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攻略偏执反派的错误方法/作者:君子如墨』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温沐穿成了疯批反派的亲妹妹,攻略了他两辈子,没有一次成功过。她为他出生入死,无悔付出,就算他心有所属,她也从无怨言。可是后来,他为了心爱的白月光,眼睁睁看着温沐瞎了眼,碎了心,最后也只是冷声说:抱歉,我要救声蓝。温沐终于明白,不是他不懂情爱...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险境   玄昭寺死了一个和尚。   师兄的尸首被抬出去时,温沐意识到,乱世里妖鬼横行,即便是在寺庙也不安全。   她跟着师叔来到出事的禅堂,看着凌乱的蒲团,不禁想起昨夜那两个缠绵交合的身影。   师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只有意志不坚定的和尚才会被妖鬼诱惑,要是心不乱,就没有妖鬼能够近身。   若真招惹上那些东西了,一定要记得,佛在每个人的心里看着,妄念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收拾了余下的骨灰,大家都去为师兄超度了。   温沐不会这些,就去了藏经阁收拾经书,那里离超度亡灵的清莲台很远,她趴在窗边,注视着寺外幽深的山林。   来到玄昭寺的第三个月,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天过着躺平摸鱼的日子,倒也轻松快活。   不过就是这身体嘛……   在她看来,自己明明是少女模样,但到了别人眼里,她就是连头发都没有的小和尚。   系统告诉她,玄昭寺涉及到原着剧情,必须留在这里才能完成任务。   如今是她第二次穿书,第一次穿书,温沐成了大反派的亲妹妹,也就是五百年前周朝的蕴柔公主。   大反派名叫羁源,是周朝一个浣衣婢所生,他身份低贱,不受皇帝喜爱,被扔在冷宫里不管不问,任谁都能在他头上踩一脚。   也许正是悲惨的童年,导致他性子变得阴狠残暴,夺权后施行暴/政,一步步将周朝推向灭亡,之后又修炼鬼道,成了六界闻风丧胆的鬼王。   她的任务是阻止反派黑化,不让羁源为祸人间。   带着这个任务,温沐兢兢业业,努力做好一个妹妹应该做的,照顾他,关心他,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时,坚定的站在他那边。   她觉得自己做的够多了,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修炼鬼道,与自己断绝兄妹关系。   黑化后的羁源比上一世更加冷血,杀父弑兄,屠戮生灵,将六界搅得天翻地覆,一直到现在都没安生。   在他发疯到处杀人的时候,温沐想要保护身为太子的男主,结果因此被羁源记恨,最终也没保住命。   不过正是因为她的举动,男主对她感恩在心,以命换命,换了温沐重活一世,他自己则身死魂灭,徒留一缕神识飘散人间。   这一次温沐连人带魂穿了进来,拥有了一个新任务:找到男主神识,在原着剧情开始前复活男主。   系统告诉她,要想回家,就得先完成这个任务。   一开始温沐还算放心,毕竟找东西可比和反派打交道轻松多了,直到系统告诉她,男主的神识在羁源眼睛里。   只有想办法拿出他眼里的神识,复活男主后才算任务完成。   温沐傻眼了,要说在羁源没黑化前让她去拿还有可能,如今他已经成了大反派,自己怎么接近他。   况且前一世羁源黑化,她没少帮着男主对付他,万一被他认出来自己就是从前的蕴柔,那还有活路么。   无奈系统沉寂五百年,变得半死不活,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动静,也不能指示温沐到底该怎么做。   没办法,她只得先藏身寺庙,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师兄的事宜结束后,寺里又重归平静。   温沐像往常一样去斋堂吃饭,今日只有师兄灵溪一个人在。   吃完一碗面的温沐又去添了一碗,他们的寺庙比较小,没那么多规矩,灵溪笑意盈盈望着她。   温沐被看的不好意思,低头呢喃:“吃完我就去扫地。”   灵溪点了点头,他的气质清冷如冰,笑起来温柔和煦,眉眼间有些不经意的媚意,温沐有时候不能理解,这么好看的人为何想不开要来做和尚。   “没关系,你慢慢吃,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做。”   在玄昭寺里,温沐年纪最小,师兄们都喜欢逗她玩,平日里也不会给她很重的活干,经常就是扫扫落叶。   这时候又是夏天,连落叶都没几片,她常常扛着扫帚,跑到小林子里偷憩,等到太阳落山,就该随着师兄们诵经了。   温沐不认识这里的文字,每天看着经书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她都要紧皱眉头,嘟嘟囔囔跟着糊弄才行。   不知怎么的,监寺居然觉得她十分努力,让她去清莲台诵经。   那是为亡灵超度的地方,每天诵经的都是一些修为极深的弟子。   对于这样的安排,温沐很想拒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简单吃了一些后,灵溪就要带她去清莲台。   “灵空,快些走吧。”   灵空是她的法号,温沐支支吾吾,半天都不动。   “灵溪师兄,我不能去。”   灵溪个头比她高出许多,自己在他面前就跟小鸡仔似的,直接被拎了出去。   “你也该长大了,总不能一直扫地。”他摸了摸温沐的头,安抚道:“我知道你怕出错,没关系,只要照着经书上念就可以了。”   温沐脸上划过一抹尴尬的颜色,照着经书念?   她不是原书的灵空,根本不认识这里的文字。   到了清莲台,温沐想打退堂鼓,只见灵溪脸色突变,还没等她说话,他就惊道:“糟了。”   温沐张了张嘴,话没出来就被堵了回去。   “灵溪师兄,怎么了?”   灵溪皱着眉,面色低沉,看起来不是小事。   他把温沐拦在清莲台外头,对她道:“你先别进去,就站在这里。” 第2章疑点   温沐回头找了片刻,看着伤势最轻的灵溪,踉跄着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往前面拖。   灵溪被她这么突然的动作弄得不明所以。   “师兄,你快念清心诀。”   她睁着水嫩嫩的大眼睛,有那么一瞬,灵溪好像看到了一个鲜嫩可爱的少女。   “罪过,罪过。”他连着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再看小师弟才没了刚刚的错觉。   “师兄你念清心诀了吗?”   明明看到他嘴唇动了半天,但把目光放到骨灰上时,那些亡灵却没什么动静。   灵溪闭上眼睛,不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在温沐的催促下,他慢悠悠念起清心诀来。   方才平静下来的亡灵又开始躁动,黑气从匾位中飘出,温沐及时制止。   “好了师兄,不用念了。”   灵溪脸色倏变,后头的弘音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原着里有过一段类似的剧情。   温沐不好解释,只能将其中道理告诉他们。   传闻鬼界有一术法,叫反命咒,可将心决功能完全颠倒,本来是救人,结果变成杀人,而杀人的,却会变成救人。   这些亡灵应当是在某种契机下被人下了反命咒,永不停息的清心诀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怨气,亡灵的力量在清心诀中逐渐增强,甚至马上就要冲破封印。   不会清心诀的温沐反而歪打正着,亡灵们急切想要吸食清心诀反转后的怨气,但温沐不会念,他们没有足够的怨气支撑术法的运转,越是对术法中央的亡灵影响越大,最后受不了选择自爆。   弘音也明白了一切,懊恼地叹了口气,又问道:“他们如何知道清心诀不会停呢。”   “是啊,若是我们没有夜以继日地为亡灵诵读心经,那他们岂不是要一个接一个地自爆。”灵溪不敢相信:“他们是不知道,还是太自大了?”   说到底,这种术法还是要靠赌,稍微有点意外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弘音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无夜鬼王还是能让人闻风丧胆,为了一个渺茫的机会,飞蛾扑火的事都能做出来。”   灵溪道:“也难怪,毕竟无夜鬼王六亲不认,就是想顺从他也没有机会,不如奋起反抗,或许还有一丝活路。”   “师叔,我们先把师兄们带回去吧,大家都受伤了。”温沐提醒他。   弟子们情况都不太好,弘音也同意先安置他们。   到了晚上,缓过神来的亡灵又开始躁动。   他们的术法没有解除,此时不能再念清心诀,先前的怨气又让封印变得脆弱不堪,恐怕撑不了多久。   大家都头疼该怎么处置这些亡灵,温沐乖巧地站在角落里,默默算着时间,差不多快到晚饭的点了。   众师叔们满面愁容,连住持都唉声叹气。   弘音苦着一张脸,坚持要超度亡灵:“既收了这些冤魂,咱们便不能放弃他们,此时此刻更不能让他们出去为祸人间。”   住持智善赞同道:“这是劫,逃不过的。”   灵溪有些担忧:“可是现在连清心诀都没有用了,如何超度亡灵,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留在清莲台吧。”   最后一柱香燃尽,晚饭时间到了。   温沐抿了抿唇,粉嫩的唇珠晶莹玉润,她眉眼一弯,柔声笑道:“师叔师兄,我有办法让亡灵安静下来。”   她的眼神像冰糖,冷冷的,甜甜的,连带着灵空的身体都变得可爱起来。   灵溪目光飘忽,不太敢直视她,“你说说看。”   她从角落走出来,逆着霞光来到大殿中央,目光从红霞移向深林里的宝塔,指尖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大家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几只乌鸦停在宝塔上,打破了深林里的宁静。   “将亡灵放在紫虚塔里就可以了。”   紫虚塔落在玄昭寺外,本是一个普通的宝塔,谁知阴差阳错下横在了阴阳河中间,平日里看不出异样,若是有一定的道行,便能看出其中暗流涌动。   原着里就曾提到过这个塔,阴阳河是分隔阴阳两界的东西,没有实体,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有些冤魂不愿离去,便会冲破阴阳河重回人间。   紫虚塔碰巧建在阴阳河上,经过阴阳河的新魂旧鬼难免会出现在紫虚塔内。   那些从阴间走了一遭的冤魂可比凡间的亡灵凶狠多了,不管是人是鬼,见了定会将其生吞活剥。   清莲台的骨灰里都是亡灵,他们的气息更容易吸引阴阳河里的冤魂,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定然会尽量使自己变得虚弱,从而逃过冤魂的追杀。   简单来说,这就是以杀去杀,比的就是谁更狠而已。   灵溪不太赞同这种做法:“灵空,紫虚塔那种地方怎么能安放亡灵呢。”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温沐垂下眼睫,柔嫩的双颊微微鼓起,咬着下唇轻声道:“为什么不可以……”   灵溪微微眯眼,眼前的小师弟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就是比从前惹人怜爱,让人不忍心责怪。   弘音也说:“我们要超度亡灵,不是让他们灰飞烟灭。”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温沐笑道:“不会灰飞烟灭的,把亡灵的骨灰放在琉璃盏里,只要他们不用邪术,琉璃盏会隐藏他们的鬼气,阴阳河里的冤魂绝对发现不了,除非他们自己找死。”   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如果不把亡灵送去紫虚塔,那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亡灵冲破封印为祸人间。   “放心吧师兄,七七四十九日后,反命咒便会消失,那时再把他们带回清莲台,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比以前听话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希望四十九日后这些亡灵能安生一些。   这件事到此结束,温沐终于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去了斋堂。   她喝了口面汤,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今天说来挺凶险的,要是没有发现反命咒,整个玄昭寺估计都得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可是反命咒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东西,那些亡灵更不可能了,除非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亲自施咒。   谁会在玄昭寺里用这么恶毒的术法呢,平日里来的香客都不被允许接近清莲台,能够进清莲台的只有本寺弟子,难不成有内鬼。   温沐想的出了神,愈发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就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手攀上她的脖颈,温沐猛地一惊,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怎么吓成这样。”   灵溪捧着一碗果子,坐在了她旁边。   “灵溪师兄?”   温沐舒了口气,幸好不是来报复的亡灵。   “这是在后山摘的,很新鲜,你拿着吃。”   平日里他就爱给自己投喂食物,包子馒头什么都有,一有吃的肯定要给她送来,温沐好馋,自然是来者不拒。   她咬住一颗果子,粉嫩的唇融在汁水四溅的果肉里,吧嗒一声,洁白的果肉咬了下来,被含在嘴里吮干了汁液。   灵溪偏过头,深沉的夜幕里飘过一丝绵长的叹息。   果子的酸涩让她咧着嘴嘶了一声,温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好酸啊。”   “……”灵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酸就不吃了。”   温沐果断放下了果子,继续吃着碗里的素面,一边吃一边问他。   “师兄,你说是谁给亡灵们下的反命咒,不会是我们寺里的人吧。”   对于灵溪,温沐是绝对信任的,她知道这位师兄品格正直,是真正的君子。   灵溪摇头:“不会的,不可能是他们。”   说的也是,玄昭寺里都是心怀慈悲的僧人,不可能用这种邪法害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会不会是鬼王。”   反命咒这东西就是无夜城流传出来的,三界之内,她所知道能使出反命咒的,除了后卿,也就只有无夜鬼王了。   灵溪若有所思:“你是如何知道反命咒的?”   “啊?”   反命咒是禁术,很少有人知道,温沐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看原着知道的吧。   “我……听说的……”   她眨巴着眼睛,低头把唇放在了面碗上。   “听谁说的?”   “师兄,你见过无夜鬼王吗?”温沐赶紧转移话题。   第一世的死亡和两次穿书过于损耗人的身体,导致温沐现在对过于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连羁源和男主的模样都觉得模模糊糊。   “无夜鬼王……”他笑了笑:“没有,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这样啊。”   温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羁源,不过问完后,心里又有点惋惜。   明明在冷宫里的时候,他还是个明媚开朗的翩翩少年,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残暴了。   “我吃饱了,师兄,我先去睡觉啦,明天见。”   温沐想着赶紧跑,还没走出去就被弘音拦了下来。   看着突然出现的弘音,温沐有些懵。   “师叔,你怎么来了?”   弘音道:“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去清莲台。”   温沐不明所以:“去清莲台?亡灵不是都已经移到紫虚塔里了么,为什么还要去清莲台。”   这时灵溪也出来了,对她解释道:“杨家的骨灰今早就送来了,因为反命咒的事没来得及超度,如今正好腾出了位置,此时正放在清莲台里。”   送走了一批又来一个,这是铁了心让她加班啊。   温沐可不想大晚上在那么阴森的地方给骨灰念经。   她犹豫道:“只有我要去吗?”   弘音道:“大家都受伤了,这几日也累的没睡过觉,今晚你受累一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这么说,她不仅要去给骨灰念经,而且是一个人……   灵溪安慰她:“灵空,你该长大了,今日就去历练历练。”   弘音也是一副委托重任的模样:“你放心吧,杨公子也在清莲台,有什么事可与他互相照应。”   他们都这么说了,温沐不再好拒绝。   “好吧。”   她吃了寺里那么多粮食,是该替大家做点事。   温沐拽着灵溪的袖子:“师兄,天太黑了,你能送我去清莲台吗?”   灵溪向来宠爱这个小师弟,她提的要求当然不会拒绝。   “好啊。”   两人并肩走在去清莲台的路上。   温沐问他:“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3章鬼王   到了夜里,寺院里总是阴森森的。   月亮被树木遮挡,落下斑驳的白光,四周静地可怕,惨白的山林仿佛隐匿着什么东西。   温沐提着小烛灯,从远处看去,只有一抹淡黄色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行进。   她猜的没有错,大家确实瞒了她一些事。   “关于杨家的对吗?”   玄昭寺夜里是不能留外人的,今日破例留了杨公子,想必是有什么不得不留着他的理由。   冷风从背后吹来,温沐不禁打了个寒颤。   灵溪的半张脸都沉在黑暗里,他半眯着眼,声音低沉。   “嗯。”   温沐丹唇微阖,眼神清澈明亮,如少女般清纯妩媚,灵溪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逐渐飘远。   这样的错觉时有发生,定是反命咒对他起了作用,不然凭借他的修为,不可能一直无法静心。   灵溪慢慢开口:“不想瞒着你的,只是事发突然,才没来得及同你说。”   两人走过一个转角,那抹淡黄色火光消失在远处的视线里。   温沐天性好奇,多问了几句,灵溪便都说了出来。   “玄昭山下有一春守镇,镇里有一杨员外,今日送来的骨灰,就是那杨员外的小女儿。”   春守镇,杨家……温沐总觉得有些印象。   灵溪继续道:“说来也是奇事,杨小姐出生时就不一般,不仅天生异象,还自携了一块白玉出来,那玉上刻了两个字,声蓝。”   苏声蓝!   温沐提着灯的手猛地一抖,灵溪替她扶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位杨小姐单名一个姣字,生的冰肌玉骨,美貌动人,无奈体弱多病,身子骨一直不行,三岁时姚家来了个和尚,和尚说她活不过十八岁,杨员外不信这一套,便将和尚赶走了,谁知到了杨小姐十八岁这年,竟真应验了那和尚的话。”   接下来灵溪说的话,温沐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就在不久前,杨家突生怪事,杨员外梦里被底下的东西勾了魂去,等他醒来,却说有个厉鬼要娶杨小姐为妻。   杨小姐已有心仪之人,自然不肯嫁,但又斗不过那厉鬼,几番心急之下,竟活活急死了。   谁曾想杨小姐人都没了,在地下也不得安宁,不仅杨家怪事一桩接着一桩,杨小姐还托梦给杨员外,说那厉鬼日日折磨她,不让她转世投胎。   无奈之下,杨家只好将杨小姐送来玄昭寺。   温沐心里冷笑,超度有什么用,缠上她的厉鬼可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鬼王。   这事很简单,原着清楚的交代过。   这位杨小姐的前世,名叫苏声蓝,也就是鬼王羁源的白月光。   从前在周朝,自己虽常帮助羁源,但真正走进他心里的,还是这个叫苏声蓝的小宫女。   他对旁人凶狠无情,对这位白月光倒是一片痴心,乱世之中,她终是没有逃过红颜薄命的结局。   白月光一离世,羁源就为情发了疯。   他不愿意放弃心爱之人,依依不舍追着苏声蓝的转世。   可那毕竟是转世,清醒后的羁源发现,每一次他找到的人,都不是从前的苏声蓝,于是疯上加疯。   他强迫转世后的苏声蓝恢复记忆,让她模仿从前的穿着与性情,就连眼神说话语气都要一模一样,如果失败,那就杀了重来。   每一世的苏声蓝都逃不过被他找到,折磨,然后杀害的命运。   如今苏声蓝转世成了杨姣,羁源还没来得及实验一下,人家直接被他吓死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温沐摇摇头,难怪大家害怕他,羁源完全就是一个疯子,他做的那些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惨无人道,变态至极。   既然杨姣死了,她的魂魄要么在往生桥,要么被羁源困着,如今送来玄昭寺的,只是普通的骨灰而已,根本无法超度。   想到这里,温沐放松一些,她是不会超度的,在这里摸鱼,也不至于连累杨小姐。   “师兄,那杨公子为什么要来啊。”   都姓杨的话,想来应当是杨姣的兄弟,玄昭寺能让外人留宿,恐怕是发生了不一般的事。   灵溪将她送到清莲台,温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昏暗的大殿里,隐约闪过一个黑影。   “说来话长,你先进去吧。”   灵溪又简单叮嘱了一些事,这才放心离开。   随着她的脚步,一道影子顺势停在门后。   温沐推开门,微黄的灯光照进大殿,巨大的佛像终于在黑暗中显现出来,跳动烛火映在佛像脸上,大殿里空空如也,温沐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人。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影。   难不成是看错了,温沐醒醒神,转身继续点灯。   她摆好蒲团,对着佛像磕了几个头,拿着木鱼开始诵经。   杨家送来的骨灰就放在面前,温沐习惯了这些东西,不过是枯骨黄土,心里没什么打怵的。   看着骨灰坛上的杨字,温沐不免叹息,被羁源这样的人缠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面前的佛像窗户高而大,她痴痴看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突然又有人敲门,温沐有些迷糊,猜想会不会是灵溪师兄又回来了,只是道:“进来。”   良久无人应答,转头从门缝里看去,外头确实有个影子,但因为灯火很暗,所以不太能确定到底是人影还是树影。   隔着一扇门,她与不知名的东西就这么互相僵持着,温沐无奈,走到门边,说道:“门没关,你可以直接……”   话未说完,她一打开门,看见空空荡荡的院子瞬间语塞,屋里的灯很暗很暗,大部分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温沐觉得不对劲,但又始终相信,杨小姐的魂魄应当不在这里。   她被风吹得发冷,转身关了所有的门窗。 第4章杀意   什么时候没有意识的,温沐不大记得了。   只是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离开了清莲台,躺在她的小床上。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灵空,你醒了,喝些粥吧。”   温沐头疼欲裂,过了很久才缓过神,她从床上坐起来,脖子像要断裂似的疼痛,喉咙酸涩肿胀,颈间的肌肤还残留着昨日的伤痕。   “师兄?”   她揉了揉眼睛,昨夜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只知道自己打翻了骨灰,差点被掐死。   然后呢……   她为什么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羁源没杀她?   对呀,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身穿,和前世的蕴柔长的一点都不一样,而且又有系统给的小和尚马甲,就算羁源再厉害,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还是很奇怪,按照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这次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窗外的青松被风吹动,飘进来缕缕清香,一股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灵溪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外头有什么吗?”   温沐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打翻了杨小姐的骨灰,这是大忌,她的心猛地一坠,懵懵懂懂问。   “师兄,我怎么会在这里?”   灵溪喂了她一口粥,温沐乖乖吃了下去。   “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灵溪言语宠溺,“说是要去诵经,结果自己睡着了,还好杨公子性情温和,让你回来睡,他自己留在了那里。”   温沐抿了口粥,灵溪的话让她觉得十分疑惑。   杨小姐的骨灰都撒了,这杨公子再温善,也不该没有反应,怎么还能让自己回去睡觉。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完全想不起来之后的事情,只知道当时灵溪师兄带着迷路的杨公子回到了清莲台,那时她才发现屋子里的男人其实是羁源。   灵溪笑着看她,哄小孩般说道:“你自己走回来的,这才过了一夜,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沐想象了一下自己没有意识走出清莲台的场景,顿时头皮发麻。   她急忙问道:“那杨小姐的骨灰?”   灵溪嗯了一声:“怎么了?”   温沐试探道:“我是说,杨小姐的骨灰是不是撒了。”   “你在想什么。”灵溪敲了敲她的额头:“杨小姐的骨灰好好放在清莲台,你莫不是入梦未醒吧。”   温沐讪讪一笑,脖颈上的疼痛可不是做梦。   如果真的和灵溪说的一样,那就是说,羁源不仅修复了撒掉的骨灰,还放了她,控制她的意识让她回来睡了个觉。   这像一个残忍暴虐的鬼王能做出来的事吗?   一件事超乎寻常的不合理,让温沐不得不怀疑,这寺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让羁源没办法在这里下手,所以才不得不放了她,还隐瞒了骨灰被撒的事实。   会是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灵溪端着快要冷掉的白粥,在她面前颠了颠勺子。   温沐往后退了退,现下实在没什么胃口。   他们的寺庙太小,平时无人上香,根本没什么钱,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要靠超度亡灵得到朝廷的拨款。   如今拨款没下来,只能为杨家超度来赚点米钱,偏偏她昨夜打翻了杨小姐的骨灰,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灵溪道:“怎么了,是觉得太清淡了吗。”   “不是。”温沐眨巴着眼睛,天真的望着灵溪:“师兄,你为什么要喂我?”   刚开始看到灵溪端着粥喂她的时候,温沐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闻言,灵溪全身僵直,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为什么要喂她?   他放下粥,慌张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又折回来,一直低着头,他拿起刚刚才放下的白粥,对温沐道:“你吃饱了吗?”   温沐诚实地说:“没有,但是我不想吃了。”   “那……那你多吃一点。”   “啊?”   灵溪无力的扶着门,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世上。   幸好此时有人出现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气氛,灵溪抬起头,问道:“杨公子,你怎么来了?”   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白衣少年,少年墨眉青睫桃花眼,模样清澈明艳。   温沐看傻了眼,这人分明是昨夜欲要掐死自己的羁源。   五百年过去,他还是没怎么变,只是温沐的记忆淡了,脑海中最清晰的,还是御花园里他跪在地上怨恨的眼神。   没想到在灵溪的眼皮子底下,他不仅自称自己是杨公子,还光明正大走进了屋子里。   要不是温沐差点没命,她真的就会相信。   “师兄,快跑。”   灵溪不解地咦了一声:“跑什么?”   温沐魂都要飞出来了,立马从床上跳起来,跪着指向他。   “师兄,他不是杨公子,他是羁源!”   温沐脸色煞白,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灵溪不解地看向‘杨公子’,说道:“哪儿来的羁源,这是杨公子啊。”   他的表情证实了温沐的想法,眼前这个人,绝对是鬼王羁源。   他肯定用了一些幻术,但却没有对温沐隐瞒。   羁源低头笑了笑,而后微微叹气。 第5章月光   羁源的转变是在太快,刚才还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此刻看起来又是个翩翩公子。   他负手而立,矜贵地扫过趴在地上的温沐。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移开目光。   羁源假模假样的问那女人:“夫人怎么了?”   温沐捂着伤口躲在一边,恐惧使她脸色非常苍白。   “少爷,我们先走着,路上慢慢告诉你。”   女人是杨家的丫鬟,今早刚来的玄昭寺。   她口中的夫人,正是杨公子的发妻。   羁源让女人先走,自己重新走到温沐面前,阴沉地睥睨着她。   他的眼神里蕴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狠意,漆黑的眸子陡然一沉,温沐的肩头仿佛压着一只手,压的她喘不过气。   在他沉默地这段时间里,温沐给自己想了一万种死法,要是他再不动手,她真要窒息而死了。   羁源放慢脚步,轻轻启唇:“暂时留你一条命。”   温沐顿时被抽光了力气,羁源施法掩去了她的伤痕,但实际的伤害还是没有抹除。   他的表情阴森冷郁,今日留她一条命不过是是权宜之计,在她到死的这段日子里,绝对不会多么好过。   “跟着我,敢跑的话随时杀了你。”   在他走后,温沐站了起来,看着羁源的背影,她不禁想到,若他知道自己就是从前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亲妹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温沐觉得,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过那得在自己复活男主之后。   说来也巧,这本文的男主名叫仙玉,前世是周朝的太子殿下,与身份低微的羁源不同,他乃嫡出长子,可谓是光风霁月,尊贵无双。   若按照正常剧情,他会当上皇帝,然后飞升成神,成为六界的主人。   谁知摊上了羁源这么个弟弟,不仅死了,连魂都没剩下。   只有把他复活,原着剧情才能正常开始。   如今她也遇上了羁源,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将男主的神识拿回来。   系统告诉她,有两种取出神识的办法,一种是直接挖出他的眼睛,另一种则是感化他,让他心甘情愿把神识交出来。   不过这么多年,神识已经完全与他的左眼融为一体,神识取出,他的眼睛也将不复光明。   第一种方法肯定不可以,第二种也很难行得通。   如今还是先保住命,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取得他的信任后再想办法取出神识。   走在路上,羁源放慢脚步,问她。   “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他的态度居高临下,温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想这么快就把筹码全都抛出去。   可如今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打消顾虑呢……   “看来玄昭寺的和尚也不都是废物。”   他语气轻蔑,倒是高看起温沐来了。   到了玄昭寺外,弘音师叔已经准备齐全,一看就是着急出发。   弘音收好佛珠,走到他们面前,对温沐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温沐踩着软软的土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羁源默不作声地瞧着她的反应,见温沐不说话,就对那丫鬟道。   “你说。”   弘音的目光被他的话吸引过去,说道:“杨公子,是贫僧错了。”   羁源挑眉:“此话怎讲。”   他解释道:“前几日贫僧去了您府中,见到满院的鬼气,以为是害死杨小姐的厉鬼缠上了您,想着这几日让您来玄昭寺避一避,顺便送一送杨小姐,谁知那厉鬼缠上的竟是您的夫人……”   弘音说着,脸色愈发难看,他不住叹着气:“昨日您来玄昭寺的时候,夫人就出了事,那厉鬼上了夫人的身,今天一早人就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让杨公子大晚上留在玄昭寺,可惜好心办了坏事,这下不仅杨夫人被厉鬼抓走了,连真正的杨公子也没逃过。   温沐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羁源:“是你做的?”   羁源神色晦暗不明,几乎懒得回应她,只轻飘飘说了几个字:“怎么可能。”   “杨公子……”弘音满脸愧疚。   羁源打断他:“别说那么多了,先回去看看。”   “好。”   弘音也准备去杨家,捉鬼的东西都备好了,几人站在树下,弘音对温沐道:“你回去吧。”   羁源前脚刚踏上马车,立即转过头,对温沐招招手。   “过来。”   他与之前恨不得杀了温沐时的态度截然相反,完全一副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要是没被掐着脖子,温沐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众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温沐,她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我……”   羁源笑道:“我看这位小师父挺厉害的,就把他带着吧。”   杨公子这么说,弘音也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他们只准备了两辆马车,羁源折回来,将温沐拉了上去。   他的力气很大,温沐跟个纸人似的被他拽着走。   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出门,看着下山的路,温沐竟觉得无比新奇。   在去杨府的路上,鬼王解释道,吓死杨小姐的厉鬼是真的厉鬼,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来的时候人就没了,所以才追着骨灰来了玄昭寺,谁知又迟了一步。   他生的好看,没有戾气的时候很难不让人喜欢,温沐虽然害怕他,但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你可真倒霉。”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真正倒霉的是杨家这对兄妹。   她与羁源刻意保持着距离,懒懒散散地趴在车窗边,看着马车从山里驶向春守镇。   羁源闭着眼,马车突然绊了一下,磕到了温沐,她哎呀一声,捂着下巴,不高兴的退了回来。   恍惚间,眼前清弱的小和尚,好像长出了长发,变成了灵动甜美的少女,少女眼眸如水,粉白的脸蛋像初熟的桃子,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更显水灵可爱。   她的脸蛋圆圆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嘴唇又很亮。   羁源皱眉,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他张嘴,但又什么都没说,看着依然是和尚模样的人,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个小和尚不简单,这是羁源唯一的想法。   杨家离玄昭寺很远,足足到了下午马车才停下来,这时也只是到了相隔很远的小镇,说是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温沐坐的腰酸背痛,羁源倒是十分有精神。   她一直都是个非常惜命的人,如今与鬼王结下梁子,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温沐尽可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选房间都离他很远。   吃完晚饭,温沐就去了酒楼后面的院子,那里没什么人,比别的地方都要安静一些。   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回家的,所以功课什么的一直没落下,每天晚上都要压压腿,练一练基本功。   如今学不了新东西,只能把以前的旧东西记熟,可她还是越来越焦虑,毕竟在这里没有那么自由,要是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定会惹人怀疑。   院子里没有音乐,温沐就伴着月光做韵律操,她比例很好,瘦却丰满,身体柔软而灵巧,肩背轻薄,是个很好的舞蹈苗子。   可惜还没来得及在大舞台上发挥,就连人带魂被送到这种地方来了。   温沐试着下腰抬腿,撑着手翻了过去,谁知一起身,就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回头看到羁源,温沐皱了皱眉,心想男的怎么都这么硬,跟石头一样。   触碰到她柔软的腰肢,羁源突然产生一种邪恶的想法,他很想用力捏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把骨头也捏碎,这样的人恐怕连骨头都是软的吧。   “哼。”羁源轻笑。   她明明是个女人,却伪装成小和尚的模样,这种低等的幻术根本骗不过自己,她却还一直为这样的伪装沾沾自喜,真是可怜又可笑。   吃饭的时候没看到羁源,温沐还以为他离开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难不成是后悔了白天的决定,还是要杀了她。   想到这里,温沐赶紧离开他,站到远远的地方。   银白的辉光洒在他身上,好似在他的睫毛上染上了一层白霜,有一种空灵清澈的美,这时的他毫无攻击性,仅仅是个秀气清冷的少年。   “看来灵空小师父身手不凡啊。”   他这话既是试探,又带着几分嘲弄。   “嗯?”温沐撇了撇嘴,他总是这么充满敌意地对待自己,可她只想好好活下去,然后回家,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我翻个跟头而已,谁都可以。”   “翻跟头?”他挑了挑眉,玩味地打量着温沐。   “我不会。”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懵懂又无辜:“不知灵空小师父能不能教教我。”   温沐感觉自己在被他当猴耍,但是又不能冲他发火,气的眼睛圆圆的,脸颊也红了起来,头发上的小碎毛微微翘起,整个人都像熟透了的桃子。   “翻跟头有什么不会的。”她气鼓鼓地说着:“你打我的时候那么厉害,翻个跟头怎么就不会了。”   “……”   温沐的心顿时凉到冰点。   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眼前的人是谁,那可是无夜鬼王,整本文里最厉害的反派,杀人不眨眼,自己竟然这么跟他说话。   “打你?”羁源咬着牙,慢慢靠近她,盯着她精致秀气的脸蛋,说道:“你挺记仇啊。”   是啊,她可记仇了,今天被他打的这几下,自己一辈子都会记着,总有一天要打回来,到时候他就算跪地求饶都没用。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温沐还是表现地和颜悦色。   “没有,我都忘了。”温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没打我,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丢了面子事小,丢了命才是大事。   羁源轻笑,先前的厌恶消散不少,一种少有的轻松从心底蔓延,他突然觉得,能这样和一个人说说话也不错。   反正玄昭寺里的这群死秃驴也活不了多久,如今时机未到,不妨和他们玩一玩。   温沐可不想在他身边多待:“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看到她想离开,他突然又烦躁起来,神色瞬间冷淡了几分。   “我说过,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温沐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他。   果然是这样,好像只有威胁她,她才会留下来,想到这里,羁源又恨不得立刻把她的脖子拧断。   鬼王大人的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上一秒还好好说话,下一秒就喊打喊杀。   “伴鬼如伴虎。”温沐小声嘟囔。   羁源审视着她:“你为何会知道声蓝的事?”   温沐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太好看了,以至于总能迷惑人。   她随口胡诌道:“我认识一个世外高人,他能知道这天地间所有的事,是他告诉我的。”   羁源目光一沉:“我怎么从没听过这样的世外高人。”   温沐解释道:“都说是世外高人了,那他肯定要有缘人才能遇上,而且他行踪不定,我也只是偶然遇见过。”   羁源步步紧逼:“偶然遇见?然后你问了声蓝的事?”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僧衣,衣服有些小,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轻柔的晚风里,时不时飘出一些藏于发丝间的花瓣香气。   “不过这不重要。”羁源淡淡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若是阴阳河里没找到声蓝的魂魄,我依然会杀了你。” 第6章米饭   昨夜和羁源谈话后,温沐居然做了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羁源囚禁,不仅天天被虐待,还没有饭吃,羁源让她翻跟头,她不肯,他就残忍地拧断了她所有骨头。   梦醒以后,温沐吓出一身冷汗,看到羁源更害怕了。   但是羁源还是让她坐他的马车,心惊胆战下来到杨府,马车还没停稳她就窜了出去,路过的家丁还以为看到了一只大黑耗子,惊道:“什么东西!”   羁源跟在后头,目光一冷,落下一抹鄙夷的神色。   弘音让别的小弟子一起将东西搬下来,跟着羁源一起走进了杨府。   这里的建筑奢华富贵,但处处都散发着鬼气,连温沐都觉得阴森森的。   他们随着丫鬟来到正堂,杨老夫人迎了出来,她面容看着只有四十多岁,但是青丝全白,状态十分憔悴。   见到羁源,她以为是杨公子,抹着眼泪来到他身边。   两个丫鬟搀在左右搀扶着,她才能佝偻着走过来。   羁源漠然地转过身,不对杨老夫人做任何回应。   温沐不免有些心寒,他害死了杨老夫人的儿子后冒名顶替,此时竟一点愧疚都没有。   羁源抽出手,任由杨老夫人愣在原地。   “麻烦弘音大师一趟趟过来,鄙人准备了一些薄菜,还请大师落座。”   桌上都是大鱼大肉,出家人能吃的素菜没几样,一看就是为杨公子准备的,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弘音尴尬的看着面前的鸡鸭鱼肉,筷子举了半天,只好再放下去。   可温沐不一样,她几个月没吃荤腥,馋的要死,看到杨老夫人夹了个大鸡腿给羁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不带掩饰的喜爱惊动了羁源,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打量。   这样的反应倒是有趣,除了很多年前被他玩弄过的黑蛇,他又产生了戏耍一个人的想法。   想象着她被骗被利用,一次次以为能逃出生天,但又一次次因为失败而崩溃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下向自己跪地求饶,然后再亲手掐死她。   羁源轻笑,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对杨老夫人说:“今日这些菜色都很不错。”   杨老夫人看到儿子爱吃,定然高兴:“那你多吃一些,这鸡腿吃了对身体好。”   她又招呼弘音他们:“大师吃啊,别客气。”   温沐无奈地看着杨老夫人,心想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再怎么样也不该在一群出家人面前摆这么多肉菜。   碍于弘音在身边,温沐只能干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鸡腿,嘴里不停扒着白米饭。   过了不知多久,弘音提醒她:“你都吃了五碗了,怎么还在吃。”   温沐停下要去添饭的脚步,尴尬的看着饭桌上的人。   大家都是一动不动,然后默契的把目光移向她的肚子,纷纷皱眉疑惑,吃这么多真的不会撑吗。   温沐饭量一直都大,不吃多一点根本吃不饱,为此经常被人嘲笑,不过她也没办法,而且杨家的饭碗也不是很大。   看着她肉嘟嘟的脸颊,羁源的目光停在了她身上,其实她的脸一点都不胖,但就是感觉软乎乎的,像小雪团子,尖尖的下巴又冲淡了那份稚气,多了些清冷的高贵。   他的手摩挲着膝盖,手心升起痒痒的湿意。   掐死她怎么样。   羁源面色冷沉,等解决声蓝的事就把她掐死。   温沐捧着碗坐回来,羞涩的低下头。   羁源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正看见温沐夹起碗里最后一粒米,她的牙像小孩的幼齿,他以前也被这样的牙齿咬过,很疼很疼。   但是一直被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放下筷子,淡漠地离开饭桌,一个人走到偏僻的院子里。 第7章失败   话音刚落,第二只鬼偶就冲了出来,她没有法力,不会武功,只能用自己唯一有优势的力量去抵挡鬼偶的攻击。   每一只鬼偶的强弱程度都不同,刚才的鬼偶被她一击爆头,这只鬼偶却顽强的很,甚至行动也更加灵活。   温沐不慎被打中了腹部,那种感觉就像一块巨石猛然砸过来。   她迎面倒在地上,摔得流出了鼻血,连唇齿间都感受到一股腥甜。   羁源垂下视线,不由啧了一声,看着温沐擦干血渍的动作,猜想第三只鬼偶来时,她恐怕就得跪地求饶了。   刚开始温沐还能应付的过来,但是时间久了,她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再看一看地上,竟然还不足十只,羁源给她安排了一千只,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羁源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这个时候根本没有退路,温沐自己也不愿意向他低头。   看着她不停摔倒再站起来,羁源的目光逐渐变得难以捉摸。   他抱着手,纤长的身影直直立在一旁,漆黑的眸深深望着温沐。   虽然温沐一直在坚持,可他对这种行为依然嗤之以鼻,一昧的逞能就是自不量力,除了能感动自己,带来不了任何好处。   整整一千只鬼偶,就算是他都懒得一只只杀死,更别说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了。   温沐不想放弃,她一次次摔在地上,一次次吐血,一次次被扔出去,一次次跑回来。   鬼偶从树上跳下来,掐着温沐的脖子,她举起铁棍,直接敲烂它的眼睛。   另一只鬼偶从她身后冲出来,按着她的后颈,温沐向前一倒,整张脸都砸在树上,额头鲜血直流。   看着满身伤痕的温沐,羁源眉头紧皱。   他呼吸越来越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温沐提着铁棍,师叔对自己说过,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一切危险都不是问题,若是被打倒了,那只能说明她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她的抵抗让羁源都看不下去,他从来没动过恻隐之心,但今天却忍不住对她说。   “只要你求我,我就帮你杀了这些鬼偶。”   温沐踉跄着继续往前面冲,一只,两只……十只,一千只鬼偶而已,她一定能做到。   羁源有了些恼意:“我可以不强迫你去无夜城,只要你求我就行了。”   温沐很了解羁源,他从来不会听自己的解释,就算说破嘴皮子,对他来说也是废话一堆。   从前吃了亏,如今温沐也想开了,与其说那么多让他讨厌的话,不如直接动手,就算他日后要杀了自己,等男主神识拿回来,也有人能护着她。   羁源以为温沐没听到才会无动于衷,于是又说。   “说一句力量什么都不是很难吗,只要你说出这句话,这些鬼偶立马就会在你眼前消失。”   温沐冷哼一声,不管羁源有没有听到,自顾自说道:“我死前一定给你说这句话。”   她不会拿春守镇几十万人的性命开玩笑,但也不会放弃自己坚守的东西。   不能让鬼偶进入杨家这是她知道的,但温沐也明白,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她守住了,也就等于向弘音师叔证明了自己的努力,到时候,她一定可以加入金枫军。   温沐始终相信,她相信这样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羁源说只要她守住,他就不会让鬼偶伤害春守镇的人。   师叔说只要她保护好杨家,他就愿意认可她的实力。   这是很划算的交易,温沐踩着鬼偶堆,一刻都不停地抵挡着冲过来的鬼偶。   她受了很多伤,光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次数就已经数不清了。   羁源完全失去了戏耍她的乐趣,只说:“既然哭了,就不要再逞能。”   泪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温沐哽咽着。   虽然她会疼地哭出来,但是眼泪并不能代表她是一个脆弱的人。   况且她骨头都断了,身体那么疼,为什么不能哭,她不仅要哭,还要哭的特别伤心,等到复活太子哥哥,就让他替自己报仇。   羁源完全没想到,她会像一个疯子一样不停冲上去,受伤流血也不在乎。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温沐倚着大树无力滑了下去,身边正是无数只零破碎的鬼偶。   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从他有意识开始,就被人说是怪物,疯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眼前这个人算什么。   她柔柔弱弱,不堪一击,总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可行为又如此执着,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她要的就是完成目标。   一千只鬼偶,仅仅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被她全部解决。   黑夜到白天,他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到后面为她每一次摔倒揪心。   她赢了,羁源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不会输。   当弘音结束招魂,循着声响走到后院的时候,亦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   从鬼偶的资质来看,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东西,但数量如此庞大,就算有法术的人来处理,恐怕都会力不从心。   能够办到这种事情的人,意志力不是最重要的,最不能忽视的,是内心近乎疯魔的偏执。   温沐吹了一夜的风,喉咙又干又疼,她撑着铁棍,摇摇晃晃地走到弘音身边。 第8章糖糕   这时候天太晚了,杨家因为闹鬼的事,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人走动。   温沐从库房里随便找到了一件蓝衣,半披着长发就走了出去,她携着唯一的一点钱离开杨府。   羁源恰好走出来,看到她穿上了女装,不禁有些奇怪,驻足思索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方才温沐哭了一场,整个杨府都传开了,他从丫鬟那里听了些大概,弘音说她只是闹小孩子脾气,睡一觉自然就忘了。   之前还那么有毅力的抵挡一千只鬼偶,刚让他产生些许佩服就大哭大闹,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就算一时坚持,也不可能永远坚持下去。   他心里的那点佩服顿时烟消云散,悠悠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走着。   她穿着青蓝色的裙子,长发一直垂到腰际,衣服上的碎珠子像星河流下来,在月色灯火的照耀下,更是闪耀无双。   没有任何繁琐的头饰,仅仅只有一个蓝色的蝴蝶发带,长发披散着,被风吹起绝美的弧度,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在夜里穿行。   羁源突然觉得,她哭一哭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小女孩,不哭不闹反而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灵气。   这几日镇里正有灯会举行,街上人山人海,各种颜色的的彩灯挂在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玩杂耍的,卖糕点的,应有尽有。   温沐灵动地在人群中穿梭,羁源好几次都差点跟丢了她。   她跟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来到桥上,拿出口袋里的钱,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依依不舍地重新从桥上走下来。   叫卖声与音乐声吵得他有些头晕,所以看到手里的糖葫芦时,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心烦意乱下,干脆将糖葫芦随便给了路边一个小孩儿。   温沐远远的看着卖糖糕的摊点,观察每一个去买糖糕的人,算着一个糖糕大概要多少钱。   羁源以为她会买,谁知道转身就去了药房,过了很久才从药房里出来,左手摊开,只剩几文钱,右手拖着一包药。   她站在热闹的灯火下,眼中映着清冷的月色,模样稚嫩,却又十分认真,跑到卖糖糕的地方,买了一块不太大的糖糕。   买完糖糕后,她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然后继续在街市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羁源跟着她的脚步,不可抑制地想,她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呢,生气?委屈?还是不服?   会不会有一刻,她觉得他做的是对的。   终于在她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看人吃糖水的时候,羁源将自己幻化成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   他向老板要了两碗糖水,走到温沐身边,和善地蹲下身,问她。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你家里人呢。”   突然被人搭话,温沐有些懵,但看到眼前是个样貌端正的中年男子,她又放下警惕。   “我出来买点东西。”   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更加动人,眼睛睁地圆圆的,晶莹的唇微微张开,像只乖巧的猫儿,不会轻易逃走。   羁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摸了摸她的头。   “你的眼睛很好看。”   温沐低下头,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请你吃糖水吧。”他指了指放着糖水的位置。   温沐有些心动,但是又怕这样吃别人的不太好,毕竟本来她是有一点钱的,只是花光了才吃不了糖水。   “我……”   “今日我一个人出来,觉得十分无趣,见到你,心里开心不少,这碗糖水就当是谢礼,你觉得如何?”   他都这么说了,温沐也不好拒绝,而且要抵抗美食的诱惑,这一点真的很难。   她快快乐乐地吃着糖水,完全没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上一秒要她命的人。   羁源有些忘乎所以,不知怎么的就对她说:“我家里有更好吃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既然都跑出来,想来是厌倦了留在寺庙里的生活。   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孩能忍受的了呢,况且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年纪,定是想要天天打扮,整日和那些死秃驴待在一起有什么好,连吃个糖水的钱都没有。   若是跟他走,自可游遍天下,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尽的衣裳,那都是任意挑选。   温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人怎么看怎么像骗子,不会是做那种生意,想拐卖年轻少女的吧。   她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回家呢。”   羁源脸色一冷,他这是又被拒绝了吗?   就在此时,一阵喧闹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温沐趁机离开糖水摊,当她走出去时,才发现原来是之前走过的桥墩塌了,正压着桥下行过的船只。   细看之下,船只里竟然还有几个人。   那些人被压在石头下面动弹不得,想要推开却无法成功,这些石头又大又多,跑来帮忙的成年男子都十分吃力,搬了半天也没搬动。   温沐赶紧走到桥边,一个大爷拦住她。   “小姑娘,你别过去,太危险了。”   温沐对他道:“我去帮忙。”   大爷说:“你一个小姑娘帮什么忙,就在这里看着,会有人下去的。”   看着被压在石头下奄奄一息的人,温沐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她穿过众人跑下去,也跟着帮忙搬起来石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块一直没人能推动的巨石,竟被她慢慢抱了起来,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最后所有的石头都她被搬了起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鼓掌声。   船上的人被帮忙抬了上去,众人合力将他们送去了医馆。 第9章月色   她主动撞上自己的手是他没有想到的,温软的脖颈覆在他的手心里,羁源全身一麻,赶紧往后退去。   温沐察觉到后颈覆上了一丝冰凉,她疑惑地看向羁源。   “我师叔他们呢?”   他尽力掩饰刚才的慌张,然后用一副不知所以的神情对她说:“我不知道。”   温沐不太相信,他一直在杨府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所有人都不见了,却只有他还在,怎么看都很可疑。   “你又想干什么?”   看她板着脸,羁源默默销毁召唤地鬼的阵法。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他低下头:“我也刚回来。”   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盯着他看,温沐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原着里羁源性子那么恶劣,却永远不缺投怀送抱的人,这张脸就算是只见到一次也会念念不忘。   不似别的绝世美男描述的那种超越性别的美,他就是单纯属于少年的漂亮,因为五官很冷,不笑的时候也会显得整个人冷冰冰的,看起来有一种压迫感。   温沐第一个想到能形容他的就是冰激凌,靠近会觉得冷,吃到嘴里才发现是甜的。   要是他别整天把自己弄成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多笑一笑的话,没人会不喜欢。   可惜啊,长了一张美好澄澈的脸,心里却变态地不行。   羁源突然想起了什么,靠近她威胁道:“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这些日子怎么回事,他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越来越放松,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要杀了她了。   温沐瞬间蔫了下去,咬着牙独自失落。   羁源对她道:“看你可怜,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   温沐抬头,明亮的目光狠狠撞进了羁源心里。   他不住后退半步,说道:“想找到他们的话就跟着我。”   羁源找出一个弘音师叔曾用过的物品,在地上画阵。   “这个阵法可以让我们去到任何地方,先把你师叔的东西扔进去,我们就能找到他在哪里。”   临走之前,温沐想把衣服换了,以免到时候自己的身份被发现。   羁源把她拦住,嘲讽道:“原来你维持幻术还要靠穿那件衣服。”   温沐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本不想搭理,他却又说。   “不用换了,我给你加了层术法,以后在他们眼里你还是原来的灵空,随便穿什么衣服都可以。”   温沐有些不知所措,他这是想做什么?   两人走进阵法,转瞬之间,眼前的杨家就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山林。   山林里阴暗森冷,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声音。   温沐被突然跑出来的黄鼠狼吓了一跳,羁源幸灾乐祸地靠近她,温沐悄悄躲在他身后,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羁源迫切想要看到她的选择,于是很快将她带到了地鬼藏人的那片山洞。   山洞旁黑气缭绕,温沐见过这样的场景,是在清莲台的骨灰上看到的。   她立刻明白,师叔他们定是遇到了厉鬼的偷袭。   黑气感受到有人靠近,迅速向温沐冲来,羁源伸手捏碎了一只小鬼,等其它小鬼也冲过来。   羁源冷冷道:“不知死活。”   他轻松挥手,所有的黑气都被击退,重重撞在山洞处,因为受到了撞击,山洞开始有了倒塌的迹象。   羁源告诉她,这种东西叫地鬼,一般都是墓地迁移或者推平后留下来的阴灵,它们偶然苏醒过来,将杨家所有人带来了这个地方。   此地阴气极重,最适合他们吃人换魂。   温沐着急地问他:“我师叔他们呢。”   羁源看向山洞,温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来到山洞里,羁源燃起了一抹火焰,洞里瞬间明亮起来。   他说的没错,杨家人和弘音师叔确实都在这里,约莫有一百多人,全都不知生死地躺在地上。 第10章香囊   刚才从山坡爬上来的时候,温沐竟然看到了一朵花。   她觉得应该哄羁源开心,要是他开心了,或许会愿意帮她救人。   对待羁源,她打不过,又不敢动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哄他,对他服一些软,只有他觉得自己没有威胁,才会放松警惕。   她没有苏声蓝那样的本事,一句话就能让他上刀山下火海。   但是现在需要他帮忙,温沐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取得他的信任。   红色的花朵娇艳欲滴,但是和眼前的人比起来,还是差的很远。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温沐错愕地收回手,他的表情也太可怕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吃了。   自己只是送他一朵花,不至于这样吧,难不成他对花粉过敏?   羁源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红色的花瓣随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温沐咬着唇,疼得不敢说话。   他恶狠狠道:“既然说送给我,那就不要收回去。”   温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这是什么意思,倒底要还是不要。   羁源将她的花拿到手里,气息逐渐沉重,看来气的不轻。   温沐完全坚定了鬼王有病的说法,送朵花而已,居然这么生气,而且又生气,又收下了花。   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分裂症……   温沐被他甩开,他的力气真的很大,自己被他抓住手腕的时候完全反抗不了。   随着阵法的重现,他们再次回到了杨家。   几百人横七八竖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十分不雅。   没过一会儿,有人陆续醒来,他们似乎都忘记发生了什么,连弘音都缓了很长时间,才突然跳起来,喊道:“鬼呢,鬼在哪里?”   羁源嘲讽看着他们,温沐不太放心地走到弘音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换上僧衣,要是羁源骗自己,她真被别人发现本相的话,恐怕在玄昭寺就待不下去了。   可弘音没什么反应,只对她说:“灵空,你没事吧?”   温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因为羁源在旁边,她不敢告诉弘音刚才的事,便随便编了几句话。   说是她睡醒就发现大家躺在院子里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弘音没有多想,只是加固了地鬼的封印,最重要的还是抓住在杨府行凶的厉鬼要紧。   前几日的招魂让杨老爷恢复许多,看来是成功了。   而杨夫人的事却耽搁了下来,时间拖的越久越危险,杨老夫人身子还没恢复,就急匆匆将弘音叫了过去。   温沐偷偷将她买的药放进了弘音的屋子里,没有告诉他是谁买的,走出来的时候正遇到羁源。   他靠在银杏树下,似乎特意等他。   他穿着月白的衣裳,青丝半挽,不时有金黄的银杏叶在他身边落下,颇有一种身入画境的感觉。   温沐注意到,他的腰上多了个蓝色的香囊,香囊做工很精致,看着就是是他的风格。   一看到他,温沐的手腕就开始隐隐作痛,可要离开就必须经过羁源身边,她只能胆战心惊地走过去。   当她走过银杏树时,羁源回头看她。   “你。”   温沐汗毛直立,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   他又要干什么……自己这几天已经被他整的够惨了,再来一次她真的吃不消。   羁源垂眸,他的睫毛很长,眼睛看什么都深情,盯着地上的落叶时也有种暧昧朦胧的感觉。   他忽然看向温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嗯?”   温沐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吗?   羁源移开目光,漫不经心道:“别跟我说灵空,不然我杀了你。”   刚才的惊讶顷刻变成无语,要是他不在这里,温沐肯定都要翻白眼了,问人家名字还这么凶……   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温沐。”   羁源重复了一遍:“温沐……”   他笑了笑:“我叫羁源。”   她当然知道,温沐说完后赶紧找了个理由逃跑。   和羁源相处了这么多天,他哪次不是上一秒对你笑,下一秒就又变得凶神恶煞,趁着他还没变,赶紧逃跑才是最重要的。   等她找到弘音师叔的时候,他正在和杨老夫人讨论捉鬼的事。   “大师,你看看那厉鬼去了哪里?我们家元辛还能救回来吗?”   弘音握着佛珠在院子里看了片刻,对杨老夫人道:“这里虽然有厉鬼留下的气息,可却无法知道他去了哪里,不如这样,夜里我会做个法事,将那厉鬼引出来,收服后再问杨夫人的下落。”   杨老夫人满面愁容,说几句就要擦擦汗,身边一直有丫鬟扶着。   她声音都颤抖了:“那就有劳弘音大师。”   到了晚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弘音为每一间屋子都设了结界,还让温沐好好待在最安全的那间屋子里不要出来。   羁源则跟杨老夫人一起去看杨老爷,那杨老爷自从被厉鬼缠上后,身体就越来越差,如今昏迷不醒,跟死人没多大区别。   天色越来越暗,杨府里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恐惧又期待地等着厉鬼的到来。   温沐趴在窗户边,偷偷看着外头的情况。   院子里树木太多,师叔的身影都被挡住了,只能看清些许灯光。   这次连温沐在内,玄昭寺一共来了十一个人,看来为了能有点名声,弘音师叔是下血本了。 第11章石洞   被羁源推下来的时候,温沐想抓住一些东西,但天太黑,她的手从几根树枝上滑过没能成功。   下坠的那一刻,她脑海中都是羁源阴狠冷漠的表情。   这时温沐才明白,他的温和笑意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傻傻当真。   阴风从背后呼啸而过,树枝划过脸颊,温沐只觉得自己身下有无数大树,她在急速坠落中被树枝接住,最终落入了一张大网里。   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捡回一条命。   大网已经很陈旧了,随时都可能断裂,粗糙的绳子满是灰尘的味道,温沐小心翼翼爬起来。   她的火折子落在了上面,所以并不能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   只听到身下不远处似乎有流水声,风在周围不停盘旋,这是在山谷里才会形成的声音。   温沐没有轻举妄动,她猜测,这里可能是一个石洞。   不知在洞中待了多久,渐渐的有几丝微光从头顶洒下来,原来是乌云散了。   月光照在水里,形成了天然的小夜灯,石洞的全貌也能看得清楚。   洞中有水流,水流旁生长着许多参天巨树。   她惊讶的发现,这网离地面只有一丁点距离,坐着就能踩到地。   地面覆着一层积水,没有积水的地方则是满满的青苔,大树围着石洞,垂下无数藤蔓,几只萤火虫在树上微微闪动,除了风声,石洞一片死寂。   这张网看着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被谁放在了这里,也不知有什么用处,唯一能得到的信息,就是至少五六年没有人踏进这个地方。   等着人来救她定是不行,羁源那么诡计多端,想必会随便编一个理由,让弘音师叔以为她是受不了寺院寂寞,从而主动离开。   温沐摇了摇头,恨着自己轻信了他,对待羁源这样的狠角色,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大网发出一声断裂的声音,这里是不能待了,温沐试着踩了踩水面,在了解到水下有东西时才放心走下来。   就在她走下来的那一瞬间,大网从中间断裂下去,好像它在这里守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温沐到来的这一天,等着救下她的命。   温沐转头,猛然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方的黑暗里,好像有个人影。   那影子与她对立着,先前根本没有,仿佛是突然出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地方,静静观察着温沐。   温沐冷汗直冒,她胆子不算小,但还是被这一幕吓得浑身发冷。   那黑影看起来很高,一动不动,完全不像活物。   他不动,温沐也不敢随便乱动。   正当温沐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黑影突然消失了。   这个石洞没有多少障碍物,但那黑影一跳,和夏天的蚊子似的,眼睛一眨就看不清去了何处。   温沐四处张望,空荡荡的石洞里,哪里有黑影。   她心再大,此时也该知道这地方十分诡异。   温沐不敢多待,只想赶紧找到出口的地方。   她从水里走过去,来到布满青苔的地面,也许是青苔太多,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摔了下去。   温沐扶着腰坐起来,发现这地面有些奇怪,不像土地,倒像是木头,而且是一个个弯曲的木头。   其中有一块已经破了个洞,温沐顺势从那洞口拨开青苔,等她退后一步,才发现自己在什么上面。   她几乎要哭出来,这哪是地面,分明是三口巨大的黑木棺材。   中间那口棺材被什么东西掏了个大洞,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温沐惊恐的想到,难不成刚才那黑影就是从这口棺材里跑出来的……   能从棺材里跑出来的,除了那种东西还能有什么。   她头皮发麻,赶紧从棺材上下来,双脚踩进了水里。   温沐紧张的观察着,可黑暗中根本看不清那黑影倒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再次出现。   高度的紧张让她浑身僵硬,过了很久才发觉脚下不对劲。   浸泡在水里的双脚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攀附在上面,温沐受不了准备挠一下,刚把手伸进去就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那触感特别像人手,但是比人手更软,应该用泡了很久的尸体来形容比较合适,好像一用力就会捏烂。   她被恶心地想吐,叫了一声跳回棺材上。   就算棺材里有千年老僵尸,也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水里强。   可她刚跳上去,就看清了攀附在脚上的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长着肉白色的皮肤,蛇一般的形状,有半个手臂粗,没有鳞片,似蛇非蛇,正盘旋在她的脚上。   温沐赶紧将那东西甩掉,然后检查自己脚上有没有伤,还好除了粘液没什么伤痕。 第12章棺木   被拉下来的时候,温沐是压着那东西摔下去的,虽然感觉骨头都要被硌断了,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她灵活的跳起来,恐惧之下踢了僵尸一脚。   不过她还是单纯了,这不知哪个年代的僵尸,哪是她随随便便就能踢得动的。   老僵尸猛地窜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冲向温沐的一瞬间,她翻身一躲,让僵尸扑了个空。   她一边大叫一边躲着僵尸,也许是太久不活动,这僵尸速度不太行,全身都很僵硬。   一人一僵在这石洞里你追我躲,偶尔还会被水里的肉白小蛇攻击。   温沐渐渐没了力气,那僵尸倒是不知疲倦,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迟早会被追到。   这里根本没有能躲避的地方,僵尸比她还会爬树,恐怕自己还没上去就被他咬死了,所以绝对不能爬到树上。   看着石洞中央那三口棺材,温沐心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地方么。   不管别的,至少现在得先躲起来。   她从石壁边快速跑向棺材,也不顾恶心不恶心,抓起水里的肉白小蛇扔向身后的僵尸。   待来到了棺材处,她翻身一滑,像个泥鳅似的从中间的洞口钻进了棺材里。   温沐的个子不如棺材大,她立刻缩到角落。   这僵尸弯不了身,从棺材里出去便进不来,只能一直在上面跳来跳去。   温沐累的气喘吁吁,身上都是油污淤泥,棺材里尸臭连天,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摸在手里黏黏的。   反正都这么脏了,温沐破罐子破摔,开始摸索起棺材里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这三口棺材被安排在杨家的后山,会不会和缠着杨家的厉鬼有什么关系。   羁源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他把自己推下来,是单纯想杀了她,还是另有所谋。   温沐在棺材中摸到一截硬木头,她拿起来闻了闻,忍不住呕了一下。   这哪里是木头,分明是老僵尸断掉的手指。   头顶有个枕头,枕头旁都是一些陪葬物品,玉镯,玉佩,酒杯,扳指等等,东西都挺齐全的,此人生前定是个有钱人。   温沐把玉佩拿在手里,想摸清楚花纹,结果却发现一件诡异的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玉佩上刻的应当是一个杨字。   姓杨,莫非这三口棺材和杨家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东西都找完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发现了,她无聊的躺在棺材里,渐渐有了睡意。   温沐无奈地想,自己有一天竟也沦落到和死人抢睡觉的地方。   夜深以后,棺材里越来越冷,温沐穿的单薄,衣服也已被水浸湿,躺在棺材里不住发抖。   她小睡了一会儿,等到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亮了。   棺材里的空间不够她蜷成一团,温沐只能抱着手,可怜巴巴地搓手取暖。   既然天亮了,她也该想一想要怎么逃离这里。   都说僵尸不能再白天出现,或许现在他已经躲了起来,自己小心一些,应当可以跑出去。   一夜的惊吓让温沐又冷又饿,她来不及怨天尤人,只能责怪自己轻信羁源,这种杀人如麻的大反派,自己喜欢的人都能下手,更别说温沐这样的路人甲了。   她又在棺材里等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身体,以免跑出去的时候动作不快,准备好之后,就等着太阳完全出来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什么铁器撞击的动静,一段时间后,外头才平静下来。   然后就是一些说话声,温沐能听出来,那是弘音师叔的声音。   看着晨光慢慢洒进棺材里,温沐心里安定许多,她现在出去肯定没有危险。   于是数到三,刚蹬腿要窜出棺材,就被一直脚踩了回去。   看着呆愣住的小弟子,弘音斥道:“发什么呆?”   小弟子挠挠头,刚才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温沐趴在棺材里,整张脸砸在地上。   她摸了摸额头,无奈地翻过身。   只听弘音师叔和师兄们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温沐瞬间忘了刚才的事,开心的回应道。   “师叔,我在这里。”   他们来救自己了,温沐终于看到了希望,一整晚的担忧即刻烟消云散。   “师叔师叔,我是灵空,我在这里。”   她把头从棺材里探出来,左右看了看。   众人正在寻找温沐,突然看到一个小小圆圆的头从地里长出来,把小弟子们都吓了一跳。   她仰起头,众人围成一个圈聚在她周围,个个都低头皱眉,满脸疑惑,似乎在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眨巴着大眼睛,像个乌龟似的把头缩回去,不一会儿,从棺材里扔出许多物件,有书有枕头,还有一截断掉的手指头。   羁源的冷笑凝在脸上,慢慢变成难以理解的表情。   温沐再次探出来,笑嘻嘻道:“师叔,拉我一把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把脏兮兮的温沐从棺材里拉出来。   再见到熟悉的人时,温沐如获新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那老僵尸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水里,不时有几条肉白小蛇从他身上游过,温沐看的难受,干脆移开目光。   她浑身都是淤泥,小脸黑黢黢的,身上又是尸臭又是土腥味,一靠近更让人受不了。   羁源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活泼地介绍着她发现的那些东西,甚至很久后才意识到他也在这里。   温沐蹲在地上,低头不去迎接羁源的视线。 第13章痛感   “放了你?”   羁源玩味地重复了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温沐突然觉得他的眼神不是很友好,听说无夜鬼王最讨厌别人与他谈条件。   自己不仅触了死穴,还把他最重要的白月光拉了出来,这不是找死吗。   甜甜的桃花酥此时味同嚼蜡,温沐喝了口水,目光似不经意飘到别处,实则一直在等羁源的反应。   敌不动,我不动。   温沐咬着唇内的小肉,她不是不明白,羁源之前说的让她帮忙找苏声蓝,不过是个幌子,谁知道他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吃饱了吗?”   刚才问她饿不饿,自己才吃一口,他就等不及了。   温沐没了心情,倔强地嘟囔道:“本来就不饿……”   她的头发随意挽在两侧耳朵的后面,随着吃东西的动作一晃一荡。   不知怎么的,他很想扯一扯两边的发带,看看发带落下来的样子,她的脖颈嫩白细腻,当长发散在肩上,一定会很好看。   这个想法给了他一记重击,羁源恍然失神,狂跳的心脏让全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   幸好温沐离开的快,才没有发现他红成溏心鸡蛋一样的的耳朵。   他跟在温沐身后,深深叹了口气。   温沐头也不回,步伐轻快地往前走着。   现在大家都看不见她的本相,温沐也就不怎么打扮自己,头发随便扎起来,什么发簪装饰都没有,连发带都懒得收回,反正没人看得到,她也不用在意。   很快两人来到西厢房,僵尸已经被绑在了树上,今日太阳不是很毒辣,却也能让它受点罪了。   温沐走到弘音身边,乖巧地唤他:“师叔,我来了。”   杨老夫人坐在正堂上,满面愁容地捏着眉心。   弘音让她坐下来,羁源也跟着坐在了他身边,丫鬟们奉上茶,温沐笑着点了点头。   弘音问道:“老夫人,您是真不知道这僵尸什么来历么?”   一个僵尸的形成并不是很容易,最起码风水地要找好,再有一些内外结合的条件,若不是人为,恐怕很难会在那种地方养成僵尸。   棺材里的玉佩搁在桌上,杨老夫人急促地喘息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她对着羁源伸出手,唤道:“我儿过来。”   羁源正伏在桌子上玩茶水,晃着杯子一声都不搭理她。   茶水里映出温沐精致清丽的脸蛋,微翘的唇角一张一合,洁白的牙齿咬住下唇,柔嫩的舌肉从齿间探出,润湿了粉红的唇,他眼神迷离,不受控制地往水里的影子靠近。   温沐转头,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羁源被这一声叫醒,腹中的温热猛然收紧。   他直起身子,往旁边移了移,淡淡道:“没什么。”   温沐打破僵局,主动开口:“师叔,我觉得这僵尸与杨家肯定有关系,那玉佩上都刻着杨字。”   羁源道:“是,这玉佩是我们家的东西。”   杨老夫人被羁源这一句说的猝不及防,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再傻的人此时也该看出不对劲了,弘音为杨家的事奔波了数月,一次次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若是杨老夫人对他有什么隐瞒,那他真怕要忍不住摔东西走人了。   “老夫人不说的话,贫僧也无能为力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杨老夫人欠了欠身:“贫僧告辞。”   见到弘音要走,杨老夫人终于有了反应。   在丫鬟的搀扶下,她慢慢跪在弘音面前。   “圣僧救救我们。”   弘音叹道:“贫僧当然想救,只是老夫人一直不说实话,贫僧想救也没办法。”   几番逼问之下,她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这僵尸的确是杨家的人,那悬崖下的三口棺材,正是杨大少爷的一家三口。   十年前杨大少爷随着妻儿进京游玩,回来的途中遇上劫匪,不幸遇难。   舍不得孩子的杨老夫人便瞒着所有人,先是找来一个高人,在他的指点下,将大少爷一家三口的尸首放在了悬崖下的石洞里,而那后山仅仅是三座空坟。   那高人告诉她,只要每日来这里招魂,总有一天杨大少爷能够起死回生。   她这么试了两三年,终于在某天得到了来自那个地方的回应。   可时间久了,杨老夫人就发现不对劲,家中开始出现一些怪事,她以为是杨大少爷的魂魄不甘寂寞,所以才总是出来闹。   为了不酿成大错,她只能停止招魂,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一家人竟因为她当初的冲动之举,遭到了如此灭顶之灾,而她一心想救活的儿子,也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僵尸。   弘音又恨又无奈:“糊涂啊。”   他对杨老夫人说:“您可知道,当你向那个世界传递声音的时候,所有鬼魂都能听得到,你又如何能断定,回来的是杨大少爷呢。”   听到这句话,杨老夫人如梦初醒。   是啊,入梦时的鬼魂与自己自己中的孩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第14章怒火   “你放开我呀。”   温沐戳了戳他的腰,只觉得身下的人小腹一紧,微微吸了口气。   终于感受到圈着自己的手松开了些,温沐赶紧撑着爬开来,长发划过羁源的脖颈,他睁开了眼。   温沐蹲在地上看着他,关心道:“你没事吧?”   羁源若无其事地坐起身,轻轻挥手,四周靠近的肉白小蛇全都炸成了碎片。   温沐抬头,外面的天没先前那么暗了,看来鬼僵的头被羁源打爆后就已经魂魄分离。   她对羁源道:“怎么办?我们要怎么上去。”   羁源淡淡撇了她一眼,无所谓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死了。”   温沐往后一退,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   你可不就是死了么……   良久,羁源问她:“为什么跳下来。”   “嗯?”温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听懂后才解释道:“不是跳下来的,是被你拉下来的。”   羁源眉头抽动,仍然问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温沐不理解,这有什么好问的,看到他要掉下去就伸手拉一下,这不是人之常情么,还能是因为什么。   “如果是别人你也会救吗。”   今天的羁源格外话多,而且对她也没那么不耐烦了。   在他如此平和的与自己交流的时候,温沐居然有点小小的开心。   想着以前的事一码归一码,方才要是没有他,自己恐怕已经死于鬼僵之手,既然他这么执着地问,自己大可以卖给他一个面子。   “会呀。”   羁源不高兴地偏过头,发出一声冷笑。   温沐疑惑道:“你笑什么?”   “你管我。”   他很欠打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站起来,将温沐拉到身边,顺便还解释道。   “别误会,我可不是想抱你。”   说完就抱着她飞了上去。   这是温沐第一次飞,这种感觉竟然还挺奇妙的。   到了地面后,羁源将她轻轻放下。   靠在羁源怀里,温沐才发现,他看着纤细,但是肩膀很宽,肌肉紧实匀称,连腰肢都很有力量,腿长而比例优越,不仅长的好看,连身材都是名品。   温沐看的痴了,羁源也不拉开她,就只问道:“都上来了,还抱着我干什么。”   他似笑非笑,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温沐赶紧离开,找到她藏弘音师叔的地方,但这里一片狼藉,没有任何人。   羁源走过来,说道:“可能已经被带回杨家了。”   温沐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问道:“杨公子,你夫人呢,我们不去找她吗?”   知道她在阴阳怪气,他也不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说:“找什么找,肯定已经死了。”   温沐听的不舒服,就没有再说话。   等他们回到杨家,确实看到许多受伤的弟子,同时还有一个被绑起来的家丁,弘音师叔伤口仍流着血,坐在椅子上审问那家丁。   温沐和羁源一同走进来,杨老夫人哭着奔向羁源,左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羁源不耐道地甩开她的手,把杨老夫人留在原地,快步走到家丁身边。   温沐也被弘音叫了过去。   “灵空,你有没有事?”   温沐摇头:“师叔,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还好吗?这是怎么了?”   面前的家丁脸色惨白,眼睛通红,脖子上挂着佛珠,整个人被绑地严严实实,完全动弹不得。   弘音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温沐担心道:“师叔,你受伤太重,赶紧找个大夫看一下吧。”   他胸口的血就没停过,脸色也不大好,温沐真是害怕他再多撑一刻就不行了。   羁源解释说:“那厉鬼上了这人的身。”   家丁除了模样有些奇怪,眼神和动作都很正常,完全不像被鬼上身的样子。   弘音道:“这厉鬼受了重伤,此时寻了一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正躲在他身体里养伤呢,这个情况下是没办法控制此人的身体的。”   不能控制身体那就好办多了,只要把厉鬼打出来,再超度就可以了。   看出了温沐的想法,羁源冷笑道:“对于厉鬼来说,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就是最好的容器,若是被附身的人不愿意把鬼魂放出来,无论别人怎么做都伤不了那厉鬼。”   也就是说,只要家丁同意放厉鬼出来,那这事就解决了。   不过从现场的情况可以看出来,事情进行的似乎不太顺利。   弘音怒道:“你若再执迷不悟,等厉鬼伤好了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温沐也不理解,这人难不成和那厉鬼有什么关系,不然不该这么做啊。   只见家丁挣扎着给他们磕了一个头,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求大师救救我妹妹。”   弘音师叔脾气不好,此时更是烦闷,根本不愿意听他说话。   羁源若有似无地来了一句:“那厉鬼是你妹妹?” 第15章冷漠   他握着玉佩的碎片,丝丝鲜血从手心渗出,转而抓着温沐,将她扔了出去,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温沐摔在地上,摔得尾巴骨断了一样疼。   羁源都留她一条命了,她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是她不对,温沐气的扯着头发,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鲁莽,总是在他面前做出让人讨厌的事。   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什么都做不好,她拙劣的行为,只会让羁源更厌恶。   怪不得前世她救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领情,还觉得温沐一直在害他和苏声蓝。   如今又不能解释太多,温沐只好乖乖离开。   回到客房后,师叔的药已经熬好了,看病的大夫坐在屋子里,对她笑笑。   “小师父,医药费你还没给呢。”   温沐呼吸凝滞,她以为杨老夫人会给,玄昭寺的和尚都是为了杨家受的伤,医药费还不报销吗。   她问那大夫:“杨老夫人没有说要给吗。”   大夫道:“说了。”   温沐舒了口气。   他又说:“老夫人说,看病的钱你们自己给。”   温沐心情不佳,听到这句话更是崩溃,本来到杨家就是为了赚钱,现在寺里米缸都见底了,哪来的钱治病。   弘音师叔和别的弟子都是因为杨老夫人的过错才死的死,伤的伤,她就算不愿意给捉鬼的银两,至少看病的钱也得付一些。   现在她不给钱,师叔接下来的药就吃不了,大夫又不肯走,坐在这里等着她把银两拿来。   温沐说:“你去问杨老夫人要,我们出来的急,没带钱。”   大夫审视着她:“无妨,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拿。”   温沐心里已经没什么底气了,但她还是不能表现出来,此时不能将事情闹大,杨家几乎是玄昭寺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害了大家。   “您放心吧,我们都是出家人,不会诓骗任何人的钱,您先将我师叔治好,我还要留在杨家处理一些事,实在是分身乏术,脱不开身回寺里。”   见她这么说,那大夫也就笑笑,这里毕竟是杨家,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就想着先退一步,明日再看情况。   “小师父言重了,我当然知道你们不会不付这医药钱,那我先回去,明日弘音师父还是需要吃药的,那药在我医馆里,看看是我送来,还是您受累一趟,自己过去取。”   这话的意思,就是问她明天能不能给钱。   温沐无力地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明日劳烦先生再来一趟,我师叔需要换药。”   “诶,好。”大夫背起医箱,“那我明日再过来。”   送走大夫后,温沐立刻去了杨老夫人的屋子。   进去的时候羁源正在和杨老夫人说话,温沐过去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对杨老夫人说。   “那我走了。”   温沐唤他:“你要去上京吗?”   他的表情冷若冰霜,完全不在意温沐对他说的话,快步离开了屋子,就和不认识她一样。   这样的态度温沐习惯了,毕竟前世他黑化后,自己没少看他冷眼。   杨老夫人追过去:“平儿,这么晚了,骑马要小心些。”   温沐收起脸上的失落,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对杨老夫人鞠了个躬。   杨老夫人冷冷淡淡的,转身走回了屋子里,丫鬟们给她奉上茶,温沐则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灵空师父什么时候回玄昭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与先前悲苦哀求的态度截然相反。   用得上他们的时候恭恭敬敬,如今用不上了,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温沐在意灵溪师兄说过的银两,现在只有她一个清醒着,必须为寺里争得他们该得的东西。   “老夫人,厉鬼的事还没有解决,我们不能离开,否则岂不是对不起您的香火钱。”   杨老夫人吹了吹茶水:“是啊,是对不起。”   温沐皱眉,对于能不能收到钱的事,心里再没底,倒也表现地很淡定,至少不能露怯。   她对杨老夫人道:“今日我师叔为老夫人曾经的过错受了重伤,替您挡了那业障,如今只要等着杨公子把唐姑娘带回来,我们超度了那厉鬼,自然能安心回玄昭寺。”   杨老夫人掀了掀眼皮,摇头叹惜:“可惜啊,弘音师父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帮上什么忙,真是冤枉。”   不愧是春守镇最大的商户之妻,贬低人都这么不动声色。   温沐替弘音还有那些枉死的师兄们感到不值,又想起羁源与自己的梁子,很难不觉得他把唐延喜带回来后会翻脸不认人。   反正都走投无路了,她也不需要跟这些人客气。   “老夫人,杨公子身娇体贵的,哪里能如此奔波,况且唐姑娘流落上京这么久,倒底活着没有谁都不知道,若是落在了什么亡命徒手里,杨公子此去,恐怕不安全吧。”   杨老夫人果然被她说中了痛点,现在杨家三个孩子只剩一个,定然要一万个小心。   温沐暗暗威胁道:“今夜我也会去上京,这期间还请老夫人多多照看我师叔,若回来时我师叔不在了,恐怕唐姑娘也没办法回到杨家。” 第16章诱惑   “你是谁?”   羁源推开缠在身上的女人,惊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又惊又怒。   女人一瞬间愣住,这时另一边几个男人对她招手。   “柔柔,我们在这里,你怎么还不过来。”   羁源嫌弃地皱着眉,那些人身着男装,却明显是一群女子。   京城里时有世家小姐偷偷扮成男子出来玩,想必是此行认错了人。   女人亦是满脸震惊,对他连连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生的温婉清冷,眼睛像小鹿般柔弱灵动,十分惹人怜爱,让人完全无法将她与方才妩媚勾人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女人解释道:“我以为你是我朋友,想着玩闹一下,没想到认错了人。”   她害怕的都要哭了,论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真是那般不正经的人。   羁源压根没心情听她说话,只是匆忙回头看向楼下,但那里已经没有温沐的影子,他烦躁的扔下一锭银子给小二,快步离开了酒楼。   女人望着他的背影,委屈逐渐转为笑意,同伴来到她身边,赞叹道:“手感怎么样。”   女人微微眯眼,回味着刚才的经历。   “是个极品。”   按着大娘给她指的路,温沐这才有了方向,她身无分文,京城里来来往往都是富人,个个穿金戴银,连路边小贩亦是清明整洁。   街道两方琼楼玉宇,再往前走则有越来越多的高楼悬阁,宽敞的道路纵横交错,沿着青砖金玉墙走过通天石桥,终于看到了直入青云的红色巨塔。   温沐震撼了,她哪见过这场面,一直以为京城就是比较繁华一些,可是真正来到这里,才发现与春守镇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刚下石桥,太阳就落了山,红灯绿影在巨塔下绵延闪烁,小贩们井然有序换了一批人,各式各样的灯珠玉器把街道照地金碧辉煌。   温沐穿梭其中,一套灰扑扑的僧衣显得她整个人土气寒酸。   就在温沐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开始温沐还不敢相认,走进时才小声道。   “灵溪师兄?”   对面的人回过头,果然是灵溪。   他看到温沐也很惊讶,两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相遇,都是震惊又开心。   温沐遇到灵溪之后,先前的迷茫终于放下来些,灵溪给她买了两个包子,同她坐在路边吃。   温沐知道他也没有钱,就只吃了一个,另一个留给他。   不过灵溪怎么也不肯要,一直说他吃过了,温沐只好作罢。   温沐问他:“师兄,你为何会来上京?”   玄昭寺离上京还是挺远的,寺里又没什么钱,他这一趟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灵溪回道:“因为朝廷拨款的事。”   温沐不解:“之前不是说只要把那批亡灵超度就能得到拨款了吗,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来上京,是朝廷不肯给了?”   “不是。”灵溪对她解释说:“这批亡灵是县主送来的玄昭寺,就算朝廷拨款了,那银两也是到县主那里,从前只要银两从县主那里走过,就很难有多少给到玄昭寺了。”   原来是这样,玄昭寺本来就没钱,唯一的赚钱门路还被县主堵了。   “所以我才想来上京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得到朝廷的直接拨款。”   这听着有些难,上京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谁会听一个乡下的穷和尚说话。   灵溪笑道:“玄淮的皇帝是一个圣明的君主,我相信,我们的声音一定可以传到陛下耳朵里的。”   但愿如此吧,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唐延喜。   温沐对他说了在杨家的来龙去脉,灵溪一边担心,一边也说要帮她找人。   有了灵溪在身边,行动就方便多了,温沐终于有个人可以依靠,不用再时刻绷紧神经,她放松地跟在灵溪身边,很快找到了寰凤楼。   灵溪问她:“你知道那位唐姑娘什么模样吗?”   寰凤楼里人那么多,找个认识的人都得费许多功夫,更别说他们与唐延喜素不相识了。   温沐告诉他:“那家丁说了,唐延喜手上有个蛇形玉镯,只要看到蛇玉镯,那能知道谁是他妹妹。”   站在寰凤楼外,灵溪还在犹豫,温沐知道他担心什么,就问他还有没有钱,灵溪将所有的钱都给她看。   只剩十文了,她咬咬牙,跑了几个摊位,终于买到了两顶便宜的帷帽,戴着这帷帽,能够很好的遮掩他们僧人的身份。   第一次出入这种风月场所,温沐还是有些紧张的,一旁的灵溪更是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为了能再羁源之前带回唐延喜,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若是真被羁源先找到,那弘音师叔真要没命了。   两人在人群中混入寰凤楼,今夜楼中人格外的多,比旁的酒楼都要热闹,楼内奢华迷离,纱帐上都覆着金箔碎光,晃的人头晕眼花,连路都看不清,不小心便能撞进陌生的怀抱里。   他们挤进人群,只见大殿中央是个高高的戏台,戏台上铺着许多花瓣。   温沐好奇道:“师兄,你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吗?”   灵溪小声回她:“不知。”   她的话被身边的人听到,那人看了温沐一眼,笑道:“不知道还进来。”   温沐胆子大,就问他:“请问这位小兄弟,这是要做什么呀?” 第17章醋意   西帘灯灭,羁源站起身,对身边的女人招招手。   女人低头走过去,“请公子移步厢房,我们老板要见您。”   他隔着帘子,远远看了一眼兴高采烈奔跑下去的温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温沐冲到灵溪身边,“师兄,我成功了。”   灵溪拉着她,小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会怎么样。”   温沐当然想过,可是很多事都是要靠赌,胆子不大一点就一辈子都不会成功,就算输了,至少也尝试过,她不觉得亏。   白衣老板来到他们身边,此时唐延喜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老板介绍道:“鄙人阿银珠,见过两位高僧。”   温沐诧异地掀起帷帘:“你看出来了?”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剑眉星目,端正清明,算是个极好看的人,不过和羁源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她在心里笑了笑,羁源那样好看的人,世上哪有能比得过他的,自己又何必总是想着他呢。   虽然他们的身份被看出来了,但是却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不同的对待,阿银珠反而吩咐侍女给灵溪准备一间上房。   灵溪却拒绝道:“贫僧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过多逗留,告辞。”   温沐问他:“师兄,你要走了?”   灵溪说道:“寺里的事耽搁不得,大家都在等着。”   说来也是,这几日寺里肯定没米了,多耽误一会儿,大家就要多饿一会儿,反正唐延喜已经找到了,等洞房花烛后把她带走就可以了。   阿银珠吩咐身边的侍女:“送一送这位师父。”   灵溪摆手:“不用了。”   看着师兄的背影离去,温沐不由得感到焦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一定要让寺里香火旺起来。   阿银珠对她道:“今夜洞房花烛夜,小师父好好享受罢。”   听到这句话,温沐突然有些脸红,还好对方是唐延喜,这才不至于很尴尬。   阿银珠吩咐侍女带她沐浴,又拿来了干净的衣裳,自从羁源给她施了术法,现在穿什么衣服都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本相了。   她认真清洗着自己的头发,侍女疑惑地看着她。   温沐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是没有头发的,如今这个动作定然很奇怪,她一边洗一边笑,等头发干后才随便绾了起来。   看着铜镜里的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长大了,眉目褪了稚气,多了几分清雅的媚意。   即便知道对方是女人,但她还是第一次洞房花烛,怎么说都有些紧张,站在门口半天才敢推门进去。   屋子里极尽奢华,纱帘遮挡视线,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温沐拨开纱帘,慢慢走到了唐延喜身边。   她伸出手,准备揭开盖头,但是又觉得不行,便对她说。   “你自己揭盖头吧。”   对方微怔,一双玉手紧张的攥了起来。   温沐坐在她身边,觉得她可能是害羞了,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来救她回去的。   “唐姑娘,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眼前的唐姑娘别过头去,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身形十分娇柔。   她一直没有反应,温沐也着急了,就想着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把她带回去就行。   于是她掀开了对方的盖头,一张美到让人惊叹的脸出现在眼前。   楚楚可怜的眼睛,皮肤柔嫩白皙,朱唇晶莹玉润,清纯与欲望交合的一张脸,微微蹙眉,便是无限风情。   这导致温沐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他是个男人。   “你……”   温沐不敢确定,便问道:“你是唐姑娘吗?”   对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眼神娇媚勾人,他的眼睛下有一颗泪痣,脸很小,嘴唇很莹润,让人看了便不由自主想要去保护他。   “不是。”   不会救错人了吧……   温沐摸着他的手,握起他的皓腕。   对方含羞带怯地红了脸,小声道:“您轻一点,我疼……”   疼个鬼啊,这话说的,好像温沐把他怎么了一样。   “你这个镯子是谁的?”   是蛇形玉镯没错啊,难不成寰凤楼里不止一个人有这东西。   对方不太高兴地抽回手,说道:“这是别人送我的。”   温沐问他:“是谁?”   “不知道。”   温沐又问:“那送你镯子的人呢?”   对方仍然摇头:“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意思是说,唐延喜已经离开了寰凤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要怎么回去跟陆怀簪交待。   温沐刚想离开,就被对方拉住,他提醒道:“进了寰凤楼就是签了生死状,若是今晚不洞房,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寰凤楼是什么杀手组织吗,她就不信不洞房真会出事。   “我说的是真的。”   对方如此诚恳,温沐也软下心来,继续坐在他身边,对他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两都是男人,这怎么洞房?” 第18章幻境   看着那道裂缝,羁源只觉得自己要发疯。   她居然能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跳下去,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也在这里。   他就这样停滞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方才杀死的妖物海啸般重新涌向他,若是前几日对她是厌烦,那今天定是恨了。   “这次一定要杀了你。”   羁源挥手震碎妖物,转身跳下了裂缝。   温沐觉得自己可能摔成了脑震荡,她在林子里躺了好长时间,晕晕乎乎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过了很久才有轻微的意识。   再看身上,婚服已经变成了鹅黄的襦裙,纱衣质地的裙摆在阳光下精致可爱,头发认真梳成了漂亮的发髻,从林子走到河边,那河里映出来的,分明是个美丽又稚嫩的少女。   她恍惚了很久,这才慢慢想起自己现在是玄昭寺的小和尚。   可是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呢,她记得自己在寰凤楼,然后跟着辉琉跳下了裂缝,那这里是什么地方?辉琉又去了哪里?   在竹林里走了一会儿,温沐看到一间小院子。   院子静悄悄落在山林里,两旁都是没有尽头的竹林,打开院门,里面是一间小木屋。   木屋有上下两层,楼上半开着窗户,院子里有个小木桌,桌上放了一杯清茶,茶里冒着热气,似乎是谁喝了一半落在这里的。   会不会是辉琉。   她小心翼翼走进屋子里,轻声喊了句:“辉琉?”   没有人应,屋子不大,后门开着,清风穿堂而过,温沐站在前门,被风吹着的时候,一股熟悉感猛烈地灌向她。   她来过这里!   温沐还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中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掐住了她的后颈。   高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盖住,危险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羁源隐忍着怒气,说道:“你胆子真大,什么地方都敢跳。”   温沐回头,摸着残留着他指腹余温的脖颈,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羁源扫了她一眼,怒气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冲散。   像是很熟悉一般,只见他径直往楼上走去。   跟着他来到二楼,一个温馨淡雅的房间展露在眼前。   温沐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难不成唐延喜已经被他找到了。   “你找到唐延喜了吗?”   羁源转身,视线淡淡地扫过她,一点都没有停留的意思。   “没有。”   他的声音很冷淡,温沐觉得,他可能还在生气吧。   “你要做什么?”   从进来开始,羁源的表现就很奇怪,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不管是哪里藏着什么东西,还是某些小物件的摆放位置。   他像在观察这里的一切,又像在回忆。   “这是阿银珠的幻境。”他对温沐说。   “阿银珠的幻境?”   羁源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枕头下有一块白玉,白玉上刻着声蓝两个字。   温沐惊道:“玉佩?不是碎了吗?”   羁源拿起玉佩,十分珍重地握在手里,他对温沐说:“这幻境可以进入一个人最深的记忆,你所看到的,都是你经历过的。”   “这里是你记忆里的地方吗?”   羁源点头:“嗯。”   温沐明白了,原来这是他和苏声蓝曾经住过的屋子,自己这是不小心掉进他的回忆里了。   她对羁源说:“既然这样,那她在这里吗?”   羁源当然明白她说的是谁,可他却说:“我不知道。”   一阵清风吹过,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有人在楼下唤道。   “羁源,你回来了吗?”   这声音像一汪甘泉,清冷澄澈,就算没有见到人,也会被这样的声音治愈。   温沐还没反应过来,羁源就冲了下去,他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柔情与爱意。   两人来到楼下,温沐终于见到了那个让羁源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她身形单薄,一袭绿衣,与竹林十分相配,小巧的面容不算惊艳,笑起来却极为好看。 第19章选择   巨蟒把温沐扔进山洞,没有立即吃了她,只是吐着信子瞧了她片刻,转身又游走了。   这里有很多人和动物的尸骨,温沐缩在角落,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她哭的伤心,但是又不敢发出声音,小脸被眼泪糊地脏兮兮的,鹅黄色裙子沾上了许多污渍。   要是灵溪师兄在身边就好了,他肯定不会抛下自己。   离开家那么长时间,温沐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很委屈。   羁源不来救自己是对的,她闯了那么多祸,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人家来救她,况且他已经有苏声蓝了,温沐进入他的回忆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如今都是自食其果罢了。   哭完后,温沐擦干眼泪,既然现在还没死,她就不能坐以待毙。   她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这才掀开裙摆查看,两条腿伤痕累累,左腿是僵尸抓的,右腿是巨蟒咬的,新伤盖着旧伤,一直都好不起来。   她忍着咳嗽,在尸堆里找到一把破弓,弓弦都断了,地上也找不到箭。   这里的尸骨有些年头,味道还是很重,温沐扶着石壁走到洞口,一阵阴风从上往下吹来,她低头一看,这山洞下居然是万丈深渊。   温沐腿软地退回来,现在这个情况根本跑不出去,要是巨蟒回来就真的麻烦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幻境呢……   温沐拿起没有弓弦的破弓,既然那条巨蟒可以爬上来,那自己也可以跟着巨蟒离开这里。   不知在山洞里等了多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温沐屏息以待,虽然这个决定十分冒险,但是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要能出去就行,留在这里也只有被吃掉的结局。   她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发现巨蟒是沿着凸起的石壁爬上来的,看来这东西还不会飞。   巨蟒的头从洞口探进来,温沐心脏都要爆炸了。   她躲在巨蟒看不见的角落里,等到巨蟒游进来,靠近她的位置,温沐迅速举起长弓,插进了巨蟒的眼睛里。   巨蟒张着嘴嘶吼起来,温沐跳到巨蟒身上,将长弓深深插了进去。   她两只手紧紧握着长弓,趴在巨蟒头顶,双脚嵌入巨蟒鳞片之中,将自己固定好。   巨蟒晃着头装向石壁,一堆巨石从上方掉下来,温沐闪身一躲,这才没被巨石砸死。   更多的小石头掉下来,偶尔有砸到她身上的,温沐被迷了眼睛,干脆直接闭上,不去看任何东西。   她只觉得冷风呼啸而过,猛烈的晃动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巨蟒在悬崖峭壁上来回挣扎,不停用头撞击岩石。   温沐的肚子撞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瞬间鲜血直流。   她用衣带绑着手,在空中被巨蟒晃的非常难受,巨蟒一路向上,冲进了树林里,用头刮蹭着树木。   温沐赶紧解开衣带,可是衣带绑的太紧,眼看前面就是一颗大树,要是撞过去,她肯定要成为一摊烂泥。   情况万分紧急之时,温沐终于解开了衣带,她翻身一滚,从巨蟒身上滚到地上,那巨蟒重重撞在树上,伤的也不轻,嘴里吐着鲜血。   自从离开了山洞,那里顷刻间被黑暗吞噬,巨蟒盘在树上挣扎了片刻,也消失在了黑暗里。   温沐浑身是血,明明已经疼得不行了,可她知道不能停下来。   她扶着树躲避黑暗的吞噬,摇摇晃晃的从树林走到荒山。   都说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潜能是无限的,她没想到自己受了伤还能跑的这么快。   在意识到终于拜托危险后,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五脏六腑火烧一样难受,她怀疑是不是被巨蟒撞碎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温沐躺在地上吐着血,完全停不下来,她这才发现以前看的电视剧都很假,真正的吐血根本没有那么好看。   那血就跟水柱似的往外面冒,吐一口几乎能抵得上她喝一天的水。   温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摸着耳朵,眼睛,鼻子,都在不停流血……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欠太子哥哥一条命,在没有救活他之前,自己不能出事。   也许是沾了仙玉的光,正当温沐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扶了起来,躺在陌生的怀抱里,温沐感受到有人喂她吃了一颗药丸。   药丸很甜,像小时候吃的糖,冰冰凉凉的散在身体里,虽然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但整个人都能感觉到舒服了很多,来人擦着她身上的血渍,直到她再次变得干干净净。   温沐睁开眼,她认得这个人。   “阿银珠?”   阿银珠抚摸她的额头,用他鲜少会有的温柔目光看着她。   “遇到事可以让人帮你,不要这么拼命,伤了自己怎么办。”   温沐渐渐有了力气,她从地上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   “找我?为什么,我们认识吗。”   温沐的问题特别多,一直说个不停。   阿银珠静静听着,随后浅浅一笑,带着一种莫名慈祥的感觉,在看到她身后慢慢靠近的黑暗时,对她说:“我们走吧,这里马上要消失了。”   温沐站起身,忍着疼痛跟在他身后。   可是走了一会儿,温沐又停下来。   她问:“那羁源呢,他在哪里?” 第20章论剑   幻境坍塌的最后一刻,温沐把羁源拉了出来。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看着温沐身上的伤,眼里蕴着一丝别样的的情绪,他伸出手,又收回去,轻声说道。   “你的伤……”   阿银珠给她吃的药很好,不仅心里舒服许多,连腿上的伤痕都消失不见。   温沐收好伞,笑地眉眼弯弯,她发丝有些凌乱,软软的碎发落在额前,娇贵与可爱之间,又多了几丝让人心颤的妩媚。   真的很好看……   羁源移开目光,因为不能多看而产生一些难以忍受的痒意,这痒意像猫爪一样不停挠着他的心。   以前他也有过这种感觉,每次循着这种感觉回忆过去,他都会想到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声蓝,而是他的亲妹妹。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开始恨她,模糊她的模样,也许冥冥之中,老天都想让自己忘了她。   温沐像只猫儿一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我没事,没有伤,你怎么样?”   羁源没有吭声,只是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让他如坠冰窟。   从以前到现在,每一次他想抓住,但都不能成功。   温沐知道他的意思,离开了那片幻境,玉佩就没有了。   她已经记住了玉佩的花样,等这次出去,就重新刻一枚送给他,虽然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接受,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是她闯的祸,那她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小灯笼又亮起了银色的光,温沐说道:“我们去找辉琉吧。”   羁源拉住她:“不用去了,唐延喜不在这里,找到他也没有用。”   沉思片刻,温沐还是觉得应该把辉琉带出来。   他那么柔弱,要是跟自己一样遇见一个不是很友好的幻境,出现个怪物什么的,肯定逃不出来。   “羁源,我们不能不管辉琉,我一定要救他的。”   “为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温沐。   温沐想了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每次都那么努力的想活着,应该没人愿意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吧,如果是自己快死的话,也会希望有人能来救一下。   “不需要原因的。”她说:“如果我不去找他,他可能会很危险。”   “他危险跟你有什么关系。”羁源毫不留情地反驳她。   温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和一个反派解释为什么要去救人,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她解释不了,他也理解不了。   温沐干脆随口来了一句:“我大发慈悲,舍不得任何人受伤。”   说完温沐自己都有些尴尬,可羁源认真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之前在悬崖上奋不顾身跳下去,如今又在幻境中救他出来,一个什么法术都没有的小女孩,三番四次为了不相干的人深入险境。   可他有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羁源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办法理解。   明明自己都身陷囹圄了,还会替别人考虑,如果别人欺骗她,利用她呢,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掏心掏肺可能会被伤害吗。   “你……”羁源走向她。   两人靠的太近,温沐被他逼到角落。   他似讽刺道:“很傻。”   说完转身就走,温沐简直无话可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了,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没办法,只能默默忍受,无奈的跟上去。   两人在小灯笼的指示下来到了辉琉所在的幻境。   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宫殿,温沐感叹道:“这是什么地方,像皇宫一样,没想到辉琉的幻境这么富有。”   羁源不屑道:“我们无夜城的宫殿比这里豪华一万倍,你要是去了,肯定不想回来。”   这话颇有房地产中介宣传房子的味道,羁源看向她的眼神里,仿佛在说:怎么样,要不要去看一看。   温沐直接无视他,提着裙摆走进宫殿,巧合的是,正好看到辉琉从里殿走出来。   见到两人,他完全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又或者心里很惊讶,但面上依然保持平静。   辉琉笑着走向温沐:“你来了。”   温沐问他:“你没事吗?”   “……”他突然皱眉:“有事。”   温沐紧张起来:“怎么了?”   辉琉捂着胸口靠在她怀里:“我觉得胸口很闷,身上很难受,这里非常疼。”   他指着心脏的地方,温沐关心道:“是生病了吗?”   “我不知道。”   他泪眼盈盈,委屈地皱着眉,温沐只得耐心地安抚他。   羁源冷冷看着两人,随后嫌恶地嗤了一声。   温沐扶着辉琉:“那我们先出去吧,在这里待久了不好。”   羁源乖巧的点着头:“好,我都听你的。”   三人走出辉琉的幻境,可刚到出口,羁源突然停下脚步。 第21章离别   纯白的剑光在天地间撕开无数裂缝,两人招式利落,每一次攻击都看地清清楚楚,辉琉身姿轻盈,衣摆于长剑中蹁跹飞舞。   一道剑光破风从温沐耳边划过,发出空灵的声响,垂落天际的白幕挡到身前,阻隔了失误飞来的招式。   白幕后的身影优雅纤细,如青竹般亭亭玉立。   温沐忍不住拨开白幕,想看一看两人进展如何。   辉琉目光扫到她,悠然一笑,长剑直指,白衣仙人背对着他,手中的剑慢慢碎裂,他转过身,神情解脱。   “你说得对,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   辉琉松开手,长剑立即化为一阵烟雾,他收手拂袖,对着天池再次一拜。   “师父,你还觉得我是错的吗。”   于天地初生之时,他就看到了人间如何因为神鬼成为乱世,太爷爷创立仙门,仙门弟子成了杀敌最厉害的武器,百年来战无不胜,从一个小国逐渐成为九州霸主。   反抗者修鬼道,拜魔神,人类弱小不堪,妄想依靠神佛庇佑,正是他们信仰的神佛,将灭鬼杀魔的战场放在了最不堪一击的人间。   谁才是人间的主,不是神,不是佛,更不是妖鬼阴灵,是他,是玄淮未来的皇帝。   乾坤天地又如何,都不足与他为敌。   眼前的天池再也回答不了他任何问题,辉琉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执念,这一剑,他已明白前路该如何行进。   随着幻境消失,两人再次站在了寰凤楼里。   楼中门窗紧闭,楼外人影簌簌,火光与剑光交相辉映,楼下一百二十九位舞伎身着华服,提着刀剑,纷纷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辉琉和温沐。   她记得原着提起过太子篡位一事,温沐猛然发现,她好像在见证一件大事的发生。   辉琉目光淡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寰凤楼一百三十位杀手,从他出生就在为杀他做准备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这是他迟早要面对的事,既然皇室忌惮,那他也不必装着父慈子孝。   只是还有一件事,他看向身边的温沐,在成功与否没有定论时,他不太愿意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楼下的杀手蓄势待发,辉琉关上门,将手里的镯子送给她。   “唐延喜是新朝的功臣,如今不便出面,你将此镯带回去,等风波平息,自可带着玉镯进京寻人。”   知道唐延喜没事她就放心了,温沐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未来的皇帝,还见证了他被逼谋反的历史。   不过她最担心的还是灵溪师兄,如今外头乱了起来,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牵连进去。   “辉琉,我想求你一件事。”   辉琉想着找到的竹简,闻言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夜色下整个世界都泛着危险的昏黄,只有她的眼眸是清澈明亮的。   就像从前在边关,危机四伏的陷阱里,他看到一只五彩羽翼的小青鸟在空中飞过,他常常梦到那个瞬间,如果他不是玄淮的太子,不用生活在刀尖上,是不是就可以留下那只小青鸟,又或者留下眼前的人。   “你说吧。”   温沐一直盯着他,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最终抿了抿唇,说道:“我有一个师兄,是君灵山玄昭寺的和尚,为了朝廷拨款的事来了上京,我怕他在这里会有危险,所以想带他离开,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温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辉琉轻轻嗯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抬起手,一群黑衣人破窗而入,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箭矢,黑衣人轻松摆脱。   他们来到辉琉身边,单膝行礼。   “太子殿下,寰凤楼已经被凉王的人重重包围,姚将军的人正在路上,请殿下随属下离开。”   辉琉拔出一把长刀:“不用了,你们带这位姑娘离开,飞青,你带几个人去明镜台找一位高僧。”   “那你呢?”温沐问他。   辉琉笑道:“既然有人辛苦为我准备了一百多位舞伎,我自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温沐还想再说,辉琉一句命令,她立刻被黑衣人带走,甚至没来得及与他说最后一句话。   他们的初遇匆忙,连离别都这么潦草,这让温沐想到缘由天定,世上那么多人,有时候匆匆一眼,可能就会在心里留下一段记忆,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黑衣人身手敏捷,带着她逃过凉王的追杀,一路从长宁街杀出重围,将她安全送到了城门外。   温沐还是担心灵溪,他身上一分钱没有,就算逃了出来,回去也得受许多苦。   黑衣人告诉她,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们定然会好好安置那位高僧,现在城里危机四伏,人人自身难保,她若想活命,现在就得离开。   温沐想着在城门口等灵溪,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黑影直接带走,黑影的速度特别快,眼前的事物一瞬而过,她只眨了眨眼,就已经来到了距离上京千里之外的地方。   温沐有些晕,抱着树干才不至于倒下去。   羁源冷眼看着她,说道:“你这样还想去救人?”   温沐捏了捏眉心,头疼终于缓解一些。 第22章公主   虽然杨家的事情已经结束,但温沐还是非常担心杨公子的事。   她特意问过羁源,杨公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不可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起码把尸身找到,可羁源却漫不经心,甚至懒得回应。   温沐对他软磨硬泡,他才稍稍透露几句。   不过说的也是云里雾里,温沐总觉得,杨公子的事没这么简单。   趁着羁源不注意,温沐在吃完饭后,悄悄把灵溪拉到一边。   她见识过羁源的残忍,这几日他一直留在寺里,温沐总觉得不放心,若是有人能看穿他的身份,或许还能有个防备。   灵溪以为她又有什么鬼主意,宠溺道:“怎么了?是想吃什么好东西了吗,你说吧,师兄都给你做。”   “不是的。”温沐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放下心来。   其实她不怕被人听到,只是怕被羁源听到。   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保住小命,万一被羁源发现自己一直防着他,恼羞成怒真动手就不好了。   太子哥哥的神识还没拿回来,没有他也没人能护着自己,温沐可不想不明不白把小命交待在这个地方。   “师兄,我和你说一个秘密,你别害怕。”   她模样生的实在太无辜了,认真的时候也会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头,起不到一点威慑的作用。   灵溪笑了笑:“好,我不害怕。”   温沐皱起眉头,有些气鼓鼓的,她可看出来了,灵溪师兄根本没在意她的话。   本来还担心大家害怕,这下温沐倒是希望他露出些惊恐的表情。   “我和你说,现在留在寺里的杨公子,他其实是鬼王。”   “……”   灵溪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他愣愣的看着温沐。   温沐有些小得意,有了一种自己真的懂得很多的错觉。   他抬起手,探了探温沐的额头,然后又探了探自己的,随后自言自语道:“没生病啊。”   温沐气的直跺脚:“师兄,我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我,杨公子他真的是……”   “是什么?”   这几日羁源都不在寺里,不知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温沐完全没注意到他也在身后,瞬间手脚冰凉。   她忍不住看向灵溪,咬着牙道:“杨公子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灵溪笑道:“你放心,他刚来。”   怎么可能放心下来,谁知道鬼王会不会有顺风耳什么的,百里之外的声音或许他都能听得到。   温沐自是心虚,灵溪又不相信她的话,她咳了一声,尴尬地捂着头。   “我头好疼,好像有点生病,我先回去休息了。”   温沐转身,却被羁源拦住。   她笑了笑,准备从另一个方向走,可羁源却又走到她面前。   他似笑非笑道:“灵空小师父,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温沐心脏都被吓得骤停了,她头都不敢再抬,闭着眼睛,跌跌撞撞离开了现场。   望着她的背影,两人都笑了起来。   注意到灵溪,羁源的笑容收了回去,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冷声道。   “你又在玩什么。”   这不是疑问,而是一句肯定的斥责。   灵溪觉得奇怪,可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便道:“今日寺内杂事繁多,若是玩乐,恐怕没有机会。”   羁源冷笑,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别玩过火。”   他左手搭上灵溪的肩膀,一股霸道的灵力从肩膀灌进来,逼地他双脚发软,就这么重重跪在地上。   羁源嘲谑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   清晨下了雨,天还黑蒙蒙的,温沐赖在床上,不肯去上早课,说是昨夜吹了风,身子不舒服。   灵溪一眼就看出她在偷懒,平日里虽宠着她,可在原则问题上,他还是不会退让。   羁源悠哉悠哉地走到了房间门口,靠在窗边看着两人说话。   温沐倒是没注意,一心只想把早课赖掉。   她捂着头,假装昏沉地搭在床边,软糯糯道:“师兄,你就心疼心疼我,我真的好难受。”   困的好难受……   灵溪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你呀,真是顽皮。”   他伸出手:“走吧,快去梳洗,今日又给你做了好吃的。”   灵溪师兄是寺里最好说话的人,他性子温和,对自己也宠爱,若是好好哄一哄,偷个懒也是可以的。   玄昭寺这个小破地方,寺庙不大,规矩倒是挺多,每个人都板正端肃,无趣的很。   她来这里这么久了,倒是从没听过这寺庙从何而来,是谁而建,寺里的僧人又是如何聚在一起的。   温沐拽着灵溪,试着转移话题,让他忘了早课这件事,等时间结束,他想让自己去也来不及了。 第23章隐患   “杨公子,你不要这样。”   羁源挥手,灵溪瞬间倒了下去。   温沐惊慌道:“师兄!”   “放心吧,他死不了。”羁源将温沐逼到墙边,控制着她的双手,强迫她直视自己。   “说,这个故事你怎么会知道。”   温沐的下巴被他捏地很疼,可她却完全无法反抗。   他粗重的喘息从头顶压下来,热热地盖在她的脖子上。   温沐有些哽咽。   “我……”她咬着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不行,不可以让羁源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听人说的。”   “谁?”   他的逼问强硬霸道,仿佛只要她答不上来立刻就能掐死她。   温沐被他禁锢在怀里,连动弹都不行。   直到她流下眼泪,他也没心疼一下,反而愈发用力。   温沐也恼了,厉声道:“就是听说的,我忘了是谁了,这个故事很多人都知道,又不是不能说,我做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气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哭的一抽一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羁源一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很多,温沐趁机推开他,委屈地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五百年前是这样,五百年后还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就是混蛋,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觉得有些失望。   温沐捂着耳朵,看都不愿意看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凝视她许久,羁源也摇了摇头,自己笑自己,一个故事而已,他竟真觉得没人知道。   看着她手腕上的淤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了,这也怪他,每次情绪失控,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   他想去扶温沐,却被她躲开。   羁源也觉得头疼,解开灵溪的法术后便离开了。   温沐更加生气,解释和道歉都没有,居然就这么离开。   灵溪醒来后便为温沐上了药,他全然不记得羁源闯进来的事了,还问她发生了什么,温沐只说是自己摔得,反正她说了也没人信。   自从那天过后,羁源就很少出现。   温沐手上的淤青好了,气也消了不少,虽说她讨厌羁源一直针对自己,但还是没有忘记心里对他的承诺。   虽然羁源不常出现,但自从那天开始,自己窗前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糕点水果,偶尔夜里,还会有炙猪肉和鸡腿此类的美食。   温沐好哄,有了这些吃的,先前的不愉快又无影无踪了。   她开始认真的考虑还给羁源玉佩的事,从画图纸开始,每一步都细心操作。   可是刻玉并没有那么简单,从早上开始,温沐就坐在林子里尝试,等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没刻成一个像样的。   人在饿的时候意志都会不坚定,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反正羁源都没有计较了,自己又何必这么在意。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只存在了一瞬,很快被愧疚感取而代之。   羁源因为失去玉佩而难过的表情历历在目,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也许是这事儿压在心头太久,这几天只要她一睡下,就会在梦里看到羁源。   梦里的他比在现实中见到的更加好看,他会对温沐笑,会温柔地同她说话。   每次梦醒了,温沐都会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在她看来,自己与羁源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本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他更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对待,可是每每想到梦里的场景,她竟然有些期待。   她在想,要是她对羁源再好一点,他是不是就会改变。   温沐出了神,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刻刀划破了指尖,她赶忙擦干血渍,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好。   血腥味弥漫鼻尖,前世的记忆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猛然一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拿回男主神识才是大事,她居然在这里给羁源刻玉……   不过神识藏在了羁源眼睛里,要是想拿出来,恐怕要挖掉他的眼睛才行,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她只能先这么计划了。   如今羁源对自己不像之前那么戒备,如果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   温沐捂着头,就算再好的机会也没用,她打不过羁源,手还没碰到他的眼睛恐怕就被剁了。   要不感化他?和他好好谈谈,让他心甘情愿把神识交出来。   温沐叹了口气,这个方法看起来也不太靠谱。   她无奈地问道:“系统,我该怎么拿回男主的神识啊。”   过了许久,系统才慢悠悠回答她:太虚幻境中有拿回神识的办法,你找个机会进入太虚幻境。   她才刚从幻境中出来,怎么又要进去。   “那怎么才能进太虚幻境呢?”   当时她是看到辉琉进去,这才偶然进入了幻境。   系统听到了她的心声,回道:当时怎么进去的,以后也怎么进去。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没区别,温沐还想再问一些,系统又没了动静。   温沐思考半天,最终决定找个机会去见辉琉,或许他有办法。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林子里不大能看得清,温沐将东西都收拾好,转而去了斋房。   灵溪师兄早做了些饭菜等她,他告诉温沐,朝廷的拨款已经批准,后面会直接送玄昭寺来,再也不用过县主之手。   温沐非常高兴,这下寺里好久都不用担心没钱用了。   “师兄你真是我们寺里的大功臣。”   灵溪给她倒了一杯茶,摇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找到明镜台。”   他回想之前的事,自己都觉得奇怪。   “当时叛军包围了京城,我没来得及去明镜台就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他们送我回了君灵山,当时我真的以为向朝廷要拨款的事就这么失败了。”   温沐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如果说师兄根本没去明镜台的话,朝廷怎么会这么快就把拨款放出来。   难不成是辉琉……   是啊,当时她确实和辉琉提起过。   温沐怎么也不敢想,对辉琉这样的人物来说,他们一个乡野小寺庙,根本不至于放在心上,但她随口一提,他竟真的做到了。   可惜他们只见了一面,而且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次相遇。   人的缘分还真是挺奇妙的,很多时候都没办法避免离别。   吃完饭后温沐被弘音师叔叫了过去,说是让她见一个人,等温沐来到寺院门口,看到的竟然是提着包裹的陆怀簪。   他一副书生气,文文弱弱地站在夜幕里,身后是黑漆漆的山林。   温沐打着灯,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怀簪晃了晃手里的蛇玉镯,好像很惊讶温沐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难道你不要帮我找到延喜吗?”   温沐哑口无言,她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完全不会想到陆怀簪会跑到玄昭寺来,还让自己陪他一起去找唐延喜。   不过也是奇了,杨老夫人那么抠门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放陆怀簪离开杨府。   他说:“我们老夫人让我过来照顾少爷,如今京城也安生下来了,你收拾收拾就去找延喜吧。”   原来是为了照顾杨公子,也不知羁源要假扮杨公子到什么时候,要是杨老夫人发现她儿子其实早就死了,很难说能不能挺过去。   温沐不服气地叉着腰:“你怎么不自己去。”   陆怀簪自顾自背着包袱走进来:“我当然要去。”   去京城找唐延喜不算什么,可陆怀簪说的好像她必须去似的,杨家的事情已经结束,这本不是她该管的事。   “对了,我们少爷呢。”   被厉鬼折磨了一场,他倒是没有半点不舒服,整个人生龙活虎的,一进来就要找羁源。   弘音师叔先给他找了间屋子,然后就让温沐带着他去找杨少爷。   温沐哪里知道羁源在什么地方,自他从杨家回来后就一直神出鬼没的,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几乎没怎么见到过人。   而她也忙着刻玉,不见他反而清净。   ……   踩碎盛着骨灰的坛子,羁源一步一步走向塔顶,施法前看了眼玄昭寺的方向。   阿银珠从身后走出来,问他:“你在犹豫什么?”   只要将紫虚塔的亡灵放出来,打开阴阳河放出所有厉鬼,他就有机会找到苏声蓝的魂魄。   那个时候天下大乱,百鬼乱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恶鬼吞食,包括她。   从来到玄昭寺的那一刻,他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就算没有她,他也知道声蓝的魂魄一定在阴阳河里,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阿银珠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执念。   他想在阴阳河里找到他的妻儿,若非没有能力,定然不会大费周章制造幻境与他见面。   羁源乌黑的眸子顿时一冷,他压着声音,沉沉说道:“我没有犹豫。”   是的,他没有犹豫,也不需要犹豫,千百年来他想要的,只有她回到身边,至于别的,他根本不在乎。   无论做什么选择,声蓝永远是第一位。   羁源捏碎一个小鬼的魂魄,其余亡灵全都瑟瑟发抖地下跪求饶。   “鬼王大人您放了我吧,我给您做牛做马,您别杀我。”   “我一直都很崇拜鬼王大人,大人您千万别杀我。”   “鬼王大人您可怜可怜我,我不想魂飞魄散。”   阿银珠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能看得出来,现在的羁源心情很不好,他在烦恼什么呢。   想起幻境里不顾危险也要找到他的黄衫少女,他发现,这位鬼王大人似乎在面临一个无法抉择的难题。   紫虚塔的最上一层有一方干涸的莲池,莲池中央延伸出一段石刻的莲花,在周围布满灰尘的情况下,莲花依然干净富有生机。   就像那天在幻境里,雨夜中为他指引方向的少女,同样都是鲜活清澈的。   现在他在这里,只要轻轻动手,就可以毁掉这朵石莲,当石莲消逝,那个雨夜的一切也会跟着不复存在。   那个时候他们必定反目成仇,而玄昭寺离紫虚塔这么近,恐怕没人能够活下来。   阿银珠踩着小鬼的魂魄,慢慢来到他面前。   羁源的面前突然出现一把暗红色的剑,这把剑已经失去了生机,只要打开阴阳河,在百鬼催动下,就能重新拥有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   已经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羁源拿着长剑,在长剑砍出去的那一刻,他闭上眼睛,面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提着灯笼,一蹦一跳的少女。   她来到他身边,笑着对他说。   “羁源,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吗?”   “如果你这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第24章死别   温沐大脑一片空白。   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玉佩,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刻出来了。   和幻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明明前一天还没办法成功,现在则完美地呈现在眼前。   原来真的要尝试才能发现自己有没有天赋,看来自己还是很适合做些小物件雕刻的。   不枉费这么多天不眠不休的努力,她抚摸着晶莹剔透的白玉,想象羁源看到玉佩后惊喜的样子。   不过难题又来了,她该怎么送给羁源呢……   要是就这么给他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模仿苏声蓝,按照羁源的性子,很可能会一气之下摔了玉佩。   这可是温沐辛辛苦苦刻出来的,再刻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像了。   要不然偷偷给他,放在他的房间里,不要被发现就好。   说来也巧,今天一天都没在寺里看到羁源,到了晚上也没回来,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把玉佩送过去。   决定这么做之后,温沐就悄悄走出了房间。   她衣服是匆匆穿上的,连头发都没扎,只用了小小的发带半挽着碎发。   今夜没什么月亮,寺里黑漆漆一片,她尽量放慢脚步,在师兄们看不到的地方绕到羁源所在的房间。   古老而巨大的树木像个黑影似的立在寺院中央,温沐踏着石砖,孤单弱小的身影走到正门处。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远处高耸的旧塔。   再过不久就可以将紫虚塔里的亡灵放回清莲台,如今寺里又有钱又安全,师兄们对她也很好,温沐握着玉佩,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她走到寺门处,红色的漆木门大开着,门外是幽深寂静的黑暗,一股冷风从黑暗中吹来,夹杂在冷风里的,好像还有什么声音。   温沐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那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有男有女,语气平静,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这么晚了还会有人留在这山里吗?   温沐走到门口,想听清楚说话的人在讨论什么。   冷风不停地从黑暗中吹来,温沐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暗又冰冷的地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随着轰隆一声,紫虚塔应声倒塌,比黑暗还要黑的东西从塔内窜出,看着这个场景,温沐双腿发软。   在无数厉鬼扑向玄昭寺的那一刻,她快速转身,在寺内大喊道。   “大家快跑,紫虚塔塌了。”   这时候几乎人人都进入了梦乡,根本注意不到已经到来的危险,温沐抄起一个烛灯,敲着所有人的房门。   房间里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玄昭寺顷刻在一片黑暗中恢复明亮。   睡眼惺忪的弟子们伸着懒腰,皱着眉疑惑又不耐烦。。   “大晚上的,谁啊?”   温沐推开门,把他们往外面拽:“快跑,紫虚塔塌了,阴阳河的厉鬼已经跑了出来。”   她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喊人,此时温沐脑子里已经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让大家赶快清醒想办法逃离这里   阴阳河的厉鬼不容小觑,他们出来定会大开杀戒,离紫虚塔最近的玄昭寺简直就是近在咫尺的美食,若他们没办法逃离,几十名弟子定然活不过明天。   众人衣服都没穿好,就从房间里走出来。   而他们一出来,就看到玄昭寺上空,聚集着无数黑影,那些黑影鬼气森森,看的人不寒而栗。   温沐找到灵溪,对他说:“师兄,厉鬼都跑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整个玄昭寺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弟子们瑟瑟发抖,黑影笼罩着整片山林,一波接着一波的厉鬼从紫虚塔中涌上来,玄昭寺这点人都不够他们塞牙缝。   温沐被灵溪推倒在地,一只恶鬼冲向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灵溪立刻将她扶起来,又带着她躲过了一只厉鬼的攻击。   眼前的小弟子被两只鬼撕成两半,两只腿硬生生被扯了下来,碎肉在空中翻飞四溅,随后疲软地落在地上。   鲜血喷在温沐衣服上,她整个人都被吓得无法动弹。   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温沐被一只厉鬼抓住,重重摔在墙上,她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灵溪赶紧用佛珠赶走了厉鬼。   他把温沐扶起来,带着她躲进了清莲台,进去的时候弘音等人也在,他们坐在蒲团上诵经,外头时不时传来弟子们痛苦的求救声。   温沐整个肺腑都被鲜血堵住,只要一咳嗽就会吐血。   她紧紧抓着灵溪的衣袖,眼看厉鬼就要闯进来,众师叔展开袈裟,暂时抵挡了厉鬼的攻势。   厉鬼想要从上方涌进来,整个清莲台都被撞击地不停颤抖,时不时掉下一些灰尘和沙石,墙皮都慢慢发黑。   温沐从来没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恐惧,但她还是牢牢握着要送给羁源的玉佩。   弘音说道:“厉鬼正不断从阴阳河跑出来,要是让他们离开君灵山就完了,到时候生灵涂炭,整个人间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温沐不明白,为什么紫虚塔突然之间会倒塌,难道是那些亡灵做的?   她只是想用紫虚塔牵制亡灵,怎么也没想到会造成这种结果,温沐恐惧又愧疚,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整个阴阳河重新被封印。   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的师叔们,温沐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灵溪晃着她的肩膀,安抚她道:“灵空,不要睡,清醒一点。” 第25章为她   夜里下了一场雨,将残留下来的脏污都冲了个干净。   羁源去了一趟紫虚塔,阴阳河的厉鬼见了他纷纷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他加固了天机关的结界,回来的时候身上全都湿透了。   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才静悄悄走到温沐的房间。   陆怀簪有蛇玉镯的保护,幸运地逃过一劫,羁源让他把寺里打扫干净,再去斋房熬点粥。   羁源沉默地替她捻好被子,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不禁留恋地停了片刻。   温沐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睡相十分乖巧,白皙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汤圆,又白又嫩。   羁源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她粉嫩的唇因此微微嘟起。   她不是完全可爱的模样,娇嫩的容貌里,总带着那么几分淡漠的贵气,笑起来会很甜,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心情都会变得愉悦。   陆怀簪捧着粥走进来,看着羁源将温沐抱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色彩。   羁源唤了她一声,温沐没什么反应,虽然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还是担心起来。   他怕她真的就这样睡一辈子。   羁源将头靠在她的脸颊上,起身时,她细密的睫毛划过他的唇瓣,酥酥麻麻的,一直痒到了心里。   曾经有人告诉他,如果不知道该选择什么,那就跟着心走,眼睛和记忆会欺骗人,但是心不会。   以前不明白,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他转头看向窗外,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阴阳河的恶鬼躲在暗处蓄势待发。   陆怀簪走到床边,对他道:“少爷,你放心吧,灵空小师父一定没事的,有我在这里。”   他晃了晃手里的蛇玉镯:“有我在,没有厉鬼敢进来,要是他们进来了也没事,我这镯子可厉害了,昨天晚上直发金光,一道金光就能击碎很多厉鬼。”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昨晚的经历,大部分是这玉镯是如何抵抗恶鬼之类的话。   任他说着,羁源的心思只在温沐身上。   又看了她一会儿,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人的一生就是应该面临无数抉择,他从一开始坚定的就是声蓝,至于眼前的她,羁源不应该管。   他这次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坚守的底线,但是他明白,自己没有做错。   他在紫虚塔前纠结了那么久,一想到她会被恶鬼杀死,消失在天地间,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一个普通又脆弱的人类,却总能牵扯他的心。   也许和阿银珠说的一样,这世间有很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让陆怀簪照顾好温沐,最后看了她一眼,决然离开了玄昭寺。   走到山林里,阿银珠鬼魅般跟了上来。   他一身白衣,像个披麻戴孝的幽灵,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说话是冷冰冰的。   “你不该救她的。”   救了她有什么用,阴阳河一开,人间大乱,就算今日保住了一条命,以后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   羁源不是不明白,她那么脆弱,要是没有人一直在身边保护着,莽莽撞撞的,肯定活不了多久。   “阴阳河开了,你怎么不进去。”   现在只要进入阴阳河,他就能找到百年来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的梦想。   眼看就要实现,他却犹豫在阴阳河外,一遍遍问着自己,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完全无视了阿银珠,自顾自往山下走去,那条路离紫虚塔越来越远,他一步都没有回头。   “别告诉我你是想去加固天机关的结界。”   羁源没这么想,但他却说中了。   阿银珠怒意渐深:“我们的鬼王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啦,凡人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想救人。”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弯下了腰,指着羁源:“白脸狼还想带草帽装人,你骨灰都快发霉了就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及时行乐才是对的。”   羁源冷冷一笑,阿银珠突然口吐鲜血跪在地上。   面对强大的实力差距,阿银珠胸中涌起一股被无视后的羞脑之意。   他这么看不起自己,连反驳都觉得多费口舌,这种目中无人的混账,活该失去一切。   羁源继续走着,脚步带动腰上的香囊,清澈的蓝色撞进眼里,他突然停下,将香囊取了下来。   打开香囊,里面是一朵已经干枯的红色小花。   仅仅只过了这些天,他就开始怀念当日的时光。   那么好的夜晚,深林幽灵,星云漫天,可惜却没能好好感受一下。   羁源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成了一个纠结的矛盾体,一边做着会让她置身危险的事,一边又不想她受到伤害。   他想要的倒底是什么呢,是千百年前弄丢的魂魄,还是眼前这个鲜活的人。   羁源不是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一想到声蓝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动摇的心便会再次坚定。   她说过,要他等她,她会回来的,她绝对不会食言,而他亦是如此。   * 第26章不悔   没有了本源的维持,天机关的结界将要碎裂,无数恶鬼在两道结界中盘旋涌动,随时等待结界消失冲向人间。   羁源在叫嚣的厉鬼中稳步前行,前方的黑影全都开始往一个方向聚集。   阿银珠也被这异像惊动,好奇地往紫虚塔那边看过去。   厉鬼仿佛一群饿了很久的野狼,在看到食物的那一刻蜂拥而上。   两人都意识到,有人进去了。   羁源整个人都怔住了,衣诀在冷风中猎猎作响,他奋不顾身的往紫虚塔冲去,阿银珠却拦住他。   “你干什么?”   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可是玄昭寺里还有第三个人吗,陆怀簪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她了。   本来已经铁了心要离开,可此时又无法再往前走出半步。   “你现在进去有什么用,阴阳河的恶鬼那么多,什么东西到现在也只能剩一具骨头。”   阿银珠企图拦住几乎失去理智的羁源,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一边。   羁源脸色惨白,双目冰冷的望了他一眼。   “羁源,你清醒一点。”   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难不成还想后悔,如果他进去,势必会影响阴阳河的阵法,他这么冲动,极大可能会将阴阳河再次关上,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放开。”   羁源的声音冰冷到可怕,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角泛红,看着十分恐怖。   阿银珠无法看着自己的计划失败,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算到羁源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动摇。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现在就让开。”   羁源的眼神太可怕了,他真的能说到做到,阿银珠浑身发抖,千百年的等待已经让他几乎疯魔,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要是这次失败,他还要等多久?   现在能拦住他的,只有苏声蓝了。   阿银珠质问道:“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求着我救苏声蓝的。”   闻言,羁源整个人都愣住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声蓝的笑容又在脑海里浮现,如果现在进阴阳河,要救出她肯定得重新合上封印,若是再次封印,下次想开阴阳河,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阿银珠满意地舒了口气。   “你要想一想,苏声蓝那么爱你,要是没有她,你早就死了,她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你想背叛她吗。”   羁源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无力地靠在树上。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还只是冷宫里的小皇子,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能骑在他头上,被打被骂都是家常便饭,连畜牲过的都比他好。   若不是那个时候遇到了声蓝,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带他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他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将权势拿在手里,这样才能和她在一起。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失去了她。   她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能遇见她已经是自己三生有幸。   他拥有不了任何东西,他也不想拥有任何东西,他只要声蓝。   当初她说过,不管在哪里,一定要找到她。   带着这样的信念,他才可以坚持到现在。   他永远记得,自己答应过声蓝。   他喃喃道:“你说过会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想到这里,他的心却不可抑制地刺痛起来,羁源迷茫的看向厉鬼奔赴的紫虚塔,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森黑暗的冷宫里,感受不到温暖,看不到希望。   就像当初在太虚幻境,自己躲在大雨里,也是这样的感觉。   可那个时候,她来救他了。   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撑着一把伞在大雨中向他走来,对他说。   “羁源,快点跟着我。”   她的笑容那么美好,是他一辈子都想追求的东西。   “沐沐……”   回忆起她的模样,心口倏然一疼。   羁源神色恢复清明,他掠过阿银珠,转身向紫虚塔飞去。   愣在原地的阿银珠看到这个场景瞬间崩溃,他不顾形象,大骂道。   “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阴森的恶鬼密密麻麻聚集在紫虚塔里,他穿过恶鬼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一股直逼人心的压迫感,它们的嘶吼凄厉悲惨,能将一个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勾引起来。   自己尚且如此,她定是怕到不行。   想到这里,他再也没办法停留,跳进了阴阳河中。   温沐望着漆黑的天,脚下恶鬼伺机而动,在一片黑暗中,走了很久,也没有找不到关闭阴阳河的办法。   在她刚要离开玄昭寺的时候,陆怀簪把蛇玉镯给了他。   即便不知道有没有用,他还是希望能试一试。   看着救了自己一命的玉镯,她居然有些庆幸。   可是四面八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厉鬼朝她这边扑来,蛇玉镯也只能撑一段时间。   阴阳河里都是封印千年的厉鬼,他们偶尔化成人形,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团黑雾的状态,这些黑雾挤满了眼前的空间。   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团散乱的毛线里,走几步便觉得窒息。   一只厉鬼猛地冲向她,蛇玉镯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随着金光消失,玉镯碎裂,厉鬼也灰飞烟灭。   其余的厉鬼看到机会,纷纷冲了上来。   温沐感到颈间一阵疼痛,瞬间头晕眼花。   就在这时,漫天紫光照耀下来,身边的黑气顷刻消散,紫光剧烈地撞在厉鬼之上,阴阳河里的厉鬼几乎全被这一道紫光震碎。   温沐疲软地倒了下去,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扶住。   来人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第27章转变   人死后,魂魄要么投胎转世,要么成为厉鬼,当被人们遗忘后,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很显然,苏声蓝是第三种情况。   当初他教给羁源,只要以天地为咒,就能阻止苏声蓝投胎转世,她不用再变成别人,若是慢慢教养,定能恢复本心。   羁源做的很好,这一世的杨姣魂魄保留齐全,要是再找到苏声蓝失去的一魄,自能让故人归来。   而又阴差阳错,竟让杨姣魂魄进入了阴阳河,魂与魄互相吸引,那失掉的一魄也找了回来。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杨姣,而是千万年前,让羁源痛不欲生的苏声蓝。   她回来了……   阿银珠欣喜若狂,先前他还担心羁源没有亲手杀了他会不放心,极有可能寻个机会再次进阴阳河里,将他杀人灭口。   但是现在不怕了,甚至还希望羁源赶快来阴阳河,只要有苏声蓝这个筹码在身上,他就还有机会。   *   温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走到窗边。   这时候秋天已经快要结束,玄昭寺里每天都会有很多落叶。   她时常站在门外,等着有人给她一把扫帚,让她把院子里扫干净。   可惜,从早等到晚,都不会再有人对她说那句话。   萧瑟的秋风从窗子吹进来,陆怀簪慢慢走到长廊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睡眼惺忪的喝着。   她抬眸,院子里出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   羁源一改往日的阴沉狠戾,平静地拿着扫帚清理院子里的落叶。   温沐叹了口气,对陆怀簪道:“对不起,你的玉镯被我弄碎了。”   今日的阳光不怎么刺眼,可还是照的人眼睛不舒服,陆怀簪眯着眼看她,摇头道:“没事,就算没有玉镯我也能认出延喜。”   羁源把落叶扫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堆,一阵风吹过,落叶又被吹散,他气的扔下扫帚,一把火烧光了落叶。   随后走到窗前,抚了抚温沐的额发。   陆怀簪撇撇嘴,自那天这个小和尚进了紫虚塔,出来后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成天昏昏沉沉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是不清醒的状态。   每天晚上他都会看到羁源走进小和尚的房间,等到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才会离开,然后去厨房做点饭,再回房间端给小和尚。   虽然小和尚长的粉粉嫩嫩的,但毕竟是两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人鬼殊途,他都替他们害怕,保不齐哪天会被雷劈。   温沐觉得自己好了很多,阴阳河伤了她的元气,但有三个月的调养,如今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没有精神。   她这段时间做了很多梦,大多都是关于从前师兄们的,眼泪在梦里哭干了,现在都不太有感觉。   还记得第一次来到玄昭寺,她刚从五百年前的噩梦里苏醒,整个人都沉浸在被折磨至死后的阴影里。   她恐惧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根本没有勇气重新开始。   是灵溪师兄一点点开导她,知道她害怕就整夜整夜地守在门前,为她点着灯,让她的房里永远都有一丝光亮。   那段时间温沐经常被噩梦惊醒,只要她发出动静,师兄就会敲敲她的门,让她知道有人守在外头,他!努力和她说话,让她安心。   他带着温沐走出那段阴影,像亲人一样给了温沐许多温暖,她以为自己能和师兄有一个美好的告别,从未想过他会死在自己面前。   羁源说被恶鬼杀死的人,尸身迅速腐烂,到了第二天,骨头都没剩下,温沐只好拿出师兄们的衣服,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立了衣冠冢。   跪在坟前,温沐想为他们诵经超度,可她又想起来,自己逃了早课,根本不会诵经。   一股悲凉瞬间填满她的胸膛,为什么人总是这样。   以为时间很慢,能和对方相处的日子还有很多,从未想着珍惜那段时光,后来终于失去,再也无法回头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温沐发誓,这个仇一定要报,等拿回仙玉神识,她就要永远毁了阴阳河这个地方。   “羁源,我们明天去上京吧。”她看向陆怀簪:“我们一起去找你妹妹。”   去上京也可以顺便看看辉琉,问一问他有没有进入太虚幻境的办法,如今温沐也没什么念想了,只希望能快一些拿回神识。   陆怀簪观察着羁源的脸色,杨家肯放他出来,他自是不愿意再回去,等找到延喜,他们就回老家种点地,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羁源浅笑,温柔地应道:“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温沐垂下眼眸:“你不走了吗?”   他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   “不走了。”他为温沐捻好衣服:“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这段时间,羁源变了很多,他温柔有耐心,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疏离,这是温沐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她却觉得心里空空的。   “苏声蓝的魂魄还在阴阳河,你没有找到吗。”   听到声蓝的名字,羁源的心立即一提,他当然想立刻回到阴阳河,但是要让魂魄离开阴阳河,只能再次解开封印。   羁源沉默不语,没有否定想她的话,温沐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不一般了,虽然看着她,但心里想的却是别人。   她突然很怀疑,他为什么留在这里,是可怜她吗……   温沐的心猛地沉下去,她不想要施舍的感情,如果羁源是因为可怜她,那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要走,一定不要不辞而别。”   在知道羁源喜欢苏声蓝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争抢什么,如今仙玉的神识在他身上,她不能离开他。   温沐不免有些想笑,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争取,竟然也是为了别人。 第28章难民   眼前黑压压一片,几乎与乌云连在一起,远处已分不清是人还是干涸的土地,只有黑亮的眸子,泛着红光看向他们的马匹。   看起来是从定州出来的难民,正在往京城的地方赶去。   难民们死气沉沉,地上躺的,车上载的,死在路边的亦是数不胜数。   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前行的队伍全都停下来,像看某种神奇的生物般盯着他们。   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上躺着许多已经饿死的人,他们衣物脏乱,拖家带口,血肉腐烂,冒着难闻的臭气。   陆怀簪悄悄走到温沐身边,说道:“不好,此处山穷水恶,咱们恐怕有麻烦。”   这里离定州城很远,若是没有足够的干粮,恐怕路上只能饿着,眼前大多人面黄肌瘦,看着就知道一路没吃什么东西,如今见到几匹马,个个都围了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仁义道德都是不存在的,饿死人才是大事,只要饿不死,那是什么都能抢来吃。   羁源站在了温沐前面,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蹒跚而来。   老人步子有些虚晃,手中牵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老人打量了他们一番,寻思到了羁源身上,就把小女孩牵到他面前,对他说。   “这位公子,我孙女读过书,认字儿,跟您换一两马肉,您看可以吗?”   话音刚落,更多的人来到了他们面前,有卖女儿的,卖老婆的,最后实在没办法,才有几个愿意卖儿子的。   陆怀簪也十分惊讶,他读过的书里,说的都是穷人刁恶,可都到这个地步了,这些人居然还没有想着抢,而是用最妥协的方式,和他们做交换。   羁源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转而看向温沐。   温沐见到这样的场景,心都揪了起来,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当她的手碰到小女孩肩膀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一点肉,和摸在骨头上没有区别,她嘴边还残留着一些木屑泥土,不敢想象这一路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老人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中是死寂一般的沉默,这不是他们纪律严明,而是饿得实在没力气说话。   老人眼含泪光,有气无力道:“定州灾荒,人都饿死了,大家想去上京谋个活路,我老婆女儿儿媳妇,还有我儿子都饿死了,现在我只剩一个孙女儿了,跟着我也是死,求大人们救救我孙女儿,把她带走吧。”   说着,老人就给他们跪了下来。   温沐赶紧扶起他,羁源接过手,让温沐退到一边。   如今正是深秋,应当是收获的年岁,可放眼万里不见一点活物,荒凉的土地连滴水都没有。   温沐突然想到马车里有些吃食,可她一转身,又停了下来。   就算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又怎么样呢,能够几个人吃。   就在此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娘!”   众人往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一辆运粮食的小车上,躺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像具骷髅,没有任何声息,旁边应是她的儿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他哭喊着:“死了好,死了就不受罪了。”   说着想要合上老人的眼睛,可他试了许多次,老人的眼睛依然睁的很大,好像怀着许多怨恨,不愿就这么离开人世。   陆怀簪问道:“定州灾荒,朝廷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派人拨粮救灾?”   老人似是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他才慢吞吞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当官的大人们怎么安排,我只知道定州城没吃的了,要去上京才有活路。”   陆怀簪身子垮下去,一颗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紧接着翻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   他对温沐道:“都说新帝圣明,人都饿死了,他在干什么。”   温沐猛地想起了辉琉,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别这么说,新帝刚登基,里里外外那么多事,一层又一层的官场需得慢慢打通,就算底下出了什么事,若有人刻意瞒报,他想知道也没那么容易。”   陆怀簪不屑道:“从定州到这里最起码也要半个月,再加上灾荒初发的时间,再怎么瞒报他也该知道了,况且灾荒不比别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温沐道:“并非如此,官场不比别的,就算是灾荒,在那些人嘴里,也会变成粮食减产,略有缩减,不会真把情况向上头说出来,若是辉……若是新帝真拨粮救灾了,官员们一个接一个递下去,恐怕到灾民手里,连一粒米都剩不下。”   陆怀簪撇撇嘴:“你的意思,就是跟新帝一点关系都没有呗。”   他略不满意,又说道:“盲目的拥护,就是侩子手的帮凶。”   “帮凶?”温沐不可置信地望了陆怀簪一眼,他却神态自若,还带着淡淡的不屑。   温沐简直被他气的够呛,羁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辩解,眼中升起一股警觉。   她不是难受说不过陆怀簪,而是辉琉在那么难的情况下,还得被人诋毁,想来一个人的恶意真是无缘无故,明明他都没见过辉琉。   “不说这些了。”温沐对羁源道:“这里这么多灾民,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不如就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他们,我们去定州城看看,那里肯定还能找到马车。”   陆怀簪凑过来,摸着马脖子,叹了口气:“可怜啊,为人累死累活,最后还得被人吃。” 第29章失去   陆怀簪捧着碗,都已经准备喝汤了,被羁源这个动作吓得退了一下,肩膀不自觉闪了过去。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排骨肉白嫩弹滑,几缕菜末漂在肉里,鲜腻的香气充斥味蕾,勾的他肚子咕咕直叫。   陆怀簪咽了咽口水,上唇疑惑地咧了一下。   “为什么让我先吃?”   羁源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想吃吗。”   陆怀簪侧过身子,一只腿翘在板凳上,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然后凑近温沐,小声道:“不会是黑店吧?菜里有毒?”   他忽然一惊,捂着嘴,指着羁源:“你想害我!”   温沐也觉得奇怪,羁源可不像是会关心陆怀簪的人。   她的目光被羁源接收到,他并未急着解释,只是漫不经意地对门外的野狗勾了勾手指,野狗耷拉着尾巴来到桌下,听话地蹲在羁源身边。   羁源随便夹了一块肉,扔在地上,野狗衔了肉,一口咽进去肚子里,摇着尾巴还想再吃一些,却被羁源无视。   他放下筷子,依然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永远让人不知道他倒底是在说真话还是随意玩笑。   “看到了吗,没毒。”他的笑意逐渐浮现:“你放心吃。”   陆怀簪眼珠快速转动,他起身拿来温沐的碗,给她盛了一些肉,而后递到她面前:“你先吃。”   羁源叹了口气,对温沐道:“既然他不饿,我们就走吧。”   说着就要拉温沐的手离开,陆怀簪赶紧阻止他。   心里不住抱怨,这人真是神神叨叨的,他要是不说那句话,自己也不会怀疑,可他偏偏要表现地这肉不能吃似的。   在刚才的观察下,别桌的客人都吃了许多肉,也没见出什么事,野狗捡着碎肉骨头,依然活的好好的,大抵是他良心发现,知道自己饿了许久,才会这么说吧。   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夹起一块肉,终是吃了下去。   羁源的笑总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陆怀簪一直被他盯着看,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脸红起来。   他咳了一声,说道:“你们也吃。”   温沐刚想动筷子,就被羁源按了下去。   他问陆怀簪:“什么味道?”   这句话问的挺温柔的,陆怀簪又吃了一块,细细品味许久。   羁源低头,忍住笑意后,认真的听他评价。   陆怀簪道:“味道不错,酸酸的,滑滑的,有点苦。”   他摇头:“不过挺软的,我就没吃过这么软的肉。”   说着又品尝了一下,坚定道:“真的很软。”   温沐看他吃的自己都要流口水了,可是她的手一直被羁源攥着,根本动不了。   她小声道:“羁源?”   羁源注意到她的不适,赶紧松开,然后起身,对陆怀簪道:“别吃了,再吃几口你下辈子只能当畜牲了。”   陆怀簪嘴里还塞着肉,闻言抬头看他:“什么?”   “前面只要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定州了。”他坏笑道:“去那里再吃。”   陆怀簪扔下筷子,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羁源睨了他一眼,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特别冰冷。   “沐沐,你还要休息吗?”   温沐已经不觉得累了,可她却舍不得这一桌子菜,先前那些灾民饿得只能吃土啃树皮,他们如今却浪费食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她捧着碗,有些犹豫:“这些菜还没吃呢。”   羁源俯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沐整个人沉在他的怀里,鼻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   “我们不吃这些。”   陆怀簪瞪着眼睛:“你倒底什么意思。”   羁源看向他,冷下脸,不屑地哧了声,对小二勾勾手。   小二点头哈腰地来到他面前:“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结账。”   他扔下几锭金子,陆怀簪看傻了眼,这些钱别说吃饭,买块地都够了,看来鬼王在人间资产不少。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并不急着拿钱,只是点了点饭菜,对他们道:“本店有个规矩,不吃完是不给离开的。”   羁源静静站着,冷淡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他的背永远挺得笔直,身姿修长优雅,清峻中透露着些许疏离,颇有一种清冷出尘的隔绝感。   小二也是个经事的,见这人气质高贵,不似普通人,于是多废口舌,对他解释道:“刚才我看二位都没吃一口,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口味,其实可以尝尝的。”   温沐她下意识看向羁源,却撞到他满含笑意的眼睛,他的眼神热烈直白,没有丝毫掩饰,温沐瞬间低头,重新坐了回去。   羁源撑着温沐身前的桌子,微微弯腰,发丝轻轻落在她的肩头,明明很轻,却让她明显感到肩头一重。   “沐沐,你先出去,我处理一些事情。” 第30章陌路   温沐抽回手,自己站了起来。   她的手还在流血,羁源默不作声,低头替她愈疗伤口,她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有些不对劲,低沉而又隐忍。   客栈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十几个人,全部拿着武器,将他们围在一个圈里。   羁源用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血渍,低着头,眉头微微皱起,轻声说道:“对不起。”   他放下温沐的手,像个听训的孩子。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杀人的。”   温沐心一颤,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陆怀簪就喊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看出了不对劲,好好的客栈,怎么都是一群屠夫似的大汉。   温沐不太想告诉他,怕他一时承受不住,又想到羁源阻止自己吃肉时的场景,不免问他。   “你早就知道了?”   羁源无辜道:“我也是刚来,怎么可能知道呢。”   说完,趁着温沐不注意,看了眼陆怀簪。   陆怀簪大叫一声,指着坏掉的窗子,窗子里露出方才差点被大汉做成人肉的女人。   女人还没死,踉跄着从桌子上爬起来,温沐这时才看到她的脸,不禁感叹真是个大美人。   陆怀簪跑到羁源身边,神色十分慌张。   “延喜……”   他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那是延喜。”   羁源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又迅速把目光转向温沐。   陆怀簪拽着温沐的手:“快去救延喜。”   羁源眼神一冷,陆怀簪被什么电到似的,哎呀一声松开了温沐。   “延喜!延喜我在这里。”   陆怀簪对唐延喜挥着手,唐延喜也注意到了他,顿时又惊又喜,扶着桌子不住发抖,她踉跄着走出去,有人提着刀要拦。   温沐忙道:“羁源……”   她把羁源往前推了一步,指着唐延喜的方向。   “快去救人。”   羁源一怔,虽然是使唤的话语,但却难免不想到她需要自己,心里莫名高兴起来。   拦着唐延喜的大汉被他轻松施法扔在了房顶上,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摔下去。   其余的人也被突然出现的绳子捆住,挂在了房顶上,一大片乌鸦从天上飞来,落在房顶上,啄着他们的肉,瞬时一片哀嚎,求饶骂街的都有,羁源一概不搭理。   温沐不喜这么整人,却又觉得他们罪大恶极,就对羁源道。   “前面就是定州,我们把他们送进官府吧。”   灾荒之年,竟已经开始吃人肉了,还不知定州里是什么乱象呢。   陆怀簪忙着认亲,他扶着虚弱的唐延喜,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一眼温沐才明白什么叫美人。   她真的太美了,容颜清冷而富贵,整个人都有一种勾魂摄命的魅力。   温沐拿出身上的水,喂了她一口,喝完水,她才有了些精神。   陆怀簪将她扶到干净的石头旁坐着,休息片刻,她的脸终于恢复几丝血色。   原本就很惊艳的脸又添了几分昳丽,好似一片红莲,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温沐不自觉被她吸引,痴痴看了许久。   唐延喜附之一个笑容,温沐知道她在对自己笑,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陆怀簪对她道:“先前听说你在上京,就准备风波过去就去找你。”   “我知道,陛下与我说了。”   唐延喜说话慢条斯理,却不惹人着急,而且声音轻柔动听,像水一样温柔。   “辉琉?”温沐很惊喜。   唐延喜笑着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对她道:“我知道你,你是沐沐吗。”   看到温沐惊讶的模样,她解释道:“陛下与我提起过你,他说的没错,你很招人喜欢。”   温沐羞涩地笑了笑,却在转头时注意到羁源不友好的眼神,他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被温沐发现后迅速移开目光。   温沐问她:“这一趟我们就是要去上京找你的,没想到你会在定州,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唐延喜垂眸,对他们道:“此事说来话长。”   陆怀簪把温沐的水拿过去,又给她喝了一口,安抚她。   “没关系,你慢慢说。”   唐延喜看了眼客栈,对他们道:“我在路上走了许久,偶然发现这个客栈,以为是能吃东西的地方,结果进去了,才发现是个肉店。”   陆怀簪道:“肉店?”   温沐都不忍心听下去了,陆怀簪却一直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说之前,唐延喜问他们:“这里的肉你们吃了吗?”   陆怀簪第一个道:“我吃了,怎么了吗?” 第31章异像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是安静了下来,她才发现屋子里很暗,每一件器物都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在这样的地方等待是很痛苦的,不会有人因为等待得到任何东西。   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房间,脚步踢着碎花裙摆,夕阳铺成的光影将她与前方的人连接起来,她看不见周围的黑暗,唯一在意的,就是光影尽头的人。   “不要走。”   温沐靠近了羁源,他低头看向那双环在腰上的手,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内心慢慢萌芽,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不想让你离开这里,不要回玄昭寺了好不好。”   羁源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快到要爆炸,可他又突然想起,自己是死人了,死人没有心跳。   他僵硬地像一块雕塑,慢慢转过身,对她的靠近瞬间产生了不可控制的依恋,他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至少他能确定她的心意。   火红的夕阳渡在他们身上,幼时不经意的承诺,恍惚间在此刻兑现。   温沐贪恋地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终于再次拥有曾经的感觉。   羁源沉默良久,这段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推开了温沐。   “我……”   他的眼神中总带着那么几丝疏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不去了。”   虽然得到了他的承诺,可温沐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他的淡漠,他的疏远,好像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巨大洪沟,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近。   他看着自己,心里却在想另一个人。   每次看着她快快乐乐的模样,他是不是在想,如果苏声蓝还活着,也会这么快乐。   ……   翌日正午,陆怀簪再次来敲门,温沐才刚换上衣服,羁源从外头回来,不知从哪里弄了些蜜饯糕点。   唐延喜已经将信递了出去,她站在门口,准备独自去找姜意投。   陆怀簪不放心,想着陪她一起去,又怕姜家的人误会,就想带着温沐,温沐能理解,匆匆洗漱后便下去了。   晨间下了一会儿雨,这会子外头湿漉漉的,她抱着一把青色的小伞,走到了唐延喜面前。   今日的唐延喜换了身水粉衣衫,更衬地她明艳好看,这样的女子,温沐见了都心动,更别说男人了。   她的美丽像一朵花儿,让人忍不住想细心呵护,她夫君定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她的心。   温沐和唐延喜走在前面,羁源和陆怀簪跟在她们身后。   现下这个时候人还不是很多,街道上零星几个摊位,虽然不下雨了,但还是有人撑着伞。   温沐觉得奇怪,问道:“延喜姐姐,定州城雨水都挺好的,为什么还会有灾荒?”   唐延喜道:“这个我也想不通,雨水,土地和气候都没问题,就是种不出粮食,试了许多方法都没有用,陛下已经下令免了今年的赋税,灾荒情况却没有一丁点儿缓解。”   温沐想起来,原着里说过,天神仙玉降世的时候,就是从异像开始的。   一开始是灾荒,后来是瘟疫,战争,接着妖魔乱世,有了这些条件,天神的降生才有意义。   若真是这样,那就是说,原着已经快要开始,离她复活仙玉的时间,也不剩几天了。   温沐看了羁源一眼,他立即回之一个笑容。   怎么才能在不伤害羁源的情况下,拿回仙玉的神识呢……   还有仙玉复活之后的事,他是神圣高贵的天神,生来就是要剿灭所有妖魔,维护天地秩序,那个时候,他会放过做了真的多坏事的羁源吗。   一边是为自己而死的太子哥哥,一边是她怎么都无法割舍的人,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该站在哪一边。   温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心脏不住地难受起来。   她的疏忽让她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危险,被羁源拉到怀里才看到差点砸到自己的木棍。   羁源的眼神非常不友好,扔出木棍的少女站在人群中,连着摔了一堆东西。   少女一身黑衣,长发微卷,身材高挑笔直,鹅蛋脸,模样精致冷艳,头发利落地扎成一束,却有一种柔媚婉约的美。   她抓着头发,发出隐忍怒气的声音,然后又掀翻了小贩的摊点。   身后的丫鬟想劝说,却被她打了一巴掌,骂道:“闭嘴。” 第32章古道   “我可以看一看这把剑吗?”   温沐拦住男人,她性子灵动可爱,却常常都是被动的,只有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她才会露出主动的期待。   这样奋不顾身的表现除了救人的时候极少看到,特别是玄昭寺一事后,更是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怔了一会儿,迅速反应过来,但还是对她的行为不明所以。   羁源直直地盯着她,冷淡的眉眼附上了一层深沉的疑虑。   少女眼珠一转,与男人对视一眼。   男人偏头看着温沐,疑惑道:“你当真要看?”   温沐道:“方才听你说,那把剑是周朝的镇国魂剑?”   “是。”男人道:“听说是五百年前仙玉太子的佩剑,自太子离世后,这把剑就被封存了起来,再也无人能够拔出。”   仙玉的寻天剑确实会封剑,当年昆仑神君死后金身化为五彩粼石,粼石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最终被锻造成了寻天剑。   寻天剑为天神宝器,只会寻找它愿意认可的主人,五百位神官,五百位妖魔,六界顶尖高手都能没驯服此剑。   唯有仙玉一人,仅仅把剑拿到他面前,寻天剑就认了主,成了镇国魂剑。   对于寻天剑的认主,人人都以为是实力的差距,其实只是等级的不可逾越而已。   在绝对的等级差距面前,就算他们再努力,也够不到仙玉一根手指的距离。   他是六界的主人,任何事物在他眼前,都是沧海一粟,渺小蝼蚁。   若他出世,这把剑定要物归原主。   陆怀簪不耐烦地走到她身边,抱着手,撇了撇嘴:“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既然答应了,就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时辰怎么办。”   “不会的。”温沐笑道:“不如这样,你们先去姜府,我看完这把剑就回去。”   寻天剑是太子哥哥的东西,她必须要替他拿回来。   陆怀簪道:“一把破剑有什么好看的。”   温沐眼神一凝,低着头,认真道:“不是破剑。”   她少有的严肃让陆怀簪愣了片刻,被反驳后内心愈发气闷,忍不住看向身后的唐延喜。   唐延喜倒是不在意,安抚他道:“无妨,我一个人也可以去,不如你们一起去喝喝茶,认识一些朋友也是好的。”   陆怀簪语气软了下来:“我得陪你去,万一姜家人欺负你怎么办。”   唐延喜无奈的笑了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拉着温沐来到男人面前,对他道:“方才我听这位姑娘提到扇家,不知是否为京城扇家?”   男人眯了眯眼:“是。”   京城扇家,原着里倒是提起过。   当年玄淮太/祖为了统一各国,亲自设立仙门,招揽各路奇人异士,在诡法仙术上独开一脉,扇家的弟子修行不为成仙,只为在战场上实现报负。   后来太/祖皇帝成功统一,扇家便成了除皇室宗亲外,血脉最尊贵的一群人,势头鼎盛的时候,连皇室都得忌惮着他们。   如今的扇家少主名叫扇影,年纪轻轻便封侯拜相,若她猜的没错,应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这样说来,黑衣少女就是扇家大小姐扇柔了。   但是扇家并未在定州设立分门,他们没理由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若说跟着辉琉来的也不大合理。   按原着的介绍来看,扇家对于皇室一直都是是不小的隐患,金枫军就是因为扇家才在后来的六界大战中死伤惨重。   辉琉与之前的皇帝都不一样,他天生厌恶妖鬼神力,觉得人间的主人就该是人,不应受神鬼妖魔任何一方掌控,所以才不允许金枫军有任何学习玄门术法的人存在。   他就算微服私访,也不会选择带着扇家的人。   温沐总觉得,定州城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将四面八方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第33章迷雾1   温沐也觉得这事太假了,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扇柔说完,几人都没怎么在意,走过石桥就往宅院深处走去。   不得不说这宅子真的很大,赶得上半个小村落,但只建了两栋高楼,高楼奢华繁长,落在院子的最北边,这样一看,就显得院子十分空旷。   许是古道河的雾气太多,前方的高楼总觉得雾蒙蒙的,看不清具体模样。   草地上有零零落落的树木,亦是两边对称,他们走了有些时候,才来到高楼之下,此时回头看去,已经看不清石桥在哪里了,草地上蕴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像是一道屏障将院子前后分开。   这一趟扇家带来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十几个仆从。   仆从们恭恭敬敬站在门口,温沐抬头看去,这楼通身暗红色,大概有六七层,长有十几个屋子的距离,古老宏伟,与另一边形成了十分完美的对称。   高楼下有一白玉阶,白玉阶下有个石狮子,石狮子旁站着个小男孩,模样大概只有八九岁,穿着白色的衣裳,虽然年纪小,但也能看出眉眼间的俊美秀逸。   他严肃地盯着温沐等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温沐还是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在几人进入红楼的时候,小男孩也跟了过来,温沐特意停下脚步,小男孩直直看着她。   温沐道:“小朋友,你是谁呀?”   她笑的甜甜的,小男孩也扬起一个笑容,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我叫评希。”   “评希!”   说话的是个微胖的老妇,年纪很大,不像丫鬟,更像是乳母之类的人。   她呵斥着小男孩:“过来。”   小男孩焉焉地低下头,老妇又喊了一声。   “快点回去。”   小男孩依依不舍地看着温沐,对她挥了挥手,从走廊进了另一间屋子。   羁源回头,提醒她:“怎么不跟过来。”   比起外头的冷清,红楼里面简直奢华地不像话,一层楼接着一层楼,长廊根本看不到尽头,各种名贵装饰应有尽有,连地上都铺满了价值不菲的地毯。   “寻天剑是从战场上捡到的东西,杀气未除,如今不方便拿出来,请二位在府里留个一两日,等到杀气除了,正好能与唐姑娘一起欣赏一番。”   扇影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来到三楼,为温沐指了间客房。   他又对羁源道:“男女有别,这位公子就与我一起住在别处吧。”   温沐道:“麻烦你了,这几日要白吃白住真是不好意思。”   扇影笑道:“来者皆是客,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你们是唐姑娘的朋友,我自然应该好好款待,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吩咐这些下人。”   扇柔换了衣裳走过来,怀里抱着一幅画。   扇影问道:“是从哪里拿来的?”   扇柔道:“老和尚送寻天剑给你的时候,也送了这副画过来,郭瑞这个蠢货忘了这事儿,方才刚拿出来,我觉得没有杀气,就想带过来给你看看。”   “确实没有。”扇影领着他们来到窗边,又让丫鬟们上了许多糕点茶水。   扇柔坐在羁源身旁,时不时瞥他一眼。   扇影抚着画像,说道:“想来应当是太子仙玉的画像。”   羁源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脸上迅速蒙上了一层乌云。   温沐没有感受到他的变化,反而有些期待看到这副画。   扇柔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画展开。   温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即便只是一副画像,在想到这是和仙玉有关的东西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画像慢慢展开,羁源警觉地看了温沐一眼,从她的眼神里,他不由自主生出了更多的敌意。   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是期待这副画,还是在期待画里的人……   温沐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转过头才发现羁源的眼神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杀人似的,她不得不收敛一些,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哇。”扇柔眼睛都亮了,“这个人也太美了吧。”   只见画像中人,有一双温柔却不上扬的凤眼,眉眼清澈,气质柔和,五官精致秀气,偏女相,整个人如冰雪雕成,美的有些失真。   看着同记忆里仙玉一模一样的脸,温沐不免觉得鼻酸。   他与羁源是完全不同的长相,羁源俊美凌厉,而他清澈柔和,像冰雪融化的山河,抚过山水间的清凉微风。   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柔了下来。   画像旁提着十六个字:非凡卓越,天神降临,不可战胜,惊为天人。   这十六个字,确实与仙玉十分贴合。   若不是当年他主动放弃性命,不会有人能战胜他。   所有人都在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但他就是那至高无上的力量,他智慧又有主见,拥有海纳百川般的心胸与思维,奔流不息的生命力。   他温柔,强大,不可战胜。   扇柔珍惜地将画收好,对扇影道:“哥哥,这副画就送给我吧。”   扇影对自己这个妹妹十分了解,宠溺的笑了笑:“知道了,去吧。”   “好的。”扇柔高高兴兴地抱着画离开了。   温沐只想拿回寻天剑,对这副画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副画也没什么,我还是想看一看寻天剑。”她递给羁源一块糕点:“看完我们就离开。”   羁源阴霾遍布的脸这才缓和下来,他微笑着接过糕点,说道:“你若是喜欢,多看看也没什么。”   一切都安排好后,天色也不早了,扇影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定州灾荒的事,到了晚上就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红楼。   温沐吃了些东西,和羁源分别后来到了三楼的房间。   扇影和羁源住在另一边的红楼里,扇柔在二楼,二楼以上,也就只有温沐住着了。   她躺在床上,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古老的木头气息,不难闻,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当夕阳还留在窗前的时候,温沐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辰,房间里已经陷入了沉沉的黑暗,温沐突然睁开了眼睛。   被子完好地盖在身上,后背覆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躺着的床微微一沉,好像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身上带着泥土的冰冷气息,温柔又阴沉地注视着她。   温沐不敢发出声音,那人看了很长时间才离开。   她亲耳听到脚步声走到门边停了下来,但温沐动弹不得。   她感到有人在自己旁边走来走去,发出巨大的地板震动声,耳边嗡嗡的,一束光直直照着她的眼睛。   水滴吧嗒吧嗒落在她脸上,冰凉刺骨,她一转头,就发现床下探出来一张惨白的人脸。   温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都在发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才意识到刚才很可能是在做梦。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缓了很久,梦里的恐惧才慢慢消散。   温沐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水杯在远处的桌子上,她无奈地下床,想去倒点水喝,但双脚刚放下去,就觉得一条冰凉的东西从脚上滑过,吓得她赶紧重新回到床上。   刚才那个触感太熟悉了,很像一只人手。   难不成床下藏了人,她胆战心惊地看着地板,慢慢把头伸了下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仅仅靠着外头的烛火保持几丝光亮,许多角落都沉在黑暗里,柜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立在温沐面前。   她对着黑影,慢慢低头看向床底。   温沐的心砰砰直跳,可是床下很暗,根本看不清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拾起旁边的小盒子扔进床下,小盒子撞在墙上,温沐才放心下来。   她舒了口气,瘫软地坐在床上,完全没意识到背后突然出现的一双脚。   温沐走下床,打开窗户,月光照进房间里,那些恐怖的黑影又都变成了柜子桌椅之类的东西。   她吹了会儿风,不禁觉得奇怪,自己睡觉前好像没关窗户吧。   还没等她细细思索,就被旁边的脚步声转移了注意力。   脚步声是从隔壁房间传出来的,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一蹦一跳,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十分清晰。   温沐靠近墙边,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她以为脚步声很快能结束,没想到过了很久还有声音。   她第一反应就是白天的那个小男孩,也不知那小孩和扇家有什么关系,看他的模样,想来也是个世家小公子。   就在这时,温沐注意到墙上有个小小的洞,她试探着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想到真的能看到隔壁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灯光,各种东西却能看的一清二楚,靠近她这边的桌子上蒙着一层灰尘,一个黑影很快的走了过去,温沐想看清黑影是谁,但更深一点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了。   她有些不服气,就打开了门,准备亲自问一问,这么晚还不睡在干什么。   长廊在夜里更加阴森,温沐被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她敲着隔壁的房门,很久都没人回应。   她觉得可能是孩子小,所以才不敢开门。   正当温沐准备再次尝试时,白天的老妇从长廊深处走了出来,她满脸皱纹,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   她的语气很不友善,温沐有些懵,说道:“这屋子里的人一直在走来走去,我想让他小声一些。”   老妇阴恻恻地看着她,推了推房间的门。   “这间屋子没人住,门也锁着,你自己看。”   温沐这才注意到,这门已经从外面锁了起来,可她明明记得,刚才不是这样的。   老妇灭了廊上的一些烛火,对她道:“我是这里的管家,你叫我春姨就好了。”   灭了灯火后,她递给温沐一盏油灯,“夜里黑,以后出来带盏灯,外头啰啰嗦嗦的,小心别摔着。”   温沐接过油灯,老妇又道:“好了,赶紧回去吧。”   她越过温沐,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随即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干枯的声音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令人心底发冷。   她阴森地说道:“晚上不要出来,听到动静也不要出门。” 第34章迷雾2   老妇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温沐在黑暗中静静站了一会儿,感觉背后的黑暗越来越深,她终于耐不住寒冷,搓着手进了自己的卧房。   温沐将门窗重新关好,确定锁上后才放心回到了床上。   这一觉她睡得很浅,总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明明有意识,却睁不开眼睛。   丝丝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看着她,耳边的风声更像人的呼吸声。   天一亮,温沐就睁开了眼睛,她坐在床边,看着半开的门缝,发呆了很长时间。   门缝完全对着她睡觉的地方,温沐不受控制的想象那里有一张人脸,躲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想努力找出自己昨夜没关门的证据,但想了很久,她还是记得自己牢牢扣住了门栓。   一声马啼拉回了温沐的思绪,她慢慢走到窗边,看见扇柔骑着马,手中扬着一根曲棍,正在院子里打马球。   扇柔的身边站着一个人,穿着湖蓝色的衣衫,身形玉立,等他稍稍转头,温沐才看清那是羁源。   她穿好衣服,也走进了院子里。   扇柔英姿飒爽地策马奔驰,她指挥小丫鬟去捡打到另一边的马球,吩咐她扔过来。   “你扔的准一点,我试一试能不能接到。”   羁源站在桥上,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看到温沐走过来,便问她。   “昨夜睡得怎么样?”   温沐腰酸背痛,说道:“还行,你呢?”   “嗯,也还可以。”   温沐道:“不知道延喜姐姐怎么样了,我们找个时间去看一看她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心。”   羁源鲜少穿这么多蓝色,他常常带着一些蓝色单品,例如发带,香囊,或是玉冠衣纹,但是整套的蓝色衣裳却没见过。   桥上风有些大,羁源长发舒爽,皮肤白皙,冷厉的眉眼充满了淡漠的少年气,一身的蓝色更衬得他明媚清澈,扇柔好几次都因为看他分了心。   “你能不能看出来定州的灾荒是什么回事?”温沐觉得,羁源这么厉害,应该有所察觉。   “之前延喜姐姐与我说过,定州城一切都很正常,但偏偏种不出粮食,扇家的人没理由陪着皇帝来这里,他们若是有所行动,一般都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能让扇家少主亲自来的,恐怕是不寻常的东西。”   羁源不知在看什么地方,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   良久,他才说道:“这世道本就不安宁,有些怪事自是在所难免。”   温沐沉吟片刻,问他:“羁源……你的眼睛怎么样?”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看向温沐:“为什么这么问。”   温沐咬着唇,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关于仙玉的蛛丝马迹,但是很可惜,除了墨玉一样的漆黑,其余什么都没有。   “过两日我们就去姜府吧,我有些事想问延喜姐姐。”   神识的事情拖的做久她越不安心,若是最后必须伤害羁源,她早些知道,也能早些想出应对的策略。   “嗯。”羁源低下头,静静看着河水从桥下流过。   一颗马球啪地落在桥下,溅起零星水花。   小丫鬟从桥上下来,刚走到另一边就被扇柔打了一巴掌。   “蠢货,我都说了让你扔的准一点,你乱扔我怎么打进门里。”   小丫鬟胆怯地在她面前低着头,身体都抖成了筛子,慌张地解释道:“风太大,马球太轻,我扔不过来。”   扇柔推着小丫鬟的肩膀,气的咬牙切齿:“那你就早点说啊,我都告诉你不能掉进河里,现在球进河里了,你说怎么办。” 第35章迷雾3   幽深的黑幕被烛光破开一条裂缝,红楼的灯一间接着一间亮起来,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黑暗中慢慢苏醒。   温沐跌跌撞撞从楼上跑下来,赤着脚奔向石桥。   众人听到动静,跟着她来到桥边。   羁源为她披上衣服,温沐指着桥下。   “刚才有人跳进去了。”   扇柔还没从落水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但又抑制不住好奇,探着头想看清楚。   水面在月光下平静无波,银白的宛如一面镜子。   春姨也往河里看了一眼,看完一脸狐疑地盯着温沐,似乎是觉得她在说谎。   温沐解释道:“我真的没有骗人,那个人跳下去就没动静了。”   “那你看清是谁了吗。”扇柔抱着手,冷淡的看着她。   温沐摇头:“太远了,又起了雾,我看不清。”   “不过还是赶紧救人吧。”她拽着羁源的衣袖:“你救救这个人。”   羁源往河里扫了一眼,很久都没反应,他轻声道:“河里没有人。”   “怎么可能。”温沐趴在桥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她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那里,那个人就是在那里沉下去的。”   “你小心一点。”羁源将她从桥边拉回来,又细细看了一遍,仍是没有发现有人掉下去的踪迹。   扇柔想了个办法,说道:“数一数我们少了谁不就知道了吗。”   温沐想的是救人,不是看谁跳进了河里,她仍是固执地想找办法把人捞出来,甚至要求扇柔给她一条绳子,自己绑在腰上跳下去。   “见鬼了吧你。”扇柔翻了个白眼,“谁会大半夜跳河。”   她喊道:“小红,小红。”   白天被她打了一顿的丫鬟跑出来,怯懦地缩着脖子。   扇柔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跳河了,没有就好,省的有人想诬陷我。”   她将扇家所有的仆从叫到一处,数完后对温沐道:“二十一个人,谁都没少,是鬼跳河了吗,你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评希躲在柱子后偷看他们,春姨训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春姨,我害怕。”他软软糯糯的,模样十分乖巧。   “好了,我陪你回房间,别再乱跑。”   扇柔和羁源都说没人跳下去,弄得温沐也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真的看错了……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冲动过后,温沐才意识到,如今深更半夜,惊动所有人似乎不太好。   夜深后雾气愈发浓重,从红楼里已经看不见外头的石桥。   众人困意上头,征得扇柔同意后便回去休息了。   羁源拿来一双鞋,为她细心穿好,“不用担心,夜里雾气重,许是飞鸟之类的东西,看错也是在所难免。”   虽然他这么安慰自己,但温沐仍是觉得奇怪。   “不如这样,今夜我留在这里,你安心休息。”   温沐摇头:“算了,这楼里很多房间都是锁着的,既然扇影公子都安排好了,我们也别给人家添麻烦,你回去对面去,明日还要去找延喜姐姐。”   “嗯。”   他站起身,犹豫半天,温沐察觉到他有心事,不仅仅是今夜,这几日都是心不在焉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又无法忽视自己看到的一切,昨日傍晚之后,他就离开红楼了。   温沐站在楼上,看到他去的地方,明显是是玄昭寺的方向。   今夜出了这个意外,耽搁了些时间,温沐让羁源回房,又站在楼上看他,而他停留片刻,悄悄走出了红楼。   温沐知道,他又去玄昭寺了。   这样反常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怀疑,玄昭寺倒底有什么东西,让他必须瞒着自己……   半晌,温沐终于认清,今夜他也不会回来了。   红楼再次陷入沉寂,灯火逐渐昏暗,她提着一盏不太亮的油灯,失落的转身上楼。   随着烛火晃动,总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横在她的面前。   影子从楼梯慢慢延伸,直到将屋顶全部覆盖,哒哒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有规律的回响,越往前走,身后的黑暗越深。   这么大的宅院,如今却只有零星几个人,且长时间都无人入住,人气稀少,时不时总能闻到淡淡的霉菌味,墙壁和楼梯都很潮湿,点了灯也不怎么亮。   走着走着就容易忘记自己上到几楼,她把灯往下放了放,试着看一看底下有几层,但烛灯能照到的地方很少,根本看不清楼下。   没办法,她只得先在这层楼看看,若是能找到自己的房间就进去,找不到便往下去一层。   吧嗒吧嗒的水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温沐站在走廊上,抬头往屋顶看了看。   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在了她的额头,很诡异地使她浑身一冷。   温沐举起烛灯,看到走廊的屋顶上,有一块巨大的水渍,想来这楼年代久远,漏雨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说来,这层楼就不是自己住的地方。   她刚准备下去,却在转身之时,忽然看见前方立着一个黑影。   与当初在石洞看到的黑影不一样,面前的东西更加阴森恐怖,她觉得喉咙一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恐怖感消散之后,黑影也如同雾气一样消失了,没有半点存在过的踪迹,整个楼道变得更加阴森。   温沐没有过多停留,赶紧往楼梯口走去。   这栋楼的楼梯建在每层楼的最尽头,挤在小小的角落里,没有灯光,十分阴暗。   温沐的烛灯刚照到楼梯的边角,一个晃动的巨大影子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黑影正在往楼上走来,温沐警觉地捂住烛灯,她随着黑影慢慢后退,不知道为什么,温沐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发出声音。   她紧张的双腿发软,巨大的恐惧像潮水般将她完全吞没,眼看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她。   就在温沐要叫出来的时候,眼前的小男孩赶紧做出嘘声的动作。   评希皱着眉头,轻声道:“跟我过来。”   他紧紧抓着温沐的手,带她穿过布局复杂的走廊,身后的黑影似乎察觉到温沐在逃跑,脚步声也急促起来,一声一声,如同凌迟一样踩在她的心口之上。   温沐已经分不清方向,跟着评希左右绕圈,走廊就像一个迷宫,每个地方都长的一模一样。   他打开一个房间的门,带着温沐躲了进去。   在他关门的那一刻,黑影猛地撞上来,幸好这时门栓已经扣上,黑影又撞了几下,这才渐渐没了动静。   温沐惊魂未定,评希打开窗子,明亮的月光洒进来,屋子里顿时亮堂许多。   “外面的是什么?”温沐汗毛倒竖,联想起很多恐怖的东西。   评希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直直盯着温沐,良久,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我不知道,但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我和春姨说过很多次,没有人相信。”   温沐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臂,他却难受退了两步,不开心地抱着手,斜睨着她,完全就是小大人的模样。   应该是不喜欢温沐蹲着的动作,她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表情才舒缓一些。   “你没有告诉别人吗?”   扇家的人警惕性不至于这么低,若是真有什么,他们应该能发现才对,莫不是玄门式微,连鬼魅精怪都察觉不了了。   他一直盯着温沐,连说话都没有移开视线。   “告诉别人也没有用,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小孩子说的话。”   温沐心情放松一些,问他:“晚上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跑出来,不怕被那个东西抓走吗。”   评希没有被吓到,只是古怪的笑了笑,然后说:“我担心你,所以才出来的。”   温沐一顿,猜测他大概在开玩笑,便顺着这句话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呀。”   “你那天和我说话了。”他走到温沐身边,握着她的手心,半眯着眼,有些深情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怪物伤害你的。”   温沐心一软,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孩子感动,她不自觉捏起了声音,甜甜道:“谢谢你。”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不禁问道:“可是你不害怕吗?”   对于这样的场景,温沐都有些发抖,更别说一个小孩子了。   可评希却回答:“我也害怕,但是我更担心你。”   “我……”温沐刚想说话,外头又响起春姨的声音。   评希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轻声道:“明天晚上我去找你玩。”   说完调皮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开门跑出去了,等到温沐走出房间的时候,外头什么人都没有,地下留着一盏明亮的烛灯。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觉得特别困,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第二天被一声狗叫惊醒。   温沐起身下楼,正巧碰到经过的春姨,便问她。   “春姨,小狗在哪里?”   春姨怪异地望着她:“这个地方不让养狗。”   她手里还端着一些被吃完的早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温沐趴在楼梯上,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所以才会总会出现一些幻觉。   楼梯上的霉味非常浓烈,刺得她鼻子很痒,温沐觉得身上粘腻腻的,便拿了些干净的衣裳,放了热水在浴房里洗澡。   她往水里放了些花瓣,然后脱下衣服,整个人泡进了木桶里。   水雾弥漫在整间屋子,温热的水流从脚趾流向她的小腹,熏香蒸的人头昏脑胀,温沐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丝丝凉风从她的肩头拂过,温沐突然睁开眼,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窗子关的严严实实,门栓也紧紧扣着。   她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墙上,古老的墙壁已经透出一股旧色,墙壁上隐隐有个手掌长度的裂缝,裂缝中间有个小小的洞。   温沐从水中走出,慢慢走向那条裂缝,她总觉得,这裂缝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她。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凑近洞口,将眼睛对了上去。 第36章迷雾4   “汪汪汪”   一团棕色绒毛在洞口蹭来蹭去,小狗挺着胖嘟嘟的肚子,舔了舔温沐看着的地方。   它被一双小手抱在半空,张着嘴时不时往洞口探,软乎乎的爪子对着温沐摆了摆,可爱到温沐当场就唤了起来。   “小狗狗!”   今早听到的叫声果然不是幻觉,但是春姨说红楼不让养狗,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小狗藏起来。   她赶紧穿上衣服,走出浴房来到了旁边的屋子。   打开门,扬起的灰尘熏的她眼泪直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屋子里摆放着许多杂物,脚下布满灰尘,走一步就会有一个脚印,温沐来到刚才的洞口,但是没有看见小狗的踪迹。   她试着寻找桌子角落的地方,唤了好几声也没听见有关狗狗的动静。   当她的目光从角落移开时,一双纯白的靴子站在了门口。   “你在找什么?”   评希扶着门,动作优雅地走进来,带着微微笑意,说话语气与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符。   温沐站起身,又看了眼角落,说道:“我刚才看到一只小狗。”   评希摇头:“红楼是不让养狗的。”   “但是我今早听到狗叫了,刚才也有一个人,抱着小狗……”   偷看我洗澡?   温沐没再说下去,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评希看出了她的窘迫,垂眸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要让春姨知道,他们都不喜欢红楼有小狗。”他对温沐招招手:“你跟我过来。”   温沐跟着他上到二楼,此时红楼里没什么人,仆从们无所事事,不知窝在哪个角落休息。   “评希,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红楼的布局交错相通,明暗相向,温沐方向感不算差,跟在评希后面,却也觉得弯弯绕绕,难以摸清前路。   “我每天只能待在屋子里,没有人陪我玩,所以就在每个房间跑来跑去,时间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他年纪不过八九岁,跑出去的确很危险,别说定州城,就是在上京也不安全。   二楼的布置比楼上奢华一些,加之有许多仆从都住在这里,多添了些人气。   评希推开一间空屋的门,里面空间不大,放着一个巨大的红木衣柜,地上倒是干净,只是唯一的窗前布满灰尘。   “这是什么地方?”   温沐摸了摸窗户上的污渍,转头看到评希已经打开了衣柜。   他把整个身子探进去,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   温沐也凑到衣柜前,里面整整齐齐摆着许多衣物,衣物崭新干净,还带着一些刚洗完的皂叶香气。   “这个盒子送给你。”他递出木盒,又突然说:“不过你现在不能打开。”   温沐笑意盈盈,认真的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打开呀。”   他自顾自走出去,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温沐关上门重新跟着他,两人准备继续往楼上走,她注意力都放在小木盒上,一转眼却发现评希突然摔在地上,他惊恐的望着一个方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评希,你怎么了?”   温沐准备将他扶起来,可他却退了一步,自己站了起来,对温沐道:“我没事。”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委屈,望着的地方好像是扇柔的房间。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温沐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等她想追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了。   这时扇柔碰巧从房间里出来,见到温沐,大吼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猛然被吓一跳,肩膀都抖了一下,不由自主抱紧了怀里的小木盒。   “天天鬼鬼祟祟的,羁源呢?”扇柔叉着腰,提到羁源两个字的时候眉目才舒缓一些。   温沐道:“我不知道,在另一边吧。”   “听说你今天要去姜府是吗?”无论什么时候,扇柔说话都有一种威胁人的感觉。   温沐隐约觉得评希的异样是在经过扇柔房间才出现的,她的注意力又被分散开,一时想不出原因究竟是什么。   “对,我要去找延喜姐姐。”   扇柔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和羁源是什么关系?”   “嗯?”   她的试探被温沐的懵懂刺破,两厢对比就显得十分突兀,温沐反应慢了些,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扇柔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怒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嫣红的嘴唇嫌恶地往上一掀,嘲讽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就是为了定州城那点东西,不过劝你们小心一点,有命来不一定有命回去。”   温沐思绪一转,故意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扇柔一怔,气急败坏到懒得继续嘲讽,直接骂她:“我告诉你,阴阳河这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定州城的阴阳河也只有我们扇家能进去,你可别想这些不该有的,真是晦气。” 第37章迷雾5   温沐想去姜家也是为了问一问辉琉的行踪,如今延喜和辉琉都来了红楼,倒也省了许多不必要的事。   这一趟除了他们三人,辉琉还另外带了几个人过来,其中有个老和尚,温沐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老和尚走在扇影身边,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温沐,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被发现也只是微微一笑。   老和尚说道:“这位姑娘是扇影公子的朋友吗?”   大多数时候,扇影都不太关注她,被提起也只是敷衍扫了一眼,然后回道:“萍水相逢。”   他的语气点到为止,生怕被人误会什么。   老和尚慈祥地看着温沐,对辉琉道:“这位姑娘年龄轻轻,倒是有一颗佛心。”   辉琉心领神会地低下头,不自觉来到了温沐身边。   他与先前见到的模样并无差别,说话时总会带着清雅的笑意,执着一把长扇,温文尔雅,神采奕奕。   他真切直白地盯着她的眼睛,眉眼微弯,笑容宠溺。   温沐有些羞涩,咬着唇偏过了头。   辉琉笑道:“老和尚,你又开始说胡话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跟你们这些和尚可不一样。”   “沈公子此言差矣。”老和尚转起佛珠,一本正经道:“以观佛身故,亦见佛心。诸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   辉琉嘴角浅浅上扬,又轻轻克制住:“这又不在寺庙里,你念什么经。”   老和尚屏息凝视,神色淡然,只对温沐道:“人之所迷,因在局内,人之所悟,因在局外。”   看到老和尚,温沐总会想起自己在玄昭寺的那些日子,那种感觉就像在心口开了一道口子。   她调整好情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老和尚扬起头,叹了口气,加快步伐往前面走去,只听到不太清楚的声音:“天机不可泄露。”   辉琉打开扇子来到她身边,清冷的眸子犹如冰雪覆盖,白皙清瘦的身子有一种弱柳扶风的气质,腰肢纤细,柔似无骨,温沐盯了一会儿,忽然红了耳朵。   “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生疏了。”   温沐一时不敢回答,她与辉琉相识的时间不算很长,自己太过热情,恐怕会让他不舒服。   而他又是玄淮皇帝,隔着这层关系,一开始也不敢轻易接近。   薄雾从他腰间流过,看着都不够盈盈一握。   温沐轻声道:“四个月,时间很久了。”   她没有刻意疏远,总给人一种清清淡淡的感觉,对待任何事都有风抚飞云的心态,只要不是真心喜欢,失去也无所谓。   扇影在一旁观察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们认识?”   他只以为新帝来红楼是因为唐延喜,又或者为了监视扇家,可从那两人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中,又觉得另有隐情。   “我们岂止是认识。”   辉琉笑容清浅,只是一个眼神,却蕴藏了无数层意思,使人一眼就能看懂,倒是有些不相信他浮于表面的东西,总觉得内里深不可测。   温沐不禁想起了那日的洞房花烛夜,她飞速移开目光,特意往旁边移了一点。   扇柔转头看向扇影,发现他万年冰山的面容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饶有兴味地盯着温沐。   他对扇柔道:“怎么没见到羁源公子。” 第38章迷雾6   刀刃从温沐的脖颈一侧划过,深深扎在地板上,一只干枯发黑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反扣住。   身后的男人从地板上拔出匕首,银刃在空中发出噌地一声响动,对着她的胸膛刺了过来。   温沐完全来不及思考,只凭借本能抵挡住。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男人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干瘪地骨头都能碰到,但力气却诡异地大,拿着匕首的手像一座大山,她完全推不动。   温沐缩着肩膀,身子微微一斜,灵活的从他手肘的缝隙中溜走,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扑来,温沐难受的捂住鼻子,却被还是被绊倒,摔在前面的尸体旁。   她的手碰倒桌上的水杯,那杯羁源没喝的茶水全部洒在她手上。   温沐心一痛,突然很想见到他。   为什么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他到底在哪里。   眼前的尸首拉回了温沐的思绪,此人就是白日里见到的家丁。   地上的血液没有完全干涸,尸身布满霉菌,连翻白的瞳孔都生出密密麻麻的黑霉。   他的身体像在潮湿的楼梯里摆了很久,整个人都覆盖上了那股阴暗的痕迹。   温沐没时间去想这两人有什么恩怨,她迅速起身跳下了窗户。   拿着匕首的家丁挡在门前,准备拦住她的去路,却没想到她会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二楼离地面有些距离,底下是松软的草地,温沐崴了脚,摔得十分狼狈。   她一回头,就发现家丁已经拿着刀从红楼走了出来。   夜里下了很大的雾,另一边的楼只能看清一抹模糊的红光,温沐在河边走了很久,家丁一直在后头追着。   她看到石桥就在不远处,可是刚踏上去,就整个人掉进了河里。   河水猛地灌入她的喉咙,温沐感觉自己的双脚被什么东西抓住,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个长发披散的女鬼。   女鬼穿着白色的衣服,皮肉腐烂,在幽深的河水里,阴森森的盯着她。   温沐用力一踢,拼命往岸边挣扎而去,等她爬上来,才发现石桥在很远的地方,自己根本没有离开红楼。   幸好她已经游到了有人住的地方,温沐从地上爬起来,刚准备往大门那边走,就被一只手抓住按在了地上。   家丁把她拖到偏僻的角落,旁边都是野草树木。   他扔下匕首,骑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使她非常难受,温沐满脸通红,家丁的眼神比恶鬼还要恐怖,他仍有一丝理智,对温沐道。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不能让你活着。”   温沐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发不出声音,无法向屋子里的人求救,眼睁睁看着自己要被掐死,只能绝望的扯着地上的野草。   就在她意识焕然的时候,一张恐怖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张着巨大的嘴冲向家丁。   家丁大叫一声,颤抖着趴在地上,嘴里大叫道:“鬼,有鬼!”   那张脸扭曲变形,眼睛只是两个黑洞,嘴张的很大,变成了另一种形状。   温沐回头看去,那道鬼影转瞬而过,在黑暗中慢慢与墙壁融为一体,直到彻底消失。   家丁吓得转头就跑,温沐赶紧回到红楼,不小心撞进春姨怀里,又看到刚下楼的评希。   春姨疑惑道:“你怎么了?身上怎么都湿了。”   评希来到她身边,深深望了她一眼。   温沐懵懵的,乌黑的发丝不停滴着水,评希扯了扯春姨的手,对她道:“带她去换件衣服吧。”   春姨放下手中的活,说道:“你先回去睡觉。”   然后看向温沐:“跟我来。”   离开之前,温沐叫住上楼的评希,他站在漆黑的楼梯上,微微侧着身子,整张脸都沉在阴影中,只能看清一些模糊的轮廓。   他们对视很久,最终还是评希打破了沉默。   “别忘了,我还要找你玩呢。”   温沐道:“我刚才看见一个鬼魂。”   “……”   评希突然沉默,手指不自然地敲着楼梯的扶手,他似试探道:“你害怕吗?”   温沐点头:“嗯。”   她能感觉到黑暗那头的评希颤抖起来,他咬着牙,阴恻恻地瞪着温沐。   屋子里的霉菌味道愈发浓烈,本来只是在楼道里能闻到,现在则是感觉红楼里每个角落都被霉菌占满,小小的霉菌侵入她的喉咙和皮肤,从里面开始蔓延,温沐感觉自己已经慢慢腐朽发霉。   她不受控制的走向评希,朝着越来越高的楼梯走去。   评希警告她:“滚开,不要过来。”   温沐不听劝阻,就在她要看清他的脸的时候,评希突然伸出手,推了她一把。   温沐猛地抓住扶手才没有摔下去,再抬头时,评希已经不在眼前。   春姨在后头看着她,催促道:“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跟着春姨来到厨房,旁边木柴烧着火,整间屋子都很暖和。 第39章迷雾7   一夜之间,红楼出了这么大的事,辉琉也意识到事有蹊跷。   他将所有的家仆都叫过来,清点人数后开始审问。   温沐在人群中找了许久,唯独没看见春姨。   她悄悄靠近扇柔,问她:“春姨为什么没来?”   扇柔专心致志的观察尸体的死状,很不耐烦道:“这是你哪个亲戚?”   温沐忽然察觉到什么,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她思虑许久,才试着说了一句:“评希。”   扇柔白了她一眼,继续和扇影一起研究尸体。   扇影掀开尸体的眼皮,用银针挑出一块霉菌,黑色的霉菌仿佛有了生命,沿着银针开始蔓延,从他的指尖进入身体。   一声狗叫打破了温沐的幻想,她皱着眉头看向脚底,慢慢蹲下后,叫声更加清晰。   扇柔打断她:“你趴在地上干什么。”   辉琉在旁边看了她一眼,温沐爬起来,对辉琉道:“这里交给你,我先去休息了。”   “等一等。”辉琉看了眼她的脚:“先处理一下你的伤。”   温沐没时间纠结这些,她的崴伤并不算严重,还没有影响到走路,过个几天红肿便能消了,就对他道:“我屋子里有药,我自己可以。”   她的态度不容反驳,辉琉犹豫片刻,只能点头:“好,我先解决这里的事。”   温沐着急地看着楼上,心不在焉道:“那我走了。”   她上楼的时候,陆怀簪还站在唐延喜门外,手里是一点都没动的饭菜。   红楼发生的事他并不关心,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延喜心情好一些。   温沐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可能她说的话只会让延喜更加为难。   她从陆怀簪旁边拿了一盏烛灯,提着裙子继续往上走。   温沐没有在三楼停下来,一直来到最高的五楼。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窗子完全封住,地上都是灰尘,一层堆着一层,已经结成了黑色的油渍。   墙壁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的乌黑沉闷。   温沐踩在地上,脚底感受到了非常厚重的粘腻,她捂着鼻子,刺鼻的霉味不停涌进她的鼻腔。   扇家租了这栋房子,却没有细心打理,二楼之上的地方,他们从不曾踏足,这里阴暗潮湿,杂物堆积,稍微走两步就会撞到东西。   温沐走在腐朽的地板上,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突然觉得重心下坠,右脚踩碎了烂掉的木板,整只脚都陷了进去。   她将烛灯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处理掉脚边的木头。   丝丝凉风吹过,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她面前。   温沐手上的动作立即僵住,她感觉头皮一凉,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   整个楼道黑暗沉寂,她的呼吸声一清二楚,温沐没有立即站起来,烛火的晃动越来越大,跳动的火焰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随着烛火的安静,刚才的压迫感随之消散,她抬起头,才发现黑影是窗子外的鸟儿,月光将鸟的影子照进来,等到鸟儿飞走,黑影顷刻消失。   越往里走黑暗越深,温沐总觉得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烛火的光越来越暗,角落里似乎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前方的黑暗中诡异地破开一条缝,温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屋外的月光。   屋子已经没有门了,月光从门口照出来,犹如一块铺在地上的白色绢布。   烛火靠近门框的那一刻,微黄的火光立刻被黑暗吞噬。   温沐从门框上抹下一块黑色霉菌,在她手上酥酥麻麻地攀爬侵入。   屋里有个很大的窗子,在窗子的一边挂着一块黑色窗帘,窗帘被风吹动,月光照耀下,窗帘后赫然出现一个身体被烧焦的男人。   男人侧着身,手臂呈一种诡异的姿势张开,头微微低着,身体一动不动。   眨眼之间,男人转过头,眼睛直直盯着温沐,即便外头的月光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她还是感到一股沁入心底的恐惧。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再一恍神,屋子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温沐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从柜子里找到了一副画册。   她将烛灯放在桌子上,迎着月光打开打开画,月光下画里的人物看着清清楚楚。 第40章迷雾8   “为什么要帮我?”   众人都回去了,那几具尸体也搬到了别处。   辉琉送帮温沐上药,上完药后坐在她面前,细心地写下一张方子。   温沐摸了摸肿胀的脚,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准备再看一看的,只是提前说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你若是骗一骗我也是好的。”   “骗你……”温沐不大理解,“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写好方子后,对她道:“上一次见你,你还很有精神,如今脸色一直不好,这是补身体的方子,我明日去取些药材,你好好调养调养。”   温沐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当然。”他撑着脸,娇滴滴地望着她,“我厉害吗?”   他的唇色非常粉嫩,还有一颗小唇珠,说话的时候异常娇甜。   温沐对他总有些距离感,但是一看到他对自己笑,心里又生出许多怜惜来。   “谢谢你,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去看看延喜姐姐。”   辉琉失落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   他娇嗔地望了她一眼,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看她。   温沐来到唐延喜房间,轻轻敲了敲她的门。   这一次没有等很久的时间,她亲自来开门,将温沐迎了进去。   见她收拾好行李,温沐问道:“延喜姐姐,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自那天她来到红楼之后,陆怀簪又说了许多关于姜意投的事,大多都是他如何哭着求延喜原谅他。   延喜为她倒了杯茶,挽着她的手坐了下来,眼里盛着些欣喜。   “我想好了,如今木已成舟,再纠结旁的都没有用。”她拿起一根白玉簪子,“我相信意投对我是真心的,所以我决定原谅他一次。”   温沐心里空了一下,问她:“你的意思是,你要去姜家?”   “是。”她苦笑道:“我决定听意投的,先去与姜夫人说明这件事。”   温沐有些震惊,她劝道:“可是他骗了你,不仅如此,来到定州城也是别有目的。”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觉得就算得罪延喜,也得好好劝一劝。   “延喜姐姐,你忘了吗,因为他的谎言,你差点就没命了,在来定州城的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如今真的要原谅他?”   温沐的话让她叹了口气,但还是坚定地说:“沐沐,我了解意投,他不是那种人。”   她继续道:“那日他承诺我,只要我愿意原谅他,就算是谢罪辞官也是愿意,我离开了这么久,也算是对他的惩罚,我们毕竟是夫妻,我应该体谅他的难处。”   “为什么要体谅他呢,他体谅你了吗?”温沐握着她的手,认真道:“延喜姐姐,他说要谢罪辞官,那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他的谎言。”   唐延喜摇头,说道:“沐沐,你不了解他,他一直过的很艰难,没有考取功名前,连吃一顿饱饭都很不容易,若不是娶了姜夫人,恐怕都活不到如今这个时候。”   这些事陆怀簪都与她说了,所以他才会娶员外家的小姐。   一个富家千金,心甘情愿嫁给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结果他考取功名后,又欺骗了延喜的感情。   “是啊。”温沐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欺骗你呢,这样做既对不起姜夫人,也对不起你。”   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她难过,温沐低声道:“抱歉。”   “没关系的。”延喜安慰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又说:“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很爱意投,所以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人总是会犯错的,我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延喜姐姐,我只是觉得,明明是他的错,结果却让你来承受,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许是这句话说中了她的心事,唐延喜这些哽咽。   “沐沐,人生有很多事是无可奈何的,我们没办法让每件事都顺心如意。”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温沐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只是问道:“那他要怎么做呢,如今定州有个原配,你又是明媒正娶,他总得舍弃一方,不管舍弃哪一方,他做的都不对。”   延喜却下定决心,对她道:“我相信意投会给我一个很好的答案,现下我先去姜府,若真要与姜夫人……”   她顿了一下,叹息道:“为了意投,我是愿意的。”   温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很可惜,她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应当值得一份真诚的感情。   “沐沐,若是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人,他不得已辜负了你,后来又发现他是有苦衷的,你依然会选择离开他吗。”   温沐知道她是在说她自己,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羁源。   若是换成羁源,自己会原谅他吗……   “延喜姐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她的目光非常坚定:“沐沐,你放心吧,意投不会辜负我的。”   那夜过后,陆怀簪也知道了她的决定,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要先送她去姜府,若是没什么问题再离开。   温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坐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第41章迷雾9   他不安地扣着门框,眼睛直直盯着她,想听到她的答案,但又忍不住逃避。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害怕。”   他转过头,避开温沐的视线,手指急促地敲着门框。   “评希。”   温沐朝着他走近一步,又有意识地不去靠的很近,他扫了眼脚下,然后看向温沐,唇角向上勾起,冷冷笑了一声。   温沐道:“我不害怕。”   她的眼神很坚定,足以得到一个幼童的信任。   可是评希却戏谑地望着她,“你真的不害怕吗?”   温沐感受到心脏有一股热流涌出,这是紧张才会有的反应,那股热流在血管里翻涌,直到她整张脸都微微泛红。   评希的喘息变得急促,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模样不时变成刚才的鬼影。   他张着嘴,大口呼吸空气,肩膀快速地抖动,眼里怀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愤恨。   “你骗我。”   他推开温沐,转身跑到远处,然后停下来,转身看了她一眼,大声道。   “我讨厌你。”   他的动作很快,说完就跑下了楼梯,温沐刚反应过来,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   她想为自己解释一番,但是又觉得评希不会相信,自己不害怕,只是不适应。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无论他是人是鬼,自己都不会改变一开始的看法。   如果说害怕,也只是怕他真的是那种东西,等所有人发现他,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来不及多想,温沐沿着楼梯追过去,她刚走一步,身后就凭空出现一双手,她根本看不清是谁,立刻从楼梯摔了下去。   温沐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头和身体反复碾压在坚硬的木板上,几次想抓住一些东西几次都无法成功。   摔到楼梯尽头的时候,温沐脚下一滑,原本的地板布满水渍,她突然掉进了很深很深的水里。   温沐在水里挣扎游动,水下非常黑,看不见自己离水面有多远,她只能拼命往上游。   袖中的钥匙因为她的动作掉落出来,慢慢沉入水底。   温沐因为窒息已经非常难受,但她却想起评希将木盒交给自己时候的场景,几番犹豫之下,她选择先把钥匙拿回来。   钥匙沉的很慢,温沐试了几次就成功了,她刚拿到钥匙,再一转身,自己居然离开水底,重新出现在了楼梯上。   她浑身湿透,周围却没有一点被水淹过的痕迹。   春姨说过的话历历在耳,她踉跄着往楼下走去。   不能出现的狗,失踪的孩子,夜里折磨人的哭声。   温沐推开厨房的门,将所有橱柜都推到角落,拿起一把菜刀砍向地板。   一刀又一刀,地板在她的刀下很快出现裂痕,接着接连碎裂,露出底下陈旧的铁板。   温沐用刀别开地板,最后开始徒手扒。   她扔下菜刀,气喘吁吁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一个小门。   这种是地窖用的铁门,密封性很好,铁门周围被人灌上了泥浆,温沐将钥匙插进铁门旁边的锁里,只听一声响动,那把锁应声打开。   她站起身,在橱柜里找了个更加厚实点的刀,用力敲着铁门旁边的泥浆。   不知道过了多久,泥浆终于被全部敲碎。   她屏息许久,慢慢打开了铁门。   腐败的气息从地窖里涌上来,带着黑暗中的寒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抬头望着她。   比起恐惧,温沐感受到的,是一股巨大的悲伤。   她低着头,突然感觉有一双手,环着她的脖子,将她拉了下去。   疼……   醒来的时候,温沐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全身都被摔碎了似的,嘴里流出腥甜的鲜血,后背完全没有知觉。   她恍惚了一阵,眼前终于明亮起来,地窖的全貌看的一清二楚,眼前的铁门很新,没有一丝锈迹。   铁门被人打开,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小狗走了进来。   他从铁梯上慢慢爬下来,时不时回头看看脚下,怀里紧紧抱着小狗,小狗探出头,对着温沐吐了吐舌头。   在离地面很近的时候,小男孩跳到地上,轻轻放下了小狗。   他摸着小狗的头,嘘声道:“你不能叫,知道吗。”   “红楼里是不能有小狗的。”他指了指上面。   “要是让爹爹知道有你这个小东西在这里,肯定会把你煮了。”   小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张着嘴轻轻汪了两声。 第42章下墓   众人还不知道如何反应,突然一道紫光将他们逼退。   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沉寂许久的黑暗终于有了一丝光亮,羁源的眸子有种星辰般的光辉,他抚着温沐的脸颊,担忧道:“沐沐?”   温沐只觉得一阵清风抚过,立即被羁源揽进怀里,他站起身,随即往上一跃,两人轻轻落下,干尸也被放在了地上。   温沐倒在羁源怀里,慢慢滑了下来。   他环着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淡淡的兰花香气侵入她的鼻尖,温沐贪婪的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羁源,你去哪里了?”   “我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很轻柔,听得温沐十分安心。   他将温沐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众人跟了进来,温沐缓了一会儿,意识才清醒一些。   辉琉走上前来,关心道:“沐沐,你没事吗?”   一时间这么多人看着她,温沐有些不自在,她慢慢坐起身,想起先前的一切,不禁问道:“评希呢?”   众人面面相觑,陆怀簪道:“你说那具干尸?在外头放着呢。”   辉琉替她把了脉,发现只是劳累过度,这才放心许多。   温沐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让他们把评希带出去,将他埋在院子里。   在地窖里被关了那么多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去看看。   评希的事情解决后,红楼在的雾气也开始消散,温沐站在桥上,远远望着这栋古老的建筑。   桥下的河水仍在流淌,清澈的水面映出一抹蓝色的身影。   羁源悄悄来到她身边,还没等温沐问什么,就对她道:“我回无夜城了。”   温沐望了他一眼,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道:“我以为你回玄昭寺了。”   羁源笑笑:“没有,我答应过你,所以没有回去。”   “你回无夜城有什么事吗?”她突然想起之前师叔们说过的话,羁源是被后卿背叛才离开的无夜城,如今回去,恐怕是处理这件事的。   “你还记得扇柔说过的那个故事吗。”他顿了顿,说道:“周朝双生子。”   温沐道:“当时你说这是谣言。”   他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有些颤动。   “她说的并非谣言。”他停下来,试探性地看了温沐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个浣衣婢,就是我的母亲。”   温沐微愣,没想过他会坦白这些,甚至都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五百年前,我母亲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浣衣婢,因容貌美艳被皇帝看中,一夜后便有了身孕,她盼着肚子里的孩子能有个名分,谁知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当时周朝皇室不能有双生子同时出现,于是我母亲偷偷将弟弟在古道河送出了宫,只留下我一个人。”   温沐只知道他在冷宫里的日子很难过,从未了解过前因后果,如今想来,他之前的种种行为好像都合理许多。   “然后呢?”她静静听着,不忍心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评价。   “后来还是被宫里的人发现,我母亲也因此被处死,他们见我尚在襁褓之中。”   他冷笑一声:“觉得我可怜,就将我放在冷宫。”   他是怎么长大的,温沐比谁都清楚。   第一次见到他,他跪在御花园里,被人当成小太监□□,一个十岁的孩子,瘦的身上没有一点肉,到处都是伤痕冻疮。   冷宫里跟猪圈一样,蛇虫鼠蚁什么都有,好几天才能吃上一顿馊饭,他一个人在那里,住了整整十年。   “我母亲将弟弟从古道河送出去,以为他能漂到宫外活下来,谁知第二日下了雨,他被雨打入了暗河,等我后来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就淹死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找机会出宫,温沐以为他是厌倦了冷宫里的生活,从未想过是为了找弟弟。   “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他告诉我救他的办法,我便找到上古后卿的身体,用那具身体盛装他的灵魂。”   “后卿?他就是你弟弟?”温沐一直以为这两人只是因为利益在一起,没想到竟然是亲兄弟。   “嗯。”羁源道:“他是淹死的,灵魂一直被困在水里,无法与后卿的身体完全融合,每三个月就要去替他修补一次。”   “你这次回去也是为了他?”   “是。”羁源道:“中途出了一些事,所以没来得及同你说。”   “没关系的。”温沐低头。   这是他自己的事,本就不是必须要告诉别人,若是换成温沐,恐怕也不愿意一直揭开伤疤。   先前的猜忌让她有些愧疚,温沐不会安慰人,听他说完后,又开始后悔知道这些。   她喃喃道:“下次你去的时候,把我也带着吧,我还没见过你弟弟长什么样呢。”   温沐尽量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羁源无奈道:“不要见他,他是个疯子。”   温沐调皮道:“比你还疯吗。”   羁源看向她,目光逐渐放松下来。   “嗯。”他说:“你也算见过。”   “我见过吗?”温沐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他却摇着头,否定起来,温沐想问,他就不回答了。   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温沐转移话题,说起了天神墓的事。   “辉琉说定州城的灾荒是因为东山的天神墓,天神墓里有一株七神草,只要拔出七神草就能解决灾荒。”   羁源点头:“七神草为天神血肉滋养,等到天神血肉消散,七神草就会吸取定州精气,适逢天神墓下镇压着阴阳河,两者相冲,便引发了定州灾荒。”   这样说的话,很容易使人觉得七神草是个邪物,可是事实上,这却是一味奇药,传言不仅能治百病,还可增进修为,使人起死回生。   温沐对他道:“我想和辉琉一起去天神墓。”   闻言,羁源怔了一下,问道:“为何?”   取出仙玉神识定会不可避免的伤害到羁源,若是能有七神草,或许可以为他治愈眼睛。   温沐笑了笑,“我觉得身体很难受,所以想用七神草调养一番。”   羁源道:“那你留在这里,我帮你拿回来。”   “不用了,羁源。”她说:“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吧,有你在身边,我也会安心许多。”   她的话总带着一份赤诚的信任,他第一次没有被人说无法理解,无论他的行为多么奇怪,她都会选择相信他。   可惜这样的信任不只是对自己一个人,她的所有忍让理解,都是基于天性的善良。   这样很好,可是又不好。   就比如她对那个小皇帝,他明里暗里对她撒娇暗示,只要一装可怜,她就会心软,从而答应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临走的时候,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又将温沐的手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娇滴滴地对她道:“沐沐,我心很慌。”   温沐本来在好好的晒太阳,突然觉得天好像阴了很多,一转头就发现羁源站在窗边,阴沉沉地盯着她。   温沐抽回手,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可那股压迫感却越来越浓,羁源的脸色让人心慌。   扇影背着一把银色长剑,银光闪过温沐的眼睛,长剑经过温沐身侧,突然发出一声出鞘的响动。   扇柔拉着他,问道:“哥哥,这把剑是不是动了。”   扇影把剑拿下来,试着拔了一下,剑柄和剑鞘融为一体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啊,根本拔不动。”   “是吗。”扇柔耸了耸肩,“可能是我看错了。”   扇影注意到温沐,于是说道:“这就是你想看的那把剑,没什么特别的,拔都拔不出来。”   说着,他还给温沐示范了一次。   碍于羁源就在旁边,温沐只好装作不关心的样子,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把它带着。”   这一趟去天神墓,除了辉琉和她,扇影扇柔都会跟着去。   扇柔抱着仙玉的画像,傲慢地扫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避邪。”   温沐疑惑地皱起眉头,若是仙玉哥哥知道他的东西被人拿来避邪,恐怕会比自己更加无语。   听辉琉说明日就走,他身边的两个小侍卫不乐意了。   飞粼有几根头发是翘起来的,说话的时候总是随着他的嘴巴一动一动。   “公子,飞青还没回来呢,我保护不了你,我们再等等吧。”   雷润扛着刀走进来,也说道:“是啊,他除了轻功厉害什么本事也没有,连我都打不过,遇到危险肯定第一个就跑了。”   飞粼叉着腰,不满道:“谁说我打不过你了。”   “上次比武谁打不过提前逃跑了啊。”雷润故意提高了音量。   飞粼冷哼,“那是我饿了,去吃饭而已。”   雷润道:“光说没有用啊,你敢再比试比试吗。”   “我怎么不敢了!”飞粼跃到窗户上,又跳到外头,指着雷润道:“过来,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两人说着说着就去外头打了起来,辉琉摇着扇子,无奈叹了口气。   扇影又想见缝插针,给他安排自己的人,就说道:“这两个小侍卫资质都不太行啊,我们扇家个个都比他们厉害,改日我给您挑几个。”   辉琉道:“不如你留着给扇老爷子耍杂技。”   说完转身上楼,留下飞粼和雷润两个人从东边打到西边,从远处看过去,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最后两人还是没逃过要去天神墓的命运,在去之前,温沐和辉琉去了一趟姜府。   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延喜过的怎么样,但是去的时候,姜夫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温沐不好问旁的事,只能叮嘱延喜照顾好自己。   根据辉琉在定州暗卫得到的消息,他们很快在东山找到了天神墓的具体位置。   这还是温沐第一次下墓,不免有些激动,她期待的跑前跑后,扇柔嘲讽她。   “又不是自己家祖坟,瞎激动什么。”   有羁源在身边,温沐肯定不担心会遇到危险,就算有鬼,也不可能比鬼王还要厉害。   找到墓门后,他们又花了许多时间,扇影才把墓门打开。   起初的墓道与普通地道没什么区别,走在其中完全感觉不到这里与外头有任何不同。   直到他们都走进来,墓门关闭的一瞬间,温沐才感到一股侵入骨髓的凉意。   羁源漫不经心的跟在最后,他们刚进去扇影就收回了阵法,墓道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温沐先点起了火折子,扇柔夺过去,将火把燃了起来。   几人刚准备往里头走,扇柔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第43章红眼   火把在扇柔手上,随着她的动作灭了一阵,火苗在地上嘭嘭跳跃,黑暗中时不时照射出她挣扎在地的恐怖模样。   众人很难立刻反应过来,只有扇影第一时间跑到扇柔身边。   飞粼捡起火把,又点燃了几份,墓道里瞬间亮堂起来。   扇柔双手反抓着后背,身体痉挛似的抽搐,她边叫边退到墙角,后背在墙壁上用力刮蹭。   扇影猛地意识到不对劲,拉开扇柔,将她后背的画像取了下来。   可他刚触碰到那副画像,也和扇柔的反应一样,先是大叫一声,接着突然后退。   “是什么虫子吗?我听说墓室里会有很多奇怪的虫子。”温沐紧张道。   扇柔举起手,只听一声巨响,她背后的画像被扔在了地上。   “什么虫子,是这副画。”   她跪在地上,艰难地缓了一阵,触碰到字画的手明显比另一只手更加苍白,撑着地剧烈颤抖。   “这画怎么了?”飞粼疑惑地蹲下身,伸手将画捡了起来。   他的反应不出所料,亦是尖叫后退。   这是仙玉的画像,扇柔说带着要避邪,画像上也没什么刀子毒药,两人的反应很快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倒底怎么回事?”辉琉问道。   扇柔咧着嘴,不停对摩挲后背,皱眉道:“这副画突然变得好冰,我骨头都要被冻碎了。”   “冰?”辉琉蹲下身,淡漠地扫了扇柔一眼,眼里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扇柔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不是怕冷,它就是让人受不了,就跟骨头泡在冰块里似的。”   飞粼道:“公子,这副画确实有古怪,我方才也感觉到了,您先别碰。”   扇影道:“先前在外头还不这样,为何一进墓室就变得这么冰了,莫不是墓室里有什么东西,或者这副画招了什么邪祟。”   “能有多冰?”雷润满不在意地弯了弯腰,指尖还没触碰到,就被那股寒意激了一阵。   他脸色煞白:“怎么冰成这样,我还没见过这么冰的东西。”   扇柔恢复过来,对这副画心有余悸,看来是真被刺激到了。   她一改先前的爱不释手,转而愠怒地说道:“一进墓室就变成这样,恐怕不是避邪,得是招邪的东西。”   “那你一开始就别带这些没必要的东西啊。”飞粼靠在墙边,懒洋洋道:“谁下墓带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扇柔白了他一眼,大吼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辉琉咳了一声,冷冷看向扇柔,她瞬间焉了下去,不服地转过身子。   “走吧,这副画就别带着了。”辉琉领着他们继续往前头走。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温沐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温沐站在后头,轻松拿起了画像,羁源脸色突变,站在黑暗里阴沉沉地望着她。   她展开画像,看了眼画像里的仙玉,然后合起来,自己背了起来。   扇柔惊讶道:“你不怕冷?”   温沐淡淡道:“我没有什么感觉呀。”   “怎么可能呢。”扇柔走过来,见温沐没什么反应,以为真的没事了,刚把手伸出去,就被一道白光击退。   辉琉神色也有了些变化,扇影打量着她,在众人诧异的沉默后,他突然说道:“莫不是你搞的鬼。”   温沐哪里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只不过是尝试一下,并未感到异样,又觉得太子哥哥的东西不应该被扔在这里,所以才拿了起来。   她有些窘迫,不知该做何解释,起初拿起这副画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要不要这么做,一则是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二则怕别人因此怀疑自己的身份,再加上羁源在身边,不由多顾虑一些。   可是她想到,仙玉为自己出兵征战,又为她而死,几次三番都是毫不犹豫,若是自己在这里犹豫了,恐怕真的对不起他。   以至于在这期间,温沐都没有看羁源一眼,只是能感觉到他站在角落里投来的冰冷目光。   扇影始终认为此事与温沐有关,坚持逼问她,温沐哪里说的过此人,只能懵懵的睁着一双大眼睛。   就在他走过来要抓住温沐的时候,羁源站在她面前,冷冷地扫了扇影一眼,压低声音道:“滚开。”   扇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击退数丈。   羁源低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温沐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心里一直祈祷,他那么讨厌前世的自己,千万不要在这里发现真相。   可他只是沉默一阵,忽然移开目光,冷冰冰的走到了别处。   雷润思索一番,有模有样的解释道:“太子仙玉的画像,想来是有些灵性的,既然寻天剑认主,想必这副画像也会认主。”   “你这话说的着实愚蠢。”扇柔抱着手,斜了温沐一眼,说道:“认主那也是认仙玉本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扇影也道:“是啊,若是认主,也不该认她。”   温沐心里慌的不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感觉,猜想可能是因为她曾与仙玉同为亲兄妹,所以才能拿起这副画。   她敛去惊慌的神色,转而甜甜一笑:“我也不知道呀。”   扇柔没好气地嘀咕:“外面的时候不认主,一下墓就认主了,真是奇怪。”   温沐道:“既然在墓里,我们也不好将画扔下来,毕竟下次离开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呢,弄丢了就不好了,好歹也是文物,恐怕值不少钱,我就带着吧,也不是很重。”   她扶了扶画像,刚准备走,一回头就发现羁源满脸古怪地盯着她,温沐冲他笑笑,示意他跟上来。   辉琉走到温沐身边,展开扇子,坏笑道:“还好仙玉是个死人。”   温沐一愣,心里有些难受。   她咬咬唇,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墓道里走了没多久,穿过墓室后又是一条墓道,没有旁的路,也看不到笔画棺木什么的,连个机关都没有。   扇柔道:“这是哪个天神的墓?未免太寒碜了。”   走着走着,雷润忽然停下来,一脸严肃地对众人道:“你们有没有发觉不对劲。”   飞粼跳到他身边,十六七岁的少年,精力十分旺盛。   “怎么,你见鬼了?”   “一边去。”雷润打开他的手,来到辉琉面前,拱手道:“公子,这地方好像能压制法术和力量,我总觉得身体里气息运转不通,方才想开个石门都没力气。”   辉琉不修玄门法术,所以不大有异样,而扇影与扇柔却肯定了雷润的说法。   温沐问羁源:“你怎么样?”   他垂眸看向温沐,淡淡道:“这里是天神墓,除了天神以外的人,力量都会被压制,我更是如此。”   前方还有许多未知的路,听他这么一说,温沐不免担心起来。   羁源道:“保护你一个人绰绰有余。”   他戏谑地撇了众人一眼,说道:“他们就自生自灭吧。”   辉琉道:“不用担心,可能是墓里空气无法流通,所以才会觉得不舒服。”   他带着众人继续走,温沐看到羁源不屑地笑了一声。   于是问他:“你笑什么?”   羁源道:“那个小皇帝蒙人呢,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一直没有说。”   温沐不理解:“为什么不说。”   羁源挑眉:“说了他们还敢为他卖命吗?”   墓道越走越窄,雷润不禁担心起来:“我们走到哪儿了,为什么现在还在这个墓道里。”   就在此时,温沐见到前方分出一条岔路,岔路前有道石门,她举着火把走到岔路上,对众人道:“这里有个门,你们……”   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所有人都不见了。   温沐愣在原地,脑袋空白了一小会儿,不知不觉后背都沁出一层冷汗。   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可能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他们遇到危险了,自己被抛弃了,或者是恶作剧……   温沐一边往回走,一边喊着他们的名字。   “羁源?”   “辉琉?”   “羁源,你在哪儿?”   她不敢喊的太大声,走了几步就不敢走了,生怕自己离开那个地方太远,让他们找不着自己。   温沐赶紧把画像从背上拿下来,挡在前头想做成防身的武器。   她手没那么大,又要拿画像又要拿火把,一时间没平衡好,画像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的瞬间,眼前出现一张血淋淋的脸。   “啊!”   温沐吓得大叫一声,双腿瘫软坐在地上,羁源从墓道上方跳下来,捞起她飞到一边,狰狞的怪物趴在温沐待过的地方,差一点就抓住了她。   眼前的墓道又变成了先前的模样,大家忽然之间又出现了。   只不过这里多了几只人身蝠脸的怪物,方才那血淋淋的脸,正是受伤的扇影。   “这里怎么回事?”温沐惊慌失措地问道。   “这是鬼蝠,吃人的东西,一直攀在地道上,光线太暗,我们都大意了。”   说完,他又问她:“你去哪儿了?”   温沐道:“我还想问你呢,刚把我看到一条岔路,刚走过去你们就不见了,就是那条。”   温沐指过去,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岔路,他们面前只有一条墓道。   “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看到还有另一条。”   天神墓里,众人的力量都被压制,很快就要打不过那几只鬼蝠。   羁源躲过一只鬼蝠的攻击,对温沐道:“跟着我,不要再走丢了。”   温沐忽然想起了什么,在羁源打碎一只鬼蝠脑袋的时候,立刻冲出去,捡起了地上的画像。   眼前瞬间又出现了她之前看到的墓道。   “我知道了,是这个画像,因为这是天神墓,所以画像能找到正确的路。”   羁源皱眉:“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温沐慌神,支支吾吾道:“这……”   她拉住羁源的手,在被她主动触碰的时候,他整个人一怔,全身僵直起来。   温沐对辉琉招手:“大家都过来。”   辉琉来到她身边,温沐道:“抓住羁源。”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都对彼此极为嫌弃。   温沐道:“快点抓住他,我找到路在哪里了。”   她将众人喊了过来,鬼蝠仍在不停攻击,它们攻势凶猛,幸得数量不是很多,但大家还是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几人拉住彼此,果然如她所说,看到了另一条路。   温沐快速跑过去,进入墓道后鬼蝠也跟了上来,雷润飞粼负责断后,其余人来到墓门前,研究该怎么打开。   鬼蝠有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张着獠牙不停的攀爬在墓道周围,约莫还剩三四只,其凶恶程度很难立刻除掉,只能赶快打开墓门找机会逃跑。   辉琉下墓之前对东山做过许多研究,根据残留下来的古墓手稿,对地宫的路线有了一些了解,他凭借记忆找着墓门的开关,羁源却阻止他。   “退后。”   他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第44章威胁   他划破自己的手指,引出几滴鲜血,鲜血滴在地上,灰色的墙壁突然动了起来,温沐仔细去看,才发现眼前根本不是墙壁,而是一群盘在一起的灰色小蛇。   羁源道:“这是吃人腐肉的尸蛇,每条蛇身上都有引钩,引钩中有剧毒,绝对不能碰。”   扇影离得远,不大能看清,这些蛇完全与石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不耐烦道:“你在看什么地方,哪里有蛇,你是不是眼花了。”   羁源完全把扇影当成透明人,他划破手心,将手放在地上,画出一道血线,墓门上的尸蛇开始蠕动,沿着血线爬了下来,一团绕着一团,从那条血线离开了墓门。   扇影这才发现羁源说的没错,不自觉有些窘迫。   后面鬼蝠的攻势越来越强,飞粼被鬼蝠刺穿腹部,顿时鲜血直流,倒在地上吐着血。   尸蛇从飞粼身边经过,一直游到看不见的地方,长长的队伍在阴冷的墓道里显得极为诡异。   雷润捂着飞粼的伤口,惊慌道:“这东西会吃人血,飞粼流了这么多血,这该怎么办。”   羁源撇了他一眼,冷冷道:“尸蛇只吃死人,等他死了你再叫唤。”   他的语气很不友善,雷润一时生出许多不满,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人,总觉得他非常古怪,很多行为都让人难以理解。   辉琉终于找到机关,成功打开了墓门,眼前出现了一条与外头不同的墓道。   众人刚进去,鬼蝠就追了上来。   他们不知方向的跑了一阵,羁源换了飞粼走到后面,先后杀了两只鬼蝠,只剩下一只最为凶悍的。   它攀在黑暗里伺机待发,时而攻击时而躲藏,惹得众人烦躁不堪。   他们在复杂的墓道里连躲带逃,越往里走天神墓对他们的压制越强,几乎已经使不出任何力量。   羁源的身份特殊,比常人更受约束,他一边保护温沐一边抵御鬼偶攻击。   就在鬼蝠趁虚而入,即将要要抓住温沐时,她背后的画像散发一道金光,鬼蝠痛苦地嘶吼一声,立刻退了好远。   它试探着再次冲上来,温沐察觉到异样,拿出画像对着鬼蝠,那鬼蝠看到画像后果然不敢靠近。   众人见这画像对击退鬼蝠有用,纷纷来到温沐身边。   扇柔惊讶道:“还真能避邪?”   雷润架着飞粼,两人身上的衣服都碎地不成样子,飞粼腹部受了伤,血流不止,雷润情况也不太好。   温沐将画像举在前头,鬼蝠攀到墓道上方,但寻了好几次机会,也没办法抵挡画像的控制。   它慢慢后退,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辉琉道:“不能掉以轻心,这种东西很邪门,恐怕还会有帮手,我们必须断了它的后路。”   “公子,飞粼受伤了。”雷润带着飞粼来到辉琉身边,“现在血也止不住,情况很不好。”   辉琉看了眼飞粼的伤口,喂他吃了颗药,又在他伤口上敷了些止血的药粉,就对雷润道:“你带着他先走,我来断后。”   扇影的剑被鬼蝠啃的只剩一截,他干脆扔了出去,想拿寻天剑试一试,可结果还是一如既往,根本拔不出来。   他骂了一声,只能再将寻天剑放回去。   几人来到一个墓室,仍与外头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多了些古物,零零散散摆在角落里。   墓室的南边立着一尊石碑,石碑上刻了一些文字,温沐看不懂,扇影说这是几千年前的字,他也不认识。   辉琉提着火把看了一眼,随后又开始讨论解决鬼蝠的事。   他脱下外袍,沾着血画了一张符,画完后挂在墓室石门处,说道:“这是流火符,只要--------------/依一y?华/鬼蝠进来,流火符就会蔓延整个墓室,我先打开门引它们进来,你们找准机会跑出去。”   “跟在我身边。”羁源将温沐拉到身边,悄悄来到石门旁边。   另外几人站在对面,石门逐渐有了动静,鬼蝠的嘶吼从石门外传进来,辉琉对他们使了个眼色。   他走到石碑前,在鬼蝠冲进来的刹那跳到石碑上,其他人趁机从石门跑出去,辉琉纵身一跃,羁源回身接住他,结了一道封印,将石门重新关闭。   流火符在墓室里燃烧地很快,鬼蝠挣扎时打碎石门,火焰从石壁一路蔓延。   温沐已经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辉琉领着众人一路快跑,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在火焰就要烧到他们的刹那,脚下的石板突然松开,众人猛地掉进了机关中。   温沐感觉自己正在快速下坠,而后撞到什么硬硬的东西,滚了好几圈才落在实处。   “你怎么样?”羁源扶着温沐。   她慢慢爬起来,眼前一片黑暗,说话声撞在石壁上,在周围绕了一圈。   “我没事。”温沐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站起来,刚抬起头,眼前就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接着第二双,第三双,石洞里很快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   它们远及近慢慢亮起,直到整个墓室都被照亮,这时终于看清,那些东西竟是无数潜伏在黑暗里的鬼蝠。   温沐向前一倒,一只鬼蝠踩在她的背上,张着獠牙咬向她的脖颈。   腥甜的血液从温沐脖子上留下来,她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去,羁源的手臂拦在鬼蝠嘴里,他微微皱眉,抓着鬼蝠扔了出去。   温沐赶紧爬起来,看着羁源的伤势,自责道:“对不起。”   羁源摇头:“没关系,出去就能自愈,如今在神墓里,万事一定要多加小心,你且跟在我身后,不要太害怕。”   他越是安慰自己,温沐越是难过,在这里她一点能力都没有,只会拖累大家。   她拿出手帕,替他将手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因为他们的动静,沉睡的鬼蝠也醒了过来,整个墓室完全就是一个鬼蝠窝。   雷润一边斩杀鬼蝠,一边骂道:“什么破地方,怎么这么多鬼蝠。”   羁源踩碎一只鬼蝠,凭空变出一把长刀,长刀紫光流转,砍在鬼蝠身上时瞬间将那东西烧成了灰。   一只鬼蝠攀在羁源背上,他嫌恶地皱着眉头,伸手将它扔去远处,另一只鬼蝠又跳过来,在他刀下立即变成了灰飞。   扇影气喘吁吁道:“不行啊,根本打不完。”   众人背靠背围城一个圈,飞粼流了太多血,整个人已经没什么意识,他像一个破布娃娃挂在雷润身上,四肢无力地垂着。   温沐担心他的状况,走到雷润身边,问道:“飞粼怎么样了?”   雷润抬起飞粼的头,不停呼唤他:“飞粼,飞粼,你醒醒。”   良久,飞粼才睁开眼睛,他嘶了一声,没好气道:“喊什么呢,我又不是死了。”   雷润舒了口气,这才放心一些。   鬼蝠的数量越来越多,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羁源一直将温沐护在身边,谁知他还是没注意,刚杀了一只鬼蝠就发现温沐已经不在身后。   鬼蝠抓着温沐的衣服,将她扔到了石壁上方,另一只鬼蝠从上头接着她的腿,温沐感觉天摇地晃,眼前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只听到羁源慌乱的喊着她的名字,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居然是鬼蝠那张可怕的脸。   “羁源。”   温沐挣扎着,羁源刚飞上来想救下她,狡猾的鬼蝠又将她扔掉了另一只鬼蝠手上,温沐被鬼蝠的爪子划伤了腿,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青蓝色的裙子。   辉琉也注意到她,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清泠的长剑出鞘的声响,扇影背后的寻天剑自行挣脱开,飞到温沐身前,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不自觉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随着一道金光,寻天剑就这么被她拔了出来。   温沐只觉得身体里突然出现一股无形的力量,手上好像出现了另一只手,温柔的安抚着她,只是轻轻一挥,墓洞里的鬼蝠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愣愣的拿着剑,重新站在了地上。   众人也懵了,全都惊讶的看着她。   羁源晃了一下,他脸上流着血,从左眼流下来,像是一行血泪,眼里有震惊,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温沐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将长剑对准了羁源。   长剑紧紧贴在她的手里,温沐低头一看,长剑已经带着她刺向羁源,羁源侧身一躲,温沐翻手回剑,眼神相对的一瞬间,她明显看到他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怀疑。   寻天剑的招数猛烈凶狠,不停的砍向他,天神墓里,羁源的力量受到压制,寻天剑却如鱼得水,很快就将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扇柔冲过去,骂道:“你犯什么病,怎么打自己人。”   温沐想松开手,可怎么都无法成功。   她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羁源扫了眼寻天剑,转而打量着温沐。   温沐对他道:“羁源,你快让开,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羁源冷冷一笑,说道:“怎么,这是在威胁我吗。”   温沐怔了一下,“我没有。”   羁源站起来,他个子很高,整个人纤细修长,站在自己面前十分有压迫感。   “我不是说你。”   他握住寻天剑的剑刃,墨色的眸子戏谑的往剑刃上看去,一字一句道:“我是在问他。”   他冷笑一声:“人都死了,还在挣扎什么,仙玉——”   顷刻之间,长剑重新入鞘,温沐刚想走过去,就觉得手腕一阵吃痛。   羁源抓着她的手,脸色阴沉,似是笃定道。   “你是谁。”   这已经不是问了,完全就是肯定的语气,就差说出来那两个字。   “你认识仙玉?” 第45章多余   温沐拥有所有的记忆,并不能对羁源的震惊感同身受。   他花了五百年时间忘记曾经的一切,可那些血淋淋的经历,又在这一刻重新浮现。   寻天剑留下的伤痕一如往昔,从前是仙玉执剑,方才的剑法,与当年如出一辙。   他很确定就是仙玉,看着温沐纯粹漆黑的眸子,他沉默许久。   温沐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羁源拥有一个暴君该有的一切特性,阴沉,残忍,深不可测,这是天生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就算有人教导,也永远做不成一个好人。   若是没有与他朝夕相处十余年,自己也不会总是受到欺骗,只要一想到当年的点点滴滴,温沐怎么也没办法把他想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如今他已经开始怀疑,先前可以糊弄过去,这一次又该做何解释。   “这里很危险,我们先离开。”温沐挣脱他的手。   羁源并没有执意挽留,在他放手的一霎那,温沐却萌生出被抛弃的失落感。   他的声音非常冷:“原来是你。”   温沐心一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冰凉的指节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掰了过去。   温沐抬眸,对上羁源冰冷的视线,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里,从未有过如此可怕的神情。   他知道真相就在眼前,但又在抗拒什么东西。   “这么久以来,你都在骗我?”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变得更加阴沉:“你是想要替他报仇吗。”   他周身的气场让人胆寒畏惧,连扇影想接近都险些被他一剑刺穿,长剑钉在远处的墙壁上,化成紫色烟雾消失不见。   众人被他的反应吓到,想劝阻却无法靠近。   温沐在他手中动弹不得,羁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冷,看着这张自己并不熟悉的脸,将她与仙玉联想到一起,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妒忌。   是她吗?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寻天剑会出鞘,几百年来,能让仙玉无条件守护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五百年前,为了仙玉,自己的亲妹妹,那位尊贵无双的蕴柔公主,一次次设计陷害,他相信她,她却毫不犹豫将刀剑对准自己。   如今物是人非,他们竟能在五百年后相遇,这一次,她是不是还要为仙玉杀了自己。   他曾经也想靠近她,可是一次次,她的选择永远都是仙玉。   在他们的人生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多余的人。   想起她曾经对仙玉说过的话:就算是哥哥,我们也可以在一起,我可以嫁给你。   “真可笑。”他的心一阵刺痛。   温沐咬着唇,泪珠晶莹。   她无辜地望着羁源,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温沐只是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报仇?我听不懂,羁源,你放开我,我很疼。”   他总是不知道控制力道,常常把温沐弄疼。   闻言,羁源的力气收了一些。   温沐道:“我没有伤害过你,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见他皱了皱眉头,方才十分坚定的眼神里,又出现了一丝不太确定的犹豫。   这么久以来,她确实没有伤害过他,甚至还为了救他一次次深入险境,蕴柔不可能这么做。   况且已经过去五百年,连声蓝的魂魄都寻不到,更别说她了。   是不是真的误会了……   羁源松开她,温沐像只受惊的小鹿,很快躲到很远的角落里,警觉地盯着所有人。   扇柔捡起寻天剑,握着剑柄试了几次,她摇摇头:“根本拔不出来。”   众人同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温沐,一直以来她的表现都只是一个普通少女,顶多在辉琉面前有些不同,怎么也不会有人将她与太子仙玉联系在一起。 第46章赌约   辉琉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墓室草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   “天神墓延伸到地下五层,我们应该在这个位置,还需要再下三层才能抵达阴阳河的结界。”他看了温沐一眼,“七神草也在那个地方。”   温沐点头:“怎么下去呢?”   他站起身,将火符扔远了些,前方的墓道深不见底,火符飞了一阵,很久以后才回来。   “具体的位置在进来之前我已经和雷润研究过了,虽然会费些时间,但是比较安全。”   飞粼张着嘴,立即被雷润堵了回去,只能睁着一双眼睛,似乎在对他们瞒着自己这件事发表强烈的不满。   “你的伤怎么样了?”辉琉淡淡撇了他一眼。   飞粼舔舔唇,说道:“还行吧,死不了。”   飞粼年纪小,与辉琉之间相处更为自然,常常不太像主仆,对于他的小任性,辉琉也会一笑置之。   “前面有一条通往第三层地宫的路,我们先过去,跟着我走,不要乱碰任何东西。”   他收起地图,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温沐和羁源,但又很快收回目光,如果不是温沐碰巧看到,根本不会注意他的这次打量。   “休息好了就走吧。”   辉琉走在前面,众人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温沐趁着这个间隙,打开了自己的小布包。   先前羁源给她包扎的细布还有一些,温沐特意留了下来,想着飞粼换药或许还需要。   她用自己的小布包将细布和药粉都装好,确定不会掉出来才放心。   飞粼看她一直低着头捣鼓,脚步时而快时而慢,便提醒道:“抬头看路,别撞到我。”   温沐懵懵的抬起眼睛,然后点了三下头,说道:“哦,好,我会注意的。”   飞粼干笑两声,说道:“你到底是谁啊?和那个人什么关系。”   温沐皱眉,目光落在一旁的羁源身上,慢悠悠道:“就是普通人,他是我朋友。”   他耸耸肩:“但他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你怎么认识他的?”   温沐道:“就是自然而然认识的,具体的我也忘了,你就别问了。”   “好吧。”飞粼双手放到脑后,想做个慵懒些的动作,但抬手时撕扯了腹部的伤口,不禁疼得嘶了一声。   听到动静,羁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幽冷的眸子看的人心里一寒。   温沐走过一个转角,在后头吹来的冷风里,又听到了不太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那片阴沉的黑暗里明显没有任何东西。   可是她一转头,耳边却传来温沐两个字。   似乎有人在温沐温沐这样的叫她。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温沐怕自己又产生了什么错觉,于是先问了飞粼。   他不太理解地嗯了一声:“没有啊,什么声音,你听到什么了吗?”   或许真的是幻听,温沐笑了笑:“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们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辉琉所说的墓门前面。   墓道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在经历了鬼蝠之后,众人也没力气去纠结彼此之间的气氛,长久的沉默很容易使人感到烦躁。   辉琉在前面研究墓门的机关,到了最重要的环节,还是得羁源出手,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墓门的情况,只有温沐独独在意后方的动静。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转角,先前那片转角沉在黑暗里,但她看的久了,竟然感觉越来越清晰。   温沐总觉得那片角落里藏着一个人,他站在转角就能看见的地方,只要自己走过去,就可以看到他。   此时此刻,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一股强烈的好奇催促她往那个地方走去。   温沐屹然不动,坚持抵抗这份诱惑。   就在她准备不去看时,黑暗里突然掉出来一幅画。   画像在地上展开,温沐看到了仙玉的脸。   是仙玉的画像。   她以为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怎么的,温沐竟然没有丝毫怀疑,一点防备都没有,十分放心地走了过去。   她离众人越来越远,慢慢被黑暗吞噬,但在温沐眼里,身边还是十分明亮,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画像中人的模样与仙玉如出一辙,可是她看的久了,竟然觉得画中人极为诡异,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温沐弯下腰,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了她面前,她刚要抬头,那双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离了黑暗深处。   墓门慢慢打开,在沉闷的声响中,羁源下意识回头,可他们身后,却没了那道青蓝色的身影。   ……   很长一段时间,温沐没什么意识,她觉得自己醒着,又觉得头晕脑胀,等到真正醒来,眼前变成了一间陌生的墓室。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缓了好长时间,心里才滋生出巨大的恐惧。   身边的空气变得燥热起来,背后不自觉沁出一层热汗,风一吹,又凉地她打了个寒战。 第47章重逢   温沐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   阿银珠满脸都是得意的笑,似乎势在必得。   她打开自己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瓶药。   “你受伤了对吗。”她递给阿银珠,“我知道,你不是不想杀我,只是没力气动手。”   就和羁源一样,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能活到现在,不是自己有多厉害,而是遇到了他们不能动手的时机。   被拆穿的阿银珠有些恼怒,他愈发想要刺激温沐。   “不用了,这药留着,等我们将苏声蓝救出来,她或许会需要。”   “你为什么要救她呢。”温沐有些走神,眼神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人死后魂魄四散各处,根本找不回来,羁源坚持了五百年,玄昭寺的阴阳河也毁了,难道我比羁源更厉害吗,他找不到我却能找到?”   阿银珠冷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让她活着,我明白,人都是自私的,但你真的要这样假惺惺活一辈子?”   温沐攥紧手心,正视着阿银珠,说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方才产生的动摇顷刻消失不见。   “我并没有想要抢别人的东西,每一次面对羁源,我都是真心对待他,我不认识苏声蓝,没有伤害过她,也没有理由一定要去救她,若是她活着,遇上了危险,你让我去,我不会推脱,可是她死了,我怎么救一个死人呢。”   温沐咬着唇,她的眉眼在黑暗中变得十足妩媚,保留着少女的稚气可爱,却又出落的水灵美艳。   “我没有那么厉害,我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阿银珠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说几句就能掉眼泪的,竟然如此固执。   “如果只有你能救她呢。”阿银珠慢慢来到温沐面前。   此时温沐已经对他抱有警惕,在打量过墓室后,对他的靠近不停躲避。   阿银珠总是不能接近她,但这里四处封闭,她没有法力,根本出不去,于是也随着她乱跑,干脆坐在了石桌上,悠悠然搭着一条腿。   温沐道:“你认识她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跟自己提苏声蓝,之前在周朝,她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可若是他与苏声蓝不认识,又何必这么帮她。   他讨厌羁源,却想救苏声蓝,难不成三人间有什么恩怨。   温沐不太想牵扯其中,她自己的事就够头疼了,再纠缠这件事,恐怕会惹上更多麻烦。   阿银珠有节奏敲着木板,思索片刻,说道:“我不认识她,我只是想看看羁源倒底会怎么选择。”   温沐皱眉,她不喜欢阿银珠这样玩弄别人,不自觉有些同情起苏声蓝。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他们肯定在找我,如果辉琉发现你,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温沐犹豫着,还是说道:“要是你愿意跟着我们,我会带你出去,若你不愿意,那就赶快离开,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   “如果我今天非要让你去呢。”他几乎是在威胁了。   温沐靠近石壁,双手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块,阿银珠恍然发现她要做什么,慌忙从石桌上跳下来。   在他抓到自己之前,温沐踏上石块爬到了空门上。   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的石洞,洞中时不时飘出腐朽的泥土气息,既然有风那就肯定可以出去。   阿银珠飞出一把短刀,温沐顷身一趴,短刀从她头上飞过。   “这里是出不去的,你还不下来。”阿银珠恐吓道。   他跳上空门,伸手去抓温沐的脚,这里空间不大,温沐爬的很快,双脚从他手中脱离,阿银珠暗骂一声,无奈追了上去。   石洞里只够一个人屈膝爬行,阿银珠的声音时不时在身后传来,如同鬼魅一般在石洞里飘荡。   “温沐姑娘,不要跑啊,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不逼你。”   这里也不知是做什么的,里头的路径十分复杂,常常能分出许多不同岔路,时而往上时而往下,弄得温沐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往什么地方走。   她只能祈祷这不要是个无底洞才好。   阿银珠循着声响跟在她身后,明显能听出来语气越来越着急。   “这洞里可是有很多毒蛇的,你赶快回来,被咬到就不好了。”   温沐耳边一直清净不下来,被他逼着也没办法仔细思考,只能根据直觉去决定自己该往哪条路走。   走了很久,温沐终于看到一丝光亮,她跳下石洞,眼前出现一条墓道。   她赶紧跳下来,却忘了腿上有伤,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但是此时决不能停下来,她忍着疼,一瘸一拐往墓道里跑去。   这里的格局与先前在第四层一模一样,若是猜的没错,一定还在原来的地方。   温沐思考着辉琉说过的每一句话,努力想找出一些有关藏身之处的蛛丝马迹,但是看到这些毫无差异的墓道时又乱了思绪。   阿银珠脚步很快,对这里也比温沐熟悉,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他反而游刃有余。   温沐一边跑一边看阿银珠有没有跟上来,她不敢大声叫人,每走一段时间才会轻轻呼唤几声。 第48章答案   温沐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到苏声蓝。   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沐才发现胆小的是自己,他们相拥时,她所能做的居然只是闭上眼睛。   可是身处黑暗,全身的情感比往常更加清晰,她虚弱的踉跄着,辉琉在身后扶着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声蓝身上,她柔弱美丽,在互相爱慕的情感支撑下,与羁源极为般配。   温沐只能看到羁源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从不喜欢与人接触,但是现在抱着苏声蓝,如何也不肯松开。   温沐心脏疼得无法呼吸,她咬着唇,泪水早在眼眶里打滚。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这几个月的梦境最终还是要醒来,可温沐并没有做好准备。   她慌忙抹去脸上的泪水,怕被羁源看到,但是一抬头,才发现羁源再也不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苏声蓝突然挣脱羁源,她不用主动做什么,羁源永远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她。   他手足无措地追着苏声蓝,却在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停下脚步。   阿银珠阴恻恻地探出头,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羁源红着眼,怒道:“你要是敢伤到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声蓝眉头微皱,眼泪簌簌流出来,羁源心疼的退后一步,对阿银珠道。   “放了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银珠挑起眉头,戏谑道:“你的意思是说,为了苏声蓝,你做什么都愿意?”   温沐感觉阿银珠在看着自己,她连着看了羁源许多眼,但他一次都没有回应。   “是。”羁源道:“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扇柔与扇影面面相觑,亦是十分震惊,从之前到现在,在他们印象里,跟在羁源身边的一直是温沐,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肯定是一对。   如今这个情况却让人看不懂了,羁源喜欢的竟然另有其人……   那温沐算什么,扇柔在后面观察着她,拦住了要上前的飞粼和雷润。   “你们家公子在她身边,别人就不要凑热闹了。”   扇柔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   苏声蓝瘦的像一缕风,仿佛有一丁点伤害就能立刻消失,向来波澜不惊的羁源,在她遇到危险时一点镇定都没有了。   “羁源,救救我。”苏声蓝流着泪,楚楚可怜。   羁源心痛的皱起眉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她?”   阿银珠第一次看到羁源这么卑微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知道指着什么地方,说道:“你知道错了吗。”   他的傲慢冷漠荡然无存,毫不犹豫道:“是,是我的错,你不要伤害她。”   闻言,阿银珠笑的更加嚣张,他叹了口气,说道:“要我放了她也不难,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羁源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天哪天哪。”阿银珠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了她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别说废话了,你放了她,我也放了你,若你还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答应你。”   亲眼所见,温沐才敢相信,他竟然能这么在乎一个人。   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无动于衷,温沐总是安慰自己,没关系,他没必要那么做。   现在想来,不被在意的从来只有自己。   无论温沐怎么做,在他心里,她也永远比不过苏声蓝。   她突然很不喜欢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在为这点事情伤心难过。   上一世就失败了,难不成这一世还要失败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救活仙玉。   羁源本来就不喜欢她,就算苏声蓝不回来,他也不可能永远留在人间,温沐没有亲人,只有仙玉。   她不可以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仙玉永远待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阿银珠点头:“好啊,要我放了她也可以,但是我怎么能确定你一定也会放了我呢,你说话算数吗。”   羁源眼神变得愈发寒冷,“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银珠笑了笑,指着温沐:“让她过来换苏声蓝。”   众人的目光又来到温沐身上,她被阿银珠点名要去换人,羁源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阿银珠道:“如果她不过来换人,我就杀了苏声蓝。”   温沐浑身冰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辉琉按着她的肩膀,动作中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苏声蓝与她,你今天必须选一个。”   阿银珠兴致勃勃地玩弄着所有人,羁源默不作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温沐一眼,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犹豫了。   温沐皱眉,难以置信地对上他的视线。   墓室里的冰冷气息将她裹挟,在这片昏暗中,温沐好像回到了当年被关在地牢里的日子。   苏声蓝还是那个被羁源放在心尖的人,自己永远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那一个。   阿银珠的匕首刺入苏声蓝娇嫩的肌肤,他急切地威胁着:“我数到三,要是你再不选,我就杀了她。”   这种情况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温沐身上。   他们都想知道,究竟谁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可是温沐一早就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羁源永远不会选择她。   她没有得到过他的爱,从来没有。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第一次去找羁源的场景,他站在冷宫里,期待又胆怯地看着她,后来,他们在冷宫里种花看月亮,每一个节日都有对方陪伴彼此。   在那些回忆里,羁源也有表达过喜欢自己的时候。   那些都是假的吗,温沐想,应该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她记忆里的羁源,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   一瞬间,温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特别陌生,完全无法与冷宫里的那个少年重合在一起。   当她回过神来时,听到羁源对阿银珠说,“放了声蓝。”   温沐看到阿银珠挟持着苏声蓝朝自己靠近,羁源没有阻止。   他在等待,等待苏声蓝再次回到他身边。   箭矢破风而出,带着些警告的意思,几乎贴着苏声蓝的脸颊飞过。   阿银珠手一松,直直地倒下去。   辉琉举着箭弩,将温沐护在身后。   他杀了阿银珠,箭矢刺穿了阿银珠的头颅,苏声蓝没有受伤,却颤抖的扑进羁源的怀里。   辉琉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冷声道:“如果有下一次,我连你一起杀。”   他在对苏声蓝说话,前后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然后看向温沐,对她道:“若是有人对你的付出视而不见,你就没有必要为他伤心。”   这话针对谁显而易见,羁源微微眯眼,第一次多看了他几眼,眼底蕴出几丝警觉。   雷润来到阿银珠的尸体前,对众人道:“这是假的。”   他将阿银珠的头颅扯下来,掉出许多枯草。   “是草和皮做的假人。”   辉琉将破风弩扔给扇影,收起折扇,换成了长剑。   他拔出剑,对雷润道:“如果看到他,不要犹豫,立刻动手。”   扇柔走到苏声蓝身边,傲慢地睥睨着她。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声蓝求助地看向羁源,她怯生生摇着头:“羁源,我不知道。”   羁源将她扶起来,温柔的说道:“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了。”   “辉琉,我们继续出发吧。”温沐不能停下来,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正常,“羁源,你还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苏声蓝突然咳嗽起来,羁源担忧地扶着她。   他抬起头,看着温沐,喃喃道:“沐沐……”   温沐咬着牙,轻轻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先离开。”   苏声蓝站在温沐前面,挡住了羁源看她的视线,而后说道:“羁源,我不想拖累你,你不用管我。”   苏声蓝死了很多年,但如今她魂魄俱全,是个活生生的人,与五百年前一模一样,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回来的。   羁源寻了她这么久,不可能不心动。   至于她是如何回来,从哪里回来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在乎的,仅仅是眼前的人。   “声蓝,我怎么会不管你呢。”他温柔地看着她,“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温沐暗自笑了自己一声,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何曾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到头来,那些年的陪伴,不过是一场笑话。   扇影向来事不关已不插手,他认真分析道:“世上古怪之事不在少数,我看这位姑娘魂魄俱在,又从那种地方出来,想必身体定会受到浊气腐蚀,所以才会如此虚弱。”   苏声蓝泪眼盈盈,轻轻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身处黑暗的那些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想见到你。”   她依偎在羁源怀里,对他道:“不管受多少苦,只要能见到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羁源道:“对不起,我没有找到你,害你等了那么多年。”   辉琉语气冰冷,对他们道:“有什么话出去说,飞粼,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出发。”   飞粼冷哼一声,同温沐道:“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们吧,再跟着他,估计下次还得把你推出去挡刀。”   温沐还要找七神草,虽然羁源有了苏声蓝,但为了以后拿回神识,她还不能离开。   看起来羁源是想带着苏声蓝出去,温沐不再挽留,也对辉琉道:“我们走吧。”   苏声蓝突然吐出一口血,羁源紧张地问她:“声蓝,你怎么了?”   扇影道:“恐怕她不能离开这里。”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苏声蓝可能是个活死人,她在阴阳河里待了那么多年,不能离开太久,若是想重回人间,必须要找到一个媒介。   苏声蓝紧紧抓着羁源的衣服,细柳般的眉头微微蹙着:“我不想离开你。”   羁源安抚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羁源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离宫的时候遇见一个老和尚。”   羁源道:“我记得。”   苏声蓝点头:“他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叫七神草的东西,能使人死而复生,羁源,是不是我只要吃了七神草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羁源微愣:“七神草……”   苏声蓝期待的望着他:“你去帮我找来好不好。” 第49章原地   温沐只是盯着羁源,不再提七神草的事,他似乎忘了对温沐承诺过什么,同苏声蓝说道:“好,我替你找来。”   这一刻,比起羡慕,温沐更同情自己。   她突然想起了古墓外的延喜,在知道姜意投有发妻的那段日子里,她一定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   当初自己那么劝她,可是如今,温沐却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   这叫什么,自作自受。   她四处打量,像个溺水的人在找可以求生的浮木,她看到辉琉,辉琉也看着她,然后他笑了笑,说道:“越靠近阴阳河越危险,地下机关重重,你们千万小心。”   他又单独对温沐道:“放心,我会保护你。”   说完,她和辉琉都同时看向羁源,深沉黑幕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雾蒙蒙的眸子,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他对苏声蓝说:“我们走吧。”   苏声蓝的身体非常虚弱,但是没办法,她离不开古墓,又无法与羁源分开,只能深入险境,去寻找七神草。   穿过墓门来到地下三层的时候,只有辉琉知道方向,便率先走在前面,温沐被抛下,一个人孤单的在后面晃荡,眼前就是被羁源搀扶着的苏声蓝。   以前羁源在自己面前有多冷淡,在苏声蓝面前就有多温柔。   虽然苏声蓝没什么力气,但一直都是笑着的,她轻声细语地同羁源说着以往的回忆,那些回忆里没有半点温沐的影子。   温沐竟然觉得有些习惯,好像自从长大以后,她所看到的,一直都是羁源的背影。   他会温柔的牵起苏声蓝的手,会为她将所有的事情考虑周到,他们竹林里的小屋,是他奔赴战场,一次次死里逃生拼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爱她。   阿银珠说的对,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半天,他们终于来到了天神墓的第三层。   这里的氛围与之前的墓室不一样,明显更加阴森诡异,走在空荡荡的墓道里,一丁点声音都能让人心跳加速,石砖全都灰蒙蒙的,透露着沉寂的死气。   温沐摸了摸石壁,非常干净,甚至像是有人特意打扫过,就是为了等着有人来到这里。   在这种恐怖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在彼此靠近,雷润扶着飞粼,扇柔推着扇影,羁源寸步不离苏声蓝,隔着远远的人群,辉琉百忙中回头看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   温沐知道自己不能拖后腿,她加快脚步,从末尾走到了人群之中。   当她踏出那一步的时候,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蓝衣少年,少年投来炙热真诚的眼神,温沐回过头,看到的只有羁源阴沉冰冷的眸子。   她突然想到羁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人都是会变的。   或许他早就变了,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   走了一会儿,辉琉重新拿出地图,和雷润研究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走。   他们走的很慢,扇柔突然指着一个地方,说道:“哪里有一个门。”   众人顺着扇柔的声音看过去,确实能看到一个石门,但是辉琉却没让他们进去,反而说道:“这一层有很多假门,只是做成了石门的模样,其实里面并没有墓室,若是贸然想要打开,恐怕会触碰到机关。”   “机关?”飞粼托着腮,眼神落到了不远处一个凸起的石砖上。   石砖有一道裂痕,看起来像是刚被人敲碎的。   他指着那块石砖,问道:“这是机关吗?”   说完自己都笑了,机关怎么会做的这么明显。   可他一转头,三只暗箭就从墙壁里同时飞出,雷润踢了他一脚,他才没被暗箭刺穿脑袋。   接着无数暗箭开始射出来,像雨点似的密密麻麻。   雷润骂道:“哪个混蛋把机关给拔了。”   飞粼没做这件事,却还是心虚地想喊一声:不是我做的。   温沐趴在地上乱爬,好运气地躲过了几支箭,只是随着暗箭越来越多,趴在地上也没什么用了。   辉琉挽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护在身后,几乎整个墓道都是这样的暗箭,连躲避的地方都找不着。   温沐在辉琉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他将温沐交给飞粼,重新跳到机关前,将折扇插了进去。   墓道两边的攻击终于停了下来,飞粼突然跪在温沐面前,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有支弓箭刺穿了他的右腿。   辉琉脸色突变,赶紧拿出绢布,在飞粼的伤口上方绕了几个圈,紧紧绑了起来。   飞粼神情痛苦,忽然吐血不止,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吐出的血也是黑色的。   雷润惊道:“有毒?”   天神墓里的机关大多暗□□性,刚才的暗箭上也都抹了致命的毒药,可以千万年保存,若是有人擅自闯入,这些暗箭定然不会让他们走到最后。   辉琉先让飞粼吃了一颗药:“这药能暂时抑制毒性蔓延,但是撑不了太久。”   他思索片刻,对雷润道:“飞粼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你带着他先出去,路线之前我们都看过,你应该知道怎么走。” 第50章谎言   “飞粼,你不是受伤了吗?”   温沐抬起头,认真打量他的伤口,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些对方才那件事的合理解释。   飞粼勾起嘴角,微微垂着眼睥睨着她。   温沐歪了歪头,总觉得这副表情在哪里见到过,反正绝对不会是在飞粼身上。   寻天剑的寒气刺激着温沐,剑刃距离她的手臂几乎只有一指,虽是仙玉的佩剑,温沐也不得不远离一些。   这个动作更加惹怒了飞粼,他眸光一寒,唇角都撇了下来。   “兄妹俩一个德行,难怪你天天被人欺负。”   温沐心中一颤,脑海中闪过无数张脸,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影子上。   她思索一番,神情越来越疑惑,明显什么都没想出来,方才眼里还噙着泪水,此时又因好奇而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她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见不到,心里就不会有什么羁绊。   而他所说的兄妹倒是没让温沐觉得有什么异样,反而在认识到他拔出了寻天剑后,温沐才半信半疑道:“你不是飞粼?”   眼前的飞粼笑了笑,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慵懒地举着,模样比飞粼轻狂太多。   他扬着声音,就跟没说过话似的。   “我怎么可能是这个凡夫俗子呢。”他也不知在和谁炫耀,声音越来越高,“主人离开了我五百年,我根本懒得出来和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打交道,要不是看你快死了我才不会出手。”   不过他又解释:“你可别误会,我救你是为了主人,才不是真心想救你。”   温沐看了眼寻天剑,又看向飞粼,重复好几次,才敢试探着问道:“珠云?你是珠云?”   闻言,飞粼目光落到她身上。   寻天剑的剑灵向来是个传说,世间从未有人见过,除了在仙玉面前,他几乎从不现身,如今五百年过去,温沐以为珠云早就离开了,没想到还藏身于寻天剑中。   一般剑不出鞘剑灵也是出不来的,想来是在打鬼蝠的时候放出了寻天剑的剑灵,那么当时控制她的也是眼前的人了。   幸好他是在离开众人后现身,若是被扇影发现,恐怕不会再愿意将寻天剑拱手让人。   尤其是羁源也在场,要是他发现珠云,到时候自己的身份恐怕也瞒不住。   温沐内心惊涛骇浪,一是没想到除了羁源,还能看到另一个五百年前的故人,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珠云现身,就说明仙玉真的要回来了。   她忽而想到,就算他是珠云,也不应该这么轻易认出自己。   可温沐又怀疑,也许是自己拔出了寻天剑,所以才让珠云认定她就是当年的蕴柔。   也难怪当时羁源那样的反应,可他不是轻易能够糊弄过去的人,当日在春守镇,他连续试探多次才打消了对温沐的疑虑,鬼蝠洞里的妥协好像看着又不大对劲了。   温沐道:“你说的兄妹是什么意思?”   珠云看向温沐,沉声开口:“只有主人认定的人才能拔出寻天剑,除了蕴柔没有旁人,第一次感受到你我就可以确定。”   温沐隐瞒身份是为了不让羁源报负自己,可仙玉身边的人就没有关系,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既然如此,一直瞒着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天灾将至,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借用了飞粼的身体,那飞粼呢?”温沐还在担心飞粼的伤势,又怕他□□凡胎,承受不住珠云的灵力。   珠云咧着嘴,十分嫌弃道:“有我在他可死不了,如今我只是暂时借用他的身体,等主人回来,我就跟主人走了。”   温沐抿了抿唇,问他:“你一直在等哥哥?”   “那当然。”珠云道:“所以你最好快一点,别耽误时间找什么七神草了,现如今七神草肯定会被那个什么苏声蓝拿走,我们何必搭理他们,快些出去拿到行云简,直接挖了那个妖孽的眼睛。”   温沐嘴角抽搐,忍不住道:“你这是听了多少墙角,竟然什么都知道。”   珠云冷哼一声:“我可是神剑剑灵,不需要听墙角。”   温沐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兴师问罪道:“所以当时在鬼蝠洞的时候,是你控制我打羁源的?”   珠云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我没杀了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还想跟他狼狈为奸啊。”   温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双肩焉焉地垂了下去。   本来还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但是珠云现身,复活仙玉就变得轻松多了。   她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珠云道:“总之是不能再去找他们,我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我们先离开天神墓。”   温沐站起身,在珠云准备离开时却停下来,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   她来天神墓的目的就是七神草,如今看来是拿不到了,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先出去找飞青,等羁源一出来就取神识。   “不过我们还得先与辉琉说一声,飞粼不在,他恐怕会担心。”   珠云一眼看穿了她,说道:“你是想去见羁源吧。”   “不是这样。”温沐涨红了脸,反驳道:“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我就不去了。” 第51章鬼俑   “沐沐,过来。”   羁源轻笑一声,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发生的事。   温沐等着他继续发疯逼问自己,但是等了半天,羁源仍然带着笑意,绝口不提飞粼和寻天剑。   这种感觉无异于睡觉时在头顶悬起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剑会落下来让她丢了性命。   她心里一遍遍说着,你问呀,你赶快问我是谁。   可羁源好像能听懂她心里话似的,她越着急就越不问,反而云淡风轻,随便她说不说。   也许他还不知道温沐是谁,只是隐约觉得与五百年前有什么关系,仙玉的追随者?自己的仇人?   无论是谁都好,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温沐暗暗咬着唇内的小肉,紧张的手都在发抖。   她似是为刚才被丢下感到委屈,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羁源挑眉:“当然是来找你。”   温沐掀起眼皮,迅速撇了他一眼:“找我干什么,你应该去找苏声蓝。”   他的脸半沉在阴影里,轮廓凌厉俊美,黑长的睫毛微微垂着,薄唇轻启,笑道:“找谁?”   这一句尾音拖的很长,使人听出了几丝挑逗的意味。   温沐实在看不懂他变幻莫测的情绪,她回头看了眼珠云,也不知羁源有没有怀疑,虽然很想问苏声蓝的事,但是不得不考虑珠云的处境。   羁源向前半步,随着光影浮动,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珠云靠在她身后,不由自主吸了口气,轻轻叹了一声,夸赞之词险些吐口而出,但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这张脸又变得极为可憎了。   想起羁源做过的每一件事,温沐冷不丁一激灵,既然他不追究,自己也没必要主动提起身份,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   只要仙玉回来,自己离开,他再想追究也没机会了。   珠云刚才还挺豪横,此时一个劲往温沐身后躲,连寻天剑都扔给了她,两人尽量贴在墙边,谁也不敢靠近羁源。   温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羁源道:“现在没事了,我们去找辉琉。”   没想到羁源会突然叫住她,他的语气自然不怎么好,喊的只是一声:“你站住。”   温沐和珠云同时怔住,她退后道:“怎么了?”   他莫名其妙问道:“你喜欢辉琉?”   温沐瞬间被问懵了,一时间觉得他的脑回路真的有点奇怪:“我有表现出喜欢他吗?”   他认真思考道:“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跟着他下墓。”   羁源是个较为孤傲的人,很少会主动问这种问题,再加上温沐实在觉得他的问题过于奇怪,自己明明是为了他,结果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跟着辉琉来的。   她忍不住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没办法说出口。   珠云在身后提醒:“别相信他,他之前还对你的死活不管不顾,现在又来装好人了。”   墓道里就这么大,珠云声音再小,羁源也听得到。   他终于给了珠云一个眼神,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让人有一种被狼盯着的感觉。   不知道在他眼里,有没有看出飞粼就是珠云。   温沐赶紧打圆场,说道:“我们快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羁源却拉住她,“给你一次机会,不如我们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温沐皱眉:“机会?你要给我机会?”   他的目光毋庸置疑,若是不了解情况的,真会以为温沐做错了什么。   她有些愠怒,甩开了他的手,之前积压的不满此刻全部涌了上来,她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如果真要说,那也是你要说。”   “我说什么?”他似是在引导温沐,语气一点都不着急。   温沐道:“我也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没必要和我说,你去和她说吧。”   羁源轻轻笑了笑:“你是说声蓝?”   温沐怒气冲冲地看了他一眼,气的声音都哽咽了:“对,声蓝,就是你的声蓝,你都有她了,何必来找我,反正我死了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你别和我说话了,我们就当不认识。”   羁源道:“你是在为刚才我没救你的事生气吗?” 第52章雷声   温沐疼得发不出声音,不知道眼睛里流出来的什么东西,已经分不清血还是眼泪。   她趴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只觉得右边的脸完全被刺穿,最疼的还是头。   她的头像炸裂一样,倒在地上晕了很长时间。   意识模糊中,鬼俑又恢复安静。   温沐挣扎着爬起来,由于求生的本能,她还是想回甬道里。   苏声蓝突然大叫一声,惊恐地指着她。   “你好丑啊。”   她捂着嘴,指着温沐受伤的半张脸,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你的脸太恐怖了,我害怕。”   温沐心一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一道很长的疤痕立在右边的脸上,几乎能摸到里面的骨头。   这样的伤口,就算好起来也会留下疤痕。   她的右眼已经完全看不见,只有左眼有模糊的视线,看着苏声蓝美丽娇妍的脸,脑海中却浮现自己恐怖狰狞的模样。   疼痛让她精神完全崩溃,耳边都是自己的哭声。   温沐跌坐在墓室里,鬼俑倒下来压在她身上,她挣扎着爬出来,四周回荡着讥讽的笑声。   苏声蓝战战兢兢地走进墓室,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温沐突出一口血,被苏声蓝移到了甬道里。   她解下温沐的头发,使她长发完全披散下来,遮住右边的脸,随后冲着温沐温柔一笑。   “这样就好了,这样大家就看不到你的脸了。”   温沐懵懵的望着她,左眼也渗出血来。   苏声蓝摇头:“还是不行,你现在太难看了,会吓到大家的。”   温沐流着泪,说不出任何话。   苏声蓝楚楚可怜地垂着眸子,为难道:“我不敢把你带出去,我怕大家害怕。”   温沐推开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言语,可她没有办法反驳,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大家都会嫌弃她的。   她走在甬道里,走一段哭一段,跌跌撞撞地偏离原来的方向,前方越来越黑,温沐倒在黑暗里,她捂着眼睛,痛苦的哭了起来。   *   扇柔带着众人来到温沐与苏声蓝躲藏的墓室,刚进来就被满室的鬼俑吓得全部怔住。   羁源心一惊,赶紧跑进去,却只发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苏声蓝。   他的心仍然提着,不停的四处张望,唯一的一条暗门已经被巨大的石块堵住,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地方。   苏声蓝跑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羁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非常快,这不是心动,是害怕,他忽然察觉,自己竟然在害怕。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机关阵里没有救温沐,因为那是他自己制造的幻阵,不会伤到任何人。   但是鬼俑不一样,没有法力的人,很难活的下来。   温沐不在这里,她去了什么地方。   辉琉看向扇柔:“你说沐沐在这里,那她人呢?”   扇柔也很惊讶,她明明看着温沐进了甬道,不出意外也会来到这间墓室,可是这里只有苏声蓝一个人。   她拽着苏声蓝的衣领,将她扔在一边,质问道:“温沐呢?”   苏声蓝柔柔弱弱,一碰就倒,她噙着泪,摇头道:“我不知道。”   扇柔走上前,瞪着眼,恶狠狠道:“你知道。”   羁源静静看着她,也希望从她那里听到温沐的下落。   苏声蓝道:“她走了。”   她哭的很伤心,对羁源道:“温沐姑娘说,她不想看到你,所以离开了。”   不想看到他?   他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心里揪起来一样难受。   雷润冷哼一声,说道:“这也难怪,本来两人一起来的,结果把人家一个人抛下了,遇到危险也对人家不管不顾,要是我我也离开。”   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想过抛下她,只是想气一气她。   只要她对自己发脾气,他就可以不再追究她和仙玉倒底什么关系,装聋作哑都无所谓,只要她能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满就好了。   羁源眼神越来越可怕,对待苏声蓝,他的语气也冷了起来:“她是亲口这样说的?”   扇柔喊道:“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直接说人在哪儿,你再亲自问。”   她趾高气昂地推着苏声蓝的肩膀,逼得她步步后退。   “够了!”扇影拉开扇柔,“你别胡闹了。”   他护着苏声蓝,不耐烦道:“声蓝姑娘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顾得了一个大活人的去留。”   扇柔向来被宠着,从未见过扇影因为别人吼自己。   她瞬间来了火,指着两个人大喊道:“我胡闹?明明是她撒谎,我亲眼看到她们一起进暗门的,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扇影道:“那又怎样,之前温沐不还是到处乱跑吗。”   羁源眼眸一低,沉声道:“她没有。”   “羁源?”苏声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眉头皱的十分可怜。   “你装什么可怜啊,只有你会哭是不是。”扇柔气不过,下意识伸出手,却被扇影推了开来。   她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哥哥居然在护着别人。   扇柔发疯似的扯着头发,低着头不停徘徊,然后大叫一声。 第53章生死   温沐舀起河里的水,稍稍润了润嗓子,她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林子。   夜色中很多地方都看不清,珠云指着前方的高山,说道:“从那里应该能出去。”   金都城被羁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她辗转许久也没找到能出去的地方。   此时已经离她出逃已经过了三天,羁源连荒郊野岭都不放过,挨家挨户地搜查,有一点线索直接关进大牢,严刑拷打,不少百姓战战兢兢,生怕与她扯上关系。   这一趟并不是只有珠云一个人来,只是活着走到这里的,也就剩他了,这还是因为他不是人,被乱刀砍几次也死不了。   只可惜此人是个路痴,先前规划好的路线转头就忘,带着她在山里乱转了好长时间。   温沐每天都在担心羁源找到这里,自己耍了他,被找到肯定活不了。   她叹了口气,不禁为羁源的变化而苦恼。   原着中写的是他死后才黑化成为鬼王,那也是二十六岁之后,如今才刚及冠,整整提前了六年,搞的温沐都没反应过来。   明明在他十七岁出宫的时候还挺乖巧,谁知道三年一过,整个人都变了。   回宫后遇到温沐就跟不认识似的,跟他说话也完全没有反应。   以前在她面前有多听话,现在态度就有多恶劣。   再加上自己间接导致了苏声蓝的死亡,他更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每天想着法子折磨她。   惹不起只能尽量躲着,等回到京城一切都好了。   休息完,两人再次回到林子里。   踩着细碎的落叶,头顶风声唳唳,不时有乌鸦落在树枝上,嘎嘎叫下两声。   温沐道:“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林子里很黑,稍远一点的地方根本看不清,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温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朝他们靠近。   远处的黑暗里,也不知是立起来的是什么东西,绵绵不绝,一个压着一个。   珠云道:“你别疑神疑鬼的,有我在怕什么。”   月亮已经藏在乌云里,看起来又要下雨,远方传来几声闷闷的雷响,听到这声音,温沐反而安心一些。   一般这种时候,羁源不太敢出来。   林子里的风越吹越大,树叶被吹的哗啦啦乱响。   温沐走的一会快一会慢,珠云没耐心道:“你在干什么?”   温沐忽然停下来,拉住珠云,脚步声延迟他们一步才停止。   珠云浑身一抖,震惊道:“有人?”   温沐点头,她往四周看去,树木隐藏的黑暗里,那些立起来的黑影又近了一些。   她紧张的心脏狂跳,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却必须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走。   这些黑影实在太过密集,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地将他们重重包围,以至于温沐一开始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她的步子逐渐加快,黑影也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在瑟瑟秋风中,温沐终于看清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   羁源找到这里了……   他们双方都已经知道彼此行踪败露,但就是没人主动出手。   温沐往没被黑影包围的地方跑,她提着裙摆,加快脚步,时不时回头看。   黑影在身后追赶,温沐刚想转弯,就被前方忽然出现的士兵逼退。   这些黑影似乎在有意识地把她往一个地方赶,前方的路越来越崎岖,温沐一步一摔,雨滴哗啦啦从天空落下来,但是没有雷声。   她脚下一滑,从山埂滑下去,珠云跳下去,却也摔在地上。   一声狼嚎彻底刺激到她,温沐瞬间警觉起来。   这是羁源养的狼群,战场上击退不少敌军,只听命于他的军队,从来不会用在战场以外的地方。   他的狼比普通的狼更加高大,野性更甚,狼群嗅着她的气味,行在雨中发出响彻山谷的嚎叫。   珠云停下脚步,无奈道:“我看我还是先走吧,我们后会有期。”   他可以随时回到剑中,寻天剑在京城,温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自己先跑了。   狼群离她越来越近,温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四面八方已经被彻底包围,她只能往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跑去。   雨水倾盆而下,喧嚣着打在树枝上,前方越来越暗,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正当她以为远离危险的时候,一抬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油纸伞下,来人长身玉立,矜贵无双。   雨水落在他的身侧,不染半点尘泥。   他的眸子恍如夜雨中绽放的桃花,漆黑幽静,身侧围绕着一圈银白的光辉。   温沐心惊胆战,却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任何感情都化为乌有。   羁源微微一笑,攥紧的指节慢慢松开,他的声音穿透夜幕,清清楚楚落在她的耳朵里。 第54章意冷   清凉的水流从嘴边淌过,温沐缓缓睁眼,只见飞粼站在墓室里,担忧地望着她。   如今不是周朝,原来刚才在做梦,只是梦见以前的事情了。   他擦拭着温沐脸上的血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真的是你,我差点没认出来。”   温沐眼睛无神,只点头,不说话。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伤口太深了,没把脑袋戳穿吗?”   温沐看了他一眼,他意识到说错了话,想着能不能找补回来。   脸上的伤口依然很疼,温沐虚弱地说道:“没有,只是伤到了眼睛。”   “什么叫只是伤到眼睛,你眼珠都没有了。”   这样的伤口光是看着都觉得脸疼,伤到哪里都好,偏偏戳穿了右脸。   眼前的飞粼仍然是珠云,温沐很放心地对他道:“我不想死,珠云,你帮我把七神草找来。”   温沐很少主动争取什么东西,以前她想为羁源拿回七神草,现在她只想自己活下来。   珠云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只是羁源和苏声蓝也在找这个,但是看到温沐的样子,他还是答应道:“好,我一定拿回来。”   温沐道:“谢谢你,我现在没有力气走路,只能拜托你自己去了。”   她既无法站起来,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   珠云先是为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止血后才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深处,此时墓道里又只剩温沐一个人了。   恐惧和无助一点点吞噬着她求生的欲望,时间的流逝中,她开始觉得,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为什么一定要活着呢。   这张脸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不知过了多久,珠云终于回来了。   他低着头,犹豫地走到温沐身边,神情失落,轻声道:“对不起。”   这个结局,温沐早已预料到。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远方,左眼的眸子越来越黑,目光逐渐涣散。   “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他说道:“主人一定可以救你的。”   这一刻,温沐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疼痛,失落,悲伤,全都消失不见,   彻骨的绝望,会让人对未来的期盼全部湮灭。   无论真假,她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   过往种种,好像一场浮云,在她眼前飘散而过。   或许没有人相信,她很爱世间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可是有的人,总是想尽办法,证明她的爱是错的。   真的是错吗?   生死情仇,因果报应,永无尽头。   温沐踉跄着站起来,推开要来扶她的珠云。   阴阳河的异动逐渐平息,是辉琉他们的封印起了作用。   “你要去哪儿?”珠云想带她离开,可她却往出口的反方向走。   她又要去找羁源,珠云恨铁不成钢,阻止道:“别去了,他根本不在乎你。”   温沐平静地走着,这些年,因为羁源,笑话她的人还少吗。   是她倒贴,是她不自量力,是她太过天真。   她的真心是错,付出是错,连善良都是错。   但是她不后悔,她不会回头,以前爱他,就算在南墙撞死也没关系,如今不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用。   弘音师叔教训过她,让她不要太过固执,可她改不了,如今看来,这样的固执很好,他再也不能束缚自己。   温沐身心无比轻松,沿着他们走过的道路,慢慢来到了最后一层地宫。   纠结了那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来一个了断。   *   谁也没想到,天神墓的最后一层是地狱般的场景。   这里枯石漫天,岩浆奔涌,嶙峋的荒山连绵不绝,头上不是石壁,是天空。   大片大片血红映在天空上,让人觉得这里不是古墓,而是真正的地狱。   站在高高的荒山上,望着悬崖下焰红的岩浆,羁源总觉得心里很慌,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离开悬崖,重新回到平地,瞥了眼吃完七神草后恢复精神的苏声蓝,眼神无法抑制地冷了起来。   回想起五百年前,自从离开皇宫,他从来没在她身上感受过爱了。 第55章天神   人间百年,山川一瞬。   于他来说,以非神灵之身沉寂的那五百年,是真正感受着一分一秒在度过。   温沐不明白五百年有多久,也不明白在黑暗中停留五百年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仍是清冷卓绝,发如瀑,肤如雪,星眸微凝,与她一样,眸色沉静,无波无澜。   垂眸的瞬间,一股天神的威压气场,警告地扫向众人,最后定格在羁源身上。   寻天剑破鞘而出,流着从未有过的充满生机的金光,以劈天断海之势重回他的手上,在无边无际的苍茫大雪中,风骨傲然,睥睨众生。   他不需要神识,天神墓本就是天神化身,神会陨落,但依然会以另一种方式重临人间。   温沐终于虚脱,无力地往前摔去,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扶住她。   她能感受到,身上的这只手肌肉紧实,青筋喷薄,力道把握地恰到好处,既不使她难受,又让她无法挣脱。   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既是清冷纤细,力量亦无人能及。   他轻轻抬手,就将温沐揽在怀里,顾不得目瞪口呆的众人,温柔的望着她的眼眸。   “谁伤了你?”   与他四目相对,感受着他身上冰雪般的清澈气息,此刻内心无比安宁。   温沐道:“你认得我?”   她不再是从前的身体,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自己不去解释,谁都不可能认出她。   可他却说:“我永远不会认不出你。”   羁源踉跄着,震惊到浑身都在颤抖,他唇色苍白,几乎无法向前半步。   扇影被天神出世时的气场压的无法起身。   少女血色的裙摆与天神的洁净纯白,在风雪中交织纠缠。   他恍然看向辉琉,愣愣道:“她不是说她就是普通人么?”   辉琉的眼神晦暗不明,手上的蛇玉镯金光泛泛,扇影微怔,诧异地深吸一口气。   苏声蓝躲在羁源身后,在苍茫大雪中寻找脱身的机会。   “是羁源做的,他把七神草给了别人,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珠云对羁源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忙不迭跑上去告状。   “青铜古剑。”他心中微疼,面色依然波澜不惊,转而对羁源道:“不可留后患。”   随后长袖一挥,已入苏声蓝口腹的神草瞬间消散,灵力遁入天地。   可是温沐忽然说:“放了她吧。”   仙玉可以治好她的伤口,却不能恢复已经失去的东西。   她的右眼彻底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苏声蓝躲在羁源身后,已然找到了另一条逃脱的机会:“救救我,我好疼。”   他愤恨地看着她:“都是你做的?”   苏声蓝摇头:“不是,不是我。”   到了现在,她还是有信心,羁源爱她,仙玉不能伤她,温沐这样的性子,更是不可能报复。   眼前的人,是天神,是救世主,整个六界都把他当成高尚圣洁的化身,即是神灵,就应该拯救她,而不是摧毁她。   她吐出鲜血,脸上却浮现笑意。   苏声蓝说的对,无论发生什么事,羁源仍会护着她。   那十几年的人生里,他真真正正爱的人是她,就算知道被替换人生的真相,也无法改变任何结局。   温沐心灰意冷,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她以为只要再努力一些,总能改变羁源,到头来,他真的没有爱过自己,也不会因为她有任何不同。   她的眼里仿佛蕴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再也看不清任何感情。   “羁源那么喜欢她,就让他们离开吧。”温沐语气平淡,戏谑暗起:“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羁源低下头,心脏疼到无法呼吸,眼眶红地好像要流出血泪,他一步一步,朝着温沐的方向走去。   “沐沐,我们走,我们回家。”   温沐抑制不住地流出眼泪,她冷笑着,对仙玉道:“哥哥,你带我走。”   这是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仙玉缓慢抬眼。   温沐的眼神非常透彻,真正的无爱无恨,对他毫无感情。   很久之后,他的内心重归平静,爱恨别离,纠葛□□,这些东西只有在她需要时才能表现出来,不会多透露一分。   羁源布下通天法阵,将天神墓里外层层包围,不肯放温沐离开。   他长剑直指,哑声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需要旁人来管。”   温沐身心俱疲,虚弱地倒在仙玉怀里,两人的气息愈发靠近,羁源长叹一口气,额头青筋直跳。   仙玉的手揽着她的腰际,他们靠的那么近,羁源闭上眼,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第56章悔恨   温沐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金笼宫殿,她眼前一黑,吐着血往前倒去。   羁源伸手一接,忍着心痛,说道:“从天神墓进无夜城会损耗命数,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温沐身体已然不如从前,更不能受这些瞬移之术。   她脚下虚软,被羁源轻轻放在床上。   鼻尖嗅到一丝清凉的冷香之气,而后又是长时间的柔软。   羁源起身,静静凝视着她安静的睡容。   “我知道你醒着。”他心如刀割,从她手里取出一枚蛇玉镯,蛇玉镯化为粉末,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温沐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睁眼。   温沐道:“羁源,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他竭力平静:“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眼神幽幽的,“我们之间有很多东西需要慢慢解释,我不想再提起苏声蓝,你也不要再说仙玉,我们只是我们,不应该被任何人插足。”   温沐嘴里腥甜,不大愿意说话,只是道:“你太可笑了。”   “可笑?”羁源沉声,反而说道:“那就可笑吧,玄昭寺那夜,你的表现是因为没认出我,对吗。”   温沐转过头,不回答,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点着头,十分震惊:“没认出来……”   温沐皱眉,右眼又开始生出痛感。   羁源心痛,流着泪,对她道:“所有复杂的事,我都可以给你一个交代,从今天开始,我还是我,我们重头开始。”   温沐道:“你不要再说傻话了,我和你从来都没有什么开始,我只想回家,如今回不了家,我也不愿再与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什么纠葛,你放过我,我会离开,离你们远远的。”   羁源怔住,良久,他苦涩一笑:“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那里就是家吗。”   温沐不愿回忆从前的事,她头疼,眼睛也疼,看到他,心里只有悔恨。   羁源不忍心看她这么难受,虽然不舍,但还是说道:“等我回来,我会把你的眼睛还给你。”   温沐心里期盼着他赶快走,自己好找到逃离这里的方法。   羁源冷笑,吻着她的唇,在她耳边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这么对我,若是辉琉来救你,我就杀了他,仙玉来的话,我也会和从前一样做,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把一切都说清楚。”   温沐叹息,“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这些年你如何对我,我一清二楚。”   羁源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好,我明白。”   他一字一句道:“等我们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了,到时候你若仍是恨我,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   看着他深情的眼神,温沐皱眉,不愿回复。   羁源起身,颀长的身子没入黑暗,到了门口,他又回头,深深望了温沐一眼。   “我去去就回,你不要离开,镜泽宫有结界与看守的鬼差,无论你怎么做都是白费功夫。”   温沐咬牙,心里觉得可笑,他竟然把这里取名镜泽宫。   这是曾经冷宫的名字,是为了纪念苏声蓝还是为了纪念她呢。   待他离开,温沐便迫不及待从床上下来。   她的唇攀着酥酥麻麻的痒意,甚至带着淡淡的兰草气息,一点点往她灵魂深处侵袭。   温沐用手擦了擦,却忽然产生一种负罪感。   她理好思绪,走到门口,羁源知道她会逃跑,已经将镜泽宫布上结界。   没有过多停留,温沐来到床前,挥挥手,一个崭新的玉镯又重新戴在手腕上。   先前羁源带走自己时,辉琉趁其不备,将蛇玉镯扔给她,这是金枫军之间互相交流的信物,只有拥有□□凡胎的人才能使用,无论妖魔鬼神,都不可以将它摧毁。   当时在玄昭寺里,温沐不知道蛇玉镯如何使用,后来听辉琉说才察觉当时丢了这么一件宝贝。   她试着拍了拍玉镯,半天不见有什么反应,正当温沐要放弃时,忽地听到一丝风声。   随后传来辉琉的声音。   “沐沐?”   温沐道:“我在,辉琉,我是温沐。”   那头的辉琉舒了口气,“你现在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温沐道:“我没事,你放心,辉琉,我哥哥在吗?”   静默一会儿,辉琉道:“他不在这里。”   随后话题一转,对温沐道:“羁源在你身边吗。”   温沐抬头,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后才想到到他早出去了。   “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温沐走到门前,将蛇玉镯靠近结界,“现在房间里有结界,我出不去,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   辉琉道:“什么样的结界?”   温沐在门边扒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清楚,你看不见吗?”   说完,她才察觉那边的辉琉只能听到声音,于是连忙收回玉镯,尝试着强硬撞出去,直到结界若有若无地显现出来。   “有奇怪的花纹,像是牡丹,但是花瓣比牡丹长……”   她才刚描述到这里,辉琉就道:“我明白了,沐沐,我现在说怎么出去,你按照我说的来就行了。”   温沐郑重的点头:“好。”   她虽没有法术,但辉琉也是个不爱玄门道法的人,与温沐说出破除结界方法的时候十分得心应手,两人默契配合,只一刻便打开了羁源的结界。   她一时不敢走出去,鬼城的气息对蛇玉镯产生干扰,辉琉的声音断断续续。   温沐干脆掐灭玉镯上的金光,她探头走出屋子,镜泽宫里没有羁源说的鬼差。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羁源厌恶与人接触,甚至到了一种极为变态的地步,旁人碰一碰他都会无法忍受。   一开始温沐以为他是洁癖,后来才发现好像是人癖,抗拒任何人的接触,这样的性子不会让第三人留在镜泽宫里。   刚出无夜城,羁源就感受到结界破碎,他凝神停住,身边的鬼将问他:“殿下,要回去吗?”   羁源失笑,并不在意。   “不用管,她不会离开的。”   鬼将一怔,想到过往一切,她确实从未狠下心真正离开他。   以前不会,想来如今也不会。   *   镜泽宫离鬼城有一段距离,隐没在高高的深山之上,进入鬼城还需要走过迷雾重重的石桥。   温沐险些掉下去,她趴在地上,慢慢爬到对面。   先前模模糊的场景,一到对面就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不似什么炼狱,反而与人间没什么区别,比之上京还要奢华繁盛,楼阁错落高耸,一栋堆着一栋,流光溢彩,灯火辉明。   山峦隐于黑暗,直入青天,站在下方,只觉得震撼人心。   路上行人也与凡人无异,他们叫卖吆喝,游玩耍乐,烟火气扑面而来,温沐反而不确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她又试着联系辉琉,却发现没有办法成功,正欲往前走时,忽然听到珠云的声音。   他揪住温沐的头发,温沐回头,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珠云抱着手,温沐往他身后看去,没有看见仙玉。   珠云道:“别看了,主人不在。”   鬼界与人间无路可通,除非神脉进入无夜城。   仙玉身为天神,自能开通天脉,他若到来,天脉也会跟着通入鬼城,届时厉鬼顺着天脉涌入三界,必会生灵涂炭。   千万年前天神降临凡尘,已经将天脉开通入世,引得一众修仙之人都想通过天脉进入神界。   他如今已是天神,况且还是以本体复生,更不能来这黑暗污浊的地方。   温沐道:“谢谢你来救我。”   珠云冷哼:“谁说我来救你的啊,我只是下来玩玩。”   温沐惊疑:“无夜城是羁源的底盘,除非有他允许,否则别人都是不能进来,哥哥也没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珠云扔给她一个金色书简,温沐险些没接住。   “那个小皇帝给我的东西,还挺神奇,从太虚幻境里进去,再出来就是无夜城。”   温沐看着行云简,当初为了神识请求辉琉借给自己,如今已经没什么用了。   她道:“那我们也可以跟着行云简出去吗?”   珠云摇头:“我也不知道,试试吧。”   温沐左看右看,说道:“那我们快些走吧,羁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这是个好机会,若是他回来就不好了。”   珠云满不在意:“他回来难道不好吗,你跟你的宝贝羁源在一起,多幸福啊。”   温沐道:“现在不要说这些了,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她将行云简别在腰间,推着珠云往前走。   珠云叉着腰,不高兴道:“你这时候应该大声说‘羁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你还是舍不得他啊。”   温沐道:“现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我没有转移话题。”   “别说了,我们真的要走了。”温沐提醒:“你又不是没吃过亏,再耽误下去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珠云不情不愿地对她道:“跟我过来。”   两人穿过闹市,此地人多物杂,有许许多多未曾见过的东西,过往来生,几乎全在于此。   一时间眼花缭乱,连珠云都连连惊叹。   这里的人都没有惧意,也许又察觉了两人气息不同,无论他们往哪里走,都能引来一众不同的目光。 第57章真相   行云简的光芒让她不至于完全沉入黑暗。   温沐在一片柔软中飘荡,眼前闪过前世今生种种回忆,待她睁开眼睛,脚下竟踩着玄昭寺的土地。   夜幕降临,最后一声钟鸣响起。   温沐恍然清醒,握着行云简,在太虚幻境中前行。   自己晕倒之前,身上带着行云简,所以才会来到此处。   与先前在寰凤楼不同,她能明显感觉到脚下虚浮,应当是入了梦,身体仍在别处。   虽是梦境,却也是真切发生过的事。   她走--------------/依一y?华/过清莲台,来到斋房,又经过后院,才遇见迎面而来的灵溪。   许久未见,温沐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仔细一看,却觉得眉眼间与谁有些相似。   他怔了片刻,随后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是饿了吗?”   这声音也很熟悉,仿佛前一刻刚听到过。   她摇摇头,有些难受,声音涩涩地喊道:“师兄……”   灵溪温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轻抚长发,说道:“你脸色很不好,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温沐忍着眼泪,师兄死前的惨状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她都觉得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细细打量着他:“师兄,真的是你吗?”   灵溪莞尔:“当然是我,你今日怎么了,为何看着与往日不同了。”   温沐道:“差别很大吗?”   他点头,领着温沐往前走:“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累,与之前的快乐很不相同,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如此难过。”   温沐垂首,说出了心中困惑。   “师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她以为自己是个很有目标的人,可是这么久,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复活仙玉,如今仙玉复生,她又应该往哪里去呢。   这么大的天下,竟无她的容身之地。   灵溪道:“你曾经想要做什么?”   “曾经?”她叹息:“很早很早之前,我想拯救一个人,可是我失败了,我以为我了解他,结果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可是到如今,我还是放不下他。”   灵溪望着温沐,眼中难掩不舍,心中更是不住泛起涟漪。   “那个人为何让你放不下。”   温沐抬头看天,似乎也被问住了。   可她想起冷宫里的日日夜夜,又觉得答案就在那里。   她没有选错,只是时间变了,所以一切都变了。   “我始终忘不了以前的好,就算现在很不好,但是只要一想起从前……”温沐呼吸凝滞,“我接受不了他不是他。”   温沐自嘲地笑了笑,“师兄,我的话是不是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明白。”灵溪专注地看着她:“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声音幽远,温柔冷静。   “记忆是痛苦的根源,忘不了不必为难自己,顺其自然便好,如今忘不了,放不下,或许偶然一天,你会发现,曾经让你痛苦绝望的人,竟然完全无法心生波动了。”   温沐有些无法理解。   灵溪却说:“你想一想旁人,比如我,师叔,山下采买的大娘,春守镇的杨员外,想起这些人,你有什么感受?”   温沐心如止水,毫无波澜:“没有什么感受。”   灵溪笑道:“总有一天,你对那个人也会是这样。”   温沐猛然怔住,看着灵溪的背影越来越远,她脑海里,却是羁源没入黑暗的身影。   总有一天,他也会如此?   眼前的场景风云变幻,从方才的黄昏,忽然变成漫无边际的黑夜。   温沐被一阵凉风激醒,转头一看,眼前竟然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那个温沐坐在窗前,认真的刻着一枚雪白色的玉佩,玉佩已经初见成型,只要稍加细节就可完全成功。   她脚下一软,瞬间明白眼前的场景是什么情况。   这是她最恐惧的那一夜,就是这天,玄昭寺一百余人,被紫虚塔的阴灵杀害,所有人惨死寺中,除了她无一幸免。   温沐不敢回忆,惊恐的想要逃离。   她一路奔跑,始终跑不出去,直到在院子里看到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羁源一身黑衣,从清莲台走出来,温沐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唤道,“羁源?”   他没有回应,温沐懵懵懂懂。   羁源说过,太虚幻境会让人看到自己的回忆,玄昭寺遇害那一夜,她没有遇见羁源。   这么说这已经不是自己的回忆,有人闯了进来,她现在在别人的回忆里……   温沐跟着羁源,走出玄昭寺,来到紫虚塔。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预料到什么,但是始终不敢相信。 第58章补偿   玉镯颤动,发出轻微的光芒。   或许羁源已经看见,但不敢再剥夺她任何一点希望。   碎掉的玉镯可以复原,破碎的人生却再也找不回来。   温沐终于愿意接受,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灰,乌黑的瞳仁慢慢失去光彩,羁源双手都是伤痕,小心翼翼捧着沧珠。   他说:“这是了望海的沧珠,可以使万物复明。”   温沐拿在手中,又扔下去。   晶莹的玉珠一摔就碎,在他惊慌的眼神里,她只淡淡道:“我不想要你的东西。”   清风从窗外吹进来,这时她才看清,眼前是她在太虚幻境里看到的竹林小屋,那是他曾与苏声蓝归隐山林的住处,自己躺着的床正是他们的卧榻。   温沐终于忍不住,推开他,第一次冲他吼道:“你恶不恶心。”   羁源怔然,整个人愣了许久。   他凝眉,唇色惨白:“你说什么?”   她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论外貌,她可爱娇美,论内心,她善良纯粹,这世上最美好的品质都在她身上体现。   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她永远不会口出恶言,可是现在,她在说他恶心。   就算是憎恨一个人,她也不会这么说。   他清楚地听到一道碎裂声,在自己内心深处响起。   “我?”羁源难以置信:“为什么?”   温沐偏过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我要离开这里。”她异常冷淡:“只要不待在这里,去哪里都行,把我也关进水牢里吧,那里也比这里好。”   羁源受伤地看着她:“你不喜欢这里?”   温沐觉得好笑,承载着他与别人美好回忆的地方,自己应该喜欢吗?   “对。”温沐道:“我很厌恶。”   此时,白羽却突然闯进来,对羁源道:“殿下,人抓来了。”   他低着头,消化了很久,最终无奈接受。   他对白羽道:“先关起来。”   *   回到无夜城时,她经过倒塌的镜泽宫,羁源用法术抹去痕迹,似乎不愿让她看到。   温沐不大在意,冷淡地走进羁源准备的住处。   这些日子他警惕更高,不再只是用结界困着她。   无论温沐做什么,身边都会跟着好几个侍女。   这栋楼阁四面环水,只有一座石桥可以出去,每每她站在石桥上,身边的侍女都会紧张地要命。   看着她们手足无措,温沐只是道:“放心吧,我不会跳下去的。”   无夜城的气候与人间一样,来的时候是冬日,这里也是冬日。   羁源每天都会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在她窗前放很多鲜花。   温沐喜欢夹竹桃,他就把夹竹桃放在远远的地方,让她能看到,又不至于受伤。   无夜城的吃食她不能接受,羁源每日亲自下厨,他很会做饭,渐渐的,身边的侍女也少了。   他就住在另一栋楼,每天打扫屋子,缝衣刺绣,等做完了,就去厨房煮饭,任何事都亲力亲为,身边的侍女除了看着不让她逃跑,其余什么事都不用做。   先前被她摔碎的沧珠第二日又会重新出现,被羁源安好地放在床前,他不说,温沐也不接受,每次都将沧珠扔进屋子外的河里。   时间久了,河里有一块地方,在夜里总是发出诡异的光芒。   他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有时候温沐也会看到他身上隐藏起来的伤,新的叠着旧的,他肌肤那么白皙,很容易看出来。   不过她从来不说,只当看不见。   在这些日子里,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他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没有人来救她,温沐想出去,可是没有办法。   半个月后,温沐终于听到蛇玉镯传来了动静。   她说自己身上难受,要去洗个澡,这才得了一个不被监视的机会。   温沐将身子沉在水里,悄悄回应着玉镯里的声音。   羁源就在一道帘子之外的地方,透过朦胧的纱帐,能清楚看到他坐在书案前,他抬头,看着温沐的方向。   辉琉的声音很小,对她说:“沐沐,你能不能找一个机会让我进去,没有他的允许,我们进不来。”   行云简不在辉琉身边,除非羁源放他们进来,否则辉琉根本没办法来到这里。   可是羁源连她都不放心,又怎么会放辉琉进来。   温沐道:“我该怎么办?羁源现在完全不相信我,他每天都监视我,我根本没办法帮你进来。”   辉琉道:“能不能找一个理由,让他放一些人进无夜城,我可以混入其中,只要进去我就可以救你出来了。”   珠云还在水牢生死不明,这时候也没时间犹豫。   温沐必须出去,她不想和这个没有人性的大魔头在一起。   她忽然想到什么,对辉琉道:“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进来了。”   可她又支支吾吾:“不过可能要委屈你。”   ……   洗完澡,温沐只穿了一件衣裳,薄薄的纱衣勾勒出玲珑的身体。   再过不久她就要十七,从前看不出来,直到今年,她的容貌才忽然变得妩媚,不过因为脸蛋微圆,总是保留着几分可爱。   她拉开帘子,赤着脚走在地板上。   羁源抬头,瞬间愣了神。   他目光闪烁,被她吸引着,无法忍住不看。   这些日子各种灵药补品用在身上,她的身子也逐渐恢复,肌肤莹润了,肉也长回来了,只要稍微穿的单薄一些,身上的曲线就无比明显。   先前教她的老师就说过,她的长相分明是属明艳大美人,而非可爱之一类,加之身段娇媚,无清冷之感,处处都透露着□□裸的欲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羁源一眼,等走出去时,他完全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第59章白衣   因为温沐的要求,这几日羁源想方设法地寻找歌舞班子。   不过他倒底不爱与人接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开无夜城。   人间的歌舞班子,除了寰凤楼,几乎找不出第二,可他偏偏绕过寰凤楼,寻了许久,终于听说一派已经隐退许久的京舞戏世家。   那是前朝的歌舞世家,自被玄淮灭国,便不再当众表演歌舞,其家中绝学,只在内部流传,从不授予外人。   辉琉自小远离皇室,流落在外,与此世家相交甚笃。   听闻他的另一位老师,与前朝太子颇有渊源,巧合的是,那前朝太子又是京舞戏的开山之人,或许是因为这层机缘,他才能不被怀疑地潜入寰凤楼。   当日寰凤楼被毁,今日已然重建,其重要机关秘法,全都流入金枫军之手,金枫军只受辉琉一人控制。   无论羁源如何选择,他都不可避免的要与辉琉接触。   当然,这些除了温沐,鲜少有人知道。   自那日无夜城百鬼乱舞,温沐终于得了几天清净日子,虽不能知晓珠云的情况,却可用蛇玉镯传递消息,等到辉琉进入无夜城,届时再想办法救珠云出来。   从前她瞻前顾后,总是考虑羁源的感受,如今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现下必须尽快出去,在没有确定灵溪师兄是否离开人世时,她还需要忍耐。   又过了三日,温沐实在担心珠云,又联系不上辉琉,只能趁着羁源不在,悄悄潜入了他住的楼阁。   温沐关上侍女的玄色衣裳,避开所有人,进入羁源住处。   此处不会有别人,她卸下防备,刚要进去,身前拦下一把长剑。   白羽抱着手,靠在墙上,手里的剑刃已然出鞘,正嵌在温沐身前的柱子里。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温沐姑娘,殿下说过,翮欢楼随时对您敞开大门,您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羁源是说过这句话,甚至还曾要求温沐过来,不过被她拒绝数次,后来也不提了。   可在温沐心里,他已经完全无法让她信任,就算跪着求她来翮欢楼,温沐也会觉得他在算计自己。   被抓包后的尴尬让温沐无所适从,她对白羽不怎么了解,只是听他唤羁源殿下,想来是大周没灭时就跟着他了。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她干脆不说。   白羽道:“殿下前几日已经回来了,你想要的东西都会给你。”   温沐背过身,道:“我知道,所以来看看。”   他成日里冷着脸,说话也冷冰冰的,不过言语之中,还是会维护羁源。   温沐绕过白羽的剑刃走进翮欢楼,他识趣地不再跟着。   羁源对衣着住所什么的都不在意,一件衣服可以穿很久,当年最常看到的就是自己送他的湖蓝长锦,甚至在衣服破了的情况下,他还能无所谓地继续穿在身上。   不过他又生的好看,时常让人注意不到他的衣着,不管穿什么都有一种艳光四射的感觉。   而翮欢楼也秉承着他一贯风格,大概是随便建的,虽是金碧辉煌,却也毫无特色,其内部错落别致,与一些奇楼仙阁无甚区别。   白羽说羁源在无夜城里,可这几日并未见到他人,没有刚开始的时刻跟随,冷淡了不少,对她也放松了不少。   温沐掀开帘子,朝着楼上走去。   她步伐很慢,生怕从哪里撞见突然回来的羁源。   要是能找到水牢的图纸,救珠云时也能得心应手一些。   走着走着,温沐渐渐失了方向,在各方廊道里穿梭,一时间分不清来时走的哪里。   忽然间闯入一片秘境,等她打开门,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的房间里处处都摆着新鲜的花朵,几乎每个品种都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熏香。   没过一会儿,她就开始头晕眼花,脑袋涨涨的,整个人有些发热,耳边似乎听到蛇吐信子的声音,连手上都生出粘腻的汗液。   温沐口干舌燥,不受控制的继续往前走,靠近之时,眼前出现一张大床。   床榻被一层薄纱掩盖,能隐约瞧见薄纱后头依偎着两个人。   女子身姿娇媚,如缠绕枝头的藤蔓般攀沿而上,雾气浓重,喘息不匀,二人缠绵不分,动静不止。   愣神之时,她猛然想起先前在荒原听到的对话。   用魅蛇勾引羁源。   在他情迷时动手……   温沐深受震惊,在对方视线看向她时,连忙转身逃跑。   她一路跑出去,甚至不知道是沿着哪条路出来的,刚开门就看见白羽等在外面。   他问:“见到殿下了吗?”   温沐双手环胸,仍然身处方才的震惊中。   缓了许久,她才愣愣道:“嗯,可能见到了。”   在他情迷时动手……   方才的模样,可不是情迷之时么。   那就说明,他会有危险。   温沐唇色苍白,定定看着白羽。   良久,她淡声道:“白羽将军,你家殿下正在处理一些急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他微眯着眼睛:“当真?”   温沐很少撒谎,她握着玉镯,点头道:“当真!”   白羽叹息,道:“行,你跟我过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见温沐一动不动,便道:“殿下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我先带你过去。”   温沐还未来得及与辉琉联系,竟不知道羁源的速度这么快。   若真的如计划那般顺利,今晚就能见到辉琉了。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期待,表演歌舞并非重点,只要能让辉琉进来,她与珠云就可以离开无夜城。 第60章计谋   前世有一段时间,曾出现过羁源离世的谣言。   那时他在宫外,尚未及冠的年纪,已经被封了信王,面上看着风光,可出宫那天,只有温沐一人送行。   皇室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皇室,从幼时到年少,只有温沐与他相伴相知,他会为她准备好一切,也会为她放下身段,对皇室假意逢迎。   只要温沐想要的,他连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   后来温沐被牵连科考案一党中,只能假死脱身,被仙玉藏身东宫,后要辗转进入南梁避难。   临走的前一天,羁源找到她经过的客栈。   那晚,他让她跟他走。   温沐却说:“我不走,我要去南梁,等太子哥哥接我回家。”   那是温沐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么悲伤的神色,他没再说什么,只留下孤单的背影,慢慢隐于夜色。   等她到了南梁,却听到了信王身死的消息。   没等她查证,宫里便来信破了这个谣言。   可她仍是放不下心,总觉得那天羁源找到自己,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只是到最后也没开口。   没过多久,先帝病逝,温沐被仙玉接回大周。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对权力不屑一顾的羁源,会手持百万大军,以破风之势打入京城。   温沐回宫没几天就遭人陷害,被叛军俘入金都城。   那时候苏声蓝已经身死,羁源将一切过错怪在她身上,常常来往关押她的大牢,后来干脆将她接入寝宫。   他恨她,每天都说要杀了她,温沐记不清听了多少遍。   后来听得厌了,她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于是顺了他的意,在两军交战中,撞上他的剑刃。   现在想来,很多地方都让人生疑,温沐总觉得,自己去往南梁的那天晚上,羁源离开后,一定发生过什么。   可是历经百年,有些话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就像今日,温沐抬着头,与他彼此对望。   很久很久,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他半边身子沉在黑暗里,长睫薄唇,带着一股凌厉的锐气,蓝衣玄袍,神色冷寂。   辉琉走时,他目光移开半晌。   温沐了解他的性子,对待怀疑之事,从不过问,看似不在意,实则绝不会轻易放过。   温沐忽然要看歌舞,他怎么可能不怀疑,大约已经默默查清一切,连辉琉进入无夜城也一清二楚。   可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看着猎物自己露出马脚。   只要温沐保持镇定,他就不会主动拆穿。   *   夜深之后,鬼城也安静下来。   温沐没有出去,等了许久,辉琉果然找机会离开了羁源安排的住处。   他来到温沐面前,摘下面具。   真的是极美的一张脸,与仙玉有着相同的气质,却又多了一份独特的娇媚。   久未相见,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温沐的安危。   “沐沐,你有没有事?他对你做什么了?”   温沐摇头:“我没事,但是珠云现在生死不明,羁源不会放过他,辉琉,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无夜鬼王的名号在六界无人不晓,辉琉想过羁源身份特殊,却没想到他真是鬼王。   看着辉琉一直打量自己,温沐道:“我和羁源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解释。”   辉琉莞尔,露出一个温和笑意:“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说。”   温沐关上门,确认外头无人后,将玉镯还给他。   “谢谢你来救我,我一直担心你来的时候会不会遇到危险,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辉琉看着玉镯,忽然道:“沐沐。” 第61章审判   “你竟然还活着。”温沐绕过他,径直走到桥上。   羁源不解,看着手里的沧珠,以为她在关心自己,可她下一刻却说:“先前我去翮欢楼,看见你和魅蛇了。”   她向来不会疾言厉色,面对他却开始讽刺挖苦。   羁源用一种锥心的目光望着她,整个人有些茫然。   温沐道:“我以为你不会与旁人接触,现在看来什么都会改变。”   他紧紧握着沧珠,指节泛着冰冷的白,沉声道:“你都看到什么了?”   温沐不管他是不是心虚,只是笑道:“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白绫,展开后在手中理了理。   自从眼睛看不见,她就习惯用白绫覆面,方才为了见辉琉,拿下来片刻,如今又重新戴了起来。   她背着手打不好布结,羁源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停下来,细心地替她包扎。   温沐站在桥上,桥下漏出几丝凉风,吹着她散下的乌发。   “先前我在荒地,听见一群人说用魅蛇勾引你,在你情迷时动手,今日我去翮欢楼,闻到催情香的味道,以为他们已经得手,没想到你还是逃了出来。”   她感觉身后的手一僵,手掌触碰到头的时候报复性敲了一下。   温沐闷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羁源坐在石桥的栏杆上,抱着手,垂眸看向水面,纤长的睫毛沾了水一样,又浓又亮。   他明显不太高兴,但不是因为温沐发现魅蛇的事情。   虽然很多事他都不愿开口,但这次却固执地问她:“你就那么走了?”   温沐叹息,明明面无表情,可一眼看过去,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惜。   “是啊,我当然要走,当年我打扰了你与声蓝姑娘的春宵美梦,落了个身死魂灭的结局,如今再不有点眼力见,是不是又得死一次?”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皱起眉头,轻轻闭上眼睛。   随后,对温沐解释道:“那只是幻境,我给旁人看的,不知道你闯进去了。”   就算他不说,温沐也能猜出来荒地见到的人是谁,整个无夜城,除了后卿没人能让羁源忍耐这么久。   他不会对后卿动手,却也不会坐以待毙。   那条魅蛇大抵只是两人多年抗衡的冰山一角,当年羁源的母亲为了活命选择将后卿从暗河送出宫外,双生子中只留下羁源,却阴差阳错害死了她另一个儿子。   后卿自生下来,从来就没作为人活过。   他被羁源用另一种方式复活,心里自然怀有怨恨,恨母亲放弃自己,恨为什么死在暗河里的不是羁源。   也许后卿根本没想杀他,羁源也由着他报复自己。   两人心里都有疙瘩,若不这么纠缠几百年,恐怕早就一别两宽,相忘江湖了。   温沐点头:“倒底是血肉至亲,后卿那么害你,你都没有对他做什么,我们仅仅想活着,就碍了你的眼,玄昭寺那么多无辜的人,结果连一个觉都睡不好。”   她睫羽微颤,神情变得痛苦。   “我以前练功很辛苦,真的非常想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不能睡觉有多么痛苦,他们那么累,夜里被艰难地叫起来,最后在恐惧和茫然中死去,我亲眼看见,一百多个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说着,她只觉眼眶湿润,喉咙吞了刀子一样疼。   “还有……我的师兄。”温沐抬眼,怨恨地看着他:“你见过我灵溪师兄吗,他才二十几岁,为了我连一个包子都舍不得吃,从上京走回玄昭寺,两条腿肿得让人不忍心看,可他来不及休息,被你放出的厉鬼掏空心肺,从此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羁源定定看着她,看不出悔恨,只是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他轻声道:“忘了那些人吧。”   温沐震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   自己说了这么多,到底在期待什么,他的痛改前非吗?   “忘了?”她难以置信:“你让我怎么忘。”   温沐忽然退后,摇头道:“算了,是我太傻,竟然同你说这些。”   看出她眼里的失望,羁源声音沙哑,说道:“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很多事,那些我都会一一补偿,玄昭寺一事,希望你能放下,不要再过多纠结。”   一声清脆的巴掌惊动了远处的白羽,他要上前,却被羁源拦下。   温沐一字一句道:“我不想放下,我只想让你偿命。”   她握紧匕首,快步往桥下走去。   羁源凝视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一番思索后,终于下定决心。   *   自那夜后,辉琉已经开始行动。 第62章养珠   温沐从未想过,他会来无夜城,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珠云震惊地唤了他一声,温沐才反应过来。   无夜城的迷雾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瞬间消散。   而他身上,是温沐从未见过的,最极致的白,这世上任何污浊都无法将其触碰。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来这里。   天神所到之处,天脉都会抵达,阴灵与凡人不同,他们有能力顺着天脉爬上去,到时候,神鬼不分,六界必然大乱。   辉琉愤怒地手指都在颤抖,他还没除掉无夜城的阴灵,却要看着天脉通往此处。   六界之内,最没有能力与之抗衡的,就是人间的百姓。   羁源站在不远处,亦是难以置信。   整个无夜城瞬间陷入一股诡异的安静中,可他们等了许久,周遭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天脉没有过来,无夜城没有任何改变。   众人的震惊也慢慢变成疑惑,珠云感知到什么,他大为惊恐,难以置信地踉跄半步。   “主人?你……你脱神籍了?”   天脉在人间的尽头,于雪山中支撑人间的灵力运转,他是天神,若要脱去神籍,必须进入天脉,受换髓洗魂之苦,且一日一道天雷,足足九百日才可成功。   从温沐进入无夜城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而他如今有仙身,却无仙神之力。   若真如此,他只用三十天,就受尽了九百道天雷,在此期间,神髓被抽出,魂魄被分裂,支撑灵力的神源,也会从他体内流失。   就像山泉没了源头,终有一日会干涸,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   而他做的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进入无夜城,为了救她。   温沐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她喉咙干涩,哽咽道:“你真的这么做了。”   魂魄被抽离的时候有多疼,温沐体验过,可他还要承受天雷之刑,神髓被换,等到一切结束,他连养伤都没有考虑,直接来了这里。   此时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依然温柔如风,清澈淡宁。   天裂之下,一束淡到发白的蓝光照射下来,碰巧地,只铺在仙玉身上。   他通透如白羽,连指尖都泛着盈盈光芒。   他不应该来,可是他不来,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出去。   珠云无奈的靠在墙上,看着满地废墟,眼里逐渐失去光彩。   仙玉扶着温沐稳稳落地,辉琉远远的看着他们,目光愈发阴冷。   众人受他压制无法靠近,得了这个时间,他开始为温沐疗愈伤口。   这让温沐想起从前在大周的日子,他也是这般细心温柔。   可他如今这样的做法,完全脱离原着,也脱离了他正确的人生轨迹。   “现在还有机会。”温沐道。   仙玉问她:“什么机会。”   温沐看向乌云遍布的天空:“你在天脉脱了神籍,要是现在回去的话,还是可以继续成为天神的。”   闻言,仙玉认真的摇头:“不用。”   温沐抽出手:“为什么不用。”   她有些难以理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珠云才来这里的,我现在就和你走,出去后立即去天脉。”   温沐看了眼身后被白光隔开的辉琉和羁源,对一旁的珠云道:“我们快点出去吧。”   然而,珠云不为所动,或许他早就知道,就算出去,仙玉也不会选择重新回到天脉。   他做出这个决定,并不仅仅是为了进入无夜城,而是为了温沐曾说过的,普普通通的凡人生活。   果然,仙玉拉住她的手。   “我意已决,不会反悔。”   温沐有些着急:“为什么,你不应该这么做的,如果你脱了神籍,那就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回到神界,只能成为一个凡人。”   成为凡人并不可怕,但仙玉生来就是天神,他诞生于神界,千万年后才来到人间,对他来说,人间是陌生的,只有神界才是原本的归宿。   “如果我想要的不是那些呢。”仙玉认真道:“你看着我。”   他的目光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抬起温沐的脸,用坚定又温柔的语气对她说:“我知道,你非现世之人,从以前到现在,你身边都没有真正的亲人,所以你总是要看许多山水画像,想在那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温沐心一颤,自己从未与他说过这些。   “你寻来的每一副画像,我都认真记着,从今天开始,我会带着你一起去看你想看的山水田园,若你找到你想要的家,我们就在那里留下来。”   他说着,眼里竟然流露出几丝希冀。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有我。”   温沐沉默良久,不知该怎么回应他,自己设想无数次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将他算进去。   “哥哥。”温沐深吸一口气,“我不是蕴柔,不是你的妹妹,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第63章心意   “我们走吧。”   温沐难掩失落,对珠云道:“放开她,我们去楼上。”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声蓝,看到她的脸,温沐无法控制的想起自己被古铜剑刺穿眼睛的画面。   她咬着唇,努力使自己忘记。   珠云愤愤起身,说道:“羁源这个神经病,她都做了那种事,他居然还把她带这里来。”   温沐道:“他做什么跟我们没有关系。”   苏声蓝怀里抱着一个金色竹简,瑟瑟发抖的躲到白羽身后。   “白羽将军。”她哀求的看着他:“请你保护我。”   珠云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瞬间来了气,说道:“行云简怎么在你那里?你偷东西?”   苏声蓝摇头,轻声细语地解释:“不是,我没有偷。”   “你还说没偷,行云简是我带过来的。”   苏声蓝道:“可这东西本来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珠云。”温沐不愿再过多纠缠:“我们快走吧,万一哥哥没找到我们就不好了。”   “等一下,行云简你不要了?”珠云被气得不行,整个人无比暴躁:“你东西被人偷了你一点都不在意?”   温沐道:“我更担心哥哥。”   说完,她转身上楼,这时候白羽却说话了。   “等一等。”   他把苏声蓝拽出来,对温沐道:“我要替殿下解释,声蓝姑娘是我带回来的,为了审问天神墓一事,她在水牢里都招了,对你做那样的事,完全是因为被阿银珠控制了灵魂,一切非她本愿。”   珠云冷笑:“亏你们大费周章,终于给她找了个理由。”   白羽道:“真相就是如此,声蓝姑娘什么都没做,她的魂魄飘荡百年,早就没了自己的意识。”   珠云抱着手,走到温沐身边,与他们相对而视。   白羽夺过苏声蓝手里的行云简,想要还给温沐。   他递到温沐面前:“行云简是阿银珠的东西,前几日殿下将阿银珠的身体从声蓝姑娘魂魄中抽出来,他一出现行云简就自己回到他身边,声蓝姑娘确实没偷。”   前几日……看来自己留在无夜城的这些时间里,苏声蓝也在。   她心里笑着自己,面上却很冷静,对白羽道:“我知道了。”   “你是说阿银珠的身体藏在苏声蓝的灵魂中?”珠云难以置信道:“他的身体能控制她的灵魂吗?就算是这样,她做那些事,也不完全是阿银珠一个人的意思吧。”   白羽道:“声蓝姑娘不是这种人。”   温沐苦笑,忽然想到,若遇见苏声蓝的时候羁源也在身边,恐怕也会说同样的话。   “不愧是羁源的狗,你还真是维护这个女人。”珠云恶狠狠地讽刺他。   白羽道:“随你怎么说,我陪着殿下一路走来,声蓝姑娘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我都看在眼里,说到底,温沐姑娘,你根本没有为殿下做过什么。”   温沐不想同他们纠缠,但白羽这番话却深深刺痛了她。   一时间,许多心里话她都忍不住想说出来。   “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她反问:“我需要做什么?”   这么多年,她付出和舍弃的一切,到头来却只能得到这么一句话。   白羽义愤填膺,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阿银珠控制声蓝姑娘的魂魄,自己也烧的灰飞烟灭,如今声蓝姑娘再也不会被他控制,也不会伤害你了。”   “所以。”他对温沐道:“你就别追究之前的事了。”   温沐定定看着他,良久,才问道:“羁源也是这个意思吗。”   白羽垂眸:“差不多。”   她无奈摇了摇头,不禁看向苏声蓝,她无助地在几人间来回张望,抱着行云简,似乎急着要去什么地方。   她走到苏声蓝身边,看着这个和他们纠缠许多年的女人,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沧桑折磨,她却依然纯真鲜妍。   温沐咽着血,感觉自己的生命迅速枯萎,已经濒临衰败。   第一次,她认真同她说话。   “你认得我吗?”   苏声蓝摇头,而后,又怯生生道:“你是谁?”   这一瞬间,温沐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   她纠结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人家根本没在意过她。   她妥协似的后退一步,身形不稳,摔倒之际,苏声蓝扶着她,对她道:“小心。”   温沐轻声:“多谢。”   她转身,对白羽道:“既然你说她所做的都非她本愿,那我也没理由继续追究下去,你带她离开,不要让羁源找不到。”   温沐与珠云继续上楼,往他们相反的地方走去。   从楼顶往外看,两方势力互不干涉,一方专注魁蛇,另一方从天上打到地下,打了许久都分不出一个胜负。   眼看魁蛇往翮欢楼跑来,一道紫光瞬间斩在魁蛇身前。   羁源稳稳落在温沐面前,抱着她一跃而起,惊险中躲过掉下来的横梁。   重新到达地面后,温沐撑着栏杆,看向另一边的仙玉。   他也来到温沐面前,对羁源道:“够了,这里快撑不住了。”   魁蛇很难被杀死,更别说凡人之身的金枫军。   辉琉远远看着他们,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温沐道:“哥哥,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看着温沐身上的伤口,眉头微微皱起。 第64章沉寂   最终,在温沐的要求下,仙玉还是带她去了天脉。   这是温沐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   明明是天神之物,却有些比无夜城还要恐怖的威压之气。   四周都是皑皑雪山,一个巨大的光柱从地底涌出,一直延伸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光柱上都是流水一样的金色光芒,光芒中白云翻涌,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仙玉扶着温沐,才没使她被卷进去。   温沐四下张望,问道:“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若按仙玉所说,羁源他们应该在这里,但是却一个人都看不见。   踩着地上的石头,温沐踉跄前行。   他们穿过峡谷,来到一处冰湖,终于在此地看见了几个金枫军的尸体。   仙玉道:“快到了。”   温沐抬头,光柱离他们越来越近,除了眼前的金色光芒,别的景象几乎无法看清,就连回头去看,都难以看到别的东西。   从前到后,他们眼里只剩金与白两种颜色。   等到真正靠近光柱,温沐才看到闪烁在光柱里的雷电。   “我们要怎么进去。”   仙玉道:“不能进去,天脉只有天神才可进入,若是凡人进去,就会神魂破碎,永世不得超生。”   珠云道:“他们肯定在天脉附近,保不齐躲在什么地方。”   温沐看着仙玉,他也道:“大概如此,我们在周围走一走,千万要小心。”   果然,当一道雷电劈向冰湖的时候,几个人影从冰湖里爬了出来。   羁源看到温沐,惊讶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   辉琉收剑,深深凝望着她。   苏声蓝声音颤抖:“白羽没出来。”   羁源皱眉,无奈叹了口气。   又是一道雷电,仙玉道:“天脉的封印裂了。”   珠云道:“是无夜城的坍塌导致封印破裂的。”   仙玉道:“我去修补封印,你保护好沐沐。”   珠云阻止他:“不行,太危险了。”   仙玉却说:“如果我不去,天脉封印一破,整个人间都会消失。”   无奈之下,珠云只好妥协。   温沐对他道:“千万小心。”   仙玉点头:“好。”   说完,他就去到了天脉旁边。   辉琉对温沐道:“你快走吧,这里很危险。”   听到他的声音,温沐有些委屈。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别的感情,他并没有直视温沐。   “这是你要的结果吗。”温沐道:“现在外面乱成一片,死了那么多人,辉琉,你到底要做什么。”   辉琉摇头:“我以为你明白。”   温沐道:“我也以为我明白,可是走到这一步,我真的不明白了。”   珠云道:“你身为玄淮的皇帝,不想着为百姓谋福祉,结果却搞出这么多名堂,害死那么多人,无夜城没了,天脉也碎了,你想把人间也弄没吗。”   辉琉冷笑:“天脉是谁弄出来的,一直以来,因为天脉而死的人还少吗,是你们先来打扰的人间,为什么不许我把你们赶出去。”   “真是可笑。”珠云道:“你凭什么把我们赶出去。”   顿了顿,辉琉道:“算了,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解释这么多,身为玄淮的皇帝,我当然一心为了我的子民,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带着金枫军来这种鬼地方。”   闻言,温沐终于明白,他果然是想用金枫军堵死天脉。   温沐道:“金枫军也是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辉琉,你倒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他笑了笑:“我只想要人间安宁,再也不受妖魔困扰。”   温沐道:“可是现在这样就很好,有妖魔,也有神灵,妖魔乱世,神救世人。”   辉琉反驳道:“神凭什么拯救世人?狼吃野兔,你身为更高一级的人类,会想着去阻止吗,不同物种的竞争就是竞争,对于那些所谓的神灵,他们是狼,而我们是野兔,凡人之骨,遇上神力妖魔,就只有任其宰割的份。”   突然间,温沐身边的场景,变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寺庙。   庙中香火繁盛,一个手脚残疾的老者跪在佛像前,她将最后一点钱投入香火箱中。   “大慈大悲的神仙,求求您救救我家幺儿。”   天上下着大雨,她从山中寺庙,一直跪到千里之外的家中。   路上跌倒无数次,身上断了无数骨头。   老者扶着家里破陋的墙壁,来到孙子床前,可她刚过去,才发现自己唯一的孙子已经死了半天。   画面一转,老者抚着她的棺材,一个人孤零零的,将孙子放了进去。   小小的孩子,与这副棺材完全不符。   那是她自己用捡来的木头打的棺材,是为自己准备的。   谁曾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六岁的孙儿,竟然死在自己之前。   旁人劝她买一口新的棺材,不要等她死了,自己的棺材给孙儿用去,她却曝尸荒野,无处可归。   老人摇头,踉跄着送孙儿下葬。   孙儿墓旁,埋着她六口之家。   丈夫早死,儿子,女儿,孙女,孙儿,一个都没留下来。   画面再转,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与丈夫琴瑟和鸣,十分幸福。   可是偏偏,在她有钱之后,丈夫裹走所有钱财,将她毒死,扔在乱葬岗下。   一夜以后,女人侥幸活了下来,她的眼前出现一只妖物。 第65章佛心(大结局)   他从天脉中来,又亲自封印天脉。   现在却跪在天脉前,祈求着自己放弃的天神之位。   温沐靠在他怀里,身体冷的让他心碎。   五百年的离别,他以为终于能结束那种日子,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只是很单纯的想要陪在她身边。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圆满结局。   他也很悔,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坚定的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看着她爱上羁源,与他在一起。   自己始终只是站在远处,如果她需要,那就来到她面前,如果她不需要,那就默默守护。   要是早一点,自己就像羁源那样,对她说,我喜欢你,我要你只和我在一起。   如果这样,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他的白衣染上她的鲜血,在茫茫大雪中,他撩开衣摆,跪在雪山之前,一声又一声,为他的愿望磕头祈求。   他愿意,用他的生命,换她重新活过来。   他愿意,用他的神籍,换她接受新生。   他更愿意,用自己永远的消亡,换她平安顺遂,安宁永生。   他是天神,天神的愿望,怎么会不能实现。   仙玉起身,最后一次抱着温沐。   他对她说:“你还记得山洞里,你说过的下辈子吗。”   他轻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着,想着,你和我说下辈子,那就下辈子,不过你一定不能忘记,你要记得我,下辈子,我等你。”   仙玉的身体渐渐消失,化为一抹金光,消失在雪山之间。   而温沐也随着他,逐渐化为虚无。   只有她心脏的地方,仍然坚定的散着温热的金光。   从懵懂,到历经苦难,也许只有彻底放下,她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内心。   一颗佛心的养成,莫不过如此。   *   过了很久很久,甚至没人记得多久。   后来的人们,只听说从前有一个皇帝,用几万条人命,堵死了成神的天脉,人间从此变成了无神无魔的人间。   不过这都是传说,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房子里还是有些不安生。   有时闹鬼,有时又好像有神佛庇佑。   不过这都是传说,又有谁见过鬼呢。   人间过了几万年,那些个神鬼只出现在话本里,根本没人亲眼见过。   如果身体不舒服了,那就去看大夫,别说什么被妖怪吸了精气,求神拜佛一辈子,不如吃几副药来的安生。   住进了死过人的房子,也不用害怕真有脏东西。   横尸荒野的人,要么被野兽所害,怎么就是遇上了强盗。   以后学一些防身的经验,大家都是□□凡胎的,还怕谁打不过谁。   可是有一天,一童子上山砍柴途中,忽然捡到一个金光闪闪的书简。   他拿起书简,透过那层金光,好像看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那个世界许多黑色的雾气,全都在攻击一个男人。   可那男人不死心的,非要从河里捞什么东西。   他全身都快烂光了,只有身上一个蓝色的香囊还完好无损。   那些雾气想杀死他,而他却越变越顽强,在意识不清时都能将雾气全部吞噬,最后变成比雾气还可怕的怪物。   书简忽然破碎,男人从书简里的世界走出来。   童子听到他嘴里念叨着。   “为什么找不到,一千年了,沐沐,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童子躲在树后,看到男人眼眶通红,慢慢向自己就靠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到身体一冷,已经被男人上了身。   羁源终于感受到自己有了身体,他坐在石头上,伸出手,挖出自己的眼珠。   很疼……   当初她是不是也这么疼。   没了眼珠可挖,他又放弃了童子的身体,转而找到另一个路人,重新附身。   只有一次次感受温沐经历过的痛苦,他才体会到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在太虚幻境里找了一千年,已经完全没希望了。   他不知道她去了那里,三魂六魄,竟然没有丝毫踪迹。   这些年,每一天每一夜,他都生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中,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他漫无目的地附身,然后感受自己被杀死,渐渐的,连这种方式都减轻不了他的痛苦。   后来,他的意识慢慢混沌,直到完全沦为没有意识的恶鬼。   某个年岁,人间突然出现一个到处滥杀无辜的魔头。   他法术高强,杀人如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一时间,人间沦为最可怕的炼狱,人人都生活在恐惧中。   他们期盼能有一个神灵下凡拯救人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重新建庙塑像。   他们最初祭拜的,是叫主女娘娘。   那是第一个被挖了眼睛的童子,从金色竹简里看到的人。   其实他在竹简里看到了魔头的一生,他是为了那个女人入魔的。   他在村落里建了女人的雕像,魔头就再也没有伤害过这里的人。   可是时间一久,总有倒霉的人,他们祭拜主女娘娘也没用了。   魔头越来越疯,人间几乎成了他的屠杀场。   苦不堪言的百姓跪在主女庙前,祈求主女娘娘下凡拯救人间。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