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纸条/作者:秦方好』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公司开选题会,有人提议做“暗恋”主题短剧,让在座的都讲一讲自己的暗恋史。到了方北夏,她想起高中时代,曾经和一个不具名的男生默默传过两年的小纸条。她刚要开口,资方大佬江越到场,男人气质清冷,眼眸深邃,落座便引得在场女性兴叹。众人不知,方北夏却...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六月,京江城。   夏夜来得迟,城市里华灯初上,还能窥见远处一丝橘红色天光。   方北夏伸了个懒腰,从电脑前走到窗边,在三十层的高空俯瞰楼下的光景。   “等九点呢?”   方北夏回头,顶头上司蔡思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似笑非笑的。   “等九点”是公司黑话,晚上九点后打卡算加班,有加班补助,打车还能报销。不少老油条下班后窝在办公室,专门等九点打卡。   方北夏瞥了眼手机,八点四十。   她在赶一个片子的后期,不小心就到了这时候。   连半个小时的加班费都要计较,方北夏在心里“嘁”了一声。   她专心剪片,根本没注意时间,现在到他嘴里,倒像是她成心蹭加班费似的。   “忙完了,现在就走。”   蔡思彬本意是跟方北夏开玩笑,没想到她躲开了。   “你怎么总觉得我是资本家心态。”蔡思彬幽幽地说,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方北夏无所谓地笑笑:“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蔡思彬朝会议室努了努嘴,“要不要进去换换脑子?”   会议室里从下午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什么会?”方北夏看过去。   “网剧项目的选题会。”蔡思彬做出引她过去的手势,“来吧,随便聊聊。”   看方北夏不动,他又加了句:“九点再走吧,不差这半个小时。”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创作工作劳心费神,公司抽烟的人占了六七成,不论男女,好像不抽烟工作就没法进行了一样。   方北夏找了把空椅子坐下。   会议室里,大家正在自由发散,聊各自想做的题材。   天花乱坠聊了大半天,大家都没了方向。   有人提议:“聊点轻松的吧,暗恋题材怎么样?学生时代纯纯的爱。”   有人懒洋洋地反驳:“暗恋还轻松?暗恋最酸涩了。”   又有人解围:“一把年纪了,还搞什么暗恋,打直球都被嫌弃。”   虽说嘴上自我调侃,自从这个话题起了头,大家都开始轮番忆当年。   方北夏以听为主,没参与讨论。听到“学生时代”,她走神想起了京江一中,还有自己学生时代的几个好友。   程七初,周婧妤,还有……   思绪被打断。原来是话题转了一圈,转到了她这里。   她没听清众人的问题,问了句:“什么?”   “你有暗恋经历吗?”   方北夏正要开口,一个同事便抢了话头:“我们就别自讨苦吃了吧,人家这种校花级别的女神,怎么可能暗恋过别人,都是别人暗恋她好不好?”   众人纷纷附和。   什么啊。   她既不是校花,也没被人暗恋过。   “北夏一句都没说,全让你们说了。”蔡思彬压下叽叽喳喳的声音,“讲讲吧,大家都提供素材了,你也提供提供。”   她暗恋过别人吗?好像没有。   不对……她强行从记忆里揪出一段场景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骑车飞驰而过。她歪头想了一会,觉得这算不上暗恋,最多算crush,短暂而热烈的心动。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没有。”   大家又嚷嚷起来,纷纷“我就说嘛”。   她清了清嗓子:“不过有过一段特别的经历,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声音不大,会议室却立马安静下来。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众人目光顷刻聚焦在她身上。   -   “高中时候,我跟一个不具名的男生传过两年小纸条。” 第2章第2章   方北夏第二次公开描述完那段传纸条的故事,突然有种丢脸的感觉。   因为她说完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比之前更尴尬的沉默中。   江越脸上没表情,猜不出喜恶。   他不讲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钱朗的指尖会议桌上来回轻叩,评价道:“主题不是暗恋么,这……应该不算暗恋吧。”   说完,他瞟了眼江越,像是在寻求认同。   江越并没有给出回应。   “这只能算一段特别的经历。”发觉钱朗和江越都看向自己时,方北夏突然紧张了,用左手指甲抠着右手手心,“因为我没有暗恋过任何人,所以……缺少素材。”   钱朗表示谅解,点点头。   “挺有意思的。”一直不讲话的江越忽然掀起眼皮,开口说道。   声音沉稳而清冽。   所有人疑惑地看向江越,等他下一步评价。   他牵唇:“青春不都这样,有开始没结局。”   钱朗挑眉看江越,觉得这人不正常,很不正常。   这句意外的肯定让氛围缓和了一些,蔡思彬趁机插了几句话,一群人从方北夏的故事为出发点,聊了聊这类题材的市场。   其他人讨论了些什么,方北夏完全听不进去。   她绷着的弦还没有松。   倒不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江总来个相认戏码,她只是有些沮丧。   一是她讲的故事讲得不出彩,由于想快点结束而漏了不少细节,比昨天更加寡淡。   二是她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却没认出她。   可能还是不熟吧。虽然是高中同学,毕竟不同班,也多年没见了,不记得很正常。   过了会,方北夏回过神来,听见江越的声音说:“辛苦,我们回去聊聊。”   恍神中,会议结束,大家各自回工位。   蔡思彬留下江越和钱朗,三人站在会议室门口聊着些什么。   关系好的同事倚在会议室门口,用口型催促方北夏“快点”。   方北夏抓起笔记本就往外走。路过江越身边时,眼睛还是没忍住,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瞥见江越的衬衫背部有一小片汗渍。   她狐疑回头,看了看墙上的空调面板。公司中央空调恒温二十三度,她有时甚至要盖个毯子,才不至于太冷。   同事用手肘撞她,随口问道:“你怎么又穿男装,男朋友的衣服?”   方北夏正要解释她没有男朋友,穿这个也只是出外景拍摄舒适,同事却不以为意:“不用解释,这有什么呀……”   两人声音渐远,往会议室外走去。   蔡思彬的眼神无意识跟着方北夏走,扭过头又发觉江越微微蹙眉,赶紧接上刚才的对话,问是否有哪里不清楚。   江越摇头,沉声说没有。   随后,江越和钱朗移步到老大办公室里谈事。   方北夏的工位正对着老大办公室,越过电脑上方,江越的侧脸又出现在她视线中。   方北夏开会时没带手机,打开微信,被几百条聊天记录震惊了。   同事们在没有领导的群里聊得火热。   江越不输明星的气质,已经俘获了一大帮同事。有人甩出江越的履历,他做过文娱,之后又做制片人和出品人。   【江总家世不一般,爷爷是知名导演,父亲在几大影视公司都有占股。】   【据说江总跟钱总是发小,帅哥果然只跟帅哥做朋友。】   【口碑剧《最亲爱的你》的制片人居然是江总,大佬大佬。】   ……   过了会,又有人从网上翻出江越出席业内活动的截图,大家纷纷发各种“好帅啊”的表情包。热闹极了。   方北夏慢慢翻看,对比着群里的照片,看老板办公室里的江越本人。   他跟从前没太大变化,十七八岁时长相已经基本定型了,现在更成熟了而已。   冷峻的外表没变过,眼里轻狂和肆意的那股劲,也一如从前。   忽然,江越漫不经心地朝她的方向瞟过来,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海水,却泛着光亮。四目相对,方北夏呼吸一屏,有种被抓包的心虚,躲回电脑屏幕后。   -   老板办公室的会谈似乎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方北夏揣着手机下楼,在园区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高中同桌程七初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程七初拖着长长的声音道:“方大导演,什么风把您——”   “吹”字还没讲出口,方北夏直奔主题:“初初,你最近见过江越吗?”   “我表哥?”程七初那边顿了顿,大概是在思考,几秒后声音又续上,“过年见了一面,后来……有半年没见了,平时都是微信联系。怎么啦?”   程七初和江越是表兄妹,只有熟人知道这层关系。   “我碰见他了。”方北夏补充道,“工作场合。”   程七初不意外:“你们俩这工作,碰上不是早晚的事么。”   “他好像没认出我。” 第3章第3章   方北夏觉得自己真是误会了江越。   当她来到在老同学的婚礼现场,面对一群昔日的同班同学,竟也有好几位叫不出名字。不光名字想不起来,就连面孔也都是模糊的。   方北夏庆幸自己是和程七初一起来的。   程七初人缘和记性比她好,跟每个人都能热络地聊上几句。   新娘是当年文科重点班的,新郎是理科重点班的,两个班都来了不少人,各占一桌,俨然京江一中的小型同学会。   方北夏跟程七初坐在文科班这一桌。   多年老同学相见,大家都暗暗下了功夫。   文科班这桌女生居多,各个都妆容精致,盛装出席,有人浑身上下都是夸张的logo。毕竟多年未见,自然要把最好的那面拿出来。   隔壁理科班的男生们也能看出用心收拾过的痕迹,看起来都还算清爽。   程七初也不例外,恨天高,烈焰红唇,墨镜遮了半张脸。不过程七初向来高调,家底也厚,高中时就是dramaqueen,高中大家普遍穿耐克阿迪的时候,她就已经蹬着GUCCI的运动鞋上体育课了。   程七初热情地跟两边人都打了招呼,又回头扫了眼隔壁那桌,低声笑道:“有些人不是来参加婚礼,是寻找心动嘉宾来了。”   方北夏被她逗笑:“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大家有多用力。这种场合,要不拼个面子,要不拼个艳/遇,空手而归就没意思了。”程七初摘下墨镜,斜她一眼,“就你没多余的心思。”   方北夏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件法式碎花连衣短裙,搭配平底小白鞋。   程七初捏她的脸颊:“你啊,是这脸蛋和又细又白的大长腿救了你。”   方北夏反问:“那你呢?算用力吗?”   “我?NONONO,这只是姐的日常,今天还低调了呢。”程七初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这些货色,姐一个也看不上!”   方北夏被她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人来人往,临近婚礼开场,她们这一桌基本坐满了。   方北夏跟同桌的几个女生寒暄之后,便一人安静坐着。   过了会,程七初用手肘推她:“隔壁桌不少人在看你呢。”   隔壁桌是理科重点班,男生占了一大半,聊得热火朝天,眼神却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飘。   方北夏回头扫了几眼,全都是生面孔。   “我敢打赌,一会肯定有人找你要联系方式。”程七初兴奋地说。   方北夏容貌气质不俗,在来来往往的众多宾客中,也一眼出挑。   方北夏是他们那届的传奇,美女学霸,常年稳坐文科年级前三的宝座。多年没见,她的美貌不减当年,自然占据了话题中心。   而女生们的桌上,也绕着一个名字打转。   一个方北夏并不陌生的名字。   “你们说,一班那个江越会不会来?”   “听说他跟谭尧和段柏南都是伴郎,一会仪式应该会见到。他们三个是一班的颜值天花板。”   “我有江越微信好友,他现在比高中时候还帅。”   “诶,他单身吗?”   ……   方北夏皱了皱眉,江越也要来?   她下意识不想见到江越。上次在公司楼下,她甩了句“不认识”之后就扬长而去,再见场面免不了尴尬。   方北夏心里如擂鼓一般。   婚礼正式开始,新人和伴郎伴娘出现在舞台上时,她才发觉,江越并没有在里面。   方北夏觉得表妹可能知情,便戳了戳程七初。   “她们说你表哥是伴郎,他怎么没来?”   “原本是的,好像他有事,就换人了。”程七初凑近她,“我觉得他就是拉不下脸玩那些堵门游戏才临阵脱逃的,啧啧啧,我倒要看看他自己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女生们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失落,毕竟另外两位伴郎也是绝色帅哥。   伴郎登场时,旁边的女同学做出呼吸缺氧的样子:“我后悔当年没选理科了……”   -   仪式结束,新人从主桌开始敬酒。   伴郎伴娘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加入宾客席吃饭。   伴郎本来被安排在单独的包间,但谭尧和段柏南被老同学们叫了过去,临时加了两把椅子,坐在了隔壁桌。   这两位当年也是风云人物,他们过来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隔壁桌等不及新郎新娘,先集体站起来碰了一杯,热闹非凡。   文科班这桌安静得多。   方北夏低头吃了一会,忽然,头顶有一道阴影投下来,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 第4章第4章   京江一中周末是拒绝外来访客的。   三人到校门口岗亭,说他们是校友,试图让门卫通融一下。   门卫经常碰上这样的“观光客”,是个人都说自己是校友。   大叔不耐烦的表情浮上来,正要习惯性赶客,却在看见方北夏的脸时迟疑了一秒。   程七初捕捉到门卫大叔的微表情,争分夺秒地问:“你认识她?”   大叔盯了一会方北夏的脸,扔给他们一支笔,让填访客表。   江越接过笔,在表格上写三人的名字和来访理由。   程七初倚在岗亭边上,顺便跟大叔搭话。   大叔说见过方北夏的照片。   三人疑惑,等着大叔往下说。   大叔朝方北夏扬下巴:“综合楼一楼的光荣榜上,历届优秀毕业生里,有她。”   方北夏:“只有我一个?”   大叔:“每届有四个。”   程七初指着江越:“那应该也有他吧?”   门卫抬头看了眼,语气肯定:“没有。”   程七初笑得晃肩。因为等待门卫答案时,她看到江越笔尖顿了一下,分明是有期待。   江越一记眼刀飞过去,扔下去转身就走:“自己填吧。”   方北夏凑上前,发现他已经填好了三个人的信息,笔迹潇洒飘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方北夏”三个字写得尤其好看。   她盯着那三个字,又看了眼江越。明明知道她的名字……   校门口到最近的建筑物有一段距离,夏天日头毒,江越在太阳下走了几步,背上已经开始发烫。   回头发现同行的两个人还在校门口磨蹭,他皱眉催促:“还不走?”   -   第一站,自然是综合楼一楼。还没靠近,远远就看到了一整面荣誉墙。   一半挂着学校获得的各种荣誉称号和奖牌,一半是优秀毕业生的展示墙。   往前倒数几排,2012届。   墙上从左到右四个名字。   理科班,江越,段柏南。文科班,方北夏,周婧妤。   “这不是有你的名字嘛!”程七初贴着墙仰头,“诶,你照片哪儿去了?”   照片用的是他们在校时期的证件照,统一的蓝色背景,像无云晴空,少年少女青葱的脸庞清澈得如同被水洗过一样。   只有江越名字上方空空荡荡,只留下一小块白色背胶。   江越并没有走过来,懒懒答道:“我怎么知道。”   方北夏转头看过去,他倚在不远处的墙边,正用拇指和食指揉眉头,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   “不会又被仰慕者偷走了吧……”程七初啧啧道,“你的人气还真是不减当年。”   高中时发生过类似事件。   江越在光荣榜的照片被人三番两次撕走,后来学校为了避免这种事再发生,光荣榜的展板外加了玻璃。   “怎么会有证件照都这么好看的人啊……”程七初在那三张照片上来回扫,“你们三个都是!”   方北夏抬头看着自己曾经的样子,有点陌生。   当年文科班美女众多,方北夏和周婧妤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两个人。   周婧妤有明星相,是公认的校花,高中时期就在电视剧里演过小配角。她经常在校外上培训班,出现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大家提起她,都有种触不可及的神秘感。   “还是夏夏更美,对不对?”程七初摸着下巴,用心点评道,“夏夏不只是好看,她眼里有灵气,有才华的人才会这样。”   程七初永远是方北夏的头号粉丝。   高中没人来的舞台剧,她坐第一排鼓掌;后来方北夏拍的那些片子,只能在一些小众放映机构播放,她也一场不落地捧场,一个人换八个马甲在网上发帖宣传。   江越动了动脖子,手抄口袋晃过来,看似无意往照片墙上扫了一眼。   面庞干净,皮肤雪白,一双精灵般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繁星。   再看眼前人,绿色碎花裙摆被热风吹得鼓起,小腿笔直又好看。   这风吹得江越口干舌燥,喉咙发紧。他扯了扯衬衫领口,提醒道:“钉在这儿了?还逛不逛了?”   程七初恋恋不舍地挪动脚步,回望满墙照片,嘴里嘟囔着:“我也好想跟高中生谈恋爱……”   江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合法吧?”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后悔高中时候没好好恋爱而已!”程七初气愤地反驳,快走两步赶上方北夏,“你有没有觉得,还是少年最让人动心!”   “确实。”   懵懵懂懂和浑浑噩噩中的怦然心动。   “对了夏夏,你高中时候其实偷偷恋爱过,对吧?”   方北夏反问:“我们是同桌,我有没有恋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有个笔友,你经常神神秘秘写东西给他。”   程七初把那个传纸条的男生称作笔友,方北夏觉得还挺贴切的。   “所以到底有没有谈?”   一直走在前面的江越,脚步忽然慢下来。   方北夏想了想:“应该算……没有吧。”   “我有个想法。”程七初突然跳到在方北夏面前倒着走,笑意盎然。   “要干嘛?”   方北夏和江越同时问出口。   方北夏是真的疑惑,江越的语气凌厉,明明刚才看起来还心情不错,这会又急转直下。   “我们当初同学里有那么多帅哥,还不如在老同学里挑男朋友。”她晃了晃方北夏的胳膊,“我帮你搜罗搜罗去,怎么样?” 第5章第5章   说了吗?没说吧。也可能说了……   方北夏两只脚一上一下踩在楼梯上,自我怀疑了一会。   江越对她说“别挑花了眼”,又记得她家住在哪里。   实在有些可疑。   在楼道里愣了几分钟,头顶有脚步声她都没发现。   “不上楼,在这儿发什么愣?”   方北夏仰头,母亲蒋敏正站在楼梯上,跟自己错了半层楼。   她从思考中抽离出来:“嗯?你干嘛去。”   “到门口买个西瓜。”蒋敏往下迈了几级台阶,“想让你到门口顺便带回来的,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消息。”   方北夏一掏手机,屏幕上果然好几条未读消息。   正要解锁,蒋女士拉过她手腕:“行了别看了,跟我一块去吧。”   水果店老板在这里开店好几年了,跟蒋女士很熟。   蒋女士挑西瓜,老板溜了方北夏几眼,问:“小夏谈男朋友了?”   方北夏和妈妈同时抬头:“什么?”   面对两双眼睛的注视,老板气势突然减弱,语气从调侃变成了不确定:“就……刚才看见有辆卡宴送小夏回来。”   “打的专车。”   方北夏并不打算跟老板多费口舌。   挑好瓜,付了钱,水果店老板讪讪道:“现在有钱人挺闲的哈,都出来赚外快了。”   方北夏拎着西瓜上楼,蒋女士眼神狐疑,追问道:“刚才谁送你回来的?”   方北夏讲实话:“同学。”   “男同学女同学?”   “有男有女。”   “好好说。”   “程七初跟她表哥一起送我回来的。”   “这样啊,程七初家境好像是挺不错的……”蒋女士大概是想到了卡宴,随即掏钥匙,“你怎么没说过程七初有个表哥?多大了?”   方北夏心想,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难道要把全年级人名都报一遍?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顺了口气说:“以前跟我们同年级,理科班的。”   蒋女士开门的手顿了顿,偏头问:“单身吗?”   方北夏掂了掂塑料袋:“快点开门吧,我手都要断了。”   蒋女士不甘心地又问了几句,只得到“我怎么知道”的回应。   进了家门,方北夏一头钻进自己房间,声音飘出来:“妈,我的那一半别切,我要用勺子挖着吃。”   十几分钟后,蒋女士把西瓜切成小块端到她面前时,她心里小声叹了口气。   感觉到微弱的鼻息,方北夏回头,才发现蒋女士送完西瓜一直就没出去。   “怎么了?”   蒋女士看了一眼她桌上花花绿绿的各种便签纸,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顿了顿,才试图接上刚才的话题,“程七初那表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投资人,搞影视剧的。”   “那跟你是同行啊。”蒋女士眼睛一亮,“你没聊聊?主动送你回来,是不是……”   “妈,你就别操心这事了行吗?每天就围绕这一个话题累不累啊。”   蒋女士嘴唇嗫喏着,不再说话。   过了会,方北夏听见蒋女士吸鼻子,回头一看,果然在抹泪。   “也是怪我,我跟你爸的事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蒋女士眼角又滚下一颗泪珠,“当初要是早点跟你说,你现在可能也不会这么抗拒。”   方北夏叹气,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当初蒋敏和方志国离婚,瞒了方北夏好几年,编出了父亲在国外工作的谎话,最后还是方北夏自己发现的,谎言这才被拆穿。   在方北夏敏感的青春期,蒋女士面对的经常是紧闭的房门。方北夏表面上听话,其实有不少秘密,那些带锁的抽屉、笔记本都是佐证。   方北夏高中时期,蒋女士一直提心吊胆,还因为这个焦虑症发作,担心女儿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别提我爸了行吗?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还在反反复复地说。”方北夏不悦,终于忍不住发火,“我谈不谈恋爱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父母的事给方北夏造成过伤害,可都过去十年了,怎么都释怀了。   只是蒋女士每年都要把这话题拿出来遛,搞得母女关系剑拔弩张。   发完火看到蒋女士,方北夏又后悔了。   蒋女士这些年不容易,尽管经济方面并没有什么困难,但精神上好像从来没松懈过,万事只围绕女儿打转。方北夏有一点叛逆的苗头,她就崩溃。   方北夏停下手里的事,坐在蒋女士身边:“好了,别哭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   安抚好蒋女士,方北夏瘫倒在椅子上,心情有点疲惫。   方北夏的眼神落在一打便签上。   她撕了一张,抽出笔,开始写字。   【6月27日,蛐蛐和周航的婚礼,见了很多老同学,或许也见到了你。】   她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厚厚一叠纸条,有些纸条上是她的字迹,也有些不是。   她把刚写好的纸条放了进去。   多年了,“笔友”的面纱从来没揭开过,方北夏也早已不执着于此。只是写纸条形成了习惯,像写日记一样。   说起来,她对那个“笔友”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对方是理科重点班的学生。   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高中时期她苦闷与父母离婚的事,写了不少真心话跟“笔友”倾诉。   -   手机震了两下。   是谭尧问她是否安全到家。 第6章第6章   方北夏对江越的那段好感生得快,消失得也快,前后一共持续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完美符合crush的定义。   那时理科班在低楼层,方北夏经常趴在四楼的栏杆往下看。   每到放学,江越就会骑着车穿过校园。黄昏中,少年的白衬衫在风中飞扬,如梦如幻。   只要白色身影显现,程七初就会冲方北夏喊:“你的张士豪出现了!”   高中生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方北夏就曾经想象过,江越对她说那句经典台词:“你好我叫张士豪,天蝎座O型,游泳队吉他社,我还不错哦。”   据程七初这位表妹线报,江越跟张士豪人设重叠得厉害。星座血型相同,穿衬衫,骑单车,会游泳。后来学校艺术节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居然也会弹吉他。   少女的想象力就这样展开。   方北夏把自己和江越套进电影场景里,写了几场对手戏,锁在笔记本里。   只可惜,这一切江越并不知道。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是无数女生心中的校园男神,却不是她的张士豪。   他只会玩世不恭地跟她说“又不收门票,随便看”。一点也没有张士豪谦逊。   开学不久后入秋,秋雨连绵,温度骤降,大家都套上了外套,江越也不再骑车上学。   电影男主滤镜破碎,方北夏的悸动也就此结束了。   其实结束的原因还有很多。   因为江越有了绯闻女友。   因为她在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还因为“笔友”的横空出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诸多因素混合在一起,足以让少年江越淡出她的视线。   躺在熟悉的卧室,用熟悉的视角望着天花板,往日的记忆如入夜星光,一点点显露出来。   方北夏思绪万千,爬起来洋洋洒洒写了大几千字的剧本梗概,一直到后半夜。   -   拍剧的事没人再提,方北夏以为已经没戏了,便把这当做自己又一部只停留在文字层面的私人作品。只是上班间隙会时不时打开剧本文档,修修补补。   半个月后的某天,蔡思彬过来敲敲方北夏的桌面:“下班后跟朗悦的钱总一起吃饭。”   方北夏摘下硕大的耳机,茫然抬头:“什么?”   蔡思彬又说了一遍。   “钱总对你上次那个故事很感兴趣,想约出来再聊聊。”蔡思彬笑了笑,像是夸奖。   “钱总……”她记得当时钱朗并没有表现出“感兴趣”。   蔡思彬用鼓励的语气说:“没准回去想了想,又反悔了呢?毕竟故事真的不错。”   方北夏默默翻了个白眼,以为又是蔡思彬给自己开的绿灯。   她问:“可以不去吗?”   她不喜欢蔡思彬擅作主张把她拉进这样的饭局。   “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机会?你本子不都开始写了么。”   方北夏蹙眉,她从没跟蔡思彬提起过写剧本的事。   “路过不小心看见的。”蔡思彬心虚,指了指她的电脑,“是不是还画了分镜?”   分镜是她心血来潮画的,有几个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就在便签上随手添了几笔。   这都被蔡思彬知道了,她怀疑蔡思彬在没人的时候翻过她的工位。   方北夏提出质疑:“真是钱总主动提的?”   “当然了。”蔡思彬的语气毋庸置疑,“今天再聊聊细节,最终还是要上会,走正式流程的。”   蔡思彬走后,方北夏无心剪片,她在好友列表搜罗半天,找到公司之前跟朗悦打过交道的同事,打听了一下这个钱总。   同事:【钱总啊,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咯。】   方北夏正要回复,“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方北夏:【?】   同事:【说金主的坏话不好,保险起见,阅后即焚。】   方北夏:【你刚那话什么意思?】   同事:【钱总是富二代,投项目属于玩票性质。】   方北夏:【他一点都不懂?】   同事:【也不能说一点都不懂啦……他不是挖了厉害人物来嘛,他不懂,江总懂就行了。听说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他肯定都听江总的。】   -   包厢是蔡思彬提前订好的,他们两人正在跟服务生报预约的手机号,两个高大的身影也正好从外面进来。   方北夏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她下意识偏头,就看到了江越。   四目相对,像是某种默契。   心跳竟然不听话地“咚咚”撞了几下。   这人最近出现的频率实在有些高。   江越跟钱朗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养眼的男人身形挺拔,举步生风。   寒暄后,四个人围坐在包厢里。   江越松松地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淡的,照旧不开口,一切都由钱朗代劳。   “上次太仓促,没来得及介绍。”蔡思彬热情地给他们引荐方北夏,“这是方北夏,我们的金剪刀,镇司之宝,很有想法的年轻导演。”   方北夏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礼貌微笑。   钱朗看了看方北夏,又扫了眼江越。这两个人全程无眼神交流。   钱朗觉得有意思,便开口问:“听说你不是学影视出身?”   方北夏答:“嗯,大学学的金融。”   蔡思彬慌乱,误以为他们在质疑方北夏的专业度,又插了几句解释。   钱朗笑着说无大碍,接着问:“那怎么想到做这行的?” 第7章第7章   方北夏不知该走还是继续停在那儿。   因为江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夏夜的风温热又轻柔,却吹得人无法迈步。   江越身板挺直站着,宽阔的肩膀将衬衫撑成好看的形状。他的眉骨和鼻梁很高,睫毛很长,眼皮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褶子,标准的帅哥骨相,带着成熟男人的味道。   车流穿梭,车灯打过来,在他脸上留下移动的光影,照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脸颊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是他们这几次见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江越似乎知道她在看他,勾着唇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松散地站着,眼睛望着别处,仿佛故意大方地让她看个够。   方北夏看着他,想到他说她“迟钝”。   她认真道:“江越,不是我迟钝,是你很可疑。”   “我?”江越似笑非笑,微微挑眉,“为什么。”   “明知故问。”   “你在怀疑什么?”   知道她家的地址,知道她海鲜过敏。超出了普通同学的关注范畴。   如果不是对她特别关注,那就是他记忆力超群。   “我怀疑……”她突然语气停滞,话锋一转,“不告诉你!我不迟钝,你才迟钝。”   她想说,你迟钝到曾经我为你心动过,你都不知道。你迟钝到我曾经在教学楼上偷看过你很多次,你都不曾发现过我的注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又不是十七岁了。   江越表情失落,随即又将那情绪掩藏得干干净净。然后他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问你,你知道程七初喜欢段柏南吗?”   方北夏眉毛拧在一起。   她内心琢磨,什么时候?高中,还是现在?她怎么没发现?   江越看她腮帮子鼓起认真思考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连最好的朋友喜欢谁都不关心,还不迟钝?”   方北夏觉得自己被江越绕进去了。   明明是在质疑他,却被他冠了不关心朋友的罪名。   “你确实有搞艺术的天赋。”江越哼笑一声,“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尽管程七初也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但此刻,她有些分不清江越是夸她还是嘲笑她。   这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方北夏掏出手机,是程七初发来的,解释得很殷勤:【没错没错,毕业相册是我让送的,隔了这么多天,我以为他忘了,他现在才送来吗?我这就拿他是问!】   江越掏出手机,也是程七初发来的,求生欲很强:【哥,大哥,表哥,我的救命恩人大表哥,毕业相册的事我忘了,谢谢哥哥记得!请不要在夏夏面前拆穿我!】   方北夏本来想验证自己的猜想。如果江越是自作主张来送毕业相册的,可疑程度又加一分。   可程七初的回复又让她打消了这个猜想。   是她想多了?   程七初本来就话多,她们的女孩谈话里,她了解了不少关于江越的事。也许在江越面前,她也是那个话题背景板。   所以,他记得这些也没什么。   两个人同时低头,又同时收起手机。   脸上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有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用特地发消息问程七初。”   这个人真的是……她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专程来刁难老同学的吗?   方北夏脸发热,告密被捉住般心虚:“哦。”   “现在呢,有问题吗?”   江越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为什么要投拍我这个故事,不怕血本无归吗?”   江越语慵懒:“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因为我们是老同学,所以你要卖我这个人情?”方北夏真诚道,“那我建议找更有经验的人来做。”   “你想多了。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眼光而已。”   语气虽然冰冷,但这句话是暖的。   “唔……那谢谢。”   “不用谢,拍不好我会撤资的。”江越吓唬她。   她好像真的信了,眼神倏地闪过黯淡。   “好了,逗你的。”江越的眼神落在毕业相册上,问,“所以,你要这个做什么?”   “写剧本找灵感。”方北夏随口编了个谎话,“我的找不到了。”   她只是想看看高中时期的江越……记忆中的轮廓还在,具体的样子忘记了。   “是想从里面找你那个‘笔友’?”江越漫不经心地问。   “哈?”方北夏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我当初也在那间多媒体教室里上过课。”   “我知道。”当时只有文理科重点班能用那个教室,她自然知道,她皱眉,“所以呢?” 第8章第8章   江越看到方北夏在集体合影中圈出自己,发了个问号给她,等了一会,得到回复:【无意中翻到了你高中毕业时的照片,很可爱。】   跟谭尧发给她的内容一模一样。   这是在报复他无意中偷看到了她的微信消息么?   江越无奈,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复。   自己起头的对话就这样中断。   江越握着手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冷冷的表情中夹杂着落寞。   江越一个人住,横厅落地窗,窗外是个带湖的大公园,一到夜晚就一片漆黑,望出去非常空旷。   他没有开灯,万家灯火的热闹似乎离他很遥远,巨大的黑暗几乎要把他吞噬。   两条狗在脚边乖乖卧着,似乎是察觉到主人的低气压,时不时抬头看他。   手机中途震了几次,助理发来接下来两周的出差行程,母亲回家让他周末回去参加家庭聚餐,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群消息。   只片刻,方北夏的头像就被顶下去,快被挤出屏幕。   又等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把手机丢进沙发。   江越洗了个澡。出来时,他换了件黑色短袖,灰色家居裤,脸庞清俊,身材结实,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   他甩了甩半干的头发,捞起手机,方北夏的头像依旧静悄悄。   手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了十几下,他突然看到谭尧几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指尖停住。   谭尧发了九宫格,都是他们高中时的旧照,并配文“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在众多熟悉的面孔中,混了一张画风不同的照片。   那是一张军训时的合影,江越一眼就看到了方北夏。他也一眼认出,谭尧发给方北夏的照片,就是从这张合影里截的。   江越冷笑。   他们军训时是打乱班级训练的,合影中的人都来自不同的班,谭尧悄无声息地将这张照片藏匿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江越点开那张照片,不断放大,放大到屏幕上只剩下方北夏的脸。   像素逐渐模糊。   但仍能看出她在里面最白,脸和头在不合适的帽子下显得更小,齐刘海双马尾,可爱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当时是在盛夏,她两颊被晒成粉红色,鼻尖细细的汗珠像上了高光。   她的表情呆呆的,像是还没准备好,拍照的人就按了快门。   他眯起眼盯着那张占满屏幕的脸庞,冷峻的面孔忽然温柔。   -   江越想起第一次见方北夏,就是在军训的时候。   高一入校军训,他们在酷暑下站军姿,前排女生坚持不住,直挺挺在江越面前倒下去。   江越离她最近,没多想,背着女生直奔医务室。   那时才军训三四天,江越就已经扬名在外,成了校草候选人。   军训迷彩服是循环使用的,听说提前清洗过了,发下来时还是有些感人。   衣服多少有些不合身,上身效果自然也不佳。大家丑得一致,长相优势在此时正好显现。   江越穿军训服的照片被人偷拍,放上校园贴吧,还没开学就迅速在全校打开了知名度。   校草候选人上演“英雄救美”,为其魅力又加一分,其他站军姿的木头人纷纷发出怪叫声。   到了医务室,校医见怪不怪,看又是个中暑的,开了藿香正气水,指挥江越把女生扶到里面的病床上。   江越按指示做了,垂着手等待下一步吩咐。   校医抬眼,顺手往外一指:“你去帮忙接杯水,剩下的不用管了。”   江越找到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往回走时,看见走廊一排椅子上坐了个女生。   刚才进来的时候走得太急,他没发现这里还有人。   女生扎着双马尾,眉眼淡淡的,长相清纯。她的帽子在一旁,头发乱了,有几丝碎发混着汗黏在脖子上。   她脸色苍白,肩膀瘦弱,看上去没什么力气。   她膝盖上放了本书,安静地看着,仿佛世界与她无关。   这样的狼狈相也不影响她好看。   江越盯着她的侧颜,心头一软。   校医探了半个头出来:“没找到纸杯?”   江越答:“找到了,来了。”   校医扫见女生还坐在外面,又问:“好点没?”   女生无力地点了点头。   校医又说:“痛经痛成这样,明天就别在大太阳底下训练了,跟你们教官好好说说。”   “嗯。”   军训持续两周,江越没再见到那个双马尾女生。   直到正式开学后,他无意间看到程七初跟她在校园里手挽手,他才知道她叫方北夏。   江越的思绪从那个炎热盛夏抽离。   谭尧朋友圈的点赞已经超过三行,也迅速汇聚了老同学的回复,打眼看过去,百分之九十都围绕方北夏展开。   【图五的双马尾妹子好纯好美!】   【这不是当年文科班的美女学霸吗?】   【你脱单啦?没事发什么骚……】   …… 第9章第9章   小方是京江一中附近的一条流浪狗。   几个月大的小土狗一只,脑袋很方,头上有一撮白毛,憨态可人,跑起来像颗移动的土豆。   方北夏给它起名土豆、旺旺、蛋黄,它一概不理,无意中喊了声小方,它颠着就过来了。   方北夏无奈,这么多可爱的名字,非要认领一个人名。   小方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渐渐的,小方成了京江一中的神兽,你一根火腿我一包零食,吃百家饭快乐长大。但众多学生中,它跟方北夏最亲近。   方北夏想过把小方收编,可蒋女士不同意,只能偶尔放学去看看它。   方北夏跟“笔友”提起过小方,“笔友”说他也见过小方。纸条还回来时,还附了张小方的简笔画。   方北夏惊喜。   寥寥几笔,却很传神。“笔友”真是多才多艺,字写得好看,画画也颇有风格。   遗憾的是,跟“笔友”聊过小方后不久,小方就消失了。   “笔友”安慰她,也许小方被喜欢她的人偷偷领养了。   方北夏给“笔友”回纸条,那完了,小方肯定被坏人捉走了。   “笔友”问为什么,她又回复,因为没人喜欢她。   为了让她别担心,“笔友”给她想了个办法:随身带些猫粮狗粮,没准某天碰到想小方,口袋里还能掏出来点见面礼。就算遇不到,也能分给其他流浪小动物。   方北夏觉得有道理,从那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随身带粮的习惯。   -   方北夏盯了几秒自己发出的消息,有些后悔。   小方是她私下给小流浪起的名字,江越必然不知道。刚刚新鲜出炉的朋友圈,她就这么鲁莽地问,倒像是随时盯着他的动向似的。   江越朋友圈发的照片里,有一只边牧,一只中华田园犬。中华田园犬头上有一撮显眼的白毛。   方北夏放大仔细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除了那撮白毛,好像哪哪都不像。   土狗长大过程就像开盲盒,小方消失的时候还是几个月的小团子,她不知道它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已经十年了,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   想撤回消息,已经超过两分钟时限。   果然,江越回复:【小方是谁?】   方北夏硬着头皮回:【我以前喂过的一条流浪狗,跟你的狗狗很像。】   片刻,江越发来:【我家狗子脸很圆,要是知道别人觉得它方,它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条消息像是自带他慵懒又漫不经心的语调。   原来不是小方。   就算是小方,也跟她没有关系。   这些天已经多次验证,她陷入了一场盛大的错觉之中。在这场错觉中,江越是深情人设,为了她做了很多事。   人一旦多想,就会把很多状况往自己身上套。今天一个无用的细节,明天一点共同回忆,她迟早会陷入不切实际的臆想之中。   久久,她发了条:【抱歉,是我认错了。】   她扔下手机,就连手边的毕业相册也觉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一早,方北夏叫了跑腿,把毕业相册转交给程七初。   程七初不知个中缘由,欣然收下,保证“找时间还给表哥”。   至于程七初是否转交给江越,她也没问。   -   进入七月,方北夏的工作突然忙碌起来。   蔡思彬积极推进,网剧项目上会、立项、敲定,最后定下剧名《小纸条》。   方北夏交了剧本人设和大纲,还有前两集的剧本。本以为这差事是赶鸭子上架,但真正开始筹备,她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尘埃落定,她想起来,这个消息最应该告知“笔友”。   她真应该在毕业相册里认真找一找的,可惜借来不足一天,只仔细研究了江越。   项目推进期间,资方来开过三次会,江越参加了两次。公事公办,一如往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北夏听同事说,江总最近很忙,全国到处飞。开这两次会都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匆匆来匆匆走,他们没有单独讲话的机会,眼神接触也几乎没有。   江越第三次来开会,方北夏正逢生理期。   痛经是她的老毛病,最严重的一次可以追溯到高中军训时候,生理期撞上高温站军姿,疼得差点昏过去,在医务室待了整整两天。   她的痛经有演变史,上学时是生理性疼痛,吃药调理了几年,没有从前那么疼了,演变成难受,小腹下坠、坐立难安。   公司空调温度打得低,坐在会议室宛如冰窖。方北夏皮肤本就白,会开到一半,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腰都直不起来。   项目进行到目前的阶段,参会的人越来越多,会议难免冗长。   听完汇报,公司副总拿出姿态,放出经典“我随便讲几句”,本以为会议结束的众人苦不堪言。   副总讲到一半,一直没说话的江越忽然打断他,语气中充斥着不耐烦:“都是定过的事项,会后看记录就好。各位,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此话一出,同事群里又炸开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致为江总鼓掌。 第10章第10章   钱朗一向情场得意,不料他多年积累的把妹经验,居然在江越眼里一文不值。   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在江越这里受了挫,钱朗不甘心。   他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翻转屏幕亮到江越面前。   “看看看!”   “看什么看。”眼前的屏幕一片模糊,江越蹙眉,顺势拨开钱朗的手。   他有些醉了。   晚上应酬喝了不少,又来钱朗这灌了啤酒,江越酒精混合效应上头,头晕目眩。再配上钱朗别墅里奇奇怪怪的灯光,快要吐了。   “真不看?你老同学他们还在加班呢。”钱朗提醒他。   江越愣了一下,努力控制住失衡的身体,用手强撑着沙发,接过钱朗的手机。   屏幕上是蔡思彬的一条朋友圈,配图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附带一长串奋斗的表情。   江越用力眨眼,视线仍旧像上了柔焦滤镜。在一片不清晰里,他看到方北夏也在其中,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神色疲惫,侧脸曲线在柔焦滤镜中朦胧又柔软。   “怎么,看不够?”钱朗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要不要我把原图发你?”   江越把手机扔回给钱朗。   “长点眼!”钱朗惊险接住手机,伸了只脚丫子过来戳江越,“心疼吗?”   江越揉着太阳穴,骂了句:“滚蛋。”   “心疼的话呢,就送点宵夜,关心关心,不然神仙也没法帮你。”   江越站起来要走,没站稳,又跌回沙发里。   “这就要实施了?孺子可教也。”钱朗欣慰地笑了两声。   “我回家。”   江越醒了醒脸,总算是找到重心,柔焦滤镜也逐渐清晰。   他重新站起来,给助理打电话。   钱朗盯着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助理开车载江越缓缓驶出别墅院子,钱朗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大喊:“记住哥们那三要素,节点!仪式感!差异化!”   -   《小纸条》剧组筹建和剧本创作同时进行,不少进度要赶,近期全员加班。夜深了,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忙忙碌碌。   在电脑前坐得久了,方北夏脖子有些发僵,腰也酸痛。生理期带来的疲倦席卷了她,效率直线下降。   脑袋越来越重,眼皮也不听使唤,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空调毯往身上一裹,倒在办公桌上。   迷迷糊糊之中,她坐在高中的那间多媒体教室,不过是讲台的位置,老师的视角。   底下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学生,熟悉的位置上,坐了个男生,穿着白衬衫,低头在一张纸条上写着什么。   她只看得到男生的头顶碎发,和一双修长的手。   是“笔友”吗?   她想走过去看清男生的脸,两条腿却像绑了沙袋,寸步难行。往前挪了半天,还没走下讲台。   她叫那个男生抬头,男生却像听不见似的,只顾埋头写字。   方北夏搬运着双腿挪动,走了无数步,终于要走到男生面前了,后排的学生却突然喊了起来。   “鸡翅,给我个鸡翅!”   有人跟着说:“我也要我也要。”   多媒体教室好像不允许吃东西吧……   方北夏在嘈杂人声中醒来。   低头看了一眼,发觉两条腿缠在一起,难怪在梦里走不动。   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声音来自茶水间。   见她从桌上爬起来,同事热情地招呼她:“你醒啦?来吃宵夜啊。”   “几点了?”她声音沙哑,晃了晃脑袋。   “快凌晨一点了。”同事扬了扬手中的鸡翅,“江总的助理送了些宵夜来,有你喜欢的口蘑和牛肉,快点来。”   方北夏揉着眼睛走过去。   茶水间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菜式,口味丰富,荤素搭配得当。转头看被扯开的包装袋和包装盒,是一家远近闻名的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做外卖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同事好奇道。   有人搭腔:“没听说有外卖,只知道贵得离谱,这一桌子估计得不少钱。”   还有同事塞了口牛肉,说:“他们家海鲜是特色,怎么一个都没点。”   “有的吃都不错了,还这么挑。”蔡思彬笑道,回头看方北夏还站在人群外围,走过去问,“累了?”   “还好。”方北夏疲惫地笑了笑,“宵夜是江总点的?”   “江总助理拿上来的,应该是江总授意的吧。”蔡思彬点头,注意力回到她脸上,“看你脸色不好,要不休假两天?”   难得见资本家也有心软的时候,方北夏斜睨他一眼:“下个月要去上海选演员,工作安排可都是你发给我的,得赶工啊。”   “那也不能把导演累坏了。”蔡思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马上到你生日了,要不到时候休个假?别太辛苦。”   “别,过了二十五,就没过生日这一说了。”   蔡思彬讪讪,方北夏身体本能地和他拉开距离,加入宵夜大军。   她生理期的难受劲还没过去,想吃点热热带汤的,放眼一扫,从桌角端了碗小馄饨。喝了口汤,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夜色下,一辆卡宴在园区下停了许久,最终缓缓驶离。   -   盛夏深夜,月朗星稀。   二十七岁生日钟声敲响时,方北夏刚结束前一天的工作。   身份转变让她感慨良多,当导演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整个剧组就有一百多号人,跟她从前拍的那些小打小闹的片子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第11章第11章   生日那天零点前后,方北夏一共收到三条异性的信息,分别来自谭尧、蔡思彬和江越。   除了没回江越,方北夏一概回复“谢谢”。   谭尧前几次发出的消息,都没得到回复,仿佛是在跟文件传输助手对话。冷不丁收到方北夏的回信,隔天就跑来请她吃饭。   他的行动力吓到了方北夏,她婉拒,说自己已经点了外卖,结果几秒后,微信就收到一张她熟悉的园区照片。   这人已经先斩后奏到了她办公楼下。   压力有点大。   方北夏叹着气下楼,只见谭尧衣着板正,远远招手。   走到一半,橘猫看见老熟人,从花坛里跳出来,霸道拦路。   她正好随身带了猫粮,跟谭尧喊了句稍等,然后引它到旁边,把猫粮倒进一个瓷碗里。   “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动物。”谭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了,“我记得你高中时就喂过学校门口一条流浪狗。”   方北夏起身,似笑非笑:“是吗?这你都记得。”   谭尧认真道:“我还记得你给那条小狗起名叫小方,大家都说那是你的狗。”   方北夏睨他一眼,有点诧异:“很多人知道吗?”   “对啊。”谭尧点头,“小方很聪明的,我们也叫它,它就不过来。”   高中男生的关注点不在流浪狗,而在漂亮女同学身上,尤其这个漂亮女同学还善良有爱心,女神指数又攀升了一点。   “可是后来它不见了。”   “哦……”谭尧声调转小,也许是怕她心情不好,安慰道,“也许是哪个喜欢你的男生领养了呢。”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方北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接到眼神,谭尧以为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那时男生们都开玩笑说,想跟你搭讪,先从掳走小方下手。”   方北夏跟谭尧初中同班,坐过前后桌,比普通同学熟悉一些,比朋友疏远一些。   上高中后,两人一个在理科班,一个在文科班,距离拉开,就变成了点头之交。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在老同学婚礼上碰见,走在路上她恐怕都认不出。   程七初曾经点评过一班这几个理科学霸。江越桀骜,段柏南儒雅,谭尧稍落下风。成绩出色,可就是考不过江越和段柏南,皮囊不错,个头上却吃了亏。   谭尧还在兴致勃勃地回忆小方,方北夏冷不丁问:“对了,你会画画吗?”   她提出的任何问题,谭尧都像对待面试一般认真。   他想了想,说:“小时候上过几天兴趣班,勾画两笔可以,要画个什么作品出来,还真拿不出手。”   方北夏被他过于真诚的眼神击退:“没什么,走吧。”   园区里有几家餐厅,午餐时间都人满为患,谭尧开车在附近绕了绕,最后选了家烤鸭。   点了菜,谭尧主动聊起方北夏正在筹备的网剧《小纸条》。   “你怎么知道?”问出这个,她又追加刚才就该问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工作?”   谭尧说他跟蔡思彬认识。   谭尧在体制内,工作跟文化相关。蔡思彬人脉广,又爱拉资源,互相认识也不稀奇。   “跟他前两年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最近才知道你在他手下工作。”   方北夏扯了下嘴角。   谭尧似乎对《小纸条》很感兴趣,他用手指了指方北夏和自己:“我们以前传过纸条,记得吗?”   方北夏堂皇,这是来认领“笔友”身份的?   下一秒,就听谭尧说:“初中你坐我前面的时候,我同桌家门口有家锅贴老字号,我们上课经常写纸条点菜,让她带早饭。”   听到是初中时的事,方北夏把心放回肚子里。   讲完,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剧,讲的是这个吗?”   谁会在青春校园剧里面讲锅贴?   方北夏摇了摇头。   “那高中有次你来找我,那次……”   “也跟剧没关系。”方北夏及时打断他。   之后他又试图问起剧情,被方北夏无情拒绝:“剧本内容不能透露,抱歉啊。”   “老同学也不行?”   方北夏掀眼皮:“放心,里面没有你。”   被方北夏彻底切断念想,谭尧又换了个话题,提起最近高频次出现的一个名字:“你这个剧,江越是制片人?”   方北夏点头:“又是蔡思彬跟你说的?”   “这个不用说,江越在业内有点名气的。”谭尧摇头,“还挺有缘分,哪哪都能碰见老同学。” 第12章第12章   回到房间,方北夏给江越发消息:【是不是因为婧妤跟你以前的事,你才不愿意见她?】   JY:【……】   在学校时,江越一共有过N任绯闻女友。   少年时的江越桀骜张狂,又英俊帅气,是最好的校园男主蓝本。是否真的在一起不重要,只要江越跟某个女生走得近,就能让无聊的高中生们脑补一出校园爱情大戏。   在众多绯闻女友中,周婧妤是呼声最高的一个。   高二的时候,学校拍摄宣传片、更换网站首页的招生图,需要一对俊男靓女。   学校接受每个班级推举男女生各一名,最后汇总在官网上发起投票。   江越和周婧妤作为俊男和靓女代表,理所当然地在候选名单内。   学生们对于课本外的一切事物都拥有异乎寻常的兴趣,毕竟男神女神的命运掌握在每个人手中。课间路过每间教室,全都在讨论给谁投票。   后来,事态超出了学校的料想,朝奇怪的的方向发展。宣传片选角投票变成了校园情侣配对,江越和周婧妤的票数遥遥领先。   两个人的红底证件照并排出现,男才女貌,全校学生争相八卦。   “笔友”也关注这个事,传纸条给方北夏,问候选名单里有没有她。   方北夏回复:【每个班只能选一男一女,你觉得我们班还有比周婧妤更好看的女生吗?】   “笔友”回她:【据我所知,倒是有个人能跟周婧妤相提并论。】   她问:【谁啊?】   “笔友”回复:【有个叫方北夏的,你跟她熟吗?】   文理重点班每天会去多媒体教室上一次课,纸条一来一回,需要一天时间。花了三天时间,换来了自己的名字。纸条打开一瞬间,方北夏心跳逐渐加速。   她装模作样回复:【你对我们班蛮了解的嘛,我会如实转告她的。】   隔天,“笔友”又传来新的纸条:【我没有提到你,你有没有生气?】   方北夏开心回复:【不会,我又不是校花。】   “笔友”安慰她:【你很好看。】   方北夏嘿嘿一笑,低头写:【你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好看?】   “笔友”情商很高:【文科班的女生就没有不好看的。】   方北夏回:【谢谢安慰,你也很帅。】   这本来是句客套话,“笔友”却顺势让她猜,他有没有在候选名单里。   方北夏回:【你们班的男生候选人是江越,还有什么好猜的。】   “笔友”调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方北夏看了看自己第四排的座位,认真回复:【因为他很高,肯定在后排坐,不可能跟我用同张桌子。】   “笔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方北夏传去一张和解纸条,上面写:【就算个子不高,你在我心里也很帅。】   纸条再传回来,“笔友”问她:【比江越还帅?】   方北夏那时已经过了迷恋“张士豪”的阶段,也为了鼓励“笔友”,她大笔一挥:【那当然,他也就一般。】   -   后来,学校叫停了投票,悄悄定了江越和周婧妤做网站首页模特。   在绝对颜值面前,其它都要让步。   学校为了压制舆论,前期投票轰轰烈烈,拍摄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宣传片和宣传照出得很快,也许是利用了某个周末,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学校已经在网站上换上了江越和周婧妤的照片。   阳光下,少年少女身穿白衬衫,对镜头微笑,赏心悦目。   江越和周婧妤的照片上了学校网站首页后,两个人的绯闻开始以几何倍数增长。   传言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两个人每天一起上下学,有人说周婧妤的广告是江越父亲的资源,还有人说周婧妤的某个女四号是江越爷爷的关系。   传言太多,细节太逼真,传到最后,就连当事人的表妹程七初都不确定他们是否在一起。   程七初撑着脑袋,对方北夏叹气:“你的张士豪,现在好像不是单身了哦。”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程七初瘪嘴:“我去问他,他让我有时间多背书,免得丢文科重点班的脸。”   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他们确实有时会同框出现,可什么越界行为都没有。全校瞩目,却没一个人掌握实锤。   直到有一次,江越和周婧妤同时被叫了家长,算是坐实了他们男女朋友的身份。   -   房间外传来几声沉稳有力的叩门声。   能明显听出敲门的人是男性。   付悦不在房间,方北夏警觉,屏息靠近门口。   她悄悄在猫眼上探了探,走廊空空荡荡……   隔着门,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是我。”   冷不丁听到人声,她心空了一拍。   江越?   方北夏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江越,是你吗?”   “嗯。”   她拆开防盗链条,看到江越正靠在旁边的墙上,双臂环抱在胸前,定定地看她。   她被他盯得发毛,问:“怎么了?”   “你以前很关注我?”江越不紧不慢地问,语气里带着玩味,“高中时候。”   方北夏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就……正常范围内的关注吧。”   “比如?”   “比如……”她看着别处,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大家都传你跟周婧妤在一起过。”   “你信么?”   连程七初都不确定的事,她又怎么知道。   方北夏心想,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被叫家长的又不是我。   她答非所问:“我就是想叫婧妤来试镜而已,谁知道你那么排斥,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第13章第13章   方北夏陷在酒店的床垫里,四肢都像灌了铅,疲惫太满,累到连梦都钻不进来。   太累了。看了一天小鲜肉,也挽救不了罢工的大脑。连日的繁忙工作,方北夏终于在熬了这次大夜之后撑不住了。   二十五岁之前,通宵对她来说还不是事。过了二十五,果真瞬间就不行了,熬一次夜得用好几天来补。   合眼之前,她记得江越跟她们一起乘电梯上楼,回房间的路上,她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皮像磁铁的正负极,稍不留神就吸在一起。   江越薄厚得当的唇在她面前一开一合,她好像听见了,又没心思去拆解……   再后来,就倒在了被窝里。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方北夏醒来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房间的遮光窗帘紧闭,空气中只有中央空调低频的嗡嗡声充当背景音。   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付悦床头。付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正侧躺着刷手机。   方北夏怔了一会,开口带着浓厚的鼻音:“几点了?”   “六点半。”付悦从被窝里探出头,“正准备喊你起来呢。”   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六点半……”方北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把床头灯打开,“好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江总说晚上七点要请我们吃饭,收拾收拾,过会就可以出门了。”   “嗯?”   “你忘啦,在电梯口碰见江总的时候说的。”付悦也起身,“他说我们出差辛苦了,犒劳一下我们。”   方北夏蹙眉,她不大记得了。   “说了啊,还说让我照顾好你。”   “这样啊……”   方北夏揉了揉太阳穴,之前的记忆一丝一缕钻回脑海中。   记忆是碎片式的,时间线是乱的。   在凌乱的记忆里,江越说他没有跟周婧妤在一起过,还说了“我也就一般”。   江越跟周婧妤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过,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再说了,没有在一起过,那叫家长是怎么一回事?口说无凭的……还有,他怎么会脱口而出她高中时的口头禅……   -   快到七点时,江越发来简短的两个字消息:大堂。   两个人洗漱、换衣服,赶在七点前到了楼下。   江越选的餐厅离酒店不远,他们步行过去。   方北夏和付悦一起,跟江越错开一两步,走在他身后。   热风拂面。   江越走几步就会回头确认女孩们的位置,方北夏看路时,无意撞上他的侧脸,线条鲜明锋利,生生在橘色落日里割出高挺的剪影。   一段普通的路被他走成了电影场景。   方北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餐厅高级私密,看门脸就不便宜。江越显出绅士风度,口味都随她们,看到菜单上让人咋舌的价格时一点眉头也没皱。   付悦悄悄在手机上打字,伸到方北夏面前。   方北夏低头,屏幕上有一行字:【江总真大方!】   点完菜,付悦去洗手间。   付悦刚离席,方北夏就听见身边人问:“昨天老同学来试镜了么?”   他说的是周婧妤。   试镜时江越提前离开了,不知道周婧妤到底有没有来。   方北夏:“明明关心,还要躲人家。”   江越漫不经心地勾嘴角:“你不乐意?”   “没。”方北夏赶紧说。   过了会,江越轻飘飘扔来一句:“你想多了。”   “她没来。”虽说是周婧妤自己拒绝了,但方北夏并没有讲实情,“你不是不愿意见她么,我又不能得罪投资人。”   “我不是——”   “挑演员要合适,我知道。”   江越的话被她堵回去。 第14章第14章   谢文希听见女人的声音,又被儿子在电话那头冷落了半天,兀自屏息听了一会。   结果江越这小子好像用手指挡住了麦克风的口,对话声像是蒙了层布,听不清真切。   但情绪是不会骗人的,她听出江越心情不错。   转瞬一个轻微的关门声,江越声音又清晰起来,依旧冷冷的:“那些盒子别动,也别打开,等我回来再说。”   她听出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委屈道:“都说过一次了,我又不耳背。”   谢文希心里暗暗骂着生儿子没用,一边报复似的提醒他要记得给自己买帽子。   听筒那头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知道了,挂了。”   江越性格像他爸江乔生,话不多,心气傲。有些方面又不像。江乔生嘴也不好,恋爱的时候是谢文希主动,人虽然冷,办事却跟坐了火箭似的,恋爱结婚生子什么都没落下。   江越嘛……除了遗传了那张帅脸,说什么都像她热脸贴冷屁股,心不在焉,油盐不进的。   谢文希叹了口气,养儿子有什么用,还是自己老公好。   挂掉电话,谢文希自己瞎琢磨,刚才听见的女声是周婧妤吗?肯定是周婧妤。那声关门之后,周婧妤是进去了还是离开了?   谢文希发愁,十七到二十七了,两个人怎么纠缠了这么多年还没个结果?   谢文希又在微博上搜出周婧妤的照片,细细端详。   周婧妤几分钟前正好发了微博,定位在上海某个酒店,配文“马上要进组啦,期待”。   得,全对上了。   -   江越到家不早了,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楼上房间里翻腾。   谢文希正在做面膜,听见外面有响动,出来却不见人。   往客厅挪了几步,瞧见沙发上的购物袋,她眉眼一挑,才从一楼挑空的厅里探出脑袋,“江越,是你吗?”   隔了几秒,头顶传来江越的声音:“嗯。”   “回来也不吭一声……”谢文希赶紧进厨房拿水果。   头顶传来江越的声音:“妈,我那些盒子呢?”   “还在你原来房间里,你不是不让我动嘛。”谢文希声音里娇软而委屈。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越出现在一楼,又直直奔着自己房间去。   谢文希穿着缎面睡裙跟过去,倚在江越房间门框上,强调道:“帅哥,我没有打开哦。”   江越“嗯”了一声,把每个盒子打开一条缝确认一番,又快速盖上。他说:“这些明天带回我那。”   “噢……”谢文希声音略显失望。   她伸长了脖子,什么都没看到。   “里面是你高中时候的东西吧?”盒子很轻,晃了晃里面好像都是纸,结合儿子高中时期总在写写画画……谢文希试探道,“情书?”   江越闷不吭声。   看着江越半蹲的背影,谢文希忽然生出一丝心疼来。那么多盒子,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封了吧。儿子虽然看着玩世不恭,但是个长情的人,这点跟他爸一模一样。   谢文希心里后悔,江越不在家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打开看看,里面没准是江越和周婧妤早恋的重要物证。   十年了,这个周婧妤就这么让人放不下?   “对了,你小姨让我问你,七初是不是谈恋爱了?她最近总是不着家。”   话题突然拐弯,江越回头看了一眼,答:“我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小孩,恋爱多正常的事,干嘛要藏着掖着……”谢文希话锋一转,“是不是因为周婧妤是演员,不方便公开恋情?她又不是一线,谈恋爱也没关系吧……”   江越眼神凌厉:“我要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   谢文希斜睨:“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是个恶婆婆,才不愿意跟我说的?”   江越看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认自己臆想中的死理,便直起身问:“你以前不是说喜欢另一种类型的吗?”   “是吗?什么时候?”   “高中,你还指了个女生的照片。”江越手抄口袋,看她面色茫然,又提醒她,“高二,你被老师叫到学校的时候。”   谢文希陷入自我怀疑,完全不记得了……   江越沉沉叹了口气。   -   方北夏对江越的感情状态并不关心。   可是自从出差回来,她满脑子都是江越俯身在她耳边说话的样子。   暧昧挑逗,热气升腾,让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是怎么做到跟一个女人打着电话,还能对她释放出招惹信号的?   眉眼挑着,一副十拿九稳的自信表情,傲慢的样子跟高中时如出一辙。   她离开他房间门口时脚下轻飘飘、晕乎乎的,走远了才想起来,电话里不是婧妤,那会是谁?他改签是不是为了电话里的人?   她原本不在意的……可又忍不住想知道。   方北夏火速约程七初到咖啡馆小坐,支支吾吾地问江越有没有女朋友。   程七初把冰美式里的冰块搅得哗啦啦响,摇头道:“江越?他知道我大嘴巴,从来不跟我说实话。”   “哦……那高中时候呢?”   “他高中时候桃花太多,我也分不清真假。”程七初吸了口手中绛色液体,腮帮子陷下去,“不过我知道周婧妤喜欢过江越,所以大家在起哄她和江越的时候,她从来不反驳。”   方北夏从前跟周婧妤关系不错,她却从不知道周婧妤的这份小心思。   程七初大喇喇地说:“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那时候哪个女生不喜欢江越?”   也是…… 第15章第15章   江越的话,让方北夏产生了一点点他喜欢她的错觉。   不然他为什么专门打电话来解释?   工作太忙,忙到她没有精力去拆解她和江越之间的事。   短暂地沉浸年少情愫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现实中去。   定剧本、定演员、定外景、平台备案……紧紧张张筹备了近三个月,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从盛夏到了初秋。   他们这个行业,黑白颠倒是常事。   最初入行,她跟着执行导演跑现场盯夜戏,熬完大夜回来接着剪片子,同事们都感叹,美女也这么拼啊……   工作这几年,方北夏有过不少忙碌的时候,但从来没忙成这样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一是事情真的多,二是她紧张。   一百多人的剧组,跟她以前小打小闹的片子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她怕出错,任何细节都格外上心。   开机近在眼前,她有时候会瞎想,这么私人的经历,会有人看吗,会有人喜欢吗?如果“笔友”看到了,会来认领身份吗?   想来想去,紧张感又加剧。   演变到最后成为条件反射式的生理反应,咽口唾沫都要干呕。   江越来开会,确认剧组各部门进度,方北夏眼下挂着两大片乌黑参会。   开会时短暂对上江越的目光,她竟然读出了……无奈?   过了会,她手机收到一条消息:【病了?】   她抬头,发消息的人并没有看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回复:【没有啊。】   江越边听汇报边看手机,居然还能接上话。   他简明扼要地总结了几个点,又跟蔡思彬低语了几句,便匆匆结束了会议。   开完会后,蔡思彬叫方北夏过去:“累了吧?”   方北夏斜了他一眼,没讲话。   蔡思彬接着说:“导演的状态很重要,不能再熬了,今天早点回家休息。”   -   方北夏很久没有在天亮的时候回过家了,这点时间像是偷来的。   她下楼,踩着树荫下细碎的光点,感受来之不易的黄昏。   走了一段,脚步刹住。江越正在不远处的路边,指尖夹了支烟。   阳光洒在他身上,镶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秋风吹起西装一角,他只是这么玩世不恭地站着,都像是一幅画。   他靠着车门,不经意间把烟送到唇边,吐出烟圈。   在烟雾氤氲中看到方北夏几步之外的身影。   开会时他言简意赅,结束后又匆匆离开,方北夏以为他有急事。现在看他不疾不徐地抽烟,有些意外。   江越的表情平静,像是专门在等人。   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时,方北夏跟他打了声招呼,顺便问:“你没走?”   “嗯。”   “你不是有急事?”   “谁说我有急事。”   他抬眼看她,带了些挑逗的意味。   自从上次那通暧昧不明的电话后,他们没有再单独对话过。当时没有追问,就已经错过最佳时间点。   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看他又是一贯半真半假的样子,她也不打算再提起此事。   “噢……”方北夏移开目光,望向前路,“蔡总放我回家休息。”   “我送你。”江越整了整衣服,准备出发的样子。   “不用。”方北夏拒绝,“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开车更快。”江越的语气毋庸置疑。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路边垃圾桶捻灭烟头。余光里察觉到方北夏在观察他,便直直地甩了眼神过去,正好撞上她眼底的慌乱。   他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看我抽烟很意外?”   “没有,挺正常的。”同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烟民,经常在楼梯间吞云吐雾,她见怪不怪。   “已经戒了挺久了,偶尔累的时候提神,烦躁的时候安神。”   同事们经常说,没灵感时来一根,睡不好时来一根,心情差时来一根。   看来都一样。   方北夏笑笑:“那你现在是累还是烦躁?”   江越深深地看了眼她的黑眼圈,没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个剧对你这么重要吗?”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方北夏愣了一愣,才点头:“嗯。”   江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扬了扬下巴:“上车。”   这是方北夏第二次坐江越的车,从后排移到了副驾。   身体被座椅包围着,有了落点,紧张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车子启动,方北夏的眼皮开始不听话。   朦胧之中,她隐隐感觉到车子平稳行驶,心想着,几分钟就到了……   -   再睁开眼时,一片金黄的亮光,温和而不刺眼,落日余晖欲走还留地铺在身上。方北夏揉了揉眼,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还在江越的副驾上,眼前是水,远处是晚霞。   旁边的人察觉到动静,收起手机,偏头看她:“醒了?”   “这是哪里……”方北夏坐直身体,神情呆呆的,“怎么没叫我?”   江越嘲讽道:“一上车就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下药了。”   “哦……最近太累了。”方北夏难为情,用手指理了理头发,突然转头问,“我睡了很久吗?”   “很久。”江越一本正经地说,“还说梦话了。”   “嗯?”她手上动作一滞,“说什么了?” 第16章第16章   方北夏举着纸条端详了半天。   “加油”那两个字龙飞凤舞,飘逸有力。她又在台灯下透了透,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从A4纸边角撕下来的普通纸条。   纸条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口袋的?完全不知道。   方北夏回想起,江越在车上为她系安全带,两个人有过一点身体接触。   会是他吗?   她灵光一现,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盒子。盒子不重,里面装了些贺卡、徽章之类的小玩意,还有一堆形状各异的纸条。   跟“笔友”传的纸条有很多,大多数都放在家里,方北夏现在的公寓里只有一小部分。   她一股脑全倒出来,一张一张翻看。   当年她和“笔友”的对话很少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她把写好的话留在抽屉里,第二天她写过的纸条会不见,抽屉里会变魔术般出现一张新的纸条。   如今她手中保留的纸条,基本都是“笔友”写给她的。   高中时期方北夏写字规矩,乖乖的学生体,受老师喜欢。“笔友”的字成熟好看,潇洒飘逸,她模仿过,却怎么也学不来。   她化身笔迹鉴定师,仔细对比新鲜字条上的字和“笔友”的字。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埋头鉴定了一会,得不出结论。她决定参考更多素材。   第二天,方北夏下班直奔回家,抱出一摞文件夹。   跟“笔友”传过的所有纸条都在这里了。   基数大了,得到想要信息的概率也就大了。   随意摊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加油,你可以的。】   再摊开一张,上面又是加油:【加油,不要多想了。】   翻了七八张后,加油再次出现:【期末加油,马上就能享受假期了。】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笔友”写过的加油打气类纸条有十几张之多。   这些加油背后的具体情景,她已经不记得。她暗暗感叹,她的青春期真是极度缺乏自信……   “笔友”写字有个小习惯,下笔一横时,笔尖会先回笔勾一下,细细的,别人写不出那种感觉。   她用十几个“加油”再三对比,终于确认,昨□□服口袋里的纸条,跟“笔友”笔迹不同。   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后,她惊觉,她想什么呢……   -   虽然笔迹鉴定失败,但翻到几则“笔友”写过的冷笑话,失落情绪瞬间消散。   方北夏盘腿坐在床上,翻着纸条,一会发呆,一会发笑。   跟“笔友”传纸条两年,一些重要节点她印象深刻,这部分她都写进了剧本里。可捡起这些记忆的拼图碎片才发现,细碎的、不知所云的对话才是最多的。   有些纸条上只有“哈哈哈哈”,有些上面画了奇奇怪怪的画,现在拿出来看,难免有些意思断档、记忆缺失。   但方北夏乐在其中。   这个过程就像寻宝,从字里行间的线索中拾起宝贵的记忆。   蒋女士听她在房里窸窸窣窣,倚在门框上问:“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方北夏冲蒋女士露出两排白牙:“回忆青春。”   前段时间跑回来翻毕业相册,现在又对着一堆破纸条傻笑。蒋女士合理怀疑,方北夏一准是遇到了某个老同学,燃起情愫了。   蒋女士凑热闹,迈着碎步晃进房间,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不料方北夏张开双臂,母鸡护小鸡般盖住那些纸条,对蒋女士狡黠一笑:“保密。”   蒋女士换了副面孔,又开始絮絮叨叨,说方北夏从高中就开始叛逆,不信任自己,心里一堆秘密都不跟她说。   眼看着方志国的名字呼之欲出,方北夏担心蒋女士又提起离婚影响到她性格的事,无奈道:“到时候看剧就知道了。”   蒋女士才想起来方北夏最近在忙的事,便问:“你那剧什么时候开机?”   “快了,专门选了日子的。”   蒋女士侧目:“你们这圈还挺迷信的哦……”   方北夏被蒋女士逗笑:“求个顺利嘛,理解的。”   “要拍多久?”   《小纸条》是朗悦试水的第一批网络短剧,采用边拍边播的形式,体量小、周期短、后期快。   按照排期,前后总共也就三个月的时间。   “这样搞一搞,就到年底了……”蒋女士的语气却略显落寞,“今年又这样过去了。”   看她陷入低落情绪,方北夏抬头:“又怎么了?”   “剧组里有没有适龄的男演员?”   方北夏苦笑,才明白蒋女士的关注点在别处。   催恋爱催到这里来了。   “有。”方北夏抿嘴,“最大的20岁左右,跟我正相配。”   “好像是不大合适……”蒋女士听出她是在胡扯,叹了口气,“那就没有在追你的?”   女儿长得漂亮又才华横溢,应该挑花眼才对,可方北夏身边似乎冷冷清清。   其实她的追求者不算少,蔡思彬和谭尧都算。 第17章第17章   京江一中的校服有两套,一套运动服,一套正装。   运动服是全国惯例,白绿配色,被学生们调侃为“白菜服”,套上立刻泯然众人。正装校服看着精神些,藏蓝色西装和衬衫,男生是裤子配领带,女生是百褶裙搭领结。   学校要求校园内穿校服,穿哪套随便。   大多数人的日常选择还是运动校服,宽大、耐造。反正高中时期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套在校服里都不好看。   但江越除外。   他经常穿白衬衫,还穿得赏心悦目。   江越个子高,人也瘦,腿长优势明显,硬是把校服穿出了偶像剧的感觉。   而此刻,穿着衬衫的少年就站在方北夏的面前。   他的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T恤。袖口挽至手肘处,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正处于她视线的正下方。   江越把课本往前伸了伸:“拿着。”   明明是他玩世不恭地对她说“不收门票随便看”,明明是他弄湿了她的课本……明明她应该怪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方北夏摇头:“我不要。”   江越盯着她,眼神里的漫不经心褪去,多了几分执拗和坦率。   “那……我给你送到教室去?”   “不用!”方北夏赶紧接过课本,留下江越在原地无奈地笑。   她转身跑上楼,一步两个台阶,一路莽回教室,心率飙升。   -   新的一周,方北夏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带了盒小饼干去多媒体教室。   依旧是理科班上午先去多媒体教室上课。等她把饼干往抽屉里塞时,新的纸条已经在抽屉里候着了。   指尖触到纸条一角时,唇角不由地牵起,她自己都没发觉。   仍旧是一片草稿本上撕下来的边角料:【心情有好点吗?课本的事怎么解决的?】   纸条上没有任何称谓,但只有她知道,是写给她的。   罚扫卫生结束,收到了新的课本……她没有理由心情不好。   她暗暗想,这个人好细心,还记得她课本湿了的事。   她没有在回复中提到江越,只写道:【我好多了,谢谢!课本也买到新的了。】   第二天,新的纸条出现:【解决了就好。对了,饼干很好吃。】   她把笔抵在下巴上,问:【一个疑问,你是男生吗?】   其实看笔迹,大概能看出是出自男生之手,但她不大确定。   纸条传回她手中,没有正面回答:【你猜。】   她点了一长串省略号,只有男生才这么无聊。   又过一天,纸条回过来,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什么也没说,上面只有一句:【你怎么知道。】   方北夏咧嘴,傲娇地写:【直觉。】   【那轮到我了,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她学他:【你也猜猜吧。】   纸条返回来:【你们班五十个人,只有十一个男生,碰到男生的概率应该很低。】   方北夏笑。   两个人都没有正面回答,却都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   她回:【好吧,算你聪明。】   收到一条夸奖:【你也是,直觉很准。】   她窃喜:【谢谢。】   ……   两人逐渐熟悉。方北夏也逐渐习惯,每天到多媒体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在抽屉里摸一摸。   有时会收获一条冷笑话,有时会收到酸奶巧克力之类的小礼物。   某天方北夏突然发现,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她每次收到的纸条都是新的,她塞进抽屉的纸条明明还有很多空白,第二天收到的还会是新的。   她划掉原先的内容,问道:【我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每次要换新纸条,之前我写给你的都去哪里了,扔了吗?】   那张纸条塞进抽屉,是周五下午,“笔友”下周一来上课时才能看到。   周末在家,方北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第一次觉得假期无聊。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虽然她是好学生,但也是放假的坚定拥护者,从来没对上学产生过这种期待感。   这一切,都跟这个未曾谋面的一班男生有关。   在多媒体教室里,他们上课时间不同,却共用一张桌子,重叠于同一个点。   传纸条这种老式的把戏,竟然在这种状况下变得有趣。   短短几周时间,他们一共说了二三十句话。   这些话,面对面几分钟就可以讲完。可他们宁愿慢慢的,有来有回,还乐此不疲。   这份联系奇妙而脆弱。离开多媒体教室,他们等于完全失联。   她竟然有点想念手指触到纸条的那份惊喜。   -   “就这样?”钱朗略显失望。   方北夏讲述的版本里,回忆经过她的精心剪辑,修饰掉了她短暂迷恋江越的部分。   因此她和江越的初见,跟遇见“笔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却潦草简短得多。   钱朗越听越没信心。 第18章第18章   到底“笔友”是江越的高中同班同学,“笔友”被划归为中年男人的范畴,那同龄人江越自然也被误伤。   看江越神情不悦,付悦如同川剧变脸般,瞬时面无表情,还用手肘推方北夏:“你去解释解释。”   方北夏站着没动:“又不是我说的,我才不去。”   付悦蔫了半截:“那还是我去吧……”   她战战兢兢赔笑过去,跟江越讲了几句,又灰溜溜回来。   方北夏问:“骂你了?”   “没有。”付悦摇头,“江总要走。”   方北夏狐疑,赶紧追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江越说他还有工作,要先走。   方北夏转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的表情:“生气了?”   江越抬腕看表,避开她的眼神:“有事要忙。”   “那你还赶过来。”   江越深深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带了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四目相对,方北夏才看到他湿漉漉的眼里布了些血丝。   江越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他跟方北夏示意,走到几步之外去接。   方北夏站在原地,看江越单手叉腰的背影,低沉男声间或入耳。   电话那头主要在讲,江越只听,偶尔“嗯”一声:“……一个多小时……可能堵车……”   方北夏断断续续拼凑出一段信息:江越要赶回去开会,晚上还有应酬。   她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忙。   片场离市区不算近,开过来也要个把小时。   他嘴上说来不了,最终却出现了。   想到她和付悦开玩笑的样子,方北夏突然有点愧疚。   江越打完电话扭过身,就撞上方北夏复杂的表情。她问:“你是专门赶过来的吗?”   江越眼睛飘向别处,清了清嗓子,又伸手拽衬衫领口。   领口的扣子没有系,喉结上下滚动,江越这样无意识的动作如同电影场景,盈盈都是情/欲的味道。   江越没回答,方北夏却抢先说:“谢谢。”   秋风微动,两个人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江越开口:“真的要走了。”   “注意安全。”方北夏赶紧说,“下次要是还这么忙,就别赶过来了。”   江越冷笑,留下一句:“方北夏,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考上京江一中的。”   -   江越刚走,现场就出了状况。   一个演普通同学的配角一直跟在方北夏身边,方北夏给主角讲戏时,他总会插上一两句,或者评价主角的演技,或者讨论剧本。   过了会方北夏看出来,他不满台词太少,想加戏。   “他什么情况?”方北夏好不容易找了机会问付悦。   “面试的时候挺正常的……”这个演员是付悦选的,她满脸尴尬,“可能是曝光不够,想为自己多争取吧。”   方北夏拒绝了他的要求,当时他只哼笑了一声。后面有他的镜头时,他便状况百出,一遍一遍地重来。   方北夏看出他是故意的,拉他到没人的地方质问。他竟然在方北夏耳边说了句脏话,又撂了些狠话,痞笑着离开。   拍摄结束时,付悦看出方北夏情绪不对,问她出了什么事。   方北夏的眼泪当即就冒了出来。   方北夏不是软柿子,但也不是性子强硬的主,剧组大多数人都是同事,好沟通好合作。   她没想到,不可控因素竟然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   她没被人当面骂过,也没有吵架的经验,自然承受不了这份侮辱。过了几个小时她才后知后觉,当时怎么就没反击……   晚上回酒店,偷偷在卫生间里抹了几滴泪。   她不是爱哭的个性,但就是……   太委屈了。   “我草!他怎么这么人渣!”付悦皱眉,“不过他好像是有点背景,被安排进来的。角色也不重要,就……你懂的。”   付悦也无奈。   方北夏心情沮丧,她想到了江越。   江越说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就给他打电话。   她的手指停留在江越的号码上方,正要按下去,又看了眼时间。   晚上九点多,江越这时候大概在应酬。   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正在纠结,手机在手中震动起来,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握住。   她稳住手机,屏幕上是江越的名字。   江越知道白天的事了?   方北夏怕被他听出异常,先清了清嗓子,确定鼻音不明显后,才接起电话。   江越先问了一下拍摄进度,又问了今天拍摄是否顺利。   方北夏一一给出肯定回答。   “我明天要出差,来不了片场。”   “嗯……”   “感冒了?”大概还是听出了她的鼻音,江越问。   “没有。”她否认。 第19章第19章   进组之前,蔡思彬再三强调,虽然我们是搞艺术创作的,有自己的清高和坚持,但是现在嘛,机会和平台都是人家给的,适当时候,话语权也要给人家。无伤大雅的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方北夏懂蔡思彬的意思:资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换的?”方北夏警觉。   尽管她跟那个演员合作不愉快,但她还没想过换人。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还可以换人。   她本来还在愁要怎么继续工作,突然听到这个“一劳永逸”的消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付悦耸肩:“除了朗悦的人,还能有谁。”   方北夏蹙眉,想起几天前江越的那个电话。   “具体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保证准确性。”付悦宽慰她,“他的戏不多人不行,换掉就换掉了,走了不是正好。”   晚上十点多,方北夏接到江越的电话,说的正是某个配角即将被换角的事。   方北夏问:“为什么换?”   “大概因为我代表资方,我们想用谁就用谁?”江越语气散漫,带着几分玩笑的调调。   方北夏顿了一顿,想问江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正琢磨怎么问出口,却听到听筒里玩笑般笑了一声。   江越收起玩笑语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丑闻,家暴丑闻。”   “他结婚了?!”方北夏觉得离谱。   演员资料上写他明明只有二十一岁,连法定年龄都不到。   “嗯,结过,应该是改了年龄。”江越回答,“经纪公司厉害,全网都公关了。”   “全网公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自己的渠道。”江越吭吭两声,“我们觉得风险太大,还是及时换掉。”   “这样啊。”方北夏努力掩藏着失望的语气。   原来不是因为她……   “晚点要开会说这个事,我先跟你打声招呼。”江越那头不算安静,他努力靠近手机,“我这边还没结束,辛苦你们再等等。”   只是先抽空打个电话,提前告知她。   “嗯,你先忙。”   电话将挂之际,江越忽然问:“方北夏,你上次为什么哭?”   -   太阳穴和心脏同时高频率突突突。   付悦正在她房间里,方北夏心虚瞥了眼付悦,模棱两可地对电话说是鼻炎发作。   江越又笑,隔着听筒声音沙哑,几分性感灌入方北夏耳边,耳廓微微发烫。   他沉沉地说:“最好是。”   话题没有继续,方北夏却觉得,换演员的事似乎跟她又有点关系。   挂掉电话,她就跟付悦悉数转达,算是坐实了那个小道消息。   “肯定是派我去跟他和经纪公司谈……”付悦苦笑,说这种活全都属于她,如果是别的演员还好说,只是,“他会不会也当面骂我?”   “他理亏,他哪来的脸骂你。”方北夏笑,转而问她,“对了,你怎么会提前有小道消息?”   要不是提前接到江越的电话,她对此毫不知情。   “那是你不关注也不八卦。”付悦身体靠近她,面色神秘道,“上到蔡总的感情状态,下到园区里流浪猫,小道消息多了,想听吗?”   付悦本想透露,最近蔡思彬被楼上公司离异女老板看上,时不时装作按错楼层来个偶遇。   方北夏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园区里的流浪猫怎么了?”   付悦愣住,哦了一声:“园区里你经常喂的那只橘猫不见了。”   方北夏一愣,怎么会不见?   “我听在公司的同事说,已经有一两周没见到了。”   那只橘猫在园区里很有名,体型跟毛色相符,经常拦路打劫。   一年前方北夏抓它去绝育,之后它就固定了居所,只在园区里晃荡。夏天进楼里吹空调,冬天在停车场。   周围的工作党对它友好,在它常出没的地点放了碗,时常投喂。   方北夏每每看它欢畅地跑来,都会想起小方。   -   高中时候,被小混混拦住的第二天,方北夏在上学路上又看到了小方。 第20章第20章   剧组拍摄日程过半,好不容易迎来了早收工的一天。   众人欢呼,进组以来日日赶进度,小半日时间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江越似乎过了忙碌期,已经连着两天出现在片场。看大家早收工,便请大家吃饭。   同事和演员们都去了,方北夏临近生理期,身体不大舒服,收工后径直回了房间。   她生理期来之前的预兆明显,腰酸腰涨,小腹坠痛。   她有个腰垫,生理期睡觉时垫在腰下,会没那么难受。只是那玩意占空间大,她来之前犹豫再三,还是没带。   酒店的床睡着不舒服,换了几个姿势还是难受。   腰痛难耐,她有些后悔。   过了会,有人敲门。   方北夏从床上爬起来,发现门口是江越。   看她手撑着腰,江越的语气转换为关切:“还好吧?”   “嗯,没事。”   “怎么没去吃饭?”   “不太饿,回来补觉。”   “中午也没吃?”   方北夏点头。   江越皱眉头:“……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老毛病了。”   “那我走了。”江越欲抬腿。   “江越。”方北夏叫住他,“你今天回市区吗?”   -   江越送方北夏回来过一次,路线熟悉。   上车前,他特意给方北夏调整了座椅。她感受着座椅自动充气的过程,慢慢隆起,饱满地支撑着她的腰。   腰痛好像缓解了一些。   江越开车稳当,副驾驶大概都会犯困。方北夏没有睡着,强撑着精神。上次睡着,醒来后在江边,这次她得确保路线正确。   江越期间扫过来几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牵唇。   到小区楼下,方北夏手搭在车门上,听见江越问她:“明早几点开工?”   方北夏说八点。   “六点半我来接你。”江越叮嘱她,“回去吃点东西。”   “嗯。”   江越又问:“家里有菜么?”   方北夏想了想:“好像有,不过不想做了,点外卖吧。”   他打量她:“外卖能行吗?”   “可以啊,怎么不行。”方北夏懒懒地笑了一下,“不行你来做么?”   “我可以做。”   方北夏看向他。   像是精心布好了对话模式,引她反问,然后他理所当然地接话。   夜色下,路灯在他英俊的脸上打出橘色的暖光。在不太明亮的环境里,江越的眼神真诚得不像开玩笑。   对上方北夏的目光,他眼底一抹慌乱之色闪过,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看向前方,很认真地补了句:“反正我也没吃。”   鬼使神差地,方北夏答应了。   江越还真就熄了火,解安全带。   他已经下车绕到副驾这边,她还惴惴不安地坐着。   原本只是想蹭车回家睡一晚,顺便把腰垫带去剧组的……   江越轻敲车窗,方北夏抿着嘴唇下车。紧张的样子看得他想偷笑。   方北夏的公寓不大,三十平米的开间,进门左右边分别是洗手间和开放式厨房,往里走,客厅和卧室中间有个半透明的隔断。   方北夏按密码开门,门口摆了双女士拖鞋,没有多余的客人用品。   江越跟着进来,站在门口地垫上,无处下脚。   方北夏换好鞋才想起来江越还等着。   她打开鞋柜里找拖鞋,江越斜靠着门框,语气带着些嘲讽:“你家都不来客人么?”   “这么小的地方,来什么客人。”   “比如说……男朋友?”江越似笑非笑。   方北夏找东西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翻找。   最后她拿了双没有拆封的酒店拖鞋,递给江越。看他表情玩味,她转身就往里面走:“看什么,我又没有。”   江越笑了声,换上拖鞋,跟着进去。   “可以参观么?”   “可以。”   江越在客厅转了一圈,房间不大,但胜在温馨。方北夏不爱出门,房间里就花得心思多些。玩偶、摆件、抱枕,充斥着整个客厅区域。   电视旁是个电脑桌,双显示屏,大概有时在家也要处理工作。   江越步伐后撤,正要往厨房去,余光突然扫到电视柜旁一个小小的相框。   里面是一张手绘的星空图。   他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方北夏看到,说:“‘笔友’给我画的,他给我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江越表情复杂,轻轻放下相框:“嗯,画得不错。”   方北夏拿了自己的粉色杯子,又去杯架上挑了个纯色马克杯。正要去饮水机接水,迎面撞上江越,被他自然接手。 第21章第21章   秋夜朦胧,方北夏住的楼临近街道,白噪声间或入耳。   这顿突如其来的晚饭还没有结束。   江越和方北夏并肩而坐,像一对生活在一起已久的情侣。   小沙发太窄,又有各种抱枕靠垫怂恿,只能容纳两个身形比较瘦的女生。此刻身材高大的江越就坐在旁边,两个人肩磨着肩,夹个菜手肘都要撞上。   江越丝毫不在乎,自顾自夹菜扒饭。   方北夏默默溜了他一眼,因为坐着,西裤被绷起一截,深色袜子和裤脚之间露出好看的脚踝。   这个画面意外地和谐,好像他本来就住在这里一样。   方北夏收回眼神,舀了一勺松仁玉米塞进嘴里。清甜和香味在口腔中爆开。   菜色为心情添了几笔,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味品,她也做不出同样好吃的味道。饭菜混合入口,脑海中又浮现江越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两个人的话题停在方北夏的恋爱经历上。   当听到那句“看剧拍片追纸片人,还不会伤心”时,江越顿了一下。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隔了好久,他不动声色地问:“有人让你伤心过?”   方北夏心想,他怎么还记得。还以为这个话题翻篇了。   她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人让她伤心,却在一桩桩,一件件事之中,让她对恋爱失去了信心。   上演和睦恩爱的父亲骗了她,对她表达过好感的同班同学,在艺术节的时候把她推了出去,还有数不清上来要微信的人……   “也没有遇到动心的?”   “自从‘笔友’后,没再遇到一个聊得来的。”她继续摇头,又笑笑,也不知真假,“当初要是见面就好了。”   江越盯着她:“还会有的……”   方北夏没听清他的话,继续讲自己的:“在学校,工作后,很多男生上来就要联系方式,还不熟就问要不要在一起。”   吃饭利于聊天,再加上她生理期来临前夕,好像低落的情绪被放大。话题聊到这里了,倾诉的欲望突然旺盛。   江越沉默地嚼着饭,听她讲话。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他当面讲这么多话。   “蔡思彬,谭尧,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都不表白,他们都觉得表白很傻,好像吃几顿饭,发微信关心几次,就应该水到渠成了。”   “我不是不想恋爱,我只是想象不到跟他们恋爱。”   他们都太刻意了,不想了解她,只想确认关系,其他后面再说。   说完这么多,方北夏突然陷入低落的情绪,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好久没有遇到过真心对她的人了。   好像出了京江一中的大门,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花好几天时间,只为跟她写几句话。   跟“笔友”聊天时,方北夏好像变了一个人,有讲不完的话。   有时候,她会故意“找事”:【你在文科班有喜欢的女生吗?】   “笔友”递来一张草稿纸:【So?】   方北夏回:【我可以帮你牵线。】   “笔友”哭笑不得:【我只喜欢学习。】   方北夏瘪瘪嘴,回复:【那也要适当换换脑子。】   “笔友”回复:【学习是最简单且不费力的事,对我来说,物理换化学就是休息。】   方北夏哼笑,写道:【炫耀,接着炫耀。】   “笔友”回复:【没有炫耀,真心话而已。】   方北夏不信:【照你这么说,你都能考年级第一了。】   “笔友”逗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   废话,理科班第一是江越,光荣榜头牌,经常被偷照片。   她没有提江越的名字,只回复:【你自己去光荣榜看看再回来跟我说话。】   “笔友”打哈哈:【被你识破了!】然后,又贱兮兮地说:【他照片又被偷了……】   方北夏:【?】   “笔友”:【你没想过?】   方北夏哈哈一笑:【我偷他的照片干嘛,如果你的照片在上面,我第一个去偷!】   “笔友”回笑脸加一句英文:【Metoo.】   虽然是互相试探的玩笑话,却包裹着心照不宣的暧昧。谁也不进一步挑破。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她这么多年遇到的唯一的浪漫。   江越问:“如果你们现在遇到了,他还是单身,你会考虑跟他在一起吗?”   思绪被扯回。   上次被问,是付悦开玩笑。   而现在江越正色,她一愣。   她喜欢当初的“笔友”,这份喜欢上了美好滤镜,覆了保鲜膜。不知他们再遇见,是否还聊得来……   她没有给出答案,把话题转移到江越身上:“光说我了,你呢?你高中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越盯着她,说有。   方北夏猜到了似的,漫不经心地一笑:“周婧妤吧。”   周婧妤的名字出现频率实在太高。高到江越自己都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他跟周婧妤的名字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绑在一起,好像只有校花校草在一起了,才能满足看客们磕CP的心理。   “不是。”   说过不止一次了,她就是不信。   “可是你们不是一起上下学吗,老师还叫了家长。”   “那个能说明什么。”   方北夏用激将法:“说明……你们有事啊。”   “……”   过去她对江越和周婧妤的“绯闻”是没有兴趣的,只是最近……她想知道江越的很多事。 第22章第22章   方北夏几乎一夜没睡。   姨妈在半夜光临,一月一度的酷刑提前到来。或许是提前喝了红枣红糖水,疼起来没有平时那么要命。   她起身去接热水喝,出来时正好看到摆放整齐的厨房区域。   江越洗了碗,还重新摆弄了调味品的位置。就连瓷砖上一块顽固油渍都消失了。   她之前买了专门的清洁剂,都没能搞掉。   她突然想起来,还没跟江越沟通第二天一早的出发时间。   送她到楼下时,他提了一嘴早上六点半来接接她。但离开时太匆匆,没说几点来,甚至没说要来。   微信翻到江越的聊天界面,方北夏咬着下唇斟酌词句。   正准备打字,她先上挪视线,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他大概率已经睡了吧……   手机突然在手中震动,划破安静。   付悦疲惫的声音钻进来:“本来不想打扰你的,有个紧急情况要沟通。”   方北夏抿了口热水:“你说。”   “明天下雨,室外戏要调整时间,要不要让海报团队过来,把海报照片拍了?”   方北夏端着水杯,倚在冰箱旁:“没提前说,他们时间恐怕不OK吧。”   付悦开始絮叨她睡前看了眼天气预报,发现多云突然变成了100%下雨,她吓得赶紧爬起来改通告。   方北夏的眼神落在厨房台面上——那块油渍怎么就消失得如此彻底?男人的力气还是不一样……   江越俯身干活的样子兀地出现,把付悦的声音挤了出去。   江越洗碗时不适应台面高度,隔一会就会直起身扭脖子。从背后看,规整的衬衫稍稍有折痕,明显是做了过多动作导致的。   有种被拽入烟火的性感。   “他们没回消息,这个点当然不会回。”付悦还在说,“我上次跟他们沟通时间,聊得不大愉快,现在突然叫人家过来,肯定心里有怨言。可他们没法来的话,后面档期真的紧张……”   方北夏的记忆继续回溯。   江越伸手要西装,她就跟被迷了魂似的,也朝他伸手。他竟然就那样握上了……   两手温度交叠,她的心脏如同擂鼓。   她会错了意,难道他也是?   “你说这样行不行?”付悦的声音又回来。   方北夏心有所想,脱口而出:“江越……”   “江总?这个事不用麻烦他吧。”付悦并未察觉到不妥,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跟海报团队的人也讲一下,他们总不至于对你不客气。”   方北夏自知失言,赶紧答应。   她抱着手机找到联系人,沟通完工作,彻底清醒了。   思绪又忍不住往江越身上飘。   江越肯定是因为她提周婧妤才生气的。   生气了还洗完碗才走,人未免也太好。   自己好端端的,提什么周婧妤……   -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晨光呼之欲出。早高峰尚未开始,街道与秋的冷清相匹配,清洁工、首班车出动,组成清晨的背景音。   前一晚离别时多少有些不愉快的味道,江越还是准时出现在方北夏楼下。   方北夏抱着腰垫从小区里出来,远远看过去,乖乖的,像个抱着娃娃的小女孩。   一辆卡宴在路边停靠,打着双闪。   她一眼就看到了江越的车,快走两步过去,江越已经先她一步解了锁。   方北夏拉开车门,江越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腰垫,探身放到后排座椅。   系好安全带,她才发觉江越穿了件某奢侈品牌的风衣,logo显眼,款式年轻夸张,跟他平时风格不大一样。但他肩背宽阔,也穿出了自己的味道。   江越察觉到方北夏的停顿,手不自在地放在鼻子下搓了搓,说了句早。   前一晚喝完酒他没回家,留宿钱朗的别墅,又不能不换衣服,就跟钱朗借了件衣服穿。钱朗衣柜花里胡哨的,这件风衣已经是最低调的一件了。   “嗯,早。”方北夏上车。   方北夏视线往下,看到个带盖的纸杯。   尽管有盖子,浓浓的姜味还是扑鼻而来。   “给我的?”   江越“嗯”了一声。   “谢谢。”   方北夏不动生色地取了杯子,暖意爬上手心。   喝完红糖姜茶,方北夏身体返乏,沉沉睡去。   一路上车子开得安稳,快到时她才醒来。   方北夏坐直身体,先往车窗外看了看。   江越扫了眼她呆呆的样子,不自觉牵唇。   方北夏突然说:“今天要拍海报照片。”   “嗯,这个我知道。”江越说。   付悦凌晨把修改后的通告发到群里,他正好看到。   之后一路无话。 第23章第23章   方北夏追着去找手机,换上喜笑颜开的表情,点开却只是一条公众号的新消息。   她皱了皱眉头,顺手把公众号取关了。   可能是因为上一条消息没有用问句结尾。   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五分钟,十分钟。   江越的头像再也没有动静。   也许是忙忘了吧……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个人的认可了。   过了两天,系列海报陆续发到群里时,江越在群里给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依旧没回她那条消息。   生气谁不会,他生气,她还不高兴了呢。   方北夏又羞又忿,把手机扔到一旁,干脆不再去想。   -   京江的秋天很温和,晴天居多,不会骤冷,是夏天和冬天的平稳衔接者。   今年不知怎么了,突然多雨,剧组不得不经常调整拍摄日程。进度虽然没耽搁,但也紧紧张张。   拍摄进行到中后阶段,拍摄的同时还穿插着后期制作,剪辑、录制主题曲、上平台宣传……   工作繁多,方北夏的大脑经常宕机。   她每天都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设备上的、人员上的,一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又接踵而至。   整个剧组都处于高强度工作的疲惫状态,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又让不少工作人员病倒了。   大家的情绪都不如从前稳定,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也能起摩擦。   付悦的脾气也突然变得暴躁。   付悦的工作要沟通协调多方,容易得罪人,她不怕事,据理力争、吵架都不在话下。   她从不对自己人发火。大家有多辛苦,她心里都明白。   可最近几天,她已经对灯光师发了好几次脾气。   灯光师叫钟寻,三十多岁,大家都叫他寻哥。   拍摄间隙,方北夏把付悦拉到一旁,问她怎么了。   “我要疯了。”付悦压着火气,无奈道,“寻哥最近不在状态,总出错。”   钟寻最近几天把工作全权交给灯光助理,动不动就找不到人。就算人在现场,也经常魂不守舍,有时叫好几次才能听到别人说话。昨天早上,他手里的设备差点砸到人,付悦终于爆发了。   方北夏咬唇:“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谁知道。他不在剧组住,每天都要回家,之前还能按时到,最近已经连续迟到两次了。本来就紧紧张张的,他这样很耽误进度。”付悦喋喋不休地输出,烦躁地抹了把脸,“我压力好大。”   钟寻一开始就不住剧组,只是最近他到得越来越晚,不止付悦,摄影老师也在抱怨。   方北夏也看出他最近状态不对,想了想说:“我抽空找他聊聊吧。”   “要不要让他休息一下?他要是总这样,我这边压力太大了。”   方北夏挑眉:“怎么休息?”   拍摄已经进行一大半,再换灯光师不现实。   “看江总那边能不能解决……”付悦看了她一眼。   听到江总两个字,方北夏愣了一下。   消息已经发过去快一周,她还是没等到他的回复。   两人之间的微信对话就僵在那,谁也没有再说话。   他这个生气的跨度可真长……   方北夏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我先找寻哥聊吧。”   -   午饭时候,方北夏提前瞄到钟寻的位置,拿了盒饭就去他身边扎下。   钟寻捧着盒饭失神,过了好几分钟才发现旁边坐了人。   他不带情绪地看她一眼,满脸都是疲惫,左眼眼白还有不大不小的血块。   方北夏吸了口冷气,关切道:“寻哥,你眼睛没事吧?”   钟寻像是习惯了,无所谓地说:“发炎了。”   钟寻也感冒了,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第24章第24章   秋夜凉如水。   行道树在路灯包裹下变成金色,树影随风动,落叶如蝴蝶般漫天飞舞。方北夏坐在钟寻车上,金色童话般的街道在余光里快速倒退。   钟寻家在一个老家属院里,八点多钟,院子里正热闹,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玩。   方北夏跟着钟寻穿过人群,拐了两个弯,环境忽暗,外面的吵闹声立刻被隔绝。   走了几步,她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长椅上,脚边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玩。   小女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惊喜地跑过来,扑进钟寻怀里:“爸爸!”   钟寻抱起女儿,亲了几口,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一点笑意。   长椅上的女人也走过来。   方北夏以为是钟寻的妻子,正要喊嫂子,只见钟寻放下女儿,说:“谢谢王姐了。”   女人笑笑:“都是邻居,客气什么。”   说完,她打量了方北夏几眼。   钟寻介绍:“我同事,来看嘉琳的。”   方北夏脸发烫,如同喉咙里梗了东西,生硬地跟邻居打招呼。   “你这工作也是够辛苦的,每天都回来这么晚。”邻居皱眉道,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嘉琳好些了吗?”   钟寻似是有些哽咽,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看了女儿一眼,才轻声说:“不大好。”   方北夏心里一紧。   邻居牵起自家孩子离开,跟钟寻说:“赶紧回去吧。”   告别邻居,钟寻告诉方北夏,白天都是这位邻居帮忙送女儿去幼儿园,放学再接回来,直到他回来。   “嫂子她……”   “宫颈癌。”钟寻的声音缥缈无依,“晚期。”   原来这就是他不住在剧组的原因。   有孩子在,钟寻克制着情绪,像在讲一件寻常事。   讲两句还会笑,苦笑,无奈地笑,绝望地笑。   方北夏心跳一空,忽然觉得视线和话语无处可落。   外面是热闹人间,眼前的男人却背负了无法言说的苦痛。   方北夏内心惴惴,步伐突然踟蹰不前,懊恼自己慢了半拍。   她快速折返,去外面的生活超市买了些水果,回来时,发现钟寻还在原地等她。   钟寻表情意外:“买这些干嘛。”   方北夏笑笑:“空手来不太合适。”   钟寻的女儿生得唇红肤白,葡萄一般的眼睛溜着方北夏,趴在钟寻肩上冲她咧嘴。   “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   “艾琳,这是小方姐姐。”钟寻察觉到女儿动来动去,便跟她介绍方北夏。   艾琳用稚嫩的童声说:“小方姐姐好漂亮。”   方北夏捏捏她的脸蛋:“你长大了更漂亮。”   艾琳捂住小脸,偷笑了一阵,又问:“小方姐姐,你来我家干什么呀?”   方北夏语塞,还好钟寻及时救场:“小方姐姐是妈妈的好朋友,来找妈妈玩。”   方北夏复杂地盯着地面。   钟寻家在二楼,很快就到了。他放下女儿,在口袋里摸钥匙。   外套就左右两个口袋,手刚伸进去就有金属的碰撞声发出,他却摸了许久。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黑暗之中,钟寻颓然站着,像是在做回家前的心理建设。   -   进门换鞋,穿过狭长昏暗的玄关,方北夏终于见到了钟寻的妻子。   女人靠在沙发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面色消瘦。她戴了顶帽子,那帽子却好像沉沉地压在她头上一般。   付悦说钟寻的妻子曾经是舞蹈演员,人美气质佳,从艾琳的长相就能窥见几分。现在见到了本人,即使身体虚弱,仍能看出美人的轮廓。   钟寻先低声跟妻子说了会儿话。   方北夏听见“疼不疼”“乖”之类的字眼,像在哄小孩。   眼眶突然酸涩,她背过身去。   钟寻要去帮女儿洗漱,他跟妻子说:“这是我同事小方,专门来看你的。”   方北夏脚下挪了一小步,叫了声:“嘉琳姐……”   嗓子莫名其妙哑了。   她清清嗓子,冲钟寻的妻子笑了笑。   嘉琳笑笑,语速很慢地说:“你好,谢谢你。”   方北夏坐在她身边,却不知该接着聊什么。   “我知道你,小方导。”嘉琳突然说。   “是吗?”   “钟寻每天回来都会讲一讲你们剧组里的事。”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剧组确实太忙了。”   “这是他的工作,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嘉琳表情苦涩,“本来他在剧组,我在舞团,好好的生活被我搞得一团糟……”   嘉琳掩面,方北夏赶紧抽了张纸递过去。   嘉琳眼神空洞:“你知道我生病的事了吧。”   方北夏点头。   她干巴巴地安慰:“现在医疗技术很先进的,我姨妈也是宫颈癌,几年前做的手术,现在好好的……”   “晚期了,治疗意义不大。”嘉琳摇头道,“医生说最多只有一年到两时间。”   方北夏的心突然被束起。她抿着唇,轻轻握住嘉琳的手。   冷冰冰的,没有肉感,也失去了光泽。   “这话是医生去年说的,所以……剩下的时间大概不多了。”嘉琳无力地笑笑,“其实没什么,是我拖累了钟寻,我走了,钟寻也不用这么煎熬了。”   “别这么说……”   她虚弱的眼眶里蓄了些泪:“只是艾琳还小,等她长大,恐怕会忘了我的样子……”   风忽然吹得窗框直响,树叶打着圈漫天飞舞。   -   方北夏从钟寻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方才还人声喧嚣的院子冷冷清清,她颓然站在路边,尝出些热闹散场的寂寥来。   离开前,钟寻手搭在门框上,说抱歉不能送她了。 第25章第25章   方北夏手里拎着轻飘飘的化妆包,脸有些发烫。   说了几次三脚架她可以自己拿,钟寻还是没给她。   到楼下时,又碰到邻居带着艾琳,钟寻跟邻居小声商量了会,邻居爽快地答应再帮他带一会孩子。   艾琳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俩离开,眼里有渴望,有不解,但就是没开口说爸爸带我回家。   楼道狭窄,钟寻背着方北夏的两个大包,只能侧身经过。在剧组忙了一天,肩膀难免塌了些。   他说,刚才都没敢看艾琳的眼睛,怕孩子失望。   方北夏眼眶又发热。   《小纸条》进入上线倒计时,迎来密集宣传期。最近日程排得紧,资方又扎在剧组,她收工直接走掉确实不大合适。   可是……   来拍嘉琳是临时起意,拍《小纸条》是回忆青春,拍嘉琳的临终留言,则是出于某种责任感。   她这些年拍过不少人和事,各型各色的,有时是在刻意找故事、造悬念,拍出来难免有矫揉造作之感。   见到嘉琳的时候,她好像才懂了一点“记录”的真正意义。   嘉琳病痛严重,自己挪动都困难,方北夏要扶她起来,她却执意要自己使力。   十分钟后,她终于自己坐起来。方北夏咽下喉咙口涌上来的咸腥,两个人相视一笑。   眉笔轻轻落在嘉琳脸上,方北夏慢慢地、细细地描,生怕弄痛了她。嘉琳说她以前也爱美,但生病后就没化过妆了。   美人不需要浓妆,只勾勒几笔气质就出来了。   方北夏举了镜子给嘉琳,夸她好看。   “谢谢你,小方导。”嘉琳心情比前一天好,话也多了,“钟寻每天都回来,给同事添了不少麻烦吧?我知道剧组忙。”   方北夏手一顿,笑说:“没有没有,寻哥很尽职。”   “听钟寻说,你们那个剧要上线了?”   方北夏点头。   “等剧上线了,我要去看。”   方北夏笑着跟她说:“寻哥的名字会出现在片尾的。”   嘉琳点头,说她看钟寻参与的影视剧,从来都不会跳过片尾,每次都要找到钟寻的名字才肯切到下一集。   “正是忙的时候吧,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的。”   其实不是的,她晚上还要赶回剧组,要看剪好的片子,还要开各种各样的会。   付悦又在微信轰炸,列了一大堆没确认的工作,又说今天江总的脸色仍旧不好,让方北夏快点现身。   她回复知道了,晚点回去接着干。   回了消息,才回味起被她忽略的前一晚。思绪翻涌再翻涌,倒带至江越在酒店门口的身影。   他会不会是在专门等她?   拇指在微信聊天列表里搓了半天,几次掠过江越的头像,只看到那条“很棒”的历史消息。   隔了一会,她鬼使神差地问付悦,今天江总提到我了吗。   付悦回复:【没有。】   又加了一句:【还好他这会不在,你赶紧回来!】   方北夏失神地站了一会,才开始架机器。   她等消息,他没回。他回晚了,她又忙起来了。   男女之间讲究Timing,暧昧气息刚近身,他错过,她也错过了。   方北夏架好镜头,客厅瞬间有了那么点摄影棚的味道。   钟寻用简易打光灯布了光,柔光抚上嘉琳的脸,病色减弱,只留下一个温柔的女人面庞。   “我们开始吧。”   方北夏在镜头前拍手打板,然后对嘉琳做了个“OK”的手势。   嘉琳平静如水,面带微笑,对着镜头讲要跟女儿说的话。   方北夏难得有这样忘记自己本职的时刻。她觉得自己不是记录者,只是个无能为力旁观者。   爱明明是最有力量的东西,在生死面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讲话太耗费体力,嘉琳每说几句就要停下休息一会。   在她休息间隙,方北夏回头发现,钟寻也在旁边用手机拍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   方北夏没有拒绝。   钟寻认真地说:“小方导,谢谢你。”   -   抽完一支烟,江越下车犹疑了会,走进眼前的小区。 第26章第26章   冬夜寂寥,夜空里闪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房间里暖气足,出来前没预料到温度差这么大。方北夏出来时,薄羽绒里面只穿了件透风的针织衫。   在室外站了一会,便觉得冷。   她在江越身边站着,又听江越说了夸她的话,有点舍不得回房间去。   她仰头盯着其中一颗星星。   “如果城市光污染不严重的话,其实还是能看到北斗七星的,大概在那个位置。”江越察觉她在看夜空,指着斜前方说。   方北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江越点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跟他并肩看星星,周围寂静,两个人呼吸可闻。   尽管只有零星几颗,听他讲北斗七星出现的位置和时间,竟然也尝出了些若有似无的浪漫。   方北夏抿唇:“小时候夏天能看到银河,经常找北斗七星,找这个星座那个星座,就是认不出。”   “看星星还是夏天看得比较清楚。”   “唔……”   “我们这儿最好的观星地点是南山,拍出来也很漂亮。”   “你会摄影?”   江越:“外行,偶尔玩玩。”   江越从设备说起,又讲银河和流星分别要怎么拍。   他提到的设备都不便宜,说自己是外行,又把参数、对焦方式说得头头是道。   “最好用全画幅加大光圈广角,2.8以上,手动对焦……不过有时候也不用这么麻烦,现在好多人用手机也照样拍得出来……”   方北夏转头看他,专注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只是江越越讲,她越觉得不对劲。   她想起生日的时候,江越发给她的那张星空照片。   看他这么熟悉又专业,那张照片,该不会是他专门去山上拍的吧……   她挑眉,带着些阴阳怪气:“你很懂哦。”   江越看她,不明白她忽然换了语调是为什么。   她把江越发给她的星空照从相册里找出来,亮到他面前:“评价一下?”   江越认出来了,但他语气无所谓:“网上这样的图多了,没什么好评价的。”   她继续阴阳怪气:“这样啊……”   江越看她:“所以,你为什么一直留着?”   方北夏被反问个措手不及,又跌入他深深的眼眸里,一时语塞,忍不住牙根打架。   听见牙齿磕碰的声音,江越打量她:“冷?怎么不穿厚点。”   方北夏抱臂缩成一团,斜睨他一眼,“没想到出来这么久。”   江越扭头就往停车场方向走:“我车上有大衣。”   动作和语气都不带犹豫,话音没落就已经迈出几米远。   有一种被照顾的踏实感,看得人心脏狂跳。   “不用了。”方北夏叫住他,“我要回房间了。”   江越停下脚步,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片刻,江越回头问她:“下午是不是又没吃饭?”   方北夏点点头:“吃不下。”   剧组上下都是庆功的氛围,还特意改善伙食。   方北夏那时想到嘉琳已经不在了,便一时没了食欲。   江越皱眉,语气无奈:“就没见你吃过几次。”   确实,他来了剧组几次,方北夏不是生理期身体虚弱,就是忙得顾不上吃。   她本来就瘦,现在穿着羽绒服仍然是细细一条。   “饿不饿?”   胃里确实有点空。   酒店餐饮部是一栋独楼,她指着两层小楼说:“我去问问,能不能叫一份餐去房间里……”   “他们十点就下班了。”   方北夏拿手机一看,十点十分。   “那……还是叫外卖吧。”   “先进去。”江越看她衣服单薄,往酒店大堂方向走。   方北夏跟上,一路低头刷手机,外卖软件显示附近有几家烤肉,还有一家肯德基。 第27章第27章   方北夏心跳咚咚跳个不停。   昏暗而温暖的车厢里,暧昧升腾。   眼神向下,落在那几盒草莓味巧克力上。   她喉咙发紧,不大确定地问:“给我的?”   不等江越回答,又补了句:“还是给其他姑娘的?”   江越笑了一声,哑哑的,带着沙粒的质感。   “批发的,只要上车,见者有份。”   她听出他在逗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草莓味的?”   江越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开会时候听她讲过一遍,剧本里写过一遍,剧里面第一集就给了特写,再不知道,就有点傻了。   方北夏讪讪笑了两声。暧昧指数消退了一半,失序的心跳也复位。   是啊,喜好都在剧本里,还怕别人看不出来?   方北夏速速蔫下去,表情复杂,心里恨恨,掏出一盒鸡米花往嘴里塞。   炸鸡香味在唇齿间迸开,才发觉身边人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她手上动作一滞。   “看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哪那么容易生气,只是,“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越的痞笑呼之欲出。   方北夏泄气,不想跟他拉扯,摆了摆手:“算了……”   江越正要开口,方北夏的手机第一个跳出来阻拦。微信提示音连环叮咚七八下,急切得要命,打破了车内继续聊下去的氛围。   江越朝她扬下巴,让她先看消息。   不用看就知道是付悦。   付悦发消息喜欢用短句,一句话要拆成好几条发,每次都制造出紧急事态的效果。   点开微信,付悦连发十几张图片,有《小纸条》的实时播放数据,还有一些评分网站上的评论截图。   有人说这是部诚意之作,能看出导演的用心,有人说传纸条勾起了自己的青春回忆,还有人说是从短视频平台上过来的,专门支持新人导演……好评居多,让方北夏意外。   方北夏扬唇角,一张一张划看。   江越不明所以,问她是有急事吗。   方北夏把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付悦给我发了网友的剧评。”   “怎么样?”   方北夏一条一条给他念,他不自觉牵唇。   “是不是觉得自己赚了?”方北夏问。   “是……也不止是因为这个。”   念到最后一条,方北夏表情一敛,舌头打结。   那条评论字数不少:【只有我觉得女主和男二比较般配吗?女主的书被男二弄湿,男二专门换了新的,女主在偏僻小巷遇到混混,也是男二出手解救,女主跟男主只是精神层面的交流,但跟男二可是真真实实地经历了一些事!所以我站女主和男二。】   男二……   方北夏跟“笔友”故事的开始,江越就像背景板,像路人,无声无息地穿插在其中。   他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故事的每一环,也理所应当地存在剧本里。   江越转头看她:“怎么不念了?”   方北夏愣神,她和“笔友”的故事里,江越戏份不多,却好像真的一直没缺席。   -   传纸条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方北夏和“笔友”已经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   “笔友”家境优渥,除了寒暑假,五一国庆这样的假期都会跟家人出国玩。回来时,总会在抽屉里放上小礼物。   冰箱贴、徽章、钥匙挂坠……小小的抽屉装着全世界。   “笔友”是个很会挑礼物的人。   从香港带回来的冰箱贴,是个老式信箱的样子,上面用繁体字“四楼一号”——文科重点班正好在四楼的第一个教室。   从日本带回来的摆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他说是街头手艺人捏的,他觉得想象中她就是这个样子,就买了回来……每个都是用心选的,每个都跟她有关。   有次方北夏放学回家,发现冰箱上花花绿绿的,贴了好几个冰箱贴。   蒋女士说,看她桌子上一堆带磁铁的小东西,就吸上来了。   她一股脑扒下来,全部抱走。   蒋女士纳闷,这些玩意不就是在冰箱上吸的吗?   方北夏不高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说不行就不行!”   方北夏把这事讲给“笔友”听,“笔友”被她逗乐:【阿姨说的没错,这些玩意就是在冰箱上吸的。】   她皱眉挥笔:【……我舍不得。】   写下这些字时,她大概是脸红了。   她是真舍不得。   不光舍不得摆出来,她还专门腾出一个小盒子装这些东西。   “笔友”调侃:【下次礼物都买两份好了,一份摆出来,一份收着。】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这样的话写多了,难免生出些额外的想象来。   方北夏拿到纸条晕晕乎乎傻乐,仿佛能想象出“笔友”讲这话的语气,像哄小孩,无奈又宠溺。   方北夏家境不算差,只是父亲远在德国,蒋女士工作特殊,用护照得打申请,除了小时候去过一次塞班岛,后来就没了出国玩的机会。   她给“笔友”送的,不是小零食,就是唱片,随手买得到的东西。   在国内玩,她也难得找到精致小巧的玩意。   她沮丧道:【你送了我那么多礼物,都有特别的含义,我送你的都很普通。】   “笔友”不同意:【谁说的?每一样我都喜欢。】 第28章第28章   自从江越在小巷救了方北夏之后,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交集。   一方面,方北夏一心扑在跟“笔友”写纸条上。另一方面,他们本就不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而文科班和理科班离得太远,时常连面都见不上。   偶尔在校园里碰见,方北夏总会想起单车上的少年,还有惊魂未定的自己。   对于江越,愧疚的心绪始终萦绕着她。她总会下意识去看他小臂,试图寻找被烟头烫伤的疤。   突然听到江越的名字,方北夏一时间愣住。   “啊?我以为只有咱们俩。”   程七初耸肩:“我的票就是他给的,他当然要去。”   “哦……”   “他们家司机叔叔接送。”程七初大咧咧地安慰她,“我们就是蹭一下他家车,到了之后我们各玩各的。”   方北夏挤出一个笑。   出去玩,不用像在学校那么规矩,方北夏换了件白T,扎双马尾,牛仔短裤下是两条筷子腿,象牙材质的。   走之前,她照了照镜子,双马尾果然显小,好像回到了高一军训的时候。   方北夏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没过多久,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自动车门平移打开,程七初冲方北夏吹了个口哨:“美女,上车!”   商务车后面有两排,每排有两个独立座椅。靠近车门的位置是空着的,程七初坐在后排,江越坐在前排里侧。   方北夏踏进车里,正要跨一步往后排去,被程七初一把摁住肩膀:“你就坐这儿,那边太晒。”   方北夏看了江越一眼,下午的阳光铺在他的左半边身体。   她跟江越坐并排坐下。   江越休闲着装,白T加黑色短裤,比平时在学校更俊朗清爽。   短袜停留在合适位置,露出尤其好看的脚踝,小腿线条健康精干。小腿一晃一晃,少年人漫不经心的样子在阳光和阴影中切换。   方北夏觑他一眼,不料抬眼时,正好被他抓包。   视线相撞,他盯着她,随后眼神滑至她脸颊旁,竟然露出浅笑。   与此同时,程七初从后面轻轻揪住她的双马尾:“军训后,你就没扎过清纯小妹发型了!”   -   烟火大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他们去了才发现,除了烟火大会,还有创意集市和美食集市,摊位一眼望不到尽头。   方北夏跟程七初如同连体婴,走到哪儿都粘在一起,在各个摊位前东张西望。江越漫不经心,手抄口袋跟在她们身后。   女孩子见了小玩意就移不开眼,在一个卖耳环的摊位前,就停留了近二十分钟。比来比去,挑来挑去,一款都没买。   方北夏无意间回头,看到江越不解的神情,有点想笑。   程七初拿了对樱桃耳饰,在方北夏脸颊两侧比了比,然后捧着她的脸,转向江越:“好看吗?”   这一问,方北夏和江越都没料到。   方北夏表情错愕,正好撞上江越无所适从的眼。   白净通透的脸庞,配上晃动的红色樱桃,灵动可爱。   大概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江越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低低“嗯”了一声。   方北夏抿嘴,眼睛像蝴蝶乱飘,就是不落在江越身上。   程七初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相信直男审美,转身又去挑其他款式。   江越黑着脸提醒她们,烟火大会还有半小时开始,最佳观看位置在广场,先去占位置比较好。   程七初像没听见似的,方北夏看了眼江越,回头扯程七初的衣摆:“先去看烟火吧,一会再过来买。”   女孩们恋恋不舍地离开耳环摊位。   在路上,江越随口问:“喜欢吗?”   程七初如同金鱼记忆:“什么啊?”   江越无奈:“耳环啊。”   “喜欢啊。”   樱桃耳饰明明好看,她们比过之后却又放回去了。   他观察过,每款样式都只有一对。   “喜欢为什么不买?”   程七初摆手:“哎呀你不懂……”   吵吵闹闹到了广场。   三人刚在广场上站定,程七初又被旁边小孩手里的冰淇淋吸引。   她盯着那冰淇淋球,用手肘推方北夏:“吃吗?”   方北夏摇头,低声说自己生理期快来了,不能贪凉。   程七初又问江越,江越也摇头,让她等烟火结束后再去。   馋劲上头,程七初最终还是没忍住,让方北夏帮她占好位置,她去去就回。 第29章第29章   那是个匿名网友,写了很长一段评论。   “这两天《小纸条》网络讨论度很高,便跟风看了几集,越看心情越澎湃。本已是遥远的记忆,又重新变得清晰。剧情内容跟我高中时期的经历几乎相同,不知导演或编剧是不是京江一中的校友……十年前我也上高二,在多媒体教室跟一个文科班的女生传过纸条,我们没见过彼此,却如同老友。我们不止传纸条,还会互换礼物,她经常给我塞酸奶和饼干……我找过她很长一段时间,也做好准备在毕业时表白心意,最终无果,没想到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那篇近乎真情告白的长评,江越是皱着眉看完的。   又臭又长,一屏装不下,拇指还要下划好多次。   剧组的同事们激动得嗷嗷叫,待方北夏出现,他们蜂拥上去给她看那长评。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笔友”现身的事,而刚才站男二的几个人,也纷纷倒戈。   方北夏却无心听八卦,急着找付悦要一张表:“我得回公司一趟。”   “我给你找。”付悦把手机从江越手里抢过来,塞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啊……”   “‘笔友’在评论区出没。”付悦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当初不是你单恋,他也喜欢你!”   方北夏接过手机,又转头跟别的同事确认事项,回过神来,手机屏幕已经上锁。   付悦又催促她看。   “好好,我马上看。”方北夏拿过表,一项一项核对,“你联系周师傅,让他过来,我要用车。”   江越问:“有急事?”   “嗯,得回去开个会,跟后期也要沟通。”   江越站直身体:“我送你。”   两个人走出一截,付悦还在远远喊:“我截图发你,你记得看!”   -   往停车场走时,方北夏手里的事总算忙完,胳膊下夹了个文件袋,在手机上看剧评,走两步就停下。   江越冷声提醒:“看路。”   方北夏看他不悦,快走几步跟上。   上了车,又把剩下的看完。   她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划。   不可思议的是,剧里一些改动的细节,那个匿名网友都一一点出,道出了当年的真实情况。   难道真的是“笔友”?   她心跳如擂鼓。   轻轻惊叹一声,发觉车子还在原地没动。   方北夏望向身边人:“还要等人?”   在移动的车上看手机会晕,他等她看完。   江越这才发动车子,语气嘲讽:“有那么长么?”   车内醋意弥漫,方北夏察觉出他是嫌她看得太久,不高兴了。   她故意:“嗯。”   江越清了清嗓子问:“是‘笔友’么?”   “不知道,但很像。”方北夏摇头,提起一段往事,“你知道么,我有次以为谭尧是‘笔友’,还跑去找他了。”   “谭尧?”江越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且很诧异。   “是啊。”   曾经有个细节,让方北夏以为“笔友”就是谭尧。   高二下学期的某天,“笔友”传过来的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还留有上一页写过的笔尖印记。   她用铅笔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描了描,隐约显出一行字……   “高二(1)班TY”。   一行淡淡的字迹,突然之间,激起了她对“笔友”的身份的探索欲。   TY是谁?方北夏在一班名单上扫了一遍,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对得上。   这个名字让她意外。   谭尧。   莫非谭尧练字了?   跟“笔友”再传纸条,她对应谭尧的脸,越来越不安。她跑去一班找谭尧,让谭尧写了几个字。   谭尧摸不着头脑,按方北夏的指示做——比初中时并没进步多少,甚至更难看了。   跟“笔友”的字迹大相径庭。   确定不是谭尧后,她松了口气。   “你找过他?”江越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   方北夏点头:“没有去你们班教室直接找,就对著名单看了看。”   江越哼笑了声:“怎么可能是他。”   谭尧的字经常被老师当做反面教材,每次都要被扣卷面分。   “可是只有他的名字缩写是TY。”   江越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道:“也许他是三个字的名字,漏了个字母,或者其实不是TY,你看错了呢?”   “也是哦……当时怎么没想到。”方北夏敲了敲脑壳。   江越哼笑了一声:“这次这个,多半也是冒充的。”   “这次不一样,很多细节他都知道。”方北夏又捧起手机,“我留个联系方式,加好友聊聊。”   江越恼火,按捺不住:“方北夏,网上现在骗子很多。” 第30章第30章   方北夏脸颊发烫,降下车窗吹风。   接下来该接什么话题,他们都心知肚明。   江越不说,她就不应。   方北夏咬着嘴唇不讲话。   手机又连响几下。   付悦发来消息,说那个匿名网友又发了评论,留了个Q/Q号。   方北夏长久地盯着那串数字。   收起手机时,正好和江越收回的视线撞上。   “‘笔友’留了联系方式。”方北夏实话实话说,顿了一下,又问,“我要加吗?”   遇上九十秒红灯,车子停下,江越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他缓缓抬眼:“你说呢?”   方北夏被他的眼神连连击退:“你不是说要我别加……”   江越只牵唇,却不说话。   她幽怨地剜他一眼,顺手在屏幕上把那串数字复制下来。   “加上聊聊吧,聊几句又不会掉肉。”   江越清了清嗓子:“真要加?”   “不加等什么,没准配对成功,剧播完我就脱单了呢。”   车内是毫无声息的寂静。   “方北夏,你当初真的喜欢‘笔友’?”   答案是肯定的。   一个占据了她十七岁大部分时间的人,一个让她日思夜想对话的人,大概只能用喜欢来解释。   “他应该算是我初恋吧……”   江越不肯让步,反问:“你初恋不是我吗?”   方北夏摆手:“过去那么久了,而且还不到一个月,顶多算心动,不算初恋。”   心动很容易发生,但初恋只能有一个。   “算的。”江越坚持。   这也要计较?   “……好吧。”方北夏懒得跟他争。   “那现在呢?”   “现在?”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不是说‘笔友’。”他悠悠地说,“我是说,现在对初恋呢?”   态度呼之欲出。   两颗心在各自位置狂乱舞动。   江越喉头滚动,方北夏不安地舔了下嘴唇。   方北夏迷离地看了他一眼,欲开口之时,忽而笑着指了指前面:“绿灯了。”   之后坐正身体,不再讲话。   本以为胜券在握,被方北夏反将一军,江越心绪复杂。后面跟了一串车,他只得先换挡上路。   看江越吃瘪的表情,方北夏得意。   路两边的大楼在冬日萧条的景中飞速后退,得意如风中火苗一般,跳动闪烁后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心底的喟叹:狗男人……   -   送完方北夏,江越回了一趟家。   谢文希已经血拼回来了,但不见人,茶几上放了灰灰绿绿几个纸袋。江越拨开看了看,全都是护肤品。   江越抄着口袋,习惯性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格局改了,家具和四件套都不是原来的,桌上堆了些笔架,纸还有扇面。   一拍脑袋想起来,爷爷要来住,他的房间换到二楼去了。   谢文希从房间里出来,正好迎面跟江越碰上,吓得摸心口:“每次回来都不提前说!”   江越无奈:“几个小时前不是见了么。”   送完方北夏,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思忖一会,回家打个招呼吧。   “我以为你大忙人,不回来了。”谢文希嘴上责怪,说完又关心,“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做。”   “刚吃过了。”江越挠了挠眉毛,慵懒转身,“今晚不住家里,还要回剧组。”   “开车回去?”   “嗯。”   “两个人?”谢文希啧啧两声,鸡贼地说,“晚上开车,旁边坐个人帮你盯着,也安全。”   江越知道她话里有话,他不接茬,走过去看了看桌上写好的扇面。   “爷爷呢?”   “去电影厂找老朋友叙旧去了。”   江越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问:“他每天都练字?”   “嗯,每天早上先锻炼,再练字,生活特规律。”谢文希话锋一转,“你当初不是也经常练字?”   十多年前的事了,亏她也想得起来说。   江越学生时代起写字就好看,不是中规中矩的学生体,飘逸有力,写什么都潇洒得像签名。   这些天调换房间,挪家具,谢文希翻到江越从前的卷子,赏心悦目啧啧一番,还拿给阿姨炫耀。   字漂亮,成绩也漂亮,赏心悦目。   翻着翻着,谢文希突然生出点别的好奇心。   上次翻到几个盒子,她突然就道德感上身,薄薄松松一层盖子,她竟然没打开。   她很后悔。   江越这小子,感情上的事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藏着掖着,她就不信房间里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谢文希折腾前,专门给江越打了个电话,说她要给他腾房间了,没有什么不能翻的东西吧?   江越大概想了想,他重要的东西都搬到自己住的家里了,就让她自己看着办。   谢文希说,我提前打过招呼了,你可别说我不尊重你个人隐私。   家里住别墅,空间自然也宽裕,江越房间带独卫和独立衣帽间,装下他从小到大的东西不是什么难事。 第31章第31章   谢文希不懂儿子在搞什么,皱眉问了句:“谁?”   看江越又在摩挲那樱桃耳坠,谢文希脸色沉沉,最终放弃从他嘴里套话。   她自给自足,翻开毕业相册,对着十六班的照片和名字一个一个看过去。   程七初旁边是……“方北夏,周婧妤”。   每次提到周婧妤,江越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周婧妤,那就是另一个。   谢文希端详起照片上的方北夏来。   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真人,现在再看毕业照,还是一眼能认出来。方北夏皮肤白,在人堆里本来就显眼,别人是正常肤色,她看上去就像曝光了一样。   本人跟照片上变化不大,脸还是只有巴掌大,五官淡淡的,眼睛却像小鹿,像精灵,透着灵气。一听说是导演,果然有才气。   谢文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越工作中接触到演员是常事,谢文希还曾提心吊胆,名利场中打转,保不齐哪天会突然另个明星回来,让她认儿媳。   当然这些都没有发生。   “你那东西,什么时候买的?”   她指的是那对樱桃耳坠。看那盒子款式,还有翻出来时上面的灰,起码有几年了。   江越不应声,她也不尴尬,自顾自地接着猜:“肯定不是近两年,高中时候?还是大学时候?”   “高二……”江越懒声说。   “高二?”   举着那相片,谢文希漫出些笑意。   原本都要接受周婧妤做儿媳了,忽然告诉她,儿子喜欢的这个,正是她中意的。   她打眼看着这姑娘就顺眼,本意撮合一下,没想到江越从高中起就惦记人家。   “这东西还好使吗?”谢文希给江越出主意,让他别送那高中生才会买的玩意,“要送就送个有诚意点的,项链,手镯,起码得带点钻吧……”   “你就别瞎操心了。”江越一脸严肃,把毕业相册从谢文希手中抽走,放回原处。   “这是干嘛?”谢文希手上一空,“我这怎么能叫瞎操心,既然喜欢人家那么多年了,又知根知底的,赶紧在一起多好的。”   “她不喜欢我。”   谢文希笑着的嘴角瞬时抹平,江越居然玩暗恋。   谢文希又开始忧郁:“为什么啊,是她有喜欢的人,还是拒绝你了?”   江越斜过来一眼,她不接着问了。   “我还要回剧组。”江越后悔跟她说那么多,起身动了动脖子,“来不及了。”   谢文希跟着站起来:“是要接方北夏么?”   江越“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喜欢人家呢,就多关心关心。你们俩是老同学,有感情基础,走到一起的几率肯定是要大一些。还有,你主动点,别放在心里不说,多大的人了,还玩什么暗恋……”   “这些都是你追我爸的经验之谈么?”江越边说话,边把那小首饰盒从裤兜里换到大衣口袋。   “怎么了,我主动我追到了,你呢?”   谢文希气鼓鼓,又忍不住送江越到门口。   看着他的车拐出去,谢文希站在一楼客厅叹气,一个小礼物十年都没送出去,现在还能送出去么?   -   冬天天色擦黑早,六点多天光就挥手告别。   城市披上夜色,方北夏缩在便利店一角刷手机,顺便等江越过来接。   过了会,微信提示音响起,江越发来简短的两个字,到了。   方北夏抬头,江越的车就在便利店窗外,她隔着玻璃跟他招了招手。   方北夏推开玻璃门小跑过来。大衣包裹,仍看得出她细瘦的身形,腿上大概是只单穿两条裤子,九分的长度,袜子和裤脚之间是一截雪白的脚腕。   江越紧盯着她跃动的脚步。   大冬天的露脚踝……   车上暖气十足,掺了几丝冷空气进来。   江越问:“还顺利吗?”   “嗯。”   方北夏想起白天在车里,江越寸步不让地问她初恋的问题,心乱如麻,讲话也藏着情绪。   “吃饭了吗?”   方北夏答:“刚才在便利店吃了点,走吧。”   江越拿手机搜附近的馆子:“还是吃点吧。”   “我不饿。”   江越抬眼:“我没吃。”   方北夏:“……”   看江越还在认真刷手机,方北夏说:“前面有家馄饨,还不错。”   她对附近的饭馆熟悉,园区里的上班族经常在这里吃。   江越放下手机:“行,听你的。”   像是准备好了答应似的。   一脚油门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馄饨店。   这周围都是写字楼,午餐时间生意红火,晚上店里冷清,座位都空着。   两人坐在店里,点完菜,江越又问:“不吃点?”   方北夏摇头。   江越取了双筷子:“你第一次请我吃饭,吃的就是馄饨。”   方北夏笑道:“那是我自愿的吗,那是你强迫的。”   江越掀眼皮,勾起半边唇:“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又没失忆。”   江越暗笑,还真是记仇。   -   进入高三之前,学校为了调剂准高三的课余生活,组织了一次篮球友谊赛。   其实就是一班跟二班打,三班跟四班打,以此类推。 第32章第32章   这个拥抱太突然,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方北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她被江越宽厚的肩臂包裹着,大衣柔软的面料蹭过下颌,一股清新香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隔着厚厚的衣料,她好像感受到了疾风骤雨一般的心跳声。   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心跳砰砰如同击鼓,呼吸也跟着乱了序。   鼻尖留恋那清新味道之时,江越已经松开了她。   一百多号人分坐了十几桌,大多都已成半醉状态,勾肩搭背闲聊,没人在意他们之间的这个拥抱。   “你这是……”   方北夏脸发烫,这个人却理了理衣服,脸色淡然道:“恭喜方导杀青。”   什么啊……只恭喜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抱她。   她还以为他要表白,讲什么让她耳根和腿根一软的话……   方北夏表情复杂。   就像毫无偏差朝她掷来的一个球,她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能接住,那球却在眼前凭空消失,让她扑了个空。   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她扯了扯嘴角,没滋没味地回了句:“谢谢。”   江越靠着一旁的墙,注视着方北夏,眸子深邃,懒散之意从眼神里漫出来,盛了些微醺的欲/望在里面。   他无声的注视仿佛让嘈杂环境按下了暂停键。   方北夏眼神乱飘,心跳失序,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凭空消失的球。   酒杯被江越修长的手指把玩,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想什么呢?”   他不挑明,她也不接话。   她忿忿,朝他飞过去一记眼刀,他竟然还笑。   喝多了吧……   对视的磨人时刻太漫长,方北夏抽离视线,心却还在乱撞。   一边是“笔友”,一边是江越。   封存多年的纸上初恋对象已经在敲门等候,说不定聊几句就能再续缘分,毕竟两个人彼此更了解。   可是……   今时不同往日,偏偏身边有了江越。   这个人,什么都呼之欲出,却什么都按下不说。   他到底要干嘛……勾得她心烦意乱。   -   回来后,方北夏一头扎进机房。   程七初听说方北夏杀青了,第一时间叫她来家里玩。   扎在机房的生活虽然也忙碌,好歹比在剧组时脱不开身要好一些。方北夏应下来,晚上工作结束后往程七初家去。   程七初家在富人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复式户型,家里给她购置的资产,就她一个人住。   方北夏进门时,程七初毛毛睡衣只穿了上半身。   “你也才回来?”方北夏边换鞋边问。   这是程七初的习惯,回到家雷打不动,先换家居服。   “嗯……”程七初转身换家居裤,轻飘飘地说,“刚从段柏南家过来。”   方北夏俯身弯腰的动作一顿:“你去他家干嘛——”   说到一半,程七初飘过来个幽怨的眼神。   方北夏接收到眼神里的信息,不可思议道:“你们俩也太快了吧?”   “没有!”程七初恨恨地说,“什么都没发生!”   “那怎么回事?”   程七初说,她跟段柏南忆了点往事喝了点酒,两个人迷迷糊糊就到了段柏南家里。   成年男女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知肚明的。就在她的嘴贴上段柏南的唇时,段柏南突然说这样不太好,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没醉,我也没醉,那点酒谁能醉啊。不就是装个糊涂嘛……”程七初声音委屈,“都到这一步了,又装什么君子。”   方北夏摘下包挂在玄关:“你别冲动用事……”   “我冲动,人家可冷静着呢,气氛烘托到那儿了,他居然跟我翻旧账,弄得好像我特别主动似的。”程七初像是听不见方北夏的话,咬牙切齿道,“说高中时候我对他爱答不理,还出言不逊,我有吗?”   高中时期的程七初确实张扬跋扈,有大小姐性格的原因,也有青春期虚荣心作祟。   “我不记得……”   方北夏摇头。高中时期段柏南不在她关注范围之内。   “我也没印象了。只记得他跟江越关系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程七初嘴里不停点,望着空气中某处,“不过他现在真的比以前帅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贱得慌?下次我还得找他掰扯掰扯。”   方北夏想起程七初偷拍段柏南照片的那事,不禁偷笑,居然还有能让程七初吃瘪的人。   程七初摆弄好家居服,三两下抓起头发盘了个简单丸子头,这才把注意力分给客人:“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第33章第33章   江越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挫败感了。   接到程七初连环消息警示,他知道程七初已经加了网络上那个所谓的“笔友”。赶紧打电话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周末他不出差,就是急了,口不择言。想着如果她过来,见到小方,他就可以顺便把当年的事都讲了……   家里暖气温度太高,只穿卫衣都觉得燥热。   江越脱掉卫衣,里面只剩下件短袖。   又是差一点,每次都差一点。   烟雾缭绕……   -   他们最接近见面的一次,是高三刚开学的时候。   准高三没有假期,高二暑假补课一个多月后,开学就是一次模考。搬新教学楼、模考、出成绩,他们有一个礼拜没去多媒体教室上课。   第二周,方北夏一去就把抽屉摸了个遍,发现没有纸条。   她留下一张“好久不见”,第二天再上课,她的纸条仍然在原位置放着,没有收到回复。   “笔友”请假了?   方北夏每天写纸条,一个礼拜都只是自说自话。   伙伴不在,上课都没了滋味。   她撑着下巴,像望夫石。讲台上老师的嘴巴一开一合,她却听不到声音。   自己失联的那段日子,“笔友”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   “笔友”没归来,老师又带来个噩耗。高三第一轮复习结束后,地理课不会再来多媒体教室上。   对方北夏来说,是双重打击。   班里同学都叫好。一开始来多媒体教室上课,大家只是好奇。一年过去,好奇消失殆尽后,只剩下无聊。   方北夏惴惴,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   难道一班的物理课已经提前结束了?   抽屉里攒了一周的纸条,终于在第二周恢复了通信。   “笔友”先道歉:【上周物理老师一直在讲卷子,没来多媒体教室上课。】   他说他课间跑来几次,本想留个条的,结果这里一直锁门。   方北夏愉快回复:【没事就好。】   “笔友”好像被一堆纸条震惊到,问她:【担心我?】   方北夏表示没错:【嗯,以为你生病请假了。】   “笔友”:【我身体好着呢,谢谢挂念。】   方北夏担忧:【我们老师说,第一轮复习结束后,就不来多媒体教室上课了。】   “笔友”:【嗯,我也听说了。】   第一轮复习结束,应该在十二月。他们之间,只剩下三个月的通信时间。   方北夏提笔,心乱如麻,却不知该怎么落。   她已经习惯向“笔友”倾诉,每天来这里上课第一件事,就是查收纸条,再写纸条。   不再共用同一张桌子,他们要怎么联系?   她如果说,还想继续跟他传纸条,会不会被他笑话?   “笔友”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思来想去,这些话还是被她憋在了心里。   九月,高一新入校,高二正当年,除了高三的教学楼,校园里一派欣欣向荣。   “笔友”提醒:【马上又要艺术节了。】   方北夏不想回忆一年前那段黑历史:【还好高三不能参与,不然这差事可能又会到我头上。】   “笔友”:【高三不参与,但是艺术节那两周,我们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方北夏:【所以呢?】   “笔友”:【我知道个地方,那里基本不会有人去……】   “笔友”说的地方,是综合楼顶楼的西边走廊。   是要秘密约会吗?   方北夏的心如擂鼓,如急雨,下笔都手抖。   她羞怯地回:【好啊。】   少女心思太雀跃,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笔友”提前画了路线图,告诉她怎么走。好不容易盼到了时间,方北夏按照指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综合楼顶楼是校史陈列室,平时鲜少有人上来。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发现走廊只有一半。   中间有一道门。   她走近,发现那道门上了锁。   扯了一扯,锁和门碰撞出回声,还沾了她一手灰。   如果那道门开着,整层楼就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但上锁,只能从两边各自上楼梯,如果想到另一边,得先下两层楼才行。   她总算明白笔友的用意。他大概会出现在门的另一边。   一个人也没有。   方北夏贴在那道门上听了会,空空荡荡,她一点轻微动作,都能产生回音。透过门缝看,太细,也看不出什么。   “笔友”迟到了?   等了一会,她觉得这里有点阴森。   一旦有想象力丰富起来,就停不下来。四下观察,越看越觉得像恐怖片里的校园场景。   她欲离开,毫无预兆的,门下“刷”地塞过来一张纸条。   方北夏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又迟疑靠近。一看,纸片上是“笔友”的字迹:【别走啊。】   她抽笔出来:【你来了?】   刷地一声,又塞过来一张:【嗯。】 第34章第34章   方北夏和程七初在沙发上横到后半夜。   尽管熬夜伤身,但跟好朋友在一起,疲惫和乏累好像也不忍来烦扰。   程七初的客厅挑空,视觉开阔。方北夏望着华丽的吊顶和水晶灯,拾起了久违的学生时代的记忆。   不同的是,学生时代她们的爱情神经都不敏感。那时聊男明星,现在聊男同学。   一会儿聊到江越,一会聊到“笔友”,一会聊到段柏南。   然后一起感叹,呵,男人。   “你周六去见‘笔友’?打扮得漂亮点。”程七初躺倒在空中蹬自行车,“让江越那个狗男人后悔!”   “嗯……”   方北夏一颗心摇摆不定。   -   周六下午,方北夏去了约定好的餐厅。   去的路上她还一直忐忑,江越完全没有联系她。   她主动告知吃饭地点这件事,好像多此一举。   他们约的地点是一家西餐厅。   餐厅讲究氛围感,灯光整体不明亮,方北夏跟服务生报桌号时,内心惴惴,往里看了一眼,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庞。   她跟着服务生走到窗边的位置。   窗边的座位上坐了个男人。   方北夏看到他时,迟疑了一下。   那男人的脸完全陌生。   男人站起来跟她打招呼,主动握手。   双手握在一起,对方明显多停留了一会。   她抽回手,勉强抿唇,在他对面坐下。   “终于见面了,方北夏。”对方语气自信。   方北夏没坐踏实,身体一滑:“你知道我名字了?”   对方笑笑:“电视剧那么火,不知道才奇怪吧。”   “也是……”方北夏讪讪。   方北夏打量对方。   长相周正,但不算出众,身材匀称,但个头不高。   是个普通男人,但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西装本就提人,这个年纪的男人,只要清爽干净,外表看起来都不会太差。   她不记得一班有这号人,礼貌问:“我现在应该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吧?”   对方笑:“赵星宇。”   不光是脸,连名字都这么陌生。   “噢……”方北夏装作恍然,“好像听过。”   “那时候我在班里不出众。”   毕竟一班群英荟萃,而最出众的那位又太过耀眼,自然会盖过其他人的光芒。   又想到江越了……   方北夏有些恍神。赵星宇提几句,她应和几句,便没了话聊。   她记得“笔友”是有些幽默的,见了面,却异常正经严肃。   找话题般,他们聊起彼此的工作。   赵星宇说:“做证券,在上海呆了几年,去年刚回来。”   “哦……”方北夏点头。   方北夏提了句自己的专业和学校,赵星宇惊喜,仿佛找到了巨大的共同点,开始滔滔不绝。   她大学的专业是金融,对他提及的某些名词还有些印象,但转行多年,能记得也寥寥。   这次见面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老友见面,激动而兴奋,畅所欲言。   方北夏看着他翕动的嘴巴,陌生感反而增加。   想象中少女般的悸动,压根就没出现。   遥远的过去,已经在剧中悉数呈现,彼此的他们完全不熟悉,而未来,似乎也并不会有交集。   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拍的《小纸条》,只不过是一场美好臆想而已。   对方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应,调侃道:“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是更适合写纸条?”   氛围破冰,方北夏表情缓和,配合地笑笑。   前菜上桌,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扫一眼来电显示。   江越?   方北夏接起来,江越直奔主题:“在哪?”   她的口吻公事公办:“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我是说,在哪一桌?”不容方北夏思考,听筒里出现了和餐厅同频的音乐,“看到了。”   电话挂断。   方北夏手机还在耳侧没拿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赵星宇本以为是服务生,还继续说笑,发现这身影一直没动,转头看,跟江越正好对上视线。   微弱的光线将江越的脸分成两半,一半藏在阴影里,好看的下颌线在柔光中清晰。   他就那么站着,沉默而冷峻。   他没出现,她忿忿,他现在来了,她又不安。   江越似笑非笑:“老同学,好久不见。”   赵星宇眼底闪过惊慌,欲站起来又坐下,讪讪道:“……江越,你怎么来了。”   江越笑笑:“我来验货。”   验货?验什么货?   江越从口袋里摸了张纸,又拿出支笔,推至赵星宇面前。   赵星宇脸上肌肉动了动:“这是干嘛?”   “写几笔,让方导好好辨认辨认。”   赵星宇没动。   身体没动,眼神却虚了,往方北夏这边瞟了几下。   江越转向方北夏,正要问她是不是得鉴定笔迹,眼神瞥过去,人却愣住了。   在剧组时,方北夏多以简单舒适的样貌示人,黑白灰搭配是常态。而今天她化了全妆,还穿了裙子,皮肤粉白透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第35章第35章   方北夏认得那耳坠。   他们一起去烟火大会的时候,她跟程七初曾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上见过。当时程七初还把那耳坠比在她脸侧,问江越好不好看。   她记得那时脸发烧的感觉。   那个摊位上所有首饰都是老板亲自手作,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樱桃耳坠光泽如初,闪烁着来自十年前的细碎回忆。   本以为是价值不菲的钻石耳饰,气鼓鼓地折返回去,要还给江越,那股气却在走到一半时突然被抽走。   太阳穴砰砰跳了几下。   烟火大会,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啊……   方北夏脑中划过一个不敢想的念头。   她步伐一滞,开始翻腾遥远的高中往事。   高中时代由学习,家庭烦恼和“笔友”组成。其他的,一概属于次要记忆。   时间是把杀猪刀,剔完血肉,只能在渣渣里找寻江越的踪迹。   他弄湿过她的课本,赔了一本新的给她。   他在小巷中救过她,胳膊上被烟头烫了疤。   她脚受了伤,他放下一半的篮球赛背她去医务室。   他们一起去看烟火大会,他在人挤人的时候护着她。   ……   三年时间,这些交集,实在不算很多。   他是遥远的天之骄子,他是好朋友的表哥,他是她故事中,背景板一般的男二号。   散落的记忆拼接,也只能凑出零零碎碎的他。   所以……他喜欢她?从高中就开始了?   重逢后,她能感觉到他释放出的暧昧气息,他不挑明,她就装作不懂。   他捧着一撮暧昧,她尚且能入局拉扯,而猛然间发觉他的深情自十年前而起,她突然有些承受不住。   一对比,她像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地库回声大,方北夏这边安静下来,另一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江越像是预料到她没离开一样,朝这边走过来。   他每往前走几步,感应灯就亮一格,一盏接一盏,光亮朝她而来。   江越在方北夏面前停下。   两人沉沉对视几秒,方北夏朝他伸手心:“这是什么?”   江越扬下巴:“你没打开看吗?”   肯定是打开看了才没走的。   方北夏问:“给我买的?”   江越嘴角透出一丝漫不经心:“不然呢?”   方北夏面色复杂:“什么时候买的?”   “好久了。”还在嘴硬。   好久是多久?   她问:“烟火大会的时候?”   空气安静了一秒。   “你还记得?”江越一挑眉,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又没得失忆症。”   烟火大会是她高中时期的重要剧情,她当然记得。   她摩挲着那盒子,确实有存放许久的陈旧感。   江越轻轻“嗯”一声,声音颗粒感明显:“是那时候买的。”   方北夏心跳得咚咚响:“为什么买啊?”   江越抬眉反问:“你当时为什么没买?”   方北夏皱眉,她记得这樱桃耳坠,却不记得为什么没买。她们明明在那摊位前流连了好久……   她揪起其中一只,在眼前晃了晃,看到耳针,记忆碰撞。   想起来了。   她把耳针那面翻给江越看:“这个耳针是铁的,我戴上会过敏。”   属实是超出江越的认知范畴了,他完全不知道女生戴首饰还有过敏一说。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   “我只能戴金的或者银的,不然耳洞会流脓。”   原来是这样……   买来十年,到头来还是没买对,闹了个笑话。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方北夏绕回刚才的话题,“为什么要买啊?”   “喜欢吗?”   方北夏低头看了看那两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樱桃:“样子是挺好看的,可是我没法戴诶……” 第36章第36章   方北夏进门换鞋,江越像是掐好了点似的,发来消息问她是否安全到家。   她捧着手机想了一会,回复:【到了。】   江越也克制有度,只说:【那就好,好好休息。】   方北夏又回:【好,你也是。】   江越:【晚安。】   之后手机再无动静。   也不见他问想好了吗,好像真的就让她好好想,慢慢想。   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方北夏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回播跟江越在一起的画面。   他眉眼含笑的暧昧表情,他手抚上她脸颊的暖意,还有钻石变樱桃的幼稚把戏,竟然也让她心动不已……回过神来,枕头床单和被子全都移了位。   他高中时候也这样吗?那时是轻狂不羁、桀骜难驯的少年,而现在,更性感、更有魅力了。   方北夏抱着被子,情不自禁地憨笑。   到后半夜,人和心跳都清醒。方北夏干脆跳下床,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光脚踩在地板上,把那樱桃耳坠拿出来,在眼前晃荡。   真的好新好亮……   那樱桃色泽上深下浅,仿真度很高。拨一下两颗坠子,鲜艳欲滴的樱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来回晃动。   戴一下又不会过敏。方北夏心想。   她速速把现有的耳钉摘下,换上樱桃。对镜照了会,拍了张照片,顺手发给程七初。   程七初也是个夜猫子,秒回消息。   只是程七初偏爱钻石珍珠,越显富贵的越喜欢。她早就不记得这耳坠,还说会不会太幼稚,高中生才会戴这种。   这本来就是高中生江越买的啊。方北夏想到这里,脸又埋进被子里傻笑。这种感觉是钻石带不来的。   笑到一半,又陷入另一种情绪。   江越居然高中就喜欢她了……她一直以为他高中喜欢的是周婧妤。   她开始纠结,江越是高中喜欢过她一段时间,最近又重新喜欢上了,还是从高中一直喜欢到现在?   前一种还算正常,后一种就比较可怕了。   整整十年啊。十年的深情,太过沉甸甸了。   戴着樱桃耳坠在镜前晃了半天,方北夏猛然想起,“笔友”已经一整晚没有钻进过她的脑袋。   今晚她明明是来见“笔友”的……   -   雾蒙蒙的晨光升起,被遮光窗帘截住去路。   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房内,方北夏是被硌醒的。   翻身时,有东西蹭在耳后的骨头上,钻心的疼,一下子就清醒了。   方北夏皱着眉爬起半个身子,在枕头上乱摸一通,什么都没摸到。   最后发现罪魁祸首挂在耳朵上。   半夜在胡思乱想中睡去,樱桃耳坠一晚没摘。   她摸了摸耳垂,“嘶”地倒吸了口冷气。耳垂明显肿胀,再轻摸到耳洞处,已经有轻微化脓而结的渍。   还是过敏了。   尽管疼,方北夏又对镜流连了一番那樱桃耳坠,才摘下来放进首饰盒中。   作为过敏高发人群,各种软膏口服药一应俱全。   她找了支软膏涂抹几下,准备出门。   方北夏又要去机房。后期还在进行中,她是没有休息日的,只是可以不用严格按照早九晚五的时间去。   因为要赶每周播出两集的进度,所以工作照旧忙碌,音乐、特效、调色……都是争分夺秒地做。   到了机房,跟同事一一打过招呼,方北夏开始跟剪辑师对进度,看已经剪好的素材。   男二的身影在屏幕上闪现,方北夏发现,他的戏份好像确实挺多的。   她又想起江越前一晚说过的话。   他好像很在意她都记得关于他的哪些事。   素材在眼前跑,往日记忆开始翻动……   -   艺术节结束,高三唯一的放松时间也画上句号。   所有假期被剥夺,作业量激增,老师反复强调高考的重要性,就连从不学习的程七初,也打鸡血似的猛啃课本。 第37章第37章   “所以因为什么啊?”方北夏追问。   江越那样的好学生,被广播通报批评,是很少见的。   她正要提江越那桩花边新闻,他好像提前有预料似的,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说要带她吃饭。   “不是点餐了么?”方北夏朝外指。   江越笑笑:“特别对待。”   “广播通报批评很严重诶。”方北夏生出迟到的愧疚感。   江越斜睨她一眼,嘴角泛起点点笑意:“觉得对不起我?”   方北夏心虚:“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江越耸肩,顺手拉开门:“能有多严重。”   不记录,不留档,只是名字在广播里被念了一遍而已。反正也是他自愿的。   对于高中在校生是不光彩的事,可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电梯里有其他人,不方便交谈,方北夏一直咬着嘴唇在思考。   一出电梯,她就追着江越说:“我当时不是故意害你被罚的,我那段时间心思很乱。”   “我知道,惦记‘笔友’嘛,他在顶楼等了那么久,肯定很心急。”剧情里都播出来了,他懂的。   毕竟那时他是路人甲,“笔友”在她心里更重要。   “不是的!”方北夏着急解释,语气急转直下,“我高三开局过得真的很不好。”   江越这才褪去开玩笑的神色,认真起来。   他其实知道的。   “因为家里的事吗?”江越问。   家里的事她写进剧本里了,但只写了一部分:女主因为父母离婚大受打击,又因为高三的高压和母亲的控制欲成绩一落千丈。   创作者要把自己剖开,但往事太痛了,她没办法剖得那么彻底。家庭变故遇上青春期,本来就很容易爆发阴郁情绪,剧本里不需要再深挖。   真实的情况被上了滤镜,粉饰了太平。   “嗯。这事影响比较大。”她点点头。   爸爸不在所谓的国外,就在跟她同一个城市里,结婚生子。父母编造出家庭美满的谎言,她快乐地生活在其中,直到被她亲自拆穿。   而蒋女士一直还在强调,爸爸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毕竟赡养费一直没落下。   比赡养费更重要的爱和陪伴,大概不在父亲的责任范围内。   高三本来已经够疲惫,缺失已久的父亲突然出现,“好爸爸”戏瘾上身,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的现任妻子又来威胁她。   她那时觉得自己像可怜的灰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却什么都是错。   在那样的状况之下,任谁都会崩溃,方北夏觉得,她当时的反应已经够冷静了。   “我妈也是个可怜人,后来我经常在想,她每次在假装夫妻恩爱的时候是什么样一种心情。”方北夏用指尖揩了揩滚出的几滴泪,“我知道她承受的更多。她一直都自以为为我好,最后我们俩都很痛苦。那几年我们母女俩的关系很拧巴。”   她压在心底的事,说给谁都不合适,也不会理解。毕竟不能感同身受。   程七初是千金大小姐,整天嘻嘻哈哈,不明白烦恼两个字怎么写,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出口只有“笔友”。   “不过就算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们没见过面,这些真实情况,我都没跟他讲过。”   江越喉咙里像卡了东西,迟滞地问:“为什么没有说?”   “有很多次想讲的冲动来着,最后都忍住了。”方北夏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到底还是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高中生嘛,很敏感的。”   她不说,“笔友”也不深问,但会变着法让她开心。   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江越的心抽了一下。   蒋女士不知道真相,对方北夏的成绩焦躁不安,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压到底的球,就快要爆炸了。   本来下定决心要跟“笔友”倾吐的,没想到被老师逮住,最后失约了。   “后来我想说的,就是约他去综合楼楼顶的时候。”方北夏说,“因为那时候真的很窒息,快要受不了了。”   江越沉默。   “当时我上火了一个多月都没好。”方北夏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脸肿得像仓鼠一样。”   他记得的。   过了会,江越才说:“也许他真的有事没去。”   “你不用安慰我。”方北夏咧嘴笑,“他人很好的,一直说没关系,但他越那么说,我就越觉得他应该等了很久。” 第38章第38章   手没牵上,江越先被工作叫走了。   彼时方北夏正用筷子尖沾香油芝麻酱,心思飘得老远。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怎么还装作跟没事人一样。关于他表白的事,他也不问她想好没……   江越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看她憨憨的,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得先走。”江越神色透露着歉意。   “去哪?”   “机场。”江越补充了句解释,“要出差。”   “这么突然吗?”她按亮手机屏确认了一下,“今天是周末啊。”   “嗯,今晚得到。”   出差行程是早就定好的,只是机场高速有点堵车,助理提醒他,司机提前出发来接他了。   “本来三点到就行,机场高速有点堵,提前了。”   原来他有事,是专门跑来见她的。   感动又往上飙升了几分。   桌上的菜还剩了一小半,她本能地要跟着一起站起来。   江越哄小孩一般:“你接着吃,已经结过账了。”   这里离她公司近,步行就能回去,不需要他再接送。   方北夏突然有点舍不得他。   江越低头扣袖口的扣子,又穿好外套。   “对了。”江越穿好外套,“我们班春节前有同学聚会。”   讲完这句话,江越特意顿了顿,好像在等她的反应。   方北夏懒懒地翻了下眼皮,“哦”了一声,继续翻涌不舍的情绪。   方北夏无心接有关“笔友”的话题,自从赵星宇冒名顶替事件后,她对寻找“笔友”已经不报太大希望。   江越道出心事,让她一时间觉得,好像身边人更重要。   青春期的事了,现在还追溯它干什么……每每想到这里,方北夏又自嘲,一边为“笔友”拍剧,一边减少“笔友”那端的砝码。   人一旦动了心,真的无法自控。   江越离开后,方北夏吃得没什么滋味,但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把能涮的都涮了。   一个人收拾残局的时候,想到江越的那句“只有你”,还是可耻地心跳加速了。   明明就是平平常常地讲话,怎么会这么让人心动啊……方北夏夹着一颗牛肉丸,一个人憨憨地笑。   吃完饭,方北夏回到机房,跟同事插科打诨。   同事突然感叹了句,竟然已经深冬了,记得立项时,才刚刚入夏呢。   方北夏一时木然,走到窗边看了看。三十层高楼之下,是雾蒙蒙的萧条冬景。   上一次她站在这里往下看的时候,树荫遮挡着马路,气温还有三十六七度。现在想起来,热浪仿佛还扑面。   大半年就这么偷摸滑过去,她竟然也完成了不少事。   《小纸条》接近尾声,她自己好像也有不小的变化。   她原本以为高中时期是由烦恼充斥的。   她是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除了跟程七初插科打诨,没有其他朋友。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只有跟“笔友”的部分值得回味。   但最近突然得知,江越高中也喜欢她,好像给那段回忆又增加了新的视角和剧情,等着她在大脑中解锁。   -   高三第一学期还没结束,大家就知道自己没寒假了。高一高二忙着搞元旦联欢,高三这边搞五校联考。   第一轮复习即将结束,老师提醒他们,在多媒体教室的课程也进入倒计时。   方北夏依依不舍跟“笔友”提起此事,“笔友”却没表现出担心。   “笔友”说,他找到一个地方。   方北夏懊恼:【不要告诉我是综合楼顶楼。】   “笔友”告诉她,一楼仪容镜旁边的墙角,有一块砖是松动的,拿开那块砖,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洞。   课间,方北夏跑去看,真的如“笔友”所说。教学楼两个楼梯处都有仪容镜,人群分散,她来回晃荡也无人发现。   方北夏惊叹:【这你都能发现!】   “笔友”:【在学校找了一个多月……】   方北夏:【辛苦了。】   教学楼的墙洞成了他们新的秘密信箱。   彻底离开多媒体教室那天,方北夏有些失落。一班的课在上午,她们的课是下午,这意味着她只能收到“笔友”的纸条,而她无法再往那个抽屉里投递了。   想到就有点伤感。 第39章第39章   这些年,韩剧集体调转了方向,古早韩剧里的梗,方北夏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看到江越发来的消息,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初雪的意义,回了句:【下雪好,瑞雪兆丰年。】   江越:【……】   第二天,程七初问她:【江越朋友圈定位怎么在上海?】   方北夏:【他出差,去参加个电影节活动,还有行业内的座谈会。】   程七初邀请方北夏去她家留宿:【来吧,陪我住几天。没有江越,你自己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方北夏:【……】   但她还是去了。   跟程七初凑到一起,就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和八卦。   闺蜜夜话每天到后半夜才结束。   周六一大早,方北夏和程七初睡得沉,接近中午还在被窝里,丝毫没听到电子锁的声响。   “到底在不在家啊……”玄关处响起温柔低沉的声音。   “鞋不是在这儿嘛。”一个清脆明快的女声说。   “她的鞋有几百双,谁知道她平时穿哪一双。”   “还说闺女是小棉袄,我看你家七初快跟我家那白眼狼一样了。叫人家回家吃个饭,电话打过去,人家说在上海,已经一周了,我根本都不知道……”   谢文希谢文彦姐妹俩放下东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空空荡荡。   “没准睡觉呢,年轻人都爱熬夜。”谢文希熟门熟路,踩着程七初的毛毛拖鞋上楼梯,“我去卧室看看。”   卧室门没关,遮光帘全拉着,房间里一片漆黑。谢文希在卧室门口探了探,看到床尾地上有双踢乱了的拖鞋。仔细听了听,还有鼻息声。   谢文希走进去,用拳头攮了攮被子:“臭丫头,都几点了,还睡!”   被子缓缓耸动,谢文希觉着有点不大对劲,床上好像不止一个人……   谢文希脑子里炸出了千头万绪。   孩子二十七八岁了,被子里是什么情况都正常的。她只是后悔自己这么横冲直撞莽进来了。   她心跳砰砰的,连连退出去。脚底慌乱,还被那拖鞋绊了一下。   谢文彦正好在一楼厅里抬头问她:“七初在上面吗?”   谢文希嘴唇蠕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心绪正乱,程七初半睁着眼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揉了揉头发,声音翁翁的:“大姨?”   谢文希扯出一个讪讪的笑:“……你醒啦。”   “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你妈一起来的。”谢文希说着就往楼下走,“我们路过的,东西放下就走。”   程七初十指不沾阳春水,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即使独立出来自己住,谢文彦还是会不定时过来给她冰箱里塞东西。   “哦。”程七初还没清醒,“刚才你是不是进去叫我了?”   谢文希尴尬:“吵醒你了?”   程七初笑了笑,没说话。   谢文彦听见程七初的声音,嗔怪道:“你可真能睡,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   程七初笑了笑:“昨天睡得晚。”   谢文希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心理素质,自己妈和大姨就在外面,卧室里还藏了个人呢,竟然能这么淡定!   思想斗争一番,她决定为程七初保密。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程七初在站着发了会呆,又回房间里去了。   谢文希下楼下了一半,听见卧室里传来的说话声,又想折回去听。   脚刚抬起来,余光里闪出来两个人影。   谢文希进退两难,咬了咬牙,艰难抬头。   方北夏对上谢文希视线时,愣了一下。在这里碰见江越妈妈,实在是有些意外。   她木木地喊了声:“阿姨好。”   谢文希半张着嘴,一时忘了做表情,好熟悉啊……   “大姨,这是我朋友。”   “啊,你好,你好。”谢文希干笑,“我还以为……”   还以为床上另一个是男的呢。   听见楼上热闹,谢文彦问:“你们说什么呢?”   方北夏在扒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笑:“阿姨,是我。”   谢文彦瞧见她,脸上绽开一朵花:“方北夏,你来找七初玩?”   谢文希终于想起来眼前人,这不是江越喜欢的那个姑娘嘛!   穿着睡衣又是素颜,她刚才一下子没认出来。   什么情况?   谢文希登登登下楼,戳了戳谢文彦:“程七初那朋友,你认识?”   谢文彦正在给程七初整理冰箱:“她是七初高中的同桌,七初跟她玩得可好了,以前就经常来家里。”   谢文希惊奇,一路跟到厨房里:“你怎么都没说过?”   “这有什么可说的。”谢文彦对姐姐的咋呼表示不解,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车厘子,“帮个忙,果盘递过来。”   谢文希漫不经心地递了个果盘过来,怪不得毕业照上,程七初和方北夏站一起呢,原来是好朋友。   她盯着那盘车厘子,若有所思。   方北夏和程七初洗漱完,餐桌上已经放了吐司和牛奶。   谢文彦说:“你们先垫一点,中午吃点好的。我跟你大姨先走,我俩还有事。”   程七初抓起吐司就往嘴里塞,嘴里含混不清:“谢谢妈!”   方北夏也在餐桌前坐下:“谢谢阿姨。”   谢文希捧着果盘出来:“车厘子洗好了!”   谢文希盯着方北夏。上次没瞧仔细,这次离得近,发现底子真不错,又漂亮又素净。 第40章第40章   江越像是有计划一般,一开始只是试探,轻轻啄了几下,后来捧着方北夏的脸,细细吻着,某一个瞬间,突然深情而炽烈。   方北夏没反应过来,和风细雨就变成了疾风骤雨,把她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方北夏没遭受过这么猛烈的攻势,被他亲得连连后退,手上却攥着他身前两片衣料,她退一步,就拽着他跟上一步。   两个人跳双人舞一般,她退,他追,步调一致,从一棵树下挪到另一棵树下。   江越正吻着,忽地笑了声,低声问:“跑什么。”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才发觉太过用力,手有些累。   江越问:“冷么?”   方北夏摇了摇头。   江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环抱着她,把大衣裹在她身上。   方北夏靠在他胸膛,听着他由快及缓的心跳,心想,他们现在好像偶像剧哦。   她不好意思地跟江越讲了。   江越问:“那我是你的男主角吗?”   方北夏想都没想,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嗯!”   江越撇了撇嘴。   胡说,他明明是男二号。   方北夏读懂了他的表情似的,忙不迭地说:“虽然不是剧里的男主角,但是是我人生的男主角。”   才亲几下,就荣升她人生的男主角了。   江越抿唇笑了笑,凝视她的脸,越看越喜欢,又含笑吻上她犹湿的唇。   方北夏舔了下嘴唇,不好意思道:“干嘛呀你?”   “做男主角该做的事啊。”   方北夏咬着下唇,该死地心动了。   江越伸出一只手,拂去她睫毛上已融化的雪,做印记似的,又在眼睛上轻吻一番。   方北夏顺势闭眼,不等她反应,第二波攻势已经来临。   这次是意犹未尽式的,江越捧着她的脸,看一会,亲一下,再看一会,再亲一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以前再喜欢,再暧昧,也只是看得见,抱不到,更不要说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了。   这张脸和十年前那张脸重合,完全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漂亮,一样的透澈,一样的让他心动不已。   方北夏被他盯得脸红又心跳,扭头到旁边,像是丧失了别的语言机能,退化到只会问“干嘛啊”。   江越用拇指摩挲她的脸,笑着说:“喜欢你啊。”   -   雪越下越大。   两个人体温□□,外部温度到底还是冷的。   方北夏吸了下鼻子,江越赶紧拉过她的手:“先上去。”   方北夏被他揽着肩,跟着往小区里走。   江越来过一次,楼层和门牌号都记得。到门口,他让到一边,等方北夏开门。   方北夏低头按密码,余光瞥见他靠墙而立,姿势松散。   她偏头,看着男模一般的身姿,又想到刚才接吻的画面,恍神忘了手上的动作。   江越揉她的头:“怎么了?”   “没什么。”她的注意力继续回到门锁上,刚输到哪一位了?怎么又忘了,“你……还回去吗?”   江越漫不经心拧了拧鼻子:“你说呢?”   “……”密码还没输完。   输入错误的提示声不停滴滴。   江越还在等她的回答。   一心不能二用,她没法同时解决两件事。   手从门把上滑下,她深吸了口气,说:“想跟你在一起。”   江越嘴角漫上笑意,“嗯”了一声,沙哑慵懒,听得方北夏心痒又心颤。   -   总算是顺利开门。   方北夏这里依旧没有男士用品,照旧给他拿了双酒店拖鞋。   江越身材高大,两个人在玄关处换鞋,本就狭小的玄关更显局促。   她笑笑:“我这儿什么都小。”   江越站着没动,问:“去我那儿?”   方北夏一愣,想到他今天舟车劳顿,外面又下着雪,还是摇了摇头。   “你今天忙了一天,还是算了,别太累了。” 第41章第41章   天花板上被星空铺满。   银河璀璨,屋内静悄悄。   低配版霍格沃茨屋顶之下,是两组均匀的呼吸。   方北夏平躺着,脸颊蹭过江越的衬衫衣料,那质感让人流连。   西装太束缚,江越在吻她时,解了领口两颗扣子,衬衫挽至小臂处。他边抱着她边做这些事,游刃有余,节奏仍在他掌握之中。尤其是西装扔到床尾沙发上那一刻,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此刻江越不讲话,在深蓝色的投影仪荧光之下,那张帅脸没有表情。   方北夏瞥一眼他的侧脸。   他眉骨很高,所以显得眼眸深邃,江越的五官介于锋利和柔和之间,组合在一起,给人帅气舒服的感觉。   尽管他现在并没有看她,但清晰的侧颜轮廓还是让她心动。   她明明都说喜欢他了,怎么还黑着脸?   方北夏看他面无表情,以为自己表明态度还不够,又扬言说要给“笔友”个江湖不见的结局。   《小纸条》接近尾声,观众都以为这会是个圆满结局。大多数人觉得男女主会久别重逢,还有三分之一观众倒戈去男二那边。   总之无论如何,大家觉得女主角的爱情总会出现。   但其实,加上剧本里的结局,方北夏一共拍了三个结局,全都是badending。   第一种结局,他们互相寻找,但完美错过,第二种结局,他们相认成功了,但男主角已经跟别人在一起,第三种是开放式结局,两人相遇也相认了,就此结束。在方北夏的镜头语言下,开放式结局的走向也不乐观。   三个结局都剪出来了,还没决定最终放哪一版出来。当然,这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江越挑眉:“这么狠?”   她耸肩,有什么狠的,现实而已。   少年情愫之所以那么让人恋恋不忘,是因为他们那时处在最好的年纪,做任何事都是悸动的,浪漫的。   青春如同电影散场,亮灯起立,再无重逢。那时的感觉就算找,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是青春的主角,却不是彼此人生的主角。   但这已经足够了。   青春无论怎样都是遗憾的,现实中没有那么多童话,她经历过最美好的时刻,所以现实的结局,她理应接受。   江越哑哑叫了她一声:“方北夏。”   “嗯?”   他清了清嗓子:“你跟‘笔友’后来怎么样了?”   方北夏诧异,反问:“你不是看过剧本了吗?”   江越“嗯”了一声,挑起她一几丝头发,在指尖缓缓缠绕,用慵懒语调说:“想听你亲口讲。”   她在剧本里总是给现实做删减,故事接近尾声,他有很多疑问,想亲口听她完整地讲。   “后来我们一直通过那个墙洞传纸条,直到高考前。”方北夏皱着眉回想,“毕业典礼那天,他留了纸条给我,让我高考加油。”   京江一中惯例,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会举行毕业典礼和成人礼。用儿童节做分割线,真的很妙。   毕业典礼后的一周,高三生可以不用再来学校,在家备考。   江越不动声色:“只写了这个吗?”   方北夏眨了眨眼,回想那个炎热又带着离别味道的夏天。   她摇了摇头:“他还约我高考完一起回学校对答案,说有话跟我说。”   看到那张纸条时,她心跳狂舞。   “笔友”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又好像猜得到。   他们没有做过任何约定,经过两年,却无比有默契。   方北夏一笔一划地回复“没问题”,站在那堵墙前傻笑。热风吹过来,她也觉得温柔。   两天后,所有答案会一起揭晓。   她可以等。   离开前她瞟了眼仪容镜,里面的自己脸红得不像话。   方北夏眼神空洞:“我猜他大概是喜欢我的。”   “你们说高考后要见面?”   “没有。我在综合楼邀请他见面被拒绝之后,我们就没有再提过了。”方北夏摇摇头,“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会来见我的。我有心理准备,他应该也有。都到毕业了,总不能还隔着一层门写纸条。”   故事行至此处,还都是令人怦然的青春剧情。   但高考后约好一起拿答案的那天,方北夏没有来。   江越为此心焦,急于知道真相,方北夏却在关键剧情处卡住。   他偏头看,发现她在愣神。   “高考后你们见到了吗?”江越换了姿势,侧躺着,枕了半只胳膊,认真盯着她,“怎么不讲了?”   “我在想那时候你在干嘛。”   “笔友”浓度过高,方北夏担心江越又不高兴,赶紧搜刮记忆,找出一两件跟他相关的,讲出来讨他欢心。   看她想得这么艰难,看来确实对他印象不深。   江越轻掐她的脸,苦笑:“别想了……”   这一掐,正好一段记忆跳出,方北夏拍脑门:“毕业典礼那天,你是学生代表,上去发言了,对吗?”   江越抿唇,点头。   当时方北夏站在队伍里,紧紧攥着“笔友”的将说未说的暧昧纸条,遥望一班队伍,手心沁出层层汗。 第42章第42章   晨光熹微,光线穿过浓雾,再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铺了点点光亮。   方北夏在隐约的讲话声中醒来。   坐起来时,发现江越正在玄关处,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听语气,好像在讲工作。   过了会,昏暗的房间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   方北夏赶紧闭眼装睡,结果房间重归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过了会,她睁了条缝,只见江越手抄口袋,倚在卧室门口。   四目相撞,被抓了个正着。   江越兀自笑笑,走过来:“吵醒你了?”   方北夏摇了摇头。   江越被她迷糊的样子逗笑,他俯下身,看着她柔和的脸庞,扣着她的后脑勺,在额头留了个吻。   他手指温热干燥,灼在她后颈皮肤上,酥酥麻麻。   窗帘没拉开,房间依旧昏暗,江越黑漆漆的眼盯着她,鼻尖亲昵地碰了碰她的。   一系列亲昵的动作弄得她心神荡漾,迅速清醒。   原来确定关系之后是这种感觉……   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工作上的事?”   江越点头。   “那你一会是不是要走?”   江越“嗯”一声,眼里划过一丝愧疚神色:“可以到中午,一起吃完饭我再走。”   方北夏看了眼时间,跳下床,起身在衣柜里找衣服,搭配了半天,才发觉江越还倚在门口,便问怎么了。   江越无奈地笑:“有牙刷吗?”   把这个忘了……   方北夏一拍脑门,把衣服扔在床上,往卫生间去。   衣柜门还开着。   江越转身瞬间,无意瞥到里面一排内衣,喉结上下动了动。   “找到了!”   江越扯了扯衬衫领,赶紧过去。   还好卫生间镜柜有个一次性牙刷。方北夏递给他,又折回去换衣服。   换到一半,想起来他应该还需要毛巾。   她本来也不用毛巾,扯着嗓子说卫生间里有一次性擦脸巾。   抽拉式的,用起来很方便,擦完脸还可以顺便当抹布清理一下台面,一举两得。   里面本来有刷牙声,突然安静了一阵。   方北夏走过去,发现江越果然愣在台面前,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   她帮他抽了一张。   他恍然。   为防止他找不出,她又给他把洗面奶和梳子摆到他面前。   “要不你直接冲个澡吧……”方北夏提议。   “不用。”江越清了清嗓子,“半夜冲过了。”   她对此完全不知道。   “你没睡好吗?”她看着镜子里的江越。   江越没否认:“你的床太小了……”   “是不是我挤到你了?”方北夏给自己也挤上牙膏,“我睡姿不太好。”   前一晚,两个人讲了很久的话。不对,是方北夏讲了很久的话,江越一直听着,表情若有所思。   说了太多,方北夏的体力支撑不住对话,思绪开始断断续续,没过一会就没了声。   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方北夏身上飘来若有似无的香气,发丝拂过江越的脸颊和鼻尖。他心跳加速,彻夜难眠。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人到手了,仍意犹未尽。   按下失序心跳,江越暗笑自己没出息。   方北夏睡觉多动,隔一会就要换个姿势。   一开始仰面躺着脸颊蹭着他的肩头,过一会彻底转过来面向他。再过一会,跟他共用一个枕头,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他搂着她,指尖滑过睡衣衣料,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触到光滑的皮肤。   触电一般。   屋子里有暖气,但床靠近窗户,冬夜的寒气还是从缝隙里透了些进来。   江越身上却像着了火,心跳得砰砰,所有血都往下涌。睡梦中的方北夏感觉到了什么,又换了个姿势。   脑子清醒了,入睡就更困难。江越干脆趁方北夏翻身,起身当起了田螺小伙,把投影仪关掉收好,在客厅转悠了一会,又去冲了个澡。   冷静下来,他才又回到床上。   那时楼下已有了清洁工扫地的刷刷声。   两个人站在一起刷牙,手肘碰手肘。以前没觉得她这小房子拥挤,自从江越进来,就觉得哪哪都小。   “一会吃完饭我去趟超市。”方北夏掰着手指数,“给你买牙刷毛巾和睡衣。”   -   吃完饭,时间还有一些余裕,江越陪方北夏一起去超市。 第43章第43章   接近年底,事务繁忙。   《小纸条》后期工作收尾,脱离了剧组的日常工作,方北夏又陷入另外一波忙碌。   这次短剧尝试大获成功,她要配合宣传工作,每天都会有采访,又被蔡思彬拉去年轻导演对谈会,马不停蹄,不比在剧组时轻松。   江越也忙,做空中飞人,参加饭局,忙到没时间约会。   好不容易约好一起吃晚饭,五点左右又发来抱歉。   年底了,本来就诸事繁琐,方北夏理解的。   “我今天八点就能结束。”江越愧疚,打来电话认真承诺。   “没关系的。”她以为他又有饭局,“别喝太多酒。”   “饭局我推了。”他顿了顿,“今天想跟你在一起……”   方北夏笑:“那我再等等你?”   江越想了想:“你先去我家?晚上我做饭。”   他语气平常得像老夫老妻,方北夏握着手机,心里酥酥麻麻。   但其实她还没去过他家。   她又确认一遍:“我先去?”   “嗯,你先去,在家等我。”江越用哄着她的语气,说有人会来接她,又叮嘱了两句,就去忙了。   不过十分钟,江越的助理已经在楼下等她,直接送她回江越住处。   位置她熟悉,上次江越喝了酒,她开车送他回来,就在这个地库。   临别前,助理给了她个小小的门禁卡,说了楼层。   方北夏转头问:“哪一户?”   助理礼貌答:“一梯一户,出电梯就到了。”   “哦……”   电梯在眼前打开,简洁干净的电梯厅呈现在眼前。   偌大的空间,面积几乎是她客厅的一半,却只摆了张纯色地垫,还有个小收纳箱,里面放了些清洁和拆快递的工具。   她发消息给江越:【还没告诉我密码。】   江越回得很快:【跟你家一样。】   看到回复,方北夏一愣,感动值又猛飙。   他什么时候改的,这个人总是闷声做事……   按了熟悉的密码,门锁发出密码正确的滴滴声。   拉开大门,屋里静悄悄。   方北夏探头,不是说有狗狗吗?   怎么没来迎接?   疑惑之时,低头看到双粉色女士拖鞋,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踩上去,厚实又柔软。   江越卡着时间给她发了个视频通话。   “到了?”   方北夏点头:“到了。你的狗狗呢?”   “在我妈那里。”屏幕里的江越神色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太忙了。”   “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江越犹疑一瞬,随即表情舒展开,说可以,随便看。   挂断视频,方北夏迈着松松垮垮的步伐,在江越家兜了一圈。   四室的格局,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一间书房,剩下一间里面空空的,狗窝和狗玩具,角落里还有猫爬架。   江越还养猫?   没听他提起过。   方北夏倚在那间空房门口,心想有钱真好,猫猫狗狗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   转到厨房,里面是中厨,外面是岛台。   江越家像他的人一样,贵公子气质,细看又携了些精致,藏了些趣味。   方北夏已经往客厅方向迈了几步,又退回来——冰箱上是一些冰箱贴,还吸了七八张照片。   这些冰箱贴里,有几个她也有同款,都是“笔友”当年送她的。   更惹她注意的是那些照片。   有拍立得,有洗出来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少年时期的江越,他坐在草坪上,身侧是两只狗,左手边是只毛色漂亮的边牧,右手边……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方方的脑袋,额前一撮白毛……   方北夏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小方,还能是谁?   -   办公室光线昏暗,全靠电脑屏幕撑着,幽幽荧光打在墙上,如同清冷冬夜里的极光。   江越开完会,步伐匆匆回了办公室,来不及开灯,一只手取外套,一只手顺便扣下电脑。   从黑暗中走出来,往电梯口赶去之时,谢文希打来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江越不知她要干嘛,顺口说刚下班,准备回去。   “那我把狗送过去。”   江越蹙眉,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有事?”   “你爸带着爷爷去邻市找老同事了,明晚才回来,我跟你小姨约了打牌,今晚家里没人。”   “阿姨呢?” 第44章第44章   锅里咕咚咕咚,煮面的水开了。   厨房里却无人。灶台这边沸腾,岛台那边火热。   3000k色温之下,又氤了一层暧昧。   一方探索,一方生疏。   方北夏的呼吸被掠夺,身体被围困于岛台之间,软得像水,像泥,像海绵,失去了自己的形状。   脚下困顿,身体僵直,她不由自主地后倾,手却又紧紧环着江越的肩头,不自知地把他拉向自己。   快倾倒之时,后腰被江越的手掌揽住,平衡了。   手掌落在她腰际,本还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掌心贴皮肤。   方北夏身上罩了薄汗,灼热的感觉一路烧到脸颊。   沸腾的水声夺去她一瞬注意力,她含混不清地发出一声:“水开了……”   江越“嗯”一声,像没听见似的,掌心继续向上游移。   她轻推他:“先关火……”   江越转身关火,回来后,对上方北夏湿漉漉的眼神和潮红的面颊。   像颗诱人的水蜜桃。   他轻笑一声,捧着她的脸,顺着鼻尖,唇边碎碎吻了几下。本想慢下来调情,触碰到她的呼吸,忍不住的却是他自己。   吻到喘不过气。   江越舌尖力道加重,其他地方也逐渐失控。方北夏紧闭双眼,像是身处高温蒸腾的夏日,天旋地转,任他欺身压制,任他捏扁揉圆。   一颗汗从江越发间顺着后颈滚下来,他声音沙哑:“想要吗……”   颗粒质感的声音打败了她。   方北夏浑身发酥,节节后退,喉咙间细细呜咽了一声。   衣料太碍事。   江越一手扣着方北夏的后脑勺,一手去解她腰间的扣子。   单手作战生疏,牛仔裤又有些紧,江越额角沁出细汗,扣子依旧稳固。   本想将上半身的经验直接照搬,刚出手就遭遇阻碍。   他失笑,继续尝试,方北夏说:“要不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一颗金属扣嘭地飞了出去。   两个人愣住,只听江越“嘶”了一声。   手指举到眼前,两颗殷红的血珠渗出来——锋利的扣子边把他的手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是有多急,力道是有多大,能把整颗扣子生生掰断。   方北夏惊呼一声,手忙脚乱。   “你家有创可贴吗?”   “没事……”   方北夏皱眉观察,抬眼看他:“好像还挺深的。”   江越指了指客厅一个抽屉,“那里面有医药箱。”   方北夏取了医药箱过来,坐在高脚凳上,从里面挑出碘伏和创可贴。   她侧脸认真,只有微微凌乱的头发和倾斜不整的领口还残留着欲/望的痕迹。   江越靠在岛台旁垂头丧气,为不佳表现懊恼。   方北夏的注意力却在他手上:“创可贴好像不太够。”   伤口有点长。   方北夏在里面翻了翻,发现一瓶粉状的云南白药。   “先消毒,再撒点云南白药,用纱布包扎一下,可以吗?”   江越心不在焉:“嗯,行。”   方北夏察觉到他的情绪,抬眼问:“你还好吧?”   当然不好。   厨房的火关了,他身上的火还没关。   方北夏用碘伏棉球帮他抹了抹。   十指连心,小小的伤口,竟然疼得厉害。   他咬牙,扯出个生硬的笑。   方北夏轻敷上云南白药,最后用纱布系了个蝴蝶结。   “可爱吗?”   “嗯,可爱。”   一个蝴蝶结暂时化解了尴尬氛围,两人相视而笑。   江越帮方北夏整理好衣领,余光被一处细节吸引。他往下看,方北夏白色的薄款针织衫下摆,溅了一处小小的血点。   他沉声说:“给你买新的。”   “不用。”方北夏低头看自己衣服,随后视线平移到江越身上,她脸一红,“你很难受吗?需要……帮忙吗?”   江越本来眉毛拧着,一时松开,痞笑道:“你想怎么帮?” 第45章第45章   方北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她不是坚定的BE拥护者,在拍摄之初,她曾寄希望于找到“笔友”,期待过记忆里的浪漫延续到现实中来,给自己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后来想想,不过是在给记忆上滤镜,自我欺骗。   他们之间的联结是那样脆弱虚无。纸片背后,是一个拼不出形状的高中男生。   更何况,故事的最后,是她不告而别。   BE是最接近现实的结局。   可江越为什么不满意……   剩下的意面和沙拉,几乎是机械式地塞进嘴里,没尝出一点滋味。吃完饭,方北夏撑着脑袋,在手机上调出之前的剧本和素材片段,皱眉思索。   江越把餐具塞进洗碗机,回头看她还在高脚凳上坐着,便过去用手指帮她顺头发,说这儿坐久了不舒服。   方北夏没听进去他的话,皱眉问:“有纸和笔吗?”   江越:“嗯?”   “我想捋捋思路。”   江越抬腕:“不早了,先睡吧。”   折腾了一晚,状况层出不穷,时间已接近凌晨。   “刚才有点想法,我得先记下来,不然明早就忘了。”需要处理的工作太多,大脑自然不够用,一瞬飞过的灵感,只抓紧时间记录,不然第二天像失忆。她抿唇笑笑,“我明早可以多睡会,得回家换衣服。”   江越看着她腰间剩下的半截扣子,愧疚升起,心情复杂。   他沉沉出了口气,去书房取了笔和纸。   回来时,方北夏没察觉,低声念念有词。   他食指和中指按着纸的边缘,往前一推。   方北夏:“谢谢。”   江越清了清嗓子:“不用这么急,我的意思其实是……”   方北夏的眼睛停留在手机上:“我知道,谁也不希望自己投资的剧烂尾。”   江越沉默半晌,方北夏余光瞥到人影,黑着脸,气压略低。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抬头解释:“我是说,你是对的,我确实欠考虑。”   她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大家生活压力大,好不容易靠小甜剧苦中作乐,结果导演不解风情,让男女主直接江湖不见。   大概要气死大批观众。   她只记得贴近现实,却忘了现实中的观众,需要爱情童话麻醉。   结局要合理,要梦幻,要笑中带泪。   江越后悔自己起这个头:“要不算了吧……”   一个虚拟的结局而已,人都到手了,自己较这个真干嘛,矫情。   “为什么?”   “不想你太辛苦。”   方北夏漾出一个笑:“没关系的!”   创作者就应该废寝忘食。   她很快进入状态,轻敲着太阳穴。   江越昏昏欲睡,他强打精神,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理智恢复了一些。   他有些闷,踱步到客厅,捡起那本电影史,时不时往餐厅方向看一眼。   夜深了。   方北夏在周身划出一片肃静区域,全神贯注,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   浪漫的夜以工作收尾。   方北夏写写画画,用了满满两页纸,还是没有个满意的想法。   手指点在屏幕上,已经两点多。   窗外有呜呜声响,她屏息,才发觉是风声。   她伸了个懒腰,余光里人影闪动。   江越醒了醒脸,从沙发上站起来:“结束了?”   她惊呼:“你还没睡?”   江越“嗯”了一声,声音颗粒感明显,沙哑性感。   “对不起,我没注意……”   江越扯了个疲惫的笑:“走吧,睡吧。”   方北夏心头一暖,涌出些感动。   - 第46章第46章   方北夏长久地立在冰箱前,太阳穴如同凿墙一般,突突作响。   七扭八歪的冰箱贴在瞳孔里倒映出花花绿绿,也浮出了江越的秘密。   因为没有结局,那桩关于纸条的青春往事才没有被忘记。   而现在,她想破头都想不到的“绝妙结局”,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记忆穿针引线,过去那些零碎的片段被捡起。   他有同款冰箱贴,他知道她喜欢草莓味巧克力,他在她生日时拍星空给她……   原来他不是她的男二号,他就是她的男主角。   她梦到过“笔友”模糊的脸,想象过他的样子,猜测过他会是身边的某某某。但从没想过,他是江越。   这种感觉,就像是握着手机找手机,揣着钥匙找钥匙。   茫然和复杂交错爬上心头。   方北夏扯过那两张纸,在空白处,一笔一划落下江越的名字。   笔尖沾纸,一颗眼泪啪地砸向纸面。   她忍住泪,点,点,提,横,竖,横。   写完之后,横看竖看,都觉得普通。   她的字仍旧是规矩的字体,工作后不常写,还退步了。   跟“笔友”那一手龙飞凤舞的漂亮笔迹没法比。   她跑去江越书房,试图翻出他写的字,找到确凿证据。可在书架上翻了几本书,都没找到笔迹。   方北夏失神回到客厅,眼神无谓地掠过房间里的种种摆设,最终还是走向冰箱。   冰箱贴们划走又回到视线内,她取了听啤酒出来。   冰凉的液体穿过喉咙,也浇灌着她那狂乱跳动的心。   她坐在岛台前一口一口,一直到中午。   接近十二点,门口响起开门声。   江越回来,看她正坐在岛台发呆。   她身上还套着他的毛衣,头发微微凌乱。江越本要问她怎么还在,拐过弯瞅见两条雪白的腿,瞬间噤声。   方北夏余光里闪过一抹人影,她惊起:“你怎么回来了?”   江越脱掉外套:“给你发消息没回。”   “我没听到。”方北夏慌乱中将那两张纸对折,又胡乱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倦颓废,“怎么没打语音?”   “打了,你没接。”   “哦……”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忙。”   看到他的脸,忽然熟悉又陌生。   他是怎样分饰两角,做到那些事的?   正发着呆,江越揽她进怀里。   她用力往他怀里靠,他暗笑,鼻子顶着她的颈窝,手不老实地摸进毛衣下摆。   “忙什么呢?”   “跟同事开会。”她脸埋在他衣服中,隔着衣料,发出的声音像老式留声机。   他在她大腿上轻掐一把:“开会开得感动到哭了?”   还以为他没发现。   方北夏没吭声,只问他不是在忙吗,怎么有空回来。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总得回来看看。”江越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她的嘴边时,闻到一股酒味,他声音一沉,“你喝酒了?”   -   两个人上车,方北夏低头看手机,未读消息和未接语音多得吓人。   同事问她怎么开会开到一半不见了,程七初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来个四人约会,蒋女士说炸了丸子,问她哪天回家……   她低头敲字,良久,才发现江越一直没发动车子。   “怎么不走?”   江越下巴朝她的手机扬了扬:“开车看手机会晕。”   “我回完消息了。”方北夏怕耽误江越工作,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你晚上有时间吗?”   “应该没时间,有应酬。”江越抱歉地笑笑,“有事?”   方北夏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讲。她低头给程七初回了个:【OK。】   车子缓缓驶离路边。   暖风一烘,酒味明显了些。   江越瞥她一眼,问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早饭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方北夏努力回想一番,自己好像吞了片面包。   江越哼笑一声:“面包配啤酒?”   方北夏望着车窗外:“我又没酗酒……”   她心里有事而已。   江越收起表情,关切地问大早上喝那么冰的,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她摇头。   江越朝副驾储物格扬下巴,说里面有巧克力,可以先吃口甜的垫一点。   她拉开副驾的储物格,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映入眼帘。   方北夏暗笑,又来骗姑娘这套。   她转头看了眼江越:“给我的吗?”   “嗯。”江越沉声说,“上次出差买的,忘记给你了。”   “上次?”她有些记不清了。   江越清了清嗓子:“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他出差回来带了礼物,结果两人又是亲又是啃的,腻歪在一起,礼物忘在车里,有段时间了。 第47章第47章   车内昏暗,江越长久盯着那张纸条,喉结上下滚动,内心竟然滑过一丝紧张。   他一手攥着纸条,一手顺便给方北夏发了条消息,问她到家了吗。   方北夏:【?】   【大哥,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江越抬头,看到萧瑟的街景,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搞清楚状况,他才无奈地笑笑。   被一张纸条搞得晕头转向,心跳砰砰的,又不是十七了……   方北夏的消息又过来:【你还没走?】   江越打完字,手脚慌乱,赶紧发动车子:【路上了。】   临近新年,又是深夜,城市道路畅通,两边挂满各种灯饰,给他铺了一条梦幻的星光大道。   江越一路无阻,遇到红灯就看那纸条,在路上就回想方北夏拙劣的演技。反反复复,嘴角牵起就没下来过,纯良得像个高中生。   -   方北夏到大年二十九才休假。   这几天,蒋女士强制她住在家里。姥姥去世后,每年过年就只有蒋女士和方北夏两人,尽管人气不旺,食材却是以家庭单位准备的,足够从三十大鱼大肉到十五。   丸子、炸鱼、熏肉……这些过年才会批量出现的食物开始频繁上桌。   放假第一天,方北夏睡到中午十一点。   蒋女士看她每天早出晚归,看得出很忙,也不忍心叫她。   起床后,方北夏揉着惺忪的眼,听见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声响。   厨房推拉门响了一声。   蒋女士专心炸东西,没回头:“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回来那么晚?你一个人住也这样吗?”   “拍摄,剪片。”方北夏无精打采。   “你那剧不是快播完了吗?”   “嗯,过年期间停播,最后一集还有要调整的。”   蒋女士就随口问问,方北夏答了什么,她不懂,也没听进去。   她只关心方北夏有没有喝水润肠。   提醒了两次之后,方北夏终于懒洋洋出去找杯子。   看着她迷糊的身影,蒋女士表情复杂。   “干嘛这么看着我?”方北夏灌了口水,对上蒋女士的视线。   蒋女士叹了口气:“过了明天,就又一年了。”   蒋女士话里有话。   方北夏知道她又要开始恋爱结婚的话题,端着杯子赶紧开溜。   她不懂蒋女士作为爱情受害者,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劝她拥抱爱情。   不过这话她没讲过,说了蒋女士又要抹眼泪。   而且她现在也恋爱了……就更没立场辩论。   自己家就那么大点地方,蒋女士举着锅铲跟过来,倚在方北夏房门口,试探着问她跟谭尧还有没有联系。   方北夏手在鼻子下面搓了搓,不懂为什么会扯出谭尧。   而且不妙的是,只吃过一顿饭而已,蒋女士居然还记得谭尧的名字!   蒋女士说她打听了,谭尧那单位不错,往上升的空间也大着呢。别看好像没什么交集,但人家在文化系统里,跟她的工作总是沾点边的,没准将来有些事得靠人家。   方北夏哭笑不得:“你怎么打听到他的?”   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平时也没交情,她不知道蒋女士竟然私自做了背调。   蒋女士来了兴趣:“特别巧,我一个同事正好认识他父母,说小谭人不错。”   “小谭……”听到这拉近距离的称呼,方北夏哼笑一声,靠着床头刷手机,“你们了解他多少?”   “我看小谭对你也有意思……”   “妈。”方北夏扣下手机,出了口气,“我对他没意思,别硬凑了。”   蒋女士铜墙铁壁,听不进去她任何反驳,一味输出找个条件不错的有多重要。更何况,还在体制内。   方北夏听到最后,手机一扔,把谭尧没经她同意就发了她照片在朋友圈的事抖落了出来。   蒋女士一愣,怔怔道:“……这有什么啊?”   方北夏暴躁,这等触及她心理底线的事,在蒋女士眼里竟然这么轻飘飘。   正好这时,蒋女士听见锅里的异响,忙不迭地赶回去,声音飘在空气中,念念有词:“有个喜欢你的不容易,还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的……”   方北夏拾起手机,给江越发消息,打字的手机几乎要把屏幕戳破:【好烦,我妈非要把我许配给谭尧。】   江越:【你还没说你恋爱了?】   方北夏撑起半个身子,后悔自己手比脑子快,这话应该给程七初发的。   她试图亡羊补牢:【没来得及说,那我现在去跟她摊牌。】   江越:【……】   江越没再回她。   方北夏盯着手机,生气了?   她心虚地缩回床上,咬着嘴唇,先哄好江越再说吧……   【我没有故意不说哦,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毕竟跟我妈聊起这个怪怪的。】   【我真的没有故意瞒报!】   ……   绿色对话框刷刷往上移动,个人独白刷了七八条,还是毫无回音。   过了半个小时,方北夏手机响了一声。   颓废状态的她跳起来,是江越的消息,问要不要上门拜访。   表示一下礼节,正好也快过年了。 第48章第48章   方北夏带着“这个人在别扭什么”的心理审视着江越。   江越则不动声色,对她的书桌表现出兴趣。   她的桌面码得整齐,但东西是真不少。各色笔少说也有上百支,各种摆件和便签纸有专门的架子,摆了两排。   花花绿绿的,像手账博主的桌面。   跟“笔友”传纸条,培养了她不少习惯。   比如遇到文具店就忍不住进去买几支笔,基本好看的便签,再比如,遇到什么事,都会在纸条上第一时间记录下来。   有时是自说自话,有时又像写信,没有收件人,她就放进文件夹里,久而久之,纸条越堆越多。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道:“你不想知道,这些便签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几乎是明着给他台阶下了,他还不承认?!   眼神相接,江越的手机突然响了。   江越用口型说“我妈”,然后走到窗边接电话。   谢文希问他去哪了,还回不回来吃饭。   “下午回来吃。”   都大年二十九了,还能去哪儿闹腾?谢文希质问他是不是躲在钱朗那儿喝酒。   江越每次都拿钱朗当借口,钱朗再一次风评被害。   他还没开口,谢文希先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先气愤明天就要出发了,他作为家里青壮年劳动力居然遁走,埋怨几句又开始卖可怜母亲人设,说好不容易过年能相处几天,还见不到人。   修长的指尖在窗台上敲了几下,突然停住,江越压着嗓子,无奈摊牌:“在方北夏家。”   谢文希那边没了声响,情绪急转平静,声音突变轻柔,态度从数落突然变好奇,说是该拜访一下。隔了一会,又问她用不用去。   江越赶紧给她的热情降温,说不用不用。   他本就是临时起意,这样全家都来,会吓坏人家。   江越表情平静,讲的话也不多,但从他偶尔蹦出来的回答中,能猜出电话那头都问了什么。   方北夏无聊地晃着腿,江越忽然手机离耳,用商量的语气说:“我妈想跟你打个招呼。”   “哈?”方北夏一愣。   “不愿意也没什么,我跟她说一声。”江越无奈地笑,“她这人就是咋呼。”   拒绝不大礼貌,方北夏还是摊手跟他要手机。   江越把手机开免提,方北夏凑近手机:“阿姨好,我是方北夏。”   “总算跟你讲上话了!”谢文希激动,语气清脆明快,“见了好几次都没好好聊聊!”   方北夏拘谨:“阿姨,提前给您拜个年。”   谢文希满足得咯咯笑:“人漂亮,嘴也甜。”   江越想象得来谢文希讲话的张扬姿态,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开着免提呢,你收敛点。”   “哦!”谢文希像是不满儿子对她处处制约,只跟方北夏讲话,“你妈妈也在吗?一起聊聊?”   江越扶额:“妈!”   方北夏及时接话:“我妈在做饭呢,留江越吃午饭。”   谢文希也不催江越回家了,赶紧问他有没有带东西,空手可不行。   江越给出肯定回答,她又纠结今天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应该过年期间去的……   眼看着通话时间拉长,江越要挂断,她见缝插针要跟方北夏单独说几句。   江越征求方北夏意见,她笑着抽手机:“拿来吧。”   这次倒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第六感。听谢文希的语气,她预感谢文希会讲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手机交接之前,江越提醒谢文希别乱讲话,谢文希嗔怪地喊了声“知道啦”,无奈又听话。   谢文希讲话,没有长辈的说教感,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讲,爽朗明快,让方北夏有跟同龄人聊天的错觉。   关了免提,合家欢通话变私房通话。   谢文希先问,是江越表白的吗。   方北夏往江越那边飘了一眼,回答“嗯”。   谢文希长出一口气,这小子总算是长了嘴:“江越这个人,话不多,嘴还硬。我前段时间才知道他喜欢你,他居然一直憋着不讲,急得我原地打转,给他当妈真是操心……”   方北夏没忍住,笑了两声。   “有时候我还怕他,眼神冷冷飞过来一记,我就得立马闭嘴。”谢文希自知讲歪了,赶紧往回扯,“不过他做男朋友肯定不这样,很靠谱的。他跟他爸很像的,有他爸爸打样,到他这儿,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暖阳铺在江越身上,周身镶了圈金色。养眼又窝心。   谢文希把江越上学时候的成就拿出来讲。   “阿姨,我知道的,我们是同学。”   “你不是在文科班吗,我以为你不关注的。”谢文希嗅到一点双向奔赴的苗头,卯着劲想挖出点什么,“你以前也关心他啊?”   “他成绩好,经常上光荣榜的,全校都能看到。”   “这样啊……”谢文希盖上失望的尾音,赶紧为江越的深情加码,“他那时候就喜欢你了,有个小首饰盒,藏了好多年呢,还有一堆盒子,里面都是——”   谢文希提到一半,忽然打住。   江越的那些盒子,她没有打开过,里面的东西跟方北夏有没有关系,她不能确定。谁知道是江越没送出去的,还是别人给江越的。万一闹出个乌龙……就没法收场了。   她一时嘴快,没藏住。   这头方北夏还在等她继续说,她却讪讪,含糊过去。   “阿姨,那个……”她看了眼江越,没说“盒子”两个字,“跟我有关吗?”   谢文希讪讪:“没什么的,哈哈,是我记错了。”   又聊了一会,谢文希说江越爸爸喊她帮忙,三两句就挂了电话。   - 第49章第49章   江越像泄了气的皮球。   两个人围坐在笔记本前,方北夏给他放了大结局的内容。   年前她给蔡思彬交出了“绝妙的结局”——男主和男二其实是同一个人。   即使是蔡思彬这样的商业老油条,也被这新想法惊艳到。他问她怎么想到的,她糊弄过去,只催着补拍工作。   困难重重,但还是赶着补拍,赶着重新制作了。   “喂。”方北夏看他面色颓然,用手肘撞他,“还满意吗?”   “嗯……”答案是肯定的,情绪却不高涨。   他靠在沙发上,用力醒了把脸。   方北夏总算正面问出口:“你干嘛不说,你就是‘笔友’啊?”   他哼笑一声:“你不是也没说么。”   “我还不明显吗,都把答案塞你兜里了。”   他想看看她的最终结局,她想听他亲口承认。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一直绕着正确答案兜圈子。   方北夏三番五次明示,结果这厮一直在演,逼得她想别的招,等他自己暴露。   “你不愿意承认?”   “不是。”江越垂着手,沉沉地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本来也是要说开了,但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江越独自一人的时候演练过,他不能很随意地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是他的重要经历,必须搭配浪漫做佐料,庄重地提起。   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破功。   也怪他沉不住气,不知不觉就着了方北夏的道。   方北夏倒不是很在意,她的感动在发现冰箱贴的那一刻无限放大,又在后来拼凑回忆时膨胀释放。再往后,情绪消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等待相认的急切。   “什么浪漫场景呢?”方北夏问。   他说本来想给她弹吉他唱歌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要有烛光和红酒。   高二艺术节,他就想用弹吉他这一魅力增项,让她对自己加深一点印象的。可她被赶鸭子上架,去搞了舞台剧,完全没心思关心其他的。   江越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讲:“说出来好像没那么浪漫了。”   无论怎样,都不是像现在这样,随便横在沙发上,被两条狗拱着。   狗他是喜欢的,只是它们急切地想分走一些注意力,让他们俩不能很专注地对话。   方北夏知足:“可我觉得这样很浪漫啊。”   “真的?”   “真的!”   江越不满意,起身开了瓶红酒,拿了两个高脚杯过来。   放下杯子和酒又倒回去,把客厅灯光调暗了一些。   墙隙间透出暧昧的暖色。   方北夏惊奇,你家的灯还有谈情说爱模式!   江越说当初装修的时候,灯光花了大价钱找人专门设计。   钱朗曾极力推荐自己的设计师,被他拒绝。他不想让自己的家也变成夜店。   方北夏笑得抖肩。   江越坐下,她身侧的沙发陷下去一块。江越的侧脸在昏暗环境下愈发立体,精致得如同雕塑。她敛了笑,视线不由地跟着他上下。   倒上酒,江越问要不要点香薰蜡烛。   方北夏说不用了,灯光很合适:“不是要弹吉他唱歌吗,吉他呢?”   她还没在他家见过任何乐器。   江越说在书房里,他起身去取,她亦步亦趋地跟上。   书柜最边上是个封闭柜门,柜子通顶,打开,吉他放在高处,以江越的身高,都需要踮脚拿。   江越边使力边解释:“以前放在下面的,狗会开柜门,总是咬断弦,只能放到上面。”   “用不用拿梯子?”方北夏踮脚望了望,还挺难拿到的。   江越憋着一口气:“不用。”   摸到了。   拿个吉他而已,额角竟也沁出了薄汗。   他小心翼翼取出吉他,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书架上的东西。   方北夏惊叫一声,跑过去抢救,还是慢了。   几个摞在一起的盒子被移了位,最后晃了晃,掉了下来。   盒子盖是松的,全部散开。   像是按了慢放键,大把纸片从天而降,落雪一般,在书房里打着旋飞舞。   方北夏站在其中,如同身处童话里。   江越动作一僵。   书房里静得可怕。   方北夏捡起其中一张纸条,时光瞬时流转,上面的字把她拉回到十年前。   是她的笔迹。   那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的字看起来更好看,总是买各种各样的笔来试,典型的差生文具多。她还模仿“笔友”的笔迹,却怎么也写不出潇洒的感觉。   几个盒子也以身首分离的状态倒扣在地上。   方北夏突然想起谢文希透露了一半又戛然而止的盒子。   “这是不是……”   江越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无奈点头。   神秘盒子也破功了。他的秘密一晚上被抖落了个干净。 第50章第50章   书房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柔软。角落人影交叠,衣料摩擦窸窸窣窣。   方北夏在两人牙齿磕牙齿的瞬间笑了一声。   江越的手掌贴着她后背细滑的肌肤,戳着她湿漉漉的唇边,问怎么了。   “我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裤……”   江越手向下探,果不其然。   没有碍事的扣子。   “你学坏了。”他低声坏笑,声音颗粒感明显,“专门换掉的吗?”   “才没有……”方北夏红着脸,不肯承认。   “嘴硬。”   “跟你学的。”方北夏反驳,又担心道,“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江越仍细细吻着,顺便笑着答:“那点也算伤。”   方北夏说:“让我看看。”   “早就长好了。”   “让我看看嘛!”   方北夏掰他的手指看,江越不肯,两人玩起你藏我找的游戏。   两人仍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江越一个闪身,方北夏重心不问,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歪倒。   慌乱之中,她的手拄在了江越脚跟旁。   而他是盘坐着的姿势……   她意识到不妥,赶紧换了个方向。   手指还是与硬邦邦相擦而过。   方北夏:“……”   江越:“……”   方北夏:“没弄疼你吧?”   “没有。”江越失笑,“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脆。”   方北夏垂目:“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江越拧眉:“有一点。”   他张开双臂,要抱抱的姿态。   方北夏往他身边挪了挪,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打算顺势窝进他怀里,不料被他打腿弯抱起。   她惊险,双手紧了紧。   他在她脸颊印了个吻:“在这儿不方便。”   两条狗一直守在门口,看他们出来,赶紧跟上去。   差点忘了还有它们。   方北夏被一路公主抱,从书房转移到主卧,最后背上触到柔软的床品。   狗子们在脚下穿梭打转,方北夏被逗笑,怀抱却始终安稳。   江越放下她,转身去把两条狗引出去。   人狗周旋了一番,听着门外他给狗子们讲道理的声音,方北夏笑得抖肩。   回来后,江越转身进洗手间冲了个澡。   方北夏听着洗手间的水声,拿起了手机。   她急需跟人分享现在的心情。   她跟程七初发消息,说怎么办,我快承受不起这份爱了。   夜猫子没睡,秒回消息。   程七初以为他们俩吵架,先赶紧我表哥那人虽然那啥,其实挺那啥的。   方北夏笑,赶紧打字说破案了,江越就是“笔友”。   程七初惊讶,打了满屏幕的问号。   程七初:【这缘分?!】   缘分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方北夏:【是不是挺巧的。】   程七初:【你们俩有没有上演激情相认的戏码?】   方北夏:【没有诶……】   只是坐在一起聊天,但也很浪漫了。   程七初聊天百无禁忌:【搞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值得来一发吗?】   手机没拿稳,咣当一声,掉到床侧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洗手间的水声戛然而止。   -   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合,一副雕塑般的躯体显现。江越只用浴巾围了下半身,脸上带了几分疲惫。   “刚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掉了。”   想起程七初的话,方北夏忍不住往下看……他这一晚确实辛苦,都没杵着了。   江越察觉到她的目光,绕过去床尾去抱她:“看哪儿呢。”   方北夏只笑不说话。   之前喝了红酒,灯映得她的脸颊如同水蜜桃般粉红清透,眸子晶亮,让他心动不已。   江越也不多话,继续吻她。   舌尖相同的酒味流转搅动。   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是手机掉了。”   “别管了……”   他握住她的手,又触到刚才的地方。   方北夏觉得神奇,这么快就又……   “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我们一起做饭吃饭那晚吗。”江越在她耳边低声,眼里盛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我走之前,你拉了我的手。”   方北夏咬住下唇,眼神突变,手随着心,也不由地紧了紧:“当时就……?”   江越呼吸一紧,突然蹙眉,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嗯。”   “那你怎么办的。”   “出门在楼道抽了两根烟。”江越自嘲般回想,“才冷静下来。”   方北夏吃吃笑了两声,手指点他的鼻尖:“你真坏……”   “我坏什么。”江越无谓地说,“自然反应。”   方北夏:“反正就是坏。”   江越的手突然换了个方向,没了讨厌的牛仔裤扣阻拦,一路顺畅。   方北夏轻嘤一声,眼底漫上湿意。   “还坏么?”   没有得到回应。   江越非要盯着她的眼,试图得到回应,“嗯?”   她头偏向一侧,不愿看他:“干嘛……”   “喜欢吗?”   方北夏憋着气,摁着喘,不肯讲实话:“还行吧。”   江越继续问:“喜欢吗?”   方北夏羞愤,咬住下唇:“能不能关灯啊!”   无意识的咬唇动作点燃了江越,身体也如同火烧一般。   “可我想看着你。”江越眼神无辜,又像个纯情的大狗狗。   方北夏受不了他这样的语气和眼神,被他的纯良骗到,只得作罢。   气氛缠绵,窗外忽然传来尖锐的声响,像动物的叫声。 第51章第51章   《小纸条》大结局的反转,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春节假期停播,还有不少人唱衰,说现在的剧都是高开低走,还是不报太大期望的好。   大结局播出,点击量当晚就破了记录。   宣发团队又连夜赶海报,破纪录的点击刚做好,数据又刷新了。   做梦一般。   收了个漂亮的尾,江越给团队点了下午茶,店里直接推了两辆小车上楼,甜品和饮料摆了满满一会议室,像自助餐。   办公区瞬时空了一半,大家都挤在会议室叽叽喳喳。   方北夏没去凑热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送甜品来的店员走过来,拿了独一份的包装盒给她。   “给我的?”方北夏抬头。   “对,订餐的老板特意叮嘱的。”   方北夏打开,里面是个粉到冒泡的小蛋糕。店员特意提醒,说里面夹层用了草莓。   她嘴角上扬,给江越发了个:【想不到你这么有少女心。】   江越佯装不懂,问她怎么了。   还演?这人的嘴硬人设还真是永远不倒。   方北夏说没事,既然不是你,我去问问别人。   江越:【……】   方北夏笑得抖肩,她能想象出江越冷脸的样子。   方北夏:【是你吗?】   江越仍不说是与不是,问她:【喜欢吗?】   方北夏“哼”了一声:【还行。】   江越没有回复。   生气了?   过了会,换方北夏不安。   她握着小叉子,吃了几口然后拍了张照片,附文:【好吃!喜欢!】   情绪饱满到位。   江越依旧没回。   方北夏手指在桌面轻敲,想了想,咬着嘴唇打字。   【今天晚上有应酬吗?】   【要不要约会呀?我请你吃饭。】   【你不会生气了吧?】   ……给他台阶了,怎么还不下。   方北夏忍着脾气发了最后一条:【我这顿饭可是有期限的,过时不候!】   手机扔到一边,干脆不看了。   她还任性地把手机状态改成静音。   可手机像自带磁性一般,总是把她的视线吸引过去。   正好付悦路过,手里端了杯从会议室拿的奶茶。   她停下来问方北夏,剧播完了,要不要在微博写个小作文告别,毕竟方北夏最近微博也涨粉不少,都破万了。   方北夏心不在焉,应付了几句,答非所问。   付悦看她总溜眼看手机:“等人消息呢?”   “没有啊。”   话音刚落,手机界面亮了一下,方北夏着急忙慌地拿起来。没抓稳,手机烫手一般,在掉与不掉之间翻滚,最后一刻,被她牢牢抓在手中。   江越:【刚才在开会。】   嘿嘿一笑。   哦吼,她就知道他不是故意不理她的!   手指麻利打字的时候突然一顿,怎么搞得像她在单恋?   -   早春夕阳从百叶窗里钻进来,有序地染上一片嫣红。   江越跟同事沟通完事,起身发现墙上的人影,才发觉这办公室一角的独特景色。   同事看他不紧不慢,提醒他:“江总,你手机刚才响了好多下,是不是有急事。”   一行人在沙发处聊工作,手机留在办公桌上,江越专注,压根没注意手机声响。   同事抱着电脑退出去,他拿起手机,一连串的未读消息。   点开,谢文希和方北夏的头像挤在一二位。   他先看方北夏的消息。   一连串讨好到质问,可爱得不像话,看得他不自觉牵唇。   刚回复了个在开会,谢文希一个语音电话直接飚过来,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回家一趟,爷爷的学生送了十几箱有机蔬菜,急需他来分担一部分。   “干嘛不回消息?”谢文希清脆的声音问。   “上班。”江越无奈道。 第52章第52章   湿热的呼吸缠绕,中和着早春夜晚的凉意。   近处影影绰绰,远处灯火点点,花园中央藏着无人近身的秘密。   黑暗之中,江越拢着方北夏的脑袋,方北夏攀在江越肩头,不自觉被他带着扭转方向。   像跳双人舞。   她怕有人看到,又不舍舌尖那一抹醉人的清甜。   江越察觉到她的欲拒还迎,笑了笑,在她唇边啄了一下:“还吃饭吗?”   方北夏轻捶他胸前:“倒打一耙!”   恰时,江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面不改色地讲:“到了,刚停好车,马上就过来。”   这个人真的是……怎么做到一秒正经的?刚才还突然袭击式地吻她,现在又一本正经地讲瞎话。   看他镇定自若,方北夏撇了撇嘴:“你怎么做到说谎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希望我实话实说?”   江越俯身,鼻峰快要触到她的。他盯着她,眸子晶亮,唇角泛起坏笑。   她屏息,以为他又要吻她。结果他只是抬手,用拇指抹她湿漉漉的嘴角。   方北夏被耍,赶紧用手背自己抹了抹,拉着他往回走:“快走吧,是不是催我们了?”   “没有,只是问我们到哪了。”他无奈地笑笑,扯住她的手臂。   “干嘛?”还要来?她可不会上当了。   “你走错方向了。”江越笑道,手腕自然地一握,他带着她转了个弯,“以后还要经常来呢,不认识路怎么办。”   -   谢文希和阿姨一起在院子里等着。   阿姨给方北夏拿了拖鞋,夸了句长得真标致。谢文希立刻挽上方北夏胳膊,说我儿媳妇,能差吗?   江越一记眼锋飞过来,谢文希赶紧闭嘴。   他把谢文希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人家才第一次来,别搞得压力这么大。”   谢文希自己词穷理屈,又要逞个口舌之快,轻掐了江越一把:“我说错了?”   江越懒得跟她理论。   谢文希来劲了,说就凭你自己,十年才追上人家,我要是不当这个助攻,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开这个口,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江越语塞,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方北夏停在门口,不知这母子俩在打什么哑谜。   谢文希扔下冷脸的江越,扭过头来跟方北夏对上视线,立刻换上一副笑,带着方北夏在自家院子里看绿植,看陈设。   走到院角,谢文希问她,没有生气吧。   方北夏一愣:“生什么气?”   “还不是我跟阿姨说你是儿媳妇,那小子跟我摆脸。”   方北夏噗嗤一笑。   谢文希撇嘴,这小子遇到方北夏的问题,态度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毛。   “阿姨喜欢你才这么说,希望你们俩能好好走下去,他喜欢你那么多年……”   还没说完,江越就叫她们。他无奈,黑咕隆咚的,又没开什么花,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了,庭院里种什么,怎么规划,都是专人设计的,又不是她弄的。   谢文希用手肘轻撞方北夏:“看看,又来。”   她眉头一皱,说你懂什么,但又怕江越不高兴,只得赶紧带着方北夏往屋里走。   江越抄着口袋朝屋子里迈:“我爸和爷爷呢?”   “都在呢。”谢文希往里一指,“爷爷下午一直在老同事那儿,才进门不久,听说夏夏要来,拉着你爸换衣服去了。”   听见这个称呼,江越哭笑不得:“夏夏?”   谢文希:“我听七初这么叫的。”   江越正要开口损两句,看见方北夏轻轻摇头,才闭了嘴。   菜式丰盛得赶上年夜饭了。   餐厅的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连江越看见都吓了一跳。   总共就他们五个人,这些菜是怎么都吃不完的。也不知道下午短短几个小时,是怎么忙活出这些的。   江越提前打过招呼,桌上没有海鲜。一家人都让方北夏别客气,让她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江乔生果然话不多,表情也不丰富,跟方北夏聊了几句,问她还吃得惯吗,别客气。   方北夏乖巧地笑笑,点头如捣蒜。   江乔生长相儒雅,个子比江越略低,身材保持不错,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英俊相貌。   谢文希负责在饭桌上搞气氛,江乔生只认真听着,偶尔勾勾嘴角,很快恢复面无表情。但手上没停过给她夹菜。   看到江乔生,方北夏想起谢文希说过,江越跟他爸爸很像,有他爸爸打样,到他这儿,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江越以后的样子有了大概的想象,她自顾自笑了一下。   不料这偷笑都被江越收入眼底,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捏了捏她的手。   方北夏用眼神警示他,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扒饭。   两人挤眉弄眼之时,爷爷突然颤颤巍巍给方北夏夹了块肉。   江爷爷特意换了件中式衬衫,带盘扣的那种。老头子八十多了,身体瘦弱,但精神头看起来十足。   方北夏赶紧站起来接下:“谢谢爷爷。”   “夏夏看着太瘦了,整天在外面拍摄太辛苦,要多吃点才行。”   听到爷爷也叫她夏夏,江越呛了一下。   一旁的谢文希松了口气。   爷爷年纪大了,只记得方北夏姓方,在家总是小方小方地叫。谢文希跟在老头子身后,一遍遍提醒,见了面可不能喊小方,要叫夏夏。 第53章第53章   看信纸的样子,江越认出来了。   他说,那是他当年最后一张纸条的手稿。   当时写了很多张,废了很多稿,他以为都丢掉了,没想到还能被谢文希找到一张。   江越说:“写了什么,都告诉过你了。”   方北夏记得他只囫囵说过,他抄了首情诗,还表白了。   她具体问起时,他说记不清了。   现在观察,另有隐情!   她说想看看。   江越沉着脸:“就北岛一首诗,我现在都能给你背出来……”   他越是这样阻拦,方北夏就越好奇。难不成还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江越手撑着写字台,沉默着,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谢文希看江越的脸色,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办砸了事,一时不知该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过去写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幼稚。”谢文希试图缓和气氛,都是过来人,她懂的,“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越一记眼锋过来,她不讲话了。   江越板着脸,拉起方北夏的手腕,说我们准备走了。   那封信还没看到,突然要走。方北夏不懂他这是什么反应,结结巴巴地问:“不、不打算给我看了吗?”   江越在她耳边小声:“路上说。”   两人登登下楼,江越去跟爷爷和江乔生打了招呼。   谢文希不安地跟着他,扯江越袖子,问是不是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江越苦笑,让她以后再找到什么东西,别藏着掖着,先告诉他一声。之前是耳坠,这次是这信纸,谁知道以后还会冒出来什么。   谢文希抬手保证,说搬房间翻了个底儿掉,只发现这一可疑物品。   江越蹙眉,她下意识捂嘴,又说漏了。   在外面独当一面双商颇高的大经纪人,在自己儿子这儿却频频翻车。   谢文希皱眉,倒打一耙:“还不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马大哈,不好好放着。”   江越眼一瞪:“还说!”   “那信不会是你写给别人的吧?”谢文希以为江越心虚,气势立刻又上来,“学生时代的事了,那时候心智还不健全呢,不算渣男行为,你好好解释,夏夏不会在意的。”   江越:“……”   -   出了大门,方北夏就在心里默念,右边口袋右边口袋……她看到,江越把紫色信纸放在了西裤的右边口袋。   “现在能给我看了吗?”上车坐好后,方北夏试探。   他刚才说了路上说的。   江越不紧不慢:“我背给你听。”   “啊?”什么啊。   “北岛的诗,我记得的。”   他说抄了很多遍,越谨慎就越容易出错,追求完美的他抄了很多遍,以至于那首诗一直熟记于心。   他不肯给,又不能明抢,方北夏失落地靠在椅背:“那你背吧。”   车子在夜色中穿梭。路灯一格一格地跳着,车里忽明忽暗。   江越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我和世界之间,你是海湾,是帆,是缆绳忠实的两端……你是画框,是窗口,是开满野花的田园,你是呼吸,是床头,是陪伴星星的夜晚……你是纱幕,是雾,是映入梦中的灯盏……”   不算有感情地朗诵,甚至不算流利。江越背几句会稍微停顿,需要想想再继续。但他的声音悦耳,听起来格外舒服。   方北夏有那么一点点动容。   方北夏说好美的诗,她想看文字版。   江越不语。   车子驶入地库,方北夏冷不丁地问:“不会是你写给别人,或者别人写给你的吧?”   不然为什么不敢给她看?   江越心里轻叹了声。谢文希刚刚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这两个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惊人地相似。   方北夏得不到答案,有些恼火,目光再次瞄准了江越的右边口袋。   在他熄火、解安全带,准备下车之时,方北夏眼疾手快,用食指和中指从他口袋中夹出了那张纸。   恶作剧般抢到手,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江越晃了晃。   江越无奈,却没有去抢。   他只问:“你确定要看?”   “真是给别人的?”方北夏给他宽心,“都过去那么久了,没关系的,我原谅你。”   江越摇头,表情颓然:“不是。”   车里长久地沉默着。   方北夏惴惴,指尖拨弄着那心形的边缘。   她犹豫了。   “这个……是我不能看的吗?”   江越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持续盯着他。   江越总算开口:“可能会心情不好。”   她越来越好奇了。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方北夏在半信半疑中,打开了那张折得颇复杂的信纸。   扫了两行,愣住了。   还是熟悉的笔迹,却不是期盼中的内容。   “处在同一空间的时间,三年,处于同一坐标的时间,两年。   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写下,我是高三一班的江越,但很可笑,也是徒劳。 第54章第54章   方北夏有点大脑缺氧。   蒋女士车轱辘话来回讲,battle用掉她不少力气。直到蒋女士提起高三的那笔钱,逼她她放出大招,蒋女士才如梦初醒。   方志国现任妻子找她的事,她一直没跟蒋女士说过。讲出口了,才发现是揭她们母女俩的伤疤。   蒋女士喃喃:“你怎么没早说……”   方北夏无奈又后悔,眼泪无声地流,干脆熄火生闷气。   挂掉电话,她浑身无力,想找个地方倚。还没挨到车,就被一双温厚的手从背后揽过去。   方北夏胡乱抹了抹脸,隐约记得江越刚才也在打电话,便问:“你打完了?”   “嗯。”   江越心疼地盯着她。   她的妆花了,明艳感破碎,多了几分憨憨的观感。但她毫无察觉。   他们之间的话题还没解决透彻,但她现在已然没心情了。   她问他:“你听到我打电话了?”   江越摇了摇头,搂着她往电梯厅走:“回去休息。”   “我想透会气。”她心烦意闷,又吃了不少,想在外面走走。   江越没勉强她,正好也要遛狗。   他上去带了狗子下楼,两人一人牵一只。   深夜小区里,两人两狗,身影依偎,像老夫老妻。   狗任何时候都拿得出十二分的热情,尤其是小方这样的狗精。走两步就扒着腿要抱抱,求摸摸。   方北夏怀有心事,但总算展了点笑颜。   江越看着她,什么都没有问。   -   那一晚,方北夏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空间乱飞,时间错乱。   爸爸说不爱她了,江越说恨她,感觉真实,醒来时还有一口气在胸口堵着。   唯一区分梦境和现实的证据,是方志国还年轻,江越还是高中生的模样。醒来后,后怕了一阵子。   也许是早春的风太凉了,也许是她心事太多了,一觉起来,她感冒了。   江越要去公司处理事情,说回来再带她去医院。   她头疼,不肯起来,哑着嗓子说:“不去医院……”   江越也没勉强她,亲亲她的额头说,那等我回来。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喉咙如同冒火,方北夏闭眼在床头柜摸手机,却先摸到一张纸条。   潇洒熟悉的字体:【煎好了鸡蛋,打了豆浆,记得吃。】   纸条翻过来,还有三个字:【对不起。】   她握着那纸条发呆,江越正好发消息给她,问她醒了吗。   方北夏立刻警觉,问他是不是在主卧里安了摄像头。   江越回复,这叫心有灵犀。   她轻轻牵了牵唇角。   -   江越忙完,回了趟家。   谢文希跟在他身后问,夏夏是不是生气了。   江越埋头翻东西,顾不得回答问题。   谢文希急得团团转:“你到底有没有不该写的东西?”   江越苦笑:“你才是始作俑者吧。”   谢文希叹一口气:“我这不是想做助攻嘛……”   江越说,没什么,你别管了。   她听出江越语气松动,立刻关切,你们俩还好吧。   江越笑笑,还没,不过应该马上就好。   在谢文希不解和担忧的眼神中,江越拎着一碗骨汤小馄饨和烧麦回家了。   方北夏还在床上躺着,没什么精神。   他搬来床上专用的小桌板,盯着方北夏吃馄饨,吃药。   “好吃。”方北夏小口啜着热热的汤,“哪里买的?”   “我们家阿姨做的。”   “你回家了?” 第55章第55章   屋外是明晃晃的下午,屋内房顶星河璀璨,昼夜不明。   房内的人也不在乎。   漫天星光把房间染成奇妙的色调,房间里安静得只有衣料摩擦声和呼吸声,一对告白完的恋人吻得不可开交。   因为感冒,她吃馄饨和烧麦时,尝不出什么味道,可现在舌尖搅在一起,她融在江越滚烫的呼吸里,竟然品出了甜。   方北夏被江越的手拢着后脑勺,仰躺在一片温厚之中。   很快,她的睡衣滑至肩膀,露出雪白的颈线和锁骨。   另一只空闲的手在这一地带游走。   她走神,心想如果没有感冒就好了。   鼻子不通气,她每吻一会,就得分开,用嘴大口大口呼吸。   江越有耐心,也无怨言,捧着她的脸在唇周落吻,等她调整好,再继续亲上去。   “你抵抗力这么强?”方北夏在中场休息时问。   江越耸肩:“大不了一起感冒。”   完蛋,她连这句话也觉得浪漫……   她中了他的毒。   大概是接受到她眼里感动的信号,江越欺身过来,眼里流动着明目张胆的情/欲,滚烫而灼热。   方北夏被吻得情迷意乱,手无意识地抓他胸前的衣料,把他拉向自己。   他欲擒故纵,使了点力,故意保持原位,让她拽不动。   她忍不住追过去,不肯分离片刻似的,急切地贴上他的唇。   唇舌挑逗之时,江越无声地笑了笑。   方北夏以为他笑自己主动,便用拇指摁住他的嘴角:“笑什么……不准笑。”   他揉她的发,不紧不慢地问:“这么想要?”   方北夏脸烫,手上箍得更紧。她更不能松开他——松开就要面对他的注视,她会难为情。   她撒娇:“贴贴……”   江越被这一句娇弱的“贴贴”杀了个措手不及,气定神闲的姿态被打乱,他问:“你现在……自学成才?”   谁让他在这里搞浪漫,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还能干嘛?   方北夏装作无辜:“自学什么?”   江越也不拆穿她,手掌贴着细滑的肌肤,悄咪咪继续探索。   他们鼻尖相擦,脸颊都贴到了一起。   吻到激/烈处,因为鼻子不大通气,方北夏一口气没吸上来,情不自禁的嘤咛化成一声猪哼。   情/欲褪了大半。   她沮丧地撤离,轻推他肩膀。   “算了……”   江越追过来搂她:“怎么了?”   方北夏说她太破坏气氛。   江越想起什么似的,去外面翻找了一会,取了个唇膏状的东西出来。   “去泰国买的鼻通棒,试试。”   她皱着眉吸了吸。下一秒,一阵提神醒脑的清凉气息钻入鼻孔,直通大脑。   “好点没?”   “好像有点作用。”   鼻子通了几秒,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但好在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她委屈地窝进他怀里。   江越牵着唇角,吻她额头,脸颊,颈窝,到处都沾染了他滚烫的鼻息。   他捧着她的脸:“你才不会破坏气氛。”   她问:“猪哼还不破坏氛围?”   他摇头:“我觉得可爱……”   这也可爱?爱真的让人是非不分,方北夏觉得江越没救了。   “宝宝?”他抵在她颈窝,声音沙粒般往外蹦,性感极了,“来吧。”   方北夏的丝质睡衣顺着床沿无声地滑落。   江越消失在被子里,方北夏咽痛嗓哑,喊不出声,在头晕目眩之间出了一身酣畅的汗。   浑身无力。   她在黑咕隆咚里伸手摸了摸,触到个同样冒汗的脑袋。   短发刺着她的手掌心。   “过来嘛,贴贴……”她浑身无力,需要抱抱。   “等等,拿个东西。”   她听见有抽屉打开又关上,然后是微不可查的塑料声响。   方北夏笑他:“你这是练了多久,单手取物。”   但很快,她不再有嘲笑他的机会。   江越:“感冒了话还这么多。”   ……   很快,她噤了声。   白日星空之下,烟火般盛大的湮灭感吞没了感冒的神经痛感。   -   热汗黏腻。像盛夏。   江越不忘给她掖被子:“好点了吗?”   方北夏感冒仍旧未好,鼻子时通时不通,喘得厉害。   才吃了药多久。   方北夏笑他:“哪有这么快。”   药效还没起作用吧。   “我以为,运动一下,会缓解症状。”他挠了挠后脑勺。   方北夏捶他一下:“变态!”   江越套上衬衫,去给她接了杯温水,扶着她的头喂她喝下。   他收回杯子,轻描淡写地提起:“对了,早上我去了趟医院。”   “买药吗?”方北夏咽下一口水,心想怎么这么大动干戈,买个感冒药而已,去药店就好了嘛。   “嗯。”江越坐在床沿,十指扣在一起,“那个……方叔叔已经醒了。”   方北夏坐直:“你怎么知道的?”   “你打电话我听到了……” 第56章第56章   电话采访的时候记者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观众之前猜了那么多结局,都没想到男主和男二是一个人。   方北夏笑说,都让观众猜到了,那不就没有惊喜了。   当时江越就在旁边,还笑她,你不是也没猜到?   方北夏反驳,谁让你一直憋着不说,后来补拍的费用都是蔡思彬想的办法。   江越肉眼可见地垮脸。   她还没停,说当时有多累,时间多紧凑,还好蔡思彬还算有点追求,还能顶事,不是个糊涂领导……   讲到一半,余光瞥见旁边人嘴角眼角连带苹果肌都往下坠。   她愣了半晌才懂……好浓一股醋味!   她“哼”一声:“酸什么啊酸……”   《小纸条》大结局播完几个月,谢文希总算是补完了全部剧情,跟方北夏发微信说好甜啊,她磕CP磕上头了。最幸福的是,她磕的CP居然是真的!   方北夏吃吃地笑,说阿姨你好时髦啊,还知道磕CP。   谢文希遗憾,说她当年也在这个圈混,怎么就没想到把自己的故事拍成剧呢。   方北夏把这事讲给江越听,江越哼笑:“还用她拍?不是有现成的吗,《恶作剧之吻》。”   “哈哈哈,是哦,我差点忘了。”方北夏评价道,“你们家的湘琴和直树也好甜。”   “没有我们甜。”他说他们像阿克苏冰糖心苹果。   方北夏撇嘴:“明明前几天还在吃醋……”   江越斜睨她一眼,假装没有听见。   现实是酸拌着着甜,甜中偶尔尝出点酸。   方北夏跟江越去了一趟医院。   方志国骨折好了之后,又二次脑出血,他们两个月前去过一次,那时方志国还在ICU,不准家属探视。最近病情好转,出了ICU,转普通病房了。   方北夏拎了些水果,在路上,她一直望着车窗外,沉默不语。   江越看出她情绪不佳,问她是不是不想去。   她摇头:“也不是。只是不知道去了说什么。”   江越安慰她,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不用勉强。   方北夏扯出个笑,江越给她继续吃定心丸,说放心吧,有我呢。   去了才发现,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方志国做了气切,脖子上插着管,根本讲不了话。说是人醒过来了,但也只是睁眼的状态,眼珠子迟滞地转动,不能确定他是否认出了她。   方志国躺在床上,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了,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好转”了。   方北夏看着病床上皮包骨的男人,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父亲。   方志国现任妻子在病床边坐着,面色疲惫。   她们只短暂地见过一面,方北夏模糊的记忆中,她记得女人年轻漂亮,跟她讲话时总是扬着下巴,骄横气盛。   跟从前判若两人。   女人反应平淡,看到他们手里的水果,嘴角不满地扯了扯。但她还是接了过去,毫无生气地讲了讲方志国的病情。   一个个头高的男孩拎着饭盒走进来,穿着校服。方北夏认出来,那是京江一中初中部的校服。   同父异母,方北夏看到他第一眼,就发觉他们眉眼有相似的地方。   男孩只是瞥了一眼他们,表情冷漠。大概是来看望的人太多,见怪不怪了。   他拎着饭盒坐在床边,转头问自己的母亲:“谁啊?”   女人看了一眼方北夏,凑在自己儿子耳边说了句什么,男孩很平淡地哦了一声,便熟练地坐在床边,给方志国打流食。   江越轻轻地握住方北夏的手。   方北夏没有听到自己在这对母子口中是怎样的身份,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普通病房里一共三张床,别的病人家属回来,病房里就有些挤了。   她们之间也没多余的话可讲,方北夏和江越准备离开。   在孩子面前,总要做做样子,女人送他们出去。到走廊上,她到底还是提起了方志国的治疗费用,说住了这几个月院,已经花了几十万。   末了,她又提起,方志国一直给她们母女俩抚养费。   “我听说,你现在是导演?”女人上下打量方北夏,顺带把江越也囊括在视线内。   一对精英打扮,从楼上她就看见了保时捷车标。   不用继续往下说,她什么意思,几个人心知肚明。   高三方志国来找她时,给的那个信封,是他作为父亲给的最后一笔钱。   从那之后,他跟方北夏母女俩切断了全部经济上的联系,当然,实际联系也几乎没有了。   蒋女士虽然在日常生活中耳根子软,经常焦虑,但好在母女两人的物质上没有拮据过。   方志国带来的物理伤害不多,精神伤害加倍。   方北夏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说是不让她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倒是背地里把她摸得清清楚楚。   女人说她现在照顾方志国,没有收入,又说自己儿子每天放下都得过来照顾自己爸爸,初中生尚且如此,方北夏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不应该不懂事。   最后,她甩出一句:“做子女的,不能太白眼狼。”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