至于都是当地知州让百姓演出来的。 “还不错。”历延年道。 黎南珠也点了点头。 住了几日,继续出发。出发前,黎南珠还问过郭四娘,历罗嘉婚事,意思慢慢看,小孩才十二三岁不着急,若是嘉平府县找不到合适的,京里也行。 “民妇谢过殿下。”郭四娘心里知道好歹,殿下不是很想女儿跟京里宗室有什么瓜葛,当年的事就是宗室不甘心惹出来的,此时便说:“嘉平挺好的,有殿下照拂,尚一位县君也可以。” 这就是要给历罗嘉招婿了。 其实黎南珠也是这么想,历罗嘉县主身份,在小地方,今日又借了皇家的光,地方官不敢怠慢,只要没什么大野心,招个婿,对方靠着历罗嘉过日子,不敢造次,那小日子也和和美美,安度一生。 跑到京里,说实在的,历罗嘉这身份有点敏感了。 “好事啊,那你给孩子慢慢看,若是那夫家欺负了罗嘉,也可写了折子来。”黎南珠也算是给对方一个保证。 后来圣驾启程,众人相送。郭四娘也在队伍中,见队伍走的远远的不见踪迹,原是毕恭毕敬的神色,流露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随和来。 相比皇后,其实她更记得小郡王身份,那年嫁给七皇子,小郡王多次为她解围,女儿和她处境尴尬,七皇子以谋逆罪被处死,那时候她也惶恐害怕,觉得自己性命就到此了,只心疼年幼的女儿…… 谁知后来她们母女并未受到牵连,罗嘉还被封了县主,初到封地,没有官员敢来拜访,俸禄粮食更是克扣,送来一些陈粮霉米,罗嘉还小,她没靠山,当时日子艰难。 熬油似得熬过那几年,郭四娘为了女儿立了起来,后来听说宫学开了,她见女儿长到七八岁,还不识字,府里也没什么好绣娘,女红也学不好。 她这辈子完,女儿不成,便咬咬牙厚着脸皮写了折子,那时候其实也想害怕犹豫,要是京里责备了她莽撞没规矩,那以后日子更惨,若是要女儿进宫学,她又牵挂。 好在后来京里送了夫子来,还有宫里教养嬷嬷,连着许多女子用的首饰,还有皇后懿旨,她们日子才好了起来…… 前尘旧事,都记在心里。 皇后心善。 “罗嘉,圣上和皇后都是好人。” 历罗嘉其实有点气馁,她还想进京里看看繁华富饶,这次心里也生过,皇后见她乖巧,会许她入京。郭四娘如何不知,说:“京里险象环生之地,你父亲是罪人,咱们母女能有今日已经是天家厚待。” “母亲,我都懂,我就是不甘在一处府县,困一生。” 但事已至此,历罗嘉只好往轻松的想,“其实咱们府里也挺好,就是我不想早早嫁人。” “不嫁人,不去京里就不嫁人,给你找个夫婿,你还是县主。” 历罗嘉便开心了些,说这般好。 她做府里自己的主人。 圣驾走的慢,每到州城短则停五六日,多的时候住十来日。 黎南珠当年从昭州去京里,一路招摇,小郡王名声留了一路,这次回昭州,路线和当初来时差不多,虽是记忆久远,但有的州城标志性建筑没变,隐约勾起些记忆来,一下子就对上。 “变化好大。” 路面好了,街上热闹许多,附近城外的乡村房屋也比十多年前看着密集,规划的更整齐了。 越是往南边,行商痕迹越重。时不时还有工厂出现,女郎年轻妇人织布,绞纱,或是养蚕的。 他们过年是在滁州,是水乡。 该办的年宴还在办,倒是比在宫里还热闹许多——这次来的也算是帝后亲信一派,比宫里那些场面宏大但客套要亲切些。 小大郎是初一生的。 这一日就是小家宴,没外人。宴席上吃的好好地,多是鱼蟹,结果卓然有点干呕反胃,黎南珠还没反应过来,先看黎大郎在笑,黎南珠:…… 这小子笑的傻憨憨的。 顿时就瞪大了眼,黎南珠看卓然,“这是又?” “二爷爷,昨日大郎请了安亲王妃帮我看看,才诊治出来,两个月有余。” 黎南珠:“……真好。”在路上游山玩水有的。 “那回去路上就不能赶,慢点来,你有什么不舒服了跟大郎说。” “知道二爷爷。”黎大郎先道。 小大郎才四岁,这就又有弟弟了。后来宴会结束,黎大郎送二爷爷和圣上时,黎南珠特意慢了一步,揶揄大郎说:“好大孙儿,二爷爷说的话你是都记得!” “什么?”黎大郎没反应过来。 黎南珠嘻嘻一笑,“没什么。”拉着年年就遛。跟屁虫红豆小糕在,黎南珠也没多说,等他和年年回寝殿了,黎南珠才道:“我以前还担心,大郎是真老成持重厉害,以前小时候满嘴都是君子这君子那,街上小姑娘长得漂亮些,他就扭头不去看人家。” “反正比我还像和尚。” 历延年知道阿叔小时候曾想当过和尚,这会话虽是没说完,但历延年也猜到了——果不其然,黎南珠嘚瑟骄傲说:“看看吧,是我给做的媒,你瞅瞅两人恩爱,多好。” “是,当初还是阿叔机敏,眼光独到,替大郎找了门好亲事。”历延年哄着说。 黎南珠都嘚瑟完了,还摆摆手,也就一般厉害吧。 历延年一看阿叔这般模样,就是心头也痒痒高兴,后来贴了过去,叫了声阿叔,声调都变了。 然后帝后就早早歇息了。 黎大郎回去后,卓然正在铺床,黎大郎说他来,卓然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事不碍事的。”他以前独居那几年,什么没做过。 “二爷爷和圣上送了吗?” 黎大郎点头,想着二爷爷临走前说他听话,刚想问小然什么意思,看到小然脱了外衫,就一身单衣,上床时,衣服勾勒出好身材,鼓鼓的胸肌—— 他全然明白,顿时脸涨红。 卓然上了床,一扭头见丈夫面红耳赤害羞状,顿时也害羞了,说:“现在不成,孩子才两个月,不然我用手吧?” 两人成亲后,一切都挺好,丈夫不拈花惹草,为人正直,屋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府邸大,全然由他做主,有时候三哥儿来府上玩,丈夫也是当亲弟弟一般对待三哥儿。 这桩好婚事,卓然有时候都有些恍惚,怎么就轮到他了? 唯一他有些受不住的就是床事上太频繁了,他有时候吃不消,丈夫明明是文官,怎么就—— 卓然不敢对外说,可每次见丈夫羞红的脸亲他,他心里也高兴。 只是如今不行,孩子还小。 “小然我不是此意。”黎大郎脸都快冒烟了,他再怎么样也不是这般为人,妻子腹中还有孩儿,他站在床边说:“当初二爷爷替我寻亲事,就是在别庄上——” 卓然掀开被子让丈夫上来,别站在底下冷着了。 黎大郎上了床,心里微热,继续说:“二爷爷说,夫妻之事乃是正经寻常的好事,让我不要害臊避之如蛇蝎,要多、多做,这样夫妻感情才会恩爱长久。” “我刚想这个,有些不好意思。” 卓然闻言脸也红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想圣上和皇后如此恩爱,感情和睦,想必是过来人的经验,才传给了大郎。 ……那确实是如此。 “不过你怀了孩子,不能坏了你的身体,咱们夫妻感情之后再、再做。”黎大郎道。 怀小大郎的时候,从怀上第三个月查出来,到生产做了一个半的月子,足足八月,两人都没夫妻之事。 两个新人夫妻,那是处处以孩子为先。 如今卓然听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安亲王妃说了,过了三个月孩子稳住了,便可……” 还没说完,卓然脸就红了,一看,丈夫也是红脸。 小夫妻害羞到一处去了。 过了年,到卓然三个多月,胎像稳定后,才启程。如此慢慢走了一个月,终于到昭州地界了! “爸爸爸爸爸,我看到昭州城门了。”红豆骑着马儿,从队伍头折返回到爸爸车架旁,报喜说。 黎南珠早坐不住了,掀开帘子,朝前方望——屁都没看到。 “我闻到了昭州的味道!” 高兴!? 第六十九章 绝无仅有 ……其实昭州还没到, 红豆听岔了。 小糕紧跟着来,说到了南厂府县。红豆有点尴尬,就说:“十二叔说到了, 我以为到了。” 俩孩子包括十二都没来过昭州。 黎南珠刚还说闻到昭州味道, 此时跳下了车,半点都没尴尬, 让牵马过来, 他骑马,一边利落上马,开心说:“这就不懂了,南厂府县最早原是荒芜的地儿,零星几个村子也不过百来人,后来昭州繁华, 到处盖厂子, 扩了一圈, 再后来北面行商来进货,小商人多是来这儿, 工厂出的一些瑕疵品、打折品, 都是低价拿到手, 转头去几个州城便宜卖到村里,很快就扫光了。” “到了南厂府县,就跟到昭州一般。” 红豆小糕听的好奇, 原来如此啊。 “你们信四叔叔没跟十二爷爷说错,就是到了昭州。” 红豆是马背上坐不住, 想跃跃欲试去看看东西, 但黎南珠实在是想先回家, 都到家门口了, 一看儿子那张兴奋脸,不等说什么就知道想干嘛,先一步诱哄说:“等到了昭州,从昭州打马到这儿就一个时辰路程,到时候你带着弟弟,给你们俩一两银子,好好玩,能买好多。” “真的吗爸爸?!”红豆脑子就跟爸爸跑了。 黎南珠:“自然,带着侍卫就成了。” “那太好了。” 兄弟俩嘀嘀咕咕去了,红豆问一两银子是不是太少了,小糕说爸爸说这里东西便宜,咱们有二两银子,应该是可以的。红豆一想二两是挺多的,说到时候你喜欢什么,哥给你买。 黎南珠听红豆在小糕面前当大哥,不过小糕也乐意跟他哥这么玩,把零花钱给红豆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圣上也下了车,上了马。 车队速度就略快了些,跑了一会,前头有侍卫打马折返到中间,报帝后,说前方昭州方向来了队伍,看旗帜应当是南昭王—— “我哥来了!”黎南珠高兴的不得了。 历延年听阿叔声,好像是回到了他在昭州那时的阿叔。自南巡后,阿叔心情一直很好,途中遇到天气不好难走的时候也是兴致很盛,现在就更不提了,像小孩子。 比红豆小糕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你看着点俩孩子慢慢走,我先去前头了!”黎南珠是坐不住了,话音一落,打马飞快喊驾。 红豆小糕吃了他爸爸一马的尘土,两只小脸是面面相觑,而后是红豆呲着白牙笑的开心,小糕是微微笑。 爸爸好像小孩子啊! 圣上坐在马背上,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说:“你们大伯伯同爸爸关系好,很是亲近,是看着你们爸爸长大的。” “他离家这么久,回家了。”应该早一些南巡的。历延年目光都未收回来,脸上带着笑意。 红豆小糕也被爸爸快乐感染到了,驾一声往前头去。 两边快马,很快就会合了,黎南珠是马儿刚停稳就往下跳,一边喊:“哥!哥!” 黎南漳先骂:“跳这么快,小心腿。” “诶呀你才是,我年轻矫健,哥你小心点。”小霸王一见亲人就欠嗖嗖了,上去高兴的给他哥来了个大拥抱。 黎南漳眼眶红了,眼角滑过泪,一手拍着弟弟背,一手悄悄抹去泪,黎南珠龇牙咧嘴的哈哈笑,说:“怎么还哭啊,我就不哭。”其实眼眶也红了,都高兴的。 “臭小猪!”黎王爷笑骂。 两兄弟撒开了,黎南珠跟那七八岁狗都嫌的小孩似得,明明也没干什么,但浑身上下自带闹腾劲儿,嘴上就没停,问大哥家里好吗,你好吗,上次写信我都知道,肯定还哭着想我了吧,哈哈我这不就是回来了。 黎王爷蒲扇似得大巴掌,那是轻轻落在弟弟肩头。 “都好都好。” 黎南珠又表功:“我给大郎寻得亲很不错。” “你干这个活,我放心。” “什么嘛,我干什么活都干得好。” 黎王爷就说:“那得问问你夫子,当初写作业费劲的。” “哈哈,多少年的事,哥你怎么还揭我的短!” 俩兄弟话就没停,后头赶来的黎暮珂都没地儿下嘴,是见缝喊了句阿叔,黎南珠抽空一看,然后哈哈哈笑。 “黎暮珂你怎么变胖了!没以前帅气了,侄媳妇儿就没嫌弃你?”可是讨人厌劲儿的模样。 黎暮珂本来感动,眼眶激动泛红,这会听见阿叔说的,憋了回去泪,倒是紧张,“真丑了许多吗?也没太胖,就是胖了一点点。” “哪里一点点,一会大郎来了,估计会认错人。”讨人厌阿叔吓唬侄儿。 黎暮珂:“……”锤不了阿叔,那还锤不了儿子了! 等黎大郎赶来了,见了他爹,分别近十年,难得稳重的脸上露出几分稚子状态来,结果他爹先虎虎生风的板着脸。 “认不出来我了?” 黎大郎忙道:“爹!”又说:“儿子多年没见,爹胖了些。” 黎南珠在旁嘎嘎坏笑,黎南漳也哈哈震天的笑。 “成了,大郎都多大了,成家立业,可别自己胖了恼羞成怒当街锤儿子,回头再打。”黎南珠‘煽风点火’。 黎大郎才知道为何他爹看他刚虎虎生威了。 原来是因为二爷爷说爹胖。 黎大郎再看,实在是不能违心说不胖,只能认了回去这顿打,不过心里是热乎开心,脸上也开心。 都是玩笑话,黎暮珂见到长子亲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揍人?他爹同阿叔聊得开心,后头黎暮珂见了儿子也是问长问短,只是黎大郎性子稳重,没那么热火朝天,他爹问一句回一句。 大部队都到齐了,陆陆续续来了人,尤其是红豆小糕到了,见了人一一喊,黎王爷是稀罕的不得了,大手摸摸这个脑袋,拍拍这个肩膀。 “这个淘气,眼珠子一转,都是坏心思,是红豆吧?” “小糕秀气,眉毛嘴像你,斯斯文文的,才学上肯定随了圣上,咱家总算是出个小文曲星下来。” “一晃眼长这么大了,我那会抱他俩还那么小。” 红豆小糕没记忆,那时候太小了,对两人来说这是第一次见伯伯,乍一见面,连半点生疏都没有,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各处飘散,但一见面,就知道是一家人。 一家人说不完的话,后头见了小大郎,黎南珠抱着小大郎说:“哥,是不是和大郎小时候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小大郎在曾爷爷怀里跟大曾爷爷有模有样见礼。 全逗笑了。 黎暮珂接过小孙儿,摸摸小大郎头,说:“我是你爷爷。” “爷爷好。”小大郎一板一眼的见礼。 黎暮珂就像是看到儿子小时候,隔辈亲的不成,再看卓然,也笑的和蔼慈爱,说:“不见礼,不生分了,当初你和大郎成亲,我们没去,你别往心里去,家里是看重你的。” 其实那时候,邹氏身体不好病重,黎暮珂哪里有心去京里,只能耽误下来。邹氏不让写信给孩子说这个,一南一北浪费时间,孙儿都到了这个年纪才定亲成婚,别被她耽误了。 是硬逼着人不许说的。 黎暮珂与秦氏日夜尽孝,夫妻俩都瘦了许多,之后邹氏身体好了,过了那道坎,黎南漳松了口气,对家里人说:“迈了这道坎,以后又是十年,咱们夫妻俩一道。” 上了年纪,那活一天就是跟阎王老爷抢日子似得,大坎迈过去,有十年赚十年。 卓然先是愣了下,而后笑说爹不提,我没想起来有什么事。 可见是真没因为他们成亲,昭州没去长辈,而心里生了什么误会芥蒂。 队伍浩浩荡荡往昭州城去,京都随行的官员们也是第一次开眼见传闻中的昭州,那是楼门高,又陈旧,有着岁月的积累,地上都是水泥路,进了城,城里四通八达修的好,还有水渠,家家户户门前小院栽种花草。 街道上熙熙攘攘做生意的,各地方的口音。 昭州里百姓穿衣颜色鲜亮,身上布料也好,就是干苦力的一身扛脏的粗布,但仔细看去,这人乐呵,面色红润,人也壮实,显然是吃的好。 “小郡王回来了。” 有位妇人喜色喊。 圣驾队伍还有随行诧异的,怎么喊小郡王,这且不说,妇人也胆子大,从篮子里摸出水果就给皇后殿下送—— 皇后还真接了。 “谢谢。” “小郡王这是去了一趟京里,回来都客气了。”妇人打趣说。 黎南珠啃着水果笑的高兴,说:“婶子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以前是吃果子不给钱的恶霸一样。” “那倒不是,小郡王虽然是霸道些,但不干这些事。”婶子替小郡王澄清,只是多年不见,看着亲切。 黎南珠也是,看谁都亲切。 城里百姓夹道欢迎,黎南珠还认出来以前经常打马球赌的小子,现在站在人群前排呲着大牙看热闹,等反应过来百姓呼啦啦下跪行礼见万岁和皇后。 历延年叫百姓不必多礼,起来吧。 百姓们哗啦啦起身,谢过圣上,又乐呵呵,说圣上好圣上仁厚,还长得俊——小声说的,说小郡王成了皇后还同以前一样,就没怎么变化。 昭州的百姓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圣上让起就起? 南巡一路下来,百姓跪拜常常发生,但圣上喊起,百姓真听进去真起的,那还是昭州的百姓——之前都不敢,头次见天家龙颜,吓得腿软,哪里敢起。 昭州是热闹,这种热闹更是百姓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座城打扫装扮的再干净,街上百姓行走,那是处处注意,以免撞见了南巡下来的贵人们,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城也显得拘谨,有种虚假的热闹繁华。 昭州不同,昭州街道是老旧的,充满了生活痕迹,可百姓脸上眼底神色都是鲜活的,很有精神。 黎王府郡王府早早打扫过了。按理,这王府自然是要让给帝后住了,此时都是君先,但黎郡王早早写回去信说了,要住他府邸,让大哥别折腾给他和延年腾地方了。 他嫁给历延年,做了皇后,在他哥嫂面前,那也是弟弟。 不论什么君臣。 说是说了,黎南珠这会还给他哥过了一遍场面话,历延年陪着演,让众人知道是帝后要住郡王府,并非是黎王爷招待不周怠慢了圣上。 场面话草草过完,黎南珠就开心叫嫂子,又同侄媳妇打招呼,一看旁边的小姑娘,顿时是更高兴,“二娘这般大了,二爷爷说好给你送嫁衣,这次带了衣料还有首饰,你挑了,慢慢做。” “二爷爷好。”二娘万福行礼,露出梨涡一笑:“谢谢二爷爷。” 黎南珠:“咱俩客气什么。” 小时候二娘就是他的小尾巴,整天二爷爷叫,就是黎大郎那老成性子,对着妹妹撒娇耍赖也拿着人没办法。 二娘如今二十了,在昭州这年龄出嫁是正合适,不算晚。 时日定在了秋日,说秋高气爽,正合适,也是知道帝后南巡下来,把时间推迟了一年,夫家自然是高兴来不及——有帝后到场,亲自主持,天大的脸面啊。 之后便是安顿。 帝后要在昭州留起码半年到一年,等闲不会走的,所以这次是真正的安顿,不像途中简单住一住,随行人员多,昭州城幸好是扩了一扩,当地富商借出自家空闲的宅子来,于是各自先住下来。 行李是送去了郡王府,黎南珠同历延年带着俩孩子,先进了黎王府,一进门就是两只黄狗,见了主人就迎上来,黎王爷喊了声不才,来见见人。 不才尾巴摇的欢快,跟螺旋桨似得。 黎南珠:…… 历延年在笑,黎南珠便恼羞成怒去捣皇帝的胳膊,又扯着嗓子跟大哥说:“怎么给狗起这个名字啊!”大哥一定是故意的。 这俩狗子是旺财的女儿和孙子。女儿叫大福,是黎南珠去京里第二年,旺财春日跑出去了,两个月后回来,还带了一条黑狗,就是它老婆。 后来旺财老婆生了一窝四只小狗,黎王爷去京里信上说,王铿要了一只,给孟家送了一只,还有一只给了黎王爷的岳家邹家孙子辈。 留了一只小闺女。 黎南珠当时回信说好,还强人所难让他哥给他画一下大福。 现在的不才是大福生的,已经有七八岁了,是只威风健壮的大狗,毛色随着大黄通体是黄的。 黎暮珂要显摆,让不才站起来。 不才前脚抬高,黎南珠一看,肚皮那儿有一撮黑毛。黎南珠笑,摸摸不才脑袋,说:“有点你奶奶模样了。” 他再摸摸大福,心里想旺财。 黎王爷那时候写信,一切都捡好的说,说旺财走的时候都老狗,寿终正寝,搁人类年纪算那都是高寿老人了,又说旺财老婆也陪着,两只狗儿都葬在一起了,没什么遗憾。 但实际上,旺财去的时候,老去的狗狗眼一直看着府邸大门,明明是走不动了,慢慢挪都要挪到大门口。 后来黎暮珂抱着去了隔壁郡王府,旺财呜呜的叫,死在了郡王府了。 狗认主,想主人了。 没说是怕黎南珠听见了,心里难受,当初一人一狗,那是天天泡在一起玩的…… 黎南珠见了大福不才抱着揉,红豆喜欢,小糕有点害怕,但哥哥去摸,他也试着去摸摸,不才亲亲他,拿脑袋拱他的手。 “弟弟,不才喜欢你。” 小糕就彻底不害怕了。黎南珠教儿子怎么给狗顺毛,揉哪里狗舒服高兴,一会就呼噜噜起来,还流口水,黎南珠笑的想到了旺财。 旺财一高兴就流口水,是个口水狂魔。 陪着狗儿玩了一会,洗了手进了正厅吃饭。黎南珠问嫂子身体,见一切都好,还说让信四来瞧瞧。 “瞧什么,都好着,你回来了,我能吃三碗饭。”邹氏笑道。 黎南珠就哈哈乐,跟历延年说:“我嫂子是打趣我哥呢。” 黎王爷摸摸鼻子,应了老妻的揶揄。 饭桌上多是聊天,红豆小糕匆匆吃完了,要带着小大郎去找不才大福玩,邹氏让孙女也一道去玩,小二娘跑出去的时候,还打趣叫红豆小糕叔叔。 红豆小糕脸都羞红了,但还是做了小叔叔做派。 黎暮珂就笑。 黎南珠告状:“哥,黎暮珂笑话红豆小糕,指定就是想到以前他喊我阿叔,笑话我!” “……”黎暮珂。 阿叔还是没变。 黎王爷也没变,说你笑话阿叔小心我捶你,想到什么又跟大孙儿说:“你别跟你爹学,小大郎长得像你,可千万别教的一样,小孩子还是活泼一些。” “爷爷,我知道了。”黎大郎也觉得自己过于沉闷无趣了些。 过了会,卓然贴过去,跟丈夫说:“儿子像你很好。” 邹氏、秦静一看小两口说话模样,大郎还耳根子红了,都是放了心,对着卓然也更亲切。 这一日,说了许多话,回到了郡王府,黎南珠心里还是高兴充盈的,跟历延年说旺财说上学,反正什么都说。 红豆小糕从没见过爸爸如此模样。 历延年倒是见过,以前在昭州时,昭州小霸王黎南珠就是如此神气活泼,他拉着阿叔手,说:“这些年——” “你打住。”黎南珠知道历延年要说什么,脸上还是眉飞色舞的高兴,嘴上说:“我十多年没回来,想哥嫂大家正常,今日话痨了些,但住在京里,不后悔也不委屈。” “你看着吧,等我住几日,我哥先会嫌我烦了。” 历延年知道阿叔后一句是开玩笑,黎王爷怎会嫌弟弟呢,阿叔都是安他的心,他便随着阿叔,不多想那些没用的。 后来在昭州住下,除了黎南珠,随行官员宗室那是新鲜劲足的,天天出门闲逛,昭州城的百姓也对京里来的贵人新鲜,可如此十来天下去,百姓们日子恢复了常态,京里人还是照旧新鲜。 就是十二天天让信四带着他玩就知道了。 红豆小糕整天不在府里,跟大福玩,带不才出门,还要拿着二两银子去南厂府县买东西—— 去吧去吧都去吧。 黎南珠不怎么爱出门,他天天往黎王府跑,跟哥嫂聊天说话,二孙女要嫁人了,去给二孙女看怎么做嫁衣——他尽捣蛋了。 黎王妃抓了糖果给小郡王,跟哄孩子似得说:“圣上没来过昭州,你天天跑这边冷落了圣上,去带圣上出门玩去吧。” “……我是想帮忙,嫂子你怎么还赶我。”小郡王看出来了。 邹氏就说:“你以前打马球的旁边盖了游玩场,就是你说的,什么滑梯啊秋千还有转盘,打弹弓还能赢礼物,你给延年露一手。” “什么时候开的?那我去瞧瞧。”小郡王来了兴致,揣着糖果就出门找历延年去玩了,他是看出来了,筹备嫁妆这事,确实不是他强项。 京里女眷等闲是不出门,不会逛街的,即便是真上街了,还有‘清铺子’、‘清街’一说,但在昭州没这个道理。 入乡随俗,起初女眷都是在宅子里听丈夫回来说,后来是两位公主先跑出去了,玩的一通兴致,后来不出几日,女眷们约着也上街了。 如今还有换上昭州妇人穿的衣裳,每日都要上街买东西。 到了五月昭州还有蹴鞠、马球大赛,今年办的热闹,京里来人都去看了,帝后也去了,历延年本来犹豫,想着他去了会不会打扰到百姓玩乐兴致,黎南珠说不会,只会更高兴,拉着历延年就去了。 可不是嘛,那比赛踢得眼花缭乱的热闹。 一个个都炫技不说,铆足了劲儿,看的起劲时,昭州百姓就顾不上旁的了,该喊的喊,该骂的骂—— “我见旁边坐的妇人,是气到了,还破口大骂。” “你旁边的位置,我怎么记得是昭州知州女眷——” 两位公主不可思议,又去看那位妇人,刚破口大骂的妇人此时又恢复成了贵妇人仪态,端着茶水喝了口,还冲她们微微一笑,跟刚才宛如两人一般。 但公主们听得分明。 这—— 昭州可真是有意思。 难怪皇后是那般的爽快随性不拘小节的性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昭州城养的纨绔郡王,自是同别处纨绔不一般。 是绝无仅有的独特。? 第七十章 正文完结 端宝十三年秋日。 南昭王亲孙女出嫁, 帝后亲临主持,昭州地方志当时记载,场面盛大, 十里红妆, 全城围观。 黎二娘年二十,夫家男郎十九。 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黎二娘一袭嫁衣, 走过长长的红毯, 手持团扇遮面。京中随行官员女眷、宗室亲族送嫁,见此稀奇,昭州女郎嫁人不用盖头的啊? “想用就用,不过大多数是不用,嫌遮着脸看不到路。” 夫家来接,黎家年轻一辈小男郎那是挺身而出, 要‘拦嫁’, 这是当地习俗, 得‘刁难刁难’夫婿,好知道求娶不易。 以前黎南珠是干这个的, 亲戚家的小姑娘出嫁, 他设关卡玩的最开心, 主要是有分寸在,不会惹人不快,只会双方觉得热闹好玩。 现如今全换成了年轻男郎。 红豆小糕自不必说, 两个都是十四的小伙子,就是年仅五岁的小大郎也是跑前跑后的帮‘小姑姑’出头, 他弟弟才三个月大, 小大郎是越长越稳重了。 还有孟家过来的人, 孟定眩的儿子女儿, 王铿家的哥儿。 黎南珠吃着糖,同历延年说:“都是我玩剩下的。”语气颇有点‘老了老了’的味道。 历延年握着阿叔的手,黎南珠以为延年问他要糖吃,便把掌心的糖递过去,历延年接了拆开糖衣吃掉,也含着糖,说:“还挺甜的。” “你吃那个加了牛乳。” “换这个,纯巧克力的。” 黎南珠递给延年黑的,这个略苦一些。历延年接了过来,将嘴里那颗咬掉,再吃阿叔递的新的,黎南珠是迫不及待问好不好吃。 入口是苦的,口感却丝滑,后来还有点回甘。 “好吃。”历延年点点头。 黎南珠骄傲:“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他猜的没错。 可可树整个大历也就昭州再往南有个海岛上,还有两郡种了些,所以巧克力和可可粉产品数量比较少,北方都少见,估计只有当官的女眷尝过。 这树还有生长周期,第一次出海时带回来的,还要适宜本地土壤,六七年才见到果子,八到十年产量高峰。 这会含着巧克力糖,黎南珠想,同是穿越的,出海商队,他家祖上点名玉米、辣椒、土豆这类能供百姓饱腹的,轮到了他,只记得个可可树。 帝后俩人研究起了糖果,黎南珠便忘了最初他感叹那个‘老了老了’的话头,美滋滋的啃了一颗又一颗,想着再过两年,这批树产量高峰了,那就能往京里上贡品。 想吃个巧克力,不算劳民伤财吧? 等帝后吃了一圈,前头夫家男郎也过了关,进来了。红豆声音贼大,喊:“来了来了——” 简直像极了吃瓜看热闹起哄的小屁孩。 “红豆太像你了。”黎王爷道。 黎南珠不承认,装的端庄大方,说:“我十四的时候才没那么上蹿下跳呢。” 黎王爷:…… 历延年想到阿叔活泼的模样,点头说是的。 “看吧!年年都记得,哥你记岔了。” 黎王爷:…… 大喜日子不纠正这些了。黎王爷心想,圣上怎么也这般耳根子软,他弟弟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当年黎南珠出嫁,二娘说二爷爷嫁衣好漂亮,黎南珠就说等你出嫁了,二爷爷给你做一条最漂亮的嫁衣,这事都记着,带来的稀有珠宝原料,过去几个月里赶制出来的。 全是黎二娘自己喜好审美,这一日黎二娘穿上了心仪的嫁衣,嫁给了她喜爱的男郎。 端宝十四年。 帝后不在京里皇宫过的第二个年,在昭州过了。黎王府从大年三十摆宴到了十五,附近官员皆来拜年——官位太低见不到圣上龙颜的,那就在王府外磕头都成,反正都赶着来了。 出了元宵,红豆小糕十五岁了。 一直拖到了三月三,天气暖和,圣驾才决定回京。走的前一晚,心照不宣的老规矩似得,黎王爷还是和黎郡王,兄弟俩坐在院子吃锅子。 那时候夜里还有些寒气。 “这次回去了,等闲就不回来了。”黎南漳说:“麻烦,一来一回折腾。” 黎南珠没怎么答应,黎南漳就抢了弟弟涮好的肉卷。 “……知道了。”黎南珠不想提这个话题,他知道他哥再暗示什么,只说:“那你和嫂子好好养身体,不要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黎王爷大口吃肉,喝了口酒,说:“吃完这顿就好好养。” “……”黎南珠。 “哥我之前说过火车吧?再给你细细说一说。” 黎南珠开始给他哥画大饼,从蒸汽火车开头,最后是喝的有点猛,那开始畅享,火车有了还有飞机高铁,小孩子义务教育,国家帮扶免费的…… “跟天书一样。”黎南漳也是酒意上来,抬头看着天空,满天空的星星围着月亮,“人能上去?还有鸡能坐?” 黎南珠也看着天空,醉醺醺说:“那是飞机,能飞的鸡,跟大鸟一样,咱们人坐在鸟肚子里,从京都到昭州一个时辰就飞到了,到时候咱们两家过年能聚在一起了。” “那你再说说免费上学,大历都成吗?” “都成啊,男郎女郎哥儿都能上。” 黎南漳喃喃说好,真好。 这一晚,两兄弟都喝的醉醺醺有些高,各自孩子来搀扶,黎南珠是历延年抱着回去的,红豆小糕俩跟在后头,尤其是红豆,欠嗖嗖说:“爹,爸爸沉吗?不然我和弟弟扶着吧?” 历延年说不沉。 怀里的小醉鬼伸着胳膊扑腾,说要再喝,历延年脚下就没站稳,后头俩兄弟都上前,只是小糕是虚虚搭着手以防万一,而红豆则贱嗖嗖说:“爹,你还说不沉,我爸爸要翻天了。” “谁翻天?谁翻天?”怀里黎南珠眯着眼,看到了后头儿子,伸手揪红豆脸蛋,说:“历延年,红豆要翻天了,我得治治他。” 红豆诶哟叫疼,小糕哄爸爸松手松手。 历延年笑说好,你治治。 红豆:…… 最后实在是折腾,公主抱是抱不回去,黎南珠嫌他窝着,一走动胃难受,哼唧到了地上,历延年便说:“阿叔,背着好不好?” “背?背着?那好吧,骑大马了!”黎南珠黏糊糊往历延年背上爬去。 红豆小糕帮忙扶着,见爸爸到了爹的背上,俩儿子一左一右扶着,从头到尾,看着爸爸在爹的背上闹腾,又是唱歌,又是说火车,还呜呜呜的叫。 “不知道爸爸醒了,知道他这么喊,会不会丢脸。”红豆说完,便贼兮兮说:“我明天要说!” 小糕:“哥,我替你分一半的打。” “好弟弟。”红豆跑过去胳膊搭在弟弟肩膀。 俩兄弟哥俩好的走在后头当小尾巴。 历延年背着阿叔走在前头,背上的阿叔唱着不知名的醉酒调子,说着胡话,历延年耐心的跟着聊天,牛头不对马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可就是这么闲聊,都高兴。 这一幕,走在后头的俩兄弟记着,后来各自成家,也是爱人自己护着,醉酒了亲自照料哄着,没什么皇子不皇子身份架子。 爹说,你们是我至亲之人,你们爸爸是我至爱唯一。 第二日出发时,此次分别,不知道还有第几个十年。 黎南珠没哭,只是挥手时,更大力了一些。 回京时快,没怎么耽误,到了年前终于到了京里。随行两年的队伍,见到京城城楼,那是脸上都带着喜色。 “到家了。”信四说。 十二站在一旁,跟没骨头似得靠着信四,说:“可不是嘛,赶路回来磨的我大腿根疼,回家你要给我上药。” “你疼不疼?我也给你上。” 信四:“……好,疼。” 十二笑的不成样,嘴上说闷骚。 红豆小糕也高兴,打着马儿给爸爸报信说到了,回家了。 首辅大人携京官来迎,帝后下了车辇,黎南珠不想去应酬交际,让皇帝去安抚安抚阔别两年没见的大臣,他望着城门楼,心中油然升起亲切。 回来了。 京城还是老样子,跟昭州的繁华相比,京里多了几分厚重的庄严,老百姓们夹道欢迎,山呼万岁,皇后万福。车马一路从太平正街到大历皇宫正门,浩浩荡荡的入宫。 之后是繁忙的收拾,前头圣上忙,后头黎南珠也忙。因为马上过年,南巡结束回到京里第一个年,那还是要好好操办操办的。 …… 端宝十六年,夏日。 大历研发出第一部 蒸汽机——终于是研究出来了,只是机器很小,但万变不离其宗,帝后亲临京郊外的研究部,整个大历朝官员听说一二,但都不知道‘蒸汽机’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 研究部衙门中,黎南珠见到蒸汽带动起来的齿轮,齿轮转圈切合,咔咔规律的动着,看的目不转睛—— “真的成了!” “历延年,我们做到了!” “蒸汽时代要来了啊啊啊啊啊!!!!” 皇后在众人面前,叫着圣上名讳不说,还兴奋的扑到了圣上怀里,众人低下头不敢看,只听皇后兴奋快乐道:“我们离火车、蒸汽轮船不远了!” “我爱你。” 历延年怔住,反应过来时,阿叔已经忙活仔细看蒸汽机了。 回京的路上,车辇中,历延年嗓音有些干,不知道是炎炎夏日热的,还是刚问了许多问题干的。 “阿叔,你刚才在衙门里,说——” 黎南珠剥了手里糖纸,说:“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肉麻煽情,但今天太开心了,最初来京里可能是可怜你,那个梦里,你长得也不错,我来看看是真是假。” “但那日晚上,要不是你的话,即便是药劲儿在,但我脑子清醒,只会拔刀的。”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掌心是两颗巧克力糖,黎南珠摊开,递了过去,历延年捏了一颗放嘴里,黎南珠吃掉另一颗,帝后含着昭州送来的巧克力,明明人到中年,两人不复年少时光,褪去了青涩,带着成年人的成熟。 可此刻,含着糖,微微鼓着脸颊,是彼此最自在最无保留最轻松的时刻—— 一如往昔,从未变过。 历延年嘴里的巧克力融化开,甜丝丝的,闻言,不可抑制的笑容,他先嗯了声,又说:“历延年爱黎南珠。” “……肉麻兮兮的。”黎南珠咕哝可笑的很灿烂开心。 真的很肉麻啊! 端宝十七年开年,端宝帝下旨修铁路。 京中百官懵了,何为铁路? 这水泥路已经很好走了,怎么还用铁铺成的路,铁路估摸着不如水泥路的,一旦下雨,这不得生锈?不是白白浪费吗。 民间百姓听闻,也是不得其内容,用铁打的路,那多费工夫,还有胆子大的宵小想,要真修好了,去偏僻地段撬了,化成铁水可以打铁锅铁刀卖钱。 最初是修两段铁路,一段是京里到下头最近的州城,一段去京里到铁矿山附近的工厂点。 大历休养生息十多年,民富国强,修个铁路,大臣念叨两句那是好奇,劝谏阻止的倒是没人——主要是也知道,谏言没什么用。 什么铁路、蒸汽机那都是皇后喜爱的玩意,他们这位圣上勤政爱民,也是仁厚,但那是没遇到事关皇后的事,但凡皇后要的、想的,即便是重重阻碍,端宝帝也是势在必行,强硬起来。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即是如此,那劝什么,就等着看这铁路下场——都等着铁板被偷,路面被撬,风吹雨淋生锈呢。 时日匆匆,第一段铁路修好,有一庞然大物黑漆漆的长长条条的黑箱子窝在两条细细铁路上—— “这便是铁路?怎么不平整?还是两条道,这怎么走?” “上头那是什么啊?” “像房子一样,黑漆漆的。” “好大。” “我听说了,这是火车,那铁路专供它走的。” “啊?这铁路修好了,原来不是给人走,是给那黑漆漆的大箱子走的,这怎么走?人拉着走吗?还是牛马拉着走?” 百官也好奇,有的拍家里下人时不时去看看,有的是亲自到亲自看,到了这一日,第一节 铁路竣工修好了,帝后请百官坐火车。 那一日,全京城百姓能来了半个城,附近村民也远远瞧着,铁轨两边不远处站满了人,倒是不敢近身,时下人对未知的东西害怕是一方面,也有惧怕天家的。 帝后车马至,携手下车,两位皇子跟其左右。 第一节 车厢门打开,帝后皇子上车,百官随之跟上。里头宛如小房子一般,有座椅,有桌子,还有点心茶壶热水,中间长长的过道,通向第二个车厢。 列车启动,鸣笛声响起。 吓得乘坐官员正襟危坐,不敢乱动,他们第一次乘坐第一次见,唯恐失了仪态,丢了颜面,是暗暗学着帝后,学着两位皇子怎么坐。 黎南珠听着熟悉的声,弯了弯眼,嘴里学着:“呜——” 火车发出呜的声,烟囱冒出滚滚黑烟,属于着这个老旧时代崭新的庞然大物启动,轮轴滚动,哐哐哐的声,整个大车前行。 百官震动,刚伪装的仪态轰然倒塌,眼底是错愕,脸上是惊吓,驻守围观的百姓吓得连连后退。 “那大盒子怎么走了。” “也没见牛马啊,怎么就自己跑了。” “这是去哪里去?” “往另一头去了。” 车子加速。 “比牛马拉车跑的还快。” 试运行的火车,三十多里铁路,沿途的村庄,喝着茶,吃着点心,等停下来时,已经到了最近的府县—— “这、这就到了?” “比骑马还要快。” “到了?” 到了! 属于大历的蒸汽时代来临。 现代时,大历史书记载,大历国运一共八百一十六年,其中辉煌灿烂熠熠生辉长河中,最出名的几位皇帝,带领大历几度走向顶峰,都离不开黎家人。 黎家一共出了六位首辅,但皇后就此一人——昭州郡王黎南珠。 正史记载,蒸汽时代的来临,大历成为东方强国,起源于南珠皇后的梦语,言火车可连南北,从京都到昭州时日加快……端宝帝信之,寻其法,举国之力修之…… 现代人哪个论坛帖子骂一句封建社会哪里有爱情,尤其是帝王,怎么可能会有真爱,那都紧跟着来一句:除了端宝帝和南珠皇后。 端宝帝与南珠后,年幼相识,南珠后大端宝帝四岁,听闻成亲后,端宝帝不管是做太孙还是做皇帝时,十分敬重南珠后,一直称阿叔。 ……床上也是吗?还挺刺激的【谢谢科普】。 楼上新人老色批,交五千字作业哈。 黎南珠要是看见,非得爬起来也得喊一声,床上还是少叫的,不要乱说,坏他名声! 骂完回头得骂历延年。 “都怪你!” 历延年只笑,挨着揍,甘之如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