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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成是读书人,学问做得好,生得也周正,原先后山村这边有不少姑娘暗地里心仪他,他这糟糕的运道劝退了大多数人。 读书费钱,就比如卫家,本来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因为卫成连续三年院考失利,他兄长没说什么,两位嫂嫂颇有怨言,寻着机会就给男人吹枕头风,说卫成总这样家里还要继续搭上血汗钱他要读书,别人就不过日子 成家之前也就算了,都成了家,也生了儿子,不为自己想想还不为儿子打算 卫成那两个嫂子难得能站到一起去,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说动了男人,卫家在上半年闹了一场,卫母吴氏差点给儿媳妇气病,卫父跟着动了肝火,挑明说若是嫌三郎读书费钱,这就允两个儿子自个儿当家,只是往后卫成中秀才甚至中举谁也别想靠上来。 老父话说得如此决绝,两兄弟心里打鼓,都想跪下认错了,关键时刻接到媳妇使过来的眼色,想起自家年幼的孩儿,咬牙应了下来。 卫父没想到他们是铁了心的,看大郎二郎真心实意觉得三郎拖累了他们,卫父心寒,顺两人意将他们分了出去,他自个儿和吴氏跟卫成过日子。 卫成不忍双亲受苦,更是加倍用功,还曾跪在吴氏跟前说今年定要考上,再失利便不读书了,回家务农。 心知三郎是把两个媳妇说那些混账话听进去了,吴氏心中大恨,得亏她一颗心全系在卫成身上,没顾得上跟陈氏李氏计较,否则这家里得要翻天。 卫家是上半年分的,姜蜜是秋收过后进的门,算算时间还短。 当然不是吴氏相中她求来给卫成做媳妇,是卫成旬休回家撞见出来干活的姜蜜,他自个儿瞧上了,好不容易才让吴氏点头,托人说了这门亲。 姜蜜身段好,模样更好,是前山村出了名的美人,偏偏也是个命苦的,她很小就没了亲娘,姜父总不能一直单着,后来便又娶了一个,后娘是个厉害角色,进门没两年生了儿子,姜父原先还心疼姜蜜,后来一门心思全在后进门的婆娘和小儿子身上,再不顾前头的女儿。 本来后娘打算多留姜蜜几年,姜蜜是个能干人,屋前屋后一把罩,有她在日子轻巧。 原想留她到二十,到那时她模样也完全长开了,正好能送去给镇上甚至县城里给那些有钱老爷做妾,没准家里能发一笔。 她要是能讨有钱老爷欢心,可帮衬家里;哪怕不能,哪怕被人家正头娘子磋磨虐待做后娘的又不心疼。 姜蜜那后娘想得很美,偏在今年出了岔子。 就上半年,姜蜜的异母弟弟病了,灌着汤药也不见好,姜蜜跟后娘去庙里拜拜,回来被算命的拦了路。算命的使眼色让后娘把姜蜜支开,说了不少话。 总结下来这姑娘面相好,哪怕早运不佳,她有后福。但凡不出意外,她往后出门有车轿代步,锦衣华服奴仆成群。 听到这儿,后娘心跳如擂鼓,盘算着要不要笼络她一二,等姜蜜发达了也能拉拔她儿。 算命先生后面那段却好像数九寒冬里一瓢冰水迎头浇来,让后娘心凉了个彻底。 姜蜜哪儿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利兄弟。 但凡她日子过得好,她兄弟就好不了,她大富大贵,那她兄弟就得穷困潦倒。反正她和兄弟之间只能好一个。 后娘也巴不得这算命先生是个骗子,可有些事,你没听说也就罢了,听说之后就会想万一呢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这么一琢磨她也不敢送姜蜜去给有钱老爷做妾了,只怕姜蜜得了宠克死她儿。 要想让她翻不了身最好是把人许给村里那些地痞流氓老鳏夫,偏偏自己是做后娘的,要把原配留下的女儿放去那种人家她非但毁名声,姜父包括族中长辈也不会答应。 最好是许给那种看起来体面内里一团乱并且霉运罩顶的人家。 卫成就这样入了姜蜜后娘的眼,成为第一备选女婿。 先说卫家家底本来就不厚,还供了个读书人,现在又因为卫成衰运连连闹得兄嫂不满宁肯背上不孝骂名也要跟他划断。 想想也是,别人屡试不第那是学问不够。卫成这算什么连续三年他连考场都没进得去,这种事往前数几十年都没听过,人倒霉到这份上也真绝了。 知道他的都说卫成恐怕是命中注定挣不回功名,就算他学问做得好,老天爷不想让他当秀才,他还能拗得过老天爷吗 姜蜜后娘越想越觉得卫成就是最佳人选。 他倒霉好,越倒霉越好。 就这样,卫家和姜家稀里糊涂达成了一致,他们很快定下亲事,说定之后,前山村不少妇人背后嘀咕说姜蜜那后娘真是厉害的,任谁来看这门亲事都是姜蜜高攀,不管怎么说卫成是学问做得不错的读书人,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衰。这种带衰运的女婿疼闺女的谁也不会选,嫁过去就是好脚连痛脚,要跟着他一起倒霉。 偏偏这种理由还没法挑明说,明面上看,卫成配姜蜜都足够了,他要是能考上秀才姜蜜不就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娘子秀才娘子这名头也不糟蹋她那身段容貌。 姜蜜出嫁之前,后娘拉着她说了不少,说卫三郎相貌周正,才学出众,本来呢卫母吴氏断断不可能看上个乡下媳妇,还是卫三郎自个儿愿意,他恳求吴氏同意的。 后娘让姜蜜好生侍奉公婆。 对自己的亲事姜蜜本来知之甚少,听后娘说完才觉察出形势严峻。 卫三郎衰运连连她知道。 现在还不止,她甚至是不让婆婆满意的儿媳,是卫三郎自己要娶。 嫁过去恐怕要受不少罪。 姜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想着能嫁出去是好事,留在娘家才变数多多。虽然她许的那人运气差,不是还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再者除了这点卫成的确没什么可挑剔的,假如他不是衰运连连这门亲事根本轮不到亲娘早去的自己。 就这样,定下亲事没几个月,姜蜜就从前山村嫁到后山村。刚来卫家那几天吴氏很不喜欢她,这个不喜欢源自于她太看重卫成,怎么看都觉得丧母的乡下姑娘配不上自家儿子。 姜蜜手脚勤快,做事麻利,性子又好,对公婆十分孝顺,吴氏哪怕心里还有气,伸手不打笑脸人。 费了点心力,她勉强把日子给过顺了。 虽然婆婆有时还是会说几句怪话,相公卫成很体贴她,卫成也知道自己运道差,不敢许诺太多,只是默默苦读。 相处之后姜蜜发现别人说卫成哪儿都好不是虚言,他为人正派,读书刻苦用功,平常很省,学塾那边让买的书他都是一本本借来抄,抄好自个儿订上的,笔墨纸用的也是劣等品。 只是农家种地勉强也就只能糊口,换不回太多钱,哪怕他俭省,比起别家开销还是太大了。 用过早膳,卫父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吴氏宰猪草去了,姜蜜打水刷干净碗,把灶屋收拾了准备去鸡圈看看。 中秋以后天逐渐转冷,家里喂的鸡不像之前那么爱下蛋了。本来鸡蛋也是卫家一个进项,每天捡几个,攒上一旬能有三四十,攒的鸡蛋多半是拿去换钱,也会剩下八个十个给卫成补身体。 这阵子母鸡下蛋少,攒十天半个月还没往常一半多,加上地里产出也可怜,日子一下紧巴起来。 倒不至于饿肚子,怕的是拿不出钱给卫成交束脩。又听说三节两寿还要给塾师孝敬,外加笔墨纸砚也是一笔开销,也难怪两个嫂嫂急于同他们划断。 姜蜜蹲在下蛋母鸡跟前看了会儿,她在心里大略算过,这一旬统共只捡了十几个蛋,后日又是旬休,明儿个傍晚相公就该归家,这收获实在太差了一点。 这一天姜蜜都在琢磨鸡蛋,入夜睡觉之前还在想,睡着后,她就做了个梦。 梦和鸡蛋没关系,姜蜜醒来以后心悸半晌,觉得还不如梦到母鸡下蛋。 她梦到什么呢 她梦到卫成在旬休归家之前将他抄好的书送去书肆请掌柜结钱,正好学塾里几位同窗也要去书肆所在那条街,他们结伴走,半路给人堵了。卫成受同窗所累,伤得不轻,他让人抬回来的,养好伤院考已然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放得有点久,想想开了吧,再不开要跨年了。gd1806102: 第2章 002 换个人做这么场梦顶多感觉不吉利,姜蜜的反应就大多了,她整个早上都心神恍惚,做事也不如往常麻利,差点还误了早饭。 吴氏看出她不对,起先忍着没说,可情况非但没好转,还越发糟糕。至午后,你再看她,说慌乱也不为过。吴氏从门缝外瞅她在西屋来回踱步,眉间紧锁,脸上明晃晃写着愁。她保持这样好一会儿,起初还很犹豫,多折返几趟之后好像下了决心,往门口这边来了。 吴氏蹲她门口偷看半天,这会儿要躲已来不及,她索性就不躲了,先开口呛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大白天就躲屋里干啥这又往哪儿去” 原以为她该心虚,不想姜蜜眼前一亮,她赶了两步到吴氏身边,说:“有个事,我想跟娘合计合计。” 这下吴氏糊涂了。 皱眉问:“啥事” “娘您进来,进屋说。” 吴氏跟着进了西屋,眼神示意她少磨蹭有话快讲。姜蜜略略定下心神,说:“昨个儿我做了个梦。” 做梦这开场把吴氏搞糊涂了,顺口问她梦见什么。 姜蜜小声说:“我梦见三郎旬假归家之前先去了书肆,半路上给人打了,见、见了红抬回来的。” 再有二十余日学政大人就该巡至本州组织院考,卫成暗暗下了狠心今年定要中个秀才,这节骨眼,姜蜜说这种触霉头的话是要吃教训的,可她顾不上了。 吴氏已然动怒,正要给她个大耳刮子,姜蜜抓住她胳膊,急道:“娘,娘您听我说完,我不是故意说这种话来触三郎霉头,我也是怕。我娘家的情况您知道,我亲娘早年病故,她走之前我梦到了。我爹准备娶后娘,我也梦到了。起先我没把这放心上,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如此类的事情又出了好几回,我估摸是老天爷怜我命苦故而每回遭难之前都托梦来” 姜蜜还没说完,吴氏急了:“你没诓我” “娘想想看,我都嫁给三郎,能不盼他青云直上我盼三郎高中的心同您一样,哪会编这种话来气人” “那怎么办” 这下就变成吴氏着急,她回想三媳妇平日里诸多言行,心下信了多半。再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说三郎回家之前给人打了,见了血抬回来的,那不是比前两年还要严重今年能有戏非但没戏,伤筋动骨要养几个月啊。 这可怎么办 搞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来回踱步的就变成吴氏。 看她这样姜蜜赶紧把人拉住:“娘别急,我记得梦里说三郎是旬休之前拿誊抄的书去换钱,正好有同窗也要去书肆那边,他们几人同行,那其中有一人欠钱不还被讨债的堵在半路上,三郎顾着同窗之谊去帮忙被牵连了。我想着咱去趟镇上,等学塾放了先把人拦下来,只要他不跟欠债不还的同窗走一块儿,应该就能躲过这劫。” 吴氏活到这岁数也是见过风浪的,刚才乍一听说方寸乱了,这会儿稳下心来,细细一想觉得姜蜜没胆胡乱编排,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欠钱又是讨债,要是假的立刻就会被拆穿,到那时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么权衡之后,吴氏姑且信了,她是个急性子,立刻就要进镇,准备早早去学塾门口蹲儿子。 都走出门口又倒回来,问姜蜜梦里说的确定是今日哪个时辰都问清楚了她回东屋去换了身体面衣裳,往镇上去了。 说是体面衣裳,不过就是走亲迎客串门穿的,比干活那身好点。 吴氏怕在塾师和同窗面前给卫成丢人往常哪怕到了镇上也不太往学塾这边靠,生怕自己乡下泥腿子污了人家门前那块干净地方。今儿个她却顾不得,她听媳妇说完片刻休息也没有,一路上走得飞快,迎面遇上熟人也不多寒暄,生怕去晚了没把卫成拦下来。 晚当然没晚,非但没晚,她午后就出了门,到学塾门口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吴氏这才松了口气,她没往学塾里面去,在斜对面找了个地方站着,盯着人家大门口。若不是事关卫成,吴氏绝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她一等就是个把时辰,终于有人出来了。从第一个人出来,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她才看到卫成。卫成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半旧长衫,背上背着书篓,跟人说这话往外走。 出学塾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等在斜对面的吴氏。 吴氏没急冲冲上前来招呼儿子,还是卫成主动与同窗打招呼让他们先走。 “长恒你不是要去书肆” “是要去。” “何不同行” 卫成指了指吴氏说:“我娘来了。” 那几个书生顺着他指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点点头先走了,卫成迎到吴氏跟前,问:“娘怎么来了等了多久怎不找个地方坐着” 吴氏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忘了编套说法,被问起也只得照实说:“还不是你那媳妇” “蜜娘怎么了娘您仔细说说。” “她在家能怎么她好得很,说是昨晚做了个梦,今天早上就心神不宁,让她添个饭来差点把饭碗摔了,看她那样我还当是背着做了什么亏心事,结果她跑来找我非要我往镇上跑一趟。说她梦到你去书肆的半路上被同窗牵累出了事,催着我过来给你提个醒”吴氏省略掉自己急得好像无头苍蝇的部分,重点突出媳妇没出息,没见过大世面稳不住心,非要她来。 卫成心知他娘的脾气,要真是蜜娘无理取闹,她才不会走这一趟。不过卫成也没去拆穿,还拱了拱手,说:“是儿子不好,常年在学塾极少归家,累全家挂念。” “行了,你媳妇都那么说,那什么书肆就别去了,跟娘回家。” 卫成一脸为难,说:“那不成,儿同掌柜说好今天要过去,人无信则不立。” 说好的 “那我跟你一块儿,出门前你媳妇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看好。” 卫成心里头甜津津的,他没再拒,跟吴氏一块儿往镇上闹集去。结果才走在半路上,就撞见刚才跟他一起出学塾那几人中的一个,正急冲冲往回赶。 拦下来问了才知道,跟他们一起的曾姓学子好像在外面欠了债,刚才有人拦路要他还钱,他还不出挨了打,这是趁乱溜出来回学塾报信的。这人三两句说完就跑远了,卫成听得皱眉,想着毕竟是同窗受难,正在斟酌要不要去看一眼,或者帮忙跑趟药房请个大夫,他就被吴氏一把拽住了。 “不许去你不许去凑这个热闹听到没有”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出被人堵了就算告上衙门也是他没理。” 卫成叹口气:“毕竟是同窗,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要是情况严重,至少帮他请个大夫来。” 这下吴氏抓得更紧。 不行绝对不行 他要是因为其他事情带了伤,帮忙跑腿请大夫是没什么,偏偏他是欠债还不起,那万一他给不起诊金和药钱,谁给他垫没人垫那不得去请大夫的掏钱帮忙跑个腿还要跑出祸事。 “这不已经有人去搬救兵了这事你别管,咱们绕道走。三郎你也别怪娘心狠,你忘了你媳妇做那个梦老天爷托梦来就是可怜你前头两年都没赶上院考,特地警示让你注意避祸,你还上赶着往前凑,你要急死我。” 老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当然也拗不过娘。 吴氏心想她没托别人亲自跑这趟是来对了 幸好她来了。 否则不得悔死 想想姜蜜描述的她梦里的情形,吴氏这会儿一背冷汗,腿都是软的。gd1806102: 第3章 003 吴氏到镇上拦人去了,留在家中的姜蜜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她站坐都不稳当。 看天色,学塾已经放了吧上一旬相公就是这个点回家来的,怎么今天还不见人 难不成娘去晚了没把人拦住 不能啊 娘那么快的脚程 姜蜜心里各种想法都有,正乱着,就听见有人招呼三郎回来了,问他书篓里背的啥买什么好东西了 听到这话,姜蜜往外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娘和相公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娘就跟出门时一样,还是空着手,相公穿着身泛白的长衫,背着个方方正正的书篓,看着跟翠竹一样挺拔。 这时候,卫成也看到她了,因着有别人在,他没显出太多表情,只从眼神中露了两分喜意。 吴氏先前一直对三媳妇有些看法,就不说她是个乡下姑娘,也不说卫成非要娶她一度闹得不大愉快,最要紧她早年还没了娘,这多少犯忌讳。卫成气运不大好,吴氏总想给他挑个福气厚点的媳妇,顶好是看着就白生生珠圆玉润那种。姜蜜倒是生了一身雪肤,却有些清瘦,看着福薄。 不过这些个不满从今儿个都翻篇了,回来的路上吴氏就一直在想,她想到三媳妇说她从小就做这种梦,每回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老天爷就会警示她 这好啊,这可太好了 像今儿,若不是她,三郎恐怕已经让同窗牵累被人打伤,哪能有幸躲过一劫 所以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三郎当初一眼就瞧上她,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媳妇有这等机缘,恐怕不是福薄命贱之人。 吴氏心里头可算通泰了,这两年家里总没什么好事,前面进门那两个主意大,就会算计,看见什么都想往怀里搂。三媳妇气性倒是不错,也还勤快,以前觉得她出身差了对三郎没任何助益,眼下心境不同,吴氏看姜蜜满意了很多,觉得方方面面都还可以,性子是绵软了些,容易吃亏,好在还有她在旁边帮衬。 这么想着,吴氏难得给了姜蜜一个好脸色,问:“怎么站这里等等多久了” “刚才动了会儿针线,看天色差不多,估摸该回来了我才出来看看,也是赶巧。娘路上辛苦了,相公也是。” 她看卫成出了些薄汗,就摸出手帕递过去,让擦擦,卫成进屋去,卸下书篓才伸手接过帕子,他拿着在额头上拭了拭,就这样都能嗅到手帕上的香气,味道很淡,那是蜜娘身上带的,同床时他闻到过。 卫成不经意想起同姜蜜独处时的种种,刚生出些许旖旎心思,就想到今日之事,他赶紧收心,将手帕叠好递还给姜蜜,而后开了书篓,从里取出个纸包。 看他将纸包一并递过来,姜蜜问这是什么。 卫成说是桂花糕。 姜蜜就没敢接,先看了婆婆一眼。 吴氏差点给她气着:“我什么没尝过还稀罕几块桂花糕这是三郎买给你的,不收着看我干啥” 姜蜜这才伸手接过来,那纸包不大,估摸只装了四小块,拿着没多少分量,闻着倒是香。她把桂花糕收进西屋,准备进灶间忙活,却被婆婆吴氏叫住。 “三媳妇,这回多亏你了。” 姜蜜顿住身形,问:“果真出事了吗” 吴氏点头,她顺便又说了卫成,说都把托梦的事告诉他,他还想去帮忙,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人拽住,“好在我不放心亲自跑了一趟,换个人去搞不好还犟不过他。” “毕竟是同窗,赶上了也不好袖手旁观。” “我懒得说你,反正你多想想我跟你爹,多想想你媳妇,你有个万一,我们怎么办” “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娘说的你听不听” 卫成看他娘板着个脸,站在旁边的姜蜜也是一脸担忧,他能怎么样只得低头认错,保证说以后都以安全为先,答应绝不以身犯险。 姜蜜宽了心,进灶间熬粥去了。吴氏同卫成聊了几句,问了欠债被堵那人的情况,听卫成说完感慨道幸好没跟着掺和,这节骨眼伤了恐怕又要错过院考。又问他院考具体什么时候还有多久要准备些什么出去考这一回大概要多少钱 正说着,卫父回家来了,听见他们母子两个攀谈的声音,他人还在院里就招呼起卫成:“三郎回来了吗” 卫成从屋里出来,至屋檐下,喊爹。 父子两个还没好好说上话,吴氏告状来了。她把今儿个这一出原原本本同老头子说了,让好生训训老三,顾念同窗之情没错,总该量力而行,破案有衙门救命有大夫,你能做什么 卫父没想到他去地里忙活半天就错过这么多,听吴氏说完他还愣了会儿,才问是真的有这种事 “这么说三媳妇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的确多亏了蜜娘,否则院考又该赶不上了。” “今年院考,三郎你有把握吗” 卫成应说只要不再出意外,能顺利考完,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头卫家父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那头卫大郎家闹起来了。 刚才他家小子在后头玩,贴墙根听到这头说话的声音,别的他没注意听清,只听到说桂花糕,就馋起来,回去吵着说要吃,却险些挨了揍。 大郎媳妇垮着脸训他,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说三叔都给三婶买,你不给我买你是后娘我是后娘养的 后娘这个话,他也是听得多了捡着学的。先前大郎媳妇总是关上门看隔壁笑话,说老三还是金贵的读书人,不照样娶了个乡下土妞,那还是个后娘养的。 这会儿听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指着她说这种话,大郎媳妇傻眼了,回过神来捞起他狠狠两巴掌打在屁股蛋上。 “谁跟你说我是后娘” 那孩子也才三四岁,还是玩泥巴的年纪,知道个什么他屁股蛋上挨了两下,疼得厉害,一边挣扎一边哭嚎:“你这么凶你就是后娘是后娘” 大郎媳妇气得不轻,又狠打了他几下:“到底谁教的你说不说不说我这就打死你” “你教的是你教的你说他还是金贵的读书人,挑来拣去娶了个后娘养的” 这头动静那么大,人在灶屋的姜蜜都听见哭嚎声,别说卫父他们。卫父在同卫成说话,听到那边大孙子嚎个不停就招呼吴氏让她去看看,看大郎媳妇在搞什么。吴氏过去正好听到这句,她隔着门槛看着屋里头正在收拾人的大媳妇,脸色阴沉得很。 大郎媳妇也感觉跟前多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您怎么来了娘” “我不能来”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你给我说说毛蛋那话是什么意思” 大郎媳妇干笑了一声,说:“我这不是正在问他臭小子不知道上哪儿去学的怪话” “你教” 毛蛋正想说你教的,就被他娘捂了嘴。 吴氏猜也猜到两个倒霉婆娘在背后编排什么,她剜了大郎媳妇一眼:“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闹得家宅不宁的丧门星前头那笔账我还没跟你清算,再让我听到这些我撕烂你的嘴。” 被婆婆这么骂,大郎媳妇脸色很不好看。 吴氏才懒得去照顾她的想法,问她听到没有,“听到不会吭一声你当分出去过我就收拾不了你我今儿个说要教训你他卫大郎拦得住你让他拦我一下” “娘啊,您这么说让媳妇怎么活” 大郎媳妇正要哭,吴氏又堵了回去:“活不了那就别活” 吴氏先前在镇上受了惊吓,正没地方发泄,大郎媳妇就撞上来,骂了她一通之后吴氏感觉好多了,回去粥都多喝了半碗。 当夜,卫家东西两屋都关上门在说私房话。吴氏跟男人抱怨前头两个媳妇,说她们有姜蜜一半省心就阿弥陀佛,当初想着儿子过分老实娶个精明婆娘才能把日子操持起来,结果那两个精明过头,进门就没安生过,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就她俩那德行,要是没我镇着老三一家铁定吃亏。想想老三从不跟两个哥哥计较,一直想着出人头地让全家都过好日子,他两个哥却让婆娘拐着同咱离了心,总觉得我们两个老东西是在刻薄他们供养小的,成天说些倒霉话,都不信老三有朝一日能出头,非要闹分家我这会儿懒得同她计较,等有那一天,我儿考上秀才甚至更进一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非要她跪下给我磕头认错” 也不是懒得计较,还是卫成没考上,不到吴氏扬眉吐气的时候。 卫父侧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她念叨半天,看她念够了才说:“你也少说两句,睡吧。” 吴氏翻了个身,睡不着,又说:“当初老三犟着要娶姜氏,我气得很,如今看来他眼光是不错。” 卫父也还没睡着,可他深知自家婆娘是什么德行,没再接茬。吴氏说了好几句都没人理,就把嘴闭上了。 东屋这边很快没动静了,倒是西屋,木头打的架子床摇晃了半宿。卫成刚成亲又回学塾读书去了,他费了好多心思才把姜蜜娶进门,两人相处的时间却不多,每旬他才能归家一日,想媳妇时卫成就加倍努力读书,只盼着今年能考上秀才,之后就能进县学。 卫成心气不低,他不止想中秀才,以后还想考举人,中了举人就能接爹娘去城里过,还能让蜜娘坐下来享清福。gd1806102: 第4章 004 哪怕昨个儿折腾到半夜,到往常起床的时辰姜蜜还是醒了过来,想坐起来,动一下感觉身上有些酸。 “蜜娘” 姜蜜往卫成怀里偎去,轻声说:“吵醒你了” 卫成平常起得也早,古人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读书人就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不过今日旬休,难得娇妻在怀卫成也想多赖会儿,就伸手把姜蜜往怀里圈了圈:“再陪我睡会儿。” “”姜蜜有点为难,她怕耽误早饭。 卫成在他娘吴氏看来有点缺心眼,实则心里有些成算,他猜到姜蜜所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她,闭着眼说:“我听到一点声响,娘起来了,早饭娘会张罗。我每旬才回来一日,只歇一晚,想也知道我会闹你,多睡会儿没什么,娘不是那么刻薄的人。” 的确,要是婆婆对她有意见,直接就该来西屋叫门,哪会由她赖在床上。 这么想,姜蜜放下心来。 她安心靠进卫成怀里,别看卫成是读书人,怀抱并不单薄,就这么躺着都让她感觉有依有靠,心里也比往常踏实。 嘴上说多睡会儿,其实也是为了照顾姜蜜,卫成瞌睡向来不多,醒了就没再睡着,只是阖目假寐。他自责自己不知分寸,昨个儿闹到半夜,心道蜜娘应该疲乏得很,却忘了姜蜜自从生母故去这些年都没人怜惜,尤其后娘进门之后,她吃的苦头更多,后娘人前一张笑脸,人后想着法压榨她。累到很晚不是一两次,哪怕刚躺下还没睡着听到公鸡打鸣都得翻身爬起来,否则跟着爹就会来训她,说她偷闲躲静好吃懒做。 也因为有从前的不幸做对比,姜蜜嫁过来之后一直很知足,哪怕婆婆说话总硬邦邦的,姜蜜没感觉有多大恶意。吴氏可能是对她不太满意,但吴氏疼儿子,卫成已经娶了她,吴氏不想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也在试着接受她,这是个好现象。 本来这段时间吴氏对她已经有长足的改观,加上昨日那一出,姜蜜心想往后的日子应该能更好过些。 要是今年院考一切顺利就好了。 相公能中秀才的话家里还能更轻松些。听说只要中了秀才就能直接去县学读书,县学属于官学,和私人办的学塾不同,那里的先生吃官粮,不拿束脩,学子们要准备的就只有三节两寿的孝敬。 婆婆吴氏也说,县学还提供笔墨纸砚,上那儿读书特省钱。 感觉姜蜜动了几下,卫成拿下巴蹭了蹭她,问:“睡不着了在想什么” “在想院考,听娘说日子要到了。” 卫成嗯了一声,说:“秋收过后天气转凉,学政大人就开始在省内巡考,从沛州起,到宿州往往都是十月份。” 姜蜜有些好奇,问考完之后呢 “考完之后学政大人立刻赶去下一州组织考试,另有人为我们阅卷,宿州院考在十月上旬,十一月放榜,好坏年前都会出结果。能有个秀才功名年后就能去县学报道,假使答卷十分出色被点为一等,也就是廪生,那兴许能去宿州府学。” 说这话时,卫成声音很淡,姜蜜却能听出一点儿憧憬,她心想这是应该的,读书人都会憧憬,府学谁不想进 “我觉得相公今年铁定能考上,到年前我就是人人羡慕的秀才娘子了。” 卫成心里热乎,问她这么笃定从哪来的信心 “我相公给的,嫁过来之前我就听人说过相公学问好,整个后山村数我相公最有灵气。” “他们没说后半句” “说了,人人都道可惜,说卫三郎哪儿都好只是缺些运道。” “那已经很积口德,我听说的是衰星附体,”卫成好像是在自嘲,还笑了一声,“像我这么倒霉的确世间少有,上半年家里闹了一出,因那出,娘怨极了两个嫂嫂,我倒是觉得她们不信我无可厚非。我也在想,要是今年还那样,我就认命不读了,我学问做得再好,连着几年考场都没进得去,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姜蜜躺不住了,她双手撑着床铺,俯身居高临下看着脸上写满不如意的卫成。 “相公你上回旬休,在前院晨读的时候念了篇文章,说老天爷要对人委以重任之前要先磨练他,我觉得那说得很对很多事冥冥之中有安排的,像当年我娘病故,人人都同情我可怜我,起先说没娘的女儿嫁不出去,后来我爹续弦,她们又说落到后娘手里能许什么好人家可你看看我,我都嫁到卫家来了,给你当了媳妇,这一点谁又事先料中了呢相公你再想想,我命途虽然坎坷,每回即将遇到不幸老天爷都会警示我帮我避害,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偏疼我的他既然偏疼我,我能当不上秀才娘子吗” 卫成哑然失笑,打趣说:“你这不是歪理” 姜蜜还很固执:“歪理也是理,不然你指出来,我哪句说得不对” 卫成心想自己在家的时间还是太少,成亲之后都没怎么同蜜娘独处,还不够了解她。 原来她也有这一面。 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绵软的倔强的一面。 却让人爱不释手。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乡下无知妇人,这番话的确将卫成说动了。卫成本来就是有学识但苦于无处施展,哪怕没表现出来,他心里一直担心今年又是不幸的延续。和姜蜜说了几句,心里的包袱竟然卸下不少。 卫成像入了迷一样,盯着姜蜜看。 这时候姜蜜感觉到不自在,她率先停止了四目相对,眼神回避了一下,又推了推卫成:“该起身了,我不能再耽搁,得去灶屋给娘帮忙。” 卫成也的确全然没了困意,他彻底清醒了,起身坐到床沿边,让姜蜜从里侧出来,看她把油灯点亮,动作麻利的收拾自己。 她绾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卫成一眼:“相公你披个褂子,清晨寒气重,别着凉。” 等姜蜜人到灶屋,吴氏果然早已经忙开了,听到动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问:“就起来了” “今儿起得晚,对不住娘。” “你有啥对不住我你是对不住三郎,他一旬才歇一日你不好生陪他,跟他说说话也好,往灶屋来作甚” 姜蜜: “相公准备晨读。” 吴氏: “你过来给我把火看着,别熄了。” 吴氏说完就准备出灶屋,又想起来问:“昨晚做梦了吗” “没呢。” “那就好,以后再梦到什么早点告诉我,情况越坏越要趁早说,听到了吗” 姜蜜点头答应下来,说知道了。 卫成那身板看着是不如田间的庄稼汉硬朗,却也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他旬休回来也帮家里干活,吃过早饭看水缸空了一半就说要去井边,被卫父拦下来。他就在院里帮着劈柴,每年这个季节都要囤柴火过冬,这个活他也是做惯了的,使个巧劲儿就行,不费太大力气。 卫大郎和卫二郎来过一趟,跟他说了两句话又下地去了。 到巳时,卫二郎家虎娃摸过来玩,他先蹲在旁边看卫成劈柴,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往屋里钻。这时姜蜜拿着针线在补衣裳,看他过来就想起昨个儿得了一小包桂花糕。她招手让虎娃过来,拆了纸包分出一小块给他。 光闻着虎娃口水都滴下来了,拿到也舍不得一口吃完,小心护着慢慢在啃。看他吃得那么欢,想着这是相公特地买回来的,姜蜜也尝了半块,那半块桂花糕入口就化开,舌尖都是甜味,鼻端还有一股子花香。 姜蜜没吃过这么好的糕点,这恐怕也不便宜。 她把余下那两块半重新包好,妥善的放起来。准备坐回去接着补衣裳,招呼虎娃外面玩去。 虎娃护着他还没啃完的桂花糕出去了,出去和他奶奶撞了个正着,吴氏看了一眼他捧着在啃的桂花糕,没说什么,虎娃喊了声奶,接着往外边走,出去就看到蹲在村道上不知道在玩什么的毛蛋。大房的毛蛋和二房的虎娃岁数相差不大,两人经常玩在一起,虎娃就小跑着过去了,他桂花糕倒是已经吃完,嘴里那甜香味儿还没散,刚一蹲下就让毛蛋闻了个正着。 毛蛋目光炯炯看过来,问他吃了什么 “三婶给的糕糕。” 毛蛋听说扔下手里玩到一半的虫子就往姜蜜那头跑,跑她那屋说要吃糕。 按说要吃糕该问爹娘要,别人也不欠你,可毛蛋才三四岁,不知事,姜蜜是做长辈的不该过分计较,再说虎娃和毛蛋都是侄儿,理应同样对待。这么想,姜蜜也分了一块给他,没想到他狼吞虎咽吃完说还要。 姜蜜收起纸包,让毛蛋出去玩。 毛蛋不肯,在西屋就闹起来,非要。 卫成在外面劈柴,听到动静正要进来,吴氏先他一步,站在门口看毛蛋坐地上撒泼打滚问:“他要什么” 姜蜜回说:“相公昨个儿买的桂花糕,我给毛蛋和虎娃都分了一块,兴许没吃够。” 听到这话吴氏脸就黑了。 吃够 这种东西你想吃够 那恐怕投错了胎。 吴氏一把将坐在地上撒泼的毛蛋抱起来,送回隔壁丢给大郎媳妇,又留了话:“好生教教,别出去丢人现眼。”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今天降温了,不然我在小肚子上贴个暖宝宝简直像神经病。 大姨妈这个东西,它来了难受,不来心里又慌gd1806102: 第5章 005 到中午,卫大郎回来就感觉家里气氛古怪,他没立刻发问,先围在桌前坐下,等杂粮饭配凉拌野菜端上桌,卫大郎刨了一口,问毛蛋人呢 “让我训了一顿,使气呢。 卫大郎就放下筷子,问:“他闯什么祸了” 大郎媳妇脸色很不好看,说不就是吃了三弟妹一块桂花糕。 卫大郎没全信:“姜氏进门时间虽短,瞧着不是搅家精。” “她不是那我就是还是我的错不成那桂花糕比吃肉还贵,老三也舍得买给她,她拿着关上门自己吃就罢了,私下分给虎娃却不给我们毛蛋,毛蛋才多大四岁不满,他馋嘴伸手去要,娘不说姜氏的好坏,怪我没把毛蛋教好,说他丢人现眼” 大郎媳妇也不是很明白前因后果,毕竟没亲眼见着,整个经过她是从毛蛋嘴里问出来的。本来妯娌之间就存在矛盾,听完她更厌烦姜蜜,又很气愤。娘以前总说读书费钱,让家里尽量俭省,结果他们俭省了,老三这么铺张都有钱给婆娘买桂花糕,还不知道平常在镇上过的什么逍遥日子。 卫大郎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些想法,他没说,嘴上交代自家婆娘好生管管毛蛋,说是不满四岁,也差不了几个月了,乡下孩子早当家,有些人家的都能帮着喂鸡择菜,毛蛋还只会野。 他这么一安排,大郎媳妇就想岔了,觉得男人站在婆婆那头,立刻委屈起来,碗都放了,非要和他扯掰清楚。 卫大郎也不是觉得婆娘就全错,可自古有个说法,子不言父之过,他做儿子的总不能去埋怨爹娘,再说这回本来也是毛蛋馋嘴闹的。 “我四岁的时候不像他那样,这么贪吃好玩当心给拐子骗去卖了。娘是刀子嘴,说话可能不中听,道理不糙。我多半在外面干活,没几时在家,毛蛋你多上心,别由着他耍野了。” “你这么说,行啊,毛蛋不懂事我教他,那你怎么不去说说老三家里辛辛苦苦供他读书,他就这么败活钱。还有姜氏,要不是她勾着,老三能拿钱去买这买那” 卫大郎脸垮下来一些,说:“手别伸太长,家都分了。” “分了家你就不是他大哥我不是他大嫂” “我是大哥,可上头还有爹娘,先前因为分家,爹娘对我失望透顶。我说就维持原样日子也能过,你让我为毛蛋考虑,非要分出去单过,我听了你的,现在咱过咱的日子,三弟那头好坏轮不到咱说。” 提到上半年分家这个事,大郎媳妇烧得熊熊的怒火就熄了一半,就连气势都矮了一截。她咬了咬筷子尖,说:“你怎么还惦记这个就算坚持要分家的确伤了爹娘的心,娘未必没藏一手,我总觉得娘私下藏了钱,不然老三的日子能过的这么悠哉我从嫁给你第一天就看出来了,爹和娘就是偏心老三。” “谁家不是这样哪个有出息就疼哪个”卫大郎低头看着碗里的杂粮饭,说,“爹娘也不是一早就偏心,当初我们三兄弟是一样,我和二郎也读了几天书,只是没那天分,先生说的我听着费劲,宁肯扛锄头下地也坐不住,是我自己不想读,姑且不说我不后悔,就算我后悔了也怨不得别人。” “三郎不同,他脑袋瓜比哪个都聪明,先生讲的听过他就记住了,村里老秀才同爹说了好多回,让无论如何都要供三郎读书,说他不是泥腿子命我和二郎从来是让爹娘失望的,爹把希望全寄托给三郎,自然更看重他。再说,就算有点偏心,也没冻着谁饿着谁,我爹我娘没你想的那么坏,说到底是我不争气,我是大哥,带头闹分家,差点把长辈气病,爹没让我净身出户还分了田地给了碎银,还要怎么样就算真藏了私又怎么样那本来也不是我们兄弟挣的。” 卫大郎平常没这么多话,也是说到这儿了,他才啰嗦了两句。说完还深深看了自家婆娘一眼:“分家那回我依了你,说来已经是大不孝,你也替我想想,我不想把关系弄得太糟,也没打算和三郎不相往来。不是要紧事你少去争,很多事就算争赢了,也没好处。” 像上半年分家,族老族亲都斥骂他,身为长子不体谅父母不团结兄弟还带头闹。 哪怕目的达成了,家分了,同姓长辈对他总有看法,爹娘至今气不顺。本来和和睦睦一家人,现在回不去了,在外面别人说到他卫大郎也都摇头。 卫大郎想过,如若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选择,他可能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婆娘是自私了一些,眼皮子浅,做人有些刻薄,但她有句话说得对,当了爹娘就得为儿子考虑。卫大郎还是担心卫成就这么衰下去,更怕他这么衰爹娘也不认命,要是把家当全搭三郎身上,等毛蛋年岁到了有条件送去开蒙读书吗 卫大郎想让毛蛋读书。 哪怕读书要天分,还费钱,他总想着要是毛蛋也像三郎那么开窍呢 毛蛋看起来也不笨,挺机灵的。 别人眼里的蠢货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卫大郎也不例外,他成了亲之后想得更多的就是自己的小家,人心散了也是卫家会分的根本所在。人活着第一总是为自己盘算,这没什么,已经分了家还把手伸那么长就错了。 卫大郎说得这么明白,哪怕他婆娘还有些不舒坦,也忍下来了,没再挑三房的毛病。 夫妻两个闷头吃饭,吃好之后卫大郎想去看看毛蛋,被叫住了。 “孩儿他爹,你说今年三郎他能考上吗” “我说不好。” “要是他考上了,那” “那也倒不回去,你把碗筷收拾了,我跟毛蛋说说话。” 大郎媳妇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就万般难受。只得安慰自己他都衰成那样了想去霉运没那么容易,学问做得好却连着三年都出事,这是老天爷不让他当秀才就算、就算真的中了秀才,也没有什么,秀才只是免徭役以及见了官老爷不用下跪,就算考上了,该穷还是继续穷,不然怎么叫穷酸秀才 卫成不知道他大哥大嫂想了这么多,他劈完那堆柴洗个手就回了西屋,进去一看姜蜜还在动针线。他坐过去,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姜蜜让他以后不要买那么金贵的东西,用不着。卫成说:“成亲以来,我什么都没给你买过,太委屈你。” 姜蜜摇头,“不委屈,眼下家里困难,等相公读出名堂,慢慢都会有的。再说你就要去宿州考试,哪怕路途不是太远,出去总要用钱,这节骨眼就别惦记我,你看我拿着桂花糕差点惹个麻烦,要不是娘出面,恐怕还摆不平。” 卫成不觉得姜蜜有错。 这种事也没必要去分个对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罢。 他不懂事,就该好好教他。卫成觉得大哥应该好生思量,在乡下地头要娶到明事理懂人情知进退的聪慧女子不易,假如媳妇眼界不高,男人就得扛起责任。大人不教,光去指责毛蛋不学好这很不讲道理。 这天下午,卫成又要离家,他得回学塾去为院考做最后的准备,走之前特地找到老父提了一句。说看大哥的意思,过一两年也要送毛蛋去村学开蒙,这是好事,既然这么打算从现在就该慢慢教他一些道理。毛蛋还小,不用过分管束,可也不能听之任之由他自己生长。地里的庄稼种下去都得施肥除草,有丁点疏忽就长不好,莫说是人。 大道理卫父听不太懂,举这个例他听明白了。 原先觉得毛蛋还小,等他长大一些自然就懂事了。 想想村里那些孩子,从小苗不正的,长大了也极少能掰回来。卫父最关心卫成,也并非不重视家里其他儿孙,他点头说知道了:“这事我抽空和你大哥谈,你别管,专心读书。” 卫成有心想说两句安慰老父,让他宽心。 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回学塾这一路他都握着拳头,等到了地方,正想看书,就有同窗找来,告诉他昨日讨债事件的后续。 “大夫说曾兄那身伤要静养数月才能好全,眼下还不能动,因伤到骨头,乱动恐怕会长坏。先生托人去他家里传了话,让接回去养,他这样没法读书。我看不是那么简单,他不光胳膊腿伤得严重,头也晕乎,昨晚呕吐了两回,好像头上也挨了一下,后脑勺出了血的。” 光听着卫成心就往下沉,手也有些发麻,不敢想象要是蜜娘没做那个梦,娘没来拦他,受伤的是自己会如何。 这已不是错过院考的问题,伤成这样养不好要毁一生,残废很有可能。 卫成顾不上去同情曾姓同窗。 他忙着后怕去了。 缓过来一些之后,他跟着去探望了一回,这时曾家人已经来了,只是谁也不敢轻易挪人。曾母哭得厉害,不停说你缺钱花和家里说,砸锅卖铁也给你凑上。曾父想去衙门告那些拦路讨债的,欠的是钱又不是命,凭什么把人打成这样旁边有人在拦他 一时间场面挺乱,有人哭,有人骂,有人抱怨,卫成帮不上忙,也不想给人添麻烦,看过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这节骨眼,他没精力去为别人想,得考上秀才,今年一定要考上。gd1806102: 第6章 006 卫成离家以后,姜蜜的生活也变回前段时间那样,她整日屋前屋后忙活,生火做饭捡柴喂鸡,日子虽然清贫,却比前些年在娘家要好太多,至少现在公婆同她一条心,都盼相公好,他们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只求这年院考一切顺利。 吴氏也养成了新的习惯,她每日晨起都要问姜蜜一句:做梦了吗 没有。 从那之后到院考前夜姜蜜睡得都很不错,没做过噩梦。 院考那天,卫成人在宿州考场奋笔疾书,他心中清明,文思如泉涌。后山村卫家这边,包括卫父在内,全家无心干活,都想着卫成。因为心思跟着飞去了宿州考场,无视宰猪草的时候差点伤到指头,姜蜜经过旁边,看得提心吊胆,赶紧从吴氏手里接过菜刀,请她到一旁歇着。 姜蜜没亲身经历过前面几年的不幸,她看起来比吴氏从容一些,宰着猪草还能分心同婆婆说话。 “院考是今天吧相公这会儿应该在考场里写文章,不知道学政大人出的什么题,难不难。”说到这儿,她自个儿又补了一句,“我还在前山村当姑娘的时候就听人称赞过相公的才学,想来题目再难也没问题。” 吴氏爱听这话,她听着心里就舒坦,就连不安都消退了些。 “三郎媳妇你也觉得这回铁定能行” “是啊,我信相公娘你说相公什么时候能回家来” “问这干啥” “我想给相公烧两个好菜,听说出去考试辛苦得很。” 吴氏估摸他回来之前还要先去学塾回先生话,再收拾收拾,想来要等两三天。“三郎媳妇你也别急,沉住气,等三郎回来,到时候炖只鸡给他补身体。” 姜蜜还有点惊讶:“相公回来就杀鸡” “咋的你舍不得” 看婆婆想岔了,姜蜜赶紧解释说不是那么回事,“我想着下个月放榜,相公中了秀才咱家不还得开席鸡是不是到那时再杀摆席面上也能好看些。” “别瞎操心了,咱家再穷,能缺只鸡” 得说大郎媳妇对她婆母吴氏的确有相当的了解,上半年分家的时候吴氏拿出来的还真不是全部,吴氏当了半辈子家,平日里抠抠搜搜俭省下不少,都被她当私房钱藏起来了,这笔是卫父都不知道的。 平时她万万不可能去动这救命钱,不过要是儿子考上秀才,摆席或者添置东西缺那么一点儿,挪些也无妨。 家是婆婆在当,都发了话,姜蜜没再操心,只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天天盼卫成归家。 卫成是院考过后第四天回来的,走在村道上就撞见不少熟人,都问他考了吗今年如何能不能中 但凡被问到,卫成都说尽力了,不说能也不说不能。 “这么说今年还挺顺利没出乱子” “那他岂不是真要当秀才老爷了” “事关卫三郎,就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算他今年顺利进了考场答了题,也难说没有别的意外。退万步说就算他真中了秀才,能称老爷举人才是老爷” “那他考上秀才卫家能得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衙门给发银子吗发不发米粮” “你回家去躺床上睡一觉,看梦里有没有人给发米发粮。秀才在我们乡下少见,出去不怎么稀罕,衙门哪来那么多米粮发给他们” “照你说的一点儿搞头没有,那怎么都想读书考功名” 这问题问得好。 为什么呢 因为他只要考上秀才,哪怕发不了家也饿不死人,不能更进一步还能在村里办个学塾,靠束脩和学生的孝敬也能把日子对付下去,能比多数人都过得好。 要是他有那能耐,后面考上举人,那就真的发达了。 那么多人挤破头想挣个功名,搏的不就是这个 只不过举人离乡下人太远了。 把前山村后山村加一块儿,百年之内没出过,至于秀才,隔些年还有一个。 这些人闲磕牙的时候,卫成已经到家了,姜蜜听到说话声,从屋后绕出来,就看见惦记了好些日子的相公。他在外头恐怕没吃好,也没歇好,看着清减了些,精神头倒是不错,脸上带着喜气正在回娘的话。 姜蜜刚露面,卫成就看到她了。 看儿子突然越过自己往后瞧去,吴氏侧了个身,一看是三媳妇,就告诉卫成:“你上回离家以后,蜜娘总惦记你,问了我好几回,想知道你哪天回来。” 卫成听得心热,应说:“是我不好。” “行了,我杀只鸡,炖锅汤给你补补,你们两个有话等夜里关上门说,先去地里喊你爹回来,别忙活了。” 卫成将书篓放回西屋,往自家地里去了,姜蜜让婆婆刚才那句臊红了脸,低着头进灶屋烧水准备烫鸡毛。只是多了一个人,清净了好些天的卫家却热闹起来,吴氏心里踏实了,姜蜜也踏实了。 没出什么状况就好,他说已经全力发挥,照学塾先生的评价,应该能考上的。 不用特地传话,到饭点,卫大郎和卫二郎一家都来了。几个男人坐了一桌,在说正事,吴氏预留了一点饭菜在灶屋,她和三个媳妇都没上桌,简单吃了几口,喝了碗汤。农家要见荤腥并不容易,哪怕很多人都养着鸡鸭,那是养来下蛋的,除非开席平常不会去杀。村里也有个屠户,去买肉的并不多,买也是捡点边边角角。 卫家媳妇都有点抠,就像大郎二郎媳妇,以前总说婆婆刻薄,如今当了家,她们更是省得厉害,有一个子儿都恨不得存起来。 说来,两家已经很长时间不见荤腥,闻到炖鸡的香味她们忍不住吞咽了好几回口水,哪怕知道婆婆会说酸话,也厚着脸皮拖家带口来了。 卫父没说什么,卫成同大哥二哥寒暄了两句,并招呼他们坐下。 男人那头气氛说不上多好,倒也不太尴尬,灶屋这边,大郎和二郎媳妇在喂儿子吃鸡,吴氏刚喝完一碗汤,把嘴边油一抹,就冒起酸话来。 “你们吃口好的没给我们两个老东西分一碗,我炖个鸡你倒是来得快。” 吴氏嘴皮子有多利索,刚进门的时候姜蜜就领教过,她自然不会舍身为嫂嫂们挡刀,可也不好意思站旁边听,就寻了借口先回西屋,准备等相公他们也吃好了再出来收拾。 男人们平时吃饭很快,两口刨完就下桌,像今儿个坐齐了边说边吃,就慢得很。姜蜜隐约听到一些,听他们聊到院考,卫成说下个月县衙放榜,学塾那边不止一个人参加了考试,他们准备亲自去看,卫成就托人帮忙,自个儿不打算去了。 卫父问他跟着还回学塾吗 卫成说先生让他在家等,也趁这会儿陪陪爹娘,如若有幸考上,后面要准备去县学报道,去县里不比进镇,那距离远,旬休也不一定能回。 听到这儿,姜蜜心里紧了一下。 当天晚上,卫家西屋点着油灯,卫成坐在床边,看姜蜜替她收拾书篓:“蜜娘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看你有些闷闷不乐。” 姜蜜手上停了一下,接着将书篓收好,才坐到床边。 她左右手食指绞在一块儿,低声说:“我听到你告诉爹,要是考上秀才就要去县里读书,旬休都回不来。” 卫成顿时明白了。 他往姜蜜那边挪去一些,低头借油灯那点光亮看她,只是一个侧颜就姣美极了。卫成将自个儿翻书研墨的手搭过去,试图安慰她。 “蜜娘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块儿去县里” 姜蜜摇了摇头:“你在外求学,我更该在爹娘跟前尽孝,家中有我,你在外面才能安心。” 卫成真要心疼死,他把姜蜜往怀里搂了搂,想亲她一口,姜蜜又说:“说是这样,我还是舍不得你,原先每个月还能回来几趟,往后” 那心情,卫成能懂。 他原先也没那么想家,自成亲后,心里就多个牵挂,尤其夜里入睡之前经常想到姜蜜,想她是不是又瘦了这阵子天气转凉人还好吗卫成恨不得天天同她待在一块儿,可他不能。 卫家底子薄,供他都有些勉强,实在没那条件让蜜娘跟去,多一个人要多出许多开销。 再有一点,蜜娘模样出挑,在乡下倒还太平,出去怕遇上事。 假如说有谁看上她,将她抢去,卫成都不敢说一定能把人讨回来。就算他成了秀才,到县里秀才算得了什么除非更进一步,否则护不住人。 卫成再三斟酌,让蜜娘待在家里是最好的选择,他心里不舍,就加倍努力伏案苦读,争取出人头地。 他把心里话同姜蜜说了,姜蜜听完眼眶红了一圈,那模样卫成看了揪心,想哄她笑出来又不知道当说什么,只得把人往怀里搂。姜蜜顺从的倚着他,说:“相公的意思我明白,我就在家侍奉爹娘,你在外不必挂心。” 卫成心里软得跟什么一样,又有些发烫,说每年有秋收假,过年也能回家个把月,不至于一年到头见不着。“再说你相公都还没考上秀才。” 八!零!电!子!书 !w!w!w!!t!x!t ! 0! 2!.!c!o!m 一句话就把气氛打散了,姜蜜直瞪他,“能考上,这回一定考上。” 卫成连忙改口 “好,好,蜜娘说能就一定能。”gd1806102: 第7章 007 夫妻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吹灯睡了,里侧的姜蜜心里想着事总睡不着,卫成恐怕是累极了,没多会儿就进入黑甜乡。 姜蜜轻侧过身,看着平躺在外呼吸均匀的男人。黑灯瞎火的是瞧不见什么,姜蜜却记得,白天她注意到卫成眼下有青黑。他院考前怕出事,考完心放下一些又得赶着回家,难免疲惫。 姜蜜盯着看了会儿,逐渐也有些困意,跟着睡了过去。 这夜,他们睡得很香,有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典型就是大郎媳妇。 从卫成回来她感觉就不太妙,哪怕跟着蹭了顿鸡,也没法消去心里的不安。看婆婆高兴那样,她猜到今年没出岔子。吃完帮着收拾妥当回来又听男人说三郎答得不错,很大可能考上,这下,大郎媳妇彻底不好了。 倒不是心黑见不得别人好,就忍不住冒酸水儿,这叫什么事儿 卫家没分那会儿,卫成接连走背运,她只感觉白搭钱,一点儿盼头没有。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下去了,她计划同卫成划断,撺掇着闹了一场,最终得偿所愿。 偏偏就在今年,人顺了起来。 大郎媳妇心里堵得厉害,先前倒霉的时候她脱不开,眼看卫成要熬出来她却靠不上了。 卫大郎睡得好好的,感觉旁边翻来翻去,动作大得好像烙饼,他不耐烦问了一句:“你折腾啥” 这下可不得了,摊上事了。 “他爹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不大对” “啥事儿” “就老三啊。” “你说三郎他咋的” “他前头几年衰成那样,怎么今年顺当起来” 卫大郎是迷迷糊糊在答话,直到他听见这句,彻底醒了。他猛地翻过身来:“你做大嫂的还盼三郎倒霉不成” “我可没说,我就感觉不对,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给我们挖了坑打算扔下我们自个儿过好日子” “你这婆娘浑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要分家的是你,那会儿多少人来劝,好说歹说你不听,爹娘让咱别后悔,你说绝不后悔,就这还能怪到三郎身上” “没准他就是故意装倒霉” “这没可能你怕不是鸡汤喝多了,让油闷坏了脑子。”卫大郎警告她别再胡思乱想,翻过身又要接着睡,才闭上眼猛然间他想到一种可能,坐起身来,“你该不是看三郎转运了,又想靠回去” 十月天儿已经挺冷,白日里都风嗖嗖的,别说夜间。大郎媳妇偏偏感觉热得慌,是臊的,就算这样,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前些年你也为他出了力的。” “可现在分家了。” “他就不念旧情” “越说越不像,三郎就算中了秀才不还是要接着读,往后没准开销更大,你想靠上去也成,我去跟爹说,咱还是继续齐心合力供他。” 这么说,他婆娘又不答应:“那要是他后面又倒霉回去怎么说” 刚才卫大郎还耐着性子,听他婆娘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就气着了,直挺挺躺了回去。 “光想拿回来不想送出去,没那么好的事,你不信三郎就别惦记他中不中,和你有什么相干” 看男人背着身又要睡,大郎媳妇推他一把:“你真就甘心分家才半年多,前面咱们是出了大力的,怎么就不能拿点好处” 卫大郎没反应。 她又推了一把。 还是没反应。 大郎媳妇气得不轻,她睡不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到公鸡打鸣都还在胡思乱想。后来这天,她借口去了趟卫二郎家,同二弟妹嘀咕几句,以为二房和他们同样处境,总该齐心合力想个辙儿。结果人就闷不吭声听她说,待她说完才叹口气:“还是算了吧。” “弟妹你就甘心” “不甘心又能咋的提分家的是我们,现在说反悔了不是自打嘴巴子上半年闹那出多少人看着,咱不占理啊。” 大郎媳妇想拉个同盟,却遇上这么个扶不起的,她更不好了:“三郎是读书人,读书人要脸,弟妹你放心他不会跟咱掰扯。” “他不会,娘会,娘总能收拾咱们。” 这同盟拉不到了。 二房这个真是个靠不住的。 大郎媳妇黑着脸走了,待她走远,低头做活的二郎媳妇才收起那副怯懦样。心想闹是不行,慢慢修复关系倒还可取,公婆哪怕偏向老三心里也装着其他儿孙,卫成要是能改换门庭,不会置兄弟于不顾。只要还有情分在,真到那时总要帮扶一把。 眼下说这些还早,哪怕一切顺利,他顶多只是中了秀才,一个秀才功名发不了家。 二郎媳妇合计一番,转身去唤虎娃。 虎娃本来在屋后玩,听到声音迈开短腿颠颠儿的跑出来:“娘喊我” “这阵子你三叔在家,你多去找他,让他给你说故事,教你念三字经。” 虎娃噘了噘嘴。 二郎媳妇提醒他一定要去。 他一脸抗拒,怂成个鹌鹑。 “怎么还怕你三叔” 虎娃说不怕三叔,他怕的是奶。往常只要卫成在家,吴氏就会告诉两个孙子,不许咿哩哇啦吼,不许到卫成跟前疯玩,要闹走远些。他们起初也当耳旁风,吵了两回差点挨揍,这才长了记性。 “奶说不许去烦三叔,让她撞见要教训我。” “你照娘说的做,一准没事。” 虎娃还不全信,问:“真的” “让你去你就去,你听话,回来我拿糖给你吃。” 听到说有糖吃,虎娃跑着就去了,他探头探脑找人的时候,就和从灶屋出来的吴氏撞了个正着。 “来干啥” “我、我找三叔玩”看在糖的份上,虎娃壮着胆说了。 “你叔不在,自己玩去。” 卫成上哪儿去了 他去大叔公家,和大叔公说话去了。卫成他爷奶命都短,早些年就没了,他爷是两兄弟,有个大哥人还在世,就是卫成他大叔公。他大叔公没分家,家中人丁兴旺,日子比卫父这头红火不少。 卫成出去了半个多时辰,看他回来,姜蜜给端了碗水,让喝点。等卫成端着喝了两口,她才问:“咱家和大叔公家是不是走得挺近前头我们成亲,大叔公仿佛也来了。” 卫成点头。 “阿爷走得实在很早,爹都没个兄弟,那些年爹日子很不好过,大叔公帮了不少。娘嫁过来之后,跟着就有我们三兄弟,我们小时候家里也挺困难,爹无论如何都想送我们去村学开蒙,说哪怕认几个字也好,别连名字也不会写。读书说起来容易,哪来的钱爹私下去找了大叔公。后来看我资质还成,爹娘想送我去镇上学塾,大叔公也出了大力。”这些旧事卫父经常同卫成说起,就是让他记个恩情,假如有那么一天出人头地了,要好好报答人家。 听了这些,姜蜜大概也明白为什么公婆如此看重相公。 就因为早些年太难,双亲早逝,又没兄弟,卫父也没大能耐,只会种地,他又知道种地不会有大出息,顶多糊个口,发不了家。所以哪怕家里困难,也咬牙送了三个儿子去开蒙,三个儿子里头前两个都没读得下来,只有卫成给了他盼头 “前头几年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大叔公,好在蜜娘旺我,今年一切顺当。” 姜蜜让他说得脸红,更正道:“是轮到相公走运,同我有什么相干旺不旺的,那是半仙骗钱的说法。” “我就觉得蜜娘是我的福星,你嫁过来,我读书也有劲儿,考试也顺当。” 吴氏从东屋拿布料出来,想让姜蜜抓紧给卫成做件长袄,等下个月喜报传来摆席的时候穿。刚好让她听到这几句,卫成那么说未必真认定姜蜜带福,他不过随口一讲,吴氏却上了心,心道三媳妇该不是真的旺夫 要真是这样,那多亏三郎犟着要娶,早几个月她怎么都看不上姜氏,咋看咋糟心。 吴氏在走神,姜蜜已经看到她,也看到她拿在手里的布料,就问她想做什么用不用帮忙 “这布三媳妇你拿去,做双层的长袄,你先做外层,我再想法弄点棉来。” 卫成一听就知道是给他的,说用不着:“还是给爹做一件。” 吴氏摆手:“你别听三郎瞎安排,就做长袄,做好下个月摆酒时穿。” “娘我还不一定” “别说这种没出息的话,谁不知道你学问好往年是运气差点,今年事事顺利还能考不上”吴氏说完催促姜蜜把布料接过去,姜蜜看卫成一眼,伸手接了。 后来这些天她有空就在做衣服,卫成虽然回家来了,早上还是要读会儿书,白日里帮着干点活,入夜再关上门同姜蜜说说话,亲热一番。 卫成在外头读书的时候,姜蜜总惦记他。 如今他人在家中,也带来新的烦恼。 吴氏看他俩感情这般好,近来总瞅着姜蜜的肚子,嘀咕说要是她也能有好消息传来,那岂不是双喜临门 这种事不是姜蜜说了就算,她不好说什么。倒是卫成,私下找了他娘,让吴氏别在蜜娘跟前提这个。 吴氏瞅他一眼。 卫成解释说:“我还年轻,不着急有后,还盼着往后条件好些再让蜜娘怀上,这样孩子生下来能少吃点苦。孩子他可能也是体恤我们,看爹娘包括蜜娘已经很不容易,才没急着过来添乱。” “照你这么说,他倒是个知道享福的。” “所以娘别着急,蜜娘有福气的,她没怀上不就因为眼下咱家这样不合适开怀。” 吴氏当然知道儿子是为媳妇来找她,说这番话也是为了媳妇。她听着倒不觉得是强掰,也有些道理。 分了家之后家里劳动力一下少了很多,平常他们三个总忙得团团转,秋冬活少还好一点,开春之后不得了。这种时候三媳妇的确不合适怀上,她真怀上能做的事情少,月份大一点还要人照顾,孩子生下来也得有一两年丢不开手,是个麻烦。 吴氏点点头:“我知道了,三郎你疼你媳妇娘知道,你媳妇她是个好的,可你眼下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书上,以前途为重。”gd1806102: 第8章 008 长袄是冬月头上做好的,照吴氏所说做的两层,里层短,贴身夹棉,外层比照长衫做成,等冬天过去,开春以后天暖起来拆下来也还能穿,只不过会空荡一点。 家贫就是这样,一个铜子儿得掰成两半花,一年到头要做身衣裳得从牙缝里省。 姜蜜因为打小没娘,当姑娘的时候家里活她一把罩,针线做过不少,手艺不错。给卫成做这身新袄吴氏看了十分满意,领、扣、袖、摆都很细致,穿上和乡下泥腿子是不相同。 卫成上身试了试,就脱下收捡起来。 等换回旧袄,他回身看蜜娘眼巴巴瞧着自己,把人带到床边坐下,说:“衣裳做得好,比裁缝手艺不差什么。” 姜蜜自然不信,“你惯会哄我” 卫成就笑。 的确,她手艺比专门做这个的还是差一些,但搁在乡下已经很好了。往常卫成穿那两件是前两年吴氏给做的,也花了心思,可还没这中看,倒是结实耐穿。 衣裳嘛,结实耐穿就够了,卫成没再多说,转而看向姜蜜,问她冷不冷。 “相公你们静坐读书才冷,我整日屋前屋后的转悠,没几时闲,穿多了还要发汗。” 卫成握住她手,真挺暖,才信了她说的。 袄子做好没两天,吴氏拿了双崭新的棉鞋过来,卫成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家里四个人,只他又是新袄又是新鞋,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娘下回给爹做吧,我有的穿。” “你爹天天下地的穿那么体面干啥给他穿这个,个把月就能糟蹋坏了。” 卫父在边上做活,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你娘说得是,给你你就拿着三郎啊,看日子衙门该放榜了” 自打院考结束,卫家人想得最多就是这个,十月间还好,都揣在心里没外露,至十一月,众人心里越发忐忑。卫父做什么都没法专心,吴氏也差不多,给卫成做鞋的时候不注意扎手上好多回。 算来差不多了,往年好像就是这时候放榜。 不是说学塾那边有同窗去看,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是没考中 还是在路途中耽搁了 卫父啥都想过,实在耐不住才问出口,而卫成虽然把握不小,结果一日不出,他也无法安心。看男人和儿子都是这样,吴氏宽慰说:“放心吧,我问蜜娘做梦没有,她说梦到鹊鸟喳喳叫,这还能不中” 卫成一脸诧异,他倒是没听姜蜜说起。 寻了个空,卫成问她真有这事 姜蜜: 自然没有。 还不是看婆婆大冬天嘴上撩泡,为这事都急上火了,才这么说来宽她的心。 瞧她这般卫成还有什么不懂 他叹口气:“万一我” 话没说完就让姜蜜瞪了回去:“别说那些不吉利的,咱们安心等,肯定有喜报传来。” 这事真让姜蜜给说中了,后一日,姜蜜在灶屋做饭,吴氏说下地去砍颗萝卜切了烧个萝卜汤,才刚走下院坝就听见有人远远喊她。 扭头一看,是堂兄卫平那小儿子,在村道上冲她猛招手喊婶儿。 吴氏停下来,扯着嗓子应了一声,问他啥事。 “来了个人,打听你家咋走。” 吴氏心里一个咯噔,就往堂侄那头小跑着过去,果真看见有个穿长袄的给村人领着朝自家来。这时候村里人也看到吴氏,同那人说:“那是卫三郎他娘。” 那人眼前一亮,上前几步准备拱手,却遭遇吴氏一波催问:“是来给我们三郎报喜的中秀才了” 吴氏这话让带路的包括边上堂侄齐刷刷看向那人。 都在等他回答。 幸而结果没让人失望,那人点点头,说:“我姓王,与卫兄同窗,来后山村给他带信,他考上了,还是秀才里的第一等廪生。” 从来只听过花生,廪生是什么生 给王姓学子带路那个家里没供读书人,他只知道先要考秀才,秀才上面是举人,不知道秀才还分等。不懂就问,他问了。王姓学子满是羡慕解释说,廪生就是廪膳生员。直接说卫成往后月月能领六斗米,每年还有四两银。 “秀、秀才还能领钱每年四两” 王姓学子耐着性子重复一遍,说只有廪生可以,普通秀才不行。“卫兄真是时来运转,他当上廪生,来年还能碰碰运气,兴许能进府学。” 话带到了,他没立刻走人,准备见卫成一面,同他说两句话。吴氏就一脚重一脚轻飘飘然带客人回家,刚才帮着指路的村人已经传播一手消息去了,卫平那儿子也跑着回了家,急着把这事告诉他爷。 王姓学子在卫家院坝上同卫成说话,卫成瞧着还是谦虚,心里却压不住的喜意。他这年纪能中秀才已经很值得高兴,被点为一等实乃意外之喜。姜蜜站在门内看了一眼,看他们还在说,就送了碗热茶过去,请客人吃。 她只露了这一面,让王姓学子又羡慕卫成几分。 难怪他成亲以后每回旬休都归心似箭,原来家有娇妻。 正说着话,听热闹的来了。 来得最快是听到动静的卫大郎和卫二郎一家,然后就是卫成他大叔公,还有三五个村人。 明明听说卫成中了,有人还不敢信,催问是真的吗中秀才了 王姓学子又重复一遍,还告诉他们,按说中了秀才衙门不会特地过来报喜,但他是一等,廪膳生员,月初领米年初领钱的,等等衙门没准会来人。 这种话,不管听多少遍,吴氏都能笑出声来。 卫父难得把腰板挺那么直,这是他一辈子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三郎果真没辜负他的期望。 中了中秀才了 以后去官学读书,非但不用置办文房四宝,衙门还给补贴米银,家里日子就要好过了。 卫家人高兴极了,吴氏说要去割肉,留卫成这同窗吃饭。王姓学子摆手推了,说他不如卫兄好文采,也险险考上了,急着回家去呢。 人这么说,卫家就没强留,卫成走了一趟送他出村,吴氏还是回屋去拿了钱,这就要上屠户家,去之前让堂侄子再跑一趟回去传个话,说午饭在这头吃。 卫成他大叔公点了点头,让孙子去。那小子都跑出去了,他想起来又把人叫住:“你告诉你爹,来的时候抬上桌子,长凳也拿上,还有碗筷。反正这边没多的,空手来就等着喝风。” “知道了爷。” 别说桌子凳子,只要能吃口肉,抬啥不行 一向抠门的吴氏终于大方了一回,她揣着钱串子出去的时候还在想,今儿狠心割他两斤肉,吃个痛快。本来计划是两斤,结果屠户听说了卫成的事,又白送了一些,说什么以后发达了别忘了乡亲。吴氏哪怕花了钱回去这一路还在乐呵,等她提着肉回家,发现院坝上桌子已经摆上了,大伯家儿孙陆续过来,也不是空手来的,有的在分花生瓜子,还有提着白菜萝卜,堂嫂直接拉了只大肥鸡来。 吴氏嘴都笑咧了,问她客气啥让把鸡带回去。 “不就是只鸡你们三郎挣了这么大的脸,杀只鸡咋的弟妹你收拾肉去,鸡我来杀,咱们抓紧点张罗一桌出来。” 她堂嫂又想起来,问有酒吗这种日子爷们不喝两杯 吴氏真忘了安排,姜蜜听见应了一声,说爹让大哥打酒去了。 村上没有卖酒的,卫大郎还跑了趟镇里,不光打了酒,又称了许多瓜子花生糖,都在背篓里放稳当了他又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饭菜快要弄好了,卫大郎把买来的东西卸下,听老娘安排将瓜子花生分给晚辈。分好想喝口水歇会儿,就被他婆娘陈氏拉到一旁。 “你去打酒,爹给钱没有” 卫大郎皱眉:“问这干啥” “你就说给没给” “我是大哥,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我帮着打个酒还要伸手拿钱我成什么了” 他这么说,陈氏就变了脸,还没立刻发作,又问:“那钱从哪儿来” “我回家拿的。” 陈氏声音陡然拔高:“好哇,卫大郎你” “你闭嘴,要闹也等回去再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陈氏也想起有别人在,又一想今天这种日子,她要是闹出笑话回头铁定挨收拾,想到婆婆刻薄起来的样子,大郎媳妇暂且忍了下来,准备回头想法子把这个钱拿回来。 就因为这,哪怕这中午卫家席面上菜色极为丰盛,她也高兴不起来。 嗅着飘过来的酒香,听他们互相劝着你一杯我一杯,大郎媳妇心如刀割,疼啊,真疼。 那是她存的钱,是她的gd1806102: 第9章 009 当夜,陈氏和卫大郎果真关上门吵了嘴,陈氏觉得既然后头还要摆酒,这顿不用请,请了是白糟蹋钱。 “自家几个人吃得了多少再说肉是娘去割的,鸡鸭是堂兄弟送的” “那酒呢酒不是你打的你还背了个背篓去,打了几斤” 卫大郎说背篓带去不是为了装酒,是装花生装糖块去的,这些个东西重是不重,很占地方不方便拿。 “你说什么” “花生和糖都是你买的你到底拿了我多少钱” 陈氏刚才真忘了,这才想起来去翻钱罐,翻出来一看,心又凉了半截,她往床沿边一坐就抹起眼泪。本来卫大郎已经很不耐烦,看婆娘哭了,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他跟着坐下,抱着头不知当说什么。 陈氏边哭边数落,卫大郎一忍再忍,实在没忍住回她:“三郎中了秀才,还说是一等秀才,这么大喜事我做大哥的能没点表示光吃不出力像话吗就白天那状况,三郎脱不开身,爹要陪大叔公,娘割肉去了,弟妹在灶屋里张罗饭食家里没酒不得我去打” “卫二郎就不是爹的儿子你不会推给他让他去跑腿你做大哥的在家里招呼客人不行” 卫大郎摇头:“说来说去你还是抠那几个钱。” “是我就是抠门我抠门有什么不对攒几个钱容易你这么慷慨大方就不知道等我们毛蛋到岁数该送去开蒙的时候咱要是缺钱爹娘会不会帮忙没钱的苦你还没吃够手里没钱做什么不求人”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卫大郎总没法太过责怪他婆娘。 陈氏纵有百般不好,心里想的是他和毛蛋,抠抠搜搜也是为了这个家。 怪她吗 也不能全怪她。 还是穷闹的,人穷志短。 卫大郎心里那点火苗苗让陈氏几句话给浇熄了,他退了一步,说:“这回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先同你商量成不你也别把钱攥那么紧,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为这种小事伤了兄弟情分不值。” 就算再怎么痛心那钱用都用了,也回不来,加上男人服软给她低了头,陈氏心里稍稍好受一点:“你说的,以后什么事都跟我商量,我点头你才能答应。” “不说了,我早困了,睡吧。”卫大郎准备脱衣服上床,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声,说这事已经过去,赶明到爹娘跟前别垮着个脸。 “还用你说你都傻大方花了这钱,我不得在娘跟前卖个好不然岂不是白糟蹋了” 陈氏合计半宿,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没寻着机会表功,吴氏先一步找上大儿子,给他安排了个任务。 事情还得从卫成中秀才的消息传来当晚说起。 这晚不太平,不光卫大郎夫妻吵了一通,姜蜜也有情况,她没跟人吵,她做梦了。 三更天,姜蜜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她已经尽量克制,还是将身畔男人闹醒了,卫成摸黑朝她那边看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姜蜜搭他身上的手都在抖,说没什么接着睡吧。 她声音很弱气,还带着不安,不像没事。卫成想了想,翻身下床,披上袄子将油灯点亮,他回头再看姜蜜,脸色果然惨白。 卫成回到床上,揽她入怀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蜜点点头。 “梦见我” 姜蜜犹豫了下,又点点头。 “我怎么了” 姜蜜将整张脸埋进卫成胸膛,瓮声说:“先睡吧,天亮再讲,别闹得一整夜睡不好明儿个瞌睡连天。再说这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 姜蜜心知只要她开始讲后面就没法睡,想忍到天亮,结果后头这两个时辰还是没睡好。 她心里揣着事。 卫成也没好到哪儿去,不停在猜测这回又要怎么倒霉。本来觉得都考上秀才霉运也该去了,敢情还没完。漫长的一夜好不容易过去,鸡叫了一声,西屋这对夫妻就起床了。姜蜜去灶屋煮了个粥,粥上桌,她犹豫再三才起了个头,对吴氏说:“娘我昨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吴氏还沉浸在成为秀才娘的快乐之中,听到这话,差点把粥碗扔了。 “你说你昨晚做梦了不太好” 姜蜜迟疑片刻,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很不好。” 听到这话,卫父也已经无心喝粥,他放下碗,问:“比上回呢” 几人都知道他说的上回是指卫成那个曹姓同窗欠钱不还挨揍那事,姜蜜嘴里发苦,低声说:“比那严重。” 吴氏心都揪起来,让她说,别磨蹭了直接说。 姜蜜尽量委婉的将昨晚梦见的内容讲述了一遍,大概就是家里摆席,来了很多人吃,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姜蜜她爹,姜父作为卫成的老丈人,表现得很高兴,坐在主桌多喝了两碗酒。吃好喝好客人陆续就散了,几个女眷在帮着收拾,其他人排队告辞,姜父也说要回去,他喝多了,做女婿的就去送人。姜父边走边和卫成说这说那,说高兴了还手舞足蹈几下,卫成比起乡下庄稼汉身板还是脆了点,没扶得稳当,两人一块儿摔了,直接从田埂上栽进下面田里,从这儿开始,梦里就很混乱,一会儿哭,一会儿吵,边吵边推攘,后来好像还打死人摆了灵堂 这已经是冬月,离年关不远了,说这些委实不吉利,姜蜜好几回差点说不下去,亏得卫成握着她的手鼓励她。 待她说完,屋里死寂一片。 最先出声的是吴氏,说:“昨个儿自家人吃过饭了,不然别摆酒” 卫父不同意:“村里多少人看着,这么大喜事不摆不行,再说我昨个儿把话都甩出去了,说过几天请客让他们都来。” “那怎么办要摆酒就不能不请亲家公,亲家公来了咱还能拦着不给喝真这么干让别人怎么看” 卫父也在琢磨,琢磨半晌得出的结论是,席面要开,人要请,酒也得给人喝,“到那天他要是喝醉了,咱们留他歇会儿,等酒醒了再把人送回去。” “万一他喝醉了犟着非要走呢总不能把人捆起来。” 卫父想了又想,准备做两手安排,亲家要是喝醉了最好别急着走,假如他一定要走,让大郎去送。三郎扶不住他,大郎那么壮实,总没问题。还不放心就把二郎也添上,他两兄弟架不稳一个那趁早别种地了。 吴氏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心想让大郎二郎一起去送确实比三郎靠谱,就点点头:“回头我跟他们说去。” 卫家准备摆席,定好日子之后,卫成亲自去前山村请他丈人。同村的乡亲则是卫父请的,吴氏将大郎二郎叫到跟前,给他们安排活,让他俩回去告诉媳妇到那天早点来帮忙,交代他俩去借桌椅碗筷,重点提到那天不要沾酒,陪亲朋喝酒的活就交给老头子和三郎,他俩要负责把喝多了走不稳当的客人送回去,馋酒也等送完回来再喝 当儿子的感觉老娘想得太多,可吴氏这么安排了,说他们爹也同意,大郎二郎就没道理反驳,他俩相继应承下来。 将老娘说的记住了之后,他俩回了自个儿家。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大郎媳妇立刻迎上前,问:“娘喊你去做什么是不是为摆酒的事” “没错。” “要咱们出钱出力” “不出钱,娘让你早点去帮忙。” 大郎媳妇没听明白:“要我帮忙,找你过去干啥” “娘让我和二郎去借桌椅碗筷,还让我们到那天别喝酒,喝多了没人送客。” 大郎媳妇都惊呆了。 家里摆席不让她男人喝酒 理由还那么扯,说喝醉了没人送客。 “你说我抠门,娘可比我吝啬多了,三郎中秀才家里摆酒不让你们喝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说出去能笑死人” 卫大郎赶紧解释:“你想岔了,娘不是想省钱,娘说了我们兄弟要是馋酒等送完客回来再好好喝。” “就你信你回来娘只会让你帮忙收拾,让你把桌椅碗筷还回去,都完事了让你走,还喝个屁你别听娘的,到那天该喝就喝,多喝两碗才够本,喝到肚子里娘总不能让你吐出来。既是给三郎请的客,送客轮不到咱。” 卫大郎听得直皱眉,心里不同意婆娘说的,又不想跟她吵,索性就闭嘴了。 少说两句,听娘安排就成。 这头大郎媳妇在心里合计,看那天去帮忙的时候怎么能搂点回来,又想着娘难得大方一回,得多吃点。总体来说,陈氏虽然因为打酒的事郁闷了两天,想着有机会能吃回来,她也不是太难受。 真正难受的是姜蜜那后娘。 卫成亲自去的前山村,告诉姜父他中了秀才,跟着说到家里要摆酒宴客,姜父听说这事非常高兴,哪怕他没多心疼姜蜜,能有个秀才女婿在他看来也是大喜事。姜父连声答应,拉着卫成说了会儿话,问他好些问题,还想留他吃饭。 姜父高兴了,等卫成离开之后还对儿子说,让他多和姐夫亲近,没坏处。 姜蜜她后娘在边上,脸上强撑着笑,心里万分难受,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想到算命的说姜蜜命好,以后出门有车轿代步,回家有奴仆伺候她可不是命好卫三郎连着倒霉好多年,她嫁过去竟然就中秀才了 算命的说准了。 想想算命的还说过什么 说她哪里都好,唯独一点,不利兄弟,她和兄弟之间只能好一人。 想到这儿,后娘都快站不稳当,要背过气了。 这咋办啊gd1806102: 第10章 010 姜父没注意到婆娘的反常,裹着袄子在屋前和挑担路过的乡亲磕牙,吹他女婿好本事。 卫成中秀才的事在后山村已经传遍了,可说无人不知,前山村这边也听到点动静,听说他往后月月都能上衙门领米,每年还有几两银子,为这,心里泛酸的不知多少。 半年前任谁说起他都要摇头,不愿意将姑娘嫁到他家,姜蜜成亲那会儿,哪个不是人前夸人后嫌 说这些续弦对前头那个留下的子女能有几多好 要真为她好能许这么个人 想想又道卫成和姜蜜还是合适。两人模样都不差,命都不好,一个年年倒霉,一个自幼丧母,正登对,搭伙凑合着过别去害其他人 当时就没人真心实意说个好,谁能想到才过多久从说亲起算不到一年,成亲到现在才二三个月,卫成已经是秀才公,姜蜜当上秀才娘子了。 前山村这边,三姑六婆凑一块儿嘀咕,难不成姜父后娶这个真是个面慈心也善的她当真是为继女着想,笃定卫成能翻身 “我感觉不中,她钱桂花能为前那个生的打算到这份上我不信” “也是搞不好人算不如天算,阴沟里翻了船呢。”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费尽心思寻了个表面光的女婿,没想到他还能翻身,不知道钱桂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们说的钱桂花就是姜蜜那后娘,后娘也是前山村人,这会儿她没精力去听外头那些闲话,出来洗盆衣裳的空档,就让老子娘叫到旁边。 “听他们说卫三郎中秀才了是不是真的” 这话不管听多少次,钱桂花都还是心塞,当娘的问话又不能不应,她就点了点头。 “我说你、你挑来拣去给她寻了这样一门好亲,图什么你从前怎么使唤她给她翻了身你能有好日子过她不得撺掇女婿收拾你个傻婆娘” 钱桂花脸一黑,端着木盆就要走,又被她娘拽住。 “原就是你没顾虑周全,我才说了一句你就不爱听” “都这样了,你数落我再多有用吗就不能帮着想想辙儿” 她娘眉心都拧起来:“咋的都这样了你还要跟她过不去要我说不如想法子弥补一二,姜蜜性子绵软,向来好说话,你跟她处好了不比闹僵了强你看看卫三郎,先前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一中秀才就翻了身,你看了不眼热”钱桂花他娘一说起来就没完,从六斗米四两银说到卫成的岁数,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已经是一等秀才,再加把劲说不准就考上举人了 中了秀才只能让人高看一眼,在村里头说话多点分量,举人不一样,举人能当官 头年乡试县里就中了一个,堪堪取上排名十分靠后,那又如何从衙门放榜,他家门槛都快被往来送礼的给磨平了,那家人原先虽然不穷,也没太多余钱,自从家里出了举人老爷,他家就从原先的小破院搬出去,搬进高门大宅,成了体面人家。 钱桂花她老子娘说起这个就是想让女儿清醒一点。 作为续弦,她一辈子都比前面那个矮一头,以后死了都不能跟男人合葬,她心里当然膈应。膈应男人的原配就没可能对原配留下的闺女好,拿她当老妈子使并不稀奇。 现在情况变了,说到底姜蜜已经嫁人,做后娘的也不能再磋磨她,不如描补一下,没准还能跟着沾光呢。 “怎么描补让我拿热脸去贴她冷屁股吗她买不买账还不一定。” “为了外孙你也该忍下来,当娘的不为儿子考虑” “就是为狗子考虑我才” “你才咋的” 任凭她娘怎么问,钱桂花都没再开口,她端着木盆绕开两步走了。 钱桂花信铁了算命先生说的,准备找个时间再去寻他,看看有什么破解之法,最好能把姜蜜的好运转给狗子。没等她抽出空,家里又出了事。 说来也是自个儿造成的,打从卫成中秀才的消息传过来,钱桂花就钻起牛角尖,总想着继女日子要是好过了,她儿子咋办心思都用在这上头自然就会疏忽其他,这两日钱桂花做什么都恍惚,儿子那边也没照看好,狗子夜里翻身让后背灌进冷风,凉了背心,清早起来就不大舒服,这时候灌点姜汤还来得及,她没注意,拖了一天,就给搞严重了。 大冬天里风寒咳嗽挺常见的,按说她心疼儿子就该赶着去抓药,趁早熬出药汤来给狗子喂下去。钱桂花第一反应不是反省自个儿,也没去抓药,她立刻就想到姜蜜,咬牙切齿的认为狗子会得病就是因为姜蜜那头传了喜事。她当上秀才娘子,她好了,狗子就病了。 “真是个祸害丧门星” 钱桂花才骂了一句,她男人从外头回来,问:“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咋的了” “狗子病了,发热呢。” “他病了你不去请大夫” “” 钱桂花这才回过神来,对哦,该先去请大夫,“我太担心,给忘了,这就去” 姜父摆手,“算了,我脚程快,我去,你守着狗子。” 风寒咳嗽看着严重,几碗药汤下去也就好了,看儿子已经没大碍,姜父放下心的同时又道可惜,本来还想带狗子去卫家吃席,他这样最好别去,去了也是触人霉头,亲家要不高兴的。 “狗子病还没好全,他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也留下来,卫家那头我自己去。” 钱桂花真不稀罕去吃这一顿,想说别去了,去了带回来更多霉运咋办看男人兴致高昂,她没敢说。 前山村这头,钱桂花恨得咬牙切齿,后山村里,姜蜜也提心吊胆。日子越近她心里越是不安,连着两夜睡得都不安稳,一直在回想早先做那个梦。她不希望任何人出事,心里盼着相公也好阿爹也好。 村里很多人觉得,姜蜜应该痛恨她后娘,埋怨她爹。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她早先觉得日子难过,心里是有不平,嫁来卫家之后慢慢就想通了。 做后娘的嫌弃继女不是稀罕事,至于说爹疏忽她,也正常。她娘没了,后娘进门还生了弟弟,她又一天天长大,女儿大了跟爹难免隔上一层这些种种加在一起,酿成了她那些年的不幸。 以前觉得难过是想着娘没了之后连个真心实意心疼她的都没有,现在有相公疼她,如今过的就是她以前做梦都想要的好日子。既然已经过上好日子,姜蜜就不稀得去想从前的不幸,有时想起她爹,想起来的也是很早之前她娘还在世的时候,爹也疼爱过她至于后来怎么变了,这些姜蜜不愿意去想,嫁出来之后她和娘家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还记那些做什么有那闲工夫不如琢磨看怎么能把现在的日子过红火了。 钱桂花和她老子娘都觉得姜蜜会记仇,她发达了铁定报复后娘。 姜蜜没那么想。 卫家摆席的当天,姜蜜很早就起来忙活,她出西屋之前,卫成也起来了,姜蜜还在说昨个儿天色有些不对,以为有雨,幸好没降下来。 “今天要能一切顺利就太好了。” 卫成在穿衣裳,听到这话应了一声:“都安排好了,你别担心。” 姜蜜点点头,跟着就要出屋,想起来问:“相公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去,今儿个灶屋东西多,想吃啥都弄得出来。” “像平常那样就很好。你和娘都有得忙,我帮不上什么,总不能添乱。” 吴氏在准备炖肉,早饭是姜蜜做的,就是稀饭配咸菜,卫父闻着灶屋飘来的肉香把稀饭喝得呼呼响,卫成吃得斯文,边吃边听他娘报菜名。说中午有些什么什么,让他俩少喝两口稀饭,留着点肚子。 吴氏让爷俩留肚子是想着左右端出去的菜肯定剩不下,你不吃客人也会扫荡干净,不如多吃两口,没得说家里办席还把自己人亏待了。 隔壁大郎媳妇打的也是一样的主意,她想着得把那天掏出去的酒钱吃回来,这么想清晨压根没做饭,往前翻一天,昨晚也就给卫大郎和毛蛋煮了碗稀粥,稀得不能更稀,碗底没几粒米那种。 毛蛋睁眼就喊饿,问他娘早上吃什么。 大郎媳妇转身进灶屋烧了锅水,给他爷俩一人分了一大碗,让别客气,端着喝 卫大郎不敢相信看着面前这碗水。昨晚那个勉强还称得上是粥,这个碗底连米都没。 “端水来干啥早饭呢” “今儿个吃席你忘了饿一顿中午多吃点,这回娘下了血本,硬菜不少。” “你这也太” “我太什么谁家吃席之前不空着肚子吃饱了再去你傻啊” “自家办席咱们都得去帮忙,你就让我饿着去肚子叫起来不嫌丢人” “饿了你就喝点水,忍忍,等中午吃肉。” 卫大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旁边毛蛋看着碗里清澈见底的开水,哇一声哭了。 吴氏喝着粥,突然隔壁就哭闹起来,她竖着耳朵仔细一听:“这声音是不是毛蛋大清早的他们又在闹啥” 姜蜜听着也像毛蛋在哭,这哭声她可熟悉了,上回毛蛋在西屋吵着要吃桂花糕也是这么嚎的。她迟疑了下,说:“去看看吗” 吴氏把碗筷一放:“我去,你们接着吃。” 家里摆席的大日子他又哭又闹像什么话 吴氏是板着脸过去的,过去就在关着的门上捶了两下:“大清早的你们闹啥” 听声音是老娘过来,卫大郎去开门,大郎媳妇使眼色让毛蛋别哭了,谁知道门一打开毛蛋就迈开腿往他奶跟前冲,他嚎得比刚才还要惨:“奶啊后娘要饿死我她不给饭吃” 吴氏结结实实噎了一会儿,她低头看了一眼毛蛋,又看向那边两口子:“说吧,咋回事” 卫大郎没好意思说,他嫌丢人,含糊道没什么,说完就让毛蛋拆了台 “她昨晚就给我喝水,今天又给我喝水,我不喝水,我饿我要吃饭” 想想大媳妇的做派,吴氏立刻就明白她在搞啥,当下脸更黑。想臭骂她,偏今天是开席请客的日子,清早就吵嘴实在晦气。 “今儿个你娘家人也要过来,我非得问问亲家母是怎么教的。” 吴氏撂下话,牵着毛蛋就走。 毛蛋还在喊饿,吴氏凶了他一眼:“有你吃的,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毛蛋:qaqgd1806102: 第11章 011 吴氏只出去一小会儿,回来领着身穿旧袄裹成个球的毛蛋,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刚才哭得太厉害,毛蛋脸上红扑扑的,略有点塌的鼻子一吸一吸,看着怪可怜。 姜蜜搁下碗筷,走到毛蛋跟前,弯腰拿手去试了试他脸蛋,有点冰,问他冷吗 毛蛋听了更委屈,可怜巴巴说:“不冷,我饿。” 姜蜜伸手想去摸他小肚皮,就听婆婆吴氏说:“真没见过比他娘还丢人的,三媳妇你去灶屋给毛蛋添碗稀饭。” 吴氏出去这会儿,卫父差不多吃好了,这才有闲心问她大郎屋里在闹啥搞出那么大阵仗。老头子问起来,吴氏才把她撞见那一出讲了讲。说完还撇嘴:“你说去别人家吃席她这么搞我懒得说什么,自家摆席还怕吃不回本大郎和二郎也是我儿,我能不为他们想让他们兄弟早点过来能是白忙” 毛蛋这会儿已经吭哧吭哧爬上长凳,坐好等喝粥了。 刚才听到奶奶安排三婶给他添饭,他就收了声没接着闹,这会儿听他奶说完还接了嘴,嘟哝道:“后娘和亲娘能一个样” 这话虽然含糊,吴氏坐得近,听清了。 皱眉问他跟谁学的 毛蛋没回,稀饭上桌,他闷头喝起来了。 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碗里,那模样当真是饿狠了。屁大孩子饿了哭闹不是稀罕事,吴氏就没再说他,小孩子哪有生来不学好的乱说话也是大人瞎教,这大媳妇真是 吴氏还在回想,她到底怎么选上这婆娘的,想来还是条件太差。花钱的地儿多,挣回来的少,家底薄,媒人介绍那些姑娘里头陈氏算好的,性子强,做事也麻利,看着是能干人。 如今看来,她性子的确强,也会做事,就是半点吃不得亏。 不想吃亏是人之常情,到这份上实在过了。偏偏人活到她那岁数,想拧过来都难,她性子早就养成了。吴氏如今越发嫌弃大郎媳妇,每回提到她就忍不住要数落几句,眼下她又要说,被姜蜜岔了过去。 姜蜜是想着毛蛋跟着满四岁了,很多话他听得懂,婆婆说儿媳是没啥,当他面说不大好。 就毛蛋这聪明劲儿,什么话他听两遍就跟着学,这种孩子养得好是会有大出息,养不好也能把坏习惯学全。姜蜜怕他听两遍就把婆婆那套骂人的话都学会了,那不气坏大嫂 毛蛋填饱肚子就听她奶的跑去找虎娃玩,差不多也是这时,大郎二郎领着媳妇过来了,来帮忙做事。 不多时,吴氏娘家大嫂也来了,她大嫂听说很会做饭,是特地赶来帮忙的。再然后卫父的堂兄弟也来了一趟,给他提来几尾鲤鱼,说是特地找人下塘子逮的,在水缸里养了两天,就等今儿个送来。 各色肉类都备齐了,小菜也堆了不少,吴氏娘家大嫂进灶屋一看,暗道小姑子还真舍得,备这么齐她下血本了。看出吴氏有多重视今儿的席面,来帮忙的都拿出了看家本事,灶屋里热火朝天。 姜蜜是个闲不住的,本来也给自己找了活,她蹲在木盆跟前洗菜呢,就被婆婆逮回西屋:“赶紧换身袄裙,收拾一下,今天给三郎摆酒,你不去陪客蹲灶屋瞎忙个啥” 看三媳妇还没反应,吴氏又催了她一遍,“赶紧的,其他你都别管,把女客招呼好。正好你嫁过来时间还短,见过的人不多,趁今儿个三亲六戚都来,我给你指一指,你用点心记住了。” 吴氏说完出了西屋,还反手替她将门带上,姜蜜跟上去拴好门,取了套体面些的袄裙出来,换好她又重新梳了个头,这才出屋。 以前姜家也开过席,好比狗子出生之后爹就摆酒庆祝过,姜蜜当时人不大,也没闲着都要去帮忙做事。跟着招呼客人还是头一回,姜蜜跟着婆婆吴氏去迎女客,陆续过来的她都不认识,起初心里有点虚,慢慢把人认熟了才放松一点。 吴氏跟前多半还是上点年纪的阿姑阿婆,半上午那会儿她老娘还让兄弟扶过来了,姜蜜跟着去认了人。 吴氏估摸有些时候没见她娘,今儿个见着挺高兴的,母女两个到边上说了好一会儿话。话题总归是从卫三郎起,从三郎说到姜蜜,又说到另外两个儿子媳妇。吴氏很明白的表示了对姜蜜的满意和对陈氏李氏的不满,这不满主要是从分家起。 她娘吃过的盐多,还帮着劝了两句:“你要么当时就咬死不同意,当媳妇的还能翻天既然你同意了,家都分了翻倒账也没意思。听我一句劝,家丑不外扬,以后别跟人数落你那两个媳妇,你得稳住。” “我这口气怎么出得了” “你傻啊如今难受的该是你那两个媳妇,三郎中了秀才,偏偏家已经分了,现在她们想靠也靠不上,以后有什么需要三郎出面帮忙不得看你脸色还用你主动去找她麻烦” 吴氏竖了个大拇指,心道姜还是老的辣。 她心里憋着火只想收拾倒霉婆娘,都没去分析如今这情况。 “我本来还想和亲家母通通气,让她说说老大媳妇,照娘的意思,就算了” 她娘问咋回事。 吴氏贴过去小声说了几句。 她娘: “丢人是丢人,要说也是小事,为这个给亲家难堪不值当。” “我不得给她个教训” 她娘想了想,问:“你是给大郎二郎安排活,让他们早点过来帮忙了” “那肯定啊。” “你难得摆一回酒,还特地请你嫂子来帮忙,我不去看也知道今儿个菜色一定好,分量肯定足。你要是全端上桌,再多也吃得完,就提前留个几碗,等送了客回来分一分让大郎二郎端去。” 吴氏没听明白,问这样就行了 她娘还叹了口气:“你孙子都有了咋还不长进你想想看,卫家如今分了,三兄弟各过各,三郎摆酒请大郎二郎过来帮忙,兄弟出了那么多力留几个菜应不应该留个菜还能宽前头俩儿子的心,总得让他知道当娘的没把心偏到咯吱窝,还是想着他们的。这样你都不用去教训陈氏,大郎就知道说她,以后家里再请客她想到今儿这一出也不会那么丢人。” 吴氏连连点头:“还是娘有成算。” “没点成算能把你那几个嫂子管得服帖” 吴氏在跟他娘说话,那头姜蜜也让好几个大嫂子小妹子围着,都不熟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就只能变着法捧她,捧累了问她娘家人来了吗怎么好像没见着 “我爹来了,在跟相公说话。” “只来了你爹” 姜蜜笑了笑,说她也是刚才知道娘家兄弟病了,没法子,总得留人照看。 “这样啊,那真可惜了。” “闻着香味儿就知道今儿个菜色好,错过的确可惜。” “不赶巧也没法” 嘴上这么说,很多人心里头并不相信,猜想是不是姜蜜没请她后娘,她后娘怕折面子才想出让儿子装病。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别人家请客,当面说这些不是给人难堪 来吃席这些人心里想什么的都有,也不乏嫉妒,好在都知道分寸,没闹出让主家不痛快的事来。等时候差不多,一碗碗肉从灶屋端出来,上了桌,来吃席的都顾不上说话,全在闷头猛吃。 等菜汤都倒进米饭里混着下了肚,他们才放了筷子闲聊起来。 最先吃完下桌的是女眷这头,男人们喝着酒,吃得慢些。尤其主桌那边,边聊边吃竟然吃到申时初刻。这时先吃完的客人多半已经散去,没走的也是在等喝酒的爷们。 姜父就像姜蜜梦到的那样,他女婿中了一等秀才,心里高兴就喝多了,喝多了还惦记生病在家的狗子,说要回去。人家明摆着说儿子病在家里,主家强留也不像话,只能送他回去。 眼看来吃酒的走得差不多了,家里不用留人陪客,卫父就让卫成也去,送丈人回村。又把大郎二郎喊过来,让他俩扶着,扶稳当,慢慢走。 大郎二郎扶着人走在前面,卫成托后,这一送就送了个把时辰。 前山村和后山村相隔并不远,按说不用耽搁这么久,卫成想着姜蜜这些日子紧张的模样,路上总在提醒说小心点,慢点走,就多费了些功夫。 这么仔细要想出事也不容易,是以这一路都还太平。 卫家兄弟三个把人送到,卫成还跟喝多了不由得话唠的丈人说了一会儿,这才告辞。还没回到家就发现蜜娘站在院坝上往他们这边瞧。 卫二郎冲他挤眉弄眼,说:“三弟好福气” “二哥就别打趣我了。” “打趣可不是打趣你二嫂嫁过来这么几年也没等过我一回,你就出来这么会儿” 卫成心道蜜娘那是放心不下。 他想了想,算了,还是别解释了。 等到兄弟三人走到院坝下,姜蜜迎上前,问:“咋出去这么久” “走得慢,送到之后还同岳父说了会儿话,让你担心了。” 姜蜜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相公你渴吗我给你倒水去” 卫成伸手拦她,说:“不用,你忙了一天,也歇会儿。” 歇会儿 来帮忙的嫂子都没歇,她哪能 放下心来姜蜜就摸进灶屋去帮忙,把借来的碗筷都洗了,同借来的桌椅一起还了,又给来帮忙的嫂子分了花生糖块之类的做答谢,将人送走,吴氏才把她藏起来那几碗肉端出来。 “老大老二你们今儿也累得够呛,把肉分一分,端回去。” 卫大郎还要推辞,让爹娘留着自己吃,后腰上就一疼,声调差点都变了。 大郎媳妇拧了男人一把,跟着就要上去端肉。 看她这样吴氏觉得辣眼睛,实在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以后别那么丢人现眼,自家办席我能饿着你们”gd1806102: 第12章 012 陈氏李氏满脸喜色分菜去了,卫家兄弟两个你看我我看你,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给自家帮忙是应该的,还分肉这实在” 吴氏懒得听他们推来推去,她坐下来,捶了捶有些犯酸的膀子,道:“我说了就作数,让你们兄弟把肉分了端回去好生吃两顿补补,我养的肥猪跟着就要出圈,原先打算整猪卖给屠户,现在三郎考上一等秀才,往后去官学读书不费多少钱,朝廷月月还给发米,以后日子就宽裕了,杀个年猪热闹一下。等杀了猪,我和你爹能缺肉吃” 卫父今儿个兴致也高,陪他大伯和亲家公多喝了两碗,刚才进屋睡了。卫大郎兄弟没见着人,问爹呢 “你爹睡了两觉了,咋的有事” “回来没看着人,就问问。” 这时候菜分好了,两个媳妇左右手都端上大海碗,准备把肉拿回去。吴氏冲儿子摆手,让他们也回去歇着,累一天了。没想到啊,大媳妇还有话说:“相公忙进忙出都没喝上一口酒,这会儿客也送了,他们兄弟喝两碗呗。” 吴氏眯了眯眼:“行啊,把你手里端的放下,我拿去热一热,给他们兄弟下酒吃。” 大郎媳妇: “还是算了,相公少喝口没啥,三弟刚才就陪了客人几大碗,喝多了怕对身体不好。” 卫大郎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他婆娘就往外拖。陈氏一个没防备,差点把端在手里的肉打翻,她险险将两碗肉护住,边走边骂:“你发什么疯动作再大点两碗肉全糟蹋了” “你闭嘴跟我回去” 不用跟上去看吴氏就知道大媳妇今天要吃教训。老大性子算好的,肯吃苦,对婆娘也不差,不像有些汉子一句说不好就要动手,三不五时拿扁担抽人。 但是吧,德行再好的男人也要脸面,关上门让婆娘指着鼻子骂都行,在外头你得给他做脸。卫大郎是大哥,他就算再没本事也不想被爹娘兄弟那么瞧不起,陈氏抠那点做婆婆的看不上,她两个兄弟媳妇也看不上。但就是这些小事让卫大郎丢人了,光今天他就有三回抬不起头,哪怕全当着自家人面没亲戚在,心下还是难堪。 卫大郎拖着陈氏回去,看他出了院坝,卫二郎也跟老娘打招呼说想回去歇着。 吴氏点头,让都走。 二媳妇李氏识趣些,把装肉的碗递给男人,说:“你把这个拿回去放好,我留下帮帮忙,刚才把借的碗筷洗干净还了,自家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看她不是做样子,当真往灶屋去了,吴氏心里才舒坦一些,露出两分满意来。 姜蜜刚才就进了灶屋,她涮了锅子在烧热水。卫成平时不太爱喝,今儿推脱不掉喝了两碗,他倒不晕,就是感觉一身酒臭不舒服。卫成说想洗把脸,让姜蜜帮忙打盆水,听那意思他好像准备沾凉水,姜蜜不允,让他坐下等着,给他烧水去了。李氏进来的时候,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姜蜜往木盆里舀了两瓢,端去给卫成擦脸。出去之前看二嫂端过那摞脏碗想拿去洗,她停了一下:“我待会儿来吧,嫂子已经帮了很多,别忙了。” “今儿个沾你们三郎的光,吃了那么许多肉,帮点忙是应该的。” “行吧,那锅里有热水,嫂子你兑上热水洗,能去油还不冻手。” “用不着,洗这几个碗还费什么热水你那盆水是给三郎送的还不去” “说起来就忘了,我这就去,待会儿回来同嫂子聊。” 姜蜜把热水端进屋,看卫成老老实实坐在床边,松了口气。她取了男人洗脸用的帕子,搓两把,拧干递他跟前。卫成却没伸手去接,他伸手环上姜蜜细软腰身,往跟前带。 只不过来送个热水,姜蜜进屋时没带上门,卫成这么一来,她想到西屋房门大开,任谁过来就能一眼撞破,想到这儿脸腾就红了,整个人都臊起来。 姜蜜一手拿着帕子,另一手推了推他,低声说:“你不接过去帕子要冷了。” 卫成饮了酒,瞧着是和平常不同,听到这话他非但没把人松开还往姜蜜腹上埋。索性冬天穿得厚,隔着袄子没感觉有什么异样,只是心里不自在怕娘过来撞见给她盖上不知羞的戳。 姜蜜还想再推他一下,卫成先一步让开,说:“蜜娘你替我擦。” 感觉手上帕子已经不怎么热了,姜蜜准备重新拧过,卫成胳膊还环她腰上没松开,他不肯松,让就这么擦。 进西屋是平平常常送个热水,却在里头耽搁了小一刻钟,出来时姜蜜双颊晕红目含春水,她就着檐下水沟把已经不太热的洗脸水倒掉,拿凉水涮了涮盆子,涮过搁到一旁。这时候,脸上的燥热也褪去一些,姜蜜才敢进灶屋去。 这时候李氏已经把那一摞碗洗干净了,听到动静回身一看是她,问:“弟妹去这么久,三郎酒劲儿上来了” 说到这个姜蜜又想起方才 她含糊应了一声。 李氏没去刨根究底,转而说起姜蜜好命:“早几年后山村这边想嫁给三郎的不少,因为前头院考不顺当,慢慢这些人就改了想法,也是她们没福气,哪像弟妹,嫁过来就当了秀才娘子,现在她们后悔了,知道羡慕了,晚了啊。” 听李氏这么说,姜蜜就笑。 李氏又说:“我端菜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你娘家爹,你那后娘是没来” 先前李氏一直在忙进忙出,没听说不奇怪,姜蜜就告诉她狗子病了,那边要人照看,走不开,只来了爹一个。 李氏贴近点,小声问:“真病了” 姜蜜点头。 李氏好一阵唏嘘,说搞不好是气的:“弟妹你现在日子好了,以后还会更好,她以前可劲儿作践你,以后说不准还得看你脸色呢。” “哪有什么脸色不脸色还不是各过各的日子。” 李氏奇了:“听你这话,竟然不太恨她” “如今都不在一个屋檐下,她吃她的饭,我吃我的饭,还恨什么再说,我这门亲事是后娘帮着说的,若不是她我也嫁不来卫家,这么想,她便没什么对不起我了。” 李氏觉得,最气人的恐怕就是这一点。 她稍稍带入一下,觉得自己要是钱桂花,保准能病一场,铁定想不开。 钱桂花的确想不开,尤其听那些去吃席的说姜蜜在卫家如何如何,说她婆婆吴氏对她还很不错,逢人就说姜家会教女儿,说姜蜜嫁过来之后就没一天偷懒,做事勤快,人也孝顺,对三郎更是体贴 吴氏句句都是夸,听在别人耳中却总不对味儿。 人勤快没一天偷懒 那恐怕不是教出来的,是虐出来的 姜蜜在娘家也是屋里屋外一把罩,待嫁闺中就被后娘当牲口使,不勤快才怪了。她好不容易从火坑里跳出来,能不珍惜要珍惜眼下的舒心日子,敢不孝顺 外头好多人都在笑话钱桂花,说她弄巧成拙了,算计来算计去反倒给继女算出个好前程,看卫三郎就不是乡下这一亩三分地能困得住的,他飞出去是迟早的事,等着瞧,姜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些闲话暂时还没传到钱桂花耳中,她刚才扶着喝醉酒的男人上床去躺了,跟着打了米进灶屋准备熬粥,狗子病着,不能挨饿。 守在灶台前熬粥的时候,钱桂花就在想,她往常多清闲,最近几个月咋那么苦呢 屋里屋外琐事那样多,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她已经尽量在做,男人总不满意,觉得现在家里乱了很多,饭桌上总不干净,衣裳要穿得很脏了她才会洗,就连喝的粥也不如往常香 姜父也不明白,婆娘这岁数竟然还没蜜娘能干 心疼她没让她跟着下地,她怎么连屋里这点活都做不好 姜父心有不满,这两个月已经说了几回,钱桂花先前过了好些年的舒坦日子,如今遭罪了。她熬粥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些,然后突然听见一声响,好像什么摔在地上了。她顾不得灶上的粥,冲进里屋一看,狗子没事,男人摔了。 刚摔下去的时候姜父还懵了会儿,意识回笼想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好几处生疼,尤其脚上,提起裤腿一看,那一片都摔青了。 “他爹,你咋回事咋到地上来了” 姜父酒意退了一些,伸手让婆娘来拉一把,说他憋尿想下床放水,没踩稳。 钱桂花废了大力气把人扶起来,本来想扶在床边坐下,姜父说要憋不住了想尿,让她拿夜壶接着。等放了水,钱桂花问他摔到哪儿了有没有事姜父抬起左腿给她看,说脚疼,不敢使力。 “咋办我找点酒来给你揉揉” 一般都是这样,磕着碰着揉一揉,把淤青揉散了过两天就好。姜父摔得是不轻,好在没伤到骨头,当天看着怪严重,起初也疼得厉害,过了一两个时辰就松了劲儿,瞧着还是青还是肿,已经没大碍了。 眼看没大碍了,钱桂花绷着那根弦一松,想法就活泛起来。 哪怕姜蜜人都不在娘家,她还是坚定的把这一笔算人家头上,由此越发相信那算命的,觉得继女是灾星,这些全是她带来的。 因为过于气愤,她没管住嘴,念了几句。 男人听见问她鬼念什么 “我说卫家人是不是心黑让你喝那么多酒想看你出事是吧” 姜父差点没跟上婆娘的思路:“他做酒,我吃酒,他能拦着不让我喝人家三兄弟把我送回来,送到家才走,说什么之前你过过脑子” 钱桂花拉着个脸坐旁边,没接话。 姜父又说:“蜜娘嫁得好,现在是秀才娘子,以后没准还能当上举人娘子,你就算介怀她不是你亲生的,也对她好些。” “不可能等我们狗子考上举人她也当不上举人娘子她当不上” “怎么又扯上狗子这跟狗子有啥关系” 钱桂花绞着手帕,说:“我想送狗子去读书,让他考功名。” 狗子都已经七八岁了,这会儿开蒙晚了一些。钱桂花坚持要,姜父想着就算没那天分学几个字也不坏,反正这小子现在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不如送去村学混个几天。 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把狗子送去了老秀才办的村学。钱桂花还抽空去了之前遇见半仙那处,想请人做法,结果她去那天没见着人,后来还想再去,偏偏天公不作美。前面两个月都没什么降雨,临近腊月雨水来了,一来就连着下好多天,阴雨绵绵的想也知道半仙不会出来,她这计划就搁置了。 等天放晴已经是腊月初几,又过了一两天乡下土路才干透,吴氏和卫父商量之后,让男人跑了趟屠户家,请他二十左右来杀猪,顺便吃个刨猪汤。 屠户一口应下,让提前一天再来打声招呼,年前忙,他怕忙昏头给忘了。 卫父高高兴兴回去,他回去吴氏还在计划杀了猪怎么分,像卫成他大叔公家、他丈人家都不能忘了,多少要送点肉去。镇上学塾也得跑一趟,中了秀才该去谢个师。 “阿弥陀佛,好在三郎中了,不然咱家还真杀不起猪。杀了年猪就要请人吃刨猪汤,再分出去一些肉,剩下的只够自家吃口。”吴氏年年喂猪,一般都能喂到二百来斤,她往常从来没敢请人杀过,都是直接让屠户收走,就是怕杀了吃的吃送的送,剩下的不够换钱。 现在好了,只要想到三郎以后月月都有六斗米跟着翻过年就能去领四两银子,吴氏觉得家里一下宽裕起来。 她也能杀年猪,也能好好吃几顿肉。gd1806102: 第13章 013 卫家是腊月二十杀的猪,提前一日,卫父又去了屠户家,他去得早,过去那会儿王屠户人在家中,尚未出门。 “是为杀猪的事来” “那不然咧” “啥时候” “明上午,中午就在我那头吃刨猪汤,麻烦老弟。” 王屠户点头说知道了,让他放心,明儿个准到。卫父从屠户家出来,没急着回去,又跑了趟他大伯家,请堂兄也来帮忙,杀年猪不是个简单把式,光一个屠户不行,还得有人赶猪捉猪。请堂兄帮忙,也顺便一起吃刨猪汤,吃好了再提块肉走 卫父记着他大伯一家给帮过那些忙,如今宽裕些,有机会就想慢慢还上人情,有来有往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 都说好了他才回家去,知会大郎二郎明儿也要早点过来,天蒙蒙亮就得把铁锅架上把水烧上,杀完放了猪血就要烫猪皮刮猪毛,屠户帮忙分割猪肉,卫家跟着得张罗出一桌杀猪饭,一上午还得赶着才能忙得过来。 吴氏还在娘家的时候看过杀年猪,嫁出来之后也在大伯家吃过刨猪汤,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她提前就琢磨好菜色,准备拿白萝卜炖排骨,再炖只猪脚,烧血旺,炒猪肝,大锅炒个回锅肉,再拿咸菜头滑个肉片,添两盘素,这样有八碗菜摆出来就很够看了。 盘算好之后,吴氏也跟男人通了气,问他这样成不成卫父没什么意见,只是提了一句,让她把心肺大肠这些装好放在旁边,吃好喝好让屠户提走,谁家杀猪下水都要送给屠户。 “猪板油我们留着,下午炼猪油吃油渣,大伯那边切两刀肉” 卫父点头,说:“再切一刀油水重的让三郎提去送给他先生,他年后就要去官学,去之前得答谢镇上学塾的塾师,不是人家教得好咱们儿子也考不上一等秀才。” 吴氏觉得考那么好是三郎自己有本事,不然学塾里那么多人,咋的只有他能领米领钱 这话她藏心里头没讲,读书人最要尊师,这么安排没毛病。 “还有你娘家,也切一刀肉。” 这下吴氏愣住了,她心里一热,说:“这送一块那送一块,咱还能剩下什么我娘家就算了吧” “宁愿咱们少吃口,也不能忘了岳母。我们夫妻两个头上原是四个老人,走了仨,还在世的就只剩下岳母。先前家里困难,一年到头你都不好意思回趟娘家,如今三郎中了秀才,你是秀才娘,也该挺直腰板回去一趟,让你娘家亲戚看看咱们日子过得也还红火,现在好了,日后还会更好。” 吴氏本来就好脸面,这话她听着舒坦,答应说过两天去,赶明又要做杀猪饭还要炼猪油,这些活都离不开她,没那时间。 第二天卫家果然很忙。 鸡叫一声姜蜜就赶紧起身,如今是腊月二十,被窝外真的很冷,她坐起来就抖了两下,忍着躺回去的冲动飞快穿好衣裳。姜蜜从来醒得早,察觉到她的动静卫成跟着睁开眼,人都还不清醒,他就要跟着下床,被姜蜜摁了回去。 “还早,相公你多睡会儿,等一下我再叫你。” “今儿个家里杀猪,我得早点起来。” “相公你哪怕起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卫成: “那我还能读会儿书。” 他说的读书其实不是翻着书卷一字一句读,是背。起初是默背,这阵子虎娃总往他跟前凑,卫成就改了习惯,都会念出来给他听听。哪怕人还小听不懂,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到一些。 卫成这么说,姜蜜就没再劝,再说听他说话就知道人清醒了,躺回去估计也难睡着。 “我原先想熬上粥、烧好热水再喊你起床。” 卫成已经坐到床沿边了,正穿衣裳,听见这话感动道:“我福气好,有媳妇心疼。” 姜蜜比他早起,快收拾好了,眼下正在窗边盘发,她回过头来嗔了男人一眼:“你是越发油嘴滑舌。” “这可冤枉我了,我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蜜娘你可记得上半年我一见你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想不起是怎么走回来的,当时就一个念头只想娶你回家。”光吐露心声他还不满足,问姜蜜那会儿怎么看他想没想过自己会嫁到卫家来 提到这事,姜蜜当真回忆了一番。 说真的,她的记忆很模糊了,还记得也是因为卫成平常穿长衫背书篓看着和乡下泥腿子格外不同,但凡出门撞见,印象总会深刻一些。 “那天活不少,我赶着回去,哪会想那么多” 对这个回答卫成很是不满,他穿上鞋走到姜蜜身边,耍赖保住不让她出屋,说:“你还看了我一眼。” “那是乡下书生不多见。” 卫成: 这回是真的难受上了,卫成问她:“蜜娘你那会儿没一点儿喜欢我没想过可能会嫁给我吗” 他不松手,姜蜜也没挣扎,她稍稍让开一点抬手替卫成整理衣领,又提了提肩缝,说:“不敢想啊,当时那个情况,我哪怕做梦都不敢肖想什么如意郎君,拜菩萨时求的也不过是能嫁个不嫖不赌的老实人,别的不敢奢求,怕菩萨嫌我贪心。” 说着她稍稍停顿了下,手从男人肩膀攀到他脸上:“我当时想,多好的姑娘才能嫁个读书人没料到这样的好事能落在我头上。我没了娘还不会讨爹欢心,平常只知道闷头做事,相夫教子持家这些没人教过怎么看都不是好媳妇人选。要说能干吧,谁家没几个能干人还能缺我一个做事的” 卫成听着都心疼,安慰说是别人眼瘸:“得亏他们眼瘸这等好事才轮到我。”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了,姜蜜笑了笑,说:“许是傻人有傻福,菩萨还是怜悯我的。好了不说了,我得去灶屋做事,再耽搁下去娘要来敲门叫懒婆娘起床。” 姜蜜起得早,哪怕同卫成说了几句,她出去时吴氏也还在房里穿衣裳,人没出来。姜蜜先去生火烧洗脸水,看大铁锅里水烧上了才准备煮粥。吴氏进灶屋时,锅里的水已经烧滚了。 “水烧好了那正好,先给你爹泡碗茶。” 听到声音,姜蜜回头看了一眼:“娘这么早” “这还早什么你才是听见鸡叫就起来了吧隆冬腊月的外头这么冷咋不多睡一会儿” “我习惯了” “三郎呢起来了吗” 姜蜜点头:“怪我动作太大,把相公吵醒了。” 吴氏在往碗里丢茶叶,让姜蜜掺水,沏开之后准备端去东屋给老头子喝口早茶。看三媳妇反省起来才说:“怪不着你,三郎他从开蒙之后一直起得很早,比谁都刻苦用功,否则这么年轻能考上秀才” “相公说乡下秀才少,城里很多,不稀罕,得考上举人才能改换门庭娘你知道举人咋考我娘家没人读书,不懂这些。” 吴氏先把早茶给老头子送去,差不多同时姜蜜兑了洗脸水端给卫成,她自个儿也凑合着抹了一把,等忙完回到灶屋吴氏才有闲心给三媳妇解释考举人是咋回事。 “举人考试和考秀才不同,秀才年年都能考,举人三年才能考一回,考试安排在省城贡院。我听三郎说去年才考过,今年明年都没有,下次是后年秋天。” 姜蜜听着点点头,说:“那相公要是再能考中,后年娘就是举人娘了” 吴氏爱听这话,听完笑得眉不见眼,乐够了才说:“三郎考个秀才也折腾了几次,考举人多难哪能一次就中这话你跟我说说不妨事,出去就别乱讲。我先前想过,我儿如今也才二十出头,到三十能中咱家就发达了,到时候不光我是举人娘,你也是举人娘子。” 在卫家,做媳妇的要和婆婆相处得好,首先得踏实勤快,除此之外还有个秘诀,你要会夸人。 夸谁呢 夸卫成。 在吴氏看来,再没有比她三儿子更出息的人。而在这方面,姜蜜同吴氏一拍即合,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吴氏总看她不顺眼,如今婆媳两个相处得竟然十分不错。 话题中心人物卫成洗完脸就出来檐下背书,他背了好一阵,眼看着天快亮了,二房的虎娃裹成个球上了院坝,跟到屋檐下。 眼看三叔背到一半,他也没喊人,捧着脸蹲在旁边。 这么冷的天,本来下床就该精神,他蹲在旁边听了会儿之乎者也竟然又犯了困,跟着打起哈欠来。 等灶屋里飘出来米粥的香气,卫家准备吃早饭了,虎娃没在这头吃,二郎媳妇李氏不敢占婆婆便宜,早一步把人喊回去了。吃过早饭,卫家兄弟架起铁锅开始烧水,水要烧滚的时候卫成他堂伯带着人来了,王屠户也来了,准备进圈赶猪。 清晨杀猪,上午收拾分割,弄好就该做午饭。 腊月二十这天的杀猪饭不比头个月庆祝卫成中举摆的席面差多少,摆上桌八碗菜,只两个素,这顿吃完谁不是一嘴油帮着出了大力的王屠户还在卫家喝了半碗酒,喝好之后提着做答谢的猪下水回去了,说他下午还要出去收猪。卫成他堂伯也准备回去,卫父赶紧捡了两块肉,给他提上。 跟着吴氏把她精挑细选出来最好那块装上让卫成背着进镇,送去给学塾先生。 卫成早惦记着要去答谢先生,背着肉往镇上去了。 吴氏也给两个儿子各分了一块肉,让他们各回各家,别搁这儿杵着,她招呼姜蜜来把猪板油切了,准备炼油。姜蜜正要去,大郎媳妇说话了。 “娘你就分完了” “咋的,你还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啊“杀出来一二百斤,就分给我们这么点还没大叔公他们一家子拿的多,这咋说得过去” 吴氏都没看她,她盯着卫大郎问:“老大你也这么想” “娘我没有。” “你没有你有也就是这样,不满意就把肉给我放下。猪崽是我捉的,猪草是我割,猪食是我煮的我亲手喂的。我爱给谁给谁,杀猪饭你吃了肉你分了,还嫌少嫌少你明年自己喂两头来,我等着看你多大方,能分几十斤肉给我” 李氏本来坐在旁边看陈氏开口,想着大嫂要是能多要一点她跟着沾点光也好,看这架势是没戏了,她就麻溜的站起来,说屋里还有活,不耽搁准备回去了。 李氏提着肉先走,走远了还听见大嫂在抱怨说她分的还没老三拿出去送人的好,这么亏待自己人。 听到这话,李氏撇了撇嘴。 心想嫁过来多少年还看不透 老三身上的小事对娘来说都是头等大事,别说他还是背肉去谢师,不拿好的难道提着猪下水去吗想也知道娘宁肯自己少吃一口也不会让老三落人口实。 且不说已经分家了,哪怕还没分,你和他比想什么呢gd1806102: 第14章 014 这家里人人都知道大郎媳妇斗不过婆婆吴氏,偏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作上一回,谁去劝谁去骂都改不了。 大郎媳妇吃了挂落,夹着尾巴回去的。 吴氏也没多说什么,收拾收拾准备炼油,姜蜜帮着把猪板油切了条,下锅一熬,那香味儿飘出去很远,相邻几户闻着都咽口水。眼看丢进锅的猪板油缩成油渣再熬不出什么,姜蜜拿漏勺将油渣捞出来,装了两碗搁在一旁。跟着吴氏把瓦罐搬上灶台,一勺勺往里装。 猪油熬好了,装好等放凉就成,灶台边用不着两人,姜蜜和婆婆打过招呼,转身想出去,就感觉撞上什么。 她低头一看,是毛蛋。 “怎么摸进灶屋来了这不是玩的地方,快出去。”姜蜜伸手想把毛蛋牵出去,毛蛋直往旁边躲,不给她牵。 问他咋的 他就把指头塞进嘴里吮着,说要吃油渣,要糖拌油渣。 毛蛋仰头瞅着姜蜜,姜蜜看向婆婆吴氏,吴氏一扭头就骂了人:“别杵这儿碍事,肉没吃够让你娘给你割” 毛蛋也是闹成习惯了,要不到就哭,吴氏太阳穴上青筋直跳,她将勺递给姜蜜让接着舀,拉上毛蛋就往外走,边走边喊卫大郎。 “今儿杀年猪我高兴,本来不想骂人,结果你们倒好,一个二个是欠前次他又哭又闹说要吃糕我就打过招呼,谁欠你的跟谁要去。才过多久又来,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的是让他闻着哪家有好吃的就上哪家去以为别人看他人小不懂事拉不下脸就能骗个一两口我和你爹往常是这么教你你是缺这口吃还是要来的吃了能长命百岁” 吴氏在院坝上骂人,姜蜜在灶屋里听得明明白白。 她边舀油还叹了口气。 毛蛋这霸道性子恐怕是跟他娘学的。大嫂谈不上坏,就爱占便宜,毛蛋耳濡目染学了这套,闻着香味儿就馋嘴,馋起来就流着口水跟你要。他人小,都不知道丢脸,作婶儿的也没法计较。 外头吵闹了好一会儿,听那动静多半是婆婆在说,等他们消停下来,姜蜜已经把锅里的猪油全舀出来都装进瓦罐里了。吴氏骂痛快了回灶屋一看,完事了,她心里才舒坦一些:“三媳妇你别跟隔壁的学,等以后有了子女也不能像她这么教。记住我说的,从爹娘手里拿得再多你用不了一辈子,自己不中用万贯家财照样败光。别人家的便宜不要去占,占小便宜谨防吃大亏,这就是做人的道理。当年出嫁以前我娘是这么教我,我也说给你听,听了就记住,别为那半个铜子儿一口肉争来争去,争赢了也是笑话,多吃口肥不了人。” 姜蜜点头说知道了。 吴氏又说:“都是穷过来的,抠一点没什么,但抠得抠自己。就说你大嫂,她怎么省吃俭用是她的事,只要不太过分我一句也不会多说,总想占便宜就不行。” 吴氏说这些,既是在教,也借事敲打姜蜜。 大郎媳妇再丢人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闹个笑话都出不了村。姜蜜则不同,她嫁了卫成,在吴氏看来三儿子前程远大,以后要考举人要当官,不能让婆娘拖了后腿丢了人。 姜蜜耳性好,吴氏说什么,她听着也就记住了,不需要重复。 吴氏又说以后毛蛋要是再这样,让她当没听见,别惯着,“他人小,这些毛病要改还来得及,再惯下去真能惯出个土霸王。” 看姜蜜面露难色,吴氏问她咋的 姜蜜小声说:“我才嫁过来,总希望同嫂子相处得好也怕毛蛋哭坏嗓子,娘说得容易,我做婶婶的要真抠着半块糕一块糖不给,任由侄儿坐地上哭,也不像话。”总归只是侄子,不是儿子,他娘都由着他,做婶婶的能说啥想着左右不是自个儿生的,由他去呗。 每回毛蛋闹起来姜蜜都这么想,没想过要帮他更正,怕管太多揽祸上身。 她都说出来了,吴氏也想了想姜蜜的立场。 “反正毛蛋闲着没事也不会往你跟前凑,你别管,他要吃的你就跟我说。” 姜蜜这才露了个笑脸:“还是娘体贴我。” 杀了年猪,又熬了猪油,吴氏准备把吃不完的肉腌一下。姜蜜想起来泡菜坛子快吃空了,提议再做两坛,做泡菜并不麻烦,只是要费些盐,她得到婆婆准许之后泡了两坛萝卜,做好离过年都还有几天。 就这几天大叔公那边来了人,说他们年前准备推石磨打糯米粉做汤圆面,让吴氏就别做了,到时分她一坨。 吴氏听了还说她本来也没这打算,就连糯米都没买。 按地方上的习惯,初一早上要吃几个汤圆,汤圆面做早了怕酸,仿佛是三十当天才做好半下午送过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碗黑芝麻做的汤圆芯子,吴氏乐呵呵接了,拿去灶屋放着,继续张罗年夜饭。 年三十晚按说一家人该热热闹闹的,住得这么近,哪怕分了家这顿顶好也一起吃。吴氏提前两天就在安排,让两个媳妇别空手来,光想吃大户不行。结果呢她们的确没空手来,李氏稍稍好些,拿来那一堆里头好歹有几个蛋,陈氏捡了两样菜抓了点萝卜干。 她们过来的时候姜蜜在院坝上,低头裁着红纸,卫成摆开了准备写对联。 姜蜜听到声响抬头一看。 待看清嫂嫂们拿的什么,她一阵沉默,觉得婆婆又要炸了。 果不其然,吴氏气坏了。 “滚都给我滚回去自个儿张罗年夜饭去,拿着青菜过来想白吃我的肉,老大媳妇你这回又饿了几顿来” 吴氏刚才在往灶膛里添柴火,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了根干柴,她挥着干柴棒棒就要赶人。李氏赶紧让了几步,护着鸡蛋生怕给碰碎了。陈氏在哭穷,说家里只有这些,有什么办法又说上半年分出去的,如今年夜饭都不一起吃,让人看了不笑话 “你还怕人笑话” “老大媳妇你听好:别以为天底下就你是聪明人,其他都是傻子听清楚了就滚,你们两家儿子都有了,该你们孝敬我和老头子,结果倒好,你们还嫌便宜没占够。这家是你们要分,分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往后各过各的日子,老三发达了你别想靠上来当初你们多硬气你说什么我句句都记得,吐出来的东西咋的你还想吞回去你不嫌恶心我看了倒胃口” “谁要跟你们一起吃年夜饭有你们杵这儿山珍海味我也咽不下” “滚再不滚我要收拾人了” 姜蜜让婆婆的突然爆发给吓着了,她往卫成那边靠了一步,小声问:“咱就不管这大过年的” 卫成已经把红纸铺到桌上,准备提笔了,听到这动静皱了皱眉。年三十倒是没什么忌讳,毕竟是年尾,说啥都成,到初一讲究就多了。不过蜜娘说得也没错,大过年的闹着的确不好看。他喊了吴氏一声:“娘你灶上是不是还炖着东西” 对 让倒霉婆娘气得差点忘了 吴氏骂也骂够了,丢下两个儿媳妇就冲回灶屋,看灶膛里火还没熄才松了口气。她加了几根干柴,才出来最后放了个话,说今年就各吃各,你说没钱买不起肉,那就别沾油水穷过年。你说给人看了不好她和老头子都无所谓就没什么不好。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这是你们当初劝我说的,你说你得为你男人你儿子想,不愿意填老三这无底洞,让我体谅,我体谅了。都分了你又想顺着杆子往上爬见天过来打秋风拿两把青菜就想来吃肉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你以为我真那么好说话一点儿脾气没有” 眼看老娘骂起来打不住,卫成再一次站了出来:“娘。” 吴氏刚才凶神恶煞像个母夜叉,听到三儿子喊她,立刻转过身来笑眯眯问咋的 卫成: “娘有空给熬点浆糊,待会儿把福字和对联贴了。” “架势都摆开了就多写几副,待会儿你爹回来让他给你大叔公那头送一副去,你写个寓意好的。” “五福临门怎样” 吴氏点了点头,说听着就顺耳,她跟着准备熬浆糊去,让卫成也比照五福临门给自家写一个。最终卫家门前贴了个吉星高照。卫成自然不会忘了两个哥,他给卫大郎送了副四季兴隆,给卫二郎送了副年年有余。送完回来看蜜娘还站在檐下瞅那对联,卫成走她旁边去,问:“看得懂吗” 姜蜜摇头。 “那在看什么” “看相公的字,写得真好。” “怎么看出我写得好” “好看,比去镇上买的对子好看。” 正说着,卫父提着一尾大鲤鱼回来了,他刚上院坝就看到贴在大门口的福字和对联,笑道:“还是三郎麻利,我出去一趟回来对子都贴好了。” 看鲤鱼回来了,姜蜜没再去瞅那对联,她准备杀鱼。 卫成指了指桌上摆的五福临门,说:“写给大哥二哥的我送去了,这副是准备送给大叔公的。” “我拿过去,三郎你说说这写的什么别等人问起来我答不上话。” 卫成指着墨迹已干的对联,给他爹读了一遍,卫父在心里跟读一遍,估摸记住了才卷上对联拿起福字,往大伯家去。眼看要下院坝,他品出不对劲来:“老大老二出去了我知道,你两个嫂子呢还不来帮忙” “嫂子刚才来过,又回去了。” 这就更怪了“放着这么多活不干,回去干啥” 吴氏叉着腰走出来,说:“是我让她俩滚蛋,她拿着白菜萝卜过来吃我的肉,我要给她吃我就是傻的老头子你别去喊老大老二,年夜饭咱们自己吃,我看着他们气不顺前头给三郎摆酒就算了,是我要摆酒,该我出钱出力。后来吃杀猪饭也算了,也是我要杀猪。沾了两顿油荤还不够,我没那么多肉给她吃” 卫父是听说有人打了鱼才急急忙忙拿钱出去,想买一尾,没想到出去这么会儿家里就闹翻天了。 三个儿子住得这么近,年夜饭不一起吃,这事想想挺不是滋味。卫父也怕惯得他们,犹豫之后同意了老妻说的。三郎中秀才,该请刨猪汤,该请可没听说年夜饭也要做爹娘的张罗出来请他们吃卫父心想,老大老二家的还惦记着那百十斤肉,怕是嫌腊月二十那天给他们分少了,又不敢闹,想趁过年多吃一些。 喂个猪哪是那么容易的老妻平常宁可自己晚点吃也不敢饿着它,天天给它喂饱精心伺候一整年才杀出一二百斤肉,全分出去了她图个什么 “行吧,老婆子你说了算。那你和老三媳妇多忙一点,我给大伯家送对联去。” 卫父拿着对联出去,路上遇见乡亲,乡亲们纷纷问他这是不是卫成写的写的啥卫父还记得儿子教的,就给乡亲说了说,别人听着觉得好,说也想求一副。 陆陆续续的,卫家屋前来了不少人,全是揣着铜钱来求对联的。 “写对联可以,费纸费墨的也不能白写。” “秀才娘你说啥呢咱还能白占你家便宜我才去过镇上,外面一副十个铜板,十个铜板能买两斤白米了,你给少点呗” 吴氏脑筋一转,说一副对联八个铜板,给十个铜板能多得个福字,过年了门前不贴个福吗 “大过年的咱不讲价,你就让三郎给我们写个好的。” 吴氏提着布兜在收钱了,边收边说:“那还不简单我儿子是秀才还是一等秀才写出来的对联不比镇上卖的强你们今儿个来对了”吴氏到院坝上发财来了,姜蜜留守灶屋,卫成边听他娘侃大山边给乡亲们写对联。一连十多副写下来,他把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万事如意财源广进人寿年丰喜气盈门大吉大利这些寓意好的全轮了一遍虽然花了八个铜板,拿到的都很满意。 年三十还赚了一笔,福字和对联加起来换了一百多个铜板,吴氏牙豁子都笑出来了,先前那点不痛快也一扫而空,她把铜板倒出来数了三遍,数明白了才拿回屋去仔细收起来。 “这钱娘给你收着,哪天要用你问娘拿。” “笔墨纸都是娘买的,我不过提笔写了几个字。” 吴氏喜滋滋说就是那几个字才管钱,笔墨纸不费什么,“也亏我远见好,买红纸的时候多拿了一些。” “娘一贯比旁人有见识,才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 姜蜜一边张罗饭食一边听外面母子磕牙,忽然觉得相公能讨婆婆喜欢也不全靠学问做得好,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看婆婆高兴得 卫家这三兄弟拉出来比比,吴氏会偏心真不难理解。 卫大郎兄弟回来的时候,天色将暗,跟着就该合家围坐说着吉利话吃年夜饭,他俩半路上就商量说先回去换身好点的衣裳,再上爹娘那头去,一回去却发现婆娘孩子还在家中。卫二郎问李氏怎么没去帮忙李氏苦着脸低声说:“娘说别空着手去,大嫂就拿了些白菜萝卜,娘一气之下把我们赶回来了,改口说各吃各的。” “那咋行”卫二郎脸色都变了,又问李氏,“你拿的什么过去” 李氏原想避重就轻,看躲不过了,说:“我想着三郎平常总在吃蛋,估摸娘那头蛋缸空了,就拿了些蛋。” “就几个蛋菜呢肉呢你切块豆腐拿点花生糖快也好啊” 李氏侧身坐下:“咱家仅有那块肉还是杀猪当天娘给分的,我腌了还没舍得吃,又想着娘那头缺啥也不会缺了肉,就没拿至于说别的,那不得花钱吗咱有什么钱” “上半年分家不是得了银子” “后来又买了两亩旱地,孩儿他爹你忘了” 卫二郎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没钱是真的,要说一个子儿都没有我也不信,你总该买点东西,再穷也得过年再说,娘就算说话不咋中听,让我们吃过亏吗哪回去吃的不比孝敬的多” 已经闹成这样,再说这些也晚了,“你把腌那块肉煮了,我们关上门热闹一下,肉煮好了别忘记装一碗给爹娘送去,就这样吧。” 李氏很舍不得,还是点了头。 卫二郎问虎娃呢在家不 “在屋里。” “咱拿不出好东西孝敬爹娘,就别让虎娃去老屋伸手要吃的,听到没有” 李氏也答应下来,又在想上半年随着大嫂闹那一出是不是错了呢 她如今越发怀疑当初的抉择,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也回不去了,悔也没用,得想法子把日子过起来。李氏炖肉去了,她炖肉时依稀听到大嫂那头的吵闹声,还听到毛蛋在哭,至于那两口子吵什么就听不真切。 不过哪怕没听见猜也能猜到,不就是为了年夜饭 大哥怪大嫂抠,怪她丢人现眼,大嫂哭穷,反正回回都是这样。 卫二郎端着肉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老屋这边早吃上了。他把炖肉放下,给爹娘赔了不是就准备回去。正要走,就被吴氏叫住了。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贰` . c`o`m 吴氏让他等着,转身找了个大海碗,装了花生糖块递给他。 “菜我就不分你了,这个拿去。” 卫二郎不好意思接。 “让你端你就端,非要我骂你一顿才肯接这也不是给你的,是给虎娃的,过年咋能不吃口糖” 卫二郎听着心里越发难受,说:“爹,娘,儿子对不住你们” “你打住吧,别翻这些老黄历来败我心情。” 卫二郎端了碗准备走,卫成说送送他,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他回来姜蜜就递过去半碗汤:“外面冷不冷相公你快喝一口。” 卫成喝了,等热汤进了胃里,身上都跟着暖和起来,他说:“大哥二哥也不容易。” “乡下地方又有哪家容易老三,不是我不疼你两个哥哥,我和你爹既然跟你过日子,总得为你打算,你心里得明白,不管小时候感情再好长大以后各自成了家兄弟就不像原先那么亲密无间,遇到困难还是应该互相帮忙,但也有个说法叫救急不救穷,分寸你得把握好,别自己都没把日子过顺就烂好心接了兄弟的烂摊子。” “这些话,我不想翻来覆去说,吃饭吧,别管他了。” 卫成又吃了几口,想起来说:“上次我给先生送肉去,他说我既然考上廪生年后就去府学看看,能被府学那边看中的话,去那儿读比县学好。哪怕不成,再去县学也来得及。” “这个你自己决定。” “我准备出十五就去,去之前先上衙门把四两银子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主要写家长里短,从现在穷得叮当响到以后生活富足日子越过越好,就这么回事。 写法不会改的,不喜欢就及时刹车吧。gd1806102: 第15章 015 除夕这晚,睡是没法睡的,各家都燃着油灯守岁迎新。 乡下清净很多,走出去能看见各家都点着灯,声响就很少有,只偶尔能听见一声笑,那是玩疯了的孩子发出来的。 卫成成亲不久,他媳妇姜蜜尚未开怀,卫家老屋只得四个大人守岁,干坐着打发时间很慢,吴氏就起了头,同儿子说话。姜蜜坐在旁边听,听了没多会儿,话头就抛给她了。 “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三媳妇你先母娘家那头还有人吗” 姜蜜一时反应不过来,回过神以后点点头说:“有是有娘好奇这个” 吴氏边剥花生边说:“我就纳闷,你嫁过来三四个月了,说过一些姜家事,好像从没提过外祖父母,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谈不上吧,主要我没投好胎,生下来是女儿家,先母在世时没觉得有什么,她故去之后,我爹同外祖父那边慢慢就远了。”卫成起先还没领会到,深想以后才明白各种关节。他岳母没生下儿子就走了,岳父想传香火势必会再娶,新媳妇进门之后男人哪还能同原配娘家亲热,那不得把醋坛子打翻会断绝往来也不稀奇。 卫成将手搭在姜蜜手背上,问她:“舅家从没照应过你” 姜蜜点头。 “先母娘家姓周,原是大田村的,我大舅早年挑着担子做货郎,好像遇贵人发了笔财,举家搬进城里去了。这些是以前听我爹说的,后来他没再说过,舅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清楚。” 说到姜蜜她娘,卫家人没什么印象,说到周货郎他们还想得起来。早很多年他做货郎的时候也挑着担子来过后山村,吴氏还问他买过针线。 “周货郎我知道啊,个子没三郎高,是个大方脸,原先每隔一段时间还往我们这边来一头,他不来了我猜是不是发财不做货郎了还真是你说他搬进城了县城吗” 姜蜜答不上话:“这我真不清楚。” “原先看他还厚道,买点线都会多给,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吴氏正感慨着,让男人打断:“又说胡话。” “我说什么胡话了再怎么说三媳妇也是周货郎他亲妹子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妹走了,他也不闻不问,岂不是送上外甥女给后来的磋磨但凡他出个面,钱氏也得收敛一些”吴氏一波分析下来,越发觉得姜蜜不容易。 卫成听着也很难受,看他一脸揪心姜蜜还反过来安慰说都过去了。后娘对她的确谈不上好,但也不是非打即骂,平常还是笑眯眯的,也就是多让她干活少给她吃饭。 可能亲娘走得实在太早,姜蜜记忆里没有特别幸福的时刻,因为心里没落差,哪怕人人都可怜她,她自己觉得还凑合,日子能过。 姜蜜没去为谁解释,也没顺势诉苦,她感觉卫成搭过来的手有些凉,问是不是冷 吴氏自然就住嘴了,朝三儿子看过来:“三郎冷啊” “只是手上有点凉。” “等会儿,娘去拿炭来给你烤烤年前进镇正好遇上有拉车卖炭的,我怕你挨冻买了半筐,真派上用场了。” “忍忍就过去了,费这钱做什么” “我想着你读书写字都要静坐,冬天有活干还好,坐那儿不动多冷反正也就半筐,买都买了,别心疼了。” 这晚卫家老屋和乐融融的,四人守岁到天明,清晨时分婆媳两个齐心煮出一锅汤圆,分作四碗吃了个热乎。吃好以后姜蜜随着卫成去给大叔公拜年,回来发现婆婆吴氏烧了一大锅水,催他俩洗把脸,把脚跑暖和上床睡去。 “今儿没其他安排,你俩睡觉去,明儿个三郎你陪蜜娘回前山村,这是成亲后第一个年,你得去给媳妇长脸。” “是不是该拿两包糖” “这你就别操心了,洗了睡去,娘来张罗。” 年初二就是各家媳妇回娘家的日子,隔得近的大多会走一趟,有些还带着子女一长串。也有嫁得远的嫌麻烦,还有些日子过得磕磕巴巴,不好意思回去,怕和其他姐妹比较。 姜蜜刚出嫁,不管咋说今年都该回去一趟,她私下也在琢磨,想抽时间同男人开口,婆婆先一步安排好了。他俩回屋补觉时吴氏就把明天儿媳妇回娘家要带的东西给她看好了。装了十个蛋,肉一块,糖一包。 这已经很丰盛了,拿回去就是要告诉前山村人,卫家对姜蜜满意。 得知婆婆准备了些什么之后,姜蜜既高兴,又有点心疼:“有肉和糖已经很够,蛋就别拿了。读书费脑子,家里囤的还不够相公吃呢。” 吴氏不听她的,坚持让拿上,叮嘱说路上走稳当点。她站在院坝上目送儿子媳妇往前山村去,看他俩走远了才回屋。 腊月头上天天下雨,那段时间出个门是连溜带滑,根本走不稳当。之后连续都是阴天,哪怕没怎么出过太阳,也没再下雨,回娘家这条路虽然不宽,没沾水还挺好走的。出门的时候卫成就让姜蜜提着肉和糖,他拿着蛋,心想这样蜜娘就不用过分紧张,蛋在他手里哪怕真有个万一没走稳打了娘不会骂人。 卫成在前面走,姜蜜在后面跟,两人边说话边赶路。 有些当着爹娘不方便讲的,趁着村道上没别人,他就说了。 “过完年我就准备去宿州,镇上学塾的先生说只要中了秀才都可以去县学报道,我是一等秀才,去府学使得,过去之后府学先生可能会抽考,临时出题让我做个文章来看看,能看的过眼兴许就能留下。不管在哪边读只要结果出来我会托人给家里捎个口信,你别担心。这回出了门,下次归家应该是在秋收之前,我心中很放不下你,但也没法。中了秀才顶多就是不给家里添麻烦,中了举人才能真正让爹娘享福,让你过好日子,这两年我想多用些苦功。” 卫成没太挑明,姜蜜听懂了,心知男人想赶下次乡试,她点点头:“说到读书我插不上嘴,家里我会照看好,你在外不必挂心。” “本来应该我做男人的照顾你,我为了博功名成亲之后在家的时间一直不多。你有个头疼脑热我不知道,受了委屈我也帮不上忙,我心里愧疚。” 说实话,姜蜜心里很舍不得,她宁肯男人没很大出息也盼着跟前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男人不像她目光短浅,卫成有学问也有大志向,做媳妇的不应阻拦。 她早先就在算日子,想着再有半个月男人又要离家,她心里有千万般不舍,可纵使再怎么不舍,听到这番话也熨帖了。 姜蜜眼眶有些发热,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稳着声音说:“嫁过来之后我没受过任何委屈,吃得饱,穿得也暖。” “可你心里不好想,我知道你不想看我出门。” 姜蜜声音小了些,说:“你要出远门,我能不担心吗我知道这是必须的,只希望相公在外头一切顺利,娘说明年秋天又有一场举人考试,要能中就太好了。” “我在外面一定刻苦用功。” “具体哪天出门,定了吗” “十五之后吧,计划十六那天,看天公作不作美。” 两人边走边说话,半路上还遇见好些个小嫂子,她们要不抱着孩子要不拿着菜,多数没有男人陪同。看见卫成跟姜蜜走在一块儿,还吆喝问卫三郎是陪媳妇回娘家 卫成说是,就引来成串的羡慕。 “还是秀才公会疼婆娘羡煞我们” 又有人看到姜蜜提着那块肉,肥瘦相宜或烧或炖都很好下口看来卫家是真满意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否则也不会拿肉给她做脸。 还说她是后娘养的命苦。 苦什么苦 村里给人做媳妇的有几个比得上她 “秀才娘子命好哟” “真羡慕哟” 哪怕走得不快,路上也只用了不到三刻钟。卫成认得去姜家的路,不用指,他带着媳妇快走到姜家门前,遇上路过的村人,村人认得姜蜜,看她和女婿一起回娘家来,转头冲姜家院子吆喝一声:“姜二娃你在不在屋你女儿女婿回来了。” 姜二娃就是姜父,他行二,头上有个亲大哥。 这一嗓子亮堂,姜家院子立刻传来声响,过年不用干农活,姜父难得起了个晚,他还在吃饭,听到有人喊端着饭碗出来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的姜蜜和卫成。 姜蜜露了个笑脸,喊爹,卫成跟着喊了声岳父,并把拿来的东西递过去。 姜父还推辞了一下,“人来就是,还拿这么多东西。快进来,进屋坐,我今儿个睡了懒觉才起来没多会儿,给女婿看笑话了。” 他说着也学刚才那个乡亲,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声:“你人呢蜜娘带女婿回来了,你赶紧烧个开水泡碗茶来。” 钱桂花本来也该回娘家,是猜到继女今天要过来,并且很大可能是上午,她提前跟老娘打过招呼,说不回了。她娘没觉得有啥,反正一个村的,要见面还不容易 钱桂花心里知道她躲出去可能好点,为啥还是做了这样的安排 还不是心里闹得慌,跟猫抓似的,想见姜蜜。 半个月前她请半仙做法,给狗子喝了一大碗符灰,做这个还花了她二两银子,钱桂花心疼了好些天,此后一直在关注卫家那头的动静,没听说有什么,她就等今天看效果,法事做了那么久姜蜜该倒霉了。 姜蜜过来的时候,钱桂花人在屋后,听到动静小跑出来一看。她这气色比嫁人的时候好太多了,还是白,白里却透着红润,一看就没少沾油水。 只不过一个照面,钱桂花心凉了半截,哪怕接过肉她都没有任何喜悦,顶着压力露了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 姜父看在眼里,只当她还记着头年冬月间去卫家吃酒回来下床小解摔了那事:“杵着干啥让你去烧水。” 钱桂花转身去了,姜父赶紧打圆场,招呼卫成进屋坐。 眼看翁婿两个有话说,姜蜜说去灶屋帮忙,被她爹叫住了:“蜜娘你坐着,烧个水还用你帮忙” 看她坐回来,姜父问他们日子过得咋样。姜蜜说一切都好,公婆慈善,相公体贴。 “那就好” “家里呢怎么样” “也还好,我准备把狗子送去开蒙,都已经和老秀才说好了,他过完年就去。” 卫成颔首,说读书好,会认字不怕被人蒙。 “我也是这么想,左右还没到能给家里帮忙的年纪,去村学读几天书长点见识也能给我少添些乱。” 钱桂花端着茶水进屋来就听见这话,说不光是要长见识,他好好读,以后也考个秀才回来。还说狗子聪明,没问题的,算命的都说他是读书的料。 姜蜜: 卫成: 两人都不知道该咋接,姜父听着臊,骂了一声:“爷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想着女婿难得过来,想让他给我们狗子讲讲书该怎么读才能考上秀才” “那狗子人呢” 钱桂花放下热茶,出去到院子里喊了两声,过了好一会儿狗子才回来。看他满头汗问干啥去了他说跟堂哥他们玩去了,还问做什么喊他回来。 “你姐和你姐夫来了。” 钱桂花说完姜蜜就听见狗子嘀咕说,来就来呗。 哪怕钱桂花满心热切,卫成也没说出什么秀才速成经验,问他怎么才能考上,他告诉你寒窗苦读个十载。问他怎么才叫苦读,他告诉你早上鸡叫一声就起来,别多睡,晚上倒不用费什么灯油,睡觉之前默背两遍就行了。 卫成说的时候,姜狗子好几回忍不住想骂他。 这不是坑人吗 娘要是信了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鸡叫一声就起床他又不干活起来这么早干啥 本来想坐一会儿就走,姜父留他们吃午饭,两人就吃了走的,回去路上姜蜜还在吐槽:“往常狗子都能睡到天光大亮,你让他鸡叫一声就起床” “要考功名得有这个态度。” “咋不让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呢” 卫成沉吟片刻,说:“既然蜜娘这么盼着,我下回就这么讲。” “真的” “那可不只要你后娘志向不改,我估摸还有机会听她抱怨,下回我就告诉她,资质不错的鸡叫一声起来就可以了,假如说资质不够,那鸡不叫就得起来读书,要学前人头悬梁锥刺股。”gd1806102: 第16章 016 卫家先前过了好些年磕碜日子,冷情一点的亲戚都疏远了他们,是以,除了同村的大叔公一家,也就只剩几个媳妇娘家可以走动,初二这天三个媳妇都回过娘家之后,卫家人就清闲下来。 吴氏在为即将出门求学的儿子做临行前的准备,姜蜜这方面经验不丰,就在旁边跟着学,帮着打打下手。婆媳两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商量出十五之后做点什么。 中秀才那回为了摆酒把家里的下蛋鸡宰了多半,冬月间天寒地冻,冻得鸡都不爱下蛋,那会儿没觉得心疼,眼看着过完年跟着就要开春,姜蜜难受起来了。 头年嫁过来的时候卫家养着一头猪并七八只鸡,每天能捡四个蛋,从摆酒到过年,一路杀下来鸡圈里只剩下俩。姜蜜观察下来这俩毛色不是最漂亮,却最肯下蛋,她没舍得宰。 光两只的话,哪怕它们下蛋再勤,能捡的蛋还是太少了,姜蜜就和婆婆吴氏提了一嘴,看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是不是去买一窝鸡崽养着。 “那买一十” “我娘家那头也抱过鸡崽,能活一半就算养得不差,买一十是不是少了点” 吴氏想着往后儿子在府学或者县学读书,隔得远费不了什么蛋,与其把心思耗在鸡崽上不如喂两头猪,猪崽比鸡仔容易活,不需要放出去找食,也不怕丢,能少耗许多心思。 “猪杀完就没了,鸡能下几年蛋,平常吃得也少,养着划算娘觉得分家之后屋里屋外事多没那么多精力照看鸡就给我管着,说到养猪我没经验,养鸡准没问题。” “冬天地里农活不多,哪怕种了几垄麦子两样豆,你爹就能照看过来。开春之后不一样,我得帮着老头子把水田耕出来,跟着要撒谷种育秧苗,立夏插秧,插秧之前地里的麦子豆子都得收,后面还要种薯原先过完年我和你两个嫂子要做些咸菜放着,今年人手不够也没法做。等到忙起来我也得跟着下地,毕竟天时不等人,家里的活全要交给你,蜜娘你能忙得过来” 姜蜜想了想家里有些什么活。 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喂猪喂鸡这些她做惯了,安排好时间忙得过来。 “这鸡崽十只是喂,二十只也是喂,不会麻烦多少,我行的。” “那猪呢” “照娘计划的,喂两头。” “那要多备不少食,到时候我下地了回来你可别喊累说要养就得养成” 姜蜜一点儿没被吓到,她听着直点头。还说:“做学问得靠相公自个儿,我帮不上什么。娘我想着咱们辛苦一点多存些银子,哪怕现在中了秀才读书不那么费钱,不还得孝敬先生明年出去考试不花钱吗考上了家里不还要摆酒那也是一笔开销。多喂一只鸡一年能多捡百十个蛋,那要是多五只鸡不就是一两吊钱再说春耕秋收都是辛苦活,爹娘也得补补身体,鸡蛋是最补人的。” 吴氏看她扳起手指头算账,算得可认真了,心想三媳妇真是个实心眼人,嫁过来就巴心巴肺为三郎着想,家里有这么个婆娘哪怕男人是铁石心肠都能焐热了,也难怪三郎那么心疼她,临要出门最不放心就是她。 “我和你爹吃苦吃惯了的,补个什么倒是你自个儿,得把身子骨养好一些,以后才好给老三开枝散叶。” 新媳妇面皮还是薄,说到这她臊得慌,脸一下就红了。 “咋的还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娘我跟您说正事呢” “这不是正事” 姜蜜小声说:“我也想为相公生儿育女,可这事光我想没用啊总要看天意” 就那么巧,赶上卫成从外头回来,听到他娘在说:“什么天意不天意你播了种就有收获,不好好播种老天爷让你风调雨顺不也得喝西北风你们加把劲才是真的。” 卫成听他娘说了一通种庄稼的心得,回头发现媳妇脸红得厉害,看她都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卫成奇了怪 “在聊什么” 听到这话吴氏抬头朝外边看去,看是老三,她笑了:“我和你媳妇说这种庄稼吧,人力比天时要紧,原先也有年景不佳的时候,只要肯费工夫,多少会有收成。反过来说该播种的时候你不播种,地里活你不肯干,年景再好也得绝收三郎你是读书人,你来评个理,我说得对不对” “娘句句在理,说得很对。” 吴氏登时乐开花:“这不就得了你媳妇就是那块地,你不播种咱家能有收成三郎你跟着就要出远门,下次回来估摸要等秋收那会儿,出去之前多陪陪你媳妇。” 卫成: 一个没防备他娘就开了个黄腔,卫成跟着闹个大红脸,姜蜜则嗔他一眼回屋去了。 “你还啥站着干啥跟进去啊陪蜜娘说说话” “娘啊我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什么” “说好别着急,到时候您孙子孙女会来。” 吴氏瞅他一眼,说:“这就跟你头几年院考一样,努力了结果天不遂人愿我不说啥,只道是天意,缘分没到。可你得努力啊你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看了不着急” 卫成想问你咋知道我没努力又被他娘喷了回来。 说看看你俩天天起得比鸡早,晚上能好好耕过地吗 卫成: “不说了娘,我可求您了” “儿子还要继续往上考,争取以后带您去县城府城享清福,您可千万别再这么说话了,我我脸皮薄,受不住。” 吴氏心想农村婆娘哪个不是这么说话 又一想老三的确嫩了点。 才二十出头,算了算了。 “蜜娘进屋半天了,你不去看看跟着要出门你不多抽点时间陪她你媳妇平常话不多,又是个不争不抢的,可她心里不是没成算,我跟她闲侃,她话里话外全是你,做什么都想着你呢” 卫成赶紧跟进屋去,看姜蜜又坐在窗边借着光做针线活,他顺手带了一下门。 听见门边传来的咯吱声,姜蜜抬起头。 看是他,又低下去装作没事人继续忙活。 卫成走到姜蜜身边,看她飞针走线,两人就这么待了一会儿,还是姜蜜先忍不住,停下动作,问他:“来做什么” “娘让我进来。” 姜蜜本来都停下来了,这会儿哦了一声,又接着缝补起衣裳。 卫成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在心里骂了自个儿一声,又说:“也不光是娘吩咐,我心里也、也也也” “也什么” “” 要是别家汉子甜言蜜语两箩筐了,卫成他夜里吹了灯自在些,大白天就说不出那种话来。 姜蜜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她抬眼朝男人看去,看对方眼中都是情意,偏偏憋着说不出来。她刚才让婆婆臊了一通,本来还有点不自在,看男人这样,她扑哧笑出来了。 吴氏说那一通还是管用,后来几晚卫成卖力多了,累得姜蜜有两天睡过头。吴氏也不恼,喜滋滋的做了早饭,在媳妇为睡过头耽误活来赔不是的时候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都是过来人,谁还不懂” “这几天也不忙,你睡到日上三竿都行。” 姜蜜着实甜蜜了几天,直到临近十五心情才低落一些,想着日子过得真快,男人这就要出门了。 按规矩,逢五不外宿,不出远门,十五这天走不成。 卫成原先计划十六一早走,结果临出门前隔壁毛蛋让门槛绊倒摔了个大马趴,清早哭得震天响。吴氏就拦着不让走,说不吉利,十七这天日子又不咋好,等他走出家门已经是十八了。 平常除了捡笋壳掐野菜割猪草洗衣裳姜蜜下院坝的时间都不多,十八这天她一路送卫成到村口,心里不舍差点落了泪,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卫成站在村口同家里人说了几句,他走出去之后就没再回头,姜蜜看他背着那个眼熟的书篓逐渐走远,不多时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又担忧说:“宿州那么远,这半年相公都不回来,不知道咱们准备那些够不够。” “三媳妇你就放心吧,从衙门领那四两银子我全给他拿上了,又补了十两,咋说都够。三郎不是说笔墨纸砚官学给供不要钱他每个月还有六斗米,也够吃。” “隔得远了,我怕梦到什么都来不及知会相公。” 吴氏心想这也没法,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情况再临时想辙儿。 三郎一个人还好,带媳妇去府城的话,家里少个人帮忙城里多个人吃饭,哪怕别的都不考虑,这开销卫家就承担不起 吴氏回想前些年,每回出状况也是临考前,平时没大碍的,她伸手拍拍三媳妇后背,说别看了,回家吧。 年过完,卫成也已经出门,瞧着外头快要转暖,该忙起来了。这两天吴氏在寻摸猪崽,听说哪家生了都要去看一看,看品相还成就准备买回来,卫父天天往地里跑得很勤,管着旱地里的庄稼不说水田也不敢疏忽。 至于说姜蜜,卫成出门之后她牵挂了些时日,后来心里也还是惦记,慢慢开始习惯他不在家。 过了两旬,鸡崽猪崽全抱回来了,卫家老屋这边三人完全忙活开。很突然的卫成镇上学塾一个同窗来了趟后山村,给他们送了封信。这位同窗家里有亲戚是商户,要进货,同府城那边常有往来。信就是这么带回来的,卫父拿着也看不懂,托他帮忙念了一遍。 卫成起先问候了全家,跟着说起自己出门后的经历,告知家里不用牵挂,他有幸得到夫子赏识,人已经在宿州安顿下来了。gd1806102: 第17章 017 给家里报过平安之后,卫成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他压根没想过还能收到家里回信。 看字迹就知道是同窗代笔,内容该是爹娘口述的,读来句句熟悉,字里行间全是家的味道。 爹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挂怀,又说既然有幸进了府学就读出个名堂来看看,反复强调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做学问,其他都不用惦记。 娘的格局就小一些,提到很多家中琐事,像鸡啊猪啊家中田地地里庄稼。 排在最后才是蜜娘,她那部分只不过寥寥数语,叮嘱卫成读书之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毕竟是请人代笔,心里话她都收着没讲,即便如此,卫成还是欢喜,他又重头看了一遍,才将书信叠回去,妥善收好。自从收到家中来信,卫成越发努力,府学先生是正经学官,本事比镇上学塾的塾师大多了,眼力也强。当初卫成风尘仆仆赶来宿州,自称是松阳县来的,头年考上廪生想拜入府学。 问了年纪,听说及冠不久,学官听着还过得去,给了个机会,命题使他做文章一篇。 卫成思索片刻张嘴就来,学官听了几段,惊了,问他真是头年考上的前些年做什么去了这水平远远超过了啊 看学官真的好奇,卫成就把他最近几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说。他第一次参加院考的时候,镇上学塾的塾师说他机会很大,不出意外能中,结果就出了意外当时觉得不能更衰了,现实啪啪给了他两耳光,那还只是个开始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卫成再说起来字里行间还是心酸。 学官心里好奇才多嘴一问,听了几句就沉默了,待他说完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搬出孟子名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卫成点头,他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效果还行。 他也就是得到这位学官赏识,进了府学,一段时间之后,府学里上上下下都发现了,这小子哪怕不是文曲星下凡,也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你讲什么他听过一遍就记住了,一点即通悟性颇高。他来得晚,却后来居上赶超了不少人,学官对他抱有不低的期望,想着踏踏实实读几年,中举极有可能 卫成人到了宿州,却没觉得宿州和他往常读书的镇子有多大区别。 他极少出街,出去也是上书肆或者集市。 去书肆是去接抄书的活,去集市是想把吃不完的米粮卖掉。他作为廪生每月有六斗米的补贴,本朝一斗米大概是十二斤,六斗米给夫妻两人吃一个月也够了,卫成吃不完,又不方便捎回家,只得把余粮卖掉换钱。 来宿州之前,家里人人都担心他带的银钱不够,真正来了之后发现整天埋首读书也没什么地方可供开销。住是和别人住一起,几人一个大通间,鞋帽长衫也会统一配发,换上走出去人家就知道你是府学学子。 卫成起先还纳闷,说以前教他读书的先生不是这么讲的,先生只说中了秀才以后能把文房四宝钱省下来。 “那是县学,岂能同我们相提并论” 任你家境再怎么清贫,来到府学都不用担心什么,但也不是进了府学就万事如意,如若考试总垫底可能就被请出去了,总不能无限制的往里收人,得有人走,才能有新人补进来,府学这边学生人数总是那么多,少有浮动。 说到考试,他们每旬有小考每月有大考。学官会安排优秀学子住一间,方便交流学习。 卫成刚去的时候还普普通通,几旬之后就出了头,他写的文章有灵性,起先比同窗差些进度,追上之后就逐渐显出不平凡来。四月份,老家忙着插秧的时候,卫成在旬考中拿了一甲第三,后来他慢慢就成了一甲常客。府学这边小考成绩出来学官只会口头表扬,而大考是有奖励的,一甲第一给发五两银子,第二三两,第三二两。卫成在这头读了几个月,赚上钱了。 抄书挣的、卖米挣的、加上学堂发的奖励,带出门那十几两银子一点儿没少,月月见涨。 在镇上学塾那几年,除了爹娘之外人人都嫌他读书费钱。说要不是他,家里头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哪用这么抠搜俭省早年卫成没怀疑过自己,只是想着现在花了家里的钱,以后出息了要翻倍让家里人享福。信心动摇就是那三年倒霉害的,要不是爹娘坚持,时常给他鼓励,加上成亲之后蜜娘也很旺他要不是他们,卫成觉得自己一定没有今天。 幸好考上廪生进了府学,他才知道读书也能不费钱,不仅不费,还能反过来补贴家里。 卫成第一次拿到奖励在五月份,他考到一甲第二,领了三两白银。 之前怕太麻烦同窗他克制着没再往家里传书,这回实在高兴,忍不住又写了封信,在这封信里卫成详细说明了府学的各项制度,重点提到学官对他的赏识,表示自己没给老卫家蒙羞,最近一次考试他排一甲第二,学堂给发了三两白银作为奖励。那三枚小银锭装在一个蓝布袋子里面,一并托人带回去了。 也是他运气好,书信和银两拿过去没几天,就有马车跑松阳县送货,书信先被送到松阳县城,耽搁了几天又转到镇上,交到卫成那同窗友人手中,那人拿到之后等旬休去了后山村。 这时候天已经很热了,从上个月就没降几滴雨,日头很毒。小暑这阵子原本就是作物疯长的阶段,正常来说都得忙着补水补肥,别说今年天干。卫父和婆娘吴氏将心力都耗在地里,卫成那同窗过来的时候,卫家老屋只有姜蜜,她刚往猪圈的石槽里补了食,出来洗了个手,端着放凉的开水在喝。 喝到一半听见虎娃在坝下喊她,姜蜜搁下粗瓷碗,走到檐下。 她问啥事儿,虎娃就指了指那边穿着细布长衫的男人。 这人只来过卫家一回,可姜蜜记得他,他是上回帮忙送信那个,姓万。 姜蜜心中热切,招呼说:“是万兄弟今儿个过来可是我相公他” “没错,我替卫兄送信来。” 姜蜜赶紧请人上院坝,倒了凉开水请他喝,让稍等一会儿,才准备把爹娘喊回来。家中来了客,她不好丢下客人下地去,就进西屋去抓了一小把花生拿给虎娃,让他跑一趟,跑快点。 虎娃心眼比毛蛋要实,他点点头,把花生装在李氏缝的兜兜里,将开口捏住,就飞快的跑了出去。姜蜜在院坝上等着,不多会儿卫父他们就小跑着回来了。 两人都是一头汗,顾不得擦,问:“虎娃说有三郎的信,真的吗” 姜蜜点头,她指了指在屋檐下乘凉的万兄弟,看卫父上前去跟对方寒暄,又去给公婆倒水。等到卫父和慢一步回来的吴氏歇过来,没再喘了,卫成这个同窗友人才把书信以及一起送来的蓝布袋子拿出来。 “我们一家都是大老粗,不认字,又要麻烦你。” 万姓同窗嘴上说不麻烦,跟着拆了书信,展开一字一句念起来。三个月前那一封只是给家里报平安的,这封就精彩多了,包括姜蜜在内,卫家这几人听着都是一脸欣喜。等人读完,吴氏已经把蓝布袋子拿在手上,掂了掂,“这就是那三两银子学堂给随便用文房四宝就算了,怎么还发鞋帽衣服还发银子” 这问题别人答不上,卫成这同窗能说几句,他学问做得虽然一般,好歹是读书人。 “官学和私办学堂不同,那是朝廷供的,里头的夫子叫做学官,领朝廷俸禄,不收束脩。县学也是官学,那边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去读。府学还高一级,给配文房四宝鞋帽长衫不奇怪,奖励银子也正常世人皆道读书费钱,悟性好能读的一点儿不费,掏空家底的是那些没本事还硬着头皮往下读的。束脩加孝敬加买书的钱包括文房四宝这些消耗品还有吃穿用度人情走动,怎么不费” “这么说我们三郎是能读的” 万姓同窗点了点头:“宿州这一片天赋最高的学子都在宿州府学,卫兄进了府学还能拿一甲,说不准过几年就要中举了。” 听这一席话,卫父也不热了也不累了,他脸上有光,就感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吴氏也是喜上眉梢,嘴上还说得了银子自己花用就是,捎回来做什么 姜蜜坐在一旁,全程没插嘴,只是听着,她也是一脸喜意,脸上红扑扑的。听婆婆这么说,她道:“爹娘你们跟万兄弟说着,我去做饭。” 对对对 人家大老远帮着送信,是该留下吃饭。 吴氏让姜蜜把粥熬上,她准备去王屠户家看看,看今儿个有没有好肉。 万姓同窗看出卫成前程好,没急着走,哪怕他不稀罕卫家一顿吃的,也想陪着唠唠联络个感情。 这一次,家里没给回信,倒不是不想回,是算着秋收假要到了。每年秋收之前学堂都要放假,好让学子回家帮忙,算一算过个两旬卫成就该回来,有什么话等那时再慢慢说,就不用麻烦人家传信,一趟趟跑着累人。 吃过午饭,万姓同窗就起身告辞了。 他走了之后,吴氏回东屋把银子藏好,准备跟着男人下地,两人穿着草鞋正要出门相邻两户过来问稀奇,说闻到肉味儿了,问他家是不是来了客来的是谁 吴氏正愁没地方显摆,她们一打听,就前前后后说起来。 说三郎多优秀,在府学读书得到学官重视,上回考试拿了一甲,学堂还给他发银子等等。乡亲们听得一愣一愣,都不敢相信卫三郎有这么大能耐,“秀才娘你说真的你儿子有这么大出息” 吴氏就跟斗胜的公鸡似的 “那可不早说我们三郎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生来就是读书人以后要当大官” 听她吹牛那几个撇撇嘴说:“文曲星考了四回才中秀才” 吴氏一听这话眉毛都竖起来,叉着腰说:“那是运气不好,前几年倒霉不过我们三郎眼神好,一眼相中这个媳妇,姜氏人勤快做事麻利模样好看不说,还旺我儿子从她进门,我家多少喜事”gd1806102: 第18章 018 哪个村都一样,都有群碎嘴婆子,她们平时就爱聊点东家长西家短的,哪家结新媳妇,哪家婆娘怀孕,哪家母猪多下了两头猪崽都能成为饭后谈资。 “听吴婆子说他们学堂月月都考,考得好就有钱拿,最多一次能拿五两。” “卫三郎他捎了五两银子回来” “那倒没有,他得的第二,只有三两。” “只有咋的你还嫌少他再考两回第二存下来的钱都能买头牛” 传话出来那中年妇人赶紧解释说,“只有”不是她说的,是吴氏自个儿说的,说这回考得还不够好,往后再加把劲。 后山村村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有人借口有事搭着汗巾子走了,也有人热闹没听够,就地一番感慨:“真看不出卫三郎能有这么大造化,他秀才不是都考了四年,咋突然能耐起来” “他也不是如今才能耐,听说原先学问就好,只是缺了运道。” “这是转运了怎么转的也没见吴婆子去求神拜佛。” “吴婆子自己说她儿媳妇是旺命。” “骗人的吧姜氏要是旺命,能早早死了亲娘能被后娘磋磨到那份上” “这你就不懂了,旺命也看旺谁要还不信,你且仔细想想卫家这些好事是不是卫三郎成亲之后才有的依我看,卫家是捡了天大个漏,吴婆子恐怕也没料到她儿媳妇命里带福,否则当初不会闹成那样,若不是卫三郎死活要娶他娘犟不过,你以为姜氏进得了卫家门” 什么旺夫克妻的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听的人信了,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就有人悔起来。 “早知道我就上门提亲去了娶回来把她当菩萨供着也成啊” “晚了,这会儿你说什么都晚了” 几个婆娘在村里那颗黄桷树的树荫下闲聊,大郎媳妇挎着篮子从旁边经过,听见几句,当时就有些胸闷,回去又让毛蛋闹了一场,说老屋那头在蒸蛋蛋,他也想吃。 毛蛋这鼻子是最灵光的,谁家有好吃的他都知道,他这么说那铁定错不了。 陈氏刚才回屋,都没坐下歇会儿又走出去,本来以为老屋那头只有姜氏,往常都是这样,姜氏把饭菜做好端上桌了公婆才会回来。没想到她一过去就和吴氏撞了个正着。 “娘今天回来得早。” “你有啥事” “在屋里就闻到香味,过来看看弟妹做了啥好吃的” “做了啥关你屁事,你男人饿着肚子在地里干活你还不生火做饭” 从灶屋飘来的香味更浓,陈氏闻着都直咽口水,别说毛蛋。毛蛋跟在后面过来,躲她身后说:“我肚子饿我要吃蛋” “我这儿可没你们的,让你娘给你蒸” 陈氏赶紧说她家里没蛋,吴氏一听这话,乐了:“你那鸡干吃食儿不下蛋还不杀留着干啥” “我攒的鸡蛋卖了,家里没有。” 信她才有鬼,吴氏也没直接戳穿,笑眯眯冲大郎媳妇伸了手,让她拿铜板来,卖她蛋。 毛蛋也跟着起哄,让他娘拿铜板就被陈氏一把抱起来,两巴掌揍他屁股蛋上,揍完被黑着脸的陈氏拖回家去了。打发走大郎媳妇之后,吴氏进灶屋看了一眼。姜蜜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娘饿了吗” “我来看看你做了啥,把隔壁的都馋过来了。” “是听到毛蛋的声音,毛蛋来过” “是你大嫂,变着法想占便宜,我给她打发回去了。” 姜蜜没接这话茬,说饭菜都好了,问爹回来没有,回来就可以端菜上桌。吴氏走到院坝下,朝着庄稼地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男人扛着锄头走在村道上,快到家了。 “三媳妇赶紧摆饭,你爹回来了。” 姜蜜添了两大碗干饭,压得实实在在端上桌,接着把蒸蛋和小菜汤端出来,又切了颗泡萝卜,将碗筷全摆好,看公婆在外头洗了手坐上饭桌才回灶屋给自己添了碗饭。 卫父拿勺子往碗里舀了两大勺蛋羹,尝了尝,说蒸得不错,很嫩。 吴氏跟着舀了两勺,说:“这么大一碗,是打了两个蛋” “娘眼神好,是两个。” “你喂个鸡也不容易,下点蛋不攒着卖掉就这么胡吃海喝,不心疼” 姜蜜说不心疼:“年后抱这一窝鸡崽养得好,二十只活了十五,养了几个月都开始下蛋了,这是第一茬,听说最补人。日头这么毒,爹娘天天下地,不吃好点身体咋撑得住” “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偏今年娇惯起来” 姜蜜掰起手指头算账呢,说今年鸡崽抱得多,如今每天都能捡十个八个鸡蛋,蒸蛋就算天天吃也吃不了多少,“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没得还像从前那么亏待自己,爹娘还要慢慢享清福,咋能不把身体顾好早两年相公运势不那么好,一个铜子儿都很要紧,要省着花。如今不同了,相公也说让娘不用俭省,他跟着就要回家,爹娘在这节骨眼累瘦了他要怪我的。” “就你大道理多” “娘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 “好吧,反正我只出了抱鸡崽的钱,鸡是你喂的,蛋是你捡的,每天能捡十个八个也是你养得好,要煮一个蒸两个我不管你蒸都蒸出来了别干看着我和你爹吃,你也舀几勺去。” 卫父没掺和进婆媳两个的对话里面,等她们说完了才道:“今年也怪,算起来有个把月没下雨了,这么干下去谷子恐怕长不好。” 种庄稼就是这样,看天吃饭,过旱过涝都损收成。连续一个月的大太阳天让地方上已经有些人心惶惶,城里是嫌热,乡下都怕这么一直干下去庄稼会枯死,也怕没水喝。 “听说镇上粮价涨了,有些觉得今年收成恐怕好不了,准备趁粮价还没涨疯先买一点回来。” 吴氏听到这话,把碗都放了,问:“咱家买吗” “再等等看,就算收成真的坏了也不会颗粒无收,再说三郎每个月还能领六斗米,哪怕情况真不好了,咱们兴许吃不饱,不至于饿坏。” “大郎二郎那头要不要打个招呼” 卫父还琢磨着,姜蜜插了句嘴:“我估摸有转圜的余地,爹娘不用着急。” 被两双眼睛盯着看,姜蜜就解释了一下,说今年要真是大旱,梦里应该会有预兆。 “这都能梦到” “只要是能损害到我不好的事情,都能。”这就很明白了,假如今年真的大旱,地里绝收,那她就会吃不饱饭会饿肚子,这直接关系到她,天老爷会给提个醒的。连续一个月都是大太阳天她也没梦到任何不好的事情,那估计跟着会有雨吧,不用着急。 卫父和吴氏都很相信她说的,她这个本事在之前已经得到印证了,“那就再等等,天不降雨我跑勤些,早晚多浇点水。” “也只能这样。” 又过了几天,哪怕定心丸都不好使,卫父看着地里蔫耷耷的庄稼,心里着急,连嘴上都撩起泡。 村里头像他这么着急的还不少,听说镇上粮价又涨了一些,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 就这时候,姜蜜做梦了。 梦里不是大太阳天,是电闪雷鸣以及砸到身上生疼的暴雨,在雨势减小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几乎是同时姜蜜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坐在床沿边喘了好几口,心慌气短头都晕眩起来,姜蜜坐在床沿边把衣裳穿好,点上油灯开门走出西屋。她不知道这会儿是几更天,只知道鸡还没叫,外面黑漆漆的。姜蜜顾不得等天亮了,她从西屋出来,走到东屋门前,在木板门上敲了敲。 就听见吴氏应了一声:“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敲门干啥” “娘我心慌。” “心慌你喝碗糖水。” “我做梦了。” 吴氏被吵醒,本来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她猛一下清醒了直挺挺坐起来。姜蜜在门外听见里头一阵动静,东屋的门很快打开了:“你说你做噩梦了” 姜蜜点头。 “梦见啥” “梦里头电闪雷鸣的,就好像天被桶破了个窟窿,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身上都感觉疼。” “还有啥你接着说” “我还听到一声巨响,之后我就醒了。” 吴氏先下的地,跟着卫父也起来了,穿好衣裳出来就听见三媳妇说她听到一声巨响。问是什么,姜蜜摇头说不知道,“我胆子小,听到声音就惊醒了,没看到后面的。” “你接着睡一觉看看,看能不能续上” 吴氏出的歪主意,姜蜜回房去试了,她躺下根本睡不着,胡思乱想半天之后好不容易睡过去了,睡到鸡叫也没再做什么梦。 “怪我,但凡能多看到一点,也不至于在这儿瞎猜”早饭是吴氏做的,姜蜜肚子是空的,却没什么胃口,她心里想着头天晚上做那个梦,勉强把粥喝了下去。 “怪不着你,谁听到一声巨响都会吓得醒过来。再说天老爷告诉我们暴雨要来已经很照顾了,贪心不足当心折了福气。老太婆本来就是瞎出主意,梦都断了哪还能续上” “还不是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呢” “现在咋办那一声巨响到底是啥是不是雷公劈死人了” 姜蜜想了好一会儿,说不知道,反正不是平常打雷的声音,那动静真的特别大,像天崩了。gd1806102: 第19章 019 后山村这一带夏天时有暴雨,先前还是大太阳天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也不是没见过,早年还有雷打在茅草房上把房子烧起来的,卫父亲眼见过那场面,也因为印象过于深刻,后来从牙缝里挤也挤出钱来盖了瓦房。\ 听过三媳妇的描述,卫父就在琢磨暴雨天能招来什么灾啥动静有那么大大到好像天崩了 雷公劈到他家 想想又不太像,三媳妇说那时候雨势已经转小,一般来说雷早就停了。 “他爹你说是不是垮山先前干了一个多月,要不是我们水担得勤地都开裂了,那山上没人担水去浇,山上开了口子,让暴雨一冲不就垮下来了” 说是说得通,“可要真是垮山,跟咱有什么相干咱家又不住山脚。” 吴氏想想也是,三媳妇说她每回梦到的都是可能拖累她的不好的事情,要是垮山就不大能说得通。这村子虽然叫后山村,卫家距离山脚有段距离,不管怎么垮都牵连不上。 “我在想是不是地龙翻身”要真是,说听见一声巨响好像天崩就说得通了。 话是卫父说的,吴氏听着一哆嗦。 她先前也想到这种可能,没敢说出来,要是地龙妨碍就大了。 虽然说乡下地方人容易逃出,听到动静再跑都来得及,出来坝上就安全了。可田地呢地里庄稼包括房子能保得住往常遇上天灾朝廷是会救济,就算这样也还是亏,朝廷能给每户补贴三五两银子就算多的,可房子要真塌了,花三五两盖不起来。 “那咋办要是地龙翻身,就算咱们提前知道又做得了什么” “家里的猪油罐子泡菜坛子鸡蛋缸子还有那摞碗你想法子安置好,或者搬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到时候有动静我立刻给它挪出来。要真是地龙,到那时你负责赶猪让三媳妇赶鸡。” “其他东西呢被褥衣裳这些。” “那些禁得住压,被埋了也能挖出来。” “就不能提前搬出来吗”上好的东西给埋了还是心疼。 吴氏苦着个脸,卫父在劝她,说还不一定是地龙翻身,就算真是,到那时外头下着瓢泼大雨能把东西往哪儿搬有个准备到时候能把鸡啊猪的赶出来,把那些容易碎的护住就阿弥陀佛,不要贪心。 想想也是,假如真是那种天灾,家家户户都倒霉,偏他们把东西全弄出来了,这交代不过去的。 蜜娘做梦这个事断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知道了只有麻烦,没有好处。 “要不要给大郎和二郎打个招呼” “你就说这两天眼皮直跳,让他们仔细点,别说太多。” 后来吴氏背着背篓出门,正好撞见两个儿子站一起说话,说的就是这鬼天气。吴氏停下来跟他们聊了几句,提到她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心里也不踏实。 卫大郎问她哪边眼皮跳 “两边都跳。” 那是既要破财又要招灾 “你们兄弟最近几天注意点,别磕着碰着,都是当爹的人莫让我替你们担心。” 卫家兄弟赶紧应下,问:“三郎是不是要回来了我们两个有点磕碰还没啥,只怕三郎回来路上出点事。” 吴氏狠狠凶了卫大郎一眼:“你还是做大哥的,怎么说话” 卫大郎觉察自己失言,抬手在嘴巴子上打了一下:“我胡说八道,三郎福气大,出不了事,娘别担心。娘我地里还有活,我忙去了。” 卫大郎先一步走,卫二郎后面跟上,两兄弟都走远了吴氏的脸色也没好多少。 她最最最担心就是这个。 家里人多,遇上事还能互相照应,就怕三郎回来路上出点状况,他心肠一贯好,别人出事他能帮也会帮这性子,当娘的咋能不担心呢 这么又过了一天,外头从干热转为闷热,村中老人都说要下雨了,催着年轻小伙子把晒出去的东西收回来。收回来没过半天,头顶阴云密布,沉下来的乌云仿佛要把天压塌了,云层中隐隐能看见电光。还在外头干活的都赶着往回跑,没进家门,豆大的雨滴就落下来,起初还是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很快就连成串了。 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村里很多孩子吓得哇哇哭,哄都哄不过来,别说孩子,看着外头照亮天幕的雷电就连大人心里也不踏实。 按说一个多月没见着雨水,这会儿下雨了村人应该欢喜,要是往常还有人不管不顾往雨幕里冲。 没有,今儿个全都没有,没人敢往外跑,他们甚至不敢往屋檐下站,站出去就感觉雷要砸在自己头上,要没命了。 雷打了得有大半个时辰,这场雨下了很久,连着一夜不停,第二个白天才慢慢变小。村里其他人家松了口气,雨来之前他们盼着,真来了又怕它下太久,这么大的雨下个一天一夜就有麻烦,水排不出,低洼地势的房子可能要淹了。 别人松了口气,卫家老屋这边却绷紧了弦,昨个儿一夜他们都没睡好,三人做了一切准备,等着看那声巨响到底是什么。天老爷没忽悠人,午时初刻,姜蜜和婆婆说了一声准备进灶屋简单弄点什么吃,就这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响。她都打算按照说好的去抢救母鸡,却发觉地面好像没在晃悠。 姜蜜从灶屋里出来,就看见屋檐底下同样疑惑的公婆二人。 “好像不是地龙翻身” “不是,肯定不是。” “那是啥” 卫父顺手拿了蓑衣,披着到院坝上,朝着几个方向望了望。 “老头子你看到啥了知道是哪方的动静” 卫父摇头。 这时候,卫大郎和卫二郎也出屋来:“爹,娘,你们听到没有刚是咋了” “我一把岁数了耳朵能比你们灵光你们兄弟穿上蓑衣出去看看,那么大声响肯定出事了。” 冒雨出去的不光是卫家兄弟,他们光着脚丫子走在田埂上就撞见不少抱着同样目的出来的乡亲。有人耳力劲儿好,说声响是从南方传来的。 “南边南边是山啊垮山了吗” “垮没垮你不会用眼睛看” “我们北坡反正没垮,是南坡出事了” “绕过去看看” 这一去又是半个时辰,等他们搞明白状况回来家里饭都做好了。饭是姜蜜做的,吴氏趁这空档把钱藏了回去,又把碗筷这些放回原处,忙完稀饭上桌。心里记挂这事,三人胃口都不是太好,勉强填饱肚子,碗还没收卫大郎兄弟回来了,他俩赶回来的,到院坝下就在喊爹。 卫父迈过门槛出去,问他们弄清楚是咋回事了 “弄清楚了。” “还吞吞吐吐的干啥你倒是说。” “可能雨下得太大,把南坡给冲垮了,垮了好大一片。” 吴氏还在纳闷,南坡是前山那边,那边垮了关他们啥事还特地托个梦来。正纳闷着旁边三媳妇蹭一下站起来冲了出去。 “是不是我娘家” 看弟媳妇脸色发白,卫大郎不敢再磕巴,赶紧把他知道的说出来。毕竟是大白天里出的事,没怎么伤到人,但那一片好几家人的房子都被埋了,不说家里的东西,连牲畜都没救得出来。“我们过去的时候那几家婆娘都要哭晕了,他们村里在商量看能不能把冲下来的泥土石块挖开,把值钱的东西救出来,像鸡啊猪啊就算死了还能吃口肉说是这么说,才刚出事,村里人觉得不踏实,都站得远远的没敢上前” 姜蜜松了口气,问:“我爹他们都没事吗” “人没事,垮山之前他们端着盆子出去捡鱼了,出事那会儿都没在家。” 吴氏终于想起来了,姜家的房子是靠山起的,不止他们,那一排有好几户人。山一垮,他们损失可大了。吴氏看向男人问现在咋办毕竟是亲家,那头出了事总得要去帮帮忙。 卫父琢磨了会儿,说:“雨还没停,路也不好走,你和三郎媳妇在家待着,我带老大老二过去看看。” 父子三人说走就走,他们出门那会儿午时没过,回来都该宵夜了。卫父边喝稀饭边说:“垮那一片太大,忙了一下午没挖个什么名堂,跟着天要黑我就回来了,我还顺便去田里看了看,还好,没大问题。” 吴氏问他明天还去不去帮忙 “老婆子你装点粮食,明儿一早我给亲家公送去,尽点心意。我们地里也还有活,就不去那边帮忙了。” 等公公说完,姜蜜才问起她爹的情况。 反正就那么回事,他好手好脚没受什么伤,就是发愁。 村里把灾情报去镇上衙门了,衙门管不管准备怎么管还不知道。那几户人房子被泥浆冲垮,家畜财物粮食全在底下压着,眼下只能暂时投奔亲戚,等衙门来人看怎么安排。 姜父还好,他是家中老二,上头有个大哥。他大哥家啥事没有,正好能接济他。 哪怕都说人没事就好,房子没了还能再建,钱桂花还是想不开,她在姜大娃家一夜没睡好,早晨起来随便吃了两口又要去山脚下挖泥巴,还让大伯子一家全都抄上家伙去给她帮忙。 “我们田坎也被冲出一个缺口,得去补上。” “田坎啥时候不能补我这头才是十万火急。” 姜大伯他们觉得这还是要衙门派人手来,这么一场暴雨之后谁家没事哪能从早到晚去山脚下挖泥巴至于说埋了那些东西,啥时候挖出来不都一样银子和铜钱又不会坏,至于说坛子缸子这些,现在挖出来也没个好的。说到底那头急也没用,还是等等。 为这个事,钱桂花要跟人吵起来,这时姜蜜拿着粮食来了。 姜大伯一家挺高兴的,虽说送来的都是粗粮,估摸二三十斤重,那也好啊。姜蜜不给送这些,老二一家就得靠着他们吃,得了这二十多斤粮食他们至少能少贴一点。大伯娘还说姜蜜孝心好,她嫁出去了心里还是想着娘家人的。钱桂花之前一门心思想着她被埋了那些东西,压根没记起姜蜜这号人,现在她记起来了。哪怕继女听说娘家出事立刻送粮食过来她也并不感动,不要说感动,她心里恨毒了。 说她克兄弟一点儿没错 这继女就是个扫把星 最气人的是这扫把星还很不好对付。年前请半仙做法,当时就没降得住她。钱桂花感觉自己被骗了年后又去找了算命那个,问他咋回事钱花了,法事做了,结果人屁事没有,日子过得还挺美的。 半仙就说他们小看了姜蜜,她命还不好破,这样还得再做一回法事,要加钱。 前次出那笔钱就让钱桂花把心都痛木了,结果竟然没办成事,这回还要更多,她差点气疯。 说到这半仙,其实是个广撒网的骗子,类似这种话他不止和一个人说过,在别人身上没“应验”,都没了后续。只有钱桂花信真了,觉得他就是有大本事的,他说的句句都对,这样哪怕再舍不得,她还是加了钱。 大概就是开春那段时间,半仙又给补了一场法事,之后钱桂花一直在等姜蜜倒霉,还没等来,天降暴雨南坡垮山她家被埋啥都没了。 回想起以上种种,又看着姜大嫂拉着姜蜜的手跟她亲亲热热说话,钱桂花一口气提不上来,脑子里嗡的一下,晕了过去。gd1806102: 第20章 020 请半仙这个事,钱桂花是背着姜家人做的,别说隔房的大哥大嫂,就连她枕边人都不清楚。 她这样的做派,就算你看出点名堂,顶多觉得她对继女不上心,把人当畜生使,想不到她已经积攒了许多恨意。所以说,钱桂花翻着白眼晕过去的时候真没人想到她是气的,姜大嫂赶紧上前去掐她人中,边掐边让围上来这些退开,这么挤着呼吸不上。 姜老大家那两个儿媳妇也来给婆婆帮忙,嘀咕说二婶是不是心里着急昨晚又没睡好 “行了,有什么话等人醒了再说” “掐人中还不醒,要不喷点凉水” “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杏花你去,给我舀瓢水来。” 姜大嫂支了个儿媳妇去舀水,等凉悠悠的井水端过来,她就着瓢喝了一口,低头就喷了钱桂花一脸。 她是凭经验瞎搞,结果赶了巧,喷完水人真醒了。 钱桂花起先还恍惚,又感觉脸上湿哒哒,她抬手抹了一把,问:“我这是咋了” “怕是昨晚没休息好,说着话你就晕了。”姜大嫂扶她到旁边坐下,问咋样好点没有要不要请大夫 钱桂花还没说啥,姜父皱了皱眉:“请大夫房都垮了哪来钱请大夫昨晚上就让你好生睡一觉醒了再来想法,遭了这样的大难村里总不会不管咱,衙门也不会不管咱,你就是不听,念叨一晚上搞得我都睡不安生” 村里头哪怕有个头疼脑热很多也不请大夫,想着歇会儿就好,请大夫看不如煮两个蛋吃。姜家平常也不讲究,唯独狗子生病会重视一些,其他人不舒服先熬着,能熬过去不费那钱,熬不过了再请赤脚大夫来走一趟。 平常都像这样,勿怪姜父像这么说。 钱桂花跟他是一条心的,也准备摆手,刚把手抬起来就感觉肚子一疼,跟着一声哎哟喂。 “这是咋了又是哪儿不舒服” “肚子、我肚子疼。” “是吃坏了不对啊,这两顿都在我这头吃的,真有问题还能光疼你一个” 刚疼起来的时候钱桂花还能答话,后来她连话都说不出,甚至顾不上听别人在讲什么,只是弯着腰捂着肚子。 姜大嫂也真闹心,这弟妹一年到头都不咋生病,一生病就让她摊上了,能咋办都一头冷汗了还能丢下不管让她咬牙硬撑出了事谁来负责姜大嫂让儿媳妇搭把手把人扶进房里,躺床上去,又唤来儿子,让赶紧去把大夫请来,都这样就别想着省钱,人最要紧。 两头都安排好了,她回身看姜蜜站在旁边,很拘谨的样子,遂招呼她回婆家去。 “这头不缺人手,倒是你婆家,男人不在,家里只有公婆两人,别杵这儿了回去忙你的。” 看姜蜜不应声,姜大嫂转身喊姜父过来:“我说咱不缺人手让蜜娘回去侍奉公婆,她还不肯走,老二你跟你闺女说,让她赶紧回去。昨个儿一出事卫家就来帮忙,今儿又让蜜娘送这么多粮食来,亲家做到这份上够意思了,卫家把里子面子都做全了咱不能得寸进尺。” 姜父想了想自家的烂摊子,女儿回来的确帮不上什么,就点了头,让她回去。 当爹的发话,姜蜜这才敢走。 昨个儿才下了雨,路上很滑,平常一炷香的距离姜蜜多用了一倍时间,回去还没歇口气就被大嫂喊住,问她娘家真的啥都没了房子冲垮了里头的东西都没弄出来是不是真的那咋办往后日子还能过吗 这话听着好像关心,实则戳人心窝子。 对她们这些嫁出来给人当媳妇的来说,在婆家有没有好日子一般看三点:娘家、男人和儿子。 男人和儿子就不用说,那是说话的底气,而娘家是靠山。嫁出来的婆娘要是娘家靠不住,在婆家会被欺负,被人欺负了还没人上门来替你讨说法,吃了亏也是白吃。 姜蜜现在日子还舒坦完全是因为公婆偏疼卫成,卫成中意她,而她也是个贤惠人,不惹是非。 要不是这,以娘家对她的轻视,日子早没法过了。 看大郎媳妇,为啥敢那么折腾让男人和婆婆骂了一回两回也不听,一则是真改不了,二则也是真没怕过。陈氏她男人是家里的长子,她又给老卫家生了长孙,说明白点,只要她不偷人,哪怕眼皮子浅嘴碎爱计较,做婆婆的要收拾她可以,想休了她不行 早先吴氏打趣让卫成加把劲早点给姜蜜怀一个,其实不用她催,姜蜜自己第一盼得厉害,她既盼男人中举,也盼肚子争气,这两条心愿只要达成,至少能挺直腰板同两位嫂嫂说话,不会回回吃亏。 陈氏跟连珠炮似的,接连问她好几句,姜蜜没说啥。婆婆吴氏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看是三媳妇回来了,问她那边情况如何接着在挖了 姜蜜可以不搭理大嫂,婆婆问话她总得回 “前两天雨下得太大,停了之后家家户户都要修田坎什么,事情不少,村里匀不出多少人手,听他们的意思是指着衙门那边,希望父母大人体恤。” 吴氏昨个儿听男人说完就头皮发麻,房子垮了,家畜死了,家里那些坛坛罐罐全完蛋,衣裳被褥倒是能挖出来,让泥浆埋那么多天挖出来还能不能要也很难说,旧衣服搞不好就泡烂了,还能剩下什么可能也就是碎银子铜板铁锅以及农具这些,有些东西小,能不能挖到都不一定。 遇上这种事真的惨,要是衙门还不伸把手帮帮他们,日子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不说房子这些,你娘家三口人怎么样还挺得住” 姜蜜说:“我过去的时候没见着狗子,爹还好,后娘可能昨晚没休息好,加上心里也难受,她”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都听得懂。 吴氏平常嫌弃钱桂花,这时候也说不出风凉话,遇上这种事悲痛欲绝都是正常反应,她不难受才奇怪。吴氏问她怎么没多留会儿留下帮帮忙也好。 “大伯娘说我这点力气帮不上什么,我留下他们还得分出人来招呼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 “那你别太着急,左右你爹有个亲大哥,这种时候做大哥的要站出来,得帮帮兄弟。衙门也不会撒手不管,回头没准补偿一笔钱让他们拿去盖新房子那就坏事变好事了” 吴氏这么安慰过后,姜蜜心里的确踏实多了,她稍微放下一些,继续忙活婆家的事。 这天中午卫家吃的鱼汤,鱼是卫父跟人一块儿出去捡的,平常要打个鱼不容易,暴雨之后别说河边,村里那大池塘边就能捡不少,死鱼捡回来比活鱼杀出来腥味儿重些,他们吃得也欢。吃了鱼肉,喝了鱼汤,姜蜜把锅碗刷好,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正忙着就听见过路的喊她,说刚才听人讲钱桂花落了胎,问是不是真的 “我不清楚” “你咋还不知道我刚才碰到她们村的,说刚怀上,昨个儿遇上那事,又急又气一夜没睡好今儿个那胎就落了。这就应了老话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看看,前头房子垮了家当没了,跟着又遇上这种事”路过的很是唏嘘,一边说一边摇头。 姜蜜多年轻嫁出来还没一年,她没经过多少事,乍一听说真没谱。 吴氏斟酌之后让她再跑一趟,送几个鸡蛋去,送到就回来,别的不要管。姜蜜给她娘家送鸡蛋去了,隔壁大郎媳妇听说还不高兴,说平常也没见她分毛蛋一口,拿回娘家倒不心疼。落胎咋了又不是亲娘 吴氏已经懒得搭理这蠢货。心道正因为是后娘才要把礼数做全,你有丁点不妥当她能宣扬得人尽皆知,要是亲娘何必处处小心 她不接话茬,大郎媳妇更来劲,还要说,结果话没说完就挨了骂。 “鸡崽是我抱的,鸡是三媳妇喂的,给谁吃关你屁事,回你屋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我这正愁没地方败火你再多说一句看看。” 姜蜜送鸡蛋去,又看了场好戏,本来接济兄弟没什么,但是弟媳妇在自家落胎,姜大嫂嫌她冲撞了自家,觉得晦气,本来想着出了那种事接济他们理所应当,这时也有些不情愿了。 她指望男人开口,和老二谈谈,老二和狗子留下没啥,让钱氏回娘家去住段时间。姜大嫂说得好听,说自家本来就住不大开,弟妹这样她还怕照看不好姜蜜过去的时候他们就在商量这事。 鸡蛋让姜大嫂拿着,姜蜜没进里屋去看她后娘,就站外头说了几句话。 她一去一来用了大半个时辰,回来坐下缓了好一会儿,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心想别再出其他事了。 钱桂花总盼着姜蜜不好,姜蜜却希望娘家好,最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说凉薄一点,娘家没事就不会麻烦她,一旦出了事,她装作不知情全然不管名声就别要了。总给娘家出力婆家这边也会有看法,这是个两难的事情。 人人都在等衙门的动作,衙门那头的确来了人,看过之后让村里自己组织人手善后。 既然不出力,那总得出钱遭了灾那几家都这么想,问衙门每家补偿多少,又等了两天补偿的银子送到了,每家给五两,五两买断,别的一概不管。 五两银子绝对不少,要盖新房却远远不够,这年头打口井都要准备个二十两银子,盖房子不比打井费钱 姜父拿到银子没觉得喜悦,他心都凉了。 看他懵在原地,姜大嫂问他家里一点钱都没有 “有啊,家里的钱在狗子娘那儿。” 姜大嫂问他有多少,具体他说不上,说十两总是有的。姜家人去问钱桂花钱放哪儿的他们准备去挖泥巴,把碎银子和铜板挖出来凑一凑看。 钱桂花还沉浸在双重打击之中,一听这话,她心比姜父更凉。 为啥呢 还不是钱没了。 那两回法事又不是白做的。 钱桂花想害姜蜜,还不单单是想,她付诸了行动只是被骗子诓了没害得成。这种事,她敢拿出来说吗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她不敢。 她收起那点心虚给男人说了个假的位置让他们去挖,挖来挖去啥都没有。姜父着急让她好好想想,到底放哪儿的她咬死说没记错,就是那儿,说她存了十好几两,是不是被别人先一步挖走了 “我先前就催你们搞快点,都不听我的,觉得修田坎要紧,现在好了。我的钱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啊全没了” 那场暴雨之后,姜家大戏连台,唱了一出又一出。 钱桂花眼下也顾不上惦记姜蜜,她攀这姜老大一家,要让他们出钱给盖房子。意思是姜老大家至少出个大头,不够的话让狗子爹去后山村卫家跑一趟。 后山村卫家顾不上他们,因为卫成回来了。gd1806102: 第21章 021 这天日头也很毒辣, 卫成穿着半旧长衫背着那个用了好些年的书篓, 走得满头是汗。 快到自家门前的时候, 他和旁边一户的大娘撞个正着, 那家刚吃完饭, 正在收拾。 一看见卫成, 大娘楞了一下,跟着放下抹布就走出来, 问他回来了赶在这时候回来是来帮着收谷子的 乡下人说话不兴细言细语, 大娘一开口, 正在吃饭的卫家人就听见了,卫父还琢磨着, 吴氏端着碗边吃边往外走, 说去看看。 从婆婆站起来, 姜蜜吃了三五口饭,就听见她满是欣喜说:“三郎啊” 再然后就是熟悉却数月不曾听见的清润嗓音,应答道:“娘, 是我回来了。” “好, 好, 回来好日头这么毒你还站外面干啥, 快跟我进屋, 咱家正好在吃饭, 让媳妇给你添一碗。” 想到卫成,姜蜜心里头思念之情便难以自抑,听婆婆说学堂在六月份都要放假,以便学子回去帮忙务农,自打听说姜蜜就看着村中水田里稻穗的涨势算着今年收割的时间。爹说六月尾巴上就能收,多等几天也可,说他估摸三郎总要提前几天回来,算起来差不多了 这话是昨个儿说的,没想到今儿就到家了。 姜蜜跟着走到院坝上来,看着正在上坎的男人,喊了声相公。 卫成听见了,他笑着看过来:“家里可还好这半年辛苦爹娘也辛苦蜜娘了。” 姜蜜鼻头本来就泛酸,泪意在上涌,听到这话更了不得,她赶紧忍回去,说:“别在外头晒着,相公你快进屋,有话到屋里说。午饭没吃吧我煮个糖水蛋去。” 吴氏在旁边听着点了点头:“还是蜜娘心疼你。” 卫成却摆了摆手,说:“别麻烦了,有稀饭给我添碗稀饭就行,这会儿真吃不下别的。” 姜蜜就进灶屋添饭去了,又切了一小碗泡萝卜丝给他开胃。卫成跟在吴氏后面往屋里走,才走到屋檐下大房二房的都过来了。卫成把书篓放下来,毛蛋就趴上去想看里头装的啥,差点把书篓打翻。吴氏让大郎媳妇把人看好,不耐烦问他们过来干啥 “听到说话声,过来看看。” “三郎回来了我们还能不闻不问吗” “这么远回来路上用了几天带没带啥东西” 卫成一脸惭愧,说他到宿州就直奔府学,之后几个月都在埋头读书,没怎么出去逛。 陈氏心里的喜悦就消退一半,她扯扯嘴皮:“啥都没买” “就给爹买了块茶砖。”卫成说着把一斤重压成砖块的茶叶从书篓里取出来,那茶砖外头用厚纸仔细包好,拿绳捆着。他朝卫父递去,卫父接过手捧着嗅了嗅,真香。 问多少钱买的,卫成不肯说。 “总比镇上卖的茶叶贵不少” “是稍稍贵些。” 卫父才不信只稍稍贵些,这闻着比他平时喝的粗茶香了不知道多少,他差点忍不住想撬开泡一碗尝尝。 父子二人说着话,大郎媳妇着急了:“就没买别的糖块都没” 姜蜜端着稀饭咸菜进屋,听到这话笑道:“带啥也不能带糖块啊,这么热的天哪放得住” 得,这是没搞头了 陈氏说她饭没吃完,拖着毛蛋就走。毛蛋不肯走,听到在说糖块就闹着要吃。别人还没说啥憋着气的陈氏就骂了他一通:“闹什么你不嫌丢人跟我回去” 本来是想骂给吴氏他们听,结果没人搭理她,陈氏气哄哄走了。 卫大郎说了她一回两回都不好使,估摸也懒得说了,只道女人家眼皮子浅,让卫成别往心上去,又问他在宿州府的种种见闻。卫二郎也竖着耳朵在听,看大家都想知道,卫成就从头讲起,从他正月间出门开始说,说他怎么去的宿州,到了之后怎么找到的地方,拜见了谁,人家怎么考他,他又如何应答,就这样得了学官赏识云云。 “你写信回来说学堂那边给发文房四宝鞋帽长衫,考得好还能拿钱,是真的” 卫成点头说不假。 “从前只知道读书费钱,去了府学方知学问做得好一点儿也不费钱,朝廷下大力气在各地兴建学堂,这些学堂不收束脩提供住处不说,还补贴生活。我出门之前娘给我拿的钱,除了路上有些开销,其他时候没怎么用过。” 卫成说着又要拿钱出来交还给吴氏。 吴氏让他收着,这钱吧,不用可以,不能没有。 这下别说赌气跑了的陈氏,就连二房李氏心里也闹,头年都觉得分了家之后爹娘肯定供不起老三,过不了几年他也要回来务农,到时候他还不如他两个哥,至少大郎二郎有一把子力气,老三人虽然踏实,下地不太行,比不上老庄稼把式现在看看,他们还抠抠搜搜的,老三日子这么舒坦都是一家的兄弟,早几年同吃同住,怎么差距变得这样大了 三郎是府学学子,是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爹娘啥时候提起他都高兴。 大郎二郎呢 活没少干,没得过夸。 两个哥哥没待多会儿,说地里有活也先后离开了。回去之后李氏就有些闷闷不乐,卫二郎问她咋的李氏知道男人的性子,没说讨嫌的话,只道羡慕,说她明年也想送虎娃去村学。 “送去学几个字也好,干啥都不会被蒙。” 李氏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她说:“我是想让虎娃考功名,就像他三叔那样,先去村学读两年,稍微大一点就送去镇上学塾” “你该不是还想让他在二十之前考个秀才,考上了去官学读书” “三郎也是二十出头才考上的,虎娃比着这样就行。你想想看我们虎娃才五岁,明年六岁开蒙,读十几年还能考不上个秀才” 卫二郎心里同样羡慕,偶尔他也会想想,假如自己当初咬牙撑下来了又是怎样 思来想去,就算他撑下来了恐怕也学不来这等风光,只能拖垮家里。 他脑子笨,不开窍,光会卖力气。 读书又不看力气,是看聪明劲儿的。 “你要送虎娃去读书我同意,能不能读看他自己,你别把梦做得太美,别过分逼他。都是一家兄弟三郎有这么大出息我却是个地里刨食的,你不甘心我知道。不甘心又能咋样不然怎么说读书人金贵要是谁都能读还金贵什么” “他爹你该相信虎娃,虎娃像他三叔,生下来就白净,有读书人的样子。” “从来只听说外甥似舅侄女似姑,哪有生儿子像家里兄弟的,像了兄弟还得了” 李氏: “浑说啥呢我跟着把虎娃的束脩存起来,明年送他到老秀才那儿去。” 人活着是要点盼头,李氏见识到读书人的体面风光,不想儿子学他亲爹也正常。种地的日子不好过,年景好的时候能吃个饱饭,遇上年景不好就要饿肚子,累死累活还得看天。能考出功名就不同,三郎现在的口粮都是衙门供的,以后再能高中当了官老爷就摇身一变成了正经吃皇粮的,饿着谁都饿不着他。 羡慕,她真的羡慕。 李氏又知道自己跟着大嫂闹分家把婆婆得罪狠了,三郎的光她们沾不上,能咋办 闹去年把话说得那么绝,闹能管用 也只能盼着虎娃出息。 她指望有天能跟婆婆一样,听人吹捧被人羡慕。 李氏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吴氏没想到,吴氏这会儿在干嘛她看着三郎吃好放了筷子,然后想起来伸手进怀里,摸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到她面前桌上。 “差点忘了,这是给娘的。” 吴氏一愣:“我又不缺啥,咋还给我买了东西”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伸手拿起来,还没把外头包的帕子展开她凭棱角就摸出这是个手镯。吴氏呼吸都放轻了,小心把帕子展开,果不其然,这是个不带什么花纹样式简单的银圈子。 “这是给我的这多贵三郎你也真是不会过日子,拿着钱不对自己好点买这干啥” 卫成不好意思说他早想给爹娘买点东西,只是原先不挣钱,拿着家里的银子也没底气花。买镯子和茶砖的钱是学堂发的,之前那三两寄回家了,后来又考了一次,这次他运气好得了五两。 “全搭我和你爹身上了媳妇呢” 姜蜜看着婆婆拿着的银镯子,心里有点羡慕,她没表现出来,听到这话赶紧摆手说不用,让婆婆戴上看看,肯定好看。 正说着,卫成又从怀里摸出来一样。 这回不像之前那么坦然,他脸有点红,也不敢去看姜蜜,只是把拿出来的东西朝她递去。 “这个,给蜜娘的。” 姜蜜是真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手去接,接过手,展开一看,是个梅花头银簪,这样式她在乡下从没见过,估摸是宿州那边时兴的。 姜蜜心里半是惶恐半是欢喜,又酸又涨,感觉热泪在往上涌都要克制不住。她出嫁之前爹没给添过首饰,姜蜜想过娘留下来的首饰呢不知道有没有,有也没落到她手上。 她去年出嫁娘家什么都没陪,家具也没打两样,只让带了衣服。 这根簪子是她第一件正儿八经的首饰,还是这么精细好看的。 姜蜜感觉手心都是汗,她在身上擦了好几下,才敢伸手去拿,拿起来看过之后又放下了。“我使木簪就行,相公你拿回去退了吧,这太金贵,磕着碰着也心疼” 她推过来,卫成又推回去,说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以前听人说首饰是女人家的脸面,我往常总让人笑话,难得能给家里争回脸,你就收下。这没多贵,你用着,以后有更好的。我听打首饰的人说左手金右手银,娘也是,先戴银镯子,我加把劲,以后给您添金。” 吴氏一听这话别提多高兴,她果真把镯子套上右手腕,说赶明儿有空出去转转,让人好生羡慕一下。 姜蜜把银簪子放回西屋,放好出来卫父已经在说这半年间家里发生的事。总的说来一切都好,地里田间有些口角也不严重,唯独愁了一把是前阵子天干,稍微担心了几日雨降下来就没什么了。 家里男人说话的时候女人是不太会插嘴的,吴氏本来不吭声在听,听到这儿才忍不住说:“咋就没什么就那场雨之后不是还出了大事” 卫成都坐直了,问什么大事 姜蜜就这会儿出来的,她挨着男人坐下,说:“是我娘家那头” 卫成最先想到是不是下雨天路滑没走稳摔了,他心里一通瞎猜,没说出来,问怎么回事。姜蜜就说前头干太久,突然天降暴雨把南坡冲垮了,泥浆混着石块倾泻下来山脚下那几户人家全遭了殃,幸好事发当时人不在家,不然真不一定能躲得及时。 听说南坡垮山,卫成心里也是一紧,得知人没事他才松口气。 “现在怎么样了” “本来都觉得出这么大事衙门该管,结果衙差是来看过,看过又走了,他们给每家补贴了五两银子,别的一概不管五两银子说少也不少,仔细想想又能干个啥” 卫成听出话里的意思是说衙门太无情了,遇上这种事才给五两银子,让人寒心。他是读过书的人,看得比其他人明白,说:“是两方面的问题。一来天降暴雨,出事的肯定不止一两处,要都管他管不过来,只能让村里自己想辙儿。二来这事情不够大,垮山是能说得明白的事,看着阵势大,遭殃的说起来就只有几户人,生不出乱子也兴不起谣言,官老爷不急。” 卫父还是觉得父母大人不够上心,难道真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或许有吧,也不是咱们能置喙的,咱们人微言轻多说无益。” 卫父点点头:“我是想说你以后假如当了官,可得做个体恤老百姓的好官,你从村里走出去得多为村里人着想。” “爹你想得也太远了” “怎么远了不是明年又有乡试三郎你在府学那边都是最好的,回回得奖还能考不上吗” 卫成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么回事,且不说举人是最难考的,哪怕考上了,要当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爹我给你举个例子,假如说我明年秋天有幸能中,中了之后朝廷会出钱送我们上京参加次年春闱,春闱再能考中,跟着还有殿试。殿试由皇上主持,能过这关的就是进士,被称作天子门生。” 包括卫父在内的三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春闱啊殿试啊,离他们太远。 村里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个举人,至于进士,他们从没见过。 “不是说考上举人就能当官” “爹你别急,我接着说。这一路要是都能中,皇上会赐下官身。假如说春闱这关没过得去,又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回去继续苦读,三年后接着应考。或者放弃应考,出来谋缺。不是说考中举人就一定能当官,是考中可以当官。举人出身家里有点底子可在地方上谋个缺,没底子兴许一等好些年没个音讯。” 卫父只知道地方上很多官都是举人老爷出身,他就认为考中举人肯定能当官,没想到还有这些门道。 “那像咱家这样的能有戏” “所以说当官离我还远,我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先把乡试这关过了再说。” 卫成说到这儿,吴氏也缓过来了:“儿子心里有谱你瞎操什么心呢当官不当官以后再说,反正只要能考上举人,咱家的好日子就真要来了三郎你说娘讲得对不对” “是这样。”从来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的。 吴氏还嫌不够,又说了男人一嘴:“咱们啥本事没有也帮不上忙,就别整天唠叨,你把当官挂在嘴边三郎听了不紧张紧张起来能考得好” 卫父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你当家还是我当家我就念了一句还要挨教训。 想想这婆娘的性情,算了,少说两句。 所以说卫大郎降不住陈氏也是家传,他爹就拿他娘一点儿办法没有,要说吴氏哪里比陈氏强。也就是没抠到那地步,还有点眼力劲儿,知道当外人面要给男人做脸。 “不说这些,岳父家现在咋样” 卫父和吴氏同时看向姜蜜:“还是让蜜娘来说,出事那天你爹带着你两个兄弟去看过,之后没再去,后面两回都是蜜娘自己去的。” 卫成看向姜蜜。 姜蜜搁在腿上的手紧了紧,说:“他们在大伯家借住,这几天好像在挖值钱的东西,后面可能准备起新房。” “起房这节骨眼起不了吧。如今府城和县城倒还热闹,镇上已经有些冷清了,市集那边都没什么人,全回乡准备抢收。收割,脱粒,晾晒,去壳,入仓忙完怎么都是两旬之后,跟着地里还有些活,全做完七月肯定过了,想请人盖房子估摸要等头年我成亲那会儿。” “要起个泥瓦房的话,还要提前跟烧窑的说好,订下瓦片。瓦片易碎,从来是你说个数人家开窑新烧,没有卖现成的。我记得爹当初为了给家里换瓦顶费了很大力气,挨得近的周边没有砖窑,瓦片烧好要拉回来就不容易。” 卫父听得连连应是,说没错,就是这样。 先不说帮忙出力气的,要起房子泥瓦匠肯定要一个,要黄泥,要瓦片,他家里什么都没了跟着还要打家具,又要请木匠就算从中秋开始忙,弄好咋说也是九月间了,哪怕动作再快姜父他们也得在兄弟家住三个月。他家啥都没了,住兄弟的吃兄弟的,嫂子哪怕再慷慨,时间一长也不会给好脸色,想想真是个麻烦事,这房子不好起。 “要是亲家攒得有钱还好,积蓄不多才难办,他们要起房还得重新买块地,原先那地方没法用了。” 要买的东西就有这么多,想想看请人家帮你干活哪怕都是自家人,钱可以不拿,总得给口饭吃,不然谁愿意呢 衙门赔那五两不够,咋说都不够。 像他们啥都缺,哪怕先盖两间住着至少也要准备个二十多两银子。卫父受儿子点拨,粗粗一算,要这么多,他心里很替亲家捏了把汗。 吴氏不像男人那么心宽,她已经担心起来,怕亲家求上门。 要是说缺人帮忙还好,忙过这段时间等后面闲了去个人给他帮忙没啥,起两间房也用不了多久,不耽误事。要是来借钱呢吴氏不敢借她,怕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尤其是借给亲家,收不回来你还不好翻脸,那多憋屈 想到这些,吴氏又忍不住感慨,三媳妇哪儿都好唯独娘家太差。 那头完全靠不上不说,还反过来拖累人。 她又一想,三郎说得对,跟着就要抢收谁给你起房子要起房咋说都要等忙完之后,到那时三郎已经回学堂去了,要是亲家来借钱,吴氏就准备往儿子身上推,说钱都给他带出门了,老话说的穷家富路嘛。gd1806102: 第22章 022 卫成说他有点累, 想回屋歇会儿, 姜蜜让他等等,从缸子里打了水来关上门给他擦了身上,把汗渍擦去, 又翻了件干净衣裳出来换穿, 至于说回程路上穿的脏衣服被放在一旁, 她待会儿就准备拿去洗了。 眼看姜蜜端起木盆准备出去, 卫成叫住她。 姜蜜停下来回头朝他看去, 问:“还要什么” “没,我想说难为你了, 我该早点回来的。前头出事我不在家, 想你心中恐怕都不安宁。” 姜蜜把盆放下, 跟他坐到床边,说暴雨来那天是有点怕, 当时雷声特别大, 感觉就炸响在头顶上, 那阵雷过去就没什么了。听说娘家出事也慌了一下,好在家里有主心骨,公公婆婆都很会拿主意。姜蜜说着扭头去看卫成:“是我对不住你, 谁家结亲都要看看媳妇娘家如何, 我娘家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卫成挪了挪位, 让自己靠她近些, 说:“别这么想, 本来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就不该靠着别人过日子。我娶你进卫家门也不是为了拉靠山,蜜娘你该知道我的” “我知道,不说了相公你睡吧,不是说累了有话睡醒之后再讲。” 卫成上床睡了,姜蜜到旁边拿了把蒲扇给他招了会儿风,看他呼吸放平才站起来,先把蒲扇放回原位,而后端起木盆出了屋。怕外头的动静吵到他,还把西屋门给带上了。 姜蜜把水泼进檐下水沟,将刚才用过的帕子搓了,准备去给卫成洗衣服,就听见婆婆问:“三郎睡了” 姜蜜点头。 吴氏问她准备干啥去 姜蜜扬了扬她抱着的脏衣服,说:“我拿衣裳去搓。” “那你动作快点,待会儿我们张罗几个菜,今晚吃顿好的。” “娘我记住了。” 为了不费缸子里的水,婆娘们都是去池塘边洗衣裳,姜蜜这就去了,过去找了个竹林底下背阴的位置蹲着,还没把衣裳打湿又有人来。慢一步过来的先喊着秀才娘子同她打了个招呼,正想问前山村垮山的事,就发现姜蜜已经把皂荚挤开了,准备往衣服上抹,那衣服瞧着就不是庄稼汉穿的短衫,那摆很长。 “洗的长衫啊是你男人的” 姜蜜冲她笑了笑,说是。 那人跟着蹲旁边来,边砸皂荚边问:“他留在家里的衣裳还是人已经回来了” 姜蜜说:“回来了,中午才到的,喝了粥在家困觉。” “你说这些学堂搞什么呢读书人多金贵回来也不能真让他下地去卖傻力气,放回来干啥” 姜蜜摇头说她不懂这些,估摸前人这么干后人跟着学,慢慢就养成习惯了。 那人满是促狭冲姜蜜挤了挤眼:“卫三郎出去半年时间,你也想得狠了,是该回来待几天。”说着就发觉姜蜜脸都红了,她笑得更欢,“咋的你脸红得跟红屁股一样,是害臊了” “瞎说,我是热的。” 那人想起来,又问卫成说没说府城长啥样一排排都是青砖大瓦房吗路面是不是特宽敞街上很多马车 “相公说他到府城之后立刻往学堂去了,后来一直在伏案苦读,没怎么出去看过。” “也是,他过两年还要考举人吧是要多用功。他出去这么久,回来没给你买东西” 姜蜜刚才消退的红晕又浮上来,说:“买了。” “买的啥拿来瞅瞅呗” “我没带上。” “是什么东西你说说看。” “是个发簪,梅花头的。” “木的还是” 姜蜜说是银的,从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都不敢用。 银簪子啊。 她出嫁之前爹和后娘啥都没给准备,谁能想到命那么好,嫁出来第二年就能用上银簪子。前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真没说错,“你是嫁对了。这才刚开始,好日子在后头。” 姜蜜心里也甜得发漾,前头那么多年她都没什么能拿出来显摆的东西,这是头一样。相公给买的梅花头银簪,村里谁也没有,是城里卖的金贵首饰。 大热天出来洗衣服本来是个累人的活,这会儿也不过才过中午,又热又晒。姜蜜她心里高兴,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 她跟人闲聊着就把卫成那几样给搓干净了,这会儿吴氏也没闲着,她跟着去了趟王屠户家,问今天有没有肉卖,要新鲜的。使唤屠户割肉的时候她特地抬了右手,把刚戴上去蹭亮的银镯子露了出来。 “哟秀才娘你啥时候打的新首饰” “这可不是我打的。” “不是打的还能是捡的不成” “去去去这么好的东西你上哪儿捡实话告诉你,这是三郎买来孝敬我的,我儿子孝顺,他文章做得好得了学堂的奖赏,整整五两银子,大头给我买了这个,还给他媳妇置了个银簪。” “什么文章能换五两银子那岂不是一个字就要值好几个铜板” 这说法有点意思,吴氏给他逗乐了,说那可不,三郎写句话就要换一斤肉就有这么值钱“先前过年那会儿我一副对子才卖你们八个铜板,现在知道了吧你赚大了” 王屠户家还真跟吴氏买了对子,还要了两张福字,都贴门口了。 之前是觉得这字儿不错,怪好看的。这会儿听吴氏说卫成一篇文章就要值五两,王屠户看他这副对联的眼神都变了,感觉陡然间值钱了很多,仿佛真占了大便宜。 “秀才娘你前次不是说三两咋又变成五两了” “每个月都有,他们学堂每个月都有考试,考试就是出个题目让大家写文章,谁写得最好给五两银子,第二好给三两,第三好给二两。他上上次拿的三两,那三两跟着信一起送回来了,后来又考了一次,这次得了五两,五两就换了我手上这个我刚才还说他来着,你说说,得了钱不给自己添东西,想着我干啥我都一把岁数了用得着吗三郎他非要我收下,让我天天戴着,说以后还给我买个金的。” 王屠户听出来了,吴婆子就是出来显摆的,显摆儿子,显摆首饰。 也该她得意 头几年好多人笑话她,都说她没见过世面,以为自家儿子特别能耐,殊不知外头厉害的读书人太多了,你算个啥他们还说卫家迟早会被卫成拖垮,到时候他读书不行,种庄稼也不行,回来还得靠爹娘兄弟接济。 那几年吴婆子气死了,又没底气跟人吵。 现在她可得意了。 谁还敢说她儿子不中用卫三郎要是不中用,这村里就没有中用的后生。 王屠户给切了刀好肉,钻个眼子穿好递给她,吴氏给了钱,提着肉笑眯眯往回走。回去路上又撞上几个,问她怎么就在割肉了家里有什么好事 只要有人问,吴氏就停下来说。去割肉显摆一路,后来还去切了个块豆腐,又显摆一路。 好了,半下午时间,村里人都知道卫成回来了。 不光人回来了,他如今发达了,有钱给他娘置银镯子,还能给媳妇用银簪。看看村里其他妇人,要不是用木簪,要不就拿头绳捆捆,真没见过使银簪的。 只要听说这事的,就没有不羡慕,还有人特地上卫家来说想看看梅花头的银簪子长啥样。 那簪子,谁看了都喜欢,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一支插在头上。 陈氏先前让卫成给气回隔壁了,她当真不知道银镯银簪的事,还是下午去地里摘菜,半路上被娘家人拦住,娘家那头问她得了啥。 乍一听见,陈氏还懵。 “卫老三不是从府城回来了,就没带点东西回来给你们分一分” “带啥这么热的天啥放得住” “吃的放不住,别的呢他都给吴婆子买了银手镯,给他婆娘买了银簪,你们啥都没有他是当真不想认两个哥啊” “啥你说他买了啥” “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了。” 本来卫成没买东西回来,陈氏念叨两句就完了,现在知道公公婆婆都有,姜氏也有,就他们分出去这两家被撇开了,陈氏就怄起气来。偏偏她还只能关上门生闷气,顶多和男人嘀咕几句,不敢撕掳上门。 说一千道一万,卫家分了。 甭管找谁来评理,人家不会说卫成不对,怪谁怪你自己目光短浅,是你要分家,死个舅子都要分,这不就分了吗 本来就是三伏天里,陈氏一个想不通,差点把自己气病了。 她在卫大郎面前说镯子簪子,卫大郎回她一句那玩意儿戴不戴都可。陈氏听着差点眼前一黑。得,男人估摸是指望不上了,她只得盼着毛蛋像老三那么会读书,长大了也让她享清福。 陈氏关起门来怄气的时候,卫成睡醒了,他下地看娘和媳妇都不在,爹倒是在屋檐下坐着,低着头好像是在编草鞋。 “爹。” “老三你这就睡醒了” “稍微休息一会儿,不敢多睡,怕晚上睡不着。” “那你要没事坐下喝茶” 卫成问他有什么活干坐着打发时间也没意思,找点事做。 “这两天活还不多,要不然你出去转转,去你大叔公那头跟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对了,你娘说今晚咱家吃肉,记得请你大叔公过来喝一杯。” 肉吃了,酒喝了,卫成去请的人,他还亲自送了回去。 把大叔公送回去,再回来天也黑了,卫成跟他爹娘打过招呼就进屋准备歇着,姜蜜在灶屋忙了一通,收拾好梳洗一番也跟着进了屋。她进屋就发觉卫成靠坐在床头上,问喝醉了吗 他摇头。 “蜜娘。” “嗯” “蜜娘你过来。” 姜蜜没明白他在搞什么,就朝床边去,过去便被卫成拉进怀里抱着,抱稳当了还拿脸去贴她脸。 姜蜜侧了一下身子,想让开,问他抱着不热啊 “不热,一点儿也不热。我正月里出门之后就很想你,想了半年,心窝子都疼。” 姜蜜让他闹得不好意思,卫成还嫌不够,在她颈边磨蹭着说:“在府学的时候,每次想起你我心里就火热,睡也睡不着,不如起来读书。能有那么大进步,旬考月考总拿一甲也多亏蜜娘。”gd1806102: 第23章 023 卫成酒量不算很好, 也能喝个几杯, 他没醉,就是有些醺意,言行比平时要放得开些。 加上久别重逢, 两人情难自已, 关着门胡闹了个把时辰。 姜蜜先睡过去, 卫成闹够以后也抱着她睡了, 兴许是累的, 公鸡打鸣都没把他们叫醒,这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卫成起来解手, 动作稍稍有些大, 姜蜜这才醒过来。 “都没听到鸡叫声怎么天就要亮了”她赶紧翻身坐起来,就要下地去拿衣裳穿, 卫成解完手, 回身看她快要穿戴整齐了, 问火急火燎做什么呢爹都说这两天还不太忙,多睡会儿也没什么。 “让人知道我睡到天亮还不起来,就要成懒婆娘了, 我可不想被人那么说。”姜蜜一边梳头一边同卫成说话, 都收拾好回身看他跟昨个儿一样靠坐在床头, “相公你一路赶回来累了, 多休息, 我给娘帮忙去。” 卫成叹口气, 在她开门出去之前把人叫住,说:“分家之前屋里这些活是两个嫂子和娘分担,嫂子们虽不懒惰,也不似你这般积极主动,能躲还是会躲的” 姜蜜也不是蠢人,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就接了话茬说:“相公纳闷我是真爱干活还是装得勤快一半一半吧,要是能坐着享清福谁又想从早忙到黑可家里有这么多活,我不做,难不成等娘来做” 说完她又要往门边走,再一次被叫住。 “那个、银簪子你不用吗” “又不办酒又不吃席,就别打扮了吧” “那东西买来就是要用的,放着做什么别等这支还没用过新的又来了。” “你可别再买,一支就够,这个费钱。” 看她一下紧张起来,卫成挑起眉梢,说:“你不用,肯定是心里不喜欢,我下回买个其他样式的给你。” 姜蜜眼都睁圆了,说喜欢特喜欢 “喜欢你用啊,我买它就是想看你用。” 姜蜜: 感觉掉了他的坑,出去半年又学坏了。姜蜜说不过他,只得开箱子把妥善存放的梅花头银簪子取出来,重新挽了个发髻。等她梳好头,外面天又亮了许多,不用点灯卫成就能看清楚她的模样,“我看到这簪子就感觉衬你,果真是这样。” 姜蜜用上了新首饰,心里痒痒,问他真好看 卫成点头说很好看。 “我出去了,不能再磨蹭。” 这回卫成没再生事,她看着姜蜜出屋,等她出去之后也跟着收拾起来。 这天上午,卫成计划去前山村一趟。按正常说,他从府城回来不用去给岳父报告,姜家这不是遭了灾他是亲女婿,不在家也罢,既然回来了总该过去看看。 卫成把心里的盘算一说,姜蜜就拉住他。 问她怎么 姜蜜说不想他去。 问为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应声,说:“我怕你尴尬,怕你抹不开脸,怕你吃亏我爹要面子,但那边不只有我爹,只怕你开口问他们作何打算,她直接张嘴问你借钱,要真遇上这种事你怎么反应” 卫成说不妨事,他现在没多少地方需要用钱,只要立好字据把钱借出去给岳父救急没关系的。 姜蜜不让,说立字据也不好使。 要是外人你能去讨债,你丈人跟你借钱你还能逼债不成 读书人的名声要不要功名还考不考 “我是做女儿的,其实这种话不该由我说,可我不相信我后娘。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怕你借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你不知道,我知道,我娘家没穷到那份上,哪怕没二十两积蓄,十几两铁定有。加上衙门还补贴了一些,就算还是不够,我爹也该问大伯开口,亲兄弟守望相助。” “你明白吗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和娘家那边有钱财上的往来。” 卫成听明白了。 他也不是多愿意往外借钱,而是觉得岳父要是开口,他不能拒绝,假如拒绝了没脸的是蜜娘,蜜娘夹在中间会十分为难。 媳妇娘家遭了大难,向女婿开口这怎么能推脱 虽然姜蜜这么说,卫成觉得他还是该去一趟,不去不对。姜蜜没法,转身就去搬了救兵,她把婆婆吴氏找来,让吴氏跟男人说。 吴氏还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直到听儿子说他要去前山村。 “三郎想去就让他去。” “万一” “放心吧,没万一,”吴氏转身就让儿子回屋去把那十几两拿出来,说暂时还是放她这儿。银子到手之后,她又说,“你丈人要是真跟你开了口,你反正没钱,就往我身上推,让他来找我。” “要是真找上您” “我就跟他哭诉府城开销大,读书人不好供。” 姜蜜听糊涂了,说:“前次相公写信回来还附了三两银子,娘一高兴然后全村都知道了,都知道官学给发笔墨纸砚鞋帽长衫还补贴生活,哪来的开销啊” 吴氏得意洋洋说:“三媳妇你还是太实在,就算官学把这些全包了不是还有人情往来和人情往来相比吃喝那点算个啥我听说城里还有诗会文会,这些不都要花钱跟同窗去吃个酒不花钱他们又不能去府城打听三郎干了些啥,我爱咋编咋编他能知道个什么” 姜蜜: “老三你记住,你丈人问你奖励的事你照实说,问你钱呢你就说给我和你爹还有蜜娘买东西全花完了。问你在府城读书费不费钱,你就告诉他还是有些开销,照我说那样编一编,你铺垫好,回头万一亲家公真上门来,我和你爹也好顺着往下说。” 卫成: 吴氏扣了卫成十五两银子,其中十四两是年后带出家门的,还有一两是他抄书卖米挣的。其实不止一两,在外头也开销了一些,就剩下这点。 十五两被吴氏拿走代为保管了,留给他的也就几十个铜板,卫成想了想,拿着铜板去割了点肉,提上才去了前山村。因为知道姜蜜娘家房子被冲垮了,他没上那头去,到前山村之后就跟人打听姜老大家怎么走。他提着肉去姜老大家,果然见到了丈人。 后来的事基本上都让吴氏和姜蜜料中了。 姜父没想跟女婿开口,就算起房子钱不够,缺一点儿也该先请大哥援手,要还是不够才能找媳妇儿娘家或者女儿婆家,没有说越过姜家人直接去找亲家帮忙的。 他这么想,钱桂花不这么想啊。 钱桂花小产已经有些时候了,乡下地方不讲究,生完孩子三天都能下地,更别说她是落胎。钱桂花也就在床上躺了三天,卫成过来之前她早就下地了。 本来几个男人在屋前说话,包括姜父,姜大伯,还有姜大伯那两个儿子。正在说钱桂花就来了,果然是问家底,问开销,问他去官学读书非但不花钱还能拿钱是不是真的 他说是,钱桂花就开始哭惨,边哭边骂说衙门对不起他们,啥都没了才补贴五两。 “女婿你现在好了,可得帮帮我们不要多了,借个十两八两给我们周转周转,你放心,等以后有钱了我们一定还。” 卫成见过的龌龊事少,想不到其中的套路。 要是吴氏或者姜蜜听着这话汗毛都要竖起来。 她说有钱了一定还,那估计要跟你哭穷一辈子。 不过还好,预备工作做得好,他都没机会掉进这个坑,因为出门之前他娘和他媳妇把什么都想到了。 “这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没什么钱。别说十两八两,我身上就连一两银子也没有,仅有的五十枚铜板来之前拿去屠户家割了肉。” 钱桂花一脸尴尬:“女婿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讲的。” 卫成也尴尬:“本来有几两银子,我不知道岳父这边有急用,回家之前在府城买了东西,全花完了。” “几两银子全花完了你买的啥” 钱桂花音量陡然拔高,卫成还是稳当,回说:“娘和媳妇一人一件首饰,还给我爹带了块上好的茶砖,大头就是这些。” 听他解释完比不解释还难受。 为啥呢 你看看卫成说的啥 他说给姜蜜买了首饰 娘家这么惨,她倒好,还有新首饰 钱桂花又感觉胸闷,她把恶心往下压了压,问:“就真的一点儿都借不出来” “我这儿没有,我娘她有没有我不知道” 终于,姜蜜她爹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黑着脸让钱桂花进里面去:“男人说正事有你插嘴的份” “你又拉不下脸,还不让我把家里的情况同女婿说说” 家里婆娘这么搞,姜父觉得很丢脸。不止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姜老大一家也快烦死钱桂花了。在别人家临盆或者小产都会冲撞主家,尤其小产,更是晦气。 这就不说了,她小产之后还折腾,要吃肉还要吃蛋,说伤了身体得补起来。不光是她吃,狗子饭量也不小,姜大嫂开始是真心疼兄弟一家,真心接济,时间一长就不痛快。 想着一时半会儿他家的新房子还起不来,一天起不来就要在自家借住,自家男人是大哥咋说都不能把出了事的兄弟赶出门去,这么想着姜大嫂简直头疼。 她更头疼的是,连着挖了好多天他们也没把老二家的积蓄给挖出来,钱桂花毫不心虚指天骂地说肯定是让哪个丧良心的摸黑弄走了,钱没了咋办当然是指望兄弟接济他们。 姜大嫂烦啊。 感觉来的是瘟神,偏偏还送不走。 卫成提了一大块肉去,他中午就在姜大伯家吃的,吃了饭,又陪丈人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告辞。他刚到家老娘和媳妇就迎上前,两人先后开口,问咋的个情况那头开没开口 “还是蜜娘看得明白,她先问了在府城的开销,跟着提了借钱的事。” “你咋说的” “我说我没钱,我娘兴许会有,你找我娘去。”gd1806102: 第24章 024(修) 卫成又去镇上赴了一回约, 是以前的同窗听说他回来凑了钱请他吃酒,打听宿州府学种种, 问他在府学那边是怎么读的书几时起身晨读多久学官几时开讲都出过些什么题能不能默几篇府学学子的优秀文章来看看 好歹曾有过数年同窗之谊, 能说的他全说了。 又有人叹息道:“你考上廪生之后夫子劝你去府学碰碰运气,这事我知道,只是没料到如此顺利就留下来了, 我原以为府学很难进” “是卫兄高才不似我等庸庸碌碌”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从前跟人打听过, 府学那边挑剔得很, 还限人数,不多收学生。这种地方,咱们低门矮户出身, 哪里挤得进去” 卫成往嘴里喂了颗香酥花生, 放下筷子, 说:“府学学官大多清廉,不看重身外之物, 一心育桃李, 学生凭文而取, 只要文章做得好,不愁门槛迈不过。”他又讲了自己当初的经历, 到宿州的时候都没顾得上整理仪容, 一腔热血直奔学堂而去, 见了学官之后, 学官先问了几句话, 而后出了个题,让他作文,他那篇文章仿佛很让学官满意,就这么被放进去了。 “那学官给卫兄你出的什么题你又写了怎样一篇文章” 看他们都想知道,卫成也说了。毕竟过去半年,当时的原文他记得不是那么准确,就大概说了一下自己是如何破题,每个段落讲的什么。刚说完,一起吃酒的几人就分析起来,还有人在考虑学官的喜好。又有人心里蠢蠢欲动,想把自己的优秀文章托给卫成,希望他能带去给学官看看。 卫成明白他的意思,没揽这个活:“带去的文章再好也没有用,那边收人从来是临时出题当面作文。” 众学子:唉。 他们想出这个法子就是取巧来的,现在这些人根本没资格到府学学官面前去做文章,他们之中还有人没考上秀才,哪怕考上的也不是廪生。 府学门槛高,人家只要廪生。 清早出门,跟同窗吃酒论文,归来已经是半下午。姜蜜问他要不要洗把脸进屋眯会儿卫成摇头:“只顾着吃酒去了,没怎么吃饭,我有点饿。” “相公你想吃点什么你说,我给你做去。” 就一个人吃做什么都麻烦,卫成想了想,问:“鸡蛋还有吗” “我喂着十几只鸡咋会没蛋” “那煮两个。” 姜蜜转身就进灶屋烧了两瓢水,水烧上了才去摸了两个蛋。卫成在堂屋坐了会儿,姜蜜就端着水铺蛋过来了,放下碗,将筷子递给他,看他尝了一口还说呢:“家里没糯米,有的话我可以做些酒酿,这个加上酒酿才好吃。” 卫成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喝了口汤,说:“这样就很好。” 姜蜜说:“本来该给你放点糖,六七月间天气大,放得太甜我怕你觉得腻,相公你要是想吃点甜味儿我给你加。” 卫成说不用。 姜蜜就没再拉着他说话,坐在旁边托着头看男人吃。 等他吃好,姜蜜洗干净碗筷回来,看他还坐在那儿,两夫妻聊了几句。姜蜜生着个玲珑心肝,听出卫成并不十分欣赏今日跟他一起吃酒的同窗,问他为什么去呢 卫成沉吟片刻,与她分说了一通。 “这顿酒躲不过的,哪怕眼下拿农忙推掉,后面也得补上,否则跟着就有难听的话来,说你如今发达了目中无人,面子大,不好请了。外人不明白真相,听着还觉得是这么回事,这种谣言传开妨碍名声也不利前程。想想不就是吃顿酒吗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没必要推脱。” 姜蜜突然就明白先前卫成怎么坚持要去她娘家,谁都拦不住。 其他人不怕拂面子或者得罪人,反正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我又不求你。卫成他心里装着大志向,想的不同,不愿意在起势之前就把里里外外都得罪一遍。给人做个面子,也给自己留点余地。 男人和女人想的总归不同。像她只知道柴米油盐,只能看到眼前方寸之地,有时还觉得男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好说话一些,还是个三朋四友遇上困难都乐意给人帮忙的热心肠 姜蜜突然觉得傻的是她。她对枕边人的认识片面了,别人都觉得做学问难,他不难;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府学,他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他还能是个简单的人 “怎么突然走起神来在想什么” “在想相公你说的话。” “很费解吗” 姜蜜摇头,说不是那样:“就是感觉你们读书人想的事情和我们大不一样。” 卫成笑了笑:“也没那么玄乎。只是这人吧,如果不追求什么,那他只要种好一亩三分地,能吃饱能穿暖就没有顾虑。可要是想往上爬,就得清醒得克制,不能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目光得放长远一些。世人都觉得身份越高日子越好过,实则不然,最自在还是乡野田间,站得越高反而谨小慎微。” “那我以后该咋做咋样才能帮你” 姜蜜看过来的眼神特别专注,衬着姣好面容,看起来舒坦得很。 她眼里看的心里念的全是卫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卫成把手覆她手背上,说用不着,“蜜娘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什么都不用变,前程的事我自己考量,你在家吃好穿好过好日子,等我的好消息。” 吴氏回来就撞见他俩这么亲密说话,啧了一声,让说体己话回西屋去,咋的在堂屋就这样那样了 “对了,三郎你不是到镇上吃酒去了这就吃好回来了” “是啊。” “喝了多少咋没躺会儿” “说是吃酒,实则论文去的,没喝几杯。” “那论出啥了”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吴氏本来就是顺口问问,卫成这么说,他就想起来老头子嘀咕的:“你爹说后天收割,还有啥事儿你明天就去办了,跟着家里要忙起来。” 卫成说没啥事,问今年怎么安排活计 “我和你爹也在琢磨,我想着你跟蜜娘下田去收割,这个活就是弯腰那下累人,不怎么吃力气。你们一把把割下来交给你爹摔打脱粒,我负责把脱下来的谷子搬回家晾晒。这几天饭也交给我来做,我送谷子回家顺便就能看看灶上。”吴氏说完问儿子咋想卫成觉得挺好,就这么定下了。 跟着吴氏还去弄了两顶宽沿的草帽回来,为了让儿子省点力气,又磨了一遍镰刀。 卫家陆续置办了十一亩水田,头年分家,卫父往三个儿子头上各划了三亩,剩下两亩归他自己,他跟着卫成,算下来父子两个就占了五亩田。 五亩田,家中四口人齐心协力忙了三天,收回来的湿稻谷被铺平摊在家门前的院坝上,又晒了三天。家里晒稻谷的时候,卫父去了卫成他大叔公家,跟他们说想借用石碾。 石碾就是农村说的碾子,底下老大一块碾盘,上头配个沉甸甸的滚轮,滚轮的学名叫碾砣,晒干的稻谷放在碾盘上,推着碾砣在上头滚来滚去,滚啊滚,稻谷也就脱了壳。 像石碾石磨这种东西,在村里不是家家都有,毕竟要买一套不便宜。 这两样卫家都没置办,有需要卫父就去他大伯那头借用,他大伯家的碾子借给外人要收钱,借他从来是白借。 今年也是,卫父才过去,还没开口,堂兄弟就笑呵呵问他是来借碾子 卫父说是。 那边也在给稻谷脱壳,估算了一下自家还要用多久,给他说了个时间,让到时候过来,这样事情就办妥了。 抢收那几天是全家一起下地,现在脱壳就用不着卫成他们两口子,五亩田收的稻谷过完秤装袋进仓。因为头年的陈粮吃得差不多了,卫父便拉了一百斤稻谷去脱壳,推着碾砣给稻谷脱壳的时候他还跟堂兄他们闲聊了几句,主要是问别人家收成。 为啥问这个 还不是他家今年收成反常,收多了。 往年一亩田收四百斤稻谷,五亩就是两千斤,两千斤也不是一块儿进仓,先要把土地税交上,还要选些上好的放到旁边留作谷种,再估算一家几口人能吃多少,把自家口粮留够,多的卖给粮商换钱。 对地里刨食的来说,只要家里有地,你好好种,轻易饿不着。 怕的是自家地不够,地不够年景还差,年景差还要交土地税陷入这个恶性循环之后,日子就难过了。 吴氏这些年精打细算买下来不少地,十一亩水田的收成一家人咋也够吃了,早先日子过得紧还是置办笔墨纸砚这些拖累的。读书人的东西比什么都贵,都不要很好的,你随便买点动不动就要上百文。现在不用置办这些,家里的日子一下就好过了,他们今年一亩田的收成竟然上了五百斤,算下来得有五百二。 五亩田,统共收了二千六百斤谷子,就算把土地税这些全都刨开,剩下来的哪怕你天天都吃白米饭也能吃它个两年。 这收成把卫家人给吓到了。 先前哪怕知道如今家里日子好过,姜蜜心里也没个具体的概念,直到看见一袋袋装好堆起来的干稻谷,两千多斤,家里不太大的仓房都堆满了,再多一点就要放不下。吴氏说往后做饭的时候都不用往细粮里掺粗粮,今年收这么多白米,敞开肚皮也吃不完。 倒是卫父,拿稻谷去过完秤他就陷入沉思,一直在琢磨这是咋回事 看他眉心皱成个“川”字,吴氏问咋的了 他顺口回了一声,说也没啥。 “没啥就没啥,也没啥是咋个意思” “就是感觉今年收成不对。” “收这么多你还觉得不对老头子你志向大啊” 这根本是鸡同鸭讲,“我就是感觉多了,摔打脱粒那会儿就觉得今年这茬拿在手里比往年要重,刚称出来比上年是多了六百斤吧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咱一亩地收了有五百多斤稻谷,比头年多出一百斤往上,地都是一样在种,咋能多那么多” “收成好你还不高兴” “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在想今年这茬为啥涨得这么好,哪里跟往年不同要是能想明白这点,以后不是年年都能多收” 吴氏一想也对,就问他琢磨清楚没有 只见男人一阵摇头。 “真想不出,都是自家留的谷种,和往年一样的种” 听他一通念叨下来,吴氏突然开了窍,伸手在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他爹我想到了” “你说,我听着。” 吴氏冲他勾勾手指。 “这还用得着悄悄说” 看他磨磨叽叽吴氏拽着男人的耳朵让他低头,靠过来点,等他靠过来了才小声说:“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感觉三媳妇是旺命。” “哦,你的意思是姜氏进了门,咱家地里粮食都比往年肯长瞎说什么”gd1806102: 第25章 025 吴氏仿佛认定了, 觉得今年的丰收就是因为卫成娶对了媳妇,媳妇旺他们。 卫父不信。 吴氏就来了劲, 同他好好理论了一番, 把姜蜜嫁过来前后这个家里的种种拉出来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儿媳妇命好没错,她喂个鸡下的蛋好像都比别人的大些。 “我不喊停你越说越玄乎” “本来就是你再想想咱媳妇还会做那个啥梦, 她能没点来头” “啥来头天仙下凡啊” “你别说,真不一定” 看自家婆娘是信真了, 卫父说不过她, 打趣道:“那头年三郎看上她说要娶,你死活要拦,说她爹不中用娘又不是亲的娶回来对三郎啥帮助没有。” “我最后不还是同意了吗” “你是被迫同意, 以前就这样, 但凡老三铁了心你犟得过他” 吴氏脸一黑:“说啥呢你今儿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拆我台来的” 卫父缩了缩脖子, 小声嘀咕说:“我就是感觉你说那个太扯,地里的庄稼也不是姜氏种的, 从来都是我在管, 她只有抢收那几天去帮忙, 咋就因为她多收了百多斤” “那你看看别家,谁跟我们一样一亩田收五百斤前头去大伯家借碾子的时候你不是问了, 他家算下来一亩收多少” “堂哥说他们今年种得不错, 每亩收到四百三。” “别家呢” “老庄稼把式种出来都是四百出头, 种得不好的三百多也有。” “那不就得了唯独咱家增收那么多就说明不是年景的问题, 你也说你没做啥, 不就应了我的想法。天底下就是有这么玄乎的事,老头子你真别不信,不然你说说为啥咱们儿子连着三年院考出事,头年就一切顺利,中了秀才、当上廪生、进了府学、拿了一甲、得了奖励我不是二月头上抱的鸡崽,抱二十媳妇她养活了十五,现在个个都能下蛋。圈里那两头猪也肥溜得很,到年底没准能多杀几十斤肉出来。” 卫父想了又想,问:“那她出嫁之前怎么没旺旺他爹” “你咋知道她不旺爹那场暴雨之后前山不是垮了从那时我就在想,你说是不是亲家公他命不好先前蜜娘没出嫁,有她在还能用福气缓和一二。现在蜜娘到咱家来,她身上的福气归了咱们,那头日子就不好过了。” 听了这席话,卫父简直大开眼界,他没想到自家婆娘整天就在琢磨这些。 还别说,她这套咋听都是歪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便当此时,卫成从外头回来,卫父问他上哪儿去了他说跟大哥聊了会儿。又问:“爹娘在做什么” “我跟你娘说话,三郎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来评评理。咱家不是收了两千六百斤稻谷,比上一年多出六百,我起先以为是年景好,问了其他家都不像这样,我就在琢磨咱家到底为啥能有这么好收成你娘说是因为你媳妇她是旺命,她旺咱家,你说是不是瞎扯” 卫成也跟过去站在屋檐下,想了想说:“我觉得在理。” 卫父: “三郎啊,你可是讲道理的读书人,别跟你娘一样迷信。” 卫成: “爹啊,我原先的确不信,直到连续三年院考失利。” 他说着还叹了口气,道:“咱家现在已经把日子过顺了,可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假如说头年我没能咬牙坚持下来,没娶到蜜娘,如今又是何种光景我是不是已经第四次院考失利准备放弃科举回家务农了” 吴氏听得一哆嗦:“别说这么可怕的话三郎啊,娘早就反省过了,娘真的反省过,以后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是由我做主,大事你说了算。还有你媳妇,我肯定对她好,天塌了我给她顶着,绝对不像外面那些恶婆婆成天在媳妇面前抖威风。” 就这天,姜蜜就感觉婆婆不对劲,跟她说话的时候总笑眯眯的特别和气,还关心她来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说三媳妇你再添半碗,吃饱些。半下午她去鸡圈里摸蛋,拿回来往蛋缸里放的时候婆婆也说现在不缺那几个铜板,让她经常给自己煮碗水铺蛋吃。 当天晚上,姜蜜被卫成哄着一番运动,爽完以后她趴男人胸膛上跟他说话:“相公你有没有感觉” 卫成: 有啊,感觉还想再来一次。 正想抱着媳妇翻个身,就听她说:“娘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往常有事都直接安排我去,昨天就很奇怪我感觉她好像把我当成了你。” 卫成问她感觉怎么样 “就很怪。” “娘疼你你还不习惯” “是不习惯,都很多年没人这么疼过我了。” 卫成低头看她,声音有些低落说:“哦,原来我还不够疼你,那相公再疼你一回” 姜蜜闹了个大红脸,轻轻呸他一声。 “不正经不说了我睡了” 后来这两天有不少人问卫父他家今年收成如何,听说五亩田收了二千六百斤稻谷,村里老庄稼把式都不敢相信。 “你怎么种的” “我怎么种的你没看见” “就是看见了才问,我看你和往年没区别,咋会增收那么多” 卫父说不知道,他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可能天老爷看家里倒霉太久,这才送了好运气来。 “真的假的我看你是一样的种,谷种呢上外头买的还是自家留的” “当然是留的。” “要不这样,我拿我们家的跟你换点,明年我用你家这个育秧苗。” “行是行,我得和你说清楚,这个真是自家留的种,没啥特殊。你要是没种出个名堂别赖我。” “我就试试,就算没种出个名堂像我们这种老庄稼把式保底也能收个四百来斤,又亏不了,可万一成了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卫父点点头,问他要多少斤 “给我换个二十斤。” “行,你提一袋二十斤的过来,我再给你装我们家的。” 来卫家老屋换稻谷的还不少,都想着他家好歹是亩产五百多斤的谷种,不比四百斤的强又有人去问卫大郎卫二郎,他们是头年春天闹的分家,那时候秧苗都插好了,按说他俩头年收的稻谷和卫父收的一样。他俩也是自己留种,就有人好奇去问亩产,却听说只有四百多。 一家的田,一样的种,每亩一百斤的差距到底是怎么来的 也是听了卫大郎和卫二郎给出的数,卫父才有点信了婆娘说的,觉得有些人生来可能就是旺,种地比别人收得多,做事比别人容易成,日子随便过过就比别人红火,这是命。 在姜蜜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脑门上就被盖上福字戳。 而这时候,哪怕地里还有些活,哪怕他们还要把晒干的谷草扎成草垛,也不像前阵子那么忙了。卫成心里惦记着功课学问,说他这就准备动身往宿州去,这次去顺便带上秋冬一季的长袄,后面又要在府学待个小半年,估摸下回要等腊月才会回来。 “原先不是说九月间学堂也要放假好让你们回来拿棉被这些。” 卫成说没错:“九月间是可以回趟家,我不打算回了,回来也待不了几日,多半时间都要搭在路上,不如就在学堂待着多读点书。现在努力些,来年乡试下场把握大点。” 卫成在说打算的时候,姜蜜没插嘴,晚上临睡前她关上门才表露出不舍。卫成又何尝愿意分开那么久这么决断也是为了将来。 “我回去学堂肯定比谁都刻苦用功,争取明年就让你当上举人娘子,蜜娘你在家等着我,别多想,别操心,吃饱穿暖好好过日子。” 他说这些姜蜜都点头,听他说完才道:“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你就不要再抄书换钱,后面再得了奖赏也对自己好些,不要有一点就往家里送。咱家两千多斤稻谷,爹说留着吃,都不卖。家里有米有蛋馋起来还能上屠户家割块肉,日子好过着呢你在外头别担心我们,专心学问,也要照顾好自己,腊月间回来要是瘦了我可不依。” “还有,相公你人不回来,就多往家里送两封信。我们收到信知道你在外面一切都好,才能安心。” 说要走,其实也没那么快,因为跟着就是七月半,这节骨眼是没法出门的。 等中元节过了,他回府城的计划才切实提上日程。这次出门,带的东西就多一些,卫父、卫母吴氏、姜蜜三人还是将他送到村口,眼看着他把行李放上跟人租来的牛车,然后自己也坐上去,随着牛车晃悠悠离开了家。 直到牛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三人才掉头往回走。 “哪怕儿子长大了,他每次要出远门我还是放不下心。” “你是他娘,当然牵挂他。” “我看蜜娘也跟我一样,就你你个当爹的最想得开。” “那是自然,我毕竟是男人家。” 吴氏懒得跟他拌嘴,赶着回去看圈里那两头猪有没有好好吃食。至于姜蜜,她听卫父说想喝茶,给烧水去了。日子又回到卫成不在家的状态,比起前段时间,卫家老屋清静了不少。 卫成离家之后的第三天,兴许姜家也忙完了地里以及屋前屋后那些活,他们准备要买地起新房了。说是起泥瓦房,先计划了两间。把方方面面可能需要的开销加起来,钱不够。姜家的积蓄到最后也没挖出来,姜蜜他爹就跟大哥开了口,他大哥先诉苦一番,然后咬牙拿了五两银子出来,抱的是花钱消灾送瘟神出门的打算。 哪怕又得了五两,还是不够啊。 钱桂花逼着姜父跟亲家开口,姜父本来不愿意,他钱不够,没办法,还是来了。 过来才听说女婿已经出了门,他不光出了门,还带走了他娘的全部积蓄。 “全让女婿带走了一个子儿都没留下” “那可不我想着老三在外头才有地方花钱,咱们在家有吃有穿用得着什么这么想我心一横就把往常存下来的银子全给他拿上了亲家你倒是早几天来,现在过来,我们有心也帮不上啊” 吴氏的态度别提多好了,说的话特别中听,但就是没钱。 姜父心里很是失落,又没法子。人家说得句句在理,穷家富路,要出远门哪能不多带盘缠 卫家这边都说要弄两个好菜留他吃饭,他没吃,心里装着大事没胃口。姜父满心沉重回到前山村,准备跟婆娘商量看看能不能从她娘家借来一点。就不说打家具这些,至少先把房子立起来,别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他回去又是怎么吵闹卫家人不清楚,在坦白说没钱之后那边就没再来过。 像这样过了半个月,八月上旬,卫大郎家传了好消息,陈氏吐得天昏地暗,请赤脚大夫过来一看说她又怀上了。陈氏自己高兴极了,心想毛蛋五岁多,跟着就能送去村学让他跟着老秀才认字,他人大了不用管,再怀一胎顾得过来。 因为陈氏怀孕,让吴氏又想起了姜蜜的肚子。 卫成人都不在家她当然不至于催,只是偶尔会跟男人嘀咕,说明年能中举就好了,到时候应该就不用再分开。像现在这样相处的时间都不多,也不知道孙子啥时候才能来 她背地里念了几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听到了,姜蜜原本挺规律的月信就没来。一等二等都没来,姜蜜心里猜测是不是秋收那会儿卫成回来他俩亲热之后就有了。又不敢说,怕诊出来不是喜脉会很尴尬。就这么拖着,到八月底,她感觉自己处处都不对,比从前爱困,没干多少活就觉得累。 很多不正常的反应让她再不敢瞒,姜蜜找了个机会私下跟吴氏说。说她得有两个月没来月信了,最近身上也不太舒服。 吴氏一蹦三尺高。 “我说你啊咋没早跟我说” 姜蜜小声道:“我没经验,怕自己想多了,要不是岂不丢人” “丢啥人你坐下,就坐这儿等我,我去给你请大夫。就说你不舒服手脚没力头晕想吐让他过来把个脉。”gd1806102: 第26章 026 “我摸着是喜脉啊, 你儿媳妇怀上了。\ 大夫像这么说, 他话一出口, 姜蜜和吴氏同时拔高音量:“真的” 吴氏请来这个是村里的草药郎中, 能耐是不及药房里那些坐堂大夫,在村上还有些名望。谁家有人不舒服, 眼瞧着挨不过去都是请他来看,辨辨气色, 瞧瞧舌苔, 再把个脉相反正常见的病痛都能治, 重病指望不上,把个喜脉问题不大。 大夫对他自己也相当自信,一听这话没好气道:“你既不信请我来干啥” 吴氏嘿嘿嘿。 “信我信我信我这不是高兴吗” 大夫说摸着脉象还浅, 怀上时间应该不长, 这阵子不太稳当要吃好多休息少受累,劈柴挑水割猪草这些活不能再干了, 烧个饭喂个鸡倒是还行。 “大夫你说啥呢我以前就没让三媳妇劈过柴挑过水, 她怀上了我还能刻薄她” 吴氏准备去给大夫拿铜板,人家摆手说不用了, 只不过帮着把了个脉还收什么钱看他不要钱, 吴氏转身就去墙边抱了个冬瓜出来,这冬瓜昨个儿才摘的, 个头不小, 又很新鲜。 “大夫你家里种的地不多, 你拿个瓜去吃。” 这回他收了, 他本来已经把草药篓子背上,这会儿又放下来,把里面装的全挪出来,将冬瓜放在下面,再把草药放回去。都放好之后才重新把篓子背上,同吴氏告辞。 看他走了,吴氏一脸喜色转过身,回到姜蜜跟前,看媳妇还一脸不敢相信,就瞅着她肚子笑眯眯说:“算起来就是收稻谷那段时间怀上的,三郎本事还是大,从你们成亲他在家的日子加起来也不多,这就有好消息了。先是陈氏怀了二胎,你也怀了,咱家双喜临门,好啊” 吴氏说要去杀鸡,炖锅汤来给姜蜜补身体。 姜蜜本来还一脸喜色捧着肚子,听到这话站起来说算了:“我吃糖水蛋就行,下蛋鸡就这么杀了多可惜。” “你别抠,大夫都说要吃好。” “咱家从前个月起天天都是白米饭,鸡蛋也吃了不少,生活够好了。” “媳妇你别跟我争,你现在是双身子,一个人吃两个人补。鸡杀一个不值得心疼,反正天冷起来它们就白吃食不下蛋了,全杀来吃肉也没啥,明年开春我再去抱。” “鸡崽抱回来也要三四个月才养得大,五六月间才会下蛋。”姜蜜这么咕哝一句,吴氏问她在说啥没听清楚。她赶紧摇头,“没说啥,我听娘的。” 吴氏就喜滋滋往鸡圈去,走了两步想起来让她回屋歇着,说鸡汤炖好了再喊她喝。姜蜜听婆婆安排回屋去了,她坐在床沿边还觉得不真实。算起来进门正好一年,虽然已经有一年时间,和相公实际相处就连半年都没有,她竟然怀上了姜蜜低下头,伸手摸摸这还平坦的肚子,哪怕最近已经有各种怀孕的反应,她还是感觉不真实。 姜蜜一会儿想到卫成在家时他们亲热的片段,一会儿想到再等八个月孩子生下来之之后的场景,甚至都在琢磨它是男是女,该取个什么名儿 想得正入神,就听见母鸡挣扎叫唤的声音,不多时候又没动静了。 吴氏动作是真快,这就给鸡抹了脖子,鸡血放了一大碗,灶上烧了一大锅水准备烫毛。 姜蜜平常忙习惯了,一时还闲不住,让她歇在房里等吃饭她怪难受的,就从屋里出去,迈过门槛到屋檐下。吴氏放了个木盆在院坝上,已经放过血的母鸡被它暂时扔在盆里,人却不在跟前,她在灶屋门口守着等水开。姜蜜刚出来,吴氏就注意到了,问:“咋的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打个蛋吃点儿垫垫肚子” 姜蜜摇头说不饿:“我干坐着不自在,来给娘帮点忙。” “不让你做事你还闲不住” “让娘伺候我,我坐着白吃干饭像什么话。” 吴氏很想知道姜蜜出嫁之前在娘家是怎么过的,咋能养成这种性子“你现在就是咱家第一要紧人,别说如今家里没多少活干,哪怕忙翻了天也不能累着你。从今天起,三媳妇你第一要养好身体,争取来年给三郎添个大胖小子。至于说里里外外这些活,反正你别管,我有时间干。” 灶膛里火烧得旺,这会儿水已经开了,吴氏准备烫鸡毛,她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一直在说。姜蜜搬了个小凳子坐她旁边,看婆婆一点点把鸡毛拔得干干净净,说:“也不一定就是儿子” 吴氏抬眼看了看她,问:“你感觉是闺女” “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看娘期望这么大,怕我到时候达不成。” 吴氏停了一下动作,想想说:“我觉得八成是儿子,卫家这边有生儿子的传统。你看我生了三个,三个全带把,你两个嫂子也是你要真能一胎生个闺女,我跟你爹还是高兴,左右你俩都年轻,要儿子传宗接代往后接着怀,总会有。” 刚才听说是喜脉,姜蜜高兴之余唯一害怕的就是生出闺女公婆不喜欢。吴氏这话就仿佛是一颗定心丸,她一下轻松不少。 姜蜜把心思摆在脸上,吴氏一眼就看穿了,问:“是怕生了女娃娃我刻薄她” “没有。” “你能骗得过我这双眼睛” 姜蜜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出去洗衣服的时候遇见一些嫂子,听她们讲了一些,都说头胎还是生儿子好,生个儿子能少听很多闲话,日子好过一些” 这话就太实在了,吴氏听完还反过来劝了她一句,说天老爷有安排的,凡人过好日子就成,操什么心 是男是女不生下来谁说得好哪家的火眼金睛还能看到肚皮里面 吴氏摸着良心说谁家都稀罕儿子,有儿子才能传承香火,但她也想过,可能别人家闺女她不会有多稀罕,是三郎的她就稀罕。说句不雅的,以吴氏疼三儿子的程度,卫成就算放了个屁,那也香。一胎是儿是女没所谓,又不是以后都不生了,他们夫妻这么年轻能生不出儿子来 听这一席话,姜蜜舒服多了。 她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拿手捧着下巴,看婆婆忙了一会儿,想起来问:“不是说地里没多少活了爹咋还没回来” “可能路上遇见熟人,站着跟人说话去了,他还不知道家里出了喜事。” 正好这时候有乡亲从卫家院坝底下路过,听到这话扬声问:“你家什么喜事这不年不节的还杀起鸡了哟哟哟,还是这么肥的下蛋鸡” 吴氏就盼着多几个人路过,她才有机会显摆。是以人家话音刚落,她就说三媳妇身上没力气又犯恶心请大夫来看了说是喜脉怀孕了 “姜氏这肚子争气你们老三一年到头没几个时间在家,回来一趟就让她怀上了”那人拱手给吴氏道了恭喜,问她刚怀上就杀鸡这么阔 “我家不缺吃,自然要对媳妇好点,杀一只算什么我以后月月都给杀一只,给她吃肉喝汤补身体,补好了来年给家里添个大胖孙孙” “婆婆当到你这份上,那真比亲妈还亲对了你大媳妇不是也怀了二胎家里两个大肚婆,鸡够杀不” 吴氏跟个笑弥勒似的:“我这是给三媳妇杀的,大媳妇那头她男人知道安排。” “咋那就不是你孙子” “是我孙子。” “那你这也太” 吴氏问她太什么 那人没直接说太不公平,她说秀才娘子金贵,给她吃肉不给陈氏喝口汤 “她要分家,我遂她的意把家分了,田地给了银两给了,咋的现在怀孕还要喝我的汤我和老头子都靠老三养,我拿三媳妇喂的鸡去给大媳妇补身体,我成什么了再说那不是让老三给老大养儿子老大就当个甩手爹有这种好事” 吴氏不像姜蜜和卫成脸皮那么薄,她一方面很要面子,喜欢看人家羡慕她,同时脸皮也厚,就没有不敢说的。像这话,她这么直喇喇说出来人家都不知该怎么接,只得连声说恭喜,然后不废话了地里还有活先走一步有时间再聊。 后来又有几个人从卫家门前过,陆续都听说了这个喜讯,卫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半路上被人恭喜了一脸。 他懵得厉害,问什么事 “你儿媳妇不是怀上了” “那都是啥时候的老黄历了咋今天还在恭喜” “你是不是刚忙完才要回去还不知道” 卫父让他有话直说别打马虎眼。 “我这不是正准备说刚从你家门口路过看你婆娘在杀鸡,你说这节骨眼杀鸡怪不怪我就猜到有喜事,问了一句,她说秀才娘子怀孕了。” 卫父一听这话,差点扔了锄头。 问真的假的 “你该不是编着话来哄我” “我哄你干啥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你要不信就回家去看看,我要是编了假话站着不动给你揍一顿行不但我要是没骗你,那鸡汤你分我一碗。” 两人原地打起赌来,跟他说好之后卫父就紧赶慢赶回了家,还在院坝下果然就闻到鸡汤的鲜味儿。 “老婆子你人在不在弄啥好吃的” 他一嗓子就把吴氏喊了出来,吴氏满脸堆笑,说三媳妇有了,请大夫看过肯定是有了,翻过年三郎就要当爹 “那好得想法子把这个好消息传到府城去,让儿子高兴一下” 吴氏说等等看,等下回再收到信,顺便让人回一封过去。两人正商量着,姜蜜插了个话:“我觉得还是别着急告诉相公,相公出门之前还说跟着就不回家来,想在学堂踏实读书,我怕这个消息传过去让他分心,爹娘你们想想,来年可就要准备考试了” 姜蜜这么说,吴氏也有些犹豫,的确,以儿子对蜜娘的重视,听说她怀孕肯定赶回家来,一去一来又要耽误很多读书的时间。 但是瞒着不说吧,好像也说不过去。 这可是大事 姜蜜坚持,说先瞒着,反正最迟腊月间人会回来,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反正生孩子也是明年四五月份,现在急急吼吼赶回家来又能咋样就连肚子都还是平的,啥都看不出。 “我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耽误相公读书,他加把劲,明年孩子从我肚皮里出来没准就有个举人爹。要是因为我怀孕的事耽误了他,那耽误的不是一天两天是三年时间,举人考试三年才有那么一回。” 吴氏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转头看向当家的:“他爹你怎么说” 卫父想了好一会儿,说:“三媳妇说得也对,反正最迟过年也会知道,不着急写信去说,距考试只剩一年时间他好生读书才是正经。从现在到年前老婆子你让三媳妇少做点事,吃好些,把身体补起来,老三回来看她红光满面也能放心把人交给我们照看,他过完年还要回学堂的。”gd1806102: 第27章 027 哪怕跟人打赌输出去一碗鸡汤, 卫父还是高兴。 吴氏说了他几句, 说你碰碰嘴皮子就送出一碗汤, 以为喂鸡不费劲 “我高兴老婆子你别念了, 我啥时候不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了就中” “中中中汤炖好我就给装一碗,你端去。” 吴氏舍不得, 还是舀出大半碗黄澄澄的鸡汤,又往里添了几块鸡肉。她特地选的骨头多肉少没啥吃头的部分, 卫父端过去, 那头也不嫌弃, 还说什么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当真端了鸡汤来卫老头你做人忒实在了 这话卫父听着,没当真。 他今儿个要是不端碗汤来,赶明人家就得说卫家那谁谁谁还是秀才爹, 说话跟放屁似的, 打赌输了都能耍赖不认 说到底不就是碗汤么。 卫父等着人家把鸡汤腾出来,他拿上空碗回去, 回去看蜜娘在堂屋坐着, 也端着碗汤在喝:“三媳妇多吃点,你看看你多瘦” 上座是空出来的, 姜蜜坐在旁边, 她一眼没看见公公,听到说话声才搁下汤碗:“爹回来了” “就几步路, 能走多会儿” “爹也来吃鸡, 今儿个炖这一只肥得很, 娘炖得很香。” 吴氏已经端着给男人的鸡汤过来了, 她把汤碗搁在上座那方,让他也坐下吃,又说:“我想着大胖孙子炖的,能不香吗蜜娘你喝着好就多喝一碗,鸡汤是最补人” 姜蜜闷头在吃,旁边卫父也喝了一口,想起来问:“大郎二郎屋里送一碗没有” 吴氏白眼一翻:“他平常也没给我送碗肉,你还要我给他端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媳妇日子过得俭省,你儿子平常连油星子都见不到,送什么给你难不成端白菜萝卜过来你少装点都行,给他们一人送一碗去,让毛蛋和虎娃跟着喝口汤。” 这么说倒是还行 毛蛋和虎娃也是亲孙子,家里炖了鸡汤,分一碗是不过分。 吴氏回灶屋去,又拿了两个碗,每个碗里舀上两勺。她端上走出去,站在院坝上喊老大老二,让他们过来。最近地里活少,加上也快到饭点,两人都在家里。卫大郎兄弟听到老娘喊话很快就赶来了,过来正想问啥事,吴氏就把汤碗递出去:“三媳妇怀身子了,我给她炖了鸡汤,你们一人端一碗去,给两个小的尝尝。” “娘你炖给弟妹补身子的,我们咋好意思端”话是卫二郎说的,卫大郎跟着点头,说对。 吴氏耐心从来就不好,很不喜欢说两遍话,看他俩还要推,脸就一垮,粗声粗气说:“这是给我两个孙子吃的,不是给你们的。我说你俩三亩水田也收了千多斤稻谷,就那几个人,顿顿白米饭吃到来年秋收都吃不完,结果这日子过得好像我和你爹分家时刻薄了你们。我老早就想问一句稻谷收哪儿去了尤其是老大,年景也还凑合,收成不差,你媳妇咋能逮着机会就哭穷” 这碗鸡汤也真的不好端,它烫手。 看卫大郎让他娘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端着汤碗回去的时候整个脸涨得通红。 就不说还分了银子之类的,光说那三亩水田,一亩收四百斤谷子,哪怕把土地税和留种的部分刨开,还能剩下千斤出头。一千斤干稻谷就等于七八百斤糙米,哪怕每顿都吃,一年吃到头也吃不完。 分给他们的田地咋说都能糊口了,他们兄弟如今的处境比爹当初刚和娘成亲那会儿要好得多。只是媳妇抠得厉害,只留了三四百斤稻谷,别的都让粮商拉去换了钱存着。媳妇说明年开春就把儿子送去村学,后面跟着开销就大了,宁肯少吃口,要多存点钱才行 卫大郎红着个脸把鸡汤端回去,陈氏闻着味道赶紧凑上前来,看是鸡汤起先一喜,跟着嘟哝一声说就这么点“这都不够我喝几口。” “这也不是给你的,娘让我端回来给毛蛋吃口。” 陈氏自然不会跟儿子抢吃的,她皱了下眉,说:“我呢娘没给我添一碗我可怀着你的儿子” 卫大郎把手上这碗汤放下,转身问她:“你想吃鸡” 陈氏反问他谁不想吃鸡 卫大郎心想也对:“你等着,我去鸡圈里拉一只,杀了也给你炖锅汤来,正好待会儿还能还一碗肉给爹娘” “谁让你炖鸡我让你上老屋跟我端去一样是怀孕,咋的她能吃鸡我就不能” “因为家分了,弟妹怀孕,娘杀的是弟妹自己养的鸡,别说杀一只,杀五只十只也该她。你想吃鸡你就自己炖,弟妹不欠你的。你也别撺掇我上老屋闹,我丢不起这个人。你以为咱们去闹乡亲们就会觉得是爹娘刻薄对不起咱你当人家没长眼不知道你收了多少稻谷就刚才娘还问我,前个月刚收了一千多斤稻谷转身又去哭穷是什么道理你知不知道我听了这话是什么滋味你要真缺这口吃,我跪下给你讨饭去,你缺吗咱家有水田也有旱地,收成不少,我自问把庄稼伺候得不错,收成没差到养不活你们,你到底为啥这样” 卫大郎语速不快,话说得却重,加上他脸色也很难看,陈氏心里怂了一下,说:“我不就是想吃口汤你不去就算了,我不吃总行” 翻来覆去说她都没用,卫大郎让她闹烦了,这会儿心一横,想出个招来。 他转身就去鸡圈里拉了只肥母鸡出来,陈氏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母鸡已经被杀了脖子,鸡血都放出来半碗了。 “卫大郎你干啥谁让你杀我的鸡” 陈氏要上来闹,她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卫大郎放完鸡血,跟着烧水拔了鸡毛,剖开鸡肚子一阵收拾,真要架锅子给她炖汤。 陈氏气都气饱了,哪里吃得下 她捂着肚子又哭又闹,卫大郎还是不为所动,等鸡汤炖上了才出来说:“以后我再听见你说要饿死了我就去给你买米,你说没沾着油星子心里发慌我就给你割肉,你想喝汤我就杀鸡来给你炖,家里养的杀完了我上别家买去,没钱我跟人借也断不会苦了你。你放心,我既然娶你进门总要让你吃饱穿暖过好日子,你是我婆娘,也是我肩上担的责任。” 陈氏: “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天爷啊你咋不带我走呢” 卫大郎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被逼急了也能干出大事,像这会儿,他时不时去灶屋看一下火,加了柴又出来听婆娘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陈氏是个干打雷不下雨的,她吵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还是不低头,她转身就进了屋,躺床上生闷气去了。 以前是陈氏吃准了卫大郎,这还是男人头一回发作,发作起来她就受不住。 换个人来听到先前那番话,恐怕已经感动怀了。 她不,她一点儿也不,她心疼坏了。 想到卫大郎抹鸡脖子那狠劲儿,以后他要是真像那样,那家里还存得起钱别说存钱,这个家不给掏空能剩下什么 陈氏饱了,彻底饱了,空着肚子她都感觉不到饿 她也不想喝什么鸡汤,她心疼那只下蛋鸡 等鸡汤炖好,陈氏更加心痛的发现杀的这只鸡肚子里有好多蛋,还没生出来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她本来就难受至极,这下心都痛麻木了。 半下午卫大郎当真还了一碗肉给他娘,吴氏先前只当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卫大郎关上门教训了陈氏一顿,她隐约听到一些动静,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展开。 卫大郎站直了在他娘跟前表了决心,说他以后尽量满足媳妇,陈氏是有很多缺点,但既然娶回来了做男人的就该对她好。 听卫大郎说完,吴氏对他刮目相看,回头还跟卫父嘀咕说大儿子也没那么傻啊,不愧是秀才大哥,还能想出这种妙招来。 “照陈氏那抠门劲儿,这辈子她都不会馋鸡馋蛋馋鱼馋肉了,大郎动动脑子还是降得住婆娘的嘛,有这么好的办法早先咋没用出来” 卫父瞅她一眼。 你说为啥 还不是舍不得吗 要不是被逼到那份上他咋能舍得提刀杀鸡杀一只鸡要少捡多少蛋 当然听说儿子把媳妇给管住了卫父还是很高兴的,男人吧,对老婆好没错,被老婆骑在头上丢人他还是老大,下头有两个兄弟,做大哥的就没把头带好,今儿这番表态还像点样。 “我回头还是要跟老大说说,他媳妇怀着胎,注意分寸,别闹过了。” “说到怀胎现在她能收了那德行还好,再像那样别把我孙子教坏了。对了,他爹你是不是往前山村跑一趟蜜娘有了身孕,总得知会亲家公一声。” “我一高兴起来就忘了,亏你记得,我这就去。” 卫父当天就把好消息传去前山村姜家,他说的时候姜父和钱桂花谁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跟着高兴,都没点表示。还是姜大嫂回屋去捡了二十个蛋,包好让卫父提回去给姜蜜补身体。 卫父接了鸡蛋,提着乐呵呵走的,她走了之后,姜大嫂就数落了钱桂花,说她不懂事:“不是我说你,弟妹你可不是小姑娘家这道理都不懂前头你那胎落了,人家听说立刻提了鸡蛋回来看你。如今蜜娘怀孕,怀的还是卫三郎的儿子,多大的事你就干站着连个蛋都舍不得捡你这样真不怕外人见了说你做后娘的刻薄。” 姜大嫂是心里有气,借机会发。 反正她是嫂嫂,还是姜老大的原配,要说两句兄弟媳妇也只能听着。 钱桂花听着很是尴尬,干笑着说:“是太高兴,我就给忘了,多亏嫂子反应快。” 说着她又道:“说来我也没蛋,鸡都没了。” 姜大嫂懒得理她,也没让钱桂花把鸡蛋补给她,心想这二十个蛋就当是和秀才家联络感情,要是他发达了想起姜老大家至少不会记仇,咋说都有二十个鸡蛋的情分在。这二十个蛋不算啥,看的是娘家态度,送过去就说明娘家还关心她,要是丁点表示没有,蜜娘脸面挂不住的。 卫父拿着鸡蛋回去,姜蜜听说这是她大伯娘给的,果然很高兴,说大伯娘人其实还好,心地什么都挺不错的。 “我看也是,要不是心好哪能收留兄弟一家这么久这都两个半月了。” 吴氏也同意男人的说法,又补充道,姜老大一家没法子,兄弟落难大哥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当初收留了他们,在房子盖起来之前就不可能把人赶出去,要赶出去就白收留这么久。 姜蜜没参这个言,她怀孕之前有时还东想西想,怀上孩子之后就很少想不愉快的事情,曾听人说过,怀胎这几个月不能受气,最好也不要哭,总之每天要高高兴兴的好吃好睡生下来的娃才壮实。 虽然都是别家婆娘闲聊的时候说的,姜蜜全记得。 她现在一点儿糟心事也不愿意去想,每天都笑眯眯的,之前那些活计婆婆不让她干了,姜蜜现在就只负责帮忙切一切猪草,煮个饭,外加喂鸡。 像洗衣服这些已经换成吴氏去了。 吴氏还挺乐意,蹲在池塘边洗衣服的大姑子小嫂子从来不少,那是个吹牛的好去处。gd1806102: 第28章 028 卫成是过了中元节出的门, 回到学堂立刻修书一封给家里报了平安,这封信八月上旬就收到了,家里照例请人代笔回了一封, 除嘘寒问暖闲话家常之外, 这封信里还提到大郎媳妇怀孕的事。 人丁兴旺好,卫成得知此事, 很替他大哥高兴, 又不禁去想什么时候蜜娘也能给他生个, 不拘男女都好。 要是男孩,以后也让他读书考科举做文化人。 是女孩就娇养着,让她无忧无虑长大,再给相个如意郎君。 心里面这么想, 在后来第二封家书里, 他却只字未曾提及,只是让家里代他向大哥道喜。家书的绝大多数篇幅还是在说学堂里的事, 比如最近两次旬考学官出的什么题, 他答得如何。还有月考, 他再次拿到一甲,又得了银两。说府城有片桂花林,前阵子花都开了香飘很远, 他与同窗前去赏花, 吃了酒做了诗。还有他沾同窗的光在府城吃了碗桂花酒酿圆子, 滋味很好, 材料也不是多金贵, 让家里可以做来尝尝 这封信是八月二十左右写的,中间各种耽搁,卫家人看到都是两旬之后,这时周边的桂花已经谢了。桂花酒酿圆子到底是没吃成,吴氏还是去镇上买了些糯米回来,姜蜜做的甜酒酿,家里吃了两顿没加桂花的酒酿圆子。 秋天这会儿,收成好不愁吃的人家就闲下来了,地里活不多,那点儿干完就三三两两凑一块儿闲磕牙,比起春夏以及初秋的忙碌,乡下正要进入一年之中最悠闲的日子。 这会儿家里有粮,地里没活,天气不冷也不热,日子别提多舒坦。 也有舒坦不起来的。 那些地里收成不够好或者佃别人田地耕种的,因着仓房里囤的粮食不够吃,农闲时节就要结伴出去卖力气。以卫家如今的条件,不用让男人出去受这个苦,陈氏心里倒有些痒,她和卫大郎提过,卫大郎没同意。不是怕吃苦,他怕自己出去打短工了婆娘在家又刮妖风,再有,陈氏还怀着身孕,离不得人。 就从前段时间卫大郎发作之后,隔壁消停不少。 九月间,姜蜜吃着鸡蛋喝着汤安心在家养胎,伙食改善之后,她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身形还是纤细,却总是红光满面的,连头发丝都乌黑油亮,瞧着再不似头年苍白弱气。 村里人看她这样都奇了怪,不是说吴婆子为人刻薄咋的还能把媳妇养这么精细 有人趁洗衣服的时候问她怎么给姜氏安排的生活 “还用安排吃好睡好不就得了” 蹲她旁边的是栓子娘,本来拿着棒槌在捶打衣服,一听这话,她停了动作朝吴氏看来,笑道:“谁家还能刻薄大肚婆我们栓子那婆娘怀孕的时候我也是好吃好喝供着她,哪有你家这个气色好” 吴氏问她是怎么个好吃好喝法栓子娘就说全家都吃红薯饭,只她吃白米饭,管饱,时不时还有个蛋。 “就这样你还拿来吹嘘你知道我媳妇吃啥” “啥” “糖水蛋” 吴氏说得可响亮了,又补充道:“每天早上一碗,打两个蛋,加红豆、黑豆、芝麻、花生三媳妇怀孕之后我特地跑了趟镇上,问寿安堂的坐堂大夫孕妇吃什么好,他说了好多豆我都去粮铺买了,搭好每天给媳妇煮一碗,这么一碗糖水蛋吃下去比啥都补人,隔段时间再炖个筒骨汤或者说炖个鸡,她气色能不好” 乡下媳妇怀孕没这么讲究的,遇上缺劳力的人家挺着肚子照样要下地,没听说哪家给吃这些。 “这、这开销多大啊” “没多大,三郎会赚钱,姜氏的开销是他出,我不操心。”吴氏也拿着个棒槌敲敲敲,说她跟着准备买点新棉,给媳妇做两件宽大一点的棉袄。这才两三个月看不出,等后面冷起来就该显怀,到那时旧衣裳穿不了,得制新衣。 栓子娘光听都感觉头皮发麻,这哪里是伺候孕妇这是在伺候老祖宗吧 她干笑一声:“你就不怕她生个丫头片子” 吴氏一挑眉梢,回说:“管她生个什么,是三郎的种我都喜欢。” “那也得生儿子才能传宗接代” 吴氏撇一下嘴:“又不只生这一胎” “说是这么说,她吃这么好要是真生个丫头片子你不心疼每天两个蛋,还配上这样那样,我生了四胎没享过这种福。” 吴氏笑了:“不然咋说姜氏命好她可不就是命好原先我儿子有些不顺,当时村里头这些姑娘家一个个都瞧不上他,姜氏愿意嫁,嫁过来就当了秀才娘子,这是命命里该她享福” 看吴氏这样得意,栓子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没再说什么,把衣服洗干净端回去晾上转身就看见儿子蹲在外边跟人闲聊天。栓子娘发作起来,逮着他一通好骂,说你有时间闲磕牙不会找点事做别人家都是儿子挣了钱拿回来,看看我们家,靠你早喝西北风了像你那么做事情能养活谁 栓子蹲在地上边聊天边抠脚,突然挨一通骂,他一脸懵。 “谁又惹你了娘” “出去洗个衣服咋就洗出这么大火气谁跟你说了什么” 栓子娘: 还不就是卫成他娘吴婆子 早先全村看她笑话,现在她可得意了,出来洗衣裳还特地挽起袖子,挽起袖子露出右手腕上那个银圈子,生怕别人眼瞎看不见。 看看卫成他媳妇还有他娘。 人家吃糖水蛋,自家吃红薯饭这么一比,日子真没滋味。 和栓子娘一个想法的还有不少,原先是姜蜜在洗衣裳,她话没那么多,也不爱在嘴上争个输赢,这些大姑子小嫂子日子还算好过。现在吴氏接了洗衣服的活,她把池塘边竹林底下那片地方当成吹牛的好去处,就爱挑人多的时候过去,大家蹲成一排热热闹闹的,边洗边说话,说的就是媳妇多孝顺,儿子多能干,家里生活多好,非得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们当初瞎了眼还看我笑话,现在你看看,谁笑话谁 吴氏这么搞,各家婆娘火气都大了不少。 有羡慕姜蜜的好日子,明示暗示自家男人,让他向卫成学习的。 也有赶着家里男丁上进,力求早日争回一口气的。 反应最大还是陈家和李家,其实就是大郎以及二郎媳妇娘家,听说后进门的姜氏过的是这样的好日子,他们寻着机会就把女儿拦下来,问你呢你不是也给卫家生过儿子,咋的就没过上这种好日子 陈氏一听这话转身就走,她最近让自家男人气得惨,听到心里都冒火,根本不想多谈。 李氏说了几句: “我嫁的是卫二郎,咋和她比就不说公公婆婆偏疼老三,只说老三本事就比我家这个大多了,他现在是还在学堂读书,可月月都能往家里送钱,娘拿了钱还能刻薄姜氏每天一碗糖水蛋值什么蛋是现成的,娘也就是买了点花生红豆土糖块” 李家人不明白啊,二郎跟三郎是一家兄弟,往前数几年还在同一张床上睡,差距咋就那么大了 最让他们难受的也不是这个,还是分家那一出。 “我头年劝过你,吴婆子那德行,你们死活闹着要分,就算真分了她也能寻着机会收拾你让你知道做媳妇的本分谁家婆婆乐意被媳妇骑在头上屙屎屙尿” 李氏看她一眼:“你别说了。” “你不乐意听这些,可你不想想,要是去年没闹那出如今你不是跟着享福” 李氏脸色难看了一些,说:“都这样也回不去,再说有什么用天底下难道还能有后悔药卖” “我就说你那个大嫂是个麻烦精,头年就是她说要给儿子挣出路,她提的分家,不然你咋会跟着闹她真害死人了” 李氏心就不痛吗 她痛啊 娘家人说的这些她早就想过了,最近一年经常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她恨不得睡一觉起来就能回到分家之前,要是能回去,李氏乐得捧着老三,肯定和他搞好关系,绝对不闹 想再多都是白日做梦,分都分了,回不去了。 说起来也是天意弄人,假如老三不是那么倒霉,她也不会和大嫂达成一致逼着男人闹那一场。当时的的确确看不到出路,谁能想到他还能转运 李氏看得比大嫂陈氏明白一些,知道婆婆不会任由他们扒着老三,上赶着闹反而讨嫌。 她一直在琢磨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大抵只能学吴氏,走她老路。先跟二郎把家里那几亩地种好,多存钱,送儿子去读书李氏想着,她男人就这样了,儿子还能指望一下。 起初是后山村这些婆娘在说,说着说着相邻几个村也都知道了,包括前山村那边也听说从他们村嫁出去的姜蜜在卫家过的是怎样的神仙日子。 有人特地去跟姜父道喜,说他给女儿放了个好人家,享福了。 姜父正在他新买的宅基地那边忙得热火朝天,姜家起新房呢。不止他听到这话,来帮忙的全听到了,听说姜蜜在隔壁村卫家每天吃两个蛋就没有不羡慕的。 姜家连凑带借终于把新房盖起来了,是里外两间的泥瓦房,屋前平了个院坝,旁边带个灶屋,别的就没有了。他们钱不够,眼下只能盖成这样,原先住老房子那边的时候狗子单独有个屋,现在只得一间卧房,里面放两张床,狗子又跟他爹娘住到一起。 他在那屋住着,姜父想跟婆娘亲热一下都不行,四十出头的爷们差点给憋坏了。 钱桂花也想再起一间早点让狗子搬出去,就是凑不出钱,为这两间新屋,姜家还欠了外债,虽然不多。 九月份,吴氏是吹牛吹过去的。 十月份,后山村又有其他人去参加院考。 十一月,县衙放榜,村里没一个考上秀才的,全失望而归。 也是这个月,卫成在家书里提到学堂很快就要放假了,他准备回来过年。他在这封信里诉说了对家人的思念,表示已经等不及想见爹娘以及媳妇姜蜜。 虽然时常都有书信往来,一别小半年,心里难免牵挂,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一切都好,家人身体如何,是胖了还是瘦了。 帮着念信的读完瞅了一眼姜蜜,想到她如今这个情况,能瘦才怪。 这胎是六月底怀的,已经四个多月大,姜蜜那肚子凸起来了一些,但因为冬天穿得厚实,看不明显。只觉得她脸蛋圆润了点,红光满面气色极好,别的感觉就没有了。 卫成的家书从来都是让他那个姓万的同窗送来,这人老早就知道姜蜜怀孕了,早先还问过要不要在送回去的信上提一笔,卫家人说了他们的考量,让暂时瞒着,不要告诉。万同窗就没说,他每回过来都要瞅姜蜜一眼。 气色好了 比上回更好了 看不出她有哪里需要卫兄担心 算算卫兄再有个把月就要回来,真不知道他回来看到媳妇这样敢不敢认 哦对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快要当爹,回来别吓懵过去。: 第29章 029 说很快就回来, 还是等了些时候。 这时候吴氏一面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他回家, 一面同男人商量看什么时候杀年猪。 家里养着两头肥猪,准备卖一头杀一头, 今年刨猪汤照样吃,要吃个痛快 这两头猪吴氏早就看好了, 其中有一头格外会抢食,长得肥溜一些,吴氏准备拉这头卖整。事实上, 王屠户早两天走村道上撞见她就问过, 问猪卖不卖, 又跟她说年前是猪肉价钱最紧俏的时候,哪怕再穷的人家也要割几两肉,现在卖掉是最划算。 他说这话就是惦记着吴氏喂的肥猪,吴氏也给了说法,让他有空来收, 今年卖一头, 剩那头晚点要麻烦他帮忙杀了。 王屠户问哪天杀猪还是腊月二十前后 “总要等我儿子回来, 等他回来再说。” 是哦, 吃刨猪汤咋能不等秀才公王屠户又想起头年替卫家杀猪,也在他家吃了一顿,那顿张罗得很是不错,自从儿子考上秀才吴婆子真阔气了。 过年前后这些屠户都忙,哪怕跟吴氏说好了,等他抽出空上卫家来收猪已经是几天之后。 就说王屠户那边,正常来说一斤猪肉卖给熟人他收十八文,生人收二十文。迫近年关肉价飞涨,眼下已经卖到二十五文一斤。算下来一两银子能买四五十斤猪肉,收生猪便宜些,吴氏一头猪养到二百多斤,也就能挣四两。乡下地头就这样,有田有地要糊口不难,要存钱真不容易。 想如今卫成人在府学,月月都能得几两银子,这么看辛苦一年才挣四两是有点少。 但吴氏还是卖了,一来多少都是钱,二来自家留一头足够,留多了也吃不完。 眼看着王屠户把猪绑走,吴氏还喃喃自语说了一句:“都说考功名才能改换门庭,真没错,我辛辛苦苦一年养大的肥猪就卖了这点钱,你看三郎他,写篇文章就能得三五两。” 姜蜜就在旁边,附和道:“不然咋说读书人金贵” “没错他们都觉得我是傻子,说我把辛苦钱全搭在老三身上,现在你看我傻不三郎年初上衙门领了四两银子,那就等于一头猪,跟着还得了那么多奖励,他一年挣回来的比我们辛苦五年都多,咱凭啥把日子过这么红火凭啥让人羡慕不就凭他” 吴氏一边说,姜蜜一边点头。 对,没错,相公的确本事大。 看她俩一唱一和,卫父端着茶碗咕咚喝了一口,说:“老婆子你可收着点吧,别得意过头乐极生悲。” 他说完就挨了吴氏一眼瞪:“我受那么多年气,还不能高兴高兴老头子你闭嘴,这都腊月间了也不注意点,啥不吉利的你都说” 吴氏喷完拿着银子回了她那屋,又把积蓄清点一遍,包好,藏起来。 王屠户来收猪已经是半下午,做完交易就该生火做晚饭,腊月间天黑得早农家宵夜也早。基本上天全黑那会儿,姜蜜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她怀着孩子不太能受累,每天用来睡觉的时间比以前要多。平时吧,姜蜜也就是刚躺上床的时候会想想卫成,想着想着困意就来了,她睡着是很少做梦的,也不能说不做梦,反正梦见啥醒来也记不住。 这一晚,久违的她又做了预示梦,梦见王屠户带着从卫家收到的生猪回去,路上给人看见,人家问他,他说是跟吴婆子收的,这头值四两。 说者无心,听者起了歹意。 又要说到地方上有个传统,每到年关欠租和欠债的都得把账结清,债务不翻年。所以说一到腊月,那些欠债的,尤其是借了倍债的,谁不急上火卖田卖地想办法也得还,还不上讨债的上门你能躲出去,还能带着家里人一起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像这种欠债还不起的哪里都有,品性好一点的老老实实想办法,品行不行的就难免会动歪心思。 因为这头生猪,吴氏让人惦记上了,她也说卫成现如今本事大,那她还能没钱可要直接冲上门去抢也没几个人有那胆量,就算分了家,吴婆子那两个儿子就在旁边住着,有任何动静他们说来就来。 既然不能抢,就只能偷。 前几次做梦姜蜜都很紧张,这回却跟看闹剧一样,她看着这个干瘦的矮个子男人找了个公公不在的时间,正好她和婆婆都在灶屋里,一个在做饭,一个坐里头烤火。他就小心溜进屋去,不放过任何角落把东屋搜了一遍,钱到手之后又费尽千辛万苦才逃脱出去,就这样家里失窃了。 贼偷忙活的时候她还隐约听到灶屋那边自己在跟婆婆聊天。 她的声音听不清楚,婆婆的声音还挺响亮。 说这都腊月十四了,三郎他咋还不回来 姜蜜清清楚楚记得婆婆说的是腊月十四,他们十三才卖的猪,十四就是明天哦不,该说是今天了。 记得梦里贼偷是白天过来,那时候外头天光大亮,她跟婆婆在灶屋做饭,看天色估摸就是中午那顿,那他该是午时之前来的。 这天清晨,吴氏照样给姜蜜做了碗糖水蛋,姜蜜拿着粗瓷调羹吃了一口,想了想,又把调羹放下了。 吴氏怕她饿着才先把糖水蛋端来,正准备去给老头子盛粥,就看她停下来不吃了。 “咋的是味道不对” 姜蜜摇头说不是。 “那你坐着干啥吃啊,你是双身子人受不得饿。” 姜蜜抬眼瞅着婆婆,说:“娘我昨晚做梦了。” 姜蜜已经好几个月没做过那种梦了,吴氏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想着做梦就做梦呗,谁还没做过 这念头一晃而过等等。 “你说啥你又做那种梦了咱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能出啥事是三郎回家路上咋的了” 怕婆婆胡思乱想姜蜜赶紧解释说不是,她让吴氏坐下来,小声把梦到那事讲了一遍。吴氏一懵,“你说咱家今儿个就要给人偷了丢了多少” 姜蜜小声说:“那贼偷就展开看了一眼,我没去数,反正娘你那个蓝布包里的全给他拿走了。” 还知道是蓝布包呢那错不了。 吴氏才点过数,有多少她再清楚不过,想到那一包全给人弄走了,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还是姜蜜伸手扶了一下:“娘你稳着点,娘这不是还没被偷都知道今儿个贼偷要来还能丢东西” 对对还没丢 这么想她心里稍微舒坦一点,吴氏深呼吸一下,换过来之后咬牙问:“是哪个龟孙子” 姜蜜摇头,说不认得。 后山村这边女人家她认得不少,男的一半只混了个眼熟,还有一半眼都不熟。姜蜜想了想,说:“这个来做贼的干干瘦瘦,看着尖嘴猴腮就不像好人。” “多高” “看着没爹高。” “还记得啥” “就记得他长了双招风耳。” 吴氏大概猜到是谁,正在磨牙,卫父从外头进屋来:“不是说吃饭了咋还没端上桌”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知不知道媳妇儿昨晚又做梦了” 卫父也吓了一跳,问咋回事,姜蜜又把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完等着公公拿主意。她公公还没拿定主意,婆婆吴氏一拍桌面,杀气腾腾说:“像这种偷儿,来一回没偷到东西还会来二回三回,要我说,老头子你还是假装出门,出去就到屋后抄个大棒子,回头蜜娘老实待在灶屋里头,别出来,我俩来个关门打狗,非得把他逮住” “那他要是不承认是来做贼,说是来找人的” “你等着,我待会儿先把多余的银子藏到灶屋里去,留下卖生猪那四两,给他来个捉贼拿赃” 姜蜜在一旁听着,说:“他真要耍赖的话,这样还是说不清,娘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灶屋拿根烧红的树枝,往包银子那个蓝布上烫个眼子,我待会儿拿针线往上缝个花样,把眼子给它藏起来。这样咱们等他把银子偷到手,再将人逮住,等看热闹的乡亲过来当大家面搜他的身,跟他对质” 吴氏一听,这办法可以啊 能想出这种鬼主意来,她都忍不住对三媳妇刮目相看了 到时候他有胆说是自己的银子,那只要拆开缝在蓝布上的花样就能让他死个明白又没开天眼,他能知道里头有个烫出来的眼子 “好好好,就这样蜜娘你快吃,吃好咱们就准备起来,你去缝花样,我上干柴堆里找两根结实耐用的干柴棒棒,我打不死他” 腊月十四是热闹的一天。 这天萌生歹意的贼偷果真在午前溜进卫家东屋,一阵翻找之后找到了吴氏藏在角落里的蓝布小包,展开一看,里头是四两银子。他还有些不满意,原本想着还能更多,还有些钱呢他先把这四两银子包回去,揣进怀里,然后接着翻找,试图把漏网之鱼给找出来。突然发现灶屋那边说话的声音停了,他屏住呼吸想躲,还没来得及躲,吴氏抄着个大木头棒子站在东屋门口。 “我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还当是耗子,原来是进了贼啊” 吴氏提着棒子上去就是一阵乱打,打得干瘦男人抱头鼠窜,他还想跑,心想只要没被当场抓住事后还能掰扯。 绝望的是卫父也回来了。 更绝望的是,吴氏光揍他还不够,还扯着嗓子喊:“大郎二郎人呢快点过来听到没有家里进贼了来捉贼啊” 就是这天,卫成就是这天回来的。 以前每次回来走在村道上就能撞见熟人,今儿个进村之后一个人都没见着,他觉得有点奇怪,还是稳稳当当往自家那方走,走到能看见自家屋子的地方,他心里的疑惑非但没减轻,反而急剧增多。 他远远看见自家院坝上站了很多乡亲。 卫成心跳加快了很多,也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归家的雀跃边看村里的景色边往回走,他小跑起来,跑到院坝下就听见亲娘扯着嗓子在骂天骂地,顺着人逢挤进去一看,哎哟喂 他娘就跟门神菩萨一样,只见她两腿分立,左手叉腰,右手上拿着根又长又粗的大木棒子,凶神恶煞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的小个子男人。 卫成只是扫了一眼,那人衣裳又脏又皱,头发散乱,抱着头也看不清楚是谁,看他还在哎哟连天估摸是被打得狠了。 吴氏正骂得痛快,乡亲们也看得痛快,一时间竟然没人注意到卫成回来了。 这时候,卫成开口喊了声娘。 “这是在做什么家里出啥事了” 吴氏听见声音扭头一看,看热闹的队伍里果然多出她儿子来:“三郎你回来了回来先进屋,跟你媳妇说说话,娘这会儿没空搭理你,我这收拾贼偷呢这王八羔子龟孙子生儿子没屁眼的竟敢偷到老娘头上敢偷我卖猪的钱看我不打死他”gd1806102: 第30章 030 听吴氏骂这几声卫成大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回屋去放东西之前还说了句话,大概意思是打或者骂都不是办法, 还是报官。 报、报官 别说来凑热闹的乡亲, 连吴氏也楞了一下。她只想着要把这贼偷狠狠收拾一通, 真没想过拉他去见官。村里头吧,有什么磕碰都是关上门来解决,不是杀人放火不会上报衙门。 看乡亲们满是惊讶看过来, 那惊讶之中还带着不认同,卫成又多说了两句:“我常年不在家, 家里只得柔弱娇妻及年迈爹娘, 连做贼的都知道我家好偷, 这还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其他人不得觉得我卫家好欺我寒窗苦读十数载, 如今也算有些出息,竟护不住家人,岂不是白读这么多年圣贤书” 和乡下这些庄稼汉比起来, 卫成的身板算单薄,他站得却比青松翠竹还要挺拔,一席话掷地有声。 他这么说, 其他人稍稍理解一些,可他们还是觉得上报衙门过了。 “要是家里丢了值钱的东西没找到是该报官, 这不都把人逮住了打他一顿就算了吧, 这混账的确不是东西, 可他家里还有个老娘, 要是把人扭送衙门去他娘还活得了都快过年了, 卫家的你们高抬贵手。” “说得是啊,他不成器讨个婆娘都跟人跑了,家里只得个老娘,他老背债他娘为了给他还钱快把眼睛熬瞎,要真把他送去衙门,他娘活不了,活不了啊” “他娘这会儿病得厉害,人还躺在床上,得他回去伺候。吴婆子你打也打了,把钱拿回去,就算了吧。这回给个教训,他要是再干坏事谁也不会替他求情,到时候该咋办咋办。” 吴氏动手的时候利索,听乡亲们一通劝就有些犹豫起来。 站在他们被贼偷的立场是想给个狠狠地教训,得让人知道卫家人不好欺负。可这会儿村里人都来劝,一点儿不给面子也不合适。毕竟后山村是卫家的根,别说现在还没从村里走出去,哪怕以后走出去了,卫家祖宗还在这儿,老坟头在这儿。 吴氏看向卫成:“三郎你说呢” 卫成刚才唱了出白脸,这会儿没继续唱下去,吴氏看他,他就转头去看他爹:“爹您当家,这事您说了算。” 卫父站在旁边半天没开口,突然被点到名,还愣了下。 他没回过神,吴氏稍稍明白一些,儿子态度强硬的唱了出白脸,是在给老头子铺垫,让老头子来脸当好人。也给村里人看看,卫家还是老头子当家,他说了作数。 先前吧,因为卫成中了秀才,并且到宿州府读书去了,他了不起,别人提到卫家第一都是说他,有些轻视卫父。 有个这么能耐的儿子当然很值得高兴,可卫父毕竟才四十多的岁数,是称不上年轻,但他身子骨硬朗人也精干,想着自己就没啥用了,如今全靠儿子顶门户,家里大小事也听儿子安排,他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卫成这就是给他爹做脸来的。 本来逮着个贼偷哪用得着扭送衙门你别看村里人这会儿都替他求情,实际上就没有不恨贼的。 后山村就这么点大,往上数几代都是乡亲,村里头谁不认识谁这不像人口流动的县城府城,在乡下地方做贼成本太高,只要被抓住,以后谁家丢了东西头一个怀疑你,出门见到人家都要吐一口唾沫说这是个偷儿。 从长远看,他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到不必多此一举请青天老爷来断案打他一顿板子。卫成开口之前就知道乡亲们会排队来劝,他想好了要给爹做一回脸。同时也担心娘火气太大手上没个轻重把人给打出毛病来,你劝她别打了她肯定不会听,你说今儿个没完必须报官,她想想反而下不去手了,会觉得是不是过了 卫家人不一定了解卫成,卫成是真的把全家摸得透透的。 这不,他娘收手了,蹲下去捡散在地上那四两银子,又把落在旁边的蓝布拾起来,重新将银子包好拿在手上。 后面是卫父的场合,卫父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开始说,吴氏听了两句感觉没啥意思,就拽了卫成一把:“你也真是让你进屋找媳妇儿去,掺和进来干啥” 卫成注意到姜蜜没在人群里,问:“蜜娘在屋里头” “在灶屋烤火。” 吴氏这么说,卫成听着还是怪,按说外头闹这么凶咋都该出来瞧瞧热闹,她怎么蹲得住这么想,卫成先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去西屋,放妥当了才往姜蜜那头去,越接近灶屋门口卫成心里就越热乎,他在脑子里勾勒出姜蜜的模样,头戴梅花头银簪,冬天里穿的厚袄裙也盖不住她窈窕纤细的好身段 等等。 灶屋里的是谁 那那那、是他媳妇儿 卫成下巴都要惊掉了,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再一次朝灶台前看去。 原来没看走眼,灶台前站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她穿着身黛蓝色崭新的袄裙,裙子看起来宽宽松松并不贴身。卫成过来的时候,她正弯着腰往灶膛里添柴,就那么弯着基本已经看不出腰身。那妇人背对他,卫成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媳妇,直到看见对方插在头上那支眼熟的银簪。 “蜜、蜜娘” 吴氏出去跟贼偷斗法了,姜蜜就接过灶屋的活,继续做饭。她不是不想去看热闹,还是怕外头起争执磕碰到她,担心撞上肚子。 其实刚才就听见卫成说话的声音,知道男人回家来了,姜蜜很想出去,她看到伸出来比半年前胖了一点的手,犹豫了一下。 怀孕嘛,养得好就没有不长肉的,她多出来的肉主要还是长在肚子和胸脯上,其他地方只不过意思意思胖了一点。就算这样,看起来也比七月间卫成出门的时候大只不少。姜蜜心里还有点忐忑,既想让男人知道她怀孕,又怕这么出去吓着他,稍微一纠结,卫成已经放下行李过来了。 听到卫成喊她,话语中都带上惊讶了,姜蜜直起身慢吞吞转过来,应了声。 卫成先看到她的脸,不知是不是烤火烤的,看起来红扑扑气色很好。他稍微放下心来,接着往下看,目光在肚腹间可疑的停留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嘴,问:“衣裳是新做的看着好像不太合身。”他一边说,一边往灶台边姜蜜站的地方走。 从卫成把眼神放在她肚子上,姜蜜就心虚。 他看的时间越久,姜蜜越心虚。 等他站到跟前,姜蜜都想往后缩,倒不是觉得自己胖了难看了不好意思,是想起当初公婆都说要写信给相公报喜,却让她劝了下来 当时是为男人的前程考虑,不想拖他后腿,到这会儿,姜蜜后知后觉怂起来。她好像犯了错误一样低头站着,左右手食指不安的绞在一块儿,绞了几下,说:“是特地做成这样的,要是刚好那么大,过段时间怕穿不了。” 卫成刚才想过媳妇是真胖了还是衣服穿大了。 这么看是胖了啊。 毕竟成亲才一年多点儿,还没当爹,前头这些年他主要是在学堂待着也没注意过别家婆娘怀孕是啥样,是以他压根没想到这里来。还是姜蜜,在短暂的不安之后,她伸手握住卫成垂在身畔的手,拉过来搭在自己五个多月大的肚皮上,同时紧张中带点期待等着卫成的反应。 卫成起先一僵,他摸了摸姜蜜的肚子,然后就睁大了眼。 “你” 卫成心里又激动又紧张,刚吐出一个字,便停下咽了口唾沫。他起先还看着姜蜜的肚子,后来猛地抬起头同她直视,想从她的表情里得到答案。 也的确得到了:“蜜娘你、是怀孕了吗” “是啊,我怀孕了。” 卫成还不敢相信呢,傻问道:“怀了我的孩子” 姜蜜抬手挡开他搭在自己肚皮上的手,半侧过身,赌气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我能去偷人不成” 卫成牵着她的手就要往自个儿嘴边打,姜蜜哪下得去手看她还赌着气又心疼起自己,卫成傻笑一声,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又珍又重说:“真好,我真高兴。” “要当爹了就这么高兴” 卫成点了一下头,说是啊:“之前家里回信给我说大嫂又有身孕,我就很羡慕,也盼蜜娘能给我生个。我现在总不在家,家里有个孩子能热闹些,日子过着快很多。再说” “再说什么” 卫成低头在姜蜜额上亲了亲,低声道:“再说你不是早想要个孩子” 姜蜜不承认,仰头问他谁说的 “还用谁说看就看出来了。” 卫成的确没胡说,姜蜜是想生,她很羡慕大嫂二嫂都有孩子,有孩子就感觉说起话来底气都更足些。她埋首在卫成胸膛上,趴了会儿,想起来灶上还蒸着饭,就轻捶他一下,喊他让开:“你再抱我两下灶膛里火要熄了。” “那我留着晚上再抱。” 姜蜜: 这还能留 她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不停,又往灶膛里加了点柴,加好之后才说:“什么时候放的都腊月十四了才回家来。” 卫成还在打量她呢,刚才没细想,这会儿一看不对啊 “人都回来了,就不说那个,蜜娘你肚子几个月了” 姜蜜: “问这干嘛” “你是我媳妇,怀着我孩子,不让孩儿他爹问问” 姜蜜好像很专心看着火候,嘴里回了一句:“五个多月吧。” 卫成也是刚才意识到他上回离家是七月份,故有此一问,没想到,这竟然是五个多月的肚子。五个多月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还不是在自己离家前怀上的,可能六月底刚回来那会儿就有了。卫成扶额:“往来好几封信怎么都没提上一句五个多月啊,你都怀胎五个多月了我才知道自己要当爹” 姜蜜小心瞅他一眼,问:“你生气了” “” 姜蜜擦了擦手,擦干净之后才伸出左手去推推他:“是八月份把出喜脉,那阵子我总感觉疲乏困顿娘就请了大夫过来,才发现有身孕了,当时爹娘就说下次写信给你的时候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我给拦了下来。你听我说,我是想第一时间让你知道,让你高兴一下,可你不是说九十月间就不回来了想安心在学堂读书为来年乡试做准备,我想到你要是听说我有了咋也会赶回来看看,一来一回又很麻烦又耽误做学问的时间,我就说服了爹娘把这事给瞒下来。” 卫成原先就没同她生气,就是想到媳妇怀孕了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知道的时候她都怀胎五个多月这种事,想想就感觉哭笑不得,不知道当说什么。 看姜蜜误解了,卫成想解释,还没来得及便听到这番话。 他叹口气。 “我明白,也是我不好,偏偏在你怀孕时走不开,你怀着我的孩子替我受苦受累我都不能多陪陪你。” “相公你虽然不在家,娘把我照顾得可好了,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天刚转凉就买了新棉来做袄裙,怕天太冷冻着我前阵子还去镇上拉了好几回的炭挨着几个村的都羡慕我,说我这日子过得赛过神仙。”姜蜜很努力想让卫成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卫成听着既感觉熨帖,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在外面半年,蜜娘你想我吗” “” “想不想我” “”姜蜜脸上晕红成一片,瞄了一眼灶屋门口没人来,才道,“大白天的你说这干啥” “你就说想不想我” 姜蜜都快给他逼急了,说想啊,咋不想自己男人去府城那么远一去就是小半年谁能不惦记可男人吧有他的前程,女人帮不上忙就只能把家里操持好,不给添乱。姜蜜说着心里也酸:“我怀着孩子你不在家没什么,我就盼着相公你明年能考得好,顶好直接就中了,你中了咱们往后就不用分开。”gd1806102: 第31章 031 卫成看着镇定, 心里波动其实不少,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敢相信的, 走两步都感觉轻一脚重一脚踩不实在, 好不容易消化掉这事, 缓过来些,他想起自己还给姜蜜带了东西。 先前府学放了之后,卫成拜托当地同窗带他逛了一圈, 想着出来小半年,掐着过年才回去总得给家里买点东西, 空着手实在不像话。 他又不知道该买什么, 就让同窗帮着参谋一番。 这同窗要比卫成大个几岁, 早几年就娶了妻, 听说他想给家里婆娘买点东西就推荐说买盒胭脂,女人家就喜欢这些。 府城有家专门卖胭脂的百年老铺,生意做得很是红火, 里头卖的胭脂便宜的百来文也有,贵的能卖到二两银子。看得出来同窗是常客,他熟门熟路带卫成过去, 给指了一款。 卫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碗底大小圆溜溜的胭脂盒, 盒子是彩瓷的, 盖上还绘了一幅精细至极的仕女图。 这就是铺子里要价最贵的胭脂, 二两银子一盒。 想想看, 吴氏卖头猪才只卖了四两, 那盒胭脂等同于半头猪。胭脂这种东西和金银首饰还不同,它是消耗品不保值,卫成心里很挣扎,一方面觉得哪怕现在条件好些了也不该这么大手笔的花钱,另一方面心疼蜜娘嫁过来的时候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啥都没有,到现在都只有那一支梅花头银簪子 卫成出来闲逛的时间极少,可他每次出来只要看到有好东西就想买下来带回去给姜蜜。他心里挣扎着,又看了另几款稍稍便宜的,还是觉得二两银子的好,看着就特好,都能想到姜蜜捧着这仕女图胭脂盒的模样。 掌柜的看出他心动,变着法夸自家胭脂,把它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哪个姑娘有这么一盒胭脂都能让人羡慕坏了,看这盒子就知道里头装的胭脂是什么成色。 还不光是掌柜的,同窗也帮着劝。 说他以前也给屋里人买过一盒,这胭脂妙得很,别嫌贵,它得值二两。 同窗当时还冲他挤了一下眼,卫成感觉他表情有古怪,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又实在很喜欢那胭脂盒,上面的仕女图就漂亮极了,于是卫成骗自己说就当上次月考只拿了一甲第二,从得的五两银子里面挪二两把它买下来好了。 二两的确不少,可蜜娘配得上,她合该吃好喝好用好的,该享福。 卫成买下了这盒胭脂,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同窗当时那表情的确有深意,这个胭脂在府城卖得特别好,但是从来没有女人家自己来买,都是男子买来送给家中妻妾或者心上人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因为胭脂盒上有门道。 你别看盒盖上是体体面面的仕女图,要是把装在里头呈膏状的胭脂用完,就会发现内藏玄机那盒底有幅春宫图。 卫成那同窗当初进店也懵,同样是别人给他推荐的,他掏钱的时候真没看出这玩意儿凭啥值二两,只知道买回去能讨婆娘欢心。当时他婆娘正在置气,同窗这才忍痛买了一盒,拿回去讨好她。 看婆娘用上就感觉颜色好像是比别的胭脂漂亮,又过了一段时间,哪怕省着用那盒胭脂还是见了底,见底那天,同窗看了出好戏。 他婆娘本来对着铜镜梳妆打扮来着,打扮了一会儿就不对劲了,她低头看着手里拿的胭脂盒,脸涨得通红,半天没个动作。 那天正好还是学堂旬休,同窗人在房中,感觉古怪跟过去瞅了一眼。 本来他俩收拾好后面还有事的,结果差点没出得了房门。 婆娘红着脸骂他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买这种不害臊的东西回来,她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很诚实,看着就欲拒还迎含羞带怯还有点克制不住的蠢蠢欲动同窗心领神会,抱上床就地正法,直接把人办了。 按说成亲也不是一两天,那档子事干了不知道多少回,平时没这么有滋味。就那回,情潮说来就来压都压不住,爽得他不知道今夕何夕。 孟子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同窗自己爽过之后,有机会也推荐给别人。 他还会制造惊喜,当时没把话给说破,就这样,卫成把这盒内藏玄机的胭脂买了回来。他这会儿想起来这盒胭脂,让姜蜜等等,特地回西屋去了一趟,从书篓最下面把胭脂找了出来,拿在背后走了出来。 姜蜜守在灶台边等了一会儿,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是男人回来了。 “就出去这么会儿做什么了” 卫成走到姜蜜旁边,没立刻把藏在背后的胭脂盒拿出来,而是说他回来之前买了点东西。 姜蜜想起戴在头上的银簪子,她心里很甜,嘴里说:“上回就告诉你不用了,又买了什么”姜蜜脸有点热,都没敢跟卫成对视,她把眼神放在灶台上的。 卫成就准备把藏在背后的胭脂盒拿出来,突然感觉手上空了。回头一看,他娘把他藏在背后的胭脂盒拿了过去,正端详着,还一脸好奇问他盒子里装的啥 “外头收场了娘你怎么进来” “我来看看饭焖好了没有还要准备烧菜,闹这一出把午饭都耽搁了,我们晚点吃没啥蜜娘她禁不住饿。”吴氏说着扬了扬手里拿的胭脂盒,问儿子这是啥 “是胭脂,给蜜娘的。” 吴氏又看了一眼,伸手朝姜蜜递去,让她拿着:“这个媳妇你先收好,现在怀着身孕少用。谁也不知道这个胭脂是用什么调的,要是里头有不合适给大肚婆用的东西瞎用一通结果你知道。” 胭脂盒过了两个人的手,交到姜蜜那头的时候盒子都有些温温的,她低头仔细看了看,真像店家所说,一看就喜欢上了。觉得盖子上描的仕女图特别好看,还拿食指去摸了摸。 姜蜜越看越喜欢,她双眼亮晶晶朝卫成瞧去,问他:“光一个盒子都这么好看,这是不是挺贵的” 卫成说还好,又想到娘在旁边,他说:“学堂放了之后,我就在想给爹娘和你带点什么东西回来。爹娘的还好选,我上次不是给爹买了一块茶砖这次就买了个茶盅来配。还有娘,我给娘买了块上好的布料,拿着能做两身好衣裳。原先也想给你买布,正好布庄的斜对面有家胭脂铺,我进去看了看,看到这个想你一定喜欢就买了回来,价钱是比镇上卖的贵些,也还成。” 他说了半天,就是没说到底多少钱,怕当娘的多心还提到给全家都买了东西。 起先吴婆子的心思还在胭脂上,听卫成说完就被他带跑到布料那边,问是啥样的布什么颜色还没等卫成应声又摆摆手不好意思说:“我这把岁数还穿什么好看衣裳三郎你也真是我四十多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去像什么话人家当面不敢说啥,背后不骂我是老妖婆” “我还能买大红大绿的给娘不成” 卫成说着就准备拿给他看,结果被吴氏轰出灶屋,连带姜蜜也被轰了出去。 她让两人回屋去说说话,什么布料啊茶盅不着急,等填饱肚子再拿出来慢慢看。 这个时候姜蜜也没假模假样说留下来帮忙,她挺着肚子帮不上多少忙,就小心拿着胭脂盒跟在卫成身后回屋去了。等回了西屋,到床沿边坐下来之后,她又捧着胭脂盒仔细看了两眼。 她在看胭脂盒,卫成坐在旁边看她,问:“喜欢不” 姜蜜重重点头,说喜欢。 让她打开来看看,姜蜜就打开盒盖看了一眼,她内心很喜欢,想到婆婆说怀着孩子不合适用这个,才盖了回去。 “相公你在府城也不容易,别省吃俭用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卫成往她那边挪近一点,说不贵,又说:“其实我刚才撒谎了,我告诉娘在布庄买布的时候看到斜对面有家胭脂铺就进去看了看其实不是。蜜娘你嫁给我时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一样都没有,我就想回来一次给你带点什么,慢慢不就添齐了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才行。” 怀着孩子的时候人本来就容易感性,可能想到什么突然就难过起来,姜蜜到是没有突然难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嫁得比谁都好。本来就觉得幸福,又让卫成这么感动了一番,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仰着头好不容易才忍回去。 “可别再说这种话,我听着想哭。听人说怀孩子的时候最好别掉眼泪,哭多了可能生出受气包来我不想生受气包。” 姜蜜平时少有这么多情绪,她难得这样,卫成都看入神了。 要是入夜之后还好,大白天让他眼也不错的盯着看,姜蜜有点不好意思,她找了话题问这小半年在学堂咋样吃得好住得好吗有没有生病 “我都好,你呢把出喜脉之后是怎么过来的也说给我听听。” 姜蜜就从头讲起,把这几个月以来的种种讲了一遍,除了自家的小日子,她也提到大哥二哥以及自己娘家那头,把不方便往信上写的东西都同卫成说了。最后讲到来自家做贼的偷儿,说能逮住也是昨晚做了个梦,还告诉男人梦醒了之后他们是怎么合计的,下了个什么套把人逮住,怎么让他认罪。 看她就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得活灵活现,卫成都顾不得同情被娘拿大木棍子打得满头包的贼偷,他噗哧就笑出来,笑得打不住。 姜蜜还没说完,男人就笑成这样了,她莫名其妙看过来:“笑啥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卫成把姜蜜往怀里一搂,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媳妇真棒,还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是女诸葛啊” 他又是亲又是夸,姜蜜臊得不行,直让他放开:“别动手动脚这是白天,给人撞见怎么办” “撞见就撞见,我一路从府城赶回家,跟媳妇亲热一下又怎么样” 姜蜜脸埋在他肩上,热乎乎的,藏不住的绯红。 她坐着不动让卫成抱了会儿,才伸手去推,男人也乖觉,顺势退开,让她接着说。gd1806102: 第32章 032 也没聊多会儿, 吴氏喊吃饭了,卫成跟姜蜜前后出屋,这时卫父也已经彻底解决了外头那出麻烦事,他坐下来端起汤碗喝了几大口白萝卜汤, 感觉身上暖和一点才说起贼偷事件的后续。 “咱家实际没受损失, 也打了他一顿, 左右他只是摸进屋来偷东西,没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咱不能真把他弄死在这儿摆着, 我想着就这样吧。村里都是老乡亲, 不好逼得太过, 显得我们很不讲人情” 说到这儿, 他感觉吴氏皱了下眉, 赶紧补上两句:“我抬了手, 村里应该还要给他个教训, 你想想看大白天的谁家也不会大门紧闭, 哪怕屋里没人也就顺手把门带上, 会落锁的都不多,谁家不怕偷儿” 卫父说着又咕咚喝了口汤, 说卫成才真的把人吓了一跳, 村里很多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平常言语不算太多, 人也和善, 没想到遇事这么强硬果决。 “我倒不是真想把人绑衙门去, 怎么说都只是一起小案, 让青天老爷来判也只会打他一顿板子再让他归还从咱家盗出来的财物。闹那么难看只为求这个结果实在没有必要。我那么说一来想让人知道咱家不好欺负,二来嘛” “二来什么” 卫成夹了一块白萝卜放进碗里,说:“二来想让他感念恩德。” 卫父瞄了婆娘吴氏一眼,小声说:“你娘抄着家伙打了人家满头包,还要人家感念恩德不恨死咱就算好的。” “话不是这么说,爹你想想,我本来要绑他去衙门见官,被你们给劝下来了,他有幸逃过一劫心里不该松了口气等于说劫后余生。” 想想也说得通,平头百姓宁可挨顿毒打也不愿意上衙门,都怕上公堂,怕见官。卫父这么一琢磨,觉得他从前恐怕小看了这儿子,还怕他让人算计吃闷亏。 “不说这个,就说说你,这次回来待多久过完年啥时候回学堂” 卫成说可能还是出了十五离家。 “你这次出去秋收前还回不回来” 这回卫成想得有点久,半晌才说:“可能不回来了,乡试不是在宿州府城考,我们准备应考的同窗应该会结伴提前去省城,考试八月份在省城贡院进行,我们可能七月间就往那头去,怕途中有什么情况耽误工夫。” 他说着还感觉特别愧疚,愧疚在于家里五亩水田,他不能回来帮忙爹娘媳妇要多受累。 很显然,其他三个人纠结的不是这个。 这点农活哪需要操心就不说卫父跟他婆娘吴氏都是种地的好手,伺候几亩田不费什么力气,退一万步讲哪怕真忙不过来还能上卫成他大叔公家去请人帮忙,了不起忙完摆桌好席招待人家。 “我倒不稀罕你帮这点忙,我是想知道你怎么安排蜜娘” 卫成没听懂,想着这还用得着安排蜜娘肯定是安心待在家中等消息啊。 看他这么不开窍,吴氏急了,直接点破了问:“你不带蜜娘一起去省城” “蜜娘如今是五个多月的肚子,算算过年那会儿就满六个月了,十个月怀满这胎生下来在四月末五月初,生完孩子不好生在家休养跟着我出去奔波这咋行呢” 跟他说两句话吴氏都要急上火了:“坐月子顶多四十天,乡下地方生完就下地的也不是没有,蜜娘她养上个把月咋都没事了,她六月间动身去府城找你,七月间跟你去省城不行吗” 卫成压根没想过这种事,还说哪有出去考试还拖家带口的 吴氏端起汤碗喝它一个底朝天,喝完把碗一放,说:“跟你说个话能急死我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不是怕你到时候有个什么状况,就像前面院考那样。院考至少年年都有,你不是说举人三年才让考一回我打个比方要是你又把胳膊碰一下,那这两年不是白读了不可惜啊让蜜娘跟你去我就放心了,就算有个什么情况蜜娘都能梦见,你提前做好应对就成。” 卫成还有点迟疑,说:“我倒不怕同窗笑话,只是这样也太辛苦蜜娘” 姜蜜原先没开腔,她肚子有点饿了,在吃呢,听到这儿才放下筷子将手搭在卫成手背上:“娘说得对,我跟你去。” “出远门要吃很多苦头的,待在家里才舒坦” 姜蜜抿唇说:“我最不怕吃苦,你想想我原先吃的苦还少相公你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也为我和爹娘想想。要是你去省城贡院考试,我在家梦到什么,远水又救不了近火,不得急死让我们安心在家里等消息,这怎么能安心” 卫成反握住她的手,说:“你们紧张过了,你看最近一年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那是没大考,娘说了,原先相公你也是顺风顺水的,直到去参加院考,本来一年到头出不了什么事,一到最要紧的时候就坏菜。” 卫成失笑:“真是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占着道理。” “孩子呢蜜娘你跟我上省城去了,孩子那么小怎么办带他出门你不放心,不带他更不放心,怎么办” 姜蜜也没了主意,她低头看了一眼肚皮,跟着抬头朝婆婆吴氏看去:“娘说呢娘给出个主意。”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乖孙放在家里,我给你照看,我生过三个儿子全养大了,带孩子有经验,比你们年轻人靠谱。至于说喂奶,你不在家没法喂也没关系,大不了你出门那段时间我给大郎媳妇补补身体,让她多下点奶。你俩前后脚怀的,估摸要生在一个月里,到时候给她补补,喂一个是喂,喂两个也是喂,没差。” 要是二嫂应该能成,大嫂有那么好说话 姜蜜心有怀疑。 吴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撇撇嘴说:“挨着几个村里大肚婆也不止你们两个,我肯出钱多的是人愿意帮忙奶孩子,能饿着我孙子三媳妇你别胡思乱想,今天就说定了,等到四五月你生完抓紧养身体,六月间就准备往府城去,过去等着跟老三一起去考试,考完出了结果你俩再一起回来。这段时间家里放心交给我和你爹,要是没给照看好,你回来问我讨说法行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咋还能不行 姜蜜点头答应下来,她坐好接着吃东西。卫成是真不愿意家里劳师动众,可除他之外,卫父、卫母吴氏、媳妇姜蜜都很坚持,三人不放心他单独赴省城赶考,生怕他出什么问题。 吴氏还说呢,管你同不同意,反正你又拦不住,你到时候都不在家。 姜蜜听着一阵好笑。 卫成挺无奈的,最后也还是同意了。 “对了,三郎你这阵子在家记得给你儿子想个名,出门之前一定要想好,不然等你回来你儿子就得叫墩子柱子嘎子桩子,好一点也就是富贵这样的,你爹他只会取这种名,当初要不是我,你们三兄弟就不叫大郎二郎三郎,搞不好是大毛二毛三毛” 卫成没反应呢,他爹恼羞成怒了,卫父右耳朵通红,他气急败坏道:“我那不是随口一说你就记住了” “随口一说你让三郎随口说几个,他能说出猪毛狗剩驴子老臭这种名啊” 卫成: 说不出,是在下输了。 经吴氏提醒,卫成抽空还真就替还没出世的孩子想起名儿来。大名不着急,他计划起两个小名,男孩一个女孩一个,看生出来是什么。 照乡下传统,小名越贱孩子越是好带,可真让卫成一个读书人取出特别贱的,他自问过不去心里这关,想着就取那种平常又有个好寓意的名字喊着,要是男孩,叫竹子或者砚台这样。要是女孩女孩儿的名字卫成还真不太会取,实在拿不定主意他就趁着晚上睡觉之前跟姜蜜商量,问她姑娘家叫什么小名好。 姜蜜想了想,乡下地方会特地给女孩儿取乳名的不多,很多都是大丫二丫顺着喊,特地取的多半是招弟盼弟之类,再不然就是各种花。 姜蜜让卫成搂着,靠他怀里,想了会儿,说:“豆沙豆糕豆饼米球你觉得咋样” 她一开口就把卫成给逗乐了,卫成笑了好一会儿,姜蜜恼他,伸出食指在他胸膛上戳了戳,抱怨说:“我又没读过书,取不来你们那些好听的名儿,你让我想,我就能想到这些,不然叫福妞福妞总行” 卫成从被窝里握住她戳戳戳的食指,拿到嘴边亲了亲,说行,怎么不行 “就说定了,咱们生了闺女就叫福妞,儿子呢你喜欢竹子还是砚台” 姜蜜说分不出哪个好,卫成就说竹子苍翠挺拔,砚台则是一肚子墨水,当小名喊都还凑合,总要比猪毛狗剩好些。 听男人解释完,姜蜜说叫砚台。 问她怎么选的 她说:“竹子是苍翠挺拔,剖开肚子里面空荡荡的,啥都没有,砚台还有一肚子墨水呢。” 卫成又让她给逗笑了,他抱着姜蜜亲了亲说:“我媳妇脑袋瓜比多少读书人都灵光,这说法倒是新鲜” 姜蜜让他别乱动,怕压着肚子,又说:“相公你要是中了举人,咱是不是也成大户人家了娘说前几年考上举人那个,考上之后就搬了大宅子,日子过得特别红火。” 卫成摸黑看她一眼:“怎么问起这个” “我就是怕,你说我这样能做大户人家的太太我也不懂城里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又不认字,到时候恐怕只会给你丢人。” “怀着孩子呢,想这么多” “翻过年你就要准备乡试了,我咋能不想” 卫成想了想说:“蜜娘你要是想学认字,抽空我教你,或者等哪天搬到城里去了,再请个女夫子来,甚至可以等等,等儿子开蒙的时候你跟他一起学都成。想学认字是好事,慢慢来吧,不用着急。你也别想太多,现在我是卫三郎,以后中了举人也还是卫三郎,假如有那一天能更进一步,这点同样不会变。” 而且卫成比姜蜜更清楚,假如有天他当了官,别人一定会在背后议论他娘他媳妇。哪怕做得再好,没有任何疏漏也免不了。不是因为她们不好,根本在于卫家出自乡野,原是贫门矮户,这就足以作为谈资。 是以不必太过在意别人说什么。 他俩定好之后,就把名字说给卫父以及卫母吴氏听了,说假如生儿子叫砚台,生姑娘叫福妞。 吴氏听着直点头,说儿子在这方面比老子强,没取出猪毛狗剩来。 卫父本来端着儿子买给他崭新的茶盅,喝早茶呢。一听这话,脸又黑了。 “你这婆娘真是老黄历翻起来没完没了” 吴氏摆手:“行我闭嘴我不说你老头子你记得上王屠户家去一趟,和他商量个杀猪的日子,说定了咱们也好请人吃刨猪汤。” “我跟着就去。” “三郎你还是往你大叔公那头去一趟,跟他老人家说说话,说完了早点回来,难得在家多陪陪你媳妇。” “娘我知道了。”gd1806102: 第33章 033 对媳妇, 卫成总是很上心,他不是敷衍说我有空教你认字,他真把这事提上了日程,还抽空默下三字经, 趁着大冬天在屋里烤火的时候指着一个个字读给姜蜜听, 他每读两句都要停下来解释, 告诉姜蜜这是在说什么。 “咋的你自个儿考功名还不算, 还想教出个女状元来” 姜蜜面皮薄, 一被打趣就脸红, 卫成倒是稳得住, 说他闲着没事做读给砚台听, 从娘胎里就给他开蒙, 长大了一准比当爹的要强 吴氏愣了一下:“还能这样” 卫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我在学堂读书的时候, 像旬休回不来就跟同窗论文或者闲聊, 听他们这么说的反正天寒地冻的也没啥事,我试试看, 管用是最好, 不管用也没啥。” 吴氏听着感觉有道理, 说她去蒸个蛋羹, 给姜蜜边吃边听。 “娘我不饿, 用不着。再说读书多严肃的事, 咋还能边吃边听” “又不是你听, 你摸摸肚皮让砚台仔细听着,你吃点东西打发时间,当心给他念困了。人之初性本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些我听几句眼皮子都撑不开,恨不得回屋去睡一觉。” 姜蜜给她逗得直乐,问:“有这么夸张” “那可不原先三郎在檐下读书,他爹闲着没事坐旁边听他读,听一会儿就把眼睛闭上了。我在灶屋煮猪食,煮好了端出来就听他坐在那儿打呼。我跟他爹最听不得这些,他两个哥哥像我们,以前在村学,夫子在上面教,大郎二郎就在底下趴着睡我有一回从那边过去瞅了一眼,看到两人睡得喷香,把我气坏了你说我给老秀才送了多少东西才把他俩塞过去,那么混日子他对得起我” “说到这儿我就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你爹跟我说,大郎二郎说他们过完年就要把毛蛋和虎娃送去老秀才那头三郎啊,你看你反正都是读,不然让那两个跟着听听,你是一等秀才,他们跟你学几句没坏处。” 吴氏对两个媳妇有意见,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孙子其实不差,家里有花生瓜子糖块都会抓一点给两个小的,有时吃好的也分他们两口。像这会儿,吴氏想着三郎是一样的读,只是多两个人听,还能顺便让毛蛋和虎娃过来烤个火。她就跟卫成提了,看他咋说。 卫成没怎么考虑,说:“只要他们肯听,坐得住就行,就怕疯起来冲撞到蜜娘。” 吴氏想了想,让他先读着,自己上院坝去喊卫大郎兄弟,让两人出来。吴氏说三郎这几天有空,在给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读三字经千字文这些,问毛蛋虎娃上哪儿野去了“不是说年后就要送去开蒙,让他俩过来听听,村里老秀才能比三郎教得好” 卫大郎搓了搓手,说:“不是说跟着又要考试,不耽误三弟” 吴氏脾气直,她问你要不要,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就不爱看那种明明心里想要嘴上非得假模假样说不要还等着别人反过来劝一轮的“要是会耽误三郎我头一个不答应,还跟你废话什么反正我话说到了,你俩要是想让毛蛋虎娃跟着听一听就把人送过来,送来之前告诉他俩不许疯玩,过来吵吵闹闹烦着三媳妇我就撵人了。” 卫二郎答应得快,连声说好,这就要去带虎娃来。 虎娃这孩子聪不聪明还看不出,不过他性子比毛蛋好些,至少能坐得住。 很快,卫二郎就带着人过来了。 稍晚一点卫大郎也过来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他媳妇陈氏,陈氏听说三郎在给姜蜜肚子里的孩子早教,决定厚着脸皮也要过去跟着听一听,不能让自家儿子还没出生就输了。 她不光人过来,还拿了不少东西,甚至拿了个小板凳在手上,也准备跟着烤烤火,边纳鞋底边听。 吴氏不喜欢大媳妇,看她过来就没好脸色,跟着就把卫大郎骂了个臭头:“让你把毛蛋送来,你送个倒霉婆娘过来干啥” 陈氏心里噎了一下,脸上赔了个笑,说她也想给肚子里的娃听一听。 “大郎跟我说,让我坐下听着不能随便说话,我记住了娘你就让我听会儿,我要是吵了一句我走还不行弟妹怀的是家里的孙子,我怀的也是,可不能偏心” 难得她还有不吵不闹装孙子的时候,吴氏摆手,让她滚进去坐好。 后山村卫家扫盲班就这么红红火火的办了起来。 卫成一个人讲,姜蜜、大郎媳妇陈氏、毛蛋、虎娃四个人听。陈氏只当卫成是王八念经,基本上全程不抬头,专心纳鞋底。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也是因为婆婆拿煮鸡蛋或者别的什么进来 心里想吃啊,当然想吃,又想起卫大郎的做派,她不敢要。 陈氏强行忍住不去看不去闻,还密切关注着挨她坐的毛蛋,看毛蛋要开口,就拧他一把,一个眼刀飞过去。毛蛋让他一吓唬,瘪瘪嘴可怜巴巴接着听。 看她这样姜蜜有点难受,和卫成说坐久了想稍微活动一下,就从讲课的堂屋里走出去。 卫成接着在读,姜蜜站在屋檐下叹了口气。 吴氏看她出来,问她咋的 姜蜜就说她在里头吃东西不合适:“毛蛋他们还小,看我吃能不馋嘴哪里还听得进去娘你别给我送吃的了,我要是饿了自个儿进灶屋来行不相公讲得那么认真我在那儿吃东西我感觉挺不好的。” 知道姜蜜很重视这一胎,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她这么说吴氏就同意了。 又问:“三郎讲半天了,你看砚台听得咋样” 姜蜜还真给吴氏难住了,她伸手摸了摸肚子,迟疑道:“还、挺好的吧我感觉他挺高兴,在我肚子里动呢。” “真的” “是真的,我还能编着话来哄您” 吴氏就笑眯眯看着她肚子,一脸慈祥摸了摸,让姜蜜走几步就进去,让砚台接着听,好好听。他爹六岁多进的村学,现在准备考举人,他从娘胎里就开始读书没准以后能当状元 姜蜜突然就感觉挺对不起砚台的,她就说了这么一句,他奶对他的指望就这么高了。 状、状元啊 举国上下三年才能出一个啊 还没出生就让他给预定上了 姜蜜稍稍同情了一下她肚子里的娃,想着要不这胎生个福妞要是生出个砚台,他目标也太高压力也太大了。 不过生男生女也不是她说了就算,姜蜜稍微走了几步,活动开又进屋去坐下,接着听卫成讲课。 别看姜蜜坐一会儿总要起来走走,她反倒是学得最好的,虎娃跟着听了五六天,记住的不多。毛蛋好像是挺聪明,虽然人皮实,不怎么坐得住,经常分心,他随便听听也跟着捡了几句。看他记住的比虎娃要多,陈氏还挺高兴,更加坚定了开春就要送儿子去开蒙的信念,觉得他真像老三,人聪明,能读书,看着机灵劲儿就不是个地里刨食的人。 尤其陈氏自己听了这么多天就跟没听一样,和她对比起来,毛蛋是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 姜蜜才是记得最多的那个,她白天听了,夜里躺在床上没睡着的时候就小声念给卫成听,她记性其实真不错,就这么听听就能背下六七成,没记住的卫成在给她补一补,卫成回来过个年,姜蜜没学会几个字,倒是把三字经背熟了。不仅背熟了,还记住了每一句是啥意思。 卫成总说她比很多读书人要强,学个十年八年没准真能出个女秀才。 “你总爱打趣我什么女秀才女人怎么考秀才” “夸你呢,夸你脑袋瓜聪明,一点就透。” 姜蜜不理他,问他感觉咋样毛蛋和虎娃做学问能成吗教了这么些天看出点啥来 大晚上四周一片漆黑,卫成脸上的表情姜蜜看不清,就听他说单论聪明劲儿是毛蛋强些,可他坐不住:“我们在学塾的时候夫子其实管得很少,做学问主要靠自己。他现在坐不住可能人还小,以后也这样就很难。毛蛋是不笨,他挺聪明,聪明劲儿用对地方就很好。” 卫成说这番话时留了余地,姜蜜听明白了。 “我嫁过来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毛蛋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大嫂要是能把他教好,福气还在后头。” 卫成摸摸她肚子,让她舒服点躺着,睡吧,别操这心。 “毛蛋聪明我早知道,也跟爹提过,我让爹出面同大哥谈谈,千万好好教。越聪明的孩子越要早教,教得好他成了才享不完的福气,要是给学坏了也可能什么鬼主意都打得出这个话不中听,我说了。爹有没有跟大哥提我不知道,大哥怎么做也得看他自己,我们虽然是兄弟,但各自成了家,就不像幼时亲密无间,我把手伸得太长不合适,只能点到这份上。毛蛋我虽然管不了,等砚台生下来,我好好教他。” 提到砚台,姜蜜又想起婆婆的远大志向,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卫成吓了一跳,问咋的不舒服吗 “不是,我想起一个事儿。” “啥事儿” “就是吧,明明是我想跟你学字,你觉得一个个字拎出来教我学着太慢,让我先把三字经背下来,这样就算你年后出门去了,我自己捧着三字经也能把字和音和意思对照起来,这样自己就能摸索着学。是我要学,你为了教我还把借口找到砚台头上,说是读给他听。现在好了,娘说三郎六岁多开蒙,现在准备考举人了;砚台从娘胎里就跟着读书,以后咱老卫家不得出个状元相公咱俩可把砚台坑得不轻,他还没出生就要准备考状元了,我想着都替他心酸,觉得要不还是先生个福妞出来” 卫成听完,久久没了言语。 过了半天才略带心虚的安慰说:“有目标是好事情。” 姜蜜真佩服他能说出这种话来,毕竟,听这个语气,这话他说是说了,自己都不信的。gd1806102: 第34章 034 这个年,陈氏让卫大郎压着没占上什么便宜, 她难得还是高兴, 年初二还回了趟娘家,回去跟她父母兄弟说这阵子老三闲着没事在家里读书, 让毛蛋跟着听了,毛蛋聪明得很,记性比二房的好不知道多少。 “我让他爹给老秀才走了礼, 开春就把毛蛋送去, 让他在村学里头把字认会了,再送去镇上学塾。” 她娘家人想了想, 说:“你那娃是机灵, 反应又快, 可要供个读书人也不简单,想想卫家前些年家里种那么多地要说糊口咋都够了, 但就是周转不来, 卫老三这个人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还不是能败活钱的人,说这个就是想提醒你,心里有个准备,平常俭省些,多存点钱。” “我听大郎说了,说跟着村中秀才识字还成, 收的钱不多, 平常给担个水砍个柴送点白菜萝卜就成。前两天我还问了老三, 问他要给毛蛋准备些啥,他说刚学字笔墨纸砚买最劣等的,还可以弄个沙盘,毛蛋平时可以拿木棍在沙盘上练字,写完推平还能再写。长衫不急着做,村学里头没什么人穿。对了我们毛蛋大名不是一直没取,他跟着要去读书我还给他取了个名” 哪怕平常见着娘家人的机会不少,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间却不多,难得回去一趟,陈氏说起来就没完。 好在她娘家人还捧场,听她说给毛蛋取名了,就问她叫啥 “叫大顺卫大顺”她说着还高兴起来,“这名儿不错吧我跟着老三起的。你看他叫卫成,叫了这名之后干啥都成我们毛蛋叫大顺,那以后不是一路顺咋的都顺” “” “你给女婿说了没有他咋个意思” 陈氏撇撇嘴,说他还敢有意见不成“我给你们说吧,卫家爷们没一个会起名的,不然我难得生个儿子咋就叫了毛蛋这小名不就是他给喊出去的我生完在床上躺了三天,感觉舒服点了才下的地,下来发现我儿子已经叫了毛蛋,他跟我说啥他说以后毛蛋要是有了兄弟可以叫臭蛋” 说起来陈氏就气,她抬起手来想拍胸口,又想起自己还怀着孕,赶紧把手收了回去,说:“二房的跟我一年生娃,人家儿子叫虎娃,你听听多响亮,我儿子就叫了毛蛋,都给喊出名了改也改不了” 她嫂子感觉像路过镇上茶馆听见有人在说书,笑了笑说:“那你这回要提前想好。” “我想好了,毛蛋的弟弟叫金蛋” 她嫂子噎得不轻,真没感觉妹子取名的能耐比妹夫高多少。 不过看她自己挺满意的,嫂子当然不能说败兴话,就点了个头说还不错,金蛋啊,多宝贝呢 陈氏因为隔得近,加上和娘家关系还成,初二才回去了趟,姜蜜今年就没回去。先前吃刨猪汤卫家就去请了姜父过来,那天就跟他说过,说姜蜜头一胎,从怀上就处处小心,现在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实在不方便走那么远,初二可能就不回去了,让姜父不用张罗饭食等她。 亲家这边提前打了招呼,姜父觉得还合情理,没说好坏,钱桂花听男人说继女今年不回,她心里既松快又有些不是滋味。 从南坡垮山之后,这半年时间她日子过得很是憋闷。 先前在姜老大家借住,因为住的时间太长听了不少闲话,姜大嫂她们没怎么开口,村里人议论得多。都说姜老大摊上这么个弟弟着实不幸,兄弟拖家带口在他那儿住了几个月,吃他住他后来起新房还让他出大力,真是上辈子欠的 别人这么说,钱桂花听见也还不上嘴。 好不容易房子盖好了,搬进新屋,又因为只得两间房,做什么都不方便。就从垮山之后,她没好生跟男人亲热过,亲不亲热都不说了,过日子要吃要穿要花钱 他们地里有收成,倒还饿不着,老棉衣都让泥水给泡烂了,做新的得花钱。 布要钱,棉花要钱,还有盐巴这些都要钱。对了,狗子还跟着秀才先生读书呢,那也是开销,钱桂花有些年没这么穷过了,她手里没几个子儿,还因为房子背着债。钱是跟熟人借的,说的是救急,结果一直没周转过来也还不上,幸好债主都是亲戚朋友只好意思过问一声,没往死里逼他,否则这个年真没法过。 姜家那头挺惨的,这么惨,姜蜜她后娘还惦记着那个半仙。十月间她去找过一次,问为什么连着做法都没降得住她 那半仙也不心虚,说你就出了这么几两银子,就想改命 “上次做法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一定能成” 那人长叹一口气,说:“你还来问我要说法,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家就不会只出这么点事,你儿子他算了算了,你觉得我没本事就另请高明,不说了,你走。” 这叫啥 这就叫以退为进。 本来钱桂花是去要说法的,这一席话之后,她又软下来。 “你看是不是再给我补一场法事,这回来个厉害的,一次给她解决,让她再不能克我儿子” 半仙摸摸他那把山羊胡子,等了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不行。” 这时候钱桂花就猜到他下一句了,谈钱呗。这半仙说那么厉害的法事对他都会有妨碍,看在和钱桂花有缘,加上她心诚的份上,破例做一场可以,但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大概就是五头猪,拿这个钱在乡下可以打口井或者起个新房了。 钱桂花吓了一跳:“要这么多二十两我从哪儿给你弄二十两来我没这么多钱啊” 没这么多啊 半仙问她能出多少。 钱桂花竖起两根指头。 “啥意思你只有二两要保住你儿子都够呛还想把她一次解决” 钱桂花尴尬了一下,她比的二不是二两,是二百个铜钱。之前借了银子起新房,就剩下这点,再多她拿不出了。 结果不用说,这回就没搞成,她走的时候算命的还在说呢,说你儿子一条命就值二百铜钱,还改什么改不如直接别要儿子了。 钱桂花走的时候失魂落魄,她走出去几步之后,还有个好心人提醒她,说别信这些,都是骗子。 “你不懂,他说得真准。” “那是在你身上赶了巧,瞎猫碰上死耗子,宁可去庙里烧柱香你也别把钱花在这种地方,没用” 信的人和不信的人有什么话说 钱桂花懒得理她,转身就走。好心来劝这个站在原地摇了摇头,真是骗子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看他骗的人还少他上回给人批命说人家活不到四十,人家满上四十就要去砸他摊子,他又说那是他日行一善给做了法改了命别人家算命的准不准是一回事,这个明摆着就是骗子,怎么还有傻子不听劝非要抱着钱来求他收下这钱自己拿着烫手不成 钱桂花要是有这二十两,可能心再痛也给了,好在她没有。 说起来是逃过一劫,但她自己不那么想,这场关键的法事没做成她心里难受极了,那之后钱桂花就好像惊弓之鸟,进出让门槛绊一下都觉得是不祥的预兆,她不断去回忆前面几年,怎么想日子都比现在好太多了,就是从姜蜜嫁出去之后,她过得就越来越糟这不就是让算命的说准了 姜蜜现在日子好过,她是秀才娘子让多少人羡慕。 她好了,家里可不就倒霉了吗 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让钱桂花去做点什么,她又怕自己命不够硬让姜蜜克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是做法事保险,就是不知道钱从哪儿来。 钱桂花知道卫成今年又要考试,觉得时间紧迫,她得抓紧想想办法。看她整天在屋里走来走去,姜父心里烦躁,问咋回事来来去去的转悠啥 “当家的,你就没感觉咱家这一年多做什么都不顺当” 咋没感觉 可运气啥时候来又说不准,要看天意。 钱桂花又说:“你想想,变成这样不就是在蜜娘嫁出去之后吗她在卫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们就” 都说到这份上了,钱桂花以为姜父能懂。 姜父顺着她的话理解了一下,迟疑道:“我听村里人说过,他们说蜜娘命好,有她在就事事顺利,所以她出嫁前咱家都好好的没出过大事。当时是卫家倒霉,她嫁出去就把好运气带到卫家去了,咱家就走起背运来。我早就听说过,本来不大信,被你这么一说,搞不好还真是” 说到这儿,姜父抬眼看向钱桂花:“当初是你急着要把蜜娘嫁出去,你说卫家好,衬她,错过这村再难有这店我怎么说都点了头,就算蜜娘真是旺命,她嫁出去之后就不旺咱了,我也不怪你。女儿家长大了总要嫁人,她那时候也到岁数了。” 钱桂花: 啥玩意儿 明明是她克兄弟,怎么从男人口中过一遍就成这样了 她是旺命在哪家就旺哪家 啊呸 前头那么多年姜家的确没出过大事,也没见交好运发大财,这叫旺吗 “当家的我没这么想,我是说这个” 姜父等了半天没见她说出什么:“行了,你别说了,咱们去年的确衰,今年该转运了。” 姜父在无形之中把钱桂花给气到了,整个年,钱桂花都没过好。卫家的日子倒是舒坦,连着半个月主要就是吃吃喝喝闲磕牙。年前很多人感觉时间难捱,进正月,日子就走得快了,仿佛一眨眼就是初七初八,很快就到正月十五吃汤圆的时候。庄稼汉们看着外头一天一个变化,估算着开春的日子,他们打磨着锄头准备耕地。而水田里留下的稻桩全被压进了稀泥里,在泥里腐烂肥了田 悠闲的冬日即将过去,繁忙的春天要来了。 这时候卫成也收拾好行囊,准备再次出发,这一次离家之前他在双亲跟前跪了好一阵子,一方面下定决心要在这年秋天的乡试里头拿个好成绩,另一方面郑重的将媳妇和他还没出生的孩子拜托给爹娘。 “儿子这回离家,最早可能九月十月才会回来,爹娘在家千万保重。” 吴氏本来没多难受,听卫成这么说才感觉堵,她四十多的人,已经走过半辈子什么风雨都见过,嫌在儿子媳妇面前抹眼泪丢人,她忍下来。“别磨叽了,这回出去还是好好读书,也别往家里送钱了,你出去考试不要盘缠啊自个儿拿着听到没有” 卫成点头答应下来,说:“等蜜娘生了记得给我来封信。” “放心吧,你是砚台他爹,忘记谁都不能把你忘了。” “蜜娘要来府城就六月中旬动身,到了直接来官学这边,让人给我报个信。” 姜蜜点头说记住了 上府城,去官学,找相公。 她把话重复了一遍,卫成听着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该说的都说好了,他准备出门了。gd1806102: 第35章 035 卫成离家时,天还稍稍有些冷, 又一旬, 附近这片就暖和起来,农家人陆续脱掉厚实冬衣, 换上单层的春衫,准备春耕春播。,卫家这边,几个爷们身上带火, 加上成天在外头走动干活, 外头刚开始转暖他们就把棉袄脱掉了。女人们多捂了几日,尤其是两个孕妇, 生怕脱得太快着了凉, 眼看着桃树上都长出花苞, 跟着桃花都要开了,她们才彻底把棉袄脱掉。 姜蜜嘟哝说再穿几天能上火。 吴氏拿着她换下来的棉袄准备去洗, 不小心听到这话, 还飞了个眼刀过去:“开春之后时冷时热的, 衣服脱得太快最容易生病,宁肯多捂两天,你怀着孩子不能着凉。老话说春捂秋冻没听过啊” “娘说得对我就是人年轻啥都不懂,没您压阵早出岔子了。” 吴氏爱听人说好话,你捧她她就高兴,又有一说伸手都不打笑脸人, 姜蜜这么一改口, 吴氏就舒坦了, 反倒理解起媳妇来:“钱氏她没心教你,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正常,再说这还是头一胎,我原先怀老大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摸黑抓瞎,只要这胎生下来,以后再怀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话间吴氏已经把皂荚拿在手上,准备往池塘边去。 下院坝之前她又想起来:“三媳妇你整个冬天活动不多,开春之后就在咱家门前走走,吃得好又老是躺着坐着不活动怕不好生,本来生头胎就麻烦。” 吴氏说完端着木盆走远了,姜蜜扶着她八个月大的肚子,慢慢走了几步,边走边在心里默念三字经。 过个年时间还是短,卫成只来得及把三字经讲完,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还没说到。姜蜜从开始学,每天都有温习,她记得很牢,这会儿一边默念还分了点心思出来惦记远在府城的男人。 卫成过完年就走的,应该早就到学堂了,照他一贯的做法,到了之后会先把东西放好,然后铺一张纸,提笔给家里人写信保平安。按说这封信该送到了,还没到是不是商队在路上耽搁了 姜蜜是算着过的日子,早两天她就在等卫成的家书,还没等来。 这天还是没有收到,之后又过了几天,等镇上学塾旬休,万同窗才拿着递到他这里来的书信,替卫成跑了一趟送去后山村家中。他过来的时候吴氏拿着菜刀在剁猪草,姜蜜刚从鸡圈那边出来,准备坐下歇会儿,就看见这人在院坝下。 “是不是有我相公的信” “没错,应该是卫兄写信回来给你们报平安的,叔婶儿呢在家不” 吴氏听到说话声了,她把刀放下,跟了出来。出来一看果然是万小伙儿,她边招呼人上来,边让姜蜜去烧点水给他泡碗茶,自个儿擦了擦手就要往地里去,准备把老头子喊回来。对于留在后山村这几人来说,卫成从学堂传回来的家书是他们的精神食粮,每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三人心里都盼着,收到之后他们更是能高兴好几天,这几天内做什么都有劲儿。 等婆婆去传话的时间里,姜蜜烧了一瓢水给万同窗泡好茶,茶泡好她就搬着条凳在几步远坐下。 万同窗看着她这肚子,都想提醒说小心点,“几个月了” “八个多月。” “那该生在四月间” “估摸四月底。” “到那时卫兄喜得贵子,得好生请我们喝上两碗。”说着他自己都想起来卫成今年秋收前回不来家,就抬起手拍拍脑门,“看我,都忘了今年还有乡试,届时卫家双喜临门,光摆酒不够,咋说也得摆个流水席” 姜蜜听着也就是笑,怎么答嘛 乡下地方生儿子是会摆酒,生女儿不兴,她现在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至于说双喜临门,另一喜总归是三郎中举,眼下也不好说。 姜蜜答不上,回来的吴氏给了准话,说要真是双喜临门,当然得摆个流水席好生热闹一番 姜蜜就要站起来让出条凳给婆婆吴氏,吴氏摆手让她坐好,别乱动,挺着那么大肚子呢。姜蜜笑了笑,问:“爹是不是在最远那块地上忙活” “可不是我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才把他喊答应,老头子就是耳背。” 卫父赶回来就听到这句耳背:“你净瞎说” 卫成这封信主要是给家里报平安。他提到年后再回学堂发现整个气氛都有变化,兴许是科举年带来的,毕竟三年才有一次机会,同窗都很拼命,想中个举。卫成没在信上给家里人打什么包票,只是说他也会努力,又提到这封信送到的时候媳妇估摸已经怀胎八个月了,让她千万当心,后山村这边春日里经常细雨绵绵,这对种庄稼来说是好事,毕竟春雨贵如油嘛,姜蜜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就得当心一些,进出要踩稳,下雨天最好就少出门。 他往常不这样,就这封信看着格外啰嗦,姜蜜听着都不好意思,万同窗读完之后将信纸递到卫父手中,笑了笑说:“我都听出来卫兄对家里的牵挂,嫂子可得好好保重。” 姜蜜说:“还要麻烦万兄弟,替我们回几句话,也给相公报个平安。” “好说好说。” 吴氏也说总这么麻烦他,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万同窗说了个老实话,他也没做白工,每次卫成送出来的其实都是两封信,一封给家里人,一封给他,给他那封信里誊抄了近段时间府学学官出的题目,供他参考。别看只是几个题目,这个抢手得很,他们学塾同窗都抢着借阅,每回看过题目也会自己回去琢磨一番写两篇文章出来。 他和卫成之间不是单方面求助,算得上有来有回,只是这事卫成没跟家里人说,万兄弟从前也没特别提到。 家里回给卫成这封信就简单得多,也不像去年总是说到庄稼长势地里收成,这封信上主要说了今年的气候,家里人身体状况,最近在忙什么姜蜜答应他会照看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不必牵挂,专心备考。 送出回信的时候,姜蜜已经是八个多月的肚子,隔壁的大郎媳妇比她早个把月怀上,这会儿肚子滚圆,看着随时要生。 姜蜜天天都盼着隔壁的动静,看她还挺期待,吴氏就叹口气说别急,没怀满,瓜熟才能蒂落。吴氏又问了卫大郎一遍,问他安排好接生婆没有别到了要生那天才想起来去找人。 卫大郎毕竟不是头一回当爹,他都安排好了,本来估计还有个三五天才能发动,这天毛蛋从村学回来一路跑回家,没注意差点撞上他娘。当时的情况是毛蛋从外面进屋陈氏从里屋出来,两人谁都没看到谁,眼看要撞上陈氏扶着门框闪了一下,倒是避开了,肚子跟着就痛起来。 毛蛋差点吓哭了,跑出去找他爹,没找到,扭头就到隔壁去喊他奶。 吴氏在檐下跟媳妇姜蜜说话,听毛蛋在坝下喊她,站起来问咋的 “我娘我娘要生弟弟了” “羊水破没破破了就扶上床去躺好,让你爹赶紧把接生婆带过来” 吴氏还奇怪他咋的慌慌张张跑这头来报信,就听见毛蛋说他爹不在。吴氏让他跑快点去地里看看,让卫大郎赶紧找接生婆去,她自己先和姜蜜打了个招呼,让她老实待着别过去凑热闹当心磕碰,跟着就去了老大家里。 陈氏毕竟生过一胎,不像姜蜜啥都不懂,她自己就坐到床边去了。吴氏过去看她还行,问咋回事不是还没怀满陈氏忍着痛说:“还不是毛蛋,疯跑回来差点撞着我。” “难怪毛蛋吓成那样,找不到他爹赶紧去找了我,你现在行不行行不行都忍着点,总要等接生婆来。” 等陈氏哪里等得住她头胎生得就比别人家顺利,这还是二胎,等了会儿感觉就来了,卫大郎还没把接生婆带回来,她脱了裤子蹲着就把孩子生了出来 卫大郎回来的时候,他婆娘精神头还不算差,靠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娃。 问这就生了 “那不然呢找你找不到,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陈氏还在说呢,说第二胎就是好生,蹲下跟大解似的都还没嗯嗯发力就出来了。 吴氏还是让接生婆帮着看了看,看好让卫大郎去摸两个鸡蛋出来,给接生婆拿回去。人虽然没帮上忙,也跑了一趟,空手回不像话。 卫大郎听他娘安排拿着鸡蛋把接生婆送走,回头凑上前看了一眼,嘿嘿傻笑道:“蹲下就生了不然取名叫蹲生” “蹲生还不如春生中听” 卫大郎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他娘这么接了一句,他也觉得春生好点,点头说就叫春生了 陈氏懵了一下,说:“我准备管他叫金蛋,金蛋多响亮,听着就有出息” 卫大郎不让,说乡下孩子名字里沾金带银不好,就叫春生,春生喊着也顺口。三月间,卫大郎又得了个儿子,陈氏最终也没犟得过他,孩子小名叫春生。 听说大嫂这胎还是儿子,姜蜜先道了恭喜,又想起来问吴氏,卫家这边生个女娃真有那么难 “我和老头子反正没生出来,你大哥二哥也还没有,不说咱们这头,你大叔公家人丁比我们兴旺,牵出来一排全是带把的,也就头几年才有个女娃娃,看着还怪稀罕。” 姜蜜本来想着头胎还是福妞好,要是砚台从娘胎里他就要准备考状元,多可怜这孩子 看这个苗头福妞暂时可能来不了。 果不其然,就在春生满月之后,没两天姜蜜就怀满发动。吴氏比卫大郎靠谱得多,她早就做好准备,哪怕姜蜜是头胎,生得没有那么容易,有她婆婆和接生婆保驾护航没出什么岔子。 砚台生在四月二十九,是个大晴天。 他娘为他受了大半天罪,天快黑才把人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只来得及看了两眼,就撑不住睡过去了。gd1806102: 第36章 036 姜蜜发动的时候, 人在学堂的卫成在读书。 四五月份天气挺好, 虽然逐渐热起来, 还没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卫成穿着府学配发的制式长衫,在桌案前坐得端端正正,他在默读典籍的原文。就这些前人留下来的经典,每次阅读都会有些新的感悟,卫成有时间就会反复去看,有些读书人更喜欢和同窗友人沟通交流,他出去论文的次数不多, 经常是自己在琢磨,遇上难解的疑惑才会和一间屋住着的同窗讨论,或者求教学官。 四月二十九这天也是。 府学这边逢十放旬假,翻过二十九, 三十号就可以休息。旁边已经有人在小声商量说明天干啥去, 卫成好像没听见, 他很专注,全部心思都放在面前这本书上。 本来是这样,看着看着, 他胸闷起来,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 还不见好。 坐他右侧的同窗余光瞧见他半天没翻一页,看过来, 问:“卫兄怎么了” “胸口发闷, 不大舒服。” 胸闷啊有时候是会有, 同窗心想他可能太用功了,让卫成歇会儿,说正因为跟着就要上省城贡院应考才更应该保重,每届乡试都有还没答完就昏厥过去被官差从考场里抬出来急救的,要是因为身体不能坚持落了榜,得多难受。 卫成嘴上道了声谢,心里却不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好,他估摸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往常没有心慌胸闷的毛病,怎么今儿个发作起来 是不是家里头蜜娘她 一往这个方向去琢磨,他心里就更难受,想到就是这几天媳妇该生了,卫成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书也看不进去了,他坐都坐不住,心里难受了得有大半日才逐渐好转。 傍晚的时候,和他住一个屋的看他站在外面空旷地方,皱眉瞧着西南方向。就跟着朝西南方望了望,没看见有啥,遂问:“卫兄在看什么” “看我家。” 同窗就想起来,卫成是松阳县人,松阳县的确是在那个方向,“家里有什么事我看你惦记一天了。” “我妻姜氏头年六月尾怀了孩子,算日子,差不多了。” 同窗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之前听他提过,就冲他一番恭喜,劝说安心等等,只要孩子生出来家里总该往府城报信,等几天会有消息。 跟他住一屋这个没说错,姜蜜把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是傍晚了,生下来之后她就疲惫的睡过去,她睡了,吴氏事情还多,她给收拾了一番,把砚台包好放在床里头,放好之后还担心媳妇睡着之后不安生怕她压着砚台,就在旁边守了会儿,看姜蜜一动也不动,才敢放心往灶屋去。她去炖汤,炖好等媳妇醒了才有得喝。 她在灶上忙活的时候想起人在府城的砚台爹,她弯腰往灶膛里加了两根柴,就出去找上卫父。 看接生婆往卫家来,村里就知道秀才娘子发动了,陆续有人来看热闹,刚才卫父在院坝下跟人磕牙,天黑了他才回到堂屋,吴氏看到他的时候他端着茶叶水在喝。 “老头子你别光顾着自己高兴把三郎忘了,明儿个你往镇上去一趟,找到万小伙子,请他帮忙往府城递个话,告诉三郎他媳妇生了,是个儿子,生下来模样就很周正,看着俊得很。对了还有,家里糖要吃完了,你去的时候拿上钱,买点糖,再称几斤细白面,还有枣子原先我生了大郎二郎他们坐月子的时候听我娘说,生个孩子亏自己,坐月这四十天不补起来以后啥毛病都可能出。我娘说但凡有那个条件,多炖几只鸡,多吃点肉,像鸡蛋面条这些都好。我们原先家里条件不好,我坐月子你都给我吃了不少蛋,现在条件好了,更不能亏她。” 卫父听着头大:“你说这么多,我怕记不全。” “面条枣子糖记住了没” 吴氏本来还想让他跑趟王屠户家,跟那边说有猪脚留一下,买回来给媳妇炖点花生猪脚汤。看他三样东西都能记不住,这还是等他从镇上回来之后再说。吴氏回灶屋看火去了,接着炖她的汤,屋里头姜蜜其实没睡多会儿就醒来了,刚睁开眼脑子还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自己生了,生孩子了。 她撑着床铺坐起来,先往外看了一眼,没看到婆婆的人。跟着才注意到被襁褓包起来睡在床里侧的砚台。他露在襁褓外的脑袋瓜圆乎乎的,看着肥溜溜,肉不少,这会儿正闭眼睡着,睡得喷香。 光看着他姜蜜心里就热乎,想伸手去抱,又怕把儿子吵醒了,她就坐在旁边看小家伙睡。 起初看得还认真,多一会儿姜蜜就想起人在府城的相公卫成。他还不知道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姜蜜好奇他听说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吴氏端着汤回屋来就发现媳妇已经醒了,她靠坐在床头。 “你生他受累一天,不多睡会儿”说着不等姜蜜应答,她又自言自语道,“醒着也好,省得我叫你,来把汤喝了。” 姜蜜喝汤的时候,吴氏在旁边同她说话,说前山村已经通知到了,傍晚那会儿老二去跑了趟。至于说府城那边,准备明天去找万小伙子,要是正好有车队往府城去,过不了几天三郎就能收到喜讯,不赶巧的话可能会慢一点。还说大叔公那边来道喜,给送了五斤黄米、二十个蛋、还有只鸡。吴氏又说砚台他爹没在家,洗三和满月都不大办,自家人热闹一下。 等要紧事说完,吴氏给她讲了讲坐月子要注意些啥,其实乡下婆娘都不大讲究,家里条件差的生完休息两三天照样下地干活,条件好点也就休息半拉月,没听说有把月子坐满的。至于说讲究,大家挂在嘴边的也就是不洗头不洗澡不下地不受风吃饱吃好别的就不大清楚。 “你这个生在四五月间还好,既不很冷也不很热,孩子好带。有些生在冬天的才苦,那一生下来就得不错眼盯着,只怕他把手伸出襁褓着了凉。我们砚台还是会找时间来,生在今年咱家吃喝不愁,这个月份你跟他都少受罪。” 吴氏就坐在床沿边跟姜蜜说话,说的时候眼神落在小孙子身上。 一则卫成和姜蜜模样都不差,二则怀着他的时候讲究,砚台生下来就比哪家孩子都要俊,他脸上肉呼呼的,胳膊腿儿好似胖藕。刚生下来的时候人醒着,那双眼睛很黑,很漂亮,哭声也响,给接生的抱着直夸,说他长大了模样绝对差不了,看着以后就有出息。 吴氏心里知道接生婆上谁家都是好话,她听着还是舒坦,把人送出去时还多给了铜板。 能多拿钱,接生婆高兴啊,加上砚台模样的确好,她出去见着村里人都还在说,说秀才娘子这胎生得好,那孩子生下来就一副聪明相,以后应该也是读书人,生成那样就不像卖力气的。 又跟人说吴婆子高兴得很,别看前面已经有三个孙子,对这个她稀罕得不行。 “这么稀罕给取了个啥名秀才儿子叫啥” “我听她喊的是砚台。” “那不是跟我家的差不多” 接生婆顺着看过去,看是黄家嫂子,摆手笑道:“人家叫砚台,你那个叫石头,能一样” “砚台不就是石头做的没有石头哪来的砚台我家这个名字还大” 接生婆又一阵笑,说:“人家这名字是卫秀才过年回家来就取好的,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叫砚台吴婆子说这名字有意思,你想想砚台是干啥的是磨墨的,是不是一肚子墨水取这个名字就是要他当文化人,跟他爹一样读书考功名你那石头有啥意思” 黄家嫂子这下说不出话了,其他人先品了品秀才公取的这名,之后又一阵嘀咕。 “姜氏怀着的时候我看吴婆子把她照顾得那么好,跟祖宗一样供着,还问她这要是生了闺女不心疼啊搭进去多少好东西她那会儿一副没所谓的样子,说生男生女都没差,我后来才想起卫家媳妇生儿子可比生闺女容易多了,她怕是早认准了这胎生男。” “啥意思” “你猪脑子啊这都听不懂。我是说之前姜氏怀着卫三郎的儿子,吴婆子才把她当祖宗供着,现在人都生下来了,以后难说哟” 接生婆听出后山村这些婆娘有多眼红了。 她借口天黑了赶着回去,走远才啧了两声。 吴婆子刚才还问她生完坐月该怎么养会刻薄儿媳妇才怪了都说她这媳妇福气好,能带旺全家,卫家娶到她做梦都该笑,能不对她好 这话接生婆懒得挑明说,反正说实话村里这些婆娘也不爱听。 姜蜜就这么开始了坐月子的时光,她发现坐月子可比怀孕还不自由。 想下地走两步婆婆就不让。 要出屋更不行。 她被困在屋里头,有时候背背三字经,有时候想想卫成,还有些时候砚台睡醒了闹着要吃奶,喂了奶之后母子两个就大眼瞪小眼。听人说孩子刚出生看不清东西,姜蜜总觉得他不像看不清,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灵活得很。 吴氏总说这孩子好带,他不闹人,躺床上也行,趴他娘怀里也行,让他奶抱着也凑合。也不爱哭,只是饿了会吵吵,有一次噗噗噗喷他奶一身黄金还傻笑呢。 不过砚台醒着的时间不是特别多,可能孩子小,精力有限,他每天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睡觉,就和姜蜜一张床睡,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和谐得很。 砚台生下来半个月之后,托万兄弟捎出去的口信才传到府城,五月中旬,有人跑了趟府学找松阳县的卫书生。卫成听说外有人找心就一跳,他立刻就出去,一看果然是往常给他送信的。 “是有信来” 那人笑了笑,说这回是口信,跟着就把口信的内容说给他。 这次的内容真的格外简单,就一件事:姜蜜生了,生在四月二十九是带把的,母子都好,让他放心。 卫成就知道他那日胸闷必定事出有因,原来蜜娘在生砚台。卫成傻乐了一阵,让他稍等,准备去拿铜板来答谢帮忙跑腿的兄弟。这人却没等他,说不敢收钱,拱了拱手就溜了。 不过眨眼间人已经跑远,卫成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进去学堂里头。 他出去的时候看着很慌,回来却是一脸笑意,同窗问他有什么好事卫成也没瞒着,说:“家里给我捎口信来,说我妻姜氏生了,是个儿子。” “哎哟这是喜事啊大喜事” “卫兄得请客这不请客说不过去” “就是啊我可在这儿给你道喜了,啥时候请吃酒来着” 卫成赶紧答应下来,说等几天,等个旬休。 他应付完同窗,铺上纸张给家里写信,这封信里含的感情就比之前要深。一方面是喜得麟儿的喜悦,又有对姜蜜的愧疚和感激,还向他爹他娘道了谢。这封信里有段肺腑之言,他为了读这个书考这个功名疏忽了家里,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孝,又一想,家里为他付出这么多,要是读不出个名堂,岂不是更不孝顺这么想着才能忍住对家里的牵挂,在府学刻苦用功。gd1806102: 第37章 037 收到口信是五月半, 过了几天, 五月二十卫成做东请同窗吃酒, 酒过三巡,上回带卫成去胭脂铺子那位本地同窗就坐过来,问他过年买回家的东西弟妹喜欢不 卫成略一颔首,说她很喜欢,又朝同窗拱手作揖说上次麻烦他了。 同窗楞了一下。 狐疑道:“弟妹她用了吗” “年前我回家她已怀有五个多月身孕,娘说不合适用,让生下来再说。怎么” 同窗慢吞吞哦了一声, 说没什么:“那你还是等弟妹用了之后再来谢我。”他说着又挤了挤眼,这个神态莫名熟悉,当初在胭脂铺子里头,他也是这样, 看着总感觉是藏了话没说。卫成当时就想问, 但没问出来, 今儿个他问出来了。 “那胭脂是不是有什么门道” 同窗方才还只是挤眼,听他这么问,嘿嘿笑道:“你以后就知道。” “以后” “弟妹用完以后。” 这说法就耐人寻味了, 卫成琢磨着怎么胭脂难道不是一用上就见成效,怎么的还要用完用完之后能得到什么不就是个空盒子吗 “那胭脂盒藏了玄机” 卫成只是试探, 同窗听到这话惊了:“你知道啊” “我瞎猜的,说中了胭脂盒有什么问题” 同窗坚持认为这要他自己去体验, 提前说穿多没意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聊着, 又从旁边挤过来一个, 问:“在说胭脂是不是老铺子里卖的那个二两银子一盒的” 卫成问他:“你也买过” “买是买不起,我听他们说过。别看那玩意儿贵,赶着去买的不少,听说胭脂本身是上等货,用着也好,光靠胭脂卖不上那价钱,那么紧俏还是胭脂铺定做那批彩瓷的盒子,有情趣” 领着卫成去买胭脂那个准备打断他,没来得及,人就嘿嘿嘿坏笑着说完了。 说你瞧瞧那盒子,外头看着多体面,盖子上精精巧巧一幅仕女图,你猜里面怎么着里面还藏着一幅看完面红耳赤的春宫图又说图样有好多套,不雷同,有不少老爷买去送给小情儿,“卫兄你也感兴趣” 卫成认真听完,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给他推荐这款胭脂的同窗。 同窗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没溜得掉,他眼神闪躲,闪躲了半天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说:“这不是闺、闺房之乐吗” 卫成忽的又想起那天他拿着胭脂要送给蜜娘,让娘撞见了,娘还拿过去瞅了瞅。 那假如只是一盒普通的胭脂还没什么,一想到里头暗藏的玄机,卫成脸都红了,他其实没喝多少,却感觉酒劲儿上来。延迟半年卫成后知后觉尴尬了一把,又庆幸蜜娘当时没傻大方,她收下了,好在收下了。 看他脸红起来,同窗怪道这就喝醉了 卫成摆手说没事,又想到蜜娘已经生下砚台,如今在坐月,等出了月子那盒胭脂跟着就能派上用场想到胭脂见底那天,她发现底部的春宫图,卫成觉得自己正派读书人的形象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垮塌。 还是装作不知情好了。 装不知情。 等蜜娘发现就告诉她这是胭脂铺里卖得最好的一款,谁知道是那样的简直伤风败俗 直到结了账回去,卫成脑子里还是春宫图春宫图,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他恍然大悟难怪那么一小盒要卖二两银子,敢情是里外两幅图。想来胭脂能值一两就顶天了,还有一两卖的是盒子。 本来在想那胭脂,想着想着就想到姜蜜身上。 也不知道蜜娘现在是什么样子,比起过年那会儿变了多少,又好奇她现在每天都怎么过的儿子好不好带闹不闹人 砚台不闹人,倒是姜蜜,她在那屋待了十几二十天,听婆婆安排不敢洗头洗澡,终于她受不住了。 从生孩子到现在不敢多碰水,这都五月份了,三五七天还能忍耐,上了十天她感觉整个人都是馊的。村里也有婆娘说她闲话,听说从生了之后人还没出屋,她们都说没见过这么金贵的人儿。姜蜜在屋里头没听到这些,她就是想拿湿帕子擦擦身上,再小心点洗个头,尽量不打湿头皮把头发丝搓干净。 吴氏让忍着,出月子之后慢慢洗。 姜蜜憋得实在难受就和婆婆谈了谈,说这都五月中旬,天已经热起来,出屋也见不了什么风。别家媳妇生完能在屋里待七天都算养得精细,这已经二十天,差不多了吧。 “娘你就让我擦擦身体让我出屋走走,再躺下去我要发霉了,我想活动一下。怀着砚台的时候好吃好喝长了些肉,现在该克制一下,可不能长成个大胖子,您忘了我下个月还要上府城。” 吴氏想着也是,就批准她出来院坝上,还是说少碰点水,不吃那么多可以,可不能把奶水给饿断了。 姜蜜也没打算饿着不吃东西,她其实不易胖,前头一年吃那么好,看着还没别家孕妇块头大。吴氏也说她吃的都补到肚子上了,砚台生下来就肥嘟嘟的,身子骨绝对比他爹当初要壮得多他刚出生那会儿皮肤还有点红,过了这么些天已经变得白嫩嫩的,看着活像观音坐下的童子,讨喜得很。 卫父和卫母吴氏可喜欢他,哪怕前头已经得了三个孙子,看着砚台都还是感觉稀罕。 砚台是个会长的,专挑他爹娘身上的优点继承,还没满月就能看出以后相貌不俗,他胖乎乎的,又白,又俊,躺那儿跟个四脚朝天的小乌龟一样,有时候一个人傻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吴氏忙完就爱瞅他,瞅他一天都不觉得烦,反倒越看越喜欢。 说起来先前大郎媳妇生二胎的时候吴氏也在旁边,刚生下来她同样看过,长开之后也看了几回,春生就没砚台这么白净,他要黑些。陈氏也不像姜蜜那么讲究,屎尿布给换得不太勤,仿佛就连奶水都没那么养人,春生一直没怎么长肉。 奶娃娃还是胖点讨喜,像吴氏看见砚台就忍不住眉开眼笑,觉得心里舒坦。看到春生经常皱眉,也不是不喜欢,就感觉这孩子养得糙。 春生有点爱闹,醒着的时候就不消停,陈氏坐月子那几天她娘家人过来帮衬过,她能出屋人就不来了。陈氏虽然生过一胎,可毛蛋刚出生那会儿凡事都有婆婆搭手,现在轮到她自己照看,孩子总哭闹她就很烦。 本来就感觉日子磕巴,家里还有个人老哭,听他哭就更闹心。 春生差不多两个月大了,陈氏不能总在家里照看他,实在没法,就自个儿缝了个布兜,将人背在胸前,这样能盯着孩子也不影响干活。这天她上地里摘了菜,回来从老屋门口的坝下路过,正好看见姜蜜在坝上走动。 陈氏本来赶着回去拌菜,看到她停了一下:“哟,三弟妹你出月子了” “是大嫂背着春生吗” “不然呢我哪像你那么好命,生完能在屋里躺两旬,吃喝都在床上,还有人做好给你端去。我就没人管,我得自己做饭自己搓屎尿布,不背着他出门难道把人扔在屋里” 陈氏还说呢:“咱们后山村这么多婆娘,没一个生完二十天不出门的,秀才娘子不愧是秀才娘子金贵我们啊,命贱,比不了” 刚才姜蜜说要出来透气,吴氏就进屋去守着砚台,砚台手舞足蹈了会儿,眼下已经睡了。他睡觉一贯稳当,吴氏还是在床外侧放了两条厚被子给他拦起来,让他怎么动都出不来,做好保护之后她出来想看看灶上煮的猪食,正好撞见大媳妇在说酸话。 吴氏冷笑了一声:“我说外头咋这么臭,出来差点熏死我,是你在放屁有事忙去,没事回家带孩子,杵这儿干啥” 陈氏气得跺脚:“娘你就帮她带砚台不帮我带春生,也太偏心了” “我带砚台谁告诉你砚台是我带的” “你没带,可你帮她把换下来的屎尿布都洗了,一天三顿好吃的往床前送,我呢我什么不是自己做” 吴氏抬了抬眼皮:“我听说亲家母来过,不是来照看你” “也不过才三五天,弟妹在屋里二十天才出来” 吴氏点点头:“你的意思我听懂了,是要我给你春生搓屎尿布,要我做好吃的端过去请你动筷是不” 陈氏也就是路过吐个酸水,婆婆这么说,她反倒不敢接。 道理也简单,婆婆要是主动帮你做事情,别人不会说什么,你闹上门去让她给你烧饭替你搓屎尿布那脊梁骨都要给戳断。嫌麻烦别生,生了想丢给婆婆照看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陈氏憋着气走了,吴氏还嫌不痛快,站在院坝上骂了一通:“我又不是他卫大郎养的奴才早先毛蛋出生,饭是我做,屎尿布也是我搓,我帮衬她多少可你看看毛蛋现在跟我亲不亲也就是哪天咱家有香味儿飘出去,他娘才知道撺掇他来哭来闹来要吃的,他平时来看过我我可不是别家那种甭管儿子多不孝顺都巴心巴肺对他好的傻子娘,我这人,你对我好,我一样对你,你跟我横眉竖眼冷言冷语那我要收拾人还等着我给你烧饭洗衣服搓尿布我呸你做梦” 姜蜜目瞪口呆,听完不知道该说啥,想了想,说:“娘我活动够了,我进屋去守着砚台。” 吴氏听她说砚台才有了笑脸:“你去,看着点乖孙子,我出来的时候他在睡。” “那我进去了,娘别气,我不敢替旁人保证,三郎他孝顺您,我们砚台以后肯定也孝顺您。” 吴氏听着直点头:“没错砚台他看着就是好孩子长得就孝顺” 姜蜜很替儿子擦一把汗。 从他出生,他奶已经变着法夸了他好几轮,前天说是天上仙童,昨天说是状元相,今天看着就是孝顺的好孩子,姜蜜都忍不住好奇明天又是什么花样到现在他已经天上有地下无,用婆婆的话说,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他也就是托生成三郎的儿子,其他乡下泥腿子生不出这样的。 婆婆这种心情姜蜜很懂,她初为人母,看着养得白白胖胖的儿子也觉得天底下没有更可心的娃,自家这个就是比谁家的都聪明乖巧讨人喜欢。光看着他就感觉怀那十个月值得,没白受罪。gd1806102: 第38章 038 陈氏回到屋里, 她把摘回来的菜放下, 拉开条凳坐了一会儿,还在顺气,毛蛋就从村学回来了。,村里老秀才只会教三百千,其实就是教你识字,领你入门。真要有心想考功名, 识字以后就得往镇上甚至于说县里送。村学课业不重,上下午虽然都有课, 时间并不是很长, 像这会儿,各家才生上火准备做饭, 毛蛋虎娃就已经回来了。 毛蛋进屋先把挂在身上的破布包放下,就摸着肚皮喊饿。 要是平常陈氏兴许会给他弄点吃的垫垫肚子,这会儿人在气头上,就没去,还问他在秀才先生教些什么听没听懂记没记住 跟着又开始耳提面命说我给你挣个束脩也不容易, 你也得好好读, 以后也考秀才考举人才对得起我 陈氏唠叨起来跟念经似的, 毛蛋不爱听, 就伸手捂住耳朵, 嘴里嚷嚷说饿了,读书读饿了, 要吃饭, 问他娘怎么还不去做饭 陈氏气就气这个, 没怀二胎的时候她日子其实不难过,家里的田地是男人在种,屋里这点事是她在张罗。要说的话每天就是煮饭喂鸡洗衣裳这些,跟别家的婆娘也差不多。她因为没喂猪,原先真不觉得吃力,做完这些还有时间站外头去跟过路的唠唠嗑。自从怀上春生,陈氏就感觉日子不大好过了,再做这些也吃力起来,等孩子生下来,她老子娘是过来伺候了几天月子,觉得差不多就走了,陈氏如今还是要干那些活,同时又要照看春生,偏偏春生还不怎么好带。 就这些奶娃娃,爱哭闹不好带的是多数,像砚台那么安生的才少,春生这样饿了哭尿了哭冷了热了有点不舒服也哭,这很正常。 陈氏烦啊,对她来说日子一下就难过起来,她做梦都想有人帮衬她,可现在分了家,不能再把做饭洗衣服搓屎尿布这些活丢给婆婆,至于说让男人帮忙更是不行。 要是农闲时节,卫大郎可以帮着生火做饭喂个鸡,像洗衣服咋都得陈氏自己去,从来没有大老爷们端着木盆往池塘边走跟其他婆娘蹲成一排洗衣服的,丢人啊。 又要做事,又要带孩子,陈氏感觉每天没片刻得闲,好不容易天黑该睡觉了,半夜都要被春生闹醒好几回,这两个月她没睡过好觉,原先脾气就没多好,这么一闹可不就跟炮仗似的谁碰她一下都能炸起来。 卫大郎从外面回来,看着还没到吃饭的点,就准备去井边挑两担水,突然发现不对劲。 家里烟囱怎么没往上冒白烟呢 “媳妇儿媳妇儿你在家不咋没做饭” 他边喊边往屋里走,进去就发现陈氏将春生放在床上,她自个儿坐在床沿边,在抹眼泪。 问她咋的被欺负了 陈氏倒起苦水,重点就是苦啊、累啊、忙不过来。春生这么小她丢不开手,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白天累得跟什么似的,夜里也睡不好觉,又说毛蛋已经六岁多了,他在学堂上课的时间根本不多,回来也不说帮着照看弟弟,要不是出去疯玩就喊饿 卫大郎知道生孩子带孩子都不容易,早先生毛蛋的时候,那会儿卫家没分,家里有三个女人咋说都能忙得开,现在情况不同了。 “要不我给二弟送点东西,请弟妹帮衬一下。” 请李氏帮衬是好,要送东西,陈氏就不愿意,她闷了一会儿,说:“你就不能跟娘提一提,她反正也要搓老三家的屎尿布,不能帮我们一起搓了” 卫大郎也坚决,咋说都不同意。 “三弟妹刚生了孩子也不顶事,老屋那边里里外外全靠娘,娘还喂着猪,这么辛苦我不能再去添麻烦。再说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娘愿意帮忙是咱的福分,不帮忙也怪不着。是我的种,是你生的,咱俩的孩儿,哪能去麻烦娘娘刚嫁给爹的时候不也像咱们现在这样她生了我们三兄弟,全拉拔大了,我怎么有脸诉苦呢” 陈氏又抹了把眼泪,音调也拔高了些:“可我累啊卫大郎你也知道我,我是抠门,可我是那种不做事的懒婆娘原先里里外外这些事我哪样没做好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春生他成天哭闹屎尿不知,我除了哄他就是在搓尿布,哪有时间做别的” “你是不容易,娘的活也不比你少,所以我说咱们给二弟送点鸡蛋这些,让弟妹帮帮你这要是冬天农闲的时候我可以照看春生,可你想想,跟着就是六月份了,地里多少活我也忙,我总不能成天蹲屋里头,这样不得耽误收成” 就算这么说,陈氏还是舍不得拿鸡蛋这些给二房的李氏。她又咬牙坚持了两天,实在撑不住,才松口说给他娘家嫂子送点东西,让嫂子来。 他嫂子毕竟是得了好处来的,做事麻利得很,只是那张嘴,不消停。 嫂子说了好几回,说当初不该闹分家,不该闹啊 要是没分,卫三郎出息了他大哥二哥也能跟着沾光,就不说那么远的事,只说怀孕生孩子这出,没分家的话,哪怕孩子还是自己带,其他活可以让婆婆帮着做了。现在家分了,都不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婆婆肯帮你才怪就算秀才娘子没生她也不见得会帮你,别说那边也生儿子。 “她们有些婆娘去看过,回来说卫三郎那个儿子就跟年画上的仙童一样。胖墩墩的,又白净,睡起来别提多香,醒了也不闹腾,一逗他就乐” 陈氏抱着春生在喂奶,听到这些直皱眉。 她嫂子还跟过来瞅了一眼,说:“你们春生咋不长肉是你奶水不够没给他喂饱” “你看我一天喂多少回他长不胖我有啥办法” 春生喝奶这会儿还消停,过会儿不知咋的又哭了,陈氏抱着晃悠半天才消停。她嫂子在旁边看着心都累,赶着帮她干完活就说先回去了,有事喊一声。 嫂子回去还说呢。 老话说得一点儿不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瞧着春生黑黑瘦瘦的,长大了又是个庄稼汉,隔壁那个就不一样,去看过的都说姜氏这胎生得好,她那个娃哪怕心肠硬的瞧见了都能软乎下来,就不哭,傻乐都能乐半天,也不知道在高兴个啥。 陈大哥让婆娘少在妹子跟前说这个,她掐尖,要强,最不爱被比下去,听了保准气不顺。 “我又不是乱说,你妹子那俩儿子都麻烦,毛蛋成天疯玩,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归家,春生不知道咋回事,挨着就哭,哭起来就哄不停你说是不是因为怀着的时候老生气,才生下这么个哭包” “这种事,我咋知道反正你过去做事就做事,少说两句,别去帮个忙还把人气着了。” 嫂子没再说啥,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就不说吴婆子本来就偏心三房,就算她本来不偏心,这两个孙子里头,也该更喜欢隔壁胖娃。 那胖娃,去看过的都稀罕。 大郎媳妇吵吵闹闹过着日子,相比较而言,姜蜜的确轻松很多,她出月子之后好好洗了一通,又把原先做惯的那些活接了过来。这样就跟陈氏一样也是又奶孩子又做事情,可能因为砚台实在很好带,姜蜜没感觉特别吃力,这才是头胎是有很多不习惯,多几天也适应过来。 姜蜜很爱逗弄自家胖娃,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给人讲三字经里的故事。 孩子有姜蜜带着,这空档吴氏就去找了个最近要生孩子的婆娘。她原先想着媳妇出门之后送鸡蛋这些给大房的,让陈氏帮忙奶孩子。在看过春生的长势之后,吴氏不乐意了。 她感觉大媳妇奶水不行,不养人。又一想陈氏这人还麻烦,要真让砚台喝了她的奶,她能拿这点压你一辈子。 算了算了,吴氏在周边寻摸一番,找到个最近刚生了娃奶水充足的婆娘。 那家条件不咋样,孩子养得都不错,个个身板结实。 吃得不好还能把娃养得好 这就不错 吴氏找上那家,说她三媳妇跟着要去府城给男人送点东西,砚台还小不方便带上,得留在家,就要找个人给砚台喂奶。吴氏这人做事利索,直接把能给的条件摆出来,说给钱,每天还补贴个蛋,就一点,奶水得让砚台先吃。 那家媳妇愣了下,没想到吴婆子过来是说这个,她婆婆反应快一口答应下来。 毕竟家里条件不好,有这种好事哪能放过 想着媳妇刚嫁过来的时候胸脯就丰满,她自个儿还不好意思,怕人家笑话总是含着背走。怀孕之后更不得了,孩子生下来她奶水很足,喂一个总能剩下不少,想来喂两个也没多吃力。这是天上掉铜板的好事情啊那家人也没多嘴问姜蜜去府城给卫成送啥东西,就忙着高兴去了。 “那从啥时候喂起” 吴氏说:“急啥提前两天我再过来一趟。” “钱咋给呢” “喂一天给一天,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 都谈好之后吴氏就回去了,那家的婆婆还盘算着最近给媳妇吃点能下奶的,养好些,跟着就靠她挣钱。 “我算是见识到了,吴婆子是把孙子当眼珠子疼” “毕竟是卫三郎的儿,听说长得很俊,看着就有出息。” “那也太过了她大媳妇和三媳妇前后脚生,能想得通” “想不通又能咋样日子过遭了也是自个儿作的,怨不得人哪家婆婆忍得了媳妇跟她唱对台戏陈氏跟她对着干,就没好下场。你看看卫三郎那婆娘,才是个忍性好的,毕竟在后娘手里讨过生活,她进门之后没发过德行,跟谁说话都好言好语从不甩脸,当婆婆的就喜欢这种人勤快且不挑事不给家里丢人的媳妇,都学着点。” “我听说姜氏生了之后,她娘家人都没来看过。” “后娘嘛,这会儿给人没脸往后有她求过来的时候,听说卫三郎又要考了,他今年要是再中,卫家就发达了”这家的婆婆还对她媳妇儿说,让给那边喂奶的时候尽点心,“他吃过你的奶,往后要是出息大,想起来没准还愿意拉你一把。” 那媳妇点头说知道。 看她心里有数做婆婆的就放心了,做人得有点远见,目光不能像卫家大媳妇那么短浅,占了近处的便宜,就要吃长远的亏。 吴氏回去把好消息说给姜蜜听,让她好生收拾一下:“你爹前几天去镇上找过万小伙,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去府城的车队,结果真有,还是熟人。万小伙帮着牵线,问人家肯不肯带你一个,那边听说三郎是府学学子就卖了面子。他们六月十六走,你爹跟人说了请他们送你到府学门口,你放心跟着。” 姜蜜记住了,她盘算着还能在家待半个月,心里很舍不得胖儿子。 舍不得,又没办法,这趟总要走,毕竟全家都不放心三郎。 后来这些天,姜蜜一忙完就陪着儿子,跟他说他爹的情况,告诉他娘要出门。哪怕砚台听不懂,姜蜜也很认真同他解释了,砚台睁着一双眼盯着姜蜜看,看着看着就打起哈欠,他困了。 姜蜜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埋怨说:“你倒是吃了睡睡了吃,万事不愁。娘跟你说话呢,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娘啊不是不稀罕我们砚台,是必须得去帮衬你爹,不然就怕你爹又出什么事。你爹他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他好了大家才能好砚台你可得记着娘的样子,别下次回来你就不认识了。” 六月十六一早,姜蜜梳着妇人头,插着木簪,穿了身旧衣裳出村往镇上去了。 走之前很舍不得,迈出去一步之后还想倒回来再抱一抱儿子,又觉得只要一转身今儿个可能就出不了门,多看一眼只会更舍不得,姜蜜心一横,攥紧挂在肩上的包袱咬着牙继续往前走,等到走远了,远得看不见村子,她才停下来抹了把眼泪。 姜蜜去镇上的次数都很少,她从来没出过远门,这是第一回。 心里既有不舍,又有很多害怕,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只要想到三郎人在府城,在等她,姜蜜心里就涌出决心和魄力。她不能由着男人在外面吃苦,自个儿在家享福,她得做点什么。gd1806102: 第39章 039 卫成出门那会儿就问过, 家里是说六月间会让蜜娘往府城来, 后来写信回去他又确认了一遍,回过来的还是这说法。 说真的,他很不愿意看姜蜜奔波,让妇道人家单独出这么远的门, 谁能放心 也是一个犟不过三个,他后来勉强说服自己还是因为姜蜜会做预知梦, 能提前预知麻烦规避祸事。再加上她虽然性情温和言语不多, 其实还挺聪慧,卫成才松的口。 早先也想过是不是让娘陪她过来, 可家里也需要人照看,还喂着猪种着地,又有砚台 卫成想着,还是他不够出息,要是他本事更大一些, 遇到很多事情就不至于提心吊胆进退两难。这么一想, 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 握得死紧。 得往上爬, 爬高一些, 不能就困在乡下。在乡下虽然轻松自在,遇上任何事都被动, 假如不幸招惹上有钱有势的人家, 他们动动手指就能把人捏死, 死了都无处伸冤。卫成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一家子人往后的日子要看他,他不能屡试不第,不能是个废物 也是读书读累了,他出屋来透个气,正胡思乱想着就有人小跑过来,看他站在檐下还招手。说外头来了个女的,看着顶多双十年纪,鹅蛋脸,梳妇人头,穿了身半旧半新的衣裳,来找从松阳县来的卫书生。 “你问她姓什么没有” “她说姓姜。” 卫成一听这话,再难以冷静自持,他一路跑着出去,来报信的门童都被甩到后面,出门口之前他才停了一下稍稍平复自己。 果然,候在外面的就是姜蜜,她这一路过来真的辛苦,哪怕蹭上了马车,那马车是用来拉货的,一路上颠颠簸簸很不舒服。 姜蜜还是头一回坐车,哪怕再难受也没抱怨什么,她觉得已经很麻烦别人。这一路上她忍得十分辛苦,到府城的时候竟然有种这条路终于走到头了能松口气的感觉。 车队的人听说她要去府学,怕她第一次来找不到路,好心带她过来。过来之前,姜蜜还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她顺了顺鬓发,又抚了几下略有些泛皱的衣裳,还伸手在脸上拍了拍,试图拍出写红晕能让脸色好看一点 哪怕像这样收拾过,她到底受了一路的罪,看着还是有些苍白憔悴,仿佛比出村时瘦了很多。 卫成是个大男人,活到今天没流过几回眼泪,这会儿看姜蜜满身疲惫站在府学门口,却在他到来时努力摆出笑脸,只是不想让他难受 她这样才最让人难受。 卫成眼眶都红了,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上去握住姜蜜的手,突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她这一路顺利吗她铁定说顺利。问她累不累苦不苦想也知道能得到咋样的答复。卫成伸手替她顺了顺几天没好好收拾略有些毛躁的头发丝:“学堂里面轻易不让女子进去,蜜娘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给学官告半天假,再带你去住的地方。” 分开也有半年了,姜蜜心里憋着不少话,眼下也不方便说,她就点点头,由卫成去。 卫成没立刻去找学官,他先去找了那个领他买胭脂的本地同窗。 让姜蜜去住客栈卫成很不放心,他早先就拜托了同窗,希望让姜蜜在同窗家中借住。那同窗家里条件还挺不错,住的院子宽宽敞敞,有空闲房间,他又是个热心人,听卫成那么一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卫成说要给钱他都不收,还说地方是现成的,平常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借给弟妹小住几日哪里有收钱的道理 钱没送出,后来旬休卫成就去买了根上好的墨条,送给同窗。 同窗明白他是不想白白欠情,就收下了。 这会儿卫成就是想拜托同窗带路领姜蜜安顿下来,让她好生休息一下。她一路奔波,那模样实在有些憔悴,就连眼底都泛起青黑,脸上满满全是疲惫。不需要细问,卫成也知道这一路她吃了苦头,拉货的马车上不会铺上软垫子,为了赶工夫马车还不能走得很慢,想也知道坐那上头多颠簸。 他一个大男人回趟家都感觉不容易,别说细皮嫩肉的小媳妇儿。 看卫成跑着出去,不多时又快步走回来,同窗问他咋了 他拱手说家里有人来,跟着看向那位同窗。同窗立刻就知道来的是他爱妻姜氏,猛一下精神了,一下蹭到卫成旁边搂着他肩膀说走走走,跟学官告假去。 两人到学官跟前说明情况,顺利批下半天假来。 同窗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卫成又想起来,说还想回屋一趟,拿点东西。 “拿啥啊” 卫成没多说什么,拱手让同窗稍等一下,他回去自个儿睡觉那屋从藏钱的地方摸了银子出来。这半年时间,卫成又存了不少钱,银子分量重,加上平时没机会出学堂也用不到,都让他收起来了。这会儿蜜娘过来,他想带去添置些东西,刚才发现蜜娘只带了个不大的包袱,估摸也就装了身换洗衣裳外加些干饼子在路上啃,她啥都缺。 卫成怕姜蜜在外头等太久,揣上钱袋子赶紧出去,他先在学堂里头跟同窗汇合,两人一并出门。 姜蜜这会儿已经从大门前挪到稍稍旁边一点的地方站着,听到门口那边有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就看到卫成和另一个跟他穿着同样长衫的青年男子。 没等姜蜜问那是谁,卫成主动介绍了一番,说是他府学同窗,姓林,就是宿州本地人。转身又对同窗介绍说:“这是我妻姜氏。” “哎哟这就是弟妹啊听说过好多回,今儿个头一次见,没准备见面礼不好意思。” 外人跟前姜蜜有点腼腆,她喊了声林大哥,说用不着。 “就别站这儿说话了,走吧,上我家去。” 林姓同窗在前面带路,卫成带着姜蜜慢一步走,边走边给姜蜜解释状况。说还要在府城待几日,她一个人住别处怕出事,这几天暂且借住在林兄家里。林姓同窗听着也回头应了一句,说他之前已经跟家里人提过,床铺估摸都收拾出来了。 “那多麻烦嫂子” “麻烦啥你只管安心住着,我家别的没有,就院子宽敞,空屋还有几间。” 林姓同窗一路把人带到他家,中间卫成想停下来买点东西,又不好意思让同窗等得太久,就准备先把姜蜜送过去,他待会儿再跑一趟买了送去林家。其实同窗心里也好奇,想知道卫成他妻子赶这么远的路过来干啥,只不过不方便问,就没多嘴。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两声,虽然一路奔波看着憔悴,姜氏模样很是不俗。只不过粗粗打量一遍,就感觉处处都挺好看,难怪卫成人在府城也从不多看旁人一眼,原来家有娇妻。 又想起这位刚才生了一胎。 想想自家婆娘,原先也是窈窕身段,自从生了一胎之后那些都成为过去,她怀胎十月就胖,后来坐月子接着胖,然后就再没瘦下来 卫成和姜蜜都不知道这位林同窗已经一路联想到他婆娘的身材上去了,两人起先闷不啃声跟着走,因为有点距离,走着走着他俩就说起话来。卫成起的话头,问她马车坐着习不习惯。 “相公咋知道我坐的马车” “不是马车这会儿能到” “是哦。”她笑了笑说一下没转过弯。 “路上可颠簸我就说让你别来,出远门实在遭罪。” 姜蜜说挺好的:“这趟让我明白相公每次出门以及回家是怎么个滋味,难为你一路奔波还能收拾得体体面面回来,可是怕我们担心在镇上休整过” 卫成不答反问,直接转移话题:“家里如何爹娘都好吗砚台呢” “都很好,砚台身子骨好,看着白胖胖的,他很好带,不爱哭,只是饿了会闹两声,平常不是在睡觉就是睁着眼四处看,再不就一个人傻乐。娘说他净学着我们好看的地方长,长大之后肯定很俊。还说砚台他生了一张孝顺脸,肯定是个好孩子相公你要再不回家怕是要失宠了。” 卫成听着也感觉他失宠了。 不光是娘,就连媳妇挂在嘴边的也是那臭小子,看得出多惦记他。 走在前面的林同窗听了一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回头冲卫成挤了挤眼,问:“卫兄,你儿子叫砚台谁起的名儿啊” 卫成说:“我过年回家时起的,林兄听来如何” 实话吗 不如何。 不过他都说是自己取的,这实话就说不得,林兄沉思片刻,拱手说:“甚好甚好” 卫成: 总感觉他夸得不真诚,卫成心里还是有数,毕竟娘说过很多次,说老卫家的爷们就没一个很会取名的,他这都算不错了。喊顺口了感觉挺亲切,寓意也还凑合。 多说几句,就到地方了,林家院子栓着门,卫成领姜蜜站在几步开外等,同窗上前去敲门。 就听见里面问谁啊 “我” 同窗应了一声,他家门很快就开了,来开门的是个身形圆润的妇人家,问:“还没放旬假你咋回来了” “我上回跟你说那事儿忘了” 这时候站门内的女人也注意到卫成和姜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赶紧招呼人进来。卫成喊了声嫂子好,姜蜜也跟着喊了一声,他俩这才跟着进了院里。 卫成没在林家这头待很久,他只不过跟姜蜜说了几句话,搂抱了一下,就出去了。卫成出去闹集上买了些东西,又上粮铺买了米面一并送到林家,拜托林家嫂子照看姜蜜。 看他会来事儿,林家嫂子心里舒坦,答应得很脆,说交给她肯定给看顾好。等卫成走后她就给姜蜜蒸了个蛋,让吃了好好休息一下,看着怪疲倦的。 姜蜜的确很累,她吃完洗干净碗筷打水擦洗一番就躺下来。 分明疲惫得很,躺着还睡不着。 不敢相信这就到府城了,是宿州府城,很多乡下人一辈子都来不了的大地方。 心里有一点点兴奋,又想到老家乡下,不知道她出门之后婆婆一个人照看砚台怎么样砚台还好吗比她出门时胖点儿没有别家嫂子的奶水他吃不吃得惯想娘了吗 姜蜜本来仰面平躺着,想到这里翻了个身。 砚台才两个月大,估摸还不会认人,他应该是不想的 那小没良心的家伙,他娘从离家头一日就惦记他,担心这,担心那,吃饭睡觉都不安稳。原先怀孕的时候长了些肉,坐月子的时候没掉下来多少,出来一趟瘦下去了。gd1806102: 第40章 040 是真的累极了, 姜蜜胡思乱想一通之后就睡了过去,她很久没睡这么沉,醒来看天色都觉得不好意思。 林家嫂子知道她从松阳县来, 看她一觉睡这么久倒不觉得奇怪。从那边过来路途遥远,又颠簸, 天还很热, 她能撑得住没倒在路上都算好的。 “弟妹你看吃点啥我给你做。” 姜蜜不好意思坐下等饭菜上桌,她跟着去搭把手, 两人说着话弄出一碗吃的。姜蜜吃好之后去井边提了桶水上来,想把换下来的脏衣裳搓了。她蹲那儿搓衣裳,林家嫂子也搬了个凳子在屋檐下坐着,手上坐着针线活,边做边跟姜蜜说话。 两人都是秀才娘子, 当家的跟着都要去省城应考, 凑一块儿真有不少话说。 林家嫂子还在说她心里的紧张,她男人是第二回参加乡试了,三年前就没考上, 不光没考上,他直接晕倒在号舍里,让巡视的发现使人抬出了贡院。 姜蜜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连手上动作都停了, 就着蹲下的动作转过头看向林家嫂子, 问咋回事啊怎么会晕倒 “我刚听说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听我家这个详说了才明白。乡试八月初八开考, 连考三场,每场都要考两三天,你听着在省城贡院觉得气派是吧那里头就是一排排的号舍,他们这些应考的进去之前先要搜身检查,没发现有夹带,就会给你分个号牌,你去找对应的号舍。号舍窄得很,考试那几天吃喝拉撒都在里头,想想看,你坐在前面写文章,后头床底下还有个尿桶,我相公说小解就在号舍里头解决,那多熏人有些年入秋快退凉早还好些,要是考试那会儿天还热,号舍里头又热又闷又臭,他们吃得差,还要费那么多脑子,每年晕在里头的不知道多少有些咬牙撑着考完三场也跟生了场大病似的,出来要休息好多天才能动身返乡。要我说举人考试就是遭罪去的,运气好遭一回,往后就发达了。运气不好的每三年这么来一次,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姜蜜惊着了,连衣裳都忘了搓。 在乡下地方能考上秀才就是本事大的,举人听都没听过,她哪会知道这些 想着三郎在府学读书,估摸听同窗讲过,不过他这个人心里揣着事经常不往回说,尤其明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就瞒得更死,根本不会让人知道。 看姜蜜这样,林家嫂子问她从前没听说过 她摇头。 “嫂子你说他们小解就在号舍里头,那要是大解咋说” “我也问过,相公说最好忍住别去,只要饿不死在里头就少吃点,要是让监考的领着出号舍去拉了屎,文章上面就要盖屎戳子,那玩意儿晦气,但凡被盖过,少有能取上的。” 这下姜蜜眼都睁圆了,一场考三天,不让大解 说是去受罪的真半点不假。 她原先以为只要有才学,就不用怕考试,今儿个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这已经不光是才学的问题,还得能吃苦能忍耐有决心毅力姜蜜想了想她男人,觉得在这方面,三郎兴许比城里这些学子强些。他从乡下出来,是吃过苦的,背后放个尿捅有啥他们西屋墙角也摆得有,上头盖着木板,方便晚上起夜。 这么想着,姜蜜又感觉好受了一些,她心里头震惊还是不少,怎么说呢对她们这种乡下婆娘来说,科举考试是顶顶体面的事情,咋的就这样呢 稍微缓过来一些,她又转回去接着搓衣裳,看她这么快又缓过来了,林家嫂子往她蹲那头瞅了一眼 “哎妹子你洗的啥啊” “路上穿的衣裳呗,脏得很。” 林家嫂子放下针线,往她跟前凑了凑,指着木盆里那几个小方块模样打湿水有半指厚的棉布垫子,说没看明白这个是啥。 这个啊 说到这个姜蜜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嫂子你别笑我。” “我笑你干啥” 姜蜜招招手让她过来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其实是出门前几天拆了旧棉衣改出来的,垫胸前,用肚兜勒着。她出门之前还在给砚台喂奶,听婆婆说不喂了之后慢慢奶水会变少,但是不会那么快。姜蜜怕出门在外奶水溢出来沾湿衣裳会难堪,出门前几天才想起来做了垫子,她裁着旧棉衣做了好几副,途中歇脚的时候找地方处理再拿干净的换,换下来没时间洗,这会儿一并洗了。 她现在奶水基本断了,也是因为路途中不方便解手,水都不敢多喝,吃得也少,人瘦了一圈,哪还有奶 婆婆说城里人奶水足些,有些能让孩子吃大半年,乡下婆娘很多奶水都贫,娃儿三四个月就吃米汤米糊糊。姜蜜先前养得还不错,奶水也足,出个远门把这一年补起来的全还回去了,身体亏了不少。 林家嫂子真不知道她才生了孩子,这会儿很不敢相信。 “你娃才两个月,咋舍得出门” 姜蜜低头看着盆里的衣裳,过了会儿才说:“我舍不得,可我更不放心相公。我那娃在乡下让婆婆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事,婆婆比我还紧张他。反正八月头上考试的话,考完歇两天就回家,九月份总能到了。听说举人考试要是能中有官差上门报喜,不用在省城那头等结果出来。” “敢情你是专程来陪你男人赶考的这、用得着吗啊” 姜蜜低头搓衣服,边搓边说:“嫂子你不知道,我相公他平常总是顺顺利利的,到考前就能遇上各种意外,就好像天老爷成心想考验他一样。家里都不放心,怕他在外头出个啥事儿跟前都没人照看,说得来个人。我们乡下现在农忙,除了我,其他都是壮劳力,谁也脱不开身,我就来了。” 林家嫂子的好奇心让她勾起来,想不到得有多倒霉才能让全家都放不下心出门也得使个人一块儿。 看她那么好奇,姜蜜略略提了几句。 林家嫂子: “他能考上秀才,说不准已经转运了呢你们实在担心太过。” 姜蜜笑了笑:“嫂子你也是给人做媳妇的,我的心情你该想得到才是。这种时候哪怕出来要吃再多苦,我还是想跟他一块儿,在家里没法子安心。刚才听你说了乡试的苦,我想着来这趟挺好,我能帮他些忙,不然他一个人不是更遭罪我在身边,能给他准备吃食,给他收拾东西,给他洗衣裳。等三场考完他出来我还能照顾他,给他炖个汤补一补再回去。” 人呐,就是容易被鼓动。 林家嫂子本来心里担心归担心,她没想着跟过去,听姜蜜这么说,也觉得自己要是能在旁边照看着,把那些杂事全扛下来,相公是不是能更舒服的去应考 他就不用为吃什么衣裳穿脏了怎么换洗而操心,虽然这些都是琐事,全要自个儿扛也麻烦。 又一说林家条件比卫家还要好不少,她出去一趟家里负担得起。 林家嫂子就心动了,她搓搓手,说:“那个,妹子啊你看我跟你一块儿去咋样咱俩结个伴,去给他们安排生活,让他俩没后顾之忧专心应考。我们人多,到那头都不用住客栈,客栈里头人来人往的吵闹,我们过去租个清静院子落脚。” “这当然好了我求之不得只是嫂子你脱得开身吗这家里不用你操持” “你娃才两个月大都能脱得开身,我有啥脱不开举人考试才是今年的头等大事,别的往后排排。我们就这么说好了,我回头收拾收拾,看他们准备动身我俩就跟上。对了,妹子你在我家就这样没啥,回头要往省城去把你这个脸啊稍微遮掩一下,你模样好,这么憔悴都还是好看的,到了省城那种地方容易招是非,到时候出门往脸上抹点泥灰,这样少些麻烦。” 姜蜜点点头:“麻烦嫂子提点我,我从小地方出来,没见过大场面,这些都想不到。” “我想也是,你在乡下,有句话可能没听过。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闲着没事领着家丁奴才在大街上瞎转悠的纨绔时不时就有一个,要是倒霉给他们看上,抢了你,你家里没法子。天高皇帝远,专出土霸王。他们可不管你嫁没嫁人,也不管你是黄花闺女还是什么妹子你以后要是成了举人娘子,打扮得体体面面出去人也不敢碰你一下,现在咱藏着点,不能在这节骨眼沾上事。” “我知道了。” 姜蜜在林家这边安心休整了几日,卫成有几天没来,下一次过来也是跟林姓同窗一起,就提到跟着准备往省城去。其实离乡试还有三十多天,从宿州过去当然用不了这么久,哪怕走得慢,十天之内都能到。他们是想早点过去习惯一下,再有,这个时间陆续有应考的学子往省城去了,去得早才好找落脚处,提前过去还能好好休息几天,刚赶了路立刻就要进号舍能要命。 这都是林姓同窗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他毕竟考过一回。 就这天,林家嫂子同她男人提了她要跟姜蜜结伴一块儿去省城的事,说家里都安排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有我们在,你俩过去只管专心读书,其他事情我俩保证安排得妥妥帖帖。相公你之前不是说有坏心眼的在学子们住的客栈里动手脚,往吃的里面掺泻药,害了不少人咱赁个院子就不用担心这些,我去买菜,我给你做饭,你放心吃。” 这么一想,让她跟着好像是挺方便的。 林姓同窗看向他婆娘,又看了一眼姜蜜,说:“你说的起劲,你跟弟妹商量了吗” 姜蜜赶紧出来帮衬说:“我本来也要去省城,有嫂子作伴就太好了。” 后来没两天,他们就出发离开宿州,往省城去。 租的马车,天亮走,天黑停,用了五天。他们到得还算早,没费多大力气就寻摸到一处空院子,估摸要在省城待上一个多月,就交了两个月钱,这样四人安顿下来。 姜蜜和林家嫂子分配好活计,反正需要抛头露面的都由林家嫂子去,她就在院子里干活。至于男人们,到了之后休息一日,又接着读起书来。 从后山村出来到现在,姜蜜都没做上噩梦,连她都以为这回是不是能太平结果日子过到七月底,就打脸了。 这时候距离乡试开考还剩十天不到,姜蜜心是悬着的,她平常不敢表露什么,夜里吹了油灯躺在床上就会多想想。会想三郎要是考上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形,考不上又怎么样。 像这样瞎想一通,睡着之后她就做了个梦。 那梦境不太连贯,起先好像有人来他们租的院子这边,三郎和林大哥跟他们关系似乎不错,笑着寒暄了一通。跟着这些人莫名其妙就走到大街上了,那街上好像出了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姜蜜在最外围,她好奇,就想挤进去看看到底咋回事,死活没挤得进去。等人群散了才看见好些个被打得半死的书生,三郎也在里头,他在那地上躺着,身上沾了好多血。gd1806102: 第41章 041 姜蜜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四周一片漆黑,她睁眼看着上边房梁,看了很久, 又轻轻地侧过身,去看躺在自己右手边男人模糊的侧脸。 最近几日, 男人没再挑灯夜读, 他白日里还是非常用功,晚上歇得却早, 这会儿仰面躺着,睡得很熟。 姜蜜刚醒来的时候心跳得极快,好似要从胸腔中弹出来,哪怕已经睁开眼,她看到的并不是头顶斜前方的房梁, 而是卫成身上染血的样子。直到她侧过身, 看男人就躺在自个儿身畔,他好好的,无伤无痛睡得安稳, 姜蜜才从梦里头剥离。 她对自己说了两遍,那一切没发生,还没发生 感觉舒服些了, 才开始琢磨要怎么把事情告诉卫成。 就从这时候起, 到天亮前, 姜蜜都睁着眼片刻没睡。哪怕这样, 她也没想好该怎么说。相公确信自己已经否极泰来, 觉得不会有事,先前还很反对她跟过来奔波受罪,结果天老爷又给安排了一场考验,根本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这说给男人听了又是打击可再怎么打击,她都得说,不能眼睁睁看着坏事发生。 因为是大白天出的事,姜蜜没着急清早就讲,她先熬了米粥,又给煮了两颗蛋,大家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她才拉了拉卫成的袖子,说:“相公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事儿想同你商量。” 姜蜜说着就站起来收碗,被林家嫂子拦住:“有事你就去,这几个碗我洗了就行。” “那真麻烦嫂子了。” “麻烦啥咱们出门在外不就得互相帮扶” 说话间,林家嫂子已经将几个碗摞上,端出去了。他男人准备晨读,卫成跟姜蜜回了屋,问她啥事 姜蜜抿了抿唇,说:“昨晚我做梦了。” 卫成心里猛然一紧,呼吸都不通畅了,他直直盯着姜蜜瞧,仿佛想从她的表情中瞧出点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问:“是我们这边还是家里” “是这边。” “我吗” 说到这事姜蜜就忍不住去回忆,一回忆她心里就难受,眼眶泛红都没办法继续和卫成对视。姜蜜朝旁边转过身,走了两步,说:“我梦见有人来小院这边找你们,然后你和林大哥好像就跟他们出去了,是在街面上出的事,省城我没逛过,哪条街我认不出,为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一点” 姜蜜刚说完,就感觉男人从后面抱住她,这时候她突然想知道卫成是什么表情,就回过头。 没想到他比预想的平静,好像没受到太大打击。 “相公你不觉得难受吗” 卫成引着她坐到旁边,把玩着她因为做多了事情并不细腻的右手,说:“挫败有一点,倒不难受,想想还有些高兴。” 他说挫败,姜蜜大概能懂,总是遇上这种事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 姜蜜茫然的看着他。 卫成解释说:“觉得挫败是因为我总想成大器让你和爹娘享清福,却每每劳累你们。至于说高兴,我想着我俩天生就该是一对,蜜娘你做梦这个本事遇上别人恐怕没多少用武之地,也就是我倒霉” 姜蜜轻轻打他一下:“读书读傻了还能为这种事得意” 不然咋的 总不能坐地大哭。 卫成已经学会苦中作乐了,他又琢磨了一下姜蜜这番话,让她别担心,说这两天不出门,任谁来请哪怕天塌了都不出门,保证不出门。 姜蜜也说:“哪怕你真有事要出去,我绑也绑着你。相公你做什么之前都想想我们,我、爹娘还有砚台,我们指着你过日子,你得保重自己。” “我保重,为了你我也争取长命百岁。” 姜蜜把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油嘴滑舌。” 从蜜娘口中听说他是被人喊出去的,卫成大概就知道来找他的是谁。应是宿州府学的同窗,前几天在省城这边见到了,互相留了地方。他们那些在客栈里头住着,客栈虽然人多事杂整天都有些吵闹很难静心读书,至少有人给洗衣裳做饭,也是图个方便住那儿。 这节骨眼大家伙儿都在为乡试做最后的准备,卫成倒是想不出他们找过来做什么 这个白天没人过来叫门,当天晚上,姜蜜睡着之后又把那梦做了一遍,这次她还是在人群的最外围,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钻也还是没钻进去,她就只是再看了一遍男人的惨状。 前一晚她情绪还能控制,这晚姜蜜醒了之后坐起来抱着膝盖就哭。 卫成睡得好好的,让她给惊动了,睁开眼就发现媳妇坐在旁边哭,问她哭什么,她说昨天在梦里看热闹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男人在里面挨打,她还跟挤庙会看热闹似的,在外面推啊挤啊垫脚啊。这次不一样,这次她已经知道男人在里面受苦却怎么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听动静,听他被人毒打,这种事谁受得了 卫成听着还笑了一声。 姜蜜哭得可认真了,听到这笑声就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都给人打成个血人了,怎么笑得出来” 卫成赶紧把人搂进怀里,亲额头,亲脸颊,又抬起她的手来摸自己脸。 “蜜娘你看看我,我就在你旁边,好着呢。” 姜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埋进他怀里又是一阵哭,发泄得差不多才抬起手来擦眼泪,边擦边说:“你怎么就那么坏总让我受惊吓,我吓死了我在梦里让你吓死了” “好了,不哭了,把眼泪擦擦,再哭给砚台知道都要笑话你。” 姜蜜让他说得不好意思,背过身去擦眼泪,边擦边说怎么还能梦到第二回呢卫成想了想:“可能天老爷想着一孕傻三年,怕你忘了,多提醒一遍。” 姜蜜: “还不是因为你,生砚台是因为你,做梦也因为你。” 卫成: 祸从口出啊。 “蜜娘你别跟我置气,我错了。” 后来这个上午梦到的情形就应验了,来的的确是卫成他们在府学的同窗,说省城这边有个茶馆,每到乡试之前,从各府县赶来的读书人就聚在那里切磋交流,去那边吃过茶的人里面年年都能出几个举人老爷,茶馆里头挂了不少举人老爷留下的墨宝,他们准备去见识一下,问卫成和林同窗有无兴趣。 林同窗显然有。 卫成他本来应该也会有的,现在不敢有了,他非但自己不打算去,还极力想劝住这些同窗。 这些人兴趣极大,他根本劝不住,卫成都留他们在赁的院子这边吃茶谈天了也没把人拦下来。倒是林同窗,看他和平常不太一样,本来想跟去的,临时改口推了。来请他们那些还挺失望,说在临考前取长补短是好事情,怎么还不乐意去呢总不是想省茶钱 这个问题,后来林同窗也问了,他问卫成咋回事。 卫成又不能说他媳妇姜氏做了梦,他就说早上起来眼皮跳个不停,出来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今儿个起来就不顺,感觉诸事不宜。 林同窗本来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结果就这样 他笑话了卫成一通,遗憾说早知道是这样就跟着去了,“我上回过来就听过,当时没去,本来想着这次一定要去看看,也给忘了。你看今天又没去得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识一番。” “以后总有机会,乡试之前还是少出门,我想踏踏实实考完。” “卫兄你太谨慎了。” 卫成回道:“谨慎一些总没坏处。” 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各自读书去了,到中午用了饭又继续读书,下午的时候,姜蜜在院子里洗衣裳,林家嫂子看菜不多了,拿上钱说出去看看,还问姜蜜要不要帮着带点什么回来,姜蜜摇头说啥都不用,只是让林家嫂子小心些,买好就回来。估摸等了大半个时辰,林家嫂子才回来,回来到处找她男人,看好好地才松口气。 “你这婆娘咋回事出去一趟回来疯疯癫癫的。” “咋回事你还问我咋回事今儿个要不是卫兄弟说运气不好不合适出门把你拦下来,你就不用准备什么考试,走着出去得让人抬着回来。” “说啥呢” “你还没听懂就今天来找你那些人出事了你当我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跟人打听了一下,听人家说你那几个同窗不知道在哪条街上遇见卖身救母的,就一个姑娘说她老娘生了重病,要钱医治,看着像有钱的从那边过她就跪人家跟前去磕头,求人发慈悲。那姑娘吧,还有几分姿色,就有哪家少爷扔了银子要带她走,让她做妾。那姑娘当时好像不愿意,你那几个同窗就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去了,他们招惹上惹不起的人,给人毒打了一顿。还考试呢,听说命都没了半条” 林同窗立刻就要往客栈去,说要去看看,被他婆娘拦下来了。 “你去你去干啥要是那边的打了一顿还嫌不解气,再杀个回马枪,你不把自己搭进去我说他们也是吃饱了撑的,可怜别人之前也不想想,人都有卖身救母的决心了,你管什么闲事要我说怕是看人家漂亮,要是个长得丑的遇上这种事,你看他们会不会管” 林同窗让他媳妇儿气得不轻,说怎么仗义救人还错了你这人有没有善心 “我没善心你别急,听我说完。你那些同窗被人打成那样,那女的也没反过来帮着说句话,就跟有钱少爷走了。要我说搞不好人家心里乐意得很,就是装装样子。你们大老爷们不都那样主动送上门的不稀罕,她越是不肯你越来劲儿。人家姑娘心里乐意得很,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要他们多管闲事” 卫成和姜蜜也在旁边听着,听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是这种事。 这 都不算倒霉。 是揽祸上身。 姜蜜想了想,假如是自己被逼到要卖身才能活下去,真有人肯出钱救急,她铁定二话不说就跟人走。有那个决心就不会扭扭捏捏,没那个决心干啥跪大街上去做样子这事本来就不对劲,咋读书人还看不透 她看向卫成,想知道男人是什么想法。 卫成在深思,过一会儿问:“嫂子你打听到没有他们现在呢” 林家嫂子说他们后来让好心人送去医馆了,总不能就摆在那儿。 “既然已经送去救治,如果有人找来说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再去,没人过来暂且就当不知情。我这两天心里不安生,这节骨眼怕出纰漏,咱们大老远来省城是为乡试,乡试三年才一回,但凡有个万一过去几年的苦功就白费了。林兄别怨我心肠冷,我家贫,耗不起。” 卫成说完拉着姜蜜回屋去了。 林同窗没想到他突然这么严肃,还愣了下。 林家嫂子倒十分认同:“我觉得卫兄弟说得对,这事情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你干啥跟着掺和这是省城,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搅进去不怕跟着倒霉帮人也得力所能及,没那本事你装什么大瓣蒜干嘛去出这个头” “你还想去帮他们,你知不知道我这会儿腿都是软的你差点就跟他们一块儿去了,要真去了,你能站这儿跟我呛声”gd1806102: 第42章 042 林同窗到底被劝服了,没跟着掺和进去, 后来有熟人往他们赁的小院来, 提起因“卖身救母”而起的祸事,问他们是不是闭门苦读等乡试开考未曾听说此事 林同窗有点心虚, 他婆娘在旁边帮衬了一句说可不是天天关着门读书呢,哪有心思往外头跑“我出去购置米粮的时候倒是听说过, 不想出事的竟然是他们现在咋样了严不严重” 过来那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说不致命,可伤成那样还怎么应考 卫成也坐在旁边, 问打人的到底是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伤这么多宿州廪生,不能追究 提到这点, 过来给他们传信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说原先总觉得考上廪生就是贵人了, 谁见了他们都客客气气的,见官都能不跪, 出来一趟才知道外面天有多高。 在省城这些贵人看来他们就是穷酸秀才, 哪怕抬出官学学子的名头,说是廪生, 人家也就是扔你几两银子让你治伤去,还说肯赔钱都是给面子, 一个卖身救母,一个出钱纳妾, 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要横插一手, 挨打活该 “你不是说那姑娘不愿意, 他们是挺身而出仗义援手吗” “他们瞎,看走眼了。出事之后他们想到请那姑娘出来做个证,人家出是出来了,你猜她说什么说公子肯出手救她母亲,她自然愿意跟人走她这么说了,仗义援手伸张正义的说法哪还立得住现在别人都说读书的不好生读书就知道多管闲事,别人纳妾也要搅和,一门心思想着英雄救美,考十回八回也中不了,趁早拉倒吧。” 过来找卫成他们说话这个那天因为不太舒服留在客栈休息,没出门,这样才躲过一劫。 他说起这事都摇头,说对那几个同窗来说最大的打击都不是重伤赶不上乡试,而是卖身救母那姑娘说的那番话,都不敢相信她是那样的。 林家嫂子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同情那些傻书生,当然更多还是无语:“我看是书读多了,路见不平就想站出去说几句,也不把事情打听清楚。这种事,除了你们本来就没其他人会管。” “谁能想到呢” 明明哪儿都不对劲,咋想不到林家嫂子还要说,姜蜜端着茶盘过来,给三个爷们各斟一杯。同时巧妙的截了林家嫂子的话,问:“他们银钱带得够吗可够治伤跟着就是乡试,相公他天天还要读书也没余力帮忙,要是钱不够,我们这边倒是可以匀几两,别的恐怕” 这种情况,丁点忙都不帮显得过于冷漠,真要让卫成去客栈那头看望他那些同窗,姜蜜又怕生出枝节,想着宁肯破财,就主动提起医药钱,表示愿意帮忙。 过来这人抬眼看了看斟好茶后坐到卫成旁边的姜蜜,说:“动手那家赔了钱的,暂时不缺,我看他们最要紧不是身上那点伤,是心里头不好受。我出门前还听见陈兄在说,那日就不该站出去帮忙,人家这会儿在富贵人家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可怜他们数载苦功付之东流,如今错过乡试不说还要带一身伤回去,无颜面对父母乡亲。” “就当是个教训,往后再要插手别人家事还是慎重一些。”这话是卫成说的,既是说给别人,同时也说给他自己听。 世上本没有那么多麻烦事,许多麻烦都是自个儿招惹回来的,有时一不谨慎就能引来无穷祸患,非但危及自身,还拖累全家,所以说话做事都要谨慎。 像他提到的陈兄,在府学也经常拿一甲,只要能顺利考完三场很有机会中举。 现在没指望了。 卫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说这个了,眼下还是专心备考,宿州府学不能全军覆没。真要一个都考不上,莫说我等,夫子同样颜面无存。” 已经发生的事,他们没能力扭转,再去反复谈论意义不大。凡事总要分出个轻重,已经负伤无法应考的同窗好生养伤,没搅和进去的该把心思摆正。 再去骂谁也不顶事,愤怒也没有用。 要想人看得起你,先考个举人回来。省城这边秀才都扎堆了,一等秀才又算什么 这事好像刺激到从宿州过来应考的学子,好些人发了狠,这都八月初没几天就要进贡院考试了他们还在挑灯夜读。卫成还好,他平常十分用功,临考之前反而比较轻松,没天天熬着。姜蜜也说考前还是吃好睡好,别这就把身子熬坏了,考那么多天哪撑得住 开考之前这几天日子真的不好过,姜蜜一个陪考的紧张得不行,成天提心吊胆,卫成本来也有点紧张,看她这样就想到一个说法: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出来之后反倒轻松不少。 和林同窗结伴进考场之前,卫成还给姜蜜喂了颗定心丸,让她放心,说宿州府学一甲学子实力不会差,他希望很大的。 姜蜜又给他把东西检查了一遍,看没漏下什么,才跟林家嫂子一块儿把人送到小院门口。到这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多了相公心里负担大,眼看时辰差不多两人都准备走了,才憋出一句:“相公好好考,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乡试的确就和传说中一样,很不好考,本来前段时间都不那么热了,临近开考又来了大晴天,温度猛然回升,号舍里头又热又闷不说,还有股尿骚味儿,时不时飞来个苍蝇蚊子,考场这环境恶劣得让人难以专注作答。 能走到这里的读书人家境十分贫寒的不多,也因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没吃过苦头。其中有些平时写文章都有人打扇,突然到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法忍受。 第一场还没考完,就有人晕倒在里头被抬出去了。 卫成从同窗那里听说了乡试的威名,进贡院之前他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真正坐在号舍里头感觉竟然还行。 要说闷热,这都八月初了,和六七月份没得比。要说烘臭,远比不上他们家猪圈后面的粪坑。还有同窗也说过要不是非常饿尽量少吃点,能忍住就不要去大解。卫成记住了,他早年饿过肚子的,乡下人遇上年景不好哪有不饿肚子少吃口脑子也还转得过来,没觉得饥饿难忍。 一场考下来卫成精神还行,三场考完他累是累,不像有些考生好像死过一回。 最后一场考完之后,他和林同窗一起回到租的院子,才叫了一声门,里头就有动静了。房门打开之后,姜蜜从头到脚打量他,看他虽然憔悴一点,并无大碍,才扑他身上:“可算是回来了。” 她想起这是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又退开:“快进来我给你烧水去洗个澡,再吃点东西”姜蜜拉着他往里头走,卫成由她拉着,说蜜娘真好,又说在号舍里头哪怕晚上也不敢放心睡,他还想补个觉。 “你先洗,吃饱再睡,睡足了我们就回家,省城就不是穷人待的地方,住这儿我心里都不踏实。” 卫成笑话她说不是省城住着不踏实,是心里装着爹娘和砚台吧。 “是又咋的我都出来两个月了,你说咱儿子还能记得我吗他恐怕早把我给忘了。” 乡试考完卫成心里的重担卸下来,这会儿也是一身轻松,还有心思逗她:“蜜娘你该这样想,砚台好歹还见过娘,他生下来都没见过爹呢。” 姜蜜挑起眉梢:“还好意思说” 等卫成洗干净身上,换了身长衫穿着,出来坐在左前喝汤吃饭了,姜蜜才问他这次考得还行吗 要是同窗来问,他也就含含糊糊回一句。是姜蜜问的,卫成想了想说:“我尽力了,正常发挥。” 卫成心里成算挺大的,他文章中庸大气,不会说有人十分欣赏有人全然看不过眼,在宿州府学也是发挥稳定评价很高的学生。这回自问没失手,很有机会取上。 说文风这些姜蜜听不明白,她听说正常发挥就放下心来。 想着相公在府学的时候总拿一甲,学问做得这么好,应该能考上的。 卫成有些累了,吃好就上床睡了一觉。林同窗憋了三天回来还赶着解了个大手,身上轻松了才给自己梳洗一番。这两人都是一觉睡了个够本,睡到天黑没醒,天又亮了还是没醒,直到半上午才把瞌睡补足。起来之后他俩就商量着直接回去,打包好行李租上马车再跟屋主打个招呼就走。 走之前问媳妇儿买不买什么 姜蜜和林家嫂子齐齐摆手。有什么东西是省城有府城没有的真有你也买不起,缺什么回去慢慢看不行吗她俩早想回去了,省城虽然气派,不如自家舒坦。 乡试考完,学子们陆续离开省城,准备回家去等消息。林同窗和卫成他们也坐上了回宿州的马车,来时五天路,回去还是五天。到府城之后,林家两人就直接归家了,卫成还回了趟府学去收拾东西。 学官听说他回来了,招他问话,问他考得如何。 卫成说马马虎虎。 学官叹了口气,想到已经损失了几个学生,剩下的还发挥不好今年真要尴尬。 “你还记得写了什么念与我听听。” 原句他记不清了,大概写了什么还知道,就说了说。学官起先边听边抚须,后来就停了动作,专心听起来。卫成说完他都没立刻回过神,还在品味,过了一会儿才让卫成把留在学堂这边的东西全收拾好,带回去,回去准备来年春闱。 “今年派过来的主考官我听说过,以他的喜好,你且放心,这篇文章纵使不足以点为解元亚元,中试应该不成问题。宿州府学是留不住你了,你回去莫要懈怠,继续用功,好生准备来年春闱。能中举衣食无忧,中进士才是鱼跃龙门。” 卫成没料到能听见这番话,都愣住了。 学官调侃他说拿了那么多一甲,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吗就夫子们看来,他本来就是必中的,只要正常发挥没什么可能失手。 卫成也觉得自己有可能中,看别人这么笃定,他就不敢相信:“毕竟是乡试,不是我们学堂的旬考月考” “我们学堂的旬考月考比乡试差得了多少能来府学的哪个不是一等秀才” 这么说好像也是。 卫成这才发觉自己把乡试看得太重了些,若能力不足,这关要过的确难如登天,你有本事,它拦不住你。原先想着自己不过是乡间竖子,哪里能同高门大户的读书人相比却忘了在府学月月都拿一甲有多难,卫成才发现他好像小看自己了,这滋味还挺奇妙的。 本来以为他很快就能收拾好出来,结果竟然等了很久,看她出来,姜蜜赶紧迎上去,问:“还当你遇上事儿了,咋这么久” “夫子听说我回来,与我闲谈几句。” 姜蜜没想到这里,听他解释才点点头:“现在能走了吗我想快点回家,我真想爹娘和砚台。” 卫成使人将东西搬上他租来的马车,说这就走,问她不好奇夫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问我乡试答得如何,有几分把握。” “相公你怎么回的” “我不确定,就把做的文章念了一遍,请夫子听听。” 姜蜜心里一紧,让他接着说呀,别吊胃口。 卫成就贴她耳边,小声说:“蜜娘你听了别往外讲,夫子断言我一定能中,让咱们回去等好消息。”gd1806102: 第43章 043 卫成因为常年不在家中,哪怕心里有些惦记也还能克制, 他只要一出门, 面上就不轻易显露情绪,端的一副沉稳模样。 这个时候,卫家人也在惦记他俩, 卫母吴氏抱着四个月大的胖孙子,同坐在旁边吃茶的男人嘀咕:“老头子你说三郎跟媳妇儿是不是该回来了” 类似这样的话卫父听了没十回也有八回, 早先还认真答她一句,如今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三郎离家之前就说过, 考试在八月间, 考完兴许还有些闲杂琐事,等他回来咋说也是九十月份了。这才什么时候才八月底早呢 看男人没个反应, 只是端着茶盅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吴氏横他一眼:“我跟你说话呢这一个二个的都不在家, 老屋这边只得我们俩外加砚台,砚台还只会啊啊, 你又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整天闷不吭声, 要憋死我” 卫父这才搭理她一下:“谁让你整天翻来覆去都是说这些, 你没说烦我听烦了。” “那我还能说啥我算日子看他俩啥时候回来你不爱听,我说希望老三能中举人你又说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要议论,我夸砚台几句你都嫌我不谦虚你说说,我不说这些还能说啥说咱家地里收成还是说隔壁那气死人不偿命的” 姜蜜当初走得潇洒,背着包袱拿着钱就进了城,她走了之后村里头有些闲话。当时就有人来问吴氏,问她三媳妇上哪儿去了咋不亲自给儿子喂奶乡下泥腿子还学城里人请了奶娘。 吴氏顺口编了个说法,说老三写信回来,说有要紧的东西落在家里,让给送去。 人家一听这话惊了,她还不是只出去个三五天她上府城去了 什么要紧的东西非得赶在这时候送去就算真要送不能托人捎带 吴氏说是关系到科举考试的,不送去不行。她话说了一半,好像想起来什么,横了这些人一眼,骂道:“我媳妇给我儿子送啥东西要你们操心” “就算真是要紧东西不方便托付给别人,你咋不自己跑一趟偏让小媳妇儿出这么远的门。” 要是换个人,被这么质疑铁定好言好语解释,力图说服乡亲。吴氏绝了,她跟看傻子一样看这些人:“你让我去府城,让她留下照看砚台别人放心我还不放心呢,看看我孙子,在我手里养得多白胖交给年轻媳妇能带得这么好再说了,你当出趟远门容易她男人考举人这种罪就该她去受,让我去奔波劳累凭什么呢” 村里婆娘听完,目瞪口呆。 有不少人在心里同情了姜氏一把,她在家时吴氏整天媳妇儿媳妇儿叫着,看着多亲热,她一不在就现原形了听听这话这还不是恶婆婆 吴氏动动嘴皮子就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这头,村里人都顾不上琢磨姜蜜是去给卫成送啥东西,全在心疼姜蜜,她平常跟村里这些婆娘闲聊总说公婆和善 她真该回来看看吴婆子的嘴脸 吴氏在人前从不显露担心,她带着孙子心情别提多好,也就是在老头子跟前才念两句。本来村里人觉得姜蜜顶多出去个把月,没想到都八月了还没回来,隔壁大郎媳妇也坐不住了。陈氏不惦记姜蜜,她坐不住还是因为喂奶这个事,反正见不得婆婆捧着钱送给外人。 陈氏当面就问婆婆为啥不让她给砚台喂奶那钱那鸡蛋给她她来喂 吴氏也够不客气的,扫了一眼被大媳妇背在胸前的春生:“你那奶水稀得跟清米汤一样,喂个春生都喂得面黄寡瘦的,心还不小,想喂砚台” “每天吃碗糖水蛋我奶水不就稠了” 吴氏:“我欠你的” 大郎媳妇想赚这个钱,没赚到浑身难受,吴氏才不管她难不难受,还是喜滋滋带着砚台,抽空念叨儿子媳妇。她从六月念到七月念到八月念到九月上旬,这一天,村口来了辆马车,车厢看着老旧老旧的,不怎么好,可在牛车都稀罕的乡下,马车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两回。看马车在村口停下,就有人凑上去了,还没走近,车厢门已经打开,从那上面下来的赫然便是卫家三郎。 卫成先一步下去,站定之后伸出手把姜蜜扶下去,又要去拿从府城带回来的行李,就听见有人在喊他。 “那不是卫家的考完试回来了” 卫成应是。 “你媳妇是跟你一起去考试了呗听你娘说她去给你送要紧东西,送啥啊” 卫成让乡亲们稍等,先把行李拿下来,又数了钱给赶车的,看马车走远才回过身来笑道:“那是娘懒得解释随口说来打发你们的。” 几个爷们满是惊讶,说吴婆子骗人的 “事情说起来麻烦,我在信上写得也不清楚,只是让蜜娘往府城来,说有急事,我娘才有那么一说。” “那啥事啊还非要你媳妇儿出那么远的门才生下来两个月的儿子都不顾了。” 卫成准备拿上行李回去,看他俩搬着吃力,村人赶紧来帮忙,一人拿了点儿:“我们帮你把东西送回去,你接着说,到底咋回事好奇心都让你勾起来了不说明白夜里觉都睡不着。” “是为举人考试。” “你去考举人你媳妇儿能帮啥” “帮我做饭洗衣裳安排生活。” “那不是有客栈吗你没住客栈” 卫成压低声音说:“往后你们亲戚朋友里头要是有去考举人的就告诉他,最好是早点去省城,过去寻摸个清静院子,租一两个月。自己做饭吃开销还小,客栈虽然方便,有人给送饭也能帮着洗衣裳,更容易被动手脚。听同窗说,往届曾出过事,临考前吃的里头被人下了泻药,刚进考场不多时就让官差抬出来,三年苦功就此白费。我是防这一手才让蜜娘过来,的确省了不少心。” 村里人也不是傻子,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 “那些自己考不上的,还给别人下药,让别人也考不上这心也太黑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什么人没有我写信回家来不敢说得太明白,也是怕家里担心,我娘她估摸是被问急了,才会顺口编了话说。” 帮他拿行李那几个边听边点头。 “我就说嘛,吴婆子是刀子嘴,心肠哪有那么黑” 听到这话,卫成一脸莫名:“我娘说什么了” “” “你回去问你娘,让她亲口跟你说呗。”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被问急了张嘴抹黑自己的。他说你让家里给送个要紧的东西去府城,说什么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儿不让媳妇儿去让她去啊” 卫成: 跟在旁边从头到尾没开口的姜蜜: 姜蜜起先也有点懵,很快她就想到是为什么,还不是婆婆找不到好的说法来解释为啥年轻媳妇丢着孩子不管出去那么久,这说不通。她又不能跟人说做梦什么的,就那么说打发因为好奇来问话的人。 因为送东西出去那么久还是有点站不住,倒是三郎,编个说法像模像样的,听到的乡亲都没怀疑,全信了,事情就圆了过去。 姜蜜走在卫成身后,看了看他挺直的后背,虽然没有庄稼汉那么魁梧宽阔,他这一两年间也变了不少,现在比刚成亲那会儿自信很多,已经是能让人放心依靠的男人了。 早先马车进镇的时候姜蜜的心都飞起来了,真恨不得这段路再走快点,立刻到家才好。真下了车,走在村里头,听相公和乡亲们说着话姜蜜原本迫切的心思又缓下来很多。 想着那么远的路都走完了,只剩家门口这一段,还急什么呢 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朝卫家老屋那方吆喝,问卫老头和吴婆子在不你儿子媳妇回来了吴婆子刚才忙完在带孙子,抱着孙子晃晃悠悠嘴里说着他爹娘的事情,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动静传来。因着距离还远,她起先只注意到是有人在喊她,说了些啥没听明白。她抱着砚台往外走了几步,想走出院坝看看到底啥事,出来就看见不远处那几个人,抱着棉被提着包袱背着书篓 吴氏骤然一喜,是三郎啊 三郎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 她抱着砚台就要迎上去,等不及想仔细看看卫成,也想给卫成看看他四个月大的儿子。 卫成的确第一时间就让他娘抱在怀里的胖崽儿吸引了注意,那胖墩这会儿精神着,扭过头盯着走过来这一行人看,看啊看,就朝这边伸出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还啊啊了两声。 吴婆子顺着他伸手的方向看过去,可不就是三媳妇吗 “砚台还记得你娘” 砚台知道个啥他根本听不懂他奶在说什么,只是冲姜蜜伸着手,一个劲儿傻乐。 姜蜜原先觉得儿子保准不记得她了,这会儿看砚台朝她伸手,差点泪崩,强忍着哭意走上去从婆婆怀里接过人,她在砚台的左右脸蛋上各亲了一下,又亲了亲他额头,才含泪说:“砚台还记得娘啊娘在外面可想你了。” 卫成走到姜蜜身边,跟着看了看她抱在怀里的胖崽儿,眉眼还真不错。 “娘是当猪崽喂的咋这么胖” 吴氏正想跟儿子寒暄来着,听到这话,脸垮了。 “这是你儿子你亲儿子有你这么说的” “我看你刚回来就想挨揍” 姜蜜让男人逗得又哭又笑的,她抱着砚台颠了颠:“是沉了不少,娘真会养人,砚台看着比我出门那会儿壮实多了。” 吴氏爱听人夸,听着喜滋滋的:“那可不你出门之前我就说了,孙子跟着我你尽管放心。” “怎么站这儿说话走,回家去,坐下喝口水再慢慢讲。三媳妇你待会儿也跟我说说出去之后都遇上什么事,两个多月太不太平”gd1806102: 第44章 044 那几个乡亲帮忙把行李搬上卫家门前的院坝, 站着说了几句话, 就散了。 她将卫成在府学用过那些暂时挪回西屋, 堆放于一处,又想起乘马车离开府城的时候路过卖果脯蜜饯点心的铺子, 他们停下买了些带回来想给爹娘尝尝。 果脯蜜饯称好是姜蜜收的,她翻出来,拿着走了出去。 出去就看见天塌了都不见得会皱一下眉的男人这会儿满身拘束, 他坐在堂屋里,怀里抱着砚台, 动作看着很僵,一动也不敢动。婆婆吴氏坐在他对面, 正在教他要怎么抱砚台才会舒服, 卫成做学问时很开窍,眼下却笨得很,吴氏拍他上臂让他动作放松点, 别这么硬邦邦的, 抱稳了他他他、他办不到啊他执笔时遒劲有力, 写字时沉稳自信, 抱着怀里这眠眠软软一坨既怕劲儿大了他不舒服, 又怕一松手让他落地上去。 眼看着男人求救一般看向婆婆吴氏, 姜蜜噗哧笑了。 刚才进屋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没见着公公,收拾好出来人在堂屋了,姜蜜喊了声爹,跟着坐到卫成旁边,将他从手足无措中解救出来。 砚台其实很乖,先前被他爹抱得不舒服也只是动了动,没闹人,这会儿到他娘怀里,他更自在了,整个人舒舒服服往当娘的胸前一趴,眼都眯上了。 姜蜜一手抱着他,一手在儿子肚皮上探了探:“刚喂过吗” “是才喂了没多会儿。” “我在外头还担心他吃不惯别人喂的奶,真白犯愁了。”说着姜蜜伸手摸了摸砚台又细又嫩的胖脸,叹口气,“不过也好,我出去没多久奶水就断了,也没法喂他。”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吴氏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走那么远出去不容易吧 姜蜜先看了卫成一眼,对婆婆说:“我才知道相公在家和学堂之间折返多不容易,娘你还记得不我怀着砚台的时候长了点肉,后来坐月子吃得不差,肉没掉下来,出去几天就瘦了。” “是瘦了不少,看着都和刚进门那会儿差不多了,媳妇儿你给我说说这一路的事情,三郎就知道打马虎眼,从来报喜不报忧。” 卫父和吴氏同时看向姜蜜,姜蜜看向卫成,卫成还没给她使眼色,吴氏就说:“看他作甚出了什么事就照实说别瞒我” 姜蜜紧了紧双臂,将砚台稳稳圈在怀里,说:“我从家里到府城都还顺利,只是原先没坐过马车,头一次坐,路上比较颠簸不怎么舒服。到府城后,在相公府学同窗家中借住了几日。后来和那家嫂子一起跟他们上的省城,这一路也都还好,到省城之后我们寻摸了个僻静院子,租了两个月,相公就在那头读书,我给洗衣裳做饭。眼看都要考试了,出了个事情。” 卫父刚才还端着茶盅,他怕刺激太大把盅子打了,已经放到一边。吴氏那心也悬起来,催促姜蜜快说。 姜蜜琢磨了一下,说:“这届应考的学子里面,从宿州去的不少,他们多数住在客栈里。后来有一天,就有几个同相公相熟的找到我们小院那边,说他们要去吃茶论学,请相公同去。相公没去,我们后来听说那几位在街面上出事了,被人打得要死不活的,事后动手打人的赔了银子,事情就不了了之,可怜他们错过了三年一届的举人考试。” “大街上还能出事光天化日之下给人打了省城不讲王法” 几大段下来姜蜜嘴都要说干了,她推了推卫成:“还是相公你来,你说。” 卫成前前后后拉通讲了一遍,卫父听得直皱眉,说那个卖身救母的姑娘德行太差,人家是为她出头,她咋说也该站出来讲两句公道话。 吴氏撇嘴:“我听你一说就知道她是看自己有两分姿色假借卖身救母攀高枝来的,几个愣头青没眼力劲儿,差点坏人家好事,她会帮忙才怪。不然你看看可有别人替她出头也就你们读书人古道心肠古道心肠是好,要管别人家闲事总得掂量下自己,你有几斤几两,又做得了什么” 吴氏说了个痛快,说完想起来三郎会拒还能不是因为媳妇儿做了梦 想到这里她后知后觉拍拍胸口。 “幸好蜜娘去了,不然你又要牵连进去,三郎你这些同窗也真邪门,咋就有那么多麻烦事” 卫成失笑:“就这一出,哪里很多” “之前呢你忘了院考那回欠债不还姓曾那个” “那已经是两年前,这两年不都太太平平的哪称得上很多麻烦” 是啊,这两年都没出什么大事,偏偏到临考前就做梦,这啥意思不就是说假如没娶蜜娘进门三郎这辈子都该在乡下地方当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吗学问做得再好禁不得考有什么用 这两年时间,吴氏已经从对姜蜜哪儿都不满意过渡到咋看都满意,她这会儿也笑眯眯的,问媳妇儿累不累还是回屋睡会儿还说待会儿饭做好了喊她来吃。 刚回到家,还兴奋着,闭上眼也睡不着啊姜蜜还是坐那儿,抱着儿子听男人跟公婆说话。 卫父问了乡试的事情,卫成说一切顺利,还是吴氏看出姜蜜有话说,问她举人考试到底咋回事被点到名姜蜜就把她知道的说了。说难怪十里八乡还有几个秀才,却没听说谁能中举,举人考试太难。还不光要文章写得好,拉屎放屁都有门道。 吴氏一听就看向卫成,卫成扶额,叹息道:“蜜娘你啊怎么还把这些告诉爹娘” 姜蜜是替男人抱不平,她既然跟着走了一趟,就想把其中的辛苦同家里人说说,好让大家知道卫家如今的风光是怎么换回来的。 就别说省城,府城都不是好待的地方。 读书容易 科举考试容易 哪样容易 姜蜜说到考试之前怎么提心吊胆,等男人进了考场她又坐立难安,那几天不停有人因为无法坚持被抬出来,坚持到三场考完的出来脸色都不好,有些直接就去医馆了,卫成都算好的,只不过回来洗了个澡,吃了一顿,睡了一觉。 这些事,虽然已经过去了,提起来姜蜜就能会想到在省城的时候,情绪难免起伏。吴氏跟着也是一阵心酸:“我的儿,你在外头吃那么多苦,回家从来不提,要不是蜜娘跟去娘还不知道考个举人就这么难” 卫成还笑呢,说读书不容易,可天底下做什么就容易在乡下种地不是更苦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问了问今年地里的收成。卫父先前一直在听,到这时才回答说:“收成很好,我留了够吃两年的粮,别的都卖给粮商了。家里仓房小,堆不下太多。” “已经够了。对了爹,我记得头年有不少乡亲同咱家换谷种,他们收成如何亩产可上了五百斤” 卫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有点凉,他吧嗒一下嘴,又放回去,说:“亩产的确增长了一点,要上五百斤哪有那么容易” 吴氏就不爱听他们说种庄稼的事情,赶紧打断,问:“三郎啊,你说这个举人考试的结果,啥时候能看到” “甭管什么考试,考完等个把月都能放榜。” “那不是等不了几天了” 卫成点头,说要是人在省城跟着的确就能看到结果,人不在就要等官差报喜,中了的话,九十月间官差肯定会上门来。 “官差要是来了,我是不是得给他赏钱” 姜蜜心想婆婆看得够远的,她笑道:“城里的还放爆竹呢” “放咱们也放你说我先前咋就没想到,放爆竹动静多大到时候挨着几个村全听见了,都知道咱家出了举人老爷” 卫成: “娘您歇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中。” 姜蜜抱着砚台站起来,坐到婆婆旁边去,在婆婆耳朵边上小声说:“我们在府城的时候相公跟我讲说学官听了他的文章说特别好,肯定能中,让回家来等好消息。” 砚台刚才眯着眼都要睡过去了,姜蜜一动,他又迷迷糊糊睁开眼。 卫成: “媳妇我不是告诉你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要声张。” 姜蜜抱着砚台一脸无辜瞅向卫成,说:“没声张啊,我就小声同娘说说,心里有谱省得天天惦记,也好提前准备起来。” 她和怀里的崽儿一模一样的表情,两人一同瞅着卫成,卫成举手投降。 得媳妇比天大,她高兴就好。 吴氏也高兴,嘿嘿嘿笑了好几声,说:“我先把瓜子花生糖块这些买上,等报喜的来了就准备开流水席” 姜蜜想了想说:“爹娘我抽空给你们做身新衣裳做好到时候穿。” “对对还要做新衣裳” 她们婆媳两个已经喜滋滋商量起来,卫父才招招手让卫成过去,问他真有把握 卫成略一颔首,说:“估摸能中,就是很难排到前面。” 天地良心卫父从来没想过要儿子考第一第二名,能中就阿弥陀佛。这回要发达了,真要发达了,想到他们以后也能搬进高门大院里住着,平常少言寡语情绪不多的卫老头咧开嘴笑了起来。gd1806102: 第45章 045 都觉得跟着这个月卫家的日子不好过, 他们应该等得焦心。 村里人都觉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秀才娘子都回家来了, 怎么还让儿子吃别人家的奶 就有人说, 她奶水断了。 “孙子还在吃奶吴婆子就肯让儿媳妇一路奔波去省城陪考,卫三郎把握恐怕不小,搞不好真的中了。” “可不是, 就不说请人喂奶这出,光他俩在省城一个多月, 开销能小没点成算他敢这么挥霍” 只要说到这事他们就免不了拿当初霉运罩顶的卫成和现在作比, 还是那个结论:姜氏女旺夫。 又有人说, 举人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 “我们乡下读书人不多,考上秀才的也不多, 各村也就一二人, 可你要是将十里八乡的秀才聚一起, 也不少了。每三年都有人去省城应考,你见谁中过” “我跟老秀才打听过, 问他每回考试取多少举人他说一省百人左右, 有出入也不大。一个省多大你们想想咱们后山村头上是镇子, 再往上是县, 县上面有州府,一个省好多州府,全部才取百人。算下来每三年全宿州也就十来人中举,宿州之下多少县城我们松阳全县能有一个人中吗如若能有,你觉得会是卫三郎松阳县有多少读书人你知不知道别人考了一回两回三回都不成,他一个乡下小子,不过初应乡试,凭什么中” 这番话说出来,乡亲们都直观的了解到中举有多难,原先觉得卫三郎有机会的,这下也不确定了。 后来这些天陆续有人上卫家门前找吴氏他们说话。问举人真那么难考是真的吗问卫成他把握多大 吴氏爱跟人吹牛,但凡有人来找她闲侃,她都能聊几句。 她说你以为呢要是好考十里八乡能一个都没要是好考往上数一二百年后山村一个都没 “你进了城里就知道,人家管秀才叫穷酸秀才,没什么稀罕。举人是金举人,谁家能出一个,回身就能改换门庭变成顶顶的富贵人家。考上个秀才只能让自己免徭役见官不跪而已,考上举人可以不交税,还能当官。” 吴氏说这番话的时候那模样活似斗胜了的公鸡,她眉飞色舞趾高气昂。 乡亲们看着就感觉她心里极有成算,又问:“你们三郎考得不错” “你问我我哪知道” “不知道你得意个啥” “我那是高兴儿子媳妇平平安安回来了,人回来了我不笑,难不成还得哭” “” 特地找她说话来,却什么都没问出,后来陆续还有人来,吴氏啥都敢聊,就是不说卫成考得如何,也真急人。后来镇上赶集,她背着背篓去买了花生瓜子糖块,拿回来都放在陶缸里。也买了针线以及布料新棉,这些都被送进西屋,姜蜜给家里人量了尺寸,在做衣裳。 婆媳两个都忙,陪砚台玩耍的活竟然落到卫成头上。 卫成今年才刚当爹,经验缺乏,经常抱得不对。胖崽儿脾气好,不咋计较,实在不舒服了就扭屁股,嘴里啊啊。 除了晨读的时候砚台在睡懒觉,其他时间卫成总带着他,读书带着他,出院坝站着透气也把人抱在怀里。路过的有时还笑话他,说你个大老爷们咋的还带起孩子来 卫成听了也不恼,他跟着笑:“我在家时间不多,难得回来该陪陪他。” 姜蜜在窗边做衣服,听到这话她抬起头透过窗缝往外看,就看见抱着儿子的男人。他动作还不是特别自然,比起刚回家那天已经好太多了。姜蜜想着该提醒相公抽空想想给儿子取个什么大名,在家砚台砚台的叫着是没啥,跟外人说起来有个大名方便些。 当晚,姜蜜就跟卫成提了这事,卫成想了想,它小名叫砚台,就取一个砚字,叫卫砚呗。 姜蜜问他这字意思咋样 砚啊,是光滑的石头,字本身谈不上有什么寓意。 “蜜娘想给砚台取个亮堂的名字” 姜蜜趴他怀里说是啊,怎么说都是第一个儿子,他还那么乖巧听话讨人喜欢虽然胖了点,还是讨人喜欢。 卫成将她抱在怀里,想了想,说:“取个谐音,用彦哲的彦,你看如何” “这个彦字又是什么意思” “尔雅说,美士为彦。彦指饱学之士,刚好应了当初为他取的乳名。”卫成说完低头去看姜蜜的反应,姜蜜听着感觉不错,夫妻两个就这么把儿子的大名定下来了,叫卫彦。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姜蜜也跟婆婆吴氏说了,吴氏起先还以为他俩打了懒主意,得知此彦非彼砚之后,她煞有其事点了点头,说这就是命啊考状元的命啊听听,光这名字都透露出一股以后能有大出息的味道 砚台爹也就凑合读了十几年书,还称不上饱学之士,他都要中举了 饱学之士不是状元是啥 卫成本来在旁边安安静静剥着鸡蛋壳,剥完刚吃了一口,就险些噎着。 “我说娘” 长篇大论还没开始,吴氏直接叫停,说你还是别说娘了,娘不想听不动脑子都知道你想给泼冷水,还不如不说呢砚台刚才醒来,迷迷糊糊趴他娘怀里,吴氏伸手摸他胖脸,问:“来砚台告诉奶奶,你以后是不是要考状元是呢你就笑一笑” 卫成想着大清早的,都还没咋睡醒,傻了才笑。 只见他娘伸手挠了挠砚台的肥下巴,人就笑了。 卫成:“娘你这是作弊” “你儿子都答应了,你看,看他笑得多开心,你管我做没做弊” 卫成总觉得他娘变了,以前对他是最好,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孙子,早把儿子扔在脑勺后头。还不光是娘,就连媳妇也是一样,卫成心里有一点酸,这时候姜蜜隐隐约约闻到醋味儿,她笑盈盈朝男人看去,温声细语劝他多吃两口,吃饱些。刚有一丢丢委屈的男人就舒坦了,反过来劝媳妇也吃,让她别管胖崽儿,照往常来看,给喂奶的也该来了。 日子热热闹闹的过到九月下旬,算来夫妻两个回来有二十来天了,这时候,一直表现得轻松悠闲的吴婆子才有点紧张。听儿子说过之后她就知道,九月末十月初是各地官差给新晋举人老爷报喜的时候,要是能中,会有人敲着铜锣往你家来。 敲铜锣的画面显然是吴婆子自个儿瞎想的,等到了那天她才知道,报喜的差爷是骑快马从县里来,穿过镇子,进村之后就拦下乡亲问路。乡亲给指了个方向,正想问差爷是为啥事来人已经走了。 他们赶紧扔了手边的事情跟上去,到卫家门前的时候已经围了三三两两来看热闹的,后来的问咋回事 “你看了还不明白” “中了卫三郎中了中举了官差老爷说整个松阳县只他一人考上,以后人就不是秀才公,他是举人老爷了” 这时候举人老爷正同官差寒暄,说好之后官差准备趁早骑马回县里复命,被卫成他娘塞了一手的赏钱。吴氏难得大方,没拿铜钱出来磕掺人,她给来报喜的塞了个小银锭子,让人家拿去吃酒。 在衙门当差就没有穷的,即便如此,得了赏钱也还是高兴,过来报喜的官差对着吴氏一阵点头哈腰又奉承了她好几句,喊她都是喊举人娘。 乡下人见着官差老爷都要夹着尾巴走路,几时见过他们冲人点头哈腰。 这场面给了底下看热闹的极大冲击,哪怕官差骑马走得没影了,还有人恍惚着。 有反应快的听说之后立刻回家提了肥鸡来,给举人道喜,这个动静惊醒了那些恍恍惚惚还绝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人。这些人也纷纷拱手道喜,还不忘记使眼色给旁边的儿子媳妇这些,让他们回去绑个鸡鸭,拿糖,拿肉。 包括卫成在内,几人都让来道喜的乡亲们围起来了,姜蜜还记得之前的安排:“该点爆竹了娘点爆竹” “还是媳妇记性好,我差点忘了还有爆竹” 吴婆子招呼自家男人点去,让他炸响一点,让前后几个村的都听见卫父去燃爆竹,姜蜜怕动静太大吓着砚台,提前带他躲进屋里去了,还给捂了耳朵。 卫成就没得躲,他被村里人围了两圈,不是在问当了举人有些什么好处,就是让他发达了别忘记乡亲们,多多提携大家。 大叔公那边很快也过来了,过来就说了好几声好 “当初你家贫,你爹为了送你去镇上学塾求到我跟前,请我帮忙。他那些年为你低了很多头,苦心总算没白费,三郎你现在出息了可得好生孝顺爹娘。你爹苦,他跟你娘两个要拉拔你们三兄弟长大不容易。” 卫成亲自去搬了条凳来请大叔公坐,又给他老人家端了茶。 才答复说不敢忘记父母生养大恩,定会好好孝顺。又说不敢忘记大叔公恩情,日后定要报答。 “好真好啊我们后山村隔些年总能有个秀才,举人却从未有过。今天之前没几个人信你能考上,可你就是争气,你考上了三郎你不光给你爹娘长了脸,也给我们老卫家长了脸咱家传承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当官的,现在就要有了” “都说读书白瞎钱,看看这还叫白瞎钱” “要我说三郎就是个好榜样,只要家里有那条件的都送儿孙去学几个字,没那天分学几个字不怕被人蒙,有那天分没准也能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乡亲们说是不是” 这种话,以前听着像放屁,谁不知道考上举人就发达了可是这么多年村里有一个人考上吗 举人考试三年一届,每届只取一百人,能考上他学问得有多好 乡下人随便读读凭什么比城里人强 话都是这么说,今儿个卫成却站了出来,这届整个松阳县只有一人中举,就是他他生长在后山村,全家泥腿子,没什么手艺光靠几亩地过活。他爹娘都不识字,两个哥哥也是蠢笨老实的庄稼汉,没谁能帮他,他也没有名师提点。早先在村学读了两年,跟着就去了镇上,二十出头考上一等秀才去了府城,才过了两年就中举了 往常任你怎么说读书好,村里人都听不进去。 今儿个他们震惊了。 乡下泥腿子也能走科举路,还能当上举人老爷,二十五不到的举人老爷太让人羡慕了 男人们还稳得住些,村里那些婆娘才要疯了。 羡慕吴婆子命好能生出这么有本事的儿子,又佩服她能咬牙把卫成给供出来,换做其他人,没准早放弃了,他早几年多倒霉啊。如果说对吴婆子还是羡慕,那对姜蜜就是直白的嫉妒。 两年前她还是前山村一个在后娘手里讨生活连亲事都说不好的可怜儿。 她嫁了个霉运罩顶的穷书生,转身就成了举人娘子。 村里头嫁人的没嫁人的都嫉妒她,嫉妒得最狠还是隔壁大嫂。听说老三中举陈氏就跟被雷劈过一样呆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看到的就是人群里风光八面的婆婆以及炸完爆竹之后才重新走到檐下抱着儿子满脸喜意的弟妹姜氏。 同样嫁给卫家男人。 卫大郎和卫三郎是亲兄弟。 自己还是个屋前屋后做不完事的村妇,姜氏呢她已经成举人娘子了。 所有人都在给老三道喜,卫家门前别提多热闹,陈氏却感觉不到,她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种事情。 婆婆成了举人娘,弟妹成了举人娘子。 她呢他是乡下泥腿子的婆娘,非要和举人老爷扯上关系的话也就是拎不清闹了分家的举人大嫂举人大嫂能顶什么事 陈氏转头想找自家男人,发现他在人群里头,高兴得好像自己中举似的。 陈氏更气了,又想找儿子毛蛋。 毛蛋同样在院坝上,拿着个糖块在吃吃吃。 气人真气死人了gd1806102: 第46章 046 在乡下燃爆竹, 动静能传很远, 山那边都能听见。 “今日后山村那边有喜事吗娶媳妇还是” “没听说啊。” “反正也是闲着,咱看看去” 有那么两三个坐不住的看热闹去了, 更多人只是听见响声出来议论几句, 出来感觉风嗖嗖的, 没多会儿他们又进屋去了。霜降已经过去,再过十来天就要立冬,这些日子温度下得很快。身板结实的庄稼汉还穿着单衣, 畏寒的已经翻出棉袄来。 看热闹的出去约摸两刻钟就跑了回来,回来直接往姜家新房子那边窜, 问他咋的也不开口, 一路跑到姜家门前停下, 撑着膝盖猛喘了几口才仰头扯着嗓子喊:“有人没有姜家的在不在” 这阵子水田里已经没什么活了,只需要顾着旱地, 庄稼汉们闲着的时间就变多起来。早两个月, 这个点儿过来顶多能找到钱桂花, 今儿姜蜜她爹也在,就坐在外面屋里修农具。听到有人喊, 他放下手里的家伙事拍拍裤腿站起来, 慢吞吞走出屋去:“瞎嚷嚷啥朱老三你啥事” 朱老三一路跑得飞快, 这会儿还没喘匀, 他也顾不得了腆着脸笑道:“喜事大喜事” “说啥呢我家能有什么喜事” “老哥你还不知道刚才不是有人在炸爆竹吗我循着声音过去瞅了瞅,就是后山村卫家炸的,听说刚才有差爷骑马上卫家报喜,卫三郎他考上举人了这会儿卫家热闹得很,屋前围了几圈人,亏老哥你还是卫三郎他丈人,你真稳得住” 稳得住什么啊,姜父都懵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卫家咋的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朱老三特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告诉他,后山村卫家的卫三郎考上举人了,听说今年松阳县只出了一个举人老爷,就是他。 举人老爷 姜父腿都软了一下,扶着门框才站稳,真不敢相信他那倒霉女婿能有这么大出息虽然给蜜娘说亲的时候钱氏也说运势不好讲,没准能改,要真能改蜜娘不就捡了天大的漏这话姜父也不过随便听听,没太当真,当时想着哪怕卫成以后不倒霉了,顶多考个秀才,十里八乡哪出过举人老爷没想到没想到啊 起先是一阵恍惚,想到十里八乡唯一的举人老爷是他女婿,姜父猛地就精神了,他给来报喜的朱老三道了个谢就要进屋去换衣裳,也准备上后山村凑个热闹。 钱桂花刚才洗衣裳去了,端着木盆回来就发现不对劲。 她家门前一贯冷清,今儿个咋这么多人 “咋回事都凑这儿干啥我家出啥事了” 就有两个婆娘堆着笑脸迎上前来,连声跟她道喜。钱桂花还纳闷家里有什么喜事就听见跟前这婆娘说:“你命好啊你命是真好你闺女嫁去卫家两年多,已经是举人娘子卫家三郎中了” 只听见哐当一声,钱桂花端着的木盆就掉到地上,还好巧不巧砸到她脚趾。 本来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不可思议中,因为这下剧痛而惊醒,她抱着脚跳起来,嘴里是哎哟连天。 有幸见到这一幕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恨不得啧啧两声。 看出钱桂花不高兴了。 她高兴啥 她明里抬举暗里磋磨的继女眼看就要发达了,这后娘还有好日子 想是如此,这话也不能挑明了说,几个婆娘赶紧帮着打圆场来 “女婿出息了,看看这丈母娘高兴的” “桂花儿你以后可就是举人老爷的丈母娘,你发达了啊” “这门亲事当初还是你一力促成,这么好的后娘上哪里找去” “就是嘛你放心蜜娘是什么性子谁不知道她心里一定感激你有机会肯定会帮衬娘家” “早先就听说举人老爷可以免赋税,把你家的田地挂到你女婿名下,往后再不用交地税了,一年能省不少” “真羡慕你哟我当初怎么就没这样的远见,早知道也该去探探卫家口风。” “你你得了吧谁不知道这门亲事要促成多不容易要不是卫三郎自个儿看中了,这门好亲哪能结成说来说去还是蜜娘福气厚,她嫁过去的时候卫三郎连秀才都不是,这两年发生的事谁又能想到呢” “” 这时候姜父换好衣裳出来了,看婆娘就在门口,也催她进屋换一身。 与此同时,姜大伯那一家子也过来了。自从垮山那次之后,姜父跟他大哥一家都有些疏远,当时闹得实在很不愉快,今儿个听说卫成中举,蜜娘跟着当上举人娘子,他们也顾不得之前还有什么不愉快,赶紧来找姜父。 姜家两兄弟说着都准备走了钱桂花还没去换衣裳,姜父还要催她,就让大哥拽了一把。姜大伯从牙缝里挤了两句话:“她又不是举人娘子的亲娘,去不去没什么要紧。再说她这么去,不像是去道喜,反倒像是” 姜父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又看了自家婆娘一眼。 心想他大哥真没说错。 亏她平常提到蜜娘还笑眯眯的,姜父总跟人说这个续弦心肠好,对不是亲生的女儿也很关心,给说了这么一门好亲看来都是装模作样,装到今日平地一声雷,炸得太厉害,她绷不住了。 姜父也怕钱桂花到卫家还丧着个脸,就没带她,跟大哥走了。 走在半路上姜大伯还忍不住说他:“你大嫂早说过钱氏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好心肠,都说她给蜜娘找了门好亲事,我看两年之前她要是知道卫成能有今天,决计不会把蜜娘送进卫家门。这些老黄历再翻出来也没意思,你记住,这回千万千万别让你婆娘作怪,也别等不及伸手问女婿讨好处惹人嫌,老二你要知道,就算卫家没有任何好处给你,只要你还是举人老爷的丈人,你女儿女婿年年还去看你,你就不愁没好日子过。往前谁把你看在眼里往后谁敢得罪你来咱们跟举人老爷借个势,日子保准舒服太平。” 姜父还在琢磨钱桂花和姜蜜的事情,听到这话他含糊应了一声,“我知道,大哥我都这岁数了,能没点成算” “你要是有成算先前蜜娘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就不会做得那么马虎你还是想想法子,看怎么跟她把父女感情修复起来,我只怕你们这两年间的做派折了她脸面寒了她心。” “大哥这话就严重了,不管咋说我是她爹。” 姜大伯摇了摇头:“二弟你别太乐观,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原先是姜氏女不假,嫁出去了就是婆家在前娘家在后。” 两个大老爷们边说边往后山村赶,钱桂花等人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对于卫成中举这个事,后山村人是羡慕嫉妒居多,前山村那边大多数都等着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 当然是后娘进门不把前头的闺女当个人,在外头装模作样,背后拿人当牲口使唤,现在报应来了。 都说姜蜜她亲娘在天上看着,在保佑她。 钱桂花心里很慌,她觉得事情正朝着算命先生说的方向发展,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她坐在屋里头琢磨该怎么应对,一想就是半天,回过神来天都要黑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饭还没煮。钱桂花生怕狗子回来没饭吃,赶紧要去灶屋生火,又想起来不对村里秀才放得早,根本拖不到天黑,那狗子呢咋还没回来他上哪儿去了 钱桂花这下才是真的慌了,赶紧出去找人,她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告诉她狗子听说他姐夫中举,也看热闹去了,这会儿没回来可能是卫家留他们吃饭,让举人他丈母娘别急。 听说儿子扔下亲娘不管自己跑后山村凑热闹去了,钱桂花心里更闷,觉得他还不如饿着肚子,卫家的饭有那么好吃 后来狗子是跟姜父一块儿回来的,他回来就发现亲娘板着个脸站在屋檐下。 “娘你站这儿扮门神啊” 才调侃了一句,钱桂花就拿细木棍子要抽他,边抽边骂:“天黑了你也不回来,你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我到处找你生怕你在外头出事” 姜狗子边躲边说:“听说姐夫中举,我看热闹去了。” “看热闹去了”这下钱桂花打得更狠,说你去看热闹之前不知道先回来打声招呼“别人中举关你什么事姐夫姐夫,你管他叫姐夫人家没当你是兄弟” 姜狗子让他娘打得很了,一气之下摸黑又跑了出去。 姜父今儿个高兴,喝了点酒想回去睡,刚进屋还没睡下就听到外头这些动静。他拧着眉走出来,问咋回事“说让狗子好好读书的是你,三郎那么大出息,他跟着过去看看学学不应该大晚上你发什么疯” 钱桂花心里又烦躁又恐惧,她把拿在手上的细木棍子一扔,一屁股坐屋檐下,也不吭声。 姜父看了一眼,问儿子呢 “我教训他几下他气性还大,跑出去了爱跑跑,有本事他别回来” 姜父走出来喊了狗子两声,没听见应答,估摸是摸黑躲哪个角落里赌气去了,气消之前恐怕不会出来。这会儿黑灯瞎火的要找人还麻烦,姜父只得转身回来:“狗子出去之前没跟你说一声是他不对,他让你担心你好好说他不行大晚上还动手,这会儿人使气跑出去了,上哪儿找去” “找什么找惯得他” “我说你是不是不痛快女婿中举” 钱桂花一听这话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中不中我们都一样地里刨食,有什么区别既然没区别,我高兴个什么” “就算没有真金白银进账,闺女是举人娘子,咱们日子总要好过些,往后十里八乡谁还能小看我” “那是你,你是她亲爹,我又不是她亲娘,你真以为她会孝顺我她不磋磨我才怪” 姜父走到她旁边,沉声说:“你看低蜜娘了,蜜娘那性子像她娘周氏,都是宽容大度凡事不计较的。白天我跟大哥过去,女婿亲自给我抬了凳子,请我坐下。蜜娘不光给我们泡茶,狗子过来还给抓了两大把花生糖块,舍得得很,晚上这顿张罗得也很好,满桌子好酒好菜。动筷子之前她跟我打听你怎么没到,她说想当面同你道谢,多谢你当初费心费力促成这门好亲事,你虽然是后娘,这份大恩大德她不敢忘记,有机会定要报答你还说过两天开流水席让你一定要去。” 这番话,让姜父听来觉得女儿有情有义,钱桂花心虚啊,一心虚就感觉话里有话。 说她费心费力还能不是讥讽 让她过两天一定要去不就是想当面奚落她 钱桂花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拍了好几下胸口才没背过气。看她听完还不高兴,姜父也不痛快了:“外头都说当后娘的没一个好,我原先不这样想,你虽然总让蜜娘帮着干活,吃这口没太刻薄她,也给她说了好亲你心里有疙瘩,后娘当到这份上可以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往常你总说希望蜜娘嫁出去好好跟人过日子,如今她日子过好了,你不高兴了不想看她好” 钱桂花张了张嘴,想把算命的说那话告诉男人,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心里很烦。 姜父一等二等没个反应,心也凉了不少,他累了,想回屋去歇,让婆娘给狗子留门留灯,走了两步决定还是提醒一声,说:“蜜娘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心里有点想法我也不说你。但你记得,这种时候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出了门装也装出笑脸,不要把女婿得罪了。你今儿没过去,不知道后山村有多热闹,附近这一片儿的都赶来送礼了,家里有什么拿什么,全都指望举人老爷记几分同乡情谊。女婿如今身份不同,别人想攀还不一定能攀上,你别上赶着去得罪人。” 姜父说完就进屋去了,留下钱桂花自己在外头。 钱桂花刚才都站起来了,这会儿又坐回屋檐下继续胡思乱想,顺便等狗子赌完气回来,结果一等二等都没人回来,钱桂花都坐不住想拿上油灯去找人,这时候有动静了。 姜狗子是被同村两个人架回来的,他一气之下跑得有点远,晚上黑漆漆的又看不明白,脚下没踩稳就栽进水田里去了。他陷在稀泥里头挣扎半天愣是没爬出来,呼救之后有人听到动静才出来看了看,把他从水田里拽了起来。 最近白天都冷,别说入夜以后,他还在水田里泡了那么久,整个人已经冻僵,嘴皮都发青呢。 钱桂花看他这样差点吓死,赶紧拿帕子来给他擦身上,又说要去烧水。 帮忙把人弄回来那两个问说是不是请个大夫 “不知道是几时掉进水田里去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他身上冰冷,还是请大夫看看稳妥些。” 钱桂花就拜托他们好人做到底,她自个儿边给狗子烧水边数落说让你往外跑,大晚上往外跑,出了事就舒坦了骂着骂着又想起卫成今日中举,她猛然一惊,那才是祸根啊 要不是卫成中举,狗子就不会上他家凑热闹,他不去凑热闹自己也不会赌气发火,不发那顿火他就不会大晚上跑出去,不跑出去哪里会掉进冬水田里 这才刚中举,他刚中举就这样了以后可咋办呢 钱桂花一下爆发出来,哭声大得把已经睡着的姜父都吵醒了,姜父出来就看见摆在那儿的姜狗子,吓了一跳。问婆娘这咋回事 “你问我还不是你那好女儿害的都是她害的” “你这婆娘是不是疯了大晚上说什么胡话” 钱桂花心一横,把藏了快三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告诉你,我早先就给姜蜜算过命,人家说她命好,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就是克兄弟,克兄弟懂吗她和兄弟之间只能有一个好的,她好了狗子就得倒霉。你还问我为啥不痛快你想想看,她现在是举人娘子,十里八乡数她最风光,她日子过得这么红火我儿子咋办她男人才中举我们狗子就掉了冬水田,这还有活路吗这怎么办啊” 姜父整个都震惊了,他盯着钱桂花看了半天,说:“狗子出事不是因为你打他吗你不打他他能抹黑往外头跑” “我平白无故打他干啥” 姜父也点了点头,说对啊:“你平白无故打他干啥你不打他能有这出这不是你搞出来的事情” “都说了姜蜜克他狗子是被克的” 姜父不信,觉得算命的都是满嘴瞎话骗人掏钱,他要是真能知天晓地还在外头摆那破烂摊子早让达官贵人供起来了 “骗子的话你也信还因为这个同蜜娘过不去你是不是疯了”姜父本来就喝了点酒,酒还没彻底醒,有这么吵闹一通难受得很,眼下也不想多说,“得,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算命的,看我不砸他摊子。这会儿我懒得跟你掰扯,狗子要紧。” 因为怕费灯油,乡下人歇得都早,往常这时候卫家人已经睡了,今儿还没有。刚才姜蜜已经哄睡了砚台,出来就听见三郎在和爹娘交代,说一天时间他中举的消息应该就要在附近传遍,明儿一早说不准就会有人过来送礼,让爹娘看清楚,别什么都收。 卫父没怎么听明白,说今儿个送礼的不都来了明天还来一次 “今儿个来的是乡里乡亲,送来的也就是鸡鸭鱼肉这些,这收就收了。跟着会有富商豪绅过来,他们过来就不是提着鸡鸭,送布匹绸缎金银首饰甚至丫鬟奴婢都有可能,这些不能随便拿,怕烫手。娘记住我说的,家当儿子会挣,千万别舍不得,顾着这点蝇头小利往后可能会有大麻烦,您一定给拦下来,就说来讨酒吃欢迎,咱家不收重礼。” 吴氏这人是挺财的,到底分得清轻重,别人说的话她不一定会听,卫成开口准没问题。 这不,想到会有人送重礼来却不能收,她是有点心痛,还是答应了。 姜蜜出来也听到这话,她坐到男人身边,笑道:“娘您想想,这些富商豪绅比谁都精明,他们无利不起早,没好处怎么会给咱家送礼拿人家的手短,咱只要收了礼,往后就可能让相公难做。” “三媳妇你是说他们是来提前贿赂” 吴氏话说了一半,剩一半咽下去了。 姜蜜说:“相公不是说过中了举人就能当官这么年轻就中举,人家看相公前程远大,很可能会赶着来送礼预先铺路,等相公发达那天再回过头来讨人情,您说这礼能收吗”gd1806102: 第47章 047 这晚, 姜蜜一躺下就想到往后翻天覆地的生活,相公想好了说不收重礼, 估摸他们暂时还要待在乡下, 但往后总归是不同了。 卫成也没睡着,哪怕早一个月就从夫子那里得到肯定的说法,心里觉得机会很大和确定中举到底是两回事。卫成想着事情,就感觉旁边动了动,他侧过来,看向躺在床里侧的姜蜜,问她睡不着吗 姜蜜轻轻嗯了一声。 “在想什么” 听男人这么问,姜蜜朝他挪近些,倚着他暖热的身体,抬起手摸摸他俊秀脸庞:“我想我命好,男人有本事。” 卫成也将手伸出来,覆在她手背上,问:“说话就说话, 做什么把手往被窝外伸不冷” “心里火热着呢, 哪里会冷” 卫成握着她那只手没放, 另一手将媳妇往怀里带了带, 扣着腰身抱紧她:“我们成亲那会儿,我运势极差, 当时心里真的没底, 甚至想过再失利就放弃读书回家耕田。我那时候憋着口气想要翻身, 却不敢说, 连句承诺都不敢说。当时谁都看不起我,只爹娘和你看得起我,你不嫌我没本事拖累家里,掏心掏肺为我着想跟我过日子这两三年我在家的时间总是不多,家里地是爹在种,里里外外是你跟娘在操持,我有很多对不起你们,如今考上举人才算让你们扬眉吐气。” 姜蜜听着就笑了,呼吸喷在他身上,有些痒痒。 姜蜜说:“嫁过来之前我其实想了很多,我听说你运势不好,还听说婆婆不太容易相处,当时心里有点怕。又想着怎么都比留在娘家强,嫁出来了我能凭自己搏一搏,留在那家里也不知道会被许给什么人,我的婚事,我自己总归是做不了主的。说亲之前我听到过一些闲话,她们说我模样不错,估摸要被送去镇上大户人家给人做妾,这样家里能得很大笔钱。咱们两家说亲的时候我其实不喜欢你,只是知道后山村有个卫书生,学问好,运气坏透了。哪怕这样,我也把你当做是救命稻草,嫁给你是活路。” 这番话姜蜜是第一次说,卫成听着心里都紧,连带嗓子也哑了些,他问:“后来呢” 姜蜜没接着往下说,她在一片漆黑之中捧着男人的脸,亲了他一下。本来是安慰他,男人却不满足于浅尝辄止,西屋这边跟着就传出一串儿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来。 “别,我还没说完呢,想不想听了” 想想上回亲热还是头年秋收那会儿,后来姜蜜就怀孕了,他怀着孩子卫成十分克制,等到四月末砚台出生,六月姜蜜动身前去找他,七月份两人又睡到一起,当时可以亲热的,这不是心里装着科举考试,无暇顾及这些。回来之后又有那臭小子这么算来,两人都有一年零好几个月没做过那档子事,没撩起火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姜蜜一个主动,卫成就有些忍不了了。 他翻身将媳妇压在下面,压着亲了个够本,听她声音媚了呼吸也急促了,这才坚定有力的挺了进去,他动了几下,让姜蜜接着说。 说 她脑子都成浆糊了,张嘴就是呻吟,要怎么说 这读书人穿着长衫看着体面高洁,上了床也还是坏胚姜蜜在他和床板之间的夹缝里喘息着,又听他道:“后来呢嫁给我之后你变没变” “我、我没变,是想法变了。” 这会儿姜蜜脑子很不够用,想不到要措辞或者什么,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全是心里话。卫成听着心里淌蜜,心想媳妇真对得起她的名儿,说的话句句都甜得漾人。 亲热过后,姜蜜先一步累得睡着了,卫成将她抱在怀里,拨了拨她脸旁的发丝,在她脸颊上摸了好几下。 其实早就知道,说亲那会儿蜜娘压根不喜欢他,这门亲事是卫成求来的,他第一次那么固执,一定要娶。好在蜜娘这心比什么都软,捂一捂就热了。好在他也没让人失望,中了举,能给媳妇过好日子。 早先看蜜娘在妯娌之间说不起话,卫成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好了,她再不用受谁的气,也不需要跟大嫂二嫂甚至娘家那边低头。 后来这天就像卫成预计的,赶来送礼的差点踏平他家门槛,他们带来的东西就不像村里人光是些鸡鸭鱼肉,这天送啥的都有,从田契地契到真金白银到书籍字画到器物布匹,又有给举人老爷送人的,送的还是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拿来收房也可,伺候人也行。 村里人嫉妒得眼红,都在说发了发了,这回卫家真的发了。 可吴氏一样也没收下,就是那话,家有喜事是真,跟着就要开流水席也是真,她还给人报了日子,让到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吃酒,卫家敞开门欢迎,但是重礼一律不收。 抬着贺礼过来的好说歹说都不行,全让吴氏挡了回去。 村里人看吴氏态度坚决死都不收还唏嘘来着,没想到她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难道以前卫家日子太苦她是被迫抠门反正原先真没看出来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等送走了最后一批来道贺的,吴氏步履沉重的回到堂屋,进去就瘫那儿了。她瘫了好一阵子,卫父还说有这么累吗跟客人寒暄几句能比秋收还累人 他说完只见老妻捂住胸口。 卫父还紧张了一下:“老婆子你咋的了不舒服啊” “换做是你你能舒服你知道我今儿个推出去多少钱说起来我就胸口痛嫁给你这没出息的我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多真金白银,今儿见到了,人家拿锦盒装着捧着送上门来求老太太我收下,我偏偏就是不能收哎哟老头子我难受”昨晚儿子说起来吴氏感觉还不是太明显,今儿个亲眼看到人家送来那些东西,妈呀,她稀罕啊,她想要啊,心里想死了那么想还不敢多看一眼,得把人往外推。 是什么让她拒绝了那么多田契银两 大概就是对三儿子的爱。 是儿子交代的,儿子亲口跟她说的,请她务必做到,她能不同意吗 姜蜜本来在跟砚台玩,听到这话偷笑了一下,她抱着儿子走到男人身边,贴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卫成在屋里躲懒,翻着书闲看来着,听媳妇说完偷亲她一下,放下书出去了。 姜蜜同他说啥 还不就是让他出去堂屋陪着说说话只要卫成说几句好听的,再陪着展望一下往后的生活,婆婆很快就能缓过来,她很吃这套。 果不其然,堂屋那边很快就传来笑语。 卫成都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今儿个被她拒之门外这些,以后都会有。吴氏就高兴了,她刚才还瘫着一动不动的,这会儿已经坐直起身子,说自己没事,一点事儿没有,还打包票讲像这样来送礼的再来十个八个也照样拒绝,毫不含糊。 姜蜜在屋里头听着直乐,看她乐,砚台也跟着傻乐。 把人哄好之后,卫成回屋里来,回来看他们娘俩笑得开心,他凑过去问怎么了在笑啥。姜蜜抱着儿子背过身,不理他。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了” 卫成跟着她转了半圈,转过去就接她一眼刀。 “真不高兴了” 卫成引她到床沿边坐下,让坐下说,姜蜜半推半就坐下来,问:“你刚才跟娘说什么来着” 卫成还没反应过来,姜蜜又道:“你说今儿个推出去的以后都会有,真金白银会有,婢子小妾也会有。” “我可没说你想哪儿去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娶回家来,有你一个就心满意足,哪会纳妾这辈子都不可能。” 姜蜜刚才故意板着脸,这会儿板不住了,她低头看着砚台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上扬的唇角却出卖了她。 卫成叹口气:“我心里装着谁你能不知道” “你也没剖开给我看看,我知道什么原先你也就是个秀才,秀才在乡下地方是不多见,还不至于让人干出不知羞耻的事,如今却不好说。” “你总该多信我一些。” 姜蜜把头靠在他肩上:“我嫁给你,儿子都给你生了,不信你信谁我只盼着三郎你往后都不要变,哪怕身份不一样了本性也不要变。” 平平常常几句话,卫成听着很是触动,他揽着姜蜜的肩膀,把媳妇和儿子一并抱在怀里,说自己永远都是后山村的卫家三郎,别说现在只是举人,哪怕以后有命中了进士,甚至当官,这点都不会变。 姜蜜提起来的心又踏踏实实落了回去。 卫成中举看起来给卫家带来了很大变化,其实兴奋过后,生活还是柴米油盐。卫父这两天总跟村里人磕牙,吴氏和姜蜜在为流水席做安排,陈氏李氏也自觉过来帮忙了,边做事边嘀咕说那些送上门来的贺礼说不收就不收,是不是傻那都是钱啊 吴氏本就在心疼,一听这话给气着了。gd1806102: 第48章 048 俩媳妇直接撞在刀口上, 跟着就挨了一通臭骂,吴氏出够了气最后撂下一句我要能收早他娘的全收下了用得着你教 陈氏李氏都怂成了鹌鹑, 一听这话又朝婆婆看去:“不是说给老三的贺礼, 有啥不能收” “用你的猪脑子想想,非亲非故人家凭啥送贺礼来” “还不是看咱家发达了。 “就算咱家发达了,和他们有屁干系” “娘你说啥呢谁不知道中举就能当官,老三要是当了官他们不都得看咱脸色逢年过节还得捧着金银财宝过来。” 吴氏听到这儿把手里东西都扔了:“知道还敢收,老大媳妇你是想让老三当个鱼肉百姓的贪官啊那些豪绅富商地主老财送贺礼来求什么你想不到” 穷人家最恨一方父母官同地方上这些有钱有势的勾结起来剥削百姓,像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告都告不成。 原先卫成还没中呢,卫父就说过,说有那天当了官得做个利民的好官,要行善举,造福一方。人家送啥你收啥,收了还嫌不够,当什么好官那些大贪官也不是第一天就那么黑心, 都是从蝇头小利谋起, 越谋越大, 到最后回不了头只得一条道走到黑。 吴氏就算再稀罕真金白银, 她好歹还讲良心。 看大媳妇不以为然,她道理都懒得说了:“你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告诉你, 有本事你就让你男人你儿子考个举人出来, 没那本事就给我憋着。我说了不收重礼, 谁要是敢背着乱来,让我知道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来送礼的都有所求,你要是觉得你能给他把事情办成你就收,收的时候想想清楚老三是什么人,想想他会不会为你破例。” 卫三郎是什么人 要是早两三年,兴许还有人觉得他是个有才学的倒霉蛋热心肠的烂好人。 经过贼偷那回,村里人不敢小看他了。 仔细想想,卫三郎是好说话,平常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可你看他吃过什么亏十里八乡的读书人加起来也不少了,年年都有人赶考,中秀才的都没几个,举人就这一个独苗苗他还能是个简单人 其实早先就看出来了,卫成这人不重口腹之欲,也不太在意脸面,不怕同窗知道他家贫,更不担心人家瞧不起他遇上投缘的他跟你深交一二,不投缘的见了面也能点头打个招呼,卫成在镇上学塾人缘不差,府学那边也鲜少有人厌烦他,但他并不是八面玲珑曲意逢迎的老油子。你指望用人情拿捏他,恐怕拿捏不住。 想到这里,两个嫂子就难受了,李氏还知道忍耐,陈氏嘴皮子一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又不收礼,又不给家里行方便,考个举人有什么用不赚钱还要花钱摆流水席是不是疯了” “收不收礼都没你份,摆流水席又没花你一分钱,叽歪个啥” “咋就没我份分家之前我们也给他出了力的” 吴氏就笑起来:“你还知道分家了没错,卫家分了,两年多前就分了当初说要分的是你俩,你们看不起老三跟我说什么来着让别费这钱,连着三回都没考上就是注定考不上的,再供他也是白搭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大郎媳妇你敢认不” 陈氏尴尬啊,又不得不站出来为自己争取,说就算她看走眼了,当初难道就没给老三出力现在他发达了凭啥不带兄弟一起享福 没等吴氏张嘴,卫老头跟人说完话回屋来了,正好听到这几句。 他本来红光满面的,突然就垮了脸:“这是你想的还是老大让你来说的” 在这个家里,做主的通常都是吴氏,卫父开口的次数不多,但每一回,只要他说了就必定作数。比起挨婆婆骂,陈氏更怕看公公冷脸。她埋头做事情不敢接茬,卫父却没放过他,回身走出门去站在檐下喊卫大郎过来,等他过来之后就让他跪下。 卫大郎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第一时间没动作,卫父就抄了根棍子抽他腿上:“我让你跪下。” 卫大郎踉跄着跪了:“爹你这是咋了突然这样” “我咋了当初你们要分家我不同意,你们兄弟坚持要分,说成家了不能光想着兄弟,也得为婆娘和儿子打算,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当时明摆着告诉你,我说今天要是分了家,往后老三高中飞黄腾达了你们谁也别想靠上来,边都别来沾,我让你想想清楚这个家要不要分,你当时怎么回的你说” 分家那出可说是卫大郎心里的痛,他不敢多想,却不料今日又被老父提起。 卫大郎低着头,咬紧牙关,不开口。 卫父站他跟前居高临下看他:“你不说我替你说,你当时也像这样跪在我面前,说你做儿子的不孝,求我成全。你觉得兄弟拖累你了,不信他能翻身,你要分家。当时多硬气,现在骨头软了撺掇着婆娘变着法讨好处来大哥做到这份上你还要不要脸我要是你分了家我就不会盯着兄弟屋里,他吃山珍海味是他,我吃糠咽菜是我自己求来的,我求来的我就认了。咋的两年多之前你们闹了一出分家,现在想给我提合家不成我活到今天没听说过这种事,明摆着告诉你门都没有,领着你婆娘滚回家去自个儿想想明白,不蒸馒头也该争口气,别让人看不起你。” 卫父很少训人,训起来也不像吴氏破口大骂响动能传出去老远,他句句都是用说的,片能让卫大郎臊得面红耳赤听完头都抬不起来。卫父说完就坐一边去了,卫大郎低着头跪了会儿,爬起来拖着婆娘陈氏就走。 他俩回去怎么闹卫父才懒得管,反正态度摆出来了。 你要分家。 你分了家。 你分了地分了口粮拿了银子自立起门户。同老三哪怕还是亲兄弟也已经是两家人了,没听说过兄弟落魄时嫌他拖了家里后腿,等人发达了还往上靠的。一同患过难到享福的时候才有你的份,只想拿好处你做什么美梦 卫父也猜到今儿个这出是陈氏自己捣鼓出来,大郎还不至于。 为什么打他骂他还不是想逼他管管这婆娘,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夫妻本来就是一体,陈氏生这些幺蛾子丢的也是他卫大郎的人。 李氏看了个全程,她吓傻了,刚生出一丁点小心思就被公婆合力掐熄。等她帮完忙回去,刚喝了口水,就听见屋外有人喊她,出去一看是她娘,娘家那个。 “有啥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说说话你都有些时候没回来看看,我和你爹还有你哥你嫂子都想你。” 李氏也不蠢,能不知道她娘为什么来往常一年到头没想过她,这会儿突然惦记起来,不就是来套近乎想着把关系拉近,后面才好跟着沾光。要是平时,她打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就算了,这会儿实在提不起劲,她先转身进屋,让她娘跟进来,又给倒了碗水,才坐下说:“娘你别费这些心思了,没用。”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李氏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问:“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你的意思是没准备帮娘家呗做人可得讲良心,咱家把你养大,给你说了这门好亲事让你来卫家享福你好了咋能不管爹娘兄弟我们哪儿对不起你你一发达就想把娘家撇开” 这话可以说十分诛心,李氏听完就带上哭腔,说:“是我不想帮我帮得了吗中举的又不是我男人你是不是忘了卫家早就分了家大家各过各的,我都占不上什么便宜要怎么帮你们” 李氏他娘问啥意思分了家不也是亲兄弟哪家兄弟发达了不互相帮衬 “娘你别跟我使气,真没用,刚才我大嫂上老屋闹了一场,公公他没说大嫂的是非,直接喊大哥到跟前跪下,一声声问,问他当初是怎么说的要分家的是不是他指天发誓说以后兄弟发达了也不上门讨口饭吃的是不是他大哥被问得抬不起头,最后自己把大嫂拽回去了,我就在旁边听着,一声也不敢吭,公公婆婆那些话不光是说给大哥大嫂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我要闹也是这下场” “你要不信我跟你保证,老三他要是肯帮我家,我到时候一定不忘记娘家,这样行了吗” 哪怕得了这话,李氏她娘也没半点高兴。 卫老头和吴婆子这态度,他们怎么高兴得起来 后来第二天,卫家就开了流水席,这回的席面从早开到晚,不停要上菜,让吴氏来张罗咋行她去镇上请了厨子过来,镇上酒楼的厨子听说是新晋举人老爷家开席,忙不迭答应下来,他带着学徒一块儿来的,把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乡下难得见到这么好的菜色,过来蹭喜气或者攀交情的客人吃得满嘴都是油,吃好喝好他们前脚走,后脚又有人来,卫家热闹了整整一天,十里八乡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来露个脸,并且还没有空手来的。 有人问卫成接下来的打算,有人让他发达了不要忘记父老乡亲。 李氏她娘寻着机会凑上前去,喊着吴婆子说:“亲家母,等你家三郎当了官也提拔一下我们,让我儿子上衙门当差去” 吴婆子转头看向二媳妇:“还不扶你娘去歇会儿,喝醉了都。” 因为狗子掉了冬水田,钱桂花在家守着他,走不开,就没来。姜家那头除了姜父之外,就是姜大伯一家过来。姜蜜她大伯娘就在这桌,听着也是一阵笑:“可不是喝多了我们都不好让举人老爷难做,我还是举人娘子她亲伯娘呢。” 吴氏点了点头:“往常咱们最讨厌那些自己当了官就带着三亲六戚鱼肉百姓的,早先三郎还没中,他爹就说过,有朝一日他当了官,要当个为百姓做事的清白好官,亲家母你说这个不成,不成。” 李氏她娘拼着让女儿难做也要在今天开口,就是想着在这么多人面前卫家总不好拒绝,咋说都是亲家。 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姜家婆娘,摆出身份把她给挡回去了。 偏偏人家说得还很在理。 姜家是姜蜜的娘家,咋说跟卫成都要更亲,人家都没上赶着要这要那,你李家人怎么好意思李氏她娘垮着脸走了,她这么一闹李氏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只得借口说送她,跟着一起走。 走出去一段之后她就停下脚步抹起眼泪来。 “娘你是不是嫌我日子太好过了你闹啥” “我不就是提一句看看,万一说成了呢” “你说了,说成了吗你没说成还连累我,自从闹了分家婆婆她看我和大嫂都不顺眼,有机会就要骂两声,我平常都不敢太往前凑,你还寻着这种日子强出头跟她要好处我原先想着慢慢同老三修复关系,他们两口子都好说话,等关系拉近些,我再跟他诉诉苦,看他肯不肯拉一把,就让你给搅黄了你就那么着急,这种事急得来吗” 李氏她娘一脸悻悻:“你昨天那么说,我着急啊我想着今天人多,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给亲家没脸。” “你今儿才认识我婆婆她要过脸吗算了,已经这样我说啥都没用,你回去吧,别再来闹,你闹一回我日子就得难过一回。” 先前李氏和陈氏都不信公婆能做那么绝,他们也是想着哪怕分了家,亲兄弟之间的血缘能断了吗兄弟之间有一个发达了他能不帮其他人 现在吴婆子他们用行动证明他真能撒手不管,偏偏当初为了能顺利分家他们把难听的话都说绝了,村里多少人听在耳中,如今想咽回去,那简直笑死人。 村里已经有人在看卫大郎和卫二郎的笑话,说你当初看不起兄弟怕被拖累,如今就有点骨气,别往前凑。还有人含沙射影说:“要是我落魄时兄弟这么待我,我发达了绝不会帮他,我宁可撒钱给臭要饭的也不帮他我贱吗我凭什么要想让兄弟帮你,先跪下给人道个歉啊,就说你当初做错了,不该狗眼看人低。” 陈氏气得吃不下饭,闹也无用,她气狠了就把指望全放在毛蛋身上,逼着毛蛋也要跟卫成一样出息,先考秀才,再考举人。 李氏气性没那么大,她先上老屋给婆婆赔了不是,说没想到她娘会在开席那天说那种话,说她是开玩笑的,没把握好分寸闹尴尬了。吴氏心里不信,可懒得计较,就当是这样没追究她。李氏又拿了针线去找姜蜜一起做,边做边跟她说话,用实际行动来套近乎。 也就是这时候,她发现姜蜜和原先不大一样了。 回想她刚进门那一年,性子真是比啥都软,两个嫂子说什么都不计较,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如今有些不同了。 她还是笑眯眯和善得很,从来没句重话,却不是什么都答应。有时你说半天,她好像没听见,催问她还笑着让你重复一遍说刚才走神没注意听。有时说对不起啊嫂子,这事你同我说不好使,我管儿子都管不过来,不操心这些。 她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就只她自己才知道,姜蜜这个人吧,谁来找她她都不摆架子,要是小孩儿过来她还拿糖给你,这些小事情她不计较,你当她好说话想拐她帮忙就不容易了。 像李氏,趁婆婆不在,她跟姜蜜诉苦不止一回。 说很多事都是不得已,有苦衷的。 说早先有些事做得不妥,给弟妹道个歉,望她不计前嫌。 又说什么独木难支,亲兄弟应该守望相助,互相之间生了隔阂爹娘看了也难受。 李氏说得特好,寻常乡下人都说不成这样,姜蜜不顺着接,反倒说你小题大做了。 “舌头跟牙都有磕碰的时候,兄弟之间有点摩擦实属正常,何至于记仇二嫂言重了。” “我从来也觉得兄弟之间当守望相助,只不过吧,做学问跟种庄稼不同。家里一亩庄稼地,你多做些我就能少做些,读书不是这么回事,读书凭自个儿,谁都帮不上忙。” 李氏听着姜蜜好像话里有话,还在琢磨,姜蜜就放下手上的活站起来了。 她站起来,稍微走了两步,看向李氏说:“该做饭了,二嫂还不回去”gd1806102: 第49章 049 从卫成中举之后, 卫家门前没清静过,哪怕流水席都吃了也还有人往他家来。 打算 有什么打算不都得等来年考完再说。 中举之后的第二天开春, 新晋这些举人就要上京去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 因为会试在春天,被称作春闱。春闱和乡试一样考三场,内容也差不多。 先前从府城回来的时候,学官曾叮嘱卫成让他即便中了举,也莫要一味沉浸在喜悦中,应该好好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争取更进一步。 学官的意思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一次要中可能玄乎,但不是没有机会,应勉力一试。 卫成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最近都有在看书,并且还进镇去买了纸笔回来准备再练练字。姜蜜本来以为中举之后是不是可以等三年再去考会试, 问了才知道不行, 卫成说年后就要上京, 路费是朝廷出, 所有新晋举人必须到京城应考。这次要是不中的话,以后还要不要继续考就看自己怎么选择。 他这么说, 姜蜜再不敢去耽搁, 平日里都主动将砚台抱开, 不让胖崽儿缠人, 又和婆婆商量备足了炭,生怕他在冬日里久坐冻着自个儿。 看家里这么紧张,仿佛又回到乡试之前,卫成说来着,说他乡试中试机会很大,会试是真没底,让家里莫要期望太高。 能去参加会试的写的文章都不会差,到时候估摸要拼运势。主考官喜欢的风格不同,读书人擅长的也各不一样。有人诗词做得好,有人写笔好字,有人写文章优雅别致。 卫成这三样都还凑合,但不突出,他文章朴实,不整花里胡哨的东西,擅长破题,很有见解。 因是乡野出身家境贫寒,卫成见过太多的不幸和不公,他从知事起就在琢磨各种问题。这人实在,文章一贯起调低,逐渐走高,以小见大。主考官要是欣赏他这样的,会觉得这人是个实干派,人又踏实稳重,取上外放出去磨炼一番眼界开了能成大器。只怕不幸遇上不欣赏这种的,路数上的东西没法改,卫成也没想去改,就想去搏一搏,光会写漂亮文章不好使,朝廷总需要能做事情的人。 他觉得自己是能做事情的人。 村里还在议论卫家,卫成又沉下心来读书去了。最近姜蜜他们总被村里人问起,问举人老爷呢怎么整日都不见人在忙什么 姜蜜就说读书,来年春天还要去考试。 “都中举了还不够还要接着考” “听相公说是朝廷规定必须要考,下回考得好朝廷会直接安排差事,考得不好就需要回乡来自个儿谋缺。” “那下回要是又考中了,叫啥” “叫贡士吧。” “我咋听说比举人高一级是进士呢” 姜蜜摇头说不知道:“我是听相公说的,差点就听晕了。” 从卫家人口中得了准话,村里听说他来年还要去考试,纷纷感叹读书人太不容易,咋的考起来还没完没了这些话卫成一句也没听见,他每天除了练字就是读书,想放松一会儿就去逗儿子。他跟砚台念三字经千字文砚台听一遍两遍还安生,多几遍就将胖脸儿往姜蜜胸前埋,埋好还要拿胖爪爪捂住耳朵。不听,坚决不听。 他一捂耳朵卫成就叹气。 姜蜜问咋的 “我估摸娘要失望了,猪崽他压根不爱读书,你看看他耳朵捂得多紧,生怕多听了一句,这还考状元呢” 姜蜜听他管儿子叫猪崽就拿脚尖踢他:“说什么呢让娘听见又要训你。” “他这么胖不是猪崽” 姜蜜横他一眼:“你还说” 卫成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卫成跟姜蜜商量说他回头去爹娘那头铺垫一下,得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长得白净不一定就是读书人。 “可我觉得砚台挺聪明的。”姜蜜往卫成那边靠了靠,说,“相公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总是反复念那几句,他听烦了” “他才半岁就能听书听烦了” “咋不能别说他,我都听烦了,不然你换个,读个四书五经来听听,或者背两首诗。” 砚台没听到他爹读书的声音刚刚已经把手放下来,他一脸享受的趴在他娘的奶奶上,胖爪子就搭在那上头,趴得别提多舒坦了。这时候卫成又念起诗来,他苦了下脸,不知道听没在听,至少这没再伸手去捂耳朵。 卫成是真想知道臭小子到底咋回事,他把一首诗翻来覆去背了八遍,八遍没完砚台不肯听了,这会已经不是捂耳朵的问题,他从姜蜜怀里探出来,伸手往旁边去打这傻爹。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念念念真烦烦死了 姜蜜握住儿子抬起来要打人的胖爪,放到嘴边,亲亲他手心。一阵好哄才把砚台给逗乐了,等儿子笑出声来她才转头去看男人,她眼神里满是促狭,仿佛在说怎么样我对了吧 卫成想了想,觉得蜜娘就挺聪明,只是生在乡下没机会显露。砚台估摸像她,瞧着比自己当初机灵些,至于往后有没有出息,得看他肯不肯读书。 “这事儿就别告诉娘了,要是让娘知道”赶明全村都得知道他家出了个神童。 最近也是中举让娘分了心,没顾得上吹嘘砚台,想起吴氏往常对孙子的诸多肯定,姜蜜点了点头,让男人放心。 不说,肯定不说。 但估计满不了多久,再过几个月砚台就该开口说话了。 卫家这日子太太平平过着,姜家就热闹了,那天晚上狗子掉进冬水田里,哪怕被人及时救起来,也还是大病一场。毕竟都要立冬了,白天都感觉冷,天黑之后寒气更重,光走在外头都忍不住要缩脖子,别说他泡进了水田里。 狗子病了一场,药都喝了好些天,感觉好些了他稀里糊涂又想起姜蜜说跟着要办流水席,让他到时候来吃。 中了举人办的流水席啊,不用打听都能想到席面有多好,狗子一想起来就嘴馋,他感觉吃在嘴里的白粥啥味到没有,就问钱桂花流水席啥时候办他要去吃 卫家的流水席早办过了,钱桂花不爱听,姜父就没在家里头说,他都是上大哥那头跟大哥他们议论。狗子先前病得重,他迷迷糊糊睡着,能知道啥这会儿听说流水席吃过了,自个儿没赶上,就闹起来。说要吃鸡鸭鱼肉要啃肘子 “你还在生病,大夫让吃清淡的,啃什么肘子” “还不是你你不发疯打我我就不会跑出去,我不跑出去就不会掉进田里,不掉进去怎么会生病你赔我流水席我要吃席” 钱桂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啥,她惊呆了。 她把装着白粥的土碗往旁边一放,盯着狗子问:“你说啥” “我说都怪你我姐夫中举我上他家去凑个热闹有什么爹和大伯都让我跟阿姐亲热些,跟姐夫搞好关系” 钱桂花这下彻底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能从儿子口中听到这番话。 她是为了谁是为了谁啊 不都是为狗子打算 姜蜜她克兄弟跟她走近了能有命在这回过去一趟回来都掉水田里了大冬天掉水田里是可能没命的 姜父回来的时候钱桂花还坐在那儿,问她咋的,她就喃喃自语说没活路了。姜父转头去问狗子,问他家里出了啥事,狗子反过来问他爹去吃席为啥不带他说姐夫中举席面肯定很好,为啥不带他去吃 本来姜父都快把钱桂花提过那事给忘了,这会儿他又想起来,问那个算命的在哪儿摆摊 “他爹你要干啥” 干啥当然是拆台,拆完还要砸他摊子。 不过明摆着说婆娘铁定不告诉他,姜父就骗她,说想亲耳听听看到底是咋回事。钱桂花跟他说了,问他准备啥时候去说要一起。 “这事不急,等狗子病好全了再说。” 看男人口气这么好,钱桂花当他信了,放下心来。还想着只要半仙能说服男人,让男人跟他一条心,事情就好办多了。 事情真有那么好办吗 当然不啊。 姜父嘴上说不急,那是敷衍她的。去拆台怎么能带婆娘一起她是老主顾,带她一起算命的不就知道他俩是一家人了姜父打定主意自个儿走了一趟,他去之前就酝酿好情绪,装出犯愁的样子从算命摊子跟前过,果然被拦下来了。 算命的顺口就来了几句,问他是不是有烦心事,要不要讲一讲。 姜父就说他家里运势不好,频频出事,又说其实本来挺好,从两年前突然坏了。 算命的问他两年前可做了什么 “我就嫁了个女儿。” “你这女儿嫁得如何” 姜父说:“她男人本来不咋样,成亲之后倒是节节高升,如今日子很是红火。” 算命的长叹一口气,说:“果真如此。” 姜父看他没准备继续说,就摸了几个铜板出来,请大仙解惑。 几个铜板是少了点,聊胜于无,算命的就接着说了:“我看你面相就看出来了,你有个女儿,是旺命,她在哪家就旺哪家。原先你家里不错,可不就是因为有她镇着她嫁出去了现在自然旺夫家” “你说我闺女是旺命那她咋的从小就没了娘呢” “老哥你就不懂了,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命再好总有一缺她幼年丧母,你可有续弦” 姜父说有,自然有啊,男人家那么年轻死了老婆不再娶个况且先妻走之前就只生了这一女,连个儿子都没留下,他总要传宗接代。 “坏了坏了我就说你闺女即便嫁出去,只要心里还惦记你,总能把福气分你一二,也够用了结果你续弦伤了她的心呐我看你面相,你这女儿原先是个孝顺的,她命又极好,本来有这一女能顶好几个儿,她发达了有你享不完的福。偏偏你续了弦,你这续弦不好,命差,生了儿子都不像是中用的,偏偏还跟你好命的闺女不对付,可不就让你闺女冷了心,你沾不上她的光能不倒霉” 算命的边听姜父说边给他编故事,编得像模像样的,姜父本来是来砸他摊子,一听都感觉好像对得上:“那、那我该咋办” 算命的摸了摸胡须,给他使个眼色。 姜父没看懂。 他就伸出右手,要想排忧解难,给钱啊。 所以说能做夫妻的身上总有什么互相吸引,钱桂花是个蠢人,姜父也不见得很聪明,他本来打定主意是来拆人家台,说着说着就给绕进去了,这会儿还真掏了钱。算命的心里嫌少,想想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又顺着编了几句。 他问姜父这婆娘还想不想要 “要啊,咋说夫妻这么多年,她还给我生了儿子。” “那就有点麻烦,要想借你闺女的福气,你跟她修复修复感情就是,要想不走霉运,得做法事给你屋里人驱一驱” “要做法事那要多少钱” “做这么一场最少二两,你想想吧。”gd1806102: 第50章 050 乡下人少有往身上揣银子的, 平常顶多带几个铜板,姜父他哪来的钱算命的劝他想想清楚,吃穿能省, 做法事的钱可不能省,法事一日不做他家还要接着倒霉。 姜父全程让人带着走, 都忘了初衷, 只感觉大仙说得对句句在理 回去的路上他还在琢磨,原先蜜娘出嫁之前, 家里虽然谈不上多好,的确没这么多烦心事。如今日子过着很没有滋味,屋前屋后那点事钱氏一个人做着喊累, 又愁家里没钱 说到钱, 姜父又想起垮山那回, 当时山脚下那几户人家的屋子全给泥浆冲垮了, 鸡鸭通通被埋,别家事后都从废墟里头挖出了银两铜钱,就他家只挖到一点散钱,不见银两。那回他就存着疑虑, 包括大哥大嫂也提过让他好生问问钱氏到底把钱弄哪儿去了,是借给娘家还是用到什么地方 姜父问了,钱桂花不认,非说是他们拖着不着急去挖, 银子被别人先一步挖走了, 留下散钱不正常吗一个两个铜板谁稀罕呢 钱桂花一口咬定, 姜父又没她霍霍钱的证据,最后就心痛着不了了之了。 这会儿再回过头去想,他突然开了窍。当时觉得婆娘没添什么东西,平白无故哪里能败活掉一二十两银子可她要是请大仙做了法事呢 姜父一下愣在原地,他又仔细琢磨一番,越想越有可能。 而这个时候,他又注意到新的问题,之前只顾着听算命先生说去了,细细一想,他听到的和钱氏听到的好像不大一样钱氏没仔细说,她话里的意思是蜜娘克兄弟姜父就糊涂了,一方面还是觉得算命先生同他说的没错,又搞不懂克兄弟是咋回事,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决定回去问问钱氏。 姜父心里揣着事,就一路小跑回了家,进院子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钱桂花听到屋前有动静,出来一看,见是当家的,问他杵院子里干啥 “你说你早就去算过命,是什么时候算命的具体说了什么你给我讲讲。” 钱桂花皱眉:“咋突然问起这个” 姜父一眼不错盯着她:“你别管,问你就说。” 钱桂花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将他拉到旁边僻静角落,她左右看了看没别人,还让男人凑近点,把前前后后说给他听了。 “你说你给她算还是卫家闹分家那会儿人说她命好,但是同兄弟不合” “那不然我干啥着急把她嫁出去不就是怕留她在家里克我们狗子。” “你去算命,算命的没说你两句你命咋样” “都跟你说她克狗子,她好了狗子就好不了,狗子好不了我这当娘的还能舒坦” “算命的没说你本身好坏” “他是没说,我原先让别人算过,说还不错。” 姜父本来觉得跟婆娘对完话就能把事情想明白,结果他更糊涂了。要说这算命的在两头说的话不一样吧,是有点不一样,想想也不完全相悖,更像是跟两人都藏了话没说全。 姜父站在原地琢磨了会儿,又道:“他告诉你这些,没给你出什么主意算命的不都会给破解之法” 钱氏抿了抿唇,不答复。 “你是不是出钱改命了出了多少我就说上回垮山之后家家户户都能挖出银两,咱家只得一把铜钱,当时问你钱呢你说给人偷摸挖走了,到底是给人挖走了还是你拿去做了啥你说。” “我说了多少回你也没信,我说有用” “你拿狗子或者拿我发誓都行,你就发誓说你没动咱家存的银子,你敢说我就信你,一定信你。” 钱桂花敢吗她不敢她很信这些,就怕话说出去真应验了,那怎么办 看她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咋回事,不用追问了。 姜父问她给算命先生送了多少钱 “就几两银子。” “咱家还有些钱呢用哪儿去了” “庙、庙里,捐给菩萨了。” 姜父抬手就要打人,还没打下去,姜大嫂从不远处过不当心撞见这出。隔得还有点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姜老二在打婆娘,她就远远喊了一声,问两人干啥呢边喊她边往那头走,走近之后看兄弟动了怒,兄弟媳妇一脸心虚。 “咋回事她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也该好好说,两口子有啥话不能说非要动手。大老爷们跟婆娘动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姜父脸色难看至极,说:“嫂子你不知道。” “你说到底咋回事弟妹要真做错了我也帮你说说她” “这傻婆娘她、她把家里的钱全拿去送给算命的骗子我说垮山那回家家都能挖出银子,就我家没有,问她怎么败活的她还不认,这回让我逮住了” “那你跟弟妹动什么手要教训她也该等等,先找那骗子把钱拿回来”姜大嫂说着推了钱氏一把,问她是被谁骗了这就找人去,带几个人去 钱桂花还说人不是骗子,他说的都对,全对 姜大嫂真服了:“那说不好他认得你呢你不知道你自己多出名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就是举人娘子那个刻薄后娘算命的还能没听说” 这话猛一下把姜父给点醒了。 他刚才就纳闷,自己明明是去砸摊子的,过去却觉得那算命的有真本事,说的全对。现在想想,没准人家就是认得他,知道他是卫三郎的丈人。这么一想,他就心疼掏出去那些个铜板,心疼得要命。 “走我喊几个人去今儿个非得砸了他的摊子让他把骗走的银子给我还来死骗子胆子还不小,敢编排举人娘子,不要命了” 姜父说走就走,他上相熟的几家找人去了钱桂花一个踉跄追上去,还想拦他,姜父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醒醒吧我刚才就去找过那个算命的,没带你是怕他认出你来知道我们是一家。我一个人去找的他,他跟我说,看我面相我闺女命里有福,让我好生同闺女搞好关系,顶好休了你个倒霉婆娘。他说你是衰命,家里倒霉是你带来的,告诉我说要是不愿意休妻就出二两银子做场法事给你驱驱霉气不然你当我怎么知道你给骗子送钱了你还信他你信他是承认你自己命里带衰拖着我们老姜家倒霉” 钱桂花这才傻眼了。 她彻彻底底傻眼了。 男人说那几句话在她脑子里炸响,重复几遍之后,钱桂花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骗子 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拽住不敢撒手的半仙是骗子 说她命里带衰拖累夫家让男人将她扫地出门 钱桂花一个激灵,她撑着地面爬起来,小跑着回屋去抄了根大棒子,追在男人后头去找那算命的。后来听说打得最狠就是她,不光打,还骂了一全套,就连姜父都怕她直接把人给打死过去,拼命将人拦住。被拦下来之后钱桂花将手里的棒子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闹说骗子害人,害死人了 旁边一大姐看她也可怜,叹口气说:“妹子我跟你说过那是个骗子,他都穿帮好多回了,你不相信。” 钱桂花当然不能怪她自己,她只能怪死骗子,她扑上去抬起蒲扇一样的手又补了两耳光,打完揪着人衣领子摇晃说:“钱呢我的钱呢我辛辛苦苦攒的钱你给我还回来” 事情闹这么大,跟着就在周边传开了,姜蜜本来把儿子扔给卫成看着,自个儿进灶屋做蛋黄羹呢。她没经验嘛,听婆婆说孩子半岁大能吃糊糊这些,姜蜜就想着给儿子安排起来,鸡蛋这些营养也不差,看能不能慢慢把奶给他断了。 她在灶屋里忙活着,李氏就寻摸过来:“弟妹,弟妹在不在” 姜蜜从灶屋里应她一声,让她有话进来说。李氏就进了灶屋,到灶膛那边烤了烤火,说:“我刚才去地里摘菜,从过路的嘴里听说你娘家那头闹起来了,咋回事啊” 姜蜜皱眉,她本来看着火,一听这话拍拍手站起来,“我娘家闹起来了我一点儿不知道,二嫂你仔细说说。” “我也就听人说了两句,知道得不多,好像是说让人给骗了。” “让人骗了” 这下姜蜜更糊涂,平平常常过个日子能让人骗去什么难不成他们听人鼓动投本钱去干了啥事姜蜜心里有点惦记,锅里蒸着蛋黄羹又丢不开手,她想了想还是先喂了砚台再去跟人打听打听。结果没等她去打听,婆婆吴氏从外头回来,顺便带来了真相。 姜蜜在堂屋一勺一勺喂砚台吃羮,吴氏回来喘了两口大气,把她打听来的事情前前后后挨着说了。 “还不是钱氏那傻婆娘搞出来的,她不知道为啥事搭上算命的,结果那是个骗子,下着套骗她一回两回三回,好像是说最近穿了帮,亲家公就带了人去砸了摊子其实就这么个事儿。” 姜蜜本来将调羹放在嘴边吹呢,听到这话她停顿了一下:“算命的” “媳妇儿你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姜蜜说了个地方,问吴氏是不是在那块儿摆摊的 吴氏惊了:“你还真知道啊” “要是这个我知道一点,那都是我出嫁之前,两三年前那个春天的事了。当时狗子生病,灌着汤药也不见好,我跟后娘去庙里烧香,回来路上被算命的拦住。我当时被支开了,算命的单独跟后娘嘀咕了几句。之后没多久后娘就和爹说我年纪差不多了,该说亲,我也想着是不是算命先生说了啥,当时在心里记了一笔,后来这样那样的事情堆叠起来,就忘了。左右日子平平顺顺的,算命的咋说都没啥要紧。” 吴氏听着就感觉这事不简单,姜蜜多勤快她比谁都清楚,以钱桂花的作风,完全可以拿她当丫鬟使多留几年等模样彻底长开之后待价而沽。她竟然没有,宁可不挣什么也赶着把人嫁出去了,要说没缘由,不可能的。 那就是算命的瞎编了什么骗她,她信了。 瞎编了啥才需要那么着急把前头的女儿嫁出去搞得好像嫁“祸”似的。 总不会说姜狗子得病是因为她她克全家 吴氏连猜带蒙一通瞎想,得出这个猜测把自个儿都吓着了。她想想还真有可能,要不然外头咋说钱桂花疯得厉害,拿个大棒子冲在最前面打人呢 卫成本来在隔壁屋看书,听到这番对话也看不下去了,合上书本走出来说算命这行的,兴许有真本事人,有本事的总不会落魄在乡野见着谁路过就主动上前去拦人。像这种,动的是嘴皮子,拿捏的是人心,只怕你不信,你要是信了被骗到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不知道岳父他们被骗了多少。” 吴氏说恐怕少不了,听人说就感觉那阵仗太大了,“能逮着骗子把钱要回来还好,砸了那黑心鬼的摊子看他以后还能蒙谁你想想看,这些个算命的要想让你花钱不得说你命不好要倒霉你要是啥都好他怎么下套他那么说要是真有人信了,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信了都可能闹得家宅不宁。像钱氏,我不知道那骗子是怎么同她说的,看她气成那样,被诓得怕是很惨,哪怕把钱要回来了,她能想通还好,想不通把自个儿气病了都有可能。” 吴氏说着,姜蜜听着,她一边听一边接着喂,小碗里那点蛋黄羹都喂完了她给砚台擦擦嘴说:“这样也好,吃个教训,往后总不会再被骗了。我估摸也没什么大事,要真有,爹总该过来走一趟同三郎商量看看。” 的确,一般人都有这习惯,家里遇上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爱找贵戚商量。卫家如今就是姜家的贵戚,岳父真遇上难办的事情能不找举人女婿吗 从这天之后,不停有人在议论前山村姜家,说什么的都有,后来又过了几日,钱桂花带着大病初愈的姜狗子来了卫家。说之前卫家摆流水席,那时候狗子人在病中,而她因为不放心留在家里照看,两人都没过来,现在狗子病愈了,带他过来走一趟,跟他姐夫道个喜。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母子两个说来道喜,姜蜜就给搬了凳子,又拿了些花生瓜子出来,摆好之后问狗子好全了吗“那天听爹说了一嘴,说是不当心掉进冬水田里给冻着了” 狗子低头吃花生了,就被他娘拍了一下:“你阿姐问你,回话啊。” “哦。还不是我娘,她打我,那会儿天都黑了我跑出去看不清路就掉进田里了。” 姜蜜都没好意思去看她后娘的脸。 吴氏看了,是挺难看的。 钱桂花从背后拧了狗子一把:“还不是你不听话。村学放了之后也不直接回家,我到处找找不见人,给我担心坏了说起来我们狗子也跟秀才读了一两年了,我和当家的不认字,不知道他学得咋样,正好女婿在家你考考他,要是差不多我回头省点银子送他到镇上去。” 卫成中举这个事刺激了不少人,很多人家都想送儿子去读书,吴氏听着已经不稀罕了。她看向卫成,这时候姜蜜也扭头看向卫成,卫成瞧了妻弟一眼,看他怪紧张的,还有点心虚,不像学得很好的样子。就把心里预期往下调了一些,让背个千字文来听听。 前面几句狗子倒是背出来了,没等钱桂花高兴,他就卡了壳。 看他磕磕巴巴的半天说不出,钱桂花着急啊,问考这个是不是太难 卫成: 三百千就是开蒙用的,已经学了一两年不说默写,至少该背熟了。要是讲给蜜娘听,不用半个月她都能熟背。卫成给狗子留了脸面,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含蓄的表示妻弟如今这学力恐怕还不足以进镇上学塾,要去那边至少要能把三百千默下来,镇上学塾的夫子不教识字。gd1806102: 第51章 051 哪怕卫成给留了面子, 钱桂花从他那态度也觉察出狗子学得不好,回去自然又是一番教训。 又说姜蜜,想着前头两年后娘都没迈过卫家门槛, 偏这会儿过来,说明啥那骗子骗她的内容说不准真同自己有关。 姜蜜感觉后娘想同她修复关系, 话没挑明说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钱桂花让骗子骗了两年多, 哪怕闹了一场,借举人老爷的名头逼人把钱吐出来了, 心里总归还是难受。要是没这一出,她咋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无论如何都要留些余地。正因为错信了算命的, 从姜蜜怀孕到她生孩子钱桂花都没给做脸, 这两回就过不去。 她想着只能等年初二, 看姜蜜回不回娘家, 要是回来,再私下跟她谈谈。 不管咋说,女人家不能没有娘家做靠山,尤其她夫家日子越过越好, 娘家要是跟不上,不是迟早要下堂卫三郎以后越爬越高还能看得起个乡下婆娘 钱桂花这么想着,觉得事情还有转圜,才稍稍放下心。 姜蜜完全不知道她的打算, 也顾不上去琢磨她在想啥。进冬月之后, 卫二郎家买了两亩水田, 这事怎么同姜蜜扯上的关系还不是卫二郎找上兄弟,向卫成借钱。 也是快到年底,跟着催债的又要走动起来,那些欠钱的都在想法,就有不少人卖田卖地。卫二郎趁机捡了一块还不错的,价钱比正常买卖便宜,可哪怕便宜他钱还是不够,又舍不得放走这块田,就找卫成借了五两,说这两亩水田买回来,加上本来那三亩,来年全种上稻,收了之后就能还钱。 卫成同姜蜜说了一声,说想借五两银子给二哥,问她咋看。 姜蜜眼皮都没抬:“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 卫成坐到她身边去,盯着她看。 姜蜜本来在给磨破的衣裳打补丁,还在琢磨怎么打上中看一些,就发现男人在旁边坐下来。卫成那眼神直直的落她身上,姜蜜给他盯得不自在了,才放下破洞的衣裳,朝他看去:“干嘛这么盯着我有话就说。” “就是借银子的事,你觉得咋样” “二哥要借那就借他,这有什么好说” 姜蜜忽然想起来,上回垮山卫成说要给她娘家援手她极力反对,他该不是误会了什么“相公你是觉得我那么抠门突然爽快起来很不正常” “没。” 姜蜜: “你心虚了。”姜蜜抿了抿唇,说,“我这人但凡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都不会朝人伸手,也不爱借钱出去。可我总不能由着性子来,现在身份不同了,我得改改原先那些毛病。就说借钱这事,要是村里其他人家来,我估摸还是不乐意,既然是二哥找过来,还是跟你开的口,他估摸也清楚你手里有些银子,几两都不肯借就说不过去。总不能让人家说你发达了就忘了兄弟,一点小忙都不肯帮。” 卫成倒是没有抹黑兄弟的意思,他就是好奇,问姜蜜说:“不怕收不回来” 姜蜜就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头一回跟你开口,数目也不算太大,咋说都得借啊。” 卫成捏捏她手,笑着出去了,他拿了银子去给卫二郎,本来以为事情就算完。没想到这才起了个头,卫二郎为啥拼着借钱也想买地还不是想着能赚。 怎么赚 很简单,他想把家里的田地全挂在卫成名下,朝廷说了举人免税,只要能不交税,他赚不少。 把那两亩田买到手之后,卫二郎又来了趟老屋,提起这事。 卫父和吴氏倒没觉得有啥,挂过来就挂过来呗,结果卫成不同意。这个事情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包括姜蜜都没想到,她本来在逗砚台,看气氛一下凝滞了立刻收声。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还是卫成自己开了口,说:“我也不是针对二哥,这事真不成,今天谁来跟我说都不成。朝廷需要米粮银钱,因为赈灾要钱,练兵打仗保卫疆土也要钱,要是各地税收少了,国库就会空虚,国库一空虚就会出乱子。我不能把全家的地都挂在我头上,要是大家都这么做,朝廷上哪儿征税” 吴氏觉得吧三儿子说的是有道理,但全天下这么多人呢,自家少交点,总有别人补上,朝廷亏不了。 这么想,她就帮着劝了劝。 要是其他事都好说,哪怕卫二郎说五两银子不够他还要多借五两没准都成,偏偏这事,他们说干了嘴也不成。姜蜜眼瞧着气氛不好,帮着说了一句:“相公他有宏图大志,日后要进官场,总得爱惜名声。” 卫成倒不是为了一个名声,就是觉得假如天底下的举人都这么干,这风气起来,朝廷要亏多少税收 要说税很重,百姓给不起是一回事。 如今的土地税并不重。 都在等卫成表态,他摇了摇头:“二哥所求之事,真不行。” 卫二郎觉得提一提就能办妥的事,没想到折了,他根本理解不了卫成给的这套说法,心想就这几亩地,你扯什么朝廷少我一个国库就能亏空他心里不是滋味,连说了两声“罢”,转身走了。 卫二郎走了之后,吴氏满是无奈看向三儿子:“娘知道你读的书多,眼界比我们高,你这么说肯定有你的道理,可是吧你二哥他理解不了你的道理。顺手就能帮的小忙你不帮,你们兄弟之间不生隔阂为这种事,没必要啊。老三你再想想,不就是几亩地吗就让老二挂你头上,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娘你别说了,二哥要是今天说交了地税就吃不饱饭,我替他交都行,把地挂我头上不行。开了这先例,明天大哥也得挂过来,还不止大哥,爹说过大叔公对咱家有重恩到时候我头上要挂多少土地咱家亲戚,亲戚的亲戚,有便宜谁不想占还不只是交税的问题,往后要是有有其他麻烦,我要是能出面磨平,人求上来,我帮不帮我不帮伤情面,我帮了亏良心。不如今儿个就把话说明白,让他们觉得我刻板不知变通不讲人情都好,现在把话说明白,以后少些麻烦。” 卫成说完就进了西屋,明摆着不想多谈。 姜蜜想了想,起身把砚台交给婆婆带着,自个儿跟进屋去,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卫成人就坐在窗边,透过开了一点的窗缝在看外头。姜蜜走到他身后去,伸手环上他肩膀,偏头看他:“相公你不高兴了” “不是我不高兴了,是我让家里人不高兴了,我刚才把话说成那样,二哥估摸在想家里出了个举人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又或者在想我现在变了,不是他兄弟卫三郎了,连这点小忙都要推脱。” 姜蜜拿脸颊去贴他,说:“你说那些我听着也似懂非懂,我想着相公你做什么总归有自己的理由,别人理不理解都好,没关系的。谁说你考上举人对家里没帮助如今只要是姓卫的或者姓姜的出门,别人都得客客气气招呼,去割肉都有点搭头,再没人敢欺负咱,你看我爹带着人去砸算命的摊子都底气十足,不就是因为咱家出了个举人老爷他们觉得不够,那是他不知足,与你有什么相干我相公的举人功名是凭自己考出来的,当初没几个人信你,眼看着发达了都想来沾光,有那么好的事情” 卫成这才露了笑脸:“我才知道蜜娘也生了一张利嘴。” 姜蜜嗔他一眼:“也就你能让我说这么多。” 卫成带她坐到自个儿怀里,环着她说:“估摸这次二哥真要同我生分了,你说我是不是该低头应了他” “我想着哪怕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下下次。不是这事,也还会有别的事。除非二哥也能考上秀才举人一路青云直上,否则迟早都要生分。我们是乡下泥腿子的时候,做的是泥腿子做的事,以后身份变了,就什么都变了,这是没有办法的。我想着,相公除非你愿意次次都妥协,否则就不要妥协,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好了。” 和姜蜜说了几句,卫成感觉舒服多了。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也的确应了他的猜想,卫二郎的确跟兄弟置上了气,他转身问别人借了五两,直接还了卫成的钱。卫成默不作声收了,没解释,他将银子放回西屋,继续读书练字。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村里陆续也听到风声,很多人不敢相信,说卫成不至于连这点小忙都不帮这可是亲兄弟,把田地挂他名下避税而已,又不亏他自个儿 有人不信,上卫家来打听,其他人都不敢应,卫成自个儿应的,承认有这回事。 “为啥考上举人最大的好处不就是这个合该给兄弟沾点光,亲兄弟啊又不是外人,你这么说不过去。” 卫成觉得他说也没用,也不准备多说了。 别人怎么想都好,不理解便不理解吧。gd1806102: 第52章 052 吴氏偏疼卫成已久, 也抽空去说了他,说当初兄弟怕受你拖累自认不孝也要分家,既然分家了,分家时也没亏他, 你不让他挂不挂就是,就把实话告诉他, 做啥编个四不像的借口 卫成当真愣了一下, 他请吴氏坐过来, 才说:“要是别人过来, 我兴许只会摇头说不同意,正因为是二哥来,是兄弟我才说的真话。 吴氏不敢相信, 盯着卫成上上下下的瞅, 心想这孩子是读书读痴了“举人免税不是朝廷给举人的奖赏咋还有主动往外推的” “娘也知道免税是朝廷给举人的奖赏, 律法既然是说举人免税, 没说举人及其叔伯兄弟免税, 不就说明朝廷并没免去举人叔伯兄弟的部分估摸编订律法的时候以为既然是读书人,能中举, 必定品行高洁, 怕是想也没想到能埋下祸患。” “娘兴许听不懂, 但真不是我危言耸听,朝廷现在只给举人开了好处, 没设限制, 每三年一届乡试考完税收都能缩上一截, 缩到哪天征不上了,律法一定改,只是不知道这天还有多久来,看大家伙儿的想法和做法,估摸不会远了。” 吴氏咽了咽口水:“娘还是没听明白,你是说过些年以后举人就不免税了” 卫成想了想,说不免税也不可能,真说不免天下举人能闹起来,估摸是加设限制,比如免征百亩。 像这样举人肯定还是会闹,但闹也会改,谁让天下举人能耐过了。如今还没去动,只不过是情况没坏到那地步,上面还没狠下心刮骨疗伤。 “是以,并非我放弃了我该得的好处,我没放弃,只是没帮着钻这空子。人人都觉得这么做没什么,一个人还能动摇得了国之根本可有个说法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还有个说法叫上行下效有样学样。我考上举人,我给叔伯兄弟岳父恩人挂田,外人瞧了眼红,也发愤读书考上举人给自家叔伯兄弟岳父恩人挂田,全国上下都这么做,朝廷真能征上税等朝廷征不上税,你说上面是由着国库空虚还是镇压闹事的举人改了律法” 先前卫成只提了一句,没详说,吴氏真没听懂。这会儿听他仔细解释了一遍,吴氏就想了想,现在老二说挂五亩,可朝廷又没设上限,回头五亩就能变成十亩二十亩一百亩,要拒绝同样伤情分,可要是同意下来,真到哪天律法一改,说举人名下的田地不全免了,再给退回去吗 人习惯了占便宜,有天不能占了,他不闹 吴氏还在嘀咕,说三郎你都能想到的事,编订律法的时候朝廷咋就没想到 卫成想着他要是编订律法的人估摸也想不到,如今能想到还是因为帮着挂田这种事越来越普遍,谁家出了个举人几乎等于一家子地税全免,过分一些的能把十里八乡的田地全挂了,亲朋好友无偿挂,乡里乡亲想躲税举人帮着挂还能收点好处。上面大约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会整治的。 听儿子说朝廷迟早会整治,吴氏一哆嗦。 她不敢再劝什么,生怕以后三儿子刚当上官就被上面揪出来说他心黑不利朝廷不当大用。 吴氏吓成这个样子,卫成反倒笑了,他反过来宽慰说:“我本来想有任何事等春闱考完回家来再商量,上京城考试也是个麻烦事,虽说车马费用朝廷出了,想也知道蜜娘肯定不放心,铁铁会跟我一道,届时还要些开销,我眼下没置办田地家舍也是因为这个。” “原想着我加把劲考好一些,要是能在这次春闱中出头,我被派出去做官自然会带爹娘同去享福,到时候在老家这边置办几亩田地,加上我和爹本来就有五亩田,我不种,可以给大哥二哥种这些事,没考上之前总不能大咧咧摊开来说,这节骨眼兄弟亲朋问我中举能给大家什么好处,我的确答不上来。” 吴氏听不得这种话,听了就更难受,老二觉得自己受大委屈了说老三无情无义,老三才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 祖宗的规矩是父母在不分家,她和老头子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老大老二就怕被老三拖累由婆娘撺掇提了分家,父母在时闹分家,分完还叫什么亲兄弟没结仇都是好的。分也分了,分完再说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兄弟齐心,你发达了得提拔我,不是笑话 这事老二原就不该提,估摸想着让老三抬抬手而已,没想到老三不应。 “三郎,娘不知道你选的路对不对,可既然你想好了,就这样吧。我估摸跟着还得有人来找你,你要嫌烦就在家里念书,别出门去,来一个两个我替你挡了。” 吴氏料想会有人来,是有人来,来找的却不是卫成,而是他媳妇姜蜜。 像卫二郎吃了瘪,拉不下脸再来,就说罢了罢了,李氏却不肯。李氏原想着先把自家原先有的水田旱地加上新买的二亩田一并挂到老三名下,挂好再同老三商量也帮帮她娘家,看老三是个什么态度。假如他不肯帮远亲,到时候就先让娘家那头把田挂到自家来,转上一手。这事李氏包括她娘家都琢磨很久了,只等卫二郎去开口,谁能想到卫成一口就回绝了,连余地都没留。 听男人说,他扯了一大堆不知道什么,反正就不同意。男人又说不同意就算了,认清了他,只当没这兄弟。 “举人兄弟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不行,我得去同弟妹谈谈。” 李氏就去找了姜蜜,问老三到底咋个意思 姜蜜摇头。 “弟妹你不管管” 姜蜜说要是屋前屋后的琐事也罢,大事上,男人决定了没她插话的余地。 “你不为你娘家想想你男人中了举,你娘家不挂田” 姜蜜说她娘家没提过,真要提了眼下也说不好,卫成很忙,再有一两个月他还要出远门,谈什么都不是现在。 李氏还想说啥,姜蜜就停了手边的事,看向她:“嫂子你听我一句劝,你心里有千万个道理也别挑在他不想听的时候说,如今三郎整日都在读书练字,我都很少抱着砚台往他跟前凑,就怕打扰。他开春之后还有场大考,压根分不出心去琢磨其他,你关心的问题等他考完回来总会给个说法,真没必要着急。” 姜蜜说着怕不够威慑她,又添了一句:“三郎平素是什么为人嫂子你是看在眼里的,他是斤斤计较刻薄兄弟的人吗他心里未必没为大哥二哥打算,兴许只是没到时候说出来。二嫂你要是听得进去,便回去安抚一下,我只怕这么僵下去把兄弟情分彻底坏了,到时候就真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李氏不一定听得进去,可它是姜蜜说的。 姜蜜是谁 她是举人娘子,和举人之间感情十分深厚,总不会无的放矢。 这么想着,李氏就觉得没准老三真有其他安排,这要是任由男人闹下去,闹得村里人人跳出来唾骂他,就算他本来真有安排,火气上来恐怕也得打消。任谁被兄弟指责说薄情寡义也不会反过来拿热脸贴兄弟的冷屁股。 不行闹不得了可千万闹不得了 李氏赶紧回屋去,回去找了一圈看男人在,就喊着他说别再跟老三置气了。 卫二郎觉得莫名其妙:“我跟老三置气是他眼里没我这二哥” “快别说这话了赶明你就去跟乡亲们解释,说三郎不是不肯帮咱们家忙,是他开春之后还有考试,最近没心思想这些,说你误会他了” “我为什么要去我不去。” 李氏端起土碗喝了口水,跟着把碗往桌上一拍:“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去我替你说去” “你敢去就滚回娘家他那么待我,我还要捧着他这回就是他卫老三不对,合该他来跟我赔不是” 李氏真要气死了,她平时都不敢跟男人大小声,也是事关重大。他就把刚才和姜蜜聊天的内容同卫二郎说了,说三兄弟有他的打算,还没到时间说,眼下真不想谈这些,人家还在准备考试,开春之后还有考试且要出远门。 李氏说着都要急哭了,说人家本来有安排,就是还没告诉你而已,你等不及主动去讨,没讨到还要宣扬得人尽皆知,闹成这样不是鸡飞蛋打能捞到啥 “你平常总说我是个傻婆娘,说我眼界低,你眼界就高你看看就连弟妹她娘家都没找上来,咱们倒是跑在最前头冲了第一都不说姜家,连大哥他们都还没说啥” 这下卫二郎心里也不确定了。 想着老三仿佛真不是那种人,那真是错怪他了 “那咋办还不是你跟我念叨,老说挂田挂田的,我想着这就把事情办好开春多种几亩地不是正好吗我咋知道他都中举了还有别的事没空跟我谈没空跟我谈他直接说啊,他那么说我能不想岔” 李氏想了想,要是老三真说没时间以后再谈,自家男人也不会信,只会说挂个田能费什么时间 “你也别说这些了,回头你就跟人解释去,说之前是误会了,老三闭门苦读眼下分不出心思,你也劝着点他们,让他们都别在这节骨眼去烦人我回头再跟弟妹说些好话缓和一番,没得兄弟发达了跟人恩断义绝的,你是不是傻” 卫二郎心里也打鼓呢,想想老三是说过明年初还要上京赶考,他这才后悔起来,心想该不是自己沉不住气把事情搞砸了吧兄弟还没考完他就等不及赶着要好处去,这老三心里咋想 这下他当真坐不住了,又想法子去解释,说先前心里着急胡思乱想一通误会了,老三不是那个意思。 乡亲们真糊涂了,没明白老卫家这两兄弟在搞什么。 卫二郎先说兄弟对不起他,人去问,卫成认了,卫二郎转身又说没这回事。 “你当真的” “真的,真是我误会了。” “那意思是举人他又同意给你挂田了” “什么挂田不挂田,三郎跟着还要出门去考试,哪有时间跟我扯掰这些我这三五亩地能比考进士要紧” 乡亲们没搞懂卫二郎在干啥,先前都有人帮他说话去了,他又说不用你们帮我,是我不对。 是挺不对的,感觉脑子就没长对。 发觉村里气氛变了,吴氏纳罕,暗道老二咋的还能开窍还知道他在这节骨眼闹起来不合适吴氏没明白卫二郎怎么想通的,倒是卫成,关上门郑重其事的给姜蜜作了个揖:“娘子才是女诸葛,三言两语平了一起风波,也帮了我大忙。” 姜蜜侧身想躲他礼,问:“干嘛突然这样” “先前你在屋檐下同二嫂说话,我听见了。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确实不假,还是二哥出面才暂时平了风波。这回事我也有不当之处,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也。” “什么富不富贱不贱的,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想着人无完人,有时候事发突然,谁都有一时处理不好的时候,相公你遇上麻烦我能帮忙总得想法子帮一帮,要不然咋说我们是夫妻我虽然不知道你平日里在琢磨什么,我知道我嫁了个什么人,以你的性子,哪怕分了家,咱家好了你也会想给兄弟指条路,不会说就看人穷困潦倒。既然现在没说出来,总是还不到时候。” 卫成没想到姜蜜这样信他,心里触动很大,之后越发用功。 冬月头上闹了这出,差不多月中平息,又一转眼冬月就过去到腊月了。到腊月,后山村又有了过年的气息。gd1806102: 第53章 053 这个年总算是有滋有味的过下来了, 而这时砚台已经有八个月大,在乡下地方,这么大的孩子都吃糊糊,早不吃奶了。 起先他也吵吵, 看没用就抱着脚丫子背过去生闷气, 多气会儿就忘了自己在气啥,又和当娘的亲热起来。 每到这时候,卫成总会瞅他一眼。 姜蜜撞见好几回, 问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卫成说猪崽真笨, 哪有生着气就忘了自己在气啥的 他说完, 姜蜜就得瞪他:“是砚台不是猪崽, 我听娘说砚台比你小时候聪明多了, 娘说你三岁以前很爱闹,长大些才沉下性子。” 卫成: 坐旁边玩的砚台也适时瞅了他爹一眼。 瞧着仿佛是在说你怎么有脸嫌弃我呢 姜蜜让儿子这个小眼神逗得直乐, 抱起他吧唧又亲了一口, 亲完小声嘟哝说:“哎哟娘的宝贝儿子, 你也是越长越实在了。” “是吧我就说他跟娘抱回来的小猪崽子一样肥溜。” 姜蜜拿穿着布鞋的脚轻轻踢他一下:“你还说。” 这阵子砚台好像在学话了,倒还不会说, 不过他有时坐着自己玩的时候嘴里会咿咿呀呀, 偶尔还一脸认真对着家里人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啥, 只能从表情看出他是高兴还是在跟你使气。 家里四个大人里面,砚台跟他娘最亲热,然后是他奶他爷,卫成这个当爹的排最后头,父子两个要是同在一个屋,砚台都爱背过身拿屁股对着他玩,不稀罕瞅他。 姜蜜也是偶然发现这点,跟着告诉了婆婆吴氏,吴氏不动声色盯了两日,发现还真是跟着就笑话了三儿子 “你当他人小啥也不懂,他可聪明得很,知道你说他像猪崽都不跟你亲” 卫成不信,说他这么小懂个啥说着就半蹲到儿子面前,伸出手,让砚台过来,到爹这里来。 八个月大的砚台已经知道家里人喊砚台是在喊他,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瞅了一眼,根本没往他爹跟前爬,低头接着玩手手。卫成又喊他一声,这下好了,人头都不抬,吭哧吭哧费老大力气转了个身。 吴氏就在旁边看着,她笑得打嗝,眼泪都要出来了。 卫成: 笑够了之后,吴氏朝屋外喊了一声,让媳妇儿进来。 等姜蜜进来她小声安排一下,姜蜜没明白婆婆是在干啥,她还是走上前去,半蹲下来,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背身玩得正欢喜的胖儿子。 砚台起先懵懵的转过头,发现来的是他娘,就咧嘴笑了,跟着要往他娘身上扑。 卫成: 这真不是中举之后朝廷送的儿子 他对一家之主连点基本尊重都没有的 才八个月大,就要翻天了他 姜蜜一把抱起扑腾过来的胖儿子,走了两步,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跟着又笑了一场,叉着腰说:“我告诉三郎说砚台聪明得很,让他别当人是小傻子,他不信,非要证明砚台是听不懂话一哄就来的傻蛋,结果你看见了。” 这时候砚台抱着他娘的脖子,将胖脸整个贴上去,舒服得哼哼唧唧。 姜蜜噗哧笑了 “他们父子两个上辈子怕不是对头,娘我给你说过没有上回相公练字来着,砚台吵着要去看热闹,我就抱他过去,结果他扭啊扭,扭了半天,一泡童子尿毁他爹半日成果,差点把他爹气坏了。” 吴氏一脸惊讶:“还有这事咋没听你说过” “是相公不让说。” 卫成怨念的瞅了瞅她:“你说出来了。” “哎呀,我都没注意,相公原谅我这回,下次再有这种事我铁定帮你瞒得紧紧的,谁也不说。”姜蜜嘴上这么说,分明没半点忏悔之意,还笑眯眯把儿子往男人跟前抱,“儿子快帮娘哄哄你爹,哄他高兴高兴。” 砚台就这么被举到他爹跟前。 他盯着卫成看了会儿,就要伸手去揪耳朵,够不着耳朵还用胖爪在男人脸上招呼了两下。 卫成: 就说不该生砚台 要是福妞多好 福妞肯定心疼爹,肯定跟他亲,才不像这糟心娃 卫成扭头躲开砚台的胖爪子攻击,叹口气,步伐沉重的走回书案前,坐下,继续练字去了。 这个年他也没东奔西走,就只是照例去看了大叔公,至于年初二媳妇回娘家,姜蜜没让他陪,生怕他去了又出现第二个卫二郎届时尴尬。 姜蜜甚至没带砚台出去,地方上冬天不似北方那么冷,奶娃子还是怕冻。她自个儿去的,这次回去不光后娘在,大伯娘包括她们家几个媳妇儿也在,估摸猜到姜蜜会回来,都在等她。 看她到了众人又是套近乎,又是关心问话,问前段时间卫二郎是不是闹了事情都分了家还跟女婿要好处问他要啥搞出那么大动静又问女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要出去考试是吗 姜蜜挑拣着方便说的说了一些。 “相公跟着是要去参加会试,会试又叫春闱,是春天里考的,听说由礼部主持,头年录取的所有举人必须赴京参加,相公他不得不去。” “女婿他一个人去你这回跟吗” “怎么不跟我们贫户出身,相公跟前连个书童也没有,我不去谁来照顾他临时请个人我也不放心,当然还是我去。” 钱桂花问:“你那个娃放在家里” 姜蜜点点头:“这也没办法,我本来以为跟着就开春了,天气暖和起来,带出去没什么,毕竟砚台他有八个月大,比别家孩子壮实。是相公说北边回暖没那么快,我们上京那会儿还冷,不能带他。我和婆婆商量了,还是请她照看,现在娃已经断了奶,按说该比之前好带些,唯独就是怕他闹着找我。不过我们砚台平常打都打不哭,给他断奶的时候也就是咿咿呀呀跟我生了两天气,应该没大问题。” 姜蜜她大伯娘说了一句,说这次考完以后还是自己带娃,自己带的才跟你亲,以后才会向着你。 姜蜜倒是不怕砚台跟婆婆亲近,不过她也没说啥,还跟大伯娘道了声谢,谢她关心。 聊开之后姜蜜也问起娘家如何,钱桂花是想诉苦,又想起大嫂骂过她,说她前头那些年干的都是什么事,如今不想着修复关系你伸手要东西,能要来什么也是挨了骂,她眼馋还是没提,想观望看看以后再说。 “蜜娘你们啥时候出门都准备好了吗” “相公说过几天就动身往府城去,府学那边不止他一个中举,同窗可以结伴赴京。要是不凑巧没见着同窗,在府城要找上京的车队也不难,我们过几天就出发,早点走,哪怕路上多耽搁两天也不耽误正事。” 她大伯娘还有些唏嘘,说上京城啊,那么远,坐马车也得二十天吧 姜蜜哪知道,包括卫成都说不好,只知道这边天高皇帝远,到底多远谁心里也没谱。卫成也是在外头读书的时候听说原先有赴京赶考的都是在家过了年立刻就走,既然前面的都这样,他就跟着学。左右本朝的会试安排在三月上旬,年后立刻出门,咋都赶得上的。 “出门在外少不了花用,蜜娘你那边可还凑手” 这话也是大伯娘问的,说要是不够帮她凑上一凑,穷家富路,出门得多带盘缠。姜蜜心知大伯娘是有意想跟她交好,情她领了,钱没要,说够的。 且不说卫成本人的车马费用朝廷会出,哪怕朝廷不出,家里也不缺这点。 这两年他拿回家的银子不少,家里啥都没置办,有些积蓄。 姜蜜半上午过来的,在姜家吃了口饭,说跟着要出门有些事忙就回去了。钱桂花咬牙绑了只鸡让她提走,还送了几步,看她走远才倒回来。 钱桂花心里也苦,她给人续弦的,因着天生矮原配一头,对原配留下的闺女哪能喜欢得起来本来看着就膈应,后来又被骗子诓了干出不少蠢事情,如今再想挽回,比登天还难。 可再难,她也得厚着脸皮往前凑啊。 姜大嫂招呼她说:“弟妹我回去了,你歇会儿吧。” 钱桂花还在唉声叹气。 姜大嫂看着撇撇嘴:“早几年我说过你,让你眼皮子别那么浅,女儿家总要嫁出去,你对她好些能亏几个子儿现在知道送鸡了,早这样哪这么多事” “大嫂你说,我还能把人哄回来吗”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人哄回来,我只知道蜜娘心还是软,你从现在对她好些兴许也不迟,想让她捧着真金白银来孝顺你恐怕没啥可能,要有急事,没准能指望一下。再说,你不是想让狗子跟他姐夫一样读出去你把关系修复起来,他能得几句提点,不比自己闭眼抓瞎来得强你说十里八乡有谁比你女婿更会读书你有钱捐给庙里,有钱送给骗子,咋就没想着拿去给蜜娘做做脸面”姜大嫂说完也懒得理她,转身走了。 她两个儿媳妇赶紧跟上,回去之后才凑上前问:“娘你不是最看不上二婶还提点她” 姜大嫂是看不上钱氏,尤其之前姜老二带着婆娘孩子在她这头借住几个月,可把她气着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过去的就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 姜老二他就是命好,他自己没本事倒是生出个有本事的闺女,闺女成了举人娘子,他是举人老爷的丈人。作为姜家大媳妇,姜大嫂能看着老二一家继续犯蠢和举人家闹僵不修复关系由她闹啊 姜大嫂借这个事教了教媳妇,而姜蜜也顺顺当当回到卫家,她回去先烤了烤火,身上暖和了才去看砚台。砚台盖着小被子睡得正香,婆婆就在旁边做事,顺便守着他。听婆婆说他中午吃饱了就犯困,睡了有一会儿。 “我出去之后他还安生闹了吗” “倒是扭头找了你一圈,没找到就玩他自己的去了,没跟我闹咋你担心出门之后他在家闹人” 姜蜜点点头说:“能不担心吗也是怀得太早,要是晚两年娘你说多好。砚台没出生的话,我安安心心跟着相公北上,哪用得着顾虑这么多他晚两年出生咱家也比现在要强,那才是生在福窝窝里。” 吴氏听完劝了一句:“凡事上天有安排,没那么多假如。我也是当娘的人,知道要你丢下砚台陪男人出门是什么滋味。不好受,肯定不好受啊,就算他现在八个月多月大生得白胖又敦实也没法子安心,心里总是怕这怕那。不过媳妇你得有个取舍,你心里该知道什么事情更要紧,砚台给我带着出不了岔子,三郎没你陪着我真不放心。” “我知道,也想好了,肯定要跟相公一道的,到时候娘你多哄哄他。” 姜蜜说着摸了摸砚台的脸蛋,砚台好像有感觉,伸出小肥手就抱住他娘的指头。 姜蜜眼眶发热,心想又要出去几个月,宁肯他没心没肺忘了娘都好,别天天惦记着把自个儿哭坏了。gd1806102: 第54章 054 卫成的意思是出十五就要从宿州府城动身往京城走, 是以他们元月上旬就从家里出发了, 这时候商户其实也在过年, 从松阳县出发到宿州的车队几乎没有。 他们安排了一辆上好的马车, 清理干净,铺上厚实的垫子,请举人老爷和举人娘子上去。至于说随身携带的行李,早先已经放置妥当,马车使出去之前管事还递了个铜汤壶上来,请举人娘子拿着暖手。 姜蜜暗自嘀咕, 心道中了举是不一样,早先跑那么多趟,没见车马行这般体贴,管事的还问他们随身行李里头带没带棉被, 说马车走起来可能会漏点风, 坐里头怪冷的, 顶好用棉被盖一盖。 卫成谢了管事好意,眼看着马车准备出发, 管事还冲他拱手作揖祝卫举人蟾宫折桂。 看男人应对从容, 姜蜜忽然想起三年之前她第一次见卫成的时候, 当时也不过在村道上一个错身,是觉得他穿着半旧长衫背着书篓的样子和其他乡下人不同,也不至于天差地别,这两三年间他变化太大了。 待卫成坐好,马车就慢吞吞驶出去了,县里这段走得很慢,上官道之后,车轮滚得才快了一些。哪怕这已经是车马行里最好的一辆,又仔细铺了软垫,也还是摇晃颠簸。 卫成问了两三遍,问姜蜜感觉怎样。 姜蜜都是点头,说很好。 “有不舒服就告诉我,让他停一停也使得,我们走得早,路上不用太赶。” 姜蜜伸出被铜汤壶烤得暖烘烘的手,覆在卫成手背上,说:“真的很好,比我头年六月间去府城的时候舒服太多。那时才是又热又颠簸,一路都得忍耐,带出门的饼子从早到晚啃不掉一个。” “怎么突然说到饼子是饿了吗” 卫成说着就要去拿装干粮的包袱,这回出门在冬末,天还挺冷,带点吃的也不怕放坏,出门之前娘就准备了不少,光白水蛋就一口气煮了二十,又拿稻谷跟人换麦,换回来脱壳磨成细白面,烙成巴掌大一个个的白面饼子。怕吃着嘴里没味儿,又给带了点咸菜,还装了花生瓜子果脯糖块,让他俩拿着路上吃,就当解闷。 都不是馋嘴娃儿,出门之前两人推得厉害,没推掉。 就这吴氏都嫌不够,还提醒媳妇儿说到府城之后多买一点,十五前后街面上铁定热闹起来了,啥都买得到。宁肯多带点路上吃不完放坏了都别短缺,半路上缺点啥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蜜没法子,才从婆婆手里接了包袱,答应她肯定将三郎照顾好,不会出岔子,又去看了看被提前哄睡过去的胖儿子,强忍着不舍出的门。 姜蜜走了之后,砚台起初没感觉,因为她在家时也不是时刻守着胖儿子,经常丢手去做别的,小半天不见人都很正常。 可从早到晚不见,给喂饭的都从娘变成奶,砚台多鬼精一娃他就感觉不对了。 中午那顿喂着他老实吃了,半下午再要喂他,却不肯张嘴。他仰头盯着吴氏看,吴氏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还是笑眯眯哄他张嘴,让乖孙子来吃一口。 嘴是张了,他对着吴氏一阵咿咿呀呀,还拿胖手往吴氏身上拍,瞧着是气上了。 平常半下午都要喂点东西,这天就没喂下去。砚台闹着要找他娘,他娘不来喂什么都不肯吃,吴氏着急得不行。好在后来他小肚子空了饿得咕咕叫,没法子还是吃了几口,肚子填抱一点又闹,饿了再委屈巴巴吃几口。 就一两天时间,老两口都感觉胖孙子饿瘦了,也不像之前那么活泼爱笑,知道他娘不在家他整天都想往门口爬,要去门边瞅着,等他娘回来。 卫父着急啊,同老妻说:“你不是总说他聪明,你就好好同他说说,没准他听懂就不闹了呢” “他再聪明还不满九个月大,能听懂啥” “也没其他办法,你说说看。” 吴氏想来也是,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她抱着砚台前前后后说啊,说你爹出去考试,他运气差,每回考试总有磕碰,你娘照应他去了,考完就会回来并不是丢下不要你。又说你娘可惦记你了,这一冬还抓紧时间给你做了新衣裳,哪怕他出门你都有得新衣裳穿。 “我们砚台乖乖的,在家里好好吃饭,这样等你娘回家来才高兴,她要是回来看你把自个儿饿瘦了,又不知道该多心疼多自责。” “砚台你乖点,别闹了。” 吴氏抱着他反反复复说,她两三句话里就带个“娘”,竟然把守在门边等半天的砚台给说困了,越听感觉眼皮子越沉,挂不住就睡了过去。 刚开始那几天砚台反应很大,倒是没扯着嗓子哭,就是随时都在找他娘,天天找娘。找也找不到,后来不知道是自暴自弃还是忘了,他慢慢接受了姜蜜不在家这回事,又逐渐正常起来。 这些天,砚台看着都瘦了一点,当然要和隔壁春生比起来,他还是个小胖墩。 这时候,卫成他们也快要摇晃到府城,听赶车人说还有半天的路。姜蜜从车缝中看着冬末单调的景致打发时间,卫成出门的时候带了几本书在身上,没事就翻着看看,看进去了打发时间还挺快的。有时看得累了,他也合上书同姜蜜说话,说得更多还是胖儿子。 姜蜜特别担心,上回乡试她离家那会儿砚台很小,不记人,如今八个多月,他把家里人认得滚熟,尤其爱黏姜蜜。离家的时候都不敢当着他面走,也不知道等他睡醒了找不见人会闹成什么样子。 眼下姜蜜最怕的是他又哭又闹不肯吃饭,还不担心儿子把她给忘了。 马车抵达宿州之后,赶车人问卫成去哪儿,卫成让他往府学走,心想人都到这儿总得去拜见夫子。 他去拜见过夫子,才知道宿州府学这届中了三人,本来兴许还能更多,摊上那种事也没办法。卫成又问除他之外另两人是谁,可否结伴赴京夫子就给他指了个客栈,说其中一个眼下住在那边,也在等人同行。 又聊了几句,卫成起身告辞,出来之后命等候在外的赶车人将马车赶去客栈,准备先和同窗碰头,再商量看怎么走。 待他坐回车上,姜蜜问:“宿州府学考上几个” “我在内,统共三人。” “乡试和我们一起的林家大哥可中了” 卫成摇头。 “可惜了,头年林家嫂子提点我许多,我同她还挺投缘。” “我们先去客栈安置,再上林家拜访,既然到了宿州府城,该去打声招呼。” 上回过来,姜蜜只不过是个秀才娘子,她一路小心再小心,生怕惹上麻烦事。如今家里男人中了举,即便还没从乡下迁出来,她身板硬了很多。哪怕在宿州府城举人也有限,见着一个谁不是客客气气的 听说前来投宿的是新晋举人,跟着准备赴京赶考,客栈里从掌柜到跑堂的都热络得很。 且不说举人本就金贵,卫成又还年轻,你看他如今还是举人,没准过几年就当上官了。像这样的人,谁会轻易去开罪跑堂的丢下手边事帮他把行李从马车上拿下来,卫成又拿了辛苦钱给赶车人,这才进客栈收拾了一番。 他要了热水,让姜蜜先洗,姜蜜没跟他推,脱衣裳进浴桶里把身上洗了个干净。 卫成还想着别麻烦人,就用她的洗澡水擦洗一番。 看出他打算之后姜蜜脸上爆红,拦着他不让过去,又赶紧将衣裳穿好喊人换一桶水来。 卫成笑她反应太大,说娘子使过的香汤他如何使不得 姜蜜红着脸跟他咬耳朵。 说天天沐浴那才叫香汤,出门多久了还香呢 “怎么不香蜜娘从头发丝到脚丫都是香的,我都亲得。”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大白天没个正行。” 卫成洗个澡比姜蜜快多了,他洗好出来看媳妇儿坐在一旁清点随身带的东西,琢磨在宿州府休整这两日该去补些什么,吃的用的看都缺啥。 这本来没什么奇怪,让他惊讶的是姜蜜随身带出来的东西里面竟然有盒胭脂。 没错就是胭脂。 他用二两银子买回来那盒外面高雅别致内里伤风败俗的胭脂。 卫成坐到旁边去,伸手取过胭脂盒,问:“怎么把这带出门了” 一边问他还想打开看看用了多少。 打开一看,虽然有动过的痕迹,用得很少,“这个还是你怀着砚台的时候我买回来的,那时候你五个月大的肚子,如今砚台都能坐能爬了,怎么才用这么一点” 姜蜜从他手里拿过胭脂盒,小心盖上,珍重的看了一眼说:“我怀着砚台的时候不方便使,后来他长大一些又爱在我身上爬,时常要我亲他,还是不方便使,加上乡下地头涂脂抹粉的本来也少,这回跟相公上京,我想着说不准有能用上的时候,你要能高中,我总不能穿着土里土气一身邋遢去见人。” “你就这样我瞧着也是天仙儿,好看的。” 姜蜜轻啐他说:“你就看我皮相不错才跟我爹提的亲,娘说你眼光可高得很,后山村这么多能干又贤惠的姑娘一个没瞧上,唯独见了我一面回去就说要娶。” “哪像你说这般蜜娘你也贤惠能干,比哪家的都能干。” “你初见我就看出来了生着火眼金睛吗” 卫成也不知道该咋说,蜜娘好看,可要只看相貌他在镇上读书的时候见过很漂亮的,虽然少,但的确有。原先见着顶多在心里觉得人家模样俊,没有更多的想法。那回见着蜜娘却不一样,他心里十分喜爱,很是中意,就想娶回家来当媳妇,才厚着脸皮跟爹娘求了,一定要家里帮忙说亲。 看他在大事上说得头头是道,这时候却嘴笨着急上火,姜蜜噗嗤笑了。 “我跟你说笑呢。反正甭管相公你中意我哪个方面,不都是我脸是我长的,德行是我养的。” 看她是真没恼,卫成才松了口气,他都不忘记补了一句:“蜜娘你通身上下我都中意,哪儿都中意。” 都收拾好了之后,卫成先去见了他举人同窗,两人互相恭喜一番,又聊了聊,卫成才提到他没有书童,一人上京家里又不放心,故有屋里人陪同,他顺势跟同窗介绍了姜蜜。 互相认识之后,他们商量了接下来的事情,同窗说打听过了,跟着有大商号走货上京,正好能蹭个车。 卫成问他人家乐意否 “赴京应考的举人大多是跟商队走,从前就这样,人家早习惯了。我只不过一提他们就应承下来,和我说了时间,卫兄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两日后出发。” “那正好,这两日还能买点东西顺便见见昔日同窗。” “我想起来,卫兄你同林兄关系不错,到府城可去过他家” “来同你打个招呼就准备去。”gd1806102: 第55章 055 姜蜜跟卫成去了趟卖果脯蜜饯的铺子, 挑拣几样, 请掌柜仔细包好提着上了林家。\ 一进院子就看见有个老太太坐里头纳鞋底, 还有个不大的娃儿蹲在地上玩石子儿呢。 “那是我娘, 还有我儿林鸿。” 林家嫂子招呼儿子过来喊人, 卫成他们也同老太太打过招呼,姜蜜将提在手上纸包的果脯蜜饯递给林家嫂子, 说他们从宿州过,来看看。 “卫兄弟有心了,只是不赶巧,我相公人不在家。”林家嫂子还是将两人领进堂屋,请他们坐下,给沏了热茶, 茶水上来她自个儿也在一旁落座,问卫成是不是跟着准备赴京赶考过段时间就是春闱 卫成颔首,应是,说从松阳县没有出发往京城去的车队, 他们才特地赶来府城, 一来是想看看最近有无上京的商队, 想借个方便,二来也想碰碰运气, 说不准有同窗候在这里, 正好结伴同行。 林家嫂子是真羡慕, 说:“头年卫兄弟跟我相公一道上省城应考,才不过半载,你如今是举人老爷,他还是个穷酸秀才。” 姜蜜坐过去些,拉着林家嫂子的手,说:“嫂子这么讲,我们下回再不敢进你家门。想当初我相公光院考就考了四回,才取上秀才。考试原本就有许多变数,你该更相信林大哥一些,多支持他。” “弟妹你不知道,不是我不支持他,他自个儿沮丧得很。当初我相公初应院考,就取上一等秀才,跟着进了府学,风光得意。他那时觉得科举不过尔尔,说跟着就能争回举人功名来,结果你看他在府学多少年了算上头年已经两届乡试落榜,从他进府学以后,他同窗中举的没十个也有八个,他跟人一比,心里就不是滋味,前头还使气说再考不上就不读了,我还不知道吗他就是怕总考不上被赶出府学。” 府学招的是一等秀才,却不是一等秀才就一定能入,进府学读了许多年都没长进,让学官失望的话被请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毕竟是许多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去的好地方。 林同窗原先是府学学子,因屡试不中被迫去县学读书是很丢人,他想到这种可能,难怪沮丧。 本来要是其他事,姜蜜还能帮着出出主意,是这种事,她就不好说什么了。 她转头看向卫成,卫成想了想,道:“我连续三年院考失利,当时也被许多人笑话,自己深感丢人,曾经有过再不中就弃学的念头,得父母相劝贤妻鼓励咬牙坚持才有今日。林兄存着野心抱负,连续不中沮丧懊恼实属平常,嫂子与林兄夫妻一体,多鼓励他,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哪怕林同窗自个儿,嘴上说不读,心里没那么想过,他就是面上挂不住,觉得丢人了。 他本人尚且如此,莫说林家嫂子。 自家男人当初不费多少力气就考上一等秀才,说明什么说明他是有本事的,林家嫂子哪里甘心就当个秀才娘子一次两次不中她心里失落是有,放弃这回事想也没想过。这会儿听卫成提起他当初院考的经历,林家嫂子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觉得是不能让男人这么混下去了。往年从学堂回来他还会读书练字,最近两个月他连书都没怎么翻过,要不是睡大头觉就跟人出去吃酒吃茶,瞧着好似变了个人。 卫成他们在林家坐了半个时辰,没等到林同窗回来,就起身告辞了。 回客栈的路上,卫成问姜蜜怎么想 “林大哥这事吗” 卫成摇头,问她嫁来卫家的时候怎么想明知道自己的相公是个屡试不中的倒霉蛋,心里是不是也七上八下的不怕他一辈子考不上秀才 姜蜜认真回想了一番,两三年前的想法其实不太记得清了,大概是想着嫁出去了好歹能搏一搏,比让后娘拿捏在手中强多了。至于说男人能不能考中秀才,一开始她并不执着,看男人那么拼命才被带动起来。刚成亲那会儿姜蜜甚至想过要还是考不上,读书人也有挣钱养家的办法,给人抄书、代写家信、写福字对联其实都比地里刨食强得多。 想起这些,姜蜜笑了笑。 卫成问她:“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咱们也去看望过了,虽然没见到林大哥本人,能说的话都跟嫂子说了。林大哥听不听得进去,后面准备怎么做咱们管不上,这就回客栈吧。” 从林家回来,卫成又跟他举人同窗吃了个茶,两人在屋里闲聊了一会儿,又说到林同窗。 “乡试三年才考一回,只取百人,能中一来得学问好,也要一些运势。我比你早来宿州几天,之前就见过本地几位同窗,看他那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我中了,我去安慰没取中的总像在炫耀自己。其实要说,林兄真不必如此颓丧,继续伏案苦读,下届再来就是。” 卫成估摸林同窗是觉得乡试三年一届太熬人了。 自己院考失利的时候虽然也沮丧,好歹院考年年有,错过一回打击还没有那么大。 他也没多说,这种事别人干着急无用,得自个儿想得通。 卫成换了个话题,跟这位举人同窗聊了会儿,看差不多了就回去自个儿那屋。当日他们用过饭菜早早歇了,第二天拿着钱袋出去添了些东西,将该备的备齐整,第三日,卫成他们前去和商号那边出发去往京城的车队汇合,准备启程。 林同窗来送了,只是没露面,他打听到出发的日子,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目送车队离开的。 后来这一路其实也挺枯燥的,车队的最终目的是去京城,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停靠休息补给水和干粮,这时候可以下车溜达溜达,别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在车上度过。 一开始还知道是几天,时间一长姜蜜就记不清他们赶路多久,马车停靠的时候大家会下去说说话,这时候才能问个日期。 一月上旬离家,中旬抵达宿州,停顿两日就动身赶往京城,车队走了七八天,说是还有半日就能到煤城,这时候姜蜜在马车里睡着,做梦了。 这个梦别提了,比她之前做的哪个都气人,她醒来之后眼也不眨盯着男人猛看。 卫成翻着书呢,就感觉一道目光扎自己身上,他停下来朝旁边看去,就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姜蜜还在生气,他竟笑了。 “你笑什么” 卫成伸手摸摸她脸,姜蜜也跟着抬起手来摸了一下。哦,刚才睡觉的时候靠在车厢上,脸上给压出个印子。姜蜜拍掉卫成伸过来的爪子,继续盯着他瞧。 这下轮到卫成反过来问她在瞧什么 “我相公生得这么俊,我多看两眼咋的” 卫成无奈,问她到底怎么了。 姜蜜就伸出手来捧起男人的脸,盯着他说:“都怪你们不停说煤城,我刚睡着就做了个梦,梦见你被煤炭商人家的女儿看上绑去了我找上门去被人轰出来,告上衙门都没抢回我相公你不知道我梦里那家子,别提多霸道了” 马车又不隔音,很不方便说悄悄话,姜蜜怕她再小声都会被赶车人听去,索性像这样闹了卫成一通。 外头赶车的听见了,一阵哈哈大笑。 他扬声说:“真别说煤城里头就有一户巨富商人,行事霸道得很,听说他家的确有小姐,也正当嫁,卫举人模样好才学出众前程广阔,没准真被看上抢去做女婿” 赶车人说完,姜蜜心一横就在卫成脸上咬了一口,给他啃出个牙印。 “模样好是吧我看你怎么下车去拈花惹草” 卫成反手摸了摸左脸上的牙印,无奈说:“我几时拈花惹草过拈花惹草也不是这么用的。” 姜蜜一时兴起啃了他一口,这会儿看着还挺满意,心想脸上顶个牙印还能下车进了煤城也得老实在车上待着她还喊了赶车人一声,叮嘱说可不许告诉别人这车里坐的是上京赴考的举人老爷不然万一真给人抢去当女婿呢 赶车人笑得肚子疼,说梦都是反的,举人娘子紧张过了。 “我本来也不信,可你都说煤城里的巨富商人不讲理,府上还真有待字闺中的小姐,那还是谨慎点好。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就装作车厢里没人,别管我们,我俩不下去活动了,过去再说。” “真不下去了” “怎么我说了还不算得我相公亲口跟你说” 姜蜜就凶了卫成一眼,眼神示意他说。 卫成: 总觉得这个梦有点凶残,媳妇儿一觉醒来简直大变样。 平常姜蜜温温柔柔的,凡事相公做主,她这一凶起来,卫成真不敢唱反调,就果断认了怂,吩咐赶车人照姜蜜说的做。 赶车人: 好的吧,既然举人老爷都这么说。 不下车就不下车,反正过个路补给一下,也停不了多会儿。gd1806102: 第56章 056 牙印就盖在脸上, 卫成也不过抬起手来摸了一把, 并不见恼。 他本在看书, 这会儿已经彻底放下了, 饶有兴味看着姜蜜。 姜蜜刚摆出一副我超凶你敢说不看看的样子,被他盯着看了会儿又软和下来。想想在梦里头男人也是被抢的,并非自愿, 这样她火气才稍稍败去一些, 想到一方豪富官商勾结行事霸道没人管得了她们姜蜜就恨得牙痒痒,她伸出食指在自个儿啃出来的小牙印上戳了戳,问:“看什么呀还不是你这张脸” 卫成笑了一声。 看姜蜜要皱眉了,才附她耳边,低声说:“蜜娘你知道刚才你像什么” 姜蜜眼神一挑, 示意他说。 卫成把声音压得更低些:“像毛都炸开的小母鸡。” 他想起来, 毛蛋三岁多的时候,有一次馋嘴, 就偷偷溜进鸡圈里想去摸蛋。去得不赶巧鸡窝里没蛋, 没蛋就算了, 他还蹲到鸡屁股后面去撩鸡尾巴毛,把母鸡给惹恼了扑腾着翅膀追着要啄他那回卫成旬休在家,本来在抄书想着快点抄完拿去书肆换钱回来, 听到动静他出去看了一眼, 平时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慢吞吞的母鸡超凶, 啄得毛蛋直叫唤。 姜蜜这一路走来, 养过的母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卫成这么一形容,她立刻就想到母鸡炸毛的样子,气不过又拧他一把。 眼看就要路过煤城,他都要被抢了,怎么还有心思说笑 赶车人没听见后面这两句,也觉得卫举人同举人娘子有点意思。兴许是年岁尚轻,他不像从前见过那些举人老爷严肃得很。 马车进入煤城,在商队习惯的客栈门前停下,休整补给。卫成那同窗先下去走了两步,看他们乘的马车还没开车门,就走过来,喊卫兄。 卫成还没应,赶车人抢着答了,说还没到煤城卫举人就打过招呼,讲他读书读累了,就在车厢里睡会儿,让别喊他。 “是这样” 同窗就跟商队里其他人说话去了,没杵着等卫成出来。 车厢里面姜蜜稍稍松了口气,想着不出意外的话这关就算过了。煤城这边最有钱的商户姓宋,宋家原先是做什么的姜蜜不清楚,反正靠贩煤成了一方豪富。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上下打点得好,在黑白两道都有靠山,宋家在煤城当地俨然就像土皇帝,这节骨眼撞上他们,吃了亏是白吃,讨不到说法,还会耽误正事。 却说这么风光得意的一家子,何至于抢婿 该怎么说呢 这家姑娘不少,从太太肚皮里头出来的就一个,嫡女模样倒是不丑,脾气极坏,曾当街将人打个半死,告上衙门也动不了她。宋小姐爱听人说书,也爱听戏,最爱听富贵人家小姐和清贫俊美满腹才华读书人的故事,本城那些说书唱戏的摸清她喜好之后顺她意编了不少新鲜故事宋小姐喜欢才比子建貌若潘安的读书人,卫成皮相好,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正好撞刀口上。 梦里面他就是在马车里坐太久,下去走几步,就被从旁经过听到动静掀起轿帘来的宋小姐看了个正着,就这样遭遇一场桃花劫。 既然知道会出什么事,姜蜜哪还会放他下去到煤城之后她就抓着卫成的手,不许他乱动。 果不其然,商队停下没多会儿,都还没休整完毕,就看见有顶上红漆雕花繁复镶金嵌玉的八抬大轿从旁边过,有家丁在前面开路,另有四个丫鬟跟在轿子旁边走。从客栈门前路过的时候,坐在轿子里的人兴许听见商队这边的动静,抬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她目光在卫成同窗的后背上停了一会儿,待看见正脸,又失望的松开手将帘子放了下来。 同窗姓郭,比卫成年长几岁,他也是听见惊叹声回头一看,看见路过的竟然是一顶奢靡至极的八抬大轿,他眉心都拧紧了。 “我记得本朝规定四品以上官员才有四人抬轿,庶民只能使两人抬的素帷小轿,唯一例外是接新娘子。” 郭举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拦着让他快别说了。 惹不起,刚才过去的谁也惹不起。 本地人看他跟着北上的商队一起走,做书生打扮,猜到他是赴京赶考的举人,都替他捏了把汗。真幸好他长了一张大方脸,看着浓眉大眼的也还精神,却称不上俊,至少不是宋小姐喜欢那种。不然哪还能站这儿议论她家轿子早遇上麻烦了。 “您少说两句,喂了马,补上水和干粮就赶紧走吧。” 郭举人让人劝得莫名其妙,问为啥 看热闹的百姓又不敢多说,只是劝他们趁早离开煤城。 外头这些动静卫成和姜蜜也听见了,姜蜜抱着男人的胳膊,贴他耳边说:“听到没人家小姐是乘八抬大轿出门的,轿子上就镶金嵌玉,抬起来泠泠作响,你刚才要是下车去走两圈,今晚就当新郎官,明儿就是煤城巨富宋家的东床快婿。”姜蜜句句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就在她旁边同她挨得很近的卫成谁也没听见。 卫成知道她在撒气,解释都懒得,也没去赌咒发誓,抱着她就是一阵亲香,亲得她脑子都糊了,再顾不上去想这些,话也说不出,连气都喘不匀。 姜蜜顺手就捶了他两下,这时男人松开了,松开之后贴她耳边回了一句:“在马车里,小点声。” 姜蜜刚才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有个万一给人撞破,就没注意到卫成其实也在紧张,他这会儿一边耳朵还是红的,只是正好被挡住没让媳妇儿看见。 卫成装得淡定,他还要去拿书来翻,被姜蜜按了手。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没点想法” “想法我有啊。” “” “别气,听我说完。我想着这家的行事作风未免太过霸道,都没把朝廷的规矩放在眼中,从前不知迫害过多少人,也不知还要多久才会挨收拾。”卫成心有自知之明,知道如今动不了他,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看能不能碰一下。不过想也知道,宋家人敢有这般作风,上面势必有人护着,真查起来拔出萝卜就得带出泥。 听他这么说,姜蜜心里舒坦了。 嘀咕说:“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啥话都敢讲” “我在蜜娘耳边私语,谁能听见” “那也该当心一些。” 商队没在煤城滞留,补给完毕就准备重新启程,等出了城,姜蜜才放松下来,心想总算是过了这关。回想起她离家前犹豫过的,真的很舍不得砚台,想到要跟他分开好几个月就心痛难忍,又想到三郎回回考试都不太平,姜蜜才咬牙下定了决心跟出来。 这回又跟对了。 想想看,要是她没一块儿来,就从今天相公都是别人的相公了。那家小姐看上了就要抢过去,根本不在乎男人成没成亲,成亲了她也能迫你写下休书,都不算事儿。 她要是没跟出来,在家里梦见这个,估摸崩溃了。 之前情绪过于紧绷,放松下来就感觉十分疲惫,姜蜜起了困意,加上马车又摇摇晃晃的,晃得她更想睡。看她在强打精神,其实眼睛都快睁不开,卫成伸手将人搂过来,让她靠近怀里。 “困了就睡会儿,别撑着。” 姜蜜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快睡着了又想起来,迷迷糊糊问:“相公你多久没睡” 卫成拍拍她肩膀:“睡吧,我还不困。” 刚才听闻了煤城宋家的霸道作风,他困什么他这会儿心里记挂着那出,反复在推敲煤城当地官员腐败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对这些霸道行径视而不见,甚至有百姓告上门都能倒打一耙杖责百姓。 想着这个商队在宿州和京城之间折返也不是一趟两趟了,他有心想跟赶车人聊几句,看蜜娘靠着自个儿睡熟了才按耐下来,怕吵醒她,想着等下次停靠的时候再说。 宿州到煤城走了八天,从煤城继续往北到京城又走了十好几天。 途中是有一些小麻烦,像商队里有人患病,还有遇上北边化雪地面满是泥浆马车车轮陷进去的好在都是些小麻烦,这一行人出行的经验十分丰富,陷入困境也总能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一路有惊无险,还算太平的走了过来。 快到京城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出车队上下都高兴起来,终于,这趟行程终于要走完了。虽然他们在京城也待不了很久,过段时间商队又要拉货回去,至少后面几天不用辛苦赶路,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卫成和他同窗郭举人心情还更复杂一些。 对他们来说,这就已经走到命运的三岔路口,现在是二月中旬,在京城找到落脚处之后休整不了多久春闱就要开考。春闱啊,全国上下的读书人都曾经幻想过的春闱,就快来了。 若能中试,春风得意衣锦还乡,落榜的话就是满心失意灰头土脸回老家。 就说卫成,他心知在这个岁数中举都很稀罕,更进一步难如登天。可他还是怀着豪情抱负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头年乡试考完之后,也就起头歇了几天,之后卫成没懈怠过,一直在读书练字为会试做准备。北上这一路他也不是游山玩水来的,他总在看书在琢磨问题,有时看入迷了半天都顾不上和蜜娘说话,为这个,卫成还愧疚了一把。 成亲三载,姜蜜侍奉双亲操持家事十月怀胎生育一子不说,回回考试都跟着他往返奔波。 卫成自问亏欠良多。 这一路过来,商队里的大老爷们包括他和郭兄都很疲惫,马车之内空间狭小,有时候半天不停靠,就得缩在里面半天。聊着天时辰过得快些,可卫成陪她说话的时候实在不多,他看书去了,姜蜜要不靠在旁边打瞌睡,要不从车缝看出去,看着官道旁的山水风光想事情。 对她来说这一路非常枯燥,又很无趣,经常还在担惊受怕,她却没抱怨过一声。 只发作了一回,还是在煤城差点被抢去相公。 二月十七,商队顺利抵京,卫成和他同窗郭举人给大家发了辛苦钱做答谢,他们打听了一下,这时候客栈好一点的房间都住满了,只剩下劣等的大通间,且不说条件多差,单说卫成不是独自一人上京,他带着女眷,就没法去投宿。 “还是打听看看能不能赁个小院,客栈人来人往实在很吵,住着不利考试。” 都出了远门谁也不会这时候心疼钱,郭举人也一个想法:“可这时候真能寻着院子” 姜蜜看他们犯愁,说:“不然咱们往僻静些的街面走,走着看看,不一定要赁个院子,能找到一户不错的人家借宿也成,许些银钱总有人愿意。” 卫成点点头,看向同窗郭举人。 郭举人想了想,觉得也好,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运气竟然不错,遇上一家院子清静宽敞并且愿意收留他们的。收钱也不多,就是指望两位举人抽空指点一下他们家儿子。gd1806102: 第57章 057 借地给他们落脚的这户人家姓冯, 家里是前后两进院, 地方有些偏远, 也因为偏远比起客栈要安静很多, 是个读书的去处。 冯家男人名叫冯梁,在集古轩做掌柜,娶了东家太太娘家那头落魄亲戚的闺女, 两人成亲十四载, 育儿女一双。冯梁愿意借屋子给卫成他们就是指望两位举人能指点他儿子。 他那儿子名叫冯瑜,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取得不好,仿佛真生了个榆木脑袋。倒是勤学,却不开窍,读书很不得力。 卫成他们搬进去当天就跟冯瑜见了一面, 略略问他几句, 问完两人就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 这孩子是个读死书的,不知变通啊。 索性搬进来之前他们和冯梁说过, 指点可, 承诺无, 能学到几分看他自个儿。冯梁应了,他也知道两人是赴京赶考的举人,跟着就要应试春闱, 忙呢, 想着儿子能稍稍得几句指点就是赚的。再者说, 要是其中哪位有幸得中进士, 成了天子门生, 瑜儿不就沾了天大的光这破院子都能涨一二分身价。 看两位举人还十分年轻,郭举人瞧着顶多才在而立之年。至于说卫举人,估摸二十三四这年纪竟然已经赴京应试春闱,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冯梁做了那么多年掌柜,最常跟人打交道,很明白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他存着结交的心思,特地提醒自家娘子,让她同姜蜜好好相处,看人家有什么困难主动些多帮忙。 得男人一番敲打,冯家娘子对姜蜜的态度十分热络,时常拉她闲聊,主动同她介绍京城这边的风土人情,聊到管家以及育儿心得,看姜蜜容貌清丽打扮却很素净,又教给她京城这边流行的妆法。姜蜜性情好,甭管冯家娘子说什么,她赞不赞同都耐心听着,说起自个儿成婚也才三年,生了个儿子,还小,没一起带出来。 两人往来几天之后,冯梁问他娘子,卫成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冯家娘子楞了一下,摇了摇头。 冯梁怪道:“你不是说姜氏性情好,跟你很聊得来” “是啊,你不问我都没注意,只知道卫举人家中父母俱在,他成婚三年膝下一子,别的仿佛真没聊到。相公你想知道我赶明问问她。” 冯梁摆手:“算了。” “你又不想知道” “本来就是顺口问问,没想到卫举人这个娘子平常不多言语,要不是她模样出挑轻易都注意不到,却是个不简单的人。我让你同她结交,你俩相处这些天,她估摸把咱家都摸清楚了,你只知道些不痛不痒的,要紧的她只字不提,你也没觉得奇怪。” 冯家娘子皱着脸,没听明白。 冯梁就说:“你想想看,他们是大老远上京来应试春闱,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是不是该谨慎卫家娘子瞧着同你相处很好,她心里防备着。老话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估摸是怕咱们把她家底摸清了心生歹意,故意藏着没说。她这样,就算真有人起了坏心,摸不清底细心里总该有些忌惮。” “你就知道” “那不然呢你跟其他人往来,这么多天还能摸不清家底” 看男人盛赞卫家娘子,夸她是贤内助,冯家娘子有些吃味儿,说:“照你这么说,我一片真心待她,她这都防备着我。” 冯梁想了想,说:“咱不光借了地方给他们,还处处好心帮忙,人家觉得殷勤过了防备一手也正常。你别听完我说的赶明冲人阴阳怪气,我看卫举人和他娘子这样,前程不会差,可别稀里糊涂把人开罪了。” 古诗里面就有一句说得太好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些个读书人要是真有能耐,翻身别提多快,你看他这会儿还不起眼,没准数月之后就是京中红人。 冯梁是做掌柜的,虽然能写会算却谈不上有什么学问,他早先也是看卫成以及同窗郭举人都还年轻,这才心里一热同意他们借住。今日听娘子说起卫举人之妻,他觉得自己眼光没准还真不错,搞不好过一两个月自家院里就能出个进士老爷。 得相公点拨,冯家娘子注意观察了姜蜜,她还真的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家里的事,反而很会恭维主家,总说京城好,天子脚下比别的地方太平。 你反问她家乡那边不太平 她说还好,是北上途中路过城镇停靠补给的时候出了些事,出远门不易,这一路真是有惊无险。 冯家娘子又被她说的事情吸引了,顺着问起来,这天她还是没把姜蜜摸清。 卫成和姜蜜在京城是处处小心,刚到的时候同窗郭举人就说想见识京中繁华,问卫成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卫成心里还是想,想瞧瞧天子脚下的老百姓过什么日子,是不是像老家那边憧憬的那么好。可他一想到自个儿的倒霉体质,心里再热切也还是拒了,说想安心看几天书。 他这么刻苦用功,让郭举人也不好意思懈怠,继续埋头读起书来。 两人多数时间各看各的,偶尔会有争论,得闲时跟冯瑜讲讲课,就一转眼,二月过了。 三月份,老家后山村那边早已经把田耕熟了,撒上谷种在育秧苗。 因着卫成和姜蜜都不在家,卫父和吴氏两个有点忙不过来。一来屋前屋后有不少琐事,二来还有家禽家畜,三来砚台度过了他娘出门后的消沉期,最近很是活泼好动。 他在娘胎里就养得好,身子骨比别家孩子都要壮实,手脚也有力气,早学会了爬,现在爬得顺溜。 吴氏最近轻易都不敢丢手,把他盯得很紧,生怕磕碰坏了。她儿子媳妇人在外头,信任她才把娃儿教给她带,不照看好回头怎么交代 就因为砚台,吴氏能做的事情远没有往年多,她行动很受限制。本想着花点钱请人帮帮忙,他们还没去请,卫成他大叔公家里就主动问过来,那边一大家子人,劳动力多,搭把手帮着就干完了。 虽是亲戚,这么麻烦人家吴氏觉得不好,说要给钱,那边不收,吴氏只得张罗一桌好菜作为答谢。 家里吃得热闹的时候又聊到卫成:“算日子,三郎应该到京城了吧” “过了年就走的,肯定到了。” “只听说咱们这儿离京城远,不知道到底有多远,也不是道他们一路北上太不太平。” 吴氏一摆手:“他一个人走我还提心吊胆,有媳妇儿跟着出不了事。” “咋的姜氏有神通啊你这么信她” “村里不都再说我媳妇她生来带福,是旺命,旺夫家。既然这样有她同路我还操心什么踏踏实实在家带孙子,等人回来。” 就有人问啥时候回来 “会试考砸了就回来得早,看榜上无名就可以动身返乡。要是会试取中,跟着还要考一回,到御前去考,皇上一篇篇看他们做的文章,能走到这一步,啥时候回来就不知道了。” “三郎没跟你说个大概” “他说早的话五月间,晚的话七八月都有可能,这不好说。” 过完年就走,要那么久才能回来,可真熬人 “你们老两口在家等着不着急啊从三郎出门我心里都在惦记,老想他走到哪儿了,到京城没有,到京城之后找没找到落脚处,还有多久考试,出的题目答不答得上想着就坐不住,着急,真着急。你说咱老卫家往上数几代都是乡间贫户,别说什么状元榜眼,连举人这也是头一个,三郎要还能更进一步就好了,那咱家慢慢也能兴起来。” 吴氏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可话虽如此,出去应试的是他,家里人也不过干着急。 卫成刚走那几天吴氏也老惦记,她跟砚台一起惦记,不过时间一长慢慢就紧张不起来,平常还是该干啥干啥,偶尔想起来算算两人离家多久了,琢磨一下他们正在干啥。想起媳妇曾说,她离家后宁可砚台忘了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娘,也别又哭又闹亏了自个儿。 吴氏瞅瞅抱在怀里的胖娃。 他是闹了一段时间,现在估摸是把他娘忘了,就算没忘,也不惦记了。 他现在就是个不盯紧点就到处乱爬的活泼好动的胖墩儿。 能吃能睡能折腾,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姜蜜在京城安顿下来之后也很惦记人在老家乡下的胖儿子。最近都没做奇奇怪怪的梦,安全这方面她是放心的,思念却压不住,有时候做着事就走起神来,有时候躺着也睡不着,睡不着还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翻来覆去吵着男人,他就要应试春闱了,很快,不剩几天。 姜蜜之前陪他考过乡试,已经很有经验,这回还是照以前那么准备,将一切准备齐全之后,三月初九,她亲自将男人送到院子门口,看他和同窗郭举人一起往内城的贡院去,决定无数学子命运的春闱就这么开考了。gd1806102: 第58章 058 会试从流程上说和乡试一样, 都是连考三场,不一样就在于京城贡院的环境比省城那边好很多, 对应试考生的要求也严格很多, 入场前的搜身更加仔细,有些从小地方来没见过这么大排场, 还没开考心里就打起鼓来。 三月间, 北边回暖, 至少大白天里京城已经不冻人了,却有不少考生手脚都是冰凉的。 又说这毕竟是更高一级的考试,考官大多由翰林充任,主考官是皇上亲自任命的, 官拜一品当朝大学士。大学士官威极盛, 甫一露面就压住绝大多数考生。 卫成和他同窗郭举人都在排队, 郭举人刚出门的时候还好,越接近贡院就越紧张,这会儿他不光十指冰凉, 脑子里也有些空白, 突然就觉得平常记得很熟的东西都有点想不起来, 心里一下就虚了。 他扭头去看卫成,发现这位年轻的同窗竟然在兴奋,他眼中有光。 “卫兄不紧张吗” “我紧张。” “竟完全看不出来。” “可能期待更多,我从识字之后就想着会不会有这一天, 今日美梦成真, 兴奋起来就盖住了那点紧张。” 郭举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场合, 就闭上嘴,继续排队。他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太好,觉得自己可能还要苦读几载,这回中试的希望实在渺茫。 来的时候家里人鼓励他,说乡试应考的更多,省内只取一百都中了,会试还不是手到擒来毕竟会试通常取三百人,比乡试比例更大。 郭举人先前也这么安慰自己。 这会儿亲眼见了从各省赶来应会试的举人,通身气派就和应乡试的秀才大不相同,要在这些人里杀出重围,进前三百,取中贡士难啊。 卫成觉察到他情绪低落,最后同他说了一句,劝同窗打起精神,勉力一试。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发挥到最好,然后听天由命。 卫成存着敬畏心踏进京城贡院,开始了他后来觉得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考试。这场主考官的大名他听说过,也仅仅只是听说过,不了解对方喜好,更不敢有任何取巧的行为,哪怕听说了一些传言他也没去赌运气,只是拿出全部本事踏踏实实答完题目。会试三场考完,卫成跟其他应试举人一起走出贡院,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同窗郭举人才慢慢走出来。 郭举人看着挺不好的,十分疲倦的样子,嘴唇隐隐发白。 “郭兄还好吗直接回去还是上医馆去看看” 郭举人说他没事。 卫成还是觉得该去看看,劝说:“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真没事,就是感觉累。” “那回去休息吧,连考三场是不轻松,郭兄觉得疲倦也正常。” 郭举人自己才知道,他的难受主要还不是身体上,是心里的。之前不管是考秀才还是考举人,他答完出考场之后心里有底,把握不小。这次没底了,总觉得自己文章写得一塌糊涂,十有八九要落第。要说起来出家门时想的也是上京见见世面,没觉得一定要中,真正考完感觉不行还是沮丧。 原先觉得自己的学问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好,在地方上排得上的。现在呢看其他那些自信满满的举人,他这次受到的打击太大。 突然有些理解林兄,林兄乡试不中之后颓丧了半年,他估摸自己也得消沉一段时间。 人比人,太伤人了。 郭举人一边走一边叹气,过会儿才想起来问卫成答得如何 卫成说尽力了。 郭举人又问:“有把握吗” 卫成摇头,说没有。他既不知道考官喜好,也不了解应试其他举人都是什么实力,加上这么多人里只取三百,谈什么把握 “走吧,别在这儿说了,回去收拾一下,睡一觉起来我们再聊,等放榜总归还要些时日。” 郭举人这才加快些步伐,同卫成一道回了冯家院子,他们才敲了一下门,立刻就听到有脚步声,院门很快打开了,站在门内的正是算着日子等候多时的姜蜜。看卫成好好的考完回来了,姜蜜心彻底放下来,退开让他们进来,等两人都进来了,又重新把院门关上。 “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给你烧水先沐浴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先洗洗吧,在贡院闷了这么些天,身上挺味儿。” 姜蜜回灶上烧水去了,不多时就给男人兑好洗澡水,郭举人看着羡慕,想想自家婆娘,对比之下这才是贤妻。姜氏把杂事全安排妥当,卫成他几乎只需要安心读书考试,不用考虑其他。前人就说娶妻当娶贤,妻贤夫祸少,说得真是太对了。 郭举人蹲着方便的时候还在羡慕,方便完他也简单收拾了一下,这会儿吃不下东西,喝了点水就上床睡觉去了。 卫成洗好之后躺下睡了半日,饿醒的,醒来就说想吃东西,姜蜜给他煮了碗糖水蛋,看男人吃好,正想拿碗去洗,被他拉住。 “蜜娘你不问问我考得如何” 姜蜜说不用问。 卫成还笑呢:“不问就知道我会怎么答娘子这样了解我吗” 姜蜜坐回男人身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拍平整了,将盘扣逐一扣好,之后才说:“倒不是那么回事,相公你考完回来收拾好就睡觉去了,有个情况你不了解。” “什么情况” “就这两天我做了个梦。” 卫成满脸惊骇,他刚睡醒没多会儿,本来挺懒散的,听到这话立刻坐得直挺挺:“做梦梦见我取上了真的假的”这不符合预知梦出现的常规套路啊,不是只能预知厄运 姜蜜勾手指让他过来点,靠近些,附他耳边小声说:“我梦见你会试考完之后成天惦记那个结果,也没好好保重自个儿,后来京城降雨,猛地转冷,你就把自己冻病了,身上不舒服也不重视,怕我担心还瞒着,觉得小病嘛,熬一熬就好,结果拖得特别严重喝药也不见好转,强撑着去参加殿试,在皇上跟前又打喷嚏又流鼻涕,结果用我说不” 姜蜜说到后面都咬牙切齿了,恨不得提着他耳朵拧上一圈。 到底怎么做到的 哪怕他安安分分不往外跑也能确保每回考试之前都给你出个事。 不过这回这个梦姜蜜挺满意,提前知道他能去参加殿试就不用挠心挠肺等会试放榜,管它多少名,反正中了。 卫成听她说完根本没注意到什么生病啊殿前失仪,他只注意到自己有资格参加殿试。 只有会试中试才能去参加由皇上主持的殿试。 他他他中了 这几天的考试卫成是很努力,他感觉希望还是不大,听说中了第一反应都不是狂喜,就是惊讶,不敢相信,想听姜蜜再说一次,肯定的说一次。 姜蜜点头说是真的,“我骗你干嘛所以说你安心在这边等,继续读你的书,别胡思乱想,这段时间千万好生保重,注意别着凉,有点不舒服立刻告诉我听到没有” 卫成哪里还有平常的精明睿智,他在房里笑得像个傻子。 看他这么高兴,姜蜜又说:“我在梦里头还看见你写的文章了,看了好几眼。” “我写的什么” 姜蜜摊手说不知道:“我不认字的。” 卫成: 这种时候共同进步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要是姜蜜认字,那真不得了了。殿试的考题在公布出来之前大抵都只有皇上自己知道,卫成一琢磨,就想到他错过了什么。天底下没有一点儿也不贪心的人,他第一反应也是心跳加速,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想着不知道也好,凭本事考,考出来第几名都是应得的,不心虚。 本来有资格参加殿试对他来说就是意外之喜,走到这一步最差也能得个同进士出身,远远超出预期了。 卫成第一次赴京应考,本来没敢期待太多。 心里想着很大可能是要落第的。 才二十几岁,落第有什么呢 想想看,三年前他还在考秀才,一年前他还在考举人,现在就要当上进士老爷了,整个松阳县都没听说有谁考上进士老爷,往前推几年,他做梦也不敢想这样的事。 卫成握住姜蜜的手:“一路走来多亏蜜娘,若不是得贤妻助我,哪有今天” 姜蜜任由他握着,说:“这话等殿试考完再说,等放榜这段时间你还是好好看书,别胡思乱想,尽量少出门。” 看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意,姜蜜捏捏他俊脸:“在你同窗面前别太高兴了。” 卫成关上门实实在在欢喜了一场,高兴够了就在琢磨自己会试能考多少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就归整好心情继续读书练字。别的举人或者在议论会试题目,或者在焦急等待放榜。跟他们一同上京的郭举人自觉没戏,郁闷了两天就放松下来,说回乡之前总得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又来越卫成出门,卫成还是没跟他去。 郭举人问:“卫兄在为殿试做准备会试考得不错” “这还没放榜,谁都有可能中,既然还有可能就不是出门游玩的时候,郭兄你觉得呢” “你问我啊我不行,自问连正常水平也没发挥出来,哪有机会取中不过卫兄你说得对,我是没戏了,你还存着希望,多看看书没错。”郭举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不大相信,他觉得自己跟卫成都白来了,今年没什么可能,积累些经验下届再来搏一搏兴许能行,反正不就是等三年吗他岁数还不大,卫成就更年轻。 心里这么想,却不好说出来,毕竟卫成还没放弃。郭举人就跟冯梁打听了一下京城有哪些一定要去看看的地方,他排着日子自个儿去了,挑着买了些东西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又去老茶馆跟其他那些还在等消息的举人吃茶谈天,考完之后他竟然交了几个朋友,回来还说要介绍给卫成。 那场让京中气温骤降的雨水就是这时候来的。 姜蜜有准备,一看变天就给他拿了厚衣裳,还加了床褥子,茶都换成姜茶。她每天早晚都问,问卫成有没有不舒服,鼻塞吗喉咙疼不疼有没有想打喷嚏就连半夜也像照顾砚台一样,卫成不知道,姜蜜天天晚上都要醒几回,就怕他睡着之后翻身凉了背心。 不能着凉的,一定不能着凉,不然梦里的情形就要应验了。 假如说在殿前做出不雅的举动,伤了皇上以及诸位大臣的眼,前程真到头了。只要盖上御前失仪的戳,永不录用都有可能,那还谋什么前程 卫成自己没那么紧张,他咋说也是农家子,自幼吃苦长大,原先经常帮家里干活,身子骨比寻常读书人壮实一些。往常他一年到头也病不了几回,有点不舒服躺躺就好,药都不用抓。如今已经这样小心,哪有那么容易得病 他也劝姜蜜别太紧张,姜蜜没听进去,估摸得等男人好好的进了宫去,顺利考完,平平安安出来才能放松。 在这样的紧张之下,会试放榜了。 这届同上届一样,取贡士三百名,姜蜜担心这节骨眼外头得风寒的太多,出去一趟被别人染上,她都没准卫成外出。本来想花几个铜板请人跑个腿看看去,没来得及,就有人上门来报喜。 说恭喜卫举人会试取中,排名一百九十八。现在他就不是举人老爷,是贡士了,贡士经过殿试都能赐出身,哪怕点个三甲,最差也是同进士。gd1806102: 第59章 059 会试取三百人, 在里头排一百九十八,正数倒数都要费点力气才能找见, 这名次实在很不起眼。 不过就算再不起眼, 他中了。 赴京赶考的举人茫茫多,不说往届, 头年新中举的就有将近两千人, 毕竟朝廷划出将近二十个省, 每省固定取的一百人,新晋差不多两千,再加上往届囤积下来的,应试的咋说也有四五千人。 这数目不一定精准, 毕竟是卫成估算的。 一般来说乡试要是不中, 很多人能考一辈子, 直到中举。会试就不是这样,一来上京赶考实在很麻烦,二来就算拿不到进士出身, 一样可以从地方上的小官做起, 没必要一直耗在这里。所以哪怕是年轻一点的举人兴许也就参加两三届会试, 都不中就放弃了。 往上两届滞留的加上头年新晋的,估摸就五千,其中有些因为各种原因没赶来,实际应考的大概四千多。 从四千多人里录取三百, 看起来比例不小, 可只要想想来应考的都是什么水平, 这种水平下十几个只能取中一个,如此概率,榜上有名的哪个本事小 这么算下来,他还能考到一百九十多,已经顶顶稀罕了。 卫成提前很多天已经知道结果,他没表现得特别兴奋,也因为这样,更让来报喜的以及借院子给他们住的冯家人高看了一眼。都想着真不愧是做大事的,沉得住气。 他拿银钱打赏了登门报喜的,跟着收下八方道贺,正想回屋,这时候出去看榜的郭同窗回来了。 就算心里认定了自己取不中,他还是存着侥幸将三百个人的名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于是就在一百九十八的地方看到个熟悉的名。郭举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他杵那儿看了很久,后来是被其他人挤出来的,被挤出来之后正好撞见最近结交那几位友人,看他精神恍惚失魂落魄,几人纷纷上前安慰,让想开点,三年以后再来。 郭举人没听进去。 几位友人就不明白了,他们认识也有些天,郭举人从来都说希望渺茫,过来看榜也是抱着最后一丁点侥幸,想着要是运气爆棚正好主考官欣赏他这样的,取中了呢 既然抱着侥幸过来,按说就算落榜也不该这样。 “郭兄何至于失落至斯” “是啊,我们都和你一样榜上无名,刚还约定说三年之后再来,老地方见” “郭兄郭兄你怎么了” 郭举人是在回想当初搜身完毕有官差给他们发牌子,让他们去找挂同样牌子的号舍,进去那间。他和卫成正好一前一后,当时看了一眼,那号牌和一百九十八名对得上。不是重名,是他。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因为榜上无名这般失落,我是没想到一同赴京赶考的府学同窗竟取上了原先还以为大家一起落榜,来一起来,走也一起走。不曾想他考得这般好,初应会试竟然能中,同他相较我惭愧枉我痴长几岁,还多读了些书” 在会试考完后一身轻松出去吃茶谈天的,本来大多都考得一般,自觉难中。郭举人认识这几个人里没一个考上也很正常,只是他们都想不到,他还有考上的同窗。 “你同窗中了第几名” “一百九十八。” “这名次不太好啊。” “那人家也中了,不比我们落榜的强” “倒也是对了,我记得听郭兄说过,他是和一个姓卫的举人结伴来的,还说卫举人考完还在读书练字,不肯出门,他是不是早料到自己能中” 郭举人想了想:“考完我问过他,他说尽力了,结果听天由命,我原以为他的情况同我差不多,没想到真没想到” 那几个就说想结交一下,问郭举人能否引荐。 郭举人就领着他们回了冯家院子,正好撞上有人来给卫成报喜。郭举人咋说都是卫成在府学的同窗,哪怕原先情谊不深,因结伴上京亲近了很多,他带着人来说想给卫成介绍一下,卫成总不好拒绝。他们聊了几句,这个时候厢房里哐一下,好像有什么打翻了,接着就听见一声哎哟。 卫成一听变了脸色,同几人打过招呼匆匆回屋里去。 他推开门进去就要找姜蜜,问怎么了 只见人好好在屋里待着,还眼神示意他关门。门关上之后,姜蜜凶他一眼,伸手把人拉进来,低声说:“让你这几天别往人扎堆儿的地方去,万一给人染上风寒怎么办” 卫成也无奈,跟郭同窗他们当面撞上总不能甩脸走人,是要聊几句,不然给人看了像什么话取上贡士就翻脸不认人 不过蜜娘真机灵,还知道闹出动静来骗他回屋。 卫成伸手将她打翻的凳子扶起来,坐下,坐下之后把姜蜜抱进怀里,亲了亲。 “我中了,我真中了,进考场的时候还担心要是主考官十分看重词句雕琢,我很可能要落榜,能中阿弥陀佛。” 姜蜜听得似懂非懂,问:“取人的标准不统一吗” 卫成说这要看主考官的喜好,不管乡试还是会试,最终定排名的都是主考官。主考官是皇上任命的,每届人不同,互相之间喜好肯定不同。有人喜欢遣词用句风雅漂亮的,也有人偏好质朴务实的,有人激进,有人相对保守。像有些学子前一届榜上无名,三年后再试没准排名十分靠前,这都没什么稀奇。 “那殿试的时候皇上是会出题让你们作答看过之后重新定排名皇上的喜好和会试这个主考大人一样吗” 卫成摇头,这哪知道。 皇上心里想什么岂会给底下人摸清了 其实只要会试中了,卫成就什么压力都没有。对世家子弟来说同进士考了等于没考,他不一样,他是乡间竖子几代贫农,就算殿试发挥不过尔尔,堪堪只取上三甲同进士出身,也已经光耀门楣给祖宗争了大脸。要是能得二甲进士出身,那是往上数八代祖宗保佑,祖坟上都冒起青烟。你说一甲他没想过。 反正走到这里,只要不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就妥妥能入仕做官。 卫成哪还有什么负担 他想着怎么都好,往后有场合供他实现抱负了。 姜蜜倒是在心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指望天老爷保佑,保佑皇上看得起三郎的文章。 两夫妻在屋里说话,外头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女子的声音,郭兄你这同窗携美上京还能春闱中试本事不小啊” 郭举人说:“那是卫兄的夫人,不放心卫兄独自上京,跟来照顾他起居。” “看他很紧张夫人” 郭举人点点头,说他夫人姓姜,姜氏是他辛苦求来的,两人感情极深。“我听另一位同窗说过,卫兄这位夫人是天生的好福气人,他二人成亲时卫兄连秀才都不是,不过三载,他就要应殿试了,可见夫人十分旺他。” 跟过来这几人才知道卫成三年前连秀才都不是,都懵了。 得有多大本事才能在考上秀才之后两年中举,转身考上贡士,跟着要到御前去搏进士出身。 这种事,没听过,真没听过。 放榜当日,冯梁就想在家里摆桌好席为卫成庆祝,卫成谢他美意,说真要吃酒也等殿试回来再说,这还没到该得意的时候。他这么说,冯梁哪有不答应的立刻同意下来,让卫成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不必客气。又在心里得意于自己眼光老辣,当时也是看卫成年轻,想着这么年轻就赴京赶考本事应该不小,这才主动同他结交。也没想到他能初试就中,这也出乎了冯梁的意料。 他心里激动得很,心想自家这破院子当真涨了身价,卫举人在他这儿住着就中了贡士,等他以后搬走,把那屋子规整一番让瑜儿搬进去还能蹭点喜气。 冯梁在心里做各种盘算的时候,郭举人同时下了个决定,他本来想着要是榜上无名就直接回乡,眼下却不肯走了,想着晚点回去也没什么,他带的盘缠还剩不少,再等等,等卫兄殿试考完回来,也好听他讲讲经验,毕竟机会难得。 郭举人也把他的想法说给卫成听了,卫成觉得挺好。 他现在也不知道殿试结束之后是个什么流程,有没有时间返乡去安排诸多事项还是直接就要走马上任要是能回去一趟还好说,假如回不去,就要麻烦郭兄帮个大忙。 卫成心里还是挺想回去的,衣锦还乡是很多读书人都做过的美梦,他也不例外,他早就想着有一天出息了要风风光光接爹娘出来享福。可到底有没有时间亲自去接,就不好说。 卫成也把他的顾虑说给郭举人听了,郭举人听罢直拍胸脯保证说没问题,承诺到时候假如他不便回乡,不管需要带东西还是带话,一定带到。 放榜那天郭举人心里有些落差,这会儿他已经想通了。 能想通一方面自己发挥的确不好,另一方面多亏了人在宿州的林同窗。 只要想到去年林同窗还跟卫成结伴上省城应了乡试,他就觉得自己并不是最惨的。自己好歹中了举,林同窗头年跟卫成一样都是秀才,如今他还是秀才,卫成已经在准备殿试了。gd1806102: 第60章 060 订阅比例60可正常阅读么么哒  说这些续弦对前头那个留下的子女能有几多好 要真为她好能许这么个人 想想又道卫成和姜蜜还是合适。 当时就没人真心实意说个好, 谁能想到才过多久从说亲起算不到一年, 成亲到现在才二三个月, 卫成已经是秀才公,姜蜜当上秀才娘子了。 前山村这边,三姑六婆凑一块儿嘀咕,难不成姜父后娶这个真是个面慈心也善的她当真是为继女着想, 笃定卫成能翻身 “我感觉不中, 她钱桂花能为前那个生的打算到这份上我不信” “也是搞不好人算不如天算, 阴沟里翻了船呢。”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费尽心思寻了个表面光的女婿,没想到他还能翻身,不知道钱桂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们说的钱桂花就是姜蜜那后娘, 后娘也是前山村人, 这会儿她没精力去听外头那些闲话, 出来洗盆衣裳的空档,就让老子娘叫到旁边。 “听他们说卫三郎中秀才了是不是真的” 这话不管听多少次,钱桂花都还是心塞,当娘的问话又不能不应, 她就点了点头。 “我说你、你挑来拣去给她寻了这样一门好亲, 图什么你从前怎么使唤她给她翻了身你能有好日子过她不得撺掇女婿收拾你个傻婆娘” 钱桂花脸一黑, 端着木盆就要走,又被她娘拽住。 “原就是你没顾虑周全,我才说了一句你就不爱听” “都这样了,你数落我再多有用吗就不能帮着想想辙儿” 她娘眉心都拧起来:“咋的都这样了你还要跟她过不去要我说不如想法子弥补一二,姜蜜性子绵软,向来好说话,你跟她处好了不比闹僵了强你看看卫三郎,先前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一中秀才就翻了身,你看了不眼热”钱桂花他娘一说起来就没完,从六斗米四两银说到卫成的岁数,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已经是一等秀才,再加把劲说不准就考上举人了 中了秀才只能让人高看一眼,在村里头说话多点分量,举人不一样,举人能当官 头年乡试县里就中了一个,堪堪取上排名十分靠后,那又如何从衙门放榜,他家门槛都快被往来送礼的给磨平了,那家人原先虽然不穷,也没太多余钱,自从家里出了举人老爷,他家就从原先的小破院搬出去,搬进高门大宅,成了体面人家。 钱桂花她老子娘说起这个就是想让女儿清醒一点。 作为续弦,她一辈子都比前面那个矮一头,以后死了都不能跟男人合葬,她心里当然膈应。膈应男人的原配就没可能对原配留下的闺女好,拿她当老妈子使并不稀奇。 现在情况变了,说到底姜蜜已经嫁人,做后娘的也不能再磋磨她,不如描补一下,没准还能跟着沾光呢。 “怎么描补让我拿热脸去贴她冷屁股吗她买不买账还不一定。” “为了外孙你也该忍下来,当娘的不为儿子考虑” “就是为狗子考虑我才” “你才咋的” 任凭她娘怎么问,钱桂花都没再开口,她端着木盆绕开两步走了。 钱桂花信铁了算命先生说的,准备找个时间再去寻他,看看有什么破解之法,最好能把姜蜜的好运转给狗子。没等她抽出空,家里又出了事。 说来也是自个儿造成的,打从卫成中秀才的消息传过来,钱桂花就钻起牛角尖,总想着继女日子要是好过了,她儿子咋办心思都用在这上头自然就会疏忽其他,这两日钱桂花做什么都恍惚,儿子那边也没照看好,狗子夜里翻身让后背灌进冷风,凉了背心,清早起来就不大舒服,这时候灌点姜汤还来得及,她没注意,拖了一天,就给搞严重了。 大冬天里风寒咳嗽挺常见的,按说她心疼儿子就该赶着去抓药,趁早熬出药汤来给狗子喂下去。钱桂花第一反应不是反省自个儿,也没去抓药,她立刻就想到姜蜜,咬牙切齿的认为狗子会得病就是因为姜蜜那头传了喜事。她当上秀才娘子,她好了,狗子就病了。 “真是个祸害丧门星” 钱桂花才骂了一句,她男人从外头回来,问:“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咋的了” “狗子病了,发热呢。” “他病了你不去请大夫” “” 钱桂花这才回过神来,对哦,该先去请大夫,“我太担心,给忘了,这就去” 姜父摆手,“算了,我脚程快,我去,你守着狗子。” 风寒咳嗽看着严重,几碗药汤下去也就好了,看儿子已经没大碍,姜父放下心的同时又道可惜,本来还想带狗子去卫家吃席,他这样最好别去,去了也是触人霉头,亲家要不高兴的。 “狗子病还没好全,他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也留下来,卫家那头我自己去。” 钱桂花真不稀罕去吃这一顿,想说别去了,去了带回来更多霉运咋办看男人兴致高昂,她没敢说。 前山村这头,钱桂花恨得咬牙切齿,后山村里,姜蜜也提心吊胆。日子越近她心里越是不安,连着两夜睡得都不安稳,一直在回想早先做那个梦。她不希望任何人出事,心里盼着相公也好阿爹也好。 村里很多人觉得,姜蜜应该痛恨她后娘,埋怨她爹。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她早先觉得日子难过,心里是有不平,嫁来卫家之后慢慢就想通了。 做后娘的嫌弃继女不是稀罕事,至于说爹疏忽她,也正常。她娘没了,后娘进门还生了弟弟,她又一天天长大,女儿大了跟爹难免隔上一层这些种种加在一起,酿成了她那些年的不幸。 以前觉得难过是想着娘没了之后连个真心实意心疼她的都没有,现在有相公疼她,如今过的就是她以前做梦都想要的好日子。既然已经过上好日子,姜蜜就不稀得去想从前的不幸,有时想起她爹,想起来的也是很早之前她娘还在世的时候,爹也疼爱过她至于后来怎么变了,这些姜蜜不愿意去想,嫁出来之后她和娘家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还记那些做什么有那闲工夫不如琢磨看怎么能把现在的日子过红火了。 钱桂花和她老子娘都觉得姜蜜会记仇,她发达了铁定报复后娘。 姜蜜没那么想。 卫家摆席的当天,姜蜜很早就起来忙活,她出西屋之前,卫成也起来了,姜蜜还在说昨个儿天色有些不对,以为有雨,幸好没降下来。 “今天要能一切顺利就太好了。” 卫成在穿衣裳,听到这话应了一声:“都安排好了,你别担心。” 姜蜜点点头,跟着就要出屋,想起来问:“相公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去,今儿个灶屋东西多,想吃啥都弄得出来。” “像平常那样就很好。你和娘都有得忙,我帮不上什么,总不能添乱。” 吴氏在准备炖肉,早饭是姜蜜做的,就是稀饭配咸菜,卫父闻着灶屋飘来的肉香把稀饭喝得呼呼响,卫成吃得斯文,边吃边听他娘报菜名。说中午有些什么什么,让他俩少喝两口稀饭,留着点肚子。 吴氏让爷俩留肚子是想着左右端出去的菜肯定剩不下,你不吃客人也会扫荡干净,不如多吃两口,没得说家里办席还把自己人亏待了。 隔壁大郎媳妇打的也是一样的主意,她想着得把那天掏出去的酒钱吃回来,这么想清晨压根没做饭,往前翻一天,昨晚也就给卫大郎和毛蛋煮了碗稀粥,稀得不能更稀,碗底没几粒米那种。 毛蛋睁眼就喊饿,问他娘早上吃什么。 大郎媳妇转身进灶屋烧了锅水,给他爷俩一人分了一大碗,让别客气,端着喝 卫大郎不敢相信看着面前这碗水。昨晚那个勉强还称得上是粥,这个碗底连米都没。 “端水来干啥早饭呢” “今儿个吃席你忘了饿一顿中午多吃点,这回娘下了血本,硬菜不少。” “你这也太” “我太什么谁家吃席之前不空着肚子吃饱了再去你傻啊” “自家办席咱们都得去帮忙,你就让我饿着去肚子叫起来不嫌丢人” “饿了你就喝点水,忍忍,等中午吃肉。” 卫大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旁边毛蛋看着碗里清澈见底的开水,哇一声哭了。 吴氏喝着粥,突然隔壁就哭闹起来,她竖着耳朵仔细一听:“这声音是不是毛蛋大清早的他们又在闹啥” 姜蜜听着也像毛蛋在哭,这哭声她可熟悉了,上回毛蛋在西屋吵着要吃桂花糕也是这么嚎的。她迟疑了下,说:“去看看吗” 吴氏把碗筷一放:“我去,你们接着吃。” 家里摆席的大日子他又哭又闹像什么话 吴氏是板着脸过去的,过去就在关着的门上捶了两下:“大清早的你们闹啥” 听声音是老娘过来,卫大郎去开门,大郎媳妇使眼色让毛蛋别哭了,谁知道门一打开毛蛋就迈开腿往他奶跟前冲,他嚎得比刚才还要惨:“奶啊后娘要饿死我她不给饭吃” 吴氏结结实实噎了一会儿,她低头看了一眼毛蛋,又看向那边两口子:“说吧,咋回事” 卫大郎没好意思说,他嫌丢人,含糊道没什么,说完就让毛蛋拆了台 “她昨晚就给我喝水,今天又给我喝水,我不喝水,我饿我要吃饭” 想想大媳妇的做派,吴氏立刻就明白她在搞啥,当下脸更黑。想臭骂她,偏今天是开席请客的日子,清早就吵嘴实在晦气。 “今儿个你娘家人也要过来,我非得问问亲家母是怎么教的。” 吴氏撂下话,牵着毛蛋就走。 毛蛋还在喊饿,吴氏凶了他一眼:“有你吃的,别哭了。” 姜蜜往卫成怀里偎去,轻声说:“吵醒你了” 卫成平常起得也早,古人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读书人就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不过今日旬休,难得娇妻在怀卫成也想多赖会儿,就伸手把姜蜜往怀里圈了圈:“再陪我睡会儿。” “”姜蜜有点为难,她怕耽误早饭。 卫成在他娘吴氏看来有点缺心眼,实则心里有些成算,他猜到姜蜜所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她,闭着眼说:“我听到一点声响,娘起来了,早饭娘会张罗。我每旬才回来一日,只歇一晚,想也知道我会闹你,多睡会儿没什么,娘不是那么刻薄的人。” 的确,要是婆婆对她有意见,直接就该来西屋叫门,哪会由她赖在床上。 这么想,姜蜜放下心来。 她安心靠进卫成怀里,别看卫成是读书人,怀抱并不单薄,就这么躺着都让她感觉有依有靠,心里也比往常踏实。 嘴上说多睡会儿,其实也是为了照顾姜蜜,卫成瞌睡向来不多,醒了就没再睡着,只是阖目假寐。他自责自己不知分寸,昨个儿闹到半夜,心道蜜娘应该疲乏得很,却忘了姜蜜自从生母故去这些年都没人怜惜,尤其后娘进门之后,她吃的苦头更多,后娘人前一张笑脸,人后想着法压榨她。累到很晚不是一两次,哪怕刚躺下还没睡着听到公鸡打鸣都得翻身爬起来,否则跟着爹就会来训她,说她偷闲躲静好吃懒做。gd1806102: 第61章 061 拿到进士出身之后, 卫成就跟姜蜜嘀咕来着,说他想着最好能被派出去做地方官, 二榜进士要捞个知县当当不难。 姜蜜愣了一下,问:“相公你不想留在京城我听冯家娘子说考上进士最好的出路是馆选进翰林院,能进去就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一定是大好的前程。” 卫成叹口气,说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就说天下读书人哪有不想进翰林院的可是吧,复选不是那么透明的事情, 取进去的绝大多数恐怕都是有门路的,哪怕为了堵住贫寒学子的嘴, 挑出一两个出身寒微的做幌,哪有那么巧就选中他 选中概率小还不是最要紧。 主要吧, 卫家底子太薄, 走到这一步家里几乎不能给他任何帮助,要在京城落脚谈何容易京城这边的院子不是说买就买得起,总不能往后都借住在冯家院子 卫成想着要是被外派出去当知县,他可以住衙门后头, 这就省了买院子的钱。 又一想当知县真的不错,一方父母官在地方上话语权足够, 方便他施展抱负。 卫成越想越美, 他心里几乎认定自己要去当县官了,看他这样姜蜜有句话没说出来 天下事说不好的, 有时你觉得最没可能的事情偏偏就是会发生。就比如你打死郭举人他都想不到一同赴京赶考的同窗能考上二榜进士, 可卫成就是考上了。 后来的馆选也是, 卫成心里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无论看问题的深度广度或者各方面积累其实都比不上那些士族出身的学子,他想法一直很务实,没做过白日梦,结果却被通知说选上了。 翰林院庶常,也被称作庶吉士,主要是从二榜进士中选择年轻并且才华出众的人担任,属天子近臣。 得知自己被选上,卫成第一反应是去回忆自己到底写了篇什么文章是怎么被上面看中的 就听见有人提醒他该跪下谢恩。 卫成赶紧跪下来谢皇上恩典。 重新站起来之后,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又激动兴奋,又有些犯愁。一同被选上的其他人都在狂喜,就他有点悲喜交加的意思,就有翰林学士纳闷,问他怎么还不想待在翰林院吗 卫成躬身拱手解释说非也。 “天下读书人哪有不仰慕憧憬翰林院的学生一来没想到自己能有这般幸运,二来的确有些犯愁。原本没想过能在京城安家,我家境贫寒,怕安不起这个家。” 二榜进士卫成,翰林学士有些印象,他的确是大老远上京赶考的贫寒学子,难怪会为这个犯愁。 理解之余,疑惑也有:“你中举后竟没发家” 卫成说他中举后的确有许多富商豪绅上门道贺,他领了情,没收礼。 翰林学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见过被取中之后狂喜数日,没见过愁成这样的。更不幸的是庶常虽好,却丁点油水都没有,连俸禄也并不高。蹲这职位上从来只有倒贴,没有发财。 卫成活到今天受的考验太多了,他很快想开,心道回去跟冯梁谈谈看能不能多在他家借住几天,再抽空去打听看有没有急着脱手格外便宜的小破院子,不讲究体面,能住人就行。 他这么想,就不再忧虑,跟翰林学士问了个上任时间,正如他之前预想的,朝廷留给他们安家的时间不多,选上庶常跟着就要到岗做事去。 这事吧,也好理解。 对学子们来说中二榜进士可能是光宗耀祖的大事,都想体体面面回去一趟,那场面想着就风光。可对朝廷来说不就是选了批进士你在翰林院谋到职位还不赶紧的做事情去要休假回乡,要你干嘛不如换别人上。 翰林院那边没给卫成回老家的时间,只给了他几天安置。 卫成记好日子回去同姜蜜商量,准备听听媳妇儿的意见,再决定家书怎么写,后面怎么走。结果他刚回去,翰林院那边去给皇上复命,倒是没拿文章给皇上看,就说了一下选中几人,分别是谁。 提到卫成时,有人笑了一下。 皇帝注意到了,问他笑什么 那人就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选上庶常结果愁眉苦脸的,问他在愁什么说家底太薄,赴京赶考都差不多把积蓄花光,他没钱在京城安家。 乾元帝听着也笑了一场,跟着就吩咐太监总管,让使个人,给他送点银子。皇帝还煞有其事点点头,说:“不到而立能中进士,并且还选进了翰林院,他既然有这才学,没钱安家朕给他安家。” 太监总管请示皇上送多少合适 乾元帝比了个手势,他就躬身退下安排去了。 住在冯家院子的卫成稀里糊涂迎来宫里太监,人还是大张旗鼓来的,喊着说皇上听闻卫庶常家中清贫特来资助。看有人围观,这太监又说让天下学子放心,皇上怜惜人才。 卫成领着姜蜜跪谢皇恩,这时候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好运能降到自个儿头上。皇上为什么点他做二榜进士又为什么选他进翰林院还使人送银两给他 这就很像古书里讲的千金买骨的故事。 还不止卫成自己这么想,众大臣听说此事也想到这儿,他们想到皇帝兴许是想为自己炒个爱惜良才的名声,借资助卫成告诉天下读书人,只要你有本事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皇上会替你解决。 乾元帝是在造势啊,他拿了五百两出来,买了个绝好的名声。这事传开之后,还没来得及返乡的读书人都在称颂他,等这些人回到老家,那帝王的美誉不就传遍全国 之前还有人想过皇上是不是挺赏识卫成 这么一搞,没人那么想了。 都嘀咕说皇上不容易,还能在应殿试的学子当中挑出个穷得叮当响的布下这么个局。 大臣们当然不敢明说,全在心里嘀咕,第一次听说发家靠穷。 能中二榜进士、选进翰林院、白得五百两银子为啥 因为他最穷,合适被资助。 后来太监总管同皇上嘀咕这事,很为皇上抱不平,皇上明明是爱惜良才,是真心实意想帮助卫庶常,却被人抹黑至斯。乾元皇帝一点儿不气,反而还挺高兴,说:“朕要的就是这结果,一箭三雕。” 他的确在读书人那边造了势,同时又解了卫成的燃眉之急,并且误导朝臣让他们打消了对卫成的关注。 想明白之后,太监总管心下骇然。 卫成得了五百两银子,本来困扰他的问题就统统不是问题,五百两对大富之家来说很少,实在很少,要在京城置办一个小院子,将爹娘和砚台全接过来却绰绰有余。他才问过冯梁,冯梁说不讲究的话,有一二百两就能安置,卫成同姜蜜商量了一下,想着他们留三百两安家,请郭兄帮忙带二百两回乡。 这二百两做两用,一是举家上京的开销,二是想让爹在老家置办十亩良田,他们原先就有五亩,加上新置的十亩,这十五亩田划做三份,给大哥二哥以及大叔公耕种。 卫成心知十几亩田不多,他也给不了更多。 事实上,提出分二百两带回老家他都担心蜜娘不高兴,幸好蜜娘愿意支持。 姜蜜知道的,只要原先发达过哪怕后来没落了的家族都有学田,学田的产出就是用来补贴家族中的读书人,家里读书人多了,才会有更多人中秀才中举,家族才能兴得起来。 卫家称不上家族,除了大哥二哥,村里同他们亲近的只有大叔公一家。十五亩地三分给他们种,每家每年能多收一两千斤稻谷,吃肯定吃不完,多的卖掉攒下钱能买文房四宝也能买地。 这种事姜蜜很支持的,她明白男人那种心情,自己走出来了想帮帮兄弟,可能做的其实不多,他得了皇上资助想省出一些送回老家,心里还怕兄弟看了嫌少。 卫成郑重的写下了一封长长的家书,写好之后修改几处,又誊抄一遍,才和银票一起封好交给同窗郭举人。 郭举人收拾行李联络商队动身返乡之前,卫成都没想好要怎么答谢他,心想给钱并不合适,最后他们约定三年后郭举人再应会试,卫成做东请他吃酒。 事实上也是卫成自己一厢情愿觉得麻烦人家了。 郭举人不嫌麻烦。 在京城停留这段时间他涨了不少见识,也从卫成口中明白了殿试和翰林院馆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个过程他还跟二榜进士翰林院庶常联络了感情,这趟收获很多。 郭举人走的时候意气风发,他都想好回去要怎么吹嘘,已等不及想看卫成老家那边乡里乡亲的反应,还想看看原先府学同窗的反应。 读书人都听过那两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用在卫成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如今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并且当真在皇上跟前挂了名,皇上听说他手中拮据没法在京城安置还命太监上门来给他送钱多少不要紧,皇上来送钱就是体面gd1806102: 第62章 062 郭举人五月离京, 一路上如何艰辛暂且不论,他回到熟悉的宿州城已经是六月中旬, 这时候府学刚好放了秋收假,让乡野出身的学子归家务农,就有学子结伴去集市上买东西带回家,郭举人下马车就撞见他们,互相都是一愣。 “郭兄” “是郭兄啊” “听闻你岁首赴京应考,怎么一去半载” “郭兄中举之后我们就没好好聊过, 今儿碰了头,该吃杯酒。” 几人说着真要找地方吃酒去,郭举人还想推脱,说他稍作休整还得去租个马车上松阳县。 “那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咱们先去吃酒,吃好了你好生休息一晚,明儿个再走不行从府城去松阳县也要好几天吧。” “我记得郭兄是澧县人,出身松阳县的不是卫兄” 提到卫成, 旧时同窗心里一热, 都满是期待看向郭举人, 郭举人点点头, 称他正是受卫庶常所托上其老家送信。 “卫庶常翰林院庶常卫兄他馆选进翰林院了” 同窗几人差点跳起来, 说话声也陡然拔高。 皇榜放出来之后, 就有快马从京城出发将喜报发往全国。松阳学子卫成中了二榜进士, 这边自然也有人来。报喜的根本没等馆选就出发了, 一路快马加鞭, 早已经把消息带到宿州发到松阳县。府学学子全听说了,本届新应试的有三人,加上往届还有四人,乾元九年赴京赶考的举人当中有七个是宿州府学出身。其中六人会试折了,唯独卫成,会试一百九十八,殿试二甲第八,总榜十一,是皇上钦点的二榜进士,正经进士出身。 这消息一传回来就像水溅进油锅,啪一下,就炸开了。 刚听说那会儿还有人当是玩笑,跟着笑了一通之后发现是认真的,就懵了。 卫成啊,松阳乡间出身的卫成啊,跟他们一起读过将近两年书,他在府学时的确总拿一甲,可宿州府学的学子放到全国去比算得了什么怎么他初应会试就中了,应殿试又中了,两回排名相差还那么大等于说从一百九十八直接跳到十一发回来的喜报真没错误这种事有可能吗 真有人去确认。 官差听完笑死,反问说皇榜这么写的,能有错 皇榜最上面一行是排名,中间是人名,底下备注有籍贯,出自本省宿州府松阳县的卫成有几个不是他还能是谁 旧时同窗这才接受了他中进士这个事情。 哪怕接受了,想想都还觉得不可思议,进士啊,那可是进士,三年一届科举,皇上只会赐下一百左右的正经进士出身,另有差不多二百同进士。分摊到全国,一个地方能出几个进士宿州这边好多年没出过了,没想到这届出了个排名如此之高的,人还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 有人说皇上仿佛也很年轻,会提拔年轻学子不奇怪。 又一想,全国上下那么多年轻学子,就他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占本事,也占运势。 自己身边出了个进士老爷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进士老爷一年前就跟他们吃喝在一起,坐在一处读书写文章,他当时精穷精穷的,给同窗们亲身示范过什么叫精打细算过日子,平常生活非常简朴,抽空还会抄书。 就这个人,发达了。 得知他中进士旧时同窗就议论了好些天,现在郭举人返乡带回新的消息,说他馆选又中,如今不是卫进士,而是卫庶常。他在京城安了家,已经去翰林院报道了。 “天我的天卫兄这也这实在是这” “翰林院那可是翰林院天下读书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去的好地方” “卫兄发达了啊”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发达了真发达了” 郭举人都还没说五百两银子的事,大家伙儿已经羡慕坏了,后来一起吃酒还在说同人不同命,说原先一起在府学读书,也知道卫成悟性好,可真没感觉差距有那么大。结果现在呢同窗大多还在熬着卯足劲赶下届乡试,人家金榜题名春风得意。 吃过酒以后,郭举人没跟他们耗着,赶紧找地方休息了一场,休息好之后又准备了水和干粮,雇马车往松阳县去。到松阳县已是好几天后,他没在县城里停,让赶车人直接上卫成老家。 这时候都六月下旬,今年地方上热,稻子熟得快,整个县里都在准备收割,这时候,村口驶来一辆马车。 要是早两年,马车在后山村很不常见,来一辆都能引起围观。自从卫成中举,卫家老屋时常有人登门拜访,他中进士以后更不得了,家中门槛都磨平了一寸。这时候再来一辆看着就不咋样的马车,乡里乡亲都提不起劲儿。 郭举人从车上下来,给赶车人结了钱,转身正想跟人打听卫家怎么走,就有个脖子上搭汗巾子的老汉伸手指了个方向:“想去卫家你顺那边走,走过去看哪个院子最热闹就是了。” “老乡你怎么看出我要去卫家” 老汉拿汗巾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看你穿长衫,是体面人,不是来找卫家人,难不成还是别家亲戚小兄弟你是卫三郎的同窗朋友还是什么人他人又不在,这会儿去他家干啥” 郭举人说:“我本是澧县人,与卫兄原是府学同窗,岁首一道赴京赶考,他中了,我不幸落榜,我刚从京城回来,顺带给他捎封家信。” 万万没想到这是来给卫成送信的。 六旬老汉一个激动,主动说要带他过去。 “小兄弟你也是举人老爷你怎么称呼” “我姓郭。” “那郭举人怎么是你来送信卫三郎他不回来” “这个等我读了卫兄的家信你就知道。” 郭举人被村里老汉领到卫家院坝下,这时院坝上面正热闹,上面占了好几个乡下婆娘,围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看有人来她们停了嘴,扭头问谁啊来找谁的 六旬老汉抬头就喊了一声,喊卫父出来,说京城来人了。 吴氏站在靠里的位置,被几个婆娘给挡住了,听到这话她拨开人走出来:“你说啥” “我说这是去京城考完落榜回来的举人老爷,说他替你儿子捎信来,进士他爹在不在让他赶紧出来吧,人到齐准备读信了。” 郭举人听着这段,真是扎心。 心想乡下人就是不会说话 算了算了,看在卫兄的份上,不同他计较 郭举人冲吴氏拱手作揖,把他那段自我介绍又说了一遍,请进士娘赶紧把家里人聚过来,前前后后的事信上都说清楚了,读完大家就明白,都不必解释太多。 吴氏先使人去卫成他大叔公家通知,然后进里屋准备把歇晌的老头子叫醒,卫父已经被吵醒了,人就坐在床沿边,他脑子还不清楚,问外头在吵什么 “外面来了人,说是跟三郎一起上京城考试的,咱儿子回不来,请他帮忙带了信,你收拾收拾赶紧出来,人到齐准备读信了。” 卫父一听这话精神了,他站起来准备洗把冷水脸,想起来问砚台呢他爹写信回来他也该听听。 砚台啊,在睡觉,还没睡醒。 虽然说还没睡醒,吴氏也把人抱出来了,胖娃现在老沉,多抱一会儿都嫌手酸,他趴在吴氏怀里,抬手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喊了声奶。 “乖孙子诶,快别睡了,你爹写信回来了。” 砚台已经大半年没见着爹,完全忘了爹是什么东西,就说要睡觉觉。 “爹你不记得,娘总该记得你娘出门之前你那么黏她。” 砚台还是懵懵的样子:“娘” 哦,看样子也记不得了。 胖娃满岁学的走路,他手脚有劲儿,平衡感也不错,现在一岁多已经走得挺好,甚至还能小跑几步。也能吃能睡,前个月学会了说话,不过还只会重复简单的词儿,会喊爷奶。他现在比起年初卫成他们离家的时候大只了一些,脸蛋看着不像只会吃吃睡睡那段时间那么胖,但还是肉乎乎的。 砚台就这么稀里糊涂让他奶吵醒,抱了出去。 他们出去的时候人已经道了个七七八八,就卫成他大叔公走得慢点,让儿孙扶着还在往这头赶。 卫家上下包括来听热闹的乡亲全到了之后,郭举人才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那封妥善存放的书信,当着大家的面儿拆开,先将书信取了出来,展开就准备读。 这封信的开头略写了他赴京赶考的经过,一路上走了多久,有些什么见闻,然后就是在京城几个月的经历。信里提到这几个月间他总共应了三回考试。 三月间会试三场、四月间殿试一场、馆选一场。 会试他表现平平,只不过考到一百九十八名,侥幸取中。殿试稀里糊涂摘得二甲第八,谋得翰林院庶常的职位。 念到这里,郭举人被打断了。 有乡亲问:“翰林院庶常是啥” 郭举人并没有停下来解释,他看了那人一眼,还是决定先把这封家书念完,有问题也等念完了再说。要不然个个都来打断一下,这就没完没了了。 后来就是向家里解释他馆选中了之后朝廷只给了三五天时间安家,跟着就要上任,没时间返乡。所以他请一同赴京赶考的同窗郭兄帮忙带了这封信,随信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两张银票,信上指名说银票给爹娘拿着,做两用,一部分置办田地,一部分充做举家搬迁的车马费用。信上也详细写明了置办的田地怎么划分使用,还提到说爹娘抵达京城之后上集古轩找掌柜冯梁,就说找卫成,他会带路。 最后一部分就是表达愧疚的,惭愧自己不能亲自返乡接爹娘上京,提到北上这一路很远,路不好走,请爹娘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也拜托一定照顾好砚台。 还说不用带多少东西,蜜娘都会安排好,人来就行。 顺便问候了姜蜜她爹,说下回返乡不知几时,请岳父保重身体。 郭举人一遍读下来嘴里发干,喝了好几口茶才舒服了,心想卫兄操心也真够多,一封家书写这么长。他又从信封里摸出两张银票,和家书一并递给卫父。 卫父正要伸手来接,吴氏先他一步把两样拿走了。 拿过去之后她还展开看了看:“这就是银票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摸到银票,三郎是说的二百两,这两张就是二百两” 郭举人点头说没错。 “三郎是说他在京城当官走不开,让我和老头子买点地给大郎二郎他们种,然后我俩带砚台上京城去找他,以后就在京城享福,是这意思” 说得挺糙的,不过意思没错。 说到这陈氏李氏她们脸色都很不好看,最先忍不住还是二嫂李氏她娘家,直喇喇问:“他都在京城那边当大官了,不说把兄弟接过去享福,咋说也该多给点钱,一家就五亩地,说得过去” “是啊,这可是亲兄弟,他就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去了,兄弟在乡下吃糠咽菜做人不能没良心” “考上进士当了官他就不认人了” 吴氏听着就不顺耳又要骂娘,五亩地还嫌少,你地里刨食半辈子能买得起五亩地不一亩良田少说十两,最好的要十五两这啥概念吴氏一头猪卖整的都只值四两卫成他从开蒙到考上秀才也用不到买五亩良田的钱 吴氏还没来得及发作,郭举人笑了。 “谁告诉你们卫兄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这二百两银子怎么来的他没在信上明说我替他说。卫兄被选进翰林院之后,心里很愁,他带出去的盘缠几乎花光了根本没法在京城安家落户。是皇上圣明,皇上爱惜良才,听说他出身乡野一穷二白开私库取了五百两银子送给他,说是给他的安家钱。” “京城是什么地方五百两银子也不过只能置办个普通院落,就算这样,卫兄还从里面划出二百两送回老家资助兄弟族亲,他自个儿拿着那三百两就只能去偏远地方买个小院子,往后靠着俸禄糊口。你们以为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底下最没有油水的地方朝廷给官员的俸禄够他一家吃,要想奢侈度日,没那可能。” “本来卫兄没在家书里提到这个,我不该多嘴,却没料到他兄嫂能耐不大野心不小,嫌二百两少,看不起那五亩田,我就纳闷你们为卫兄付出过多少” “兄弟落魄时拼着大不孝也要分家使他遭人笑话,他苦读出来却嫌便宜站不够,五亩田还少,真笑死人了” 卫成在府学怎么过的郭举人看在眼里,他家的情况多少也听说过,看卫成还能直接拿出二百两送回家,他都在心里赞了声大气为父母健在时就闹着分了家的兄弟打算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还欠你欠你什么 郭举人几大段抛出来,周围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当个小官一年都能捞好多银子,在京城能没油水那个翰林院是干啥的庶常又是什么官他几品” 郭举人说庶常没品阶。 “他是不是考坏了咋没被派出来当县令呢县令多肥。” 郭举人服了,真服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朝廷事一无所知地里刨食的农户解释翰林院庶常比县令高贵多了。 就说卫成中二榜进士之后,松阳县令立刻命人打了块红底金字的进士匾额,敲锣打鼓从县城抬到后山村来亲自交到卫父手中,请他收下。 人送匾额的时候还不知道卫成选上庶吉士。 二榜进士出身前程就比举人出身的松阳县令好太多了。gd1806102: 第63章 063 郭举人就是个典型的读书人, 看不惯就要站出来说几句,有时不分场合插嘴是可能揽祸上身, 这会儿却帮了吴氏大忙。 话说明白了,又想到银票在自个儿手里捏着,她不急了。先招呼郭举人旁边歇着,转身就撂下话,就五亩地,爱种种不种拉倒。 到这份上, 傻子都知道没更多便宜可占,二嫂先站出来,笑着说:“我们家条件的确不好,老三有这个美意,我和二郎就不推辞了,也不用重新给我们买什么上等好田,爹和三郎那五亩划给我们就行。” 陈氏还愣了一下,想着要不是弟妹有点想法咋能让她娘家人出头说话她娘家人刚才把话都放了, 她咋还能把打出来的屁给憋回去 她刚才还在琢磨妯娌两个是不是再联手一回, 老二家的妥协得也太快了。 陈氏没想到是为什么, 做婆婆的想到了, 她瞥了二媳妇一眼, 转头问大媳妇:“老头子和三郎那五亩地给二房种, 我再去买五亩给你们种, 大郎媳妇你同不同意” 她要是不同意就啥都没有, 也只能同意, 陈氏就点点头。 李氏笑得更好看些,说:“那地归我们种,地里的收成爹娘带不上京,是不是也归我们” 这下陈氏气炸了。 “我说你怎么主动说要爹和三郎的地,搞了半天是想白得一季粮食那不行地给你种可以,收回来的粮食我们得对半分。” 眼看两个媳妇要争起来,吴氏脸一垮:“够了没我跟老头子还没发话,你们倒好就争上了,不嫌丢人” 吴氏老大不痛快扫了两个媳妇一眼,她琢磨了一下,说:“我想着跟着去买回来的地不带粮食,咱家本来那五亩地里种着粮食,这样的确不大公平。二郎媳妇你主动要那五亩地和地里的粮食我可以给你,大郎媳妇你也别急,都这种时候我也不让你吃亏,我喂那头猪和那几只鸡也带不走的,就补给你了。” 陈氏这才露了笑脸,说好好好,这样好,这样公平。 李氏: “猪和鸡加起来不比地里的粮食金贵” “那粮食是你自己要的,又不想要了什么时候这个家由你说了算你要就要,你不要我还得配合你重新分上一回”这话听着是说给李氏,老太太那眼神却扫在儿子身上,意思很明白,等卫二郎表态。同意就同意,不同意也站出来说,推婆娘出来是什么意思 卫二郎伸手把李氏拉回来,让她闭嘴,说这么分可以。 因为家书里提到,让卫父去置办十亩地,和原先那五亩一并做三分,也送五亩给大叔公种谢他这些年的帮扶。大叔公就发话了,说用不着,让卫父买五亩地就行,一共十亩做两分给他们兄弟二人,余钱带回京城,在皇城根下安家也不容易,到时候要啥都得花钱去买,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日子过不下去。 卫父刚才都没开口,这会儿应了一声:“大伯您得收下,老三他能有今天,您帮了大忙。” 吴氏也觉得人情不能无止境的欠下去,能还就要还上。她帮衬着说:“老三既然把银票送回来了,他总有成算,不必这么替他省着。大伯您要是不收,老三心里多难受他早说读出去之后要报答您,您给个机会。” 大叔公看他俩是真心实意说,不是装样子,才点了头。 “那行吧,要我说他能有今天还是自己肯读书,我帮了什么也不过在你家困难时搭了把手。我是你大伯,你爹走得早,我帮衬一二是应该的。也是三郎聪明,他开窍,能读书,凭本事一级级考上去,咱们沾他的光了。” 郭举人瞧了半天热闹,这时才高看一眼,心想乡下地头也有明事理的,这话听着还像回事。 刚才那两妯娌真别提了,不敢相信她们是卫成的亲嫂子,卫成不过乡野出身能得皇上赏识,他能耐上天了,这两个嫂子也蠢上天了。 想沾光分什么家,分了家还沾什么光。 当时提的理由还是卫成总考不中,嫌他拖累家里,这对卫成来说十分丢脸妨碍也大,那时候笑话他的绝少不了,就旁观者看来兄弟之间早没了情分。读书人那么多,屡试不第的大有人在,谁都能中那举人和进士还有什么稀罕卫成走背运还是二十岁之前,那么年轻就被嫌也实在过了。 郭举人又想起他在府学和卫成同窗那两年。别人都是专心读书缺钱回家拿,只他拼命想得一甲奖励,又是抄书又是卖米,日子过得很省。平常同窗约着出去吃酒他很少参与,推脱三回五回才会凑一回热闹。 说他考上秀才之前需要家里补贴郭举人相信,在私办学堂读书开销是要大些。要说他直接就把家拖垮了,那怎么可能 说到底还是看不起他,没想着他能出息,偏偏他就是出息了。 这么想着,郭举人心里竟有些痛快。 家禽家畜包括田地说好了,两个儿子问起老屋,说爹娘上京去了,老屋就空着 “问这干啥” “屋子总没人住时间一长就荒了,爹娘走之前是不是也安排一下别糟蹋了上好的房子。” 卫父看向婆娘吴氏,吴氏扯了扯嘴皮子,最后留了句话给两兄弟:“做人不要贪得无厌。” 吴氏大概知道,他们原先顾着脸面,今儿个不顾了是想到这是最后一买卖,亏了以后也捞不回来,自然能多占就多占。想到这里她更不懂,大郎和二郎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还是说人有小家之后就真的能自私到这地步 说句真心话,吴氏她心寒。 就儿子和媳妇这个态度,她一亩地都不想给的。想到那是亲儿子,底下还有孙子,多几亩田给他们日子的确能好很多。要培养读书人能有余力,不想培养好生种地吃喝也不愁。 她这么想才没驳三郎的安排,并且顺着三郎的意思做了分配。 该说的说清楚了,吴氏张罗了一桌来招待郭举人,大郎二郎兄弟也在,大叔公那边也来了几个作陪。听说岁首出门时郭举人就跟三郎一起,卫家人问了很多,郭举人全说了,说赴京赶考太不容易。且不说上京这一路耗时很长,途中也遇到诸多麻烦,到京城之后就没找到落脚处,会试估摸有四千多人应考,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还过得去的房间全都被包下来,只剩下大通铺。 “你们就住大通铺” “有弟妹同行,哪能啊好在我们运气不错,结识了集古轩的掌柜,也就是卫兄在信里提到的冯梁。他家院子宽敞,我们在他家借住的,住了好几个月。” “考试呢是不是很难” 郭举人重重点头,说:“怎么不难会试四五千人,只取三百。这三百人又要进宫到皇上面前考一回,这就是殿试,考完按排名赐出身。一甲直接就进翰林院,二甲这百来号人又去复试了一回上京这几个月间,卫兄考了三回,一回比一回难,都说卫兄是八辈祖宗保佑才有今天。别看科举不论出身,能者上,真看过张贴出来的皇榜就知道,一甲二甲的出身大多不错,贫寒学子之中出息最大就是卫兄。” “你们也别看不起翰林院,以为没油水可捞,那地方可以说是最难进的。要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压根不用参加科举,凭祖宗荫蔽就能谋个官职,家中势大的直接把人塞进六部都行。唯独翰林院,任你本事通天也塞不了人,要进去,要么考上状元榜眼探花,要么是进士参加馆选。” 对乡下人来说,县官就是很大很大的,是他们头顶的天,平时称呼都喊父母大人。他们哪知道翰林院是什么东西郭举人这会儿心情好点,帮着解释了一下,告诉他们说科举考的最好的都进翰林院了,不怎么好的才会放去地方。 在地方上当官功劳可能全被上一级捞走,搞不好这辈子县官就到头。 在翰林院熬一熬,过个十年八载谁不是大官 这时候,卫家人才真正意识到卫成不一样了,他飞黄腾达成人上人了。卫父还说上京之前再祭祀一回,得把好消息告诉祖宗。至于吴氏,心里想着买田的事,又想着三郎都中了二榜进士,说是总榜十一,那砚台以后搞不好真要考状元 砚台啊,他才是命好的娃,生下来就没吃过苦头,纯粹是来享福的。 田里的水稻已经成熟,卫父本来跟着就要请人收割,现在地和地里的收成都给了卫二郎,他就不管了。家里的鸡和猪给了大房那边,吴氏也跟大郎媳妇打过招呼,让她自己割猪草来喂。吴氏跟着就去寻摸水田。卫父在为举家上京做最后的安排,他不仅择吉日祭祀了祖宗,还见了姜蜜他爹,把这些情况告诉亲家。 卫父私下跟婆娘吴氏商量过,说给大郎二郎的够多,他们家里还有些稻谷,要带走不现实,分给两兄弟也是多余,不如给亲家公送去,说是蜜娘谢他生恩养恩,以后可能很多年回不来,让亲家公保重身体。 吴氏原先什么都抠,现在她不抠了,想得最多的都是三儿子的名声,男人这么一提,她想想就答应下来,留下自己吃这几口,多出来的都拉到了前山村去。 钱桂花本来还难受,想着隔那么远真是一点儿也靠不上了。 看到亲家送来这么多粮,说是继女孝敬的,她心里舒服了很多。 姜父这也露了个笑脸。 本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都是卫家的,心里还惦记他们就不错了。 女婿在京城当官,要说靠不上,的确靠不上。反过来想,他女婿这么出息,县太爷见了他也得给几分面子,以后日子估摸不会难过。 姜父心里舒坦了,就说了几句中听的,又问亲家啥时候走走之前是不是再喝一碗 “家里都安排好就准备出发,这一走,再回来就不知道是啥时候了,京城远啊。” “我让狗子好生读书,争取以后也去京城考试,就能见到他姐和他姐夫。” 都这会儿了,卫父还泼什么冷水哪怕不看好狗子嘴里也说不错不错。 吴氏很快就买好了地,买地还小闹了一出。老大老二那边以为这个地买来直接挂在他们头上,结果吴氏没给。分给卫大和卫二兄弟那十亩田契在吴氏手里捏着,作答谢送给大叔公的是真送出去了,实实在在给过了户。 卫家兄弟不明白。 吴氏就把话给说了个明白:“田契在我手里,你们就卖不了它。以后不管你们折腾什么,哪怕搞砸了,有几亩地在这儿咋说都饿不死你。我要是把田契给了你们兄弟,你们这猪脑子给人一撺掇,想着要去发财把田卖了,万一搞砸你喝西北风去” “田给你们种,种一辈子都行,田契就别想了。”gd1806102: 第64章 064 订阅比例60可正常阅读么么哒  “那不然咧” “啥时候” “明上午, 中午就在我那头吃刨猪汤,麻烦老弟。\ 王屠户点头说知道了,让他放心,明儿个准到。卫父从屠户家出来,没急着回去, 又跑了趟他大伯家, 请堂兄也来帮忙,杀年猪不是个简单把式,光一个屠户不行, 还得有人赶猪捉猪。请堂兄帮忙, 也顺便一起吃刨猪汤,吃好了再提块肉走 卫父记着他大伯一家给帮过那些忙,如今宽裕些, 有机会就想慢慢还上人情, 有来有往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 都说好了他才回家去,知会大郎二郎明儿也要早点过来, 天蒙蒙亮就得把铁锅架上把水烧上, 杀完放了猪血就要烫猪皮刮猪毛, 屠户帮忙分割猪肉, 卫家跟着得张罗出一桌杀猪饭,一上午还得赶着才能忙得过来。 吴氏还在娘家的时候看过杀年猪, 嫁出来之后也在大伯家吃过刨猪汤, 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她提前就琢磨好菜色, 准备拿白萝卜炖排骨, 再炖只猪脚,烧血旺,炒猪肝,大锅炒个回锅肉,再拿咸菜头滑个肉片,添两盘素,这样有八碗菜摆出来就很够看了。 盘算好之后,吴氏也跟男人通了气,问他这样成不成卫父没什么意见,只是提了一句,让她把心肺大肠这些装好放在旁边,吃好喝好让屠户提走,谁家杀猪下水都要送给屠户。 “猪板油我们留着,下午炼猪油吃油渣,大伯那边切两刀肉” 卫父点头,说:“再切一刀油水重的让三郎提去送给他先生,他年后就要去官学,去之前得答谢镇上学塾的塾师,不是人家教得好咱们儿子也考不上一等秀才。” 吴氏觉得考那么好是三郎自己有本事,不然学塾里那么多人,咋的只有他能领米领钱 这话她藏心里头没讲,读书人最要尊师,这么安排没毛病。 “还有你娘家,也切一刀肉。” 这下吴氏愣住了,她心里一热,说:“这送一块那送一块,咱还能剩下什么我娘家就算了吧” “宁愿咱们少吃口,也不能忘了岳母。我们夫妻两个头上原是四个老人,走了仨,还在世的就只剩下岳母。先前家里困难,一年到头你都不好意思回趟娘家,如今三郎中了秀才,你是秀才娘,也该挺直腰板回去一趟,让你娘家亲戚看看咱们日子过得也还红火,现在好了,日后还会更好。” 吴氏本来就好脸面,这话她听着舒坦,答应说过两天去,赶明又要做杀猪饭还要炼猪油,这些活都离不开她,没那时间。 第二天卫家果然很忙。 鸡叫一声姜蜜就赶紧起身,如今是腊月二十,被窝外真的很冷,她坐起来就抖了两下,忍着躺回去的冲动飞快穿好衣裳。姜蜜从来醒得早,察觉到她的动静卫成跟着睁开眼,人都还不清醒,他就要跟着下床,被姜蜜摁了回去。 “还早,相公你多睡会儿,等一下我再叫你。” “今儿个家里杀猪,我得早点起来。” “相公你哪怕起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卫成: “那我还能读会儿书。” 他说的读书其实不是翻着书卷一字一句读,是背。起初是默背,这阵子虎娃总往他跟前凑,卫成就改了习惯,都会念出来给他听听。哪怕人还小听不懂,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到一些。 卫成这么说,姜蜜就没再劝,再说听他说话就知道人清醒了,躺回去估计也难睡着。 “我原先想熬上粥、烧好热水再喊你起床。” 卫成已经坐到床沿边了,正穿衣裳,听见这话感动道:“我福气好,有媳妇心疼。” 姜蜜比他早起,快收拾好了,眼下正在窗边盘发,她回过头来嗔了男人一眼:“你是越发油嘴滑舌。” “这可冤枉我了,我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蜜娘你可记得上半年我一见你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想不起是怎么走回来的,当时就一个念头只想娶你回家。”光吐露心声他还不满足,问姜蜜那会儿怎么看他想没想过自己会嫁到卫家来 提到这事,姜蜜当真回忆了一番。 说真的,她的记忆很模糊了,还记得也是因为卫成平常穿长衫背书篓看着和乡下泥腿子格外不同,但凡出门撞见,印象总会深刻一些。 “那天活不少,我赶着回去,哪会想那么多” 对这个回答卫成很是不满,他穿上鞋走到姜蜜身边,耍赖保住不让她出屋,说:“你还看了我一眼。” “那是乡下书生不多见。” 卫成: 这回是真的难受上了,卫成问她:“蜜娘你那会儿没一点儿喜欢我没想过可能会嫁给我吗” 他不松手,姜蜜也没挣扎,她稍稍让开一点抬手替卫成整理衣领,又提了提肩缝,说:“不敢想啊,当时那个情况,我哪怕做梦都不敢肖想什么如意郎君,拜菩萨时求的也不过是能嫁个不嫖不赌的老实人,别的不敢奢求,怕菩萨嫌我贪心。” 说着她稍稍停顿了下,手从男人肩膀攀到他脸上:“我当时想,多好的姑娘才能嫁个读书人没料到这样的好事能落在我头上。我没了娘还不会讨爹欢心,平常只知道闷头做事,相夫教子持家这些没人教过怎么看都不是好媳妇人选。要说能干吧,谁家没几个能干人还能缺我一个做事的” 卫成听着都心疼,安慰说是别人眼瘸:“得亏他们眼瘸这等好事才轮到我。”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了,姜蜜笑了笑,说:“许是傻人有傻福,菩萨还是怜悯我的。好了不说了,我得去灶屋做事,再耽搁下去娘要来敲门叫懒婆娘起床。” 姜蜜起得早,哪怕同卫成说了几句,她出去时吴氏也还在房里穿衣裳,人没出来。姜蜜先去生火烧洗脸水,看大铁锅里水烧上了才准备煮粥。吴氏进灶屋时,锅里的水已经烧滚了。 “水烧好了那正好,先给你爹泡碗茶。” 听到声音,姜蜜回头看了一眼:“娘这么早” “这还早什么你才是听见鸡叫就起来了吧隆冬腊月的外头这么冷咋不多睡一会儿” “我习惯了” “三郎呢起来了吗” 姜蜜点头:“怪我动作太大,把相公吵醒了。” 吴氏在往碗里丢茶叶,让姜蜜掺水,沏开之后准备端去东屋给老头子喝口早茶。看三媳妇反省起来才说:“怪不着你,三郎他从开蒙之后一直起得很早,比谁都刻苦用功,否则这么年轻能考上秀才” “相公说乡下秀才少,城里很多,不稀罕,得考上举人才能改换门庭娘你知道举人咋考我娘家没人读书,不懂这些。” 吴氏先把早茶给老头子送去,差不多同时姜蜜兑了洗脸水端给卫成,她自个儿也凑合着抹了一把,等忙完回到灶屋吴氏才有闲心给三媳妇解释考举人是咋回事。 “举人考试和考秀才不同,秀才年年都能考,举人三年才能考一回,考试安排在省城贡院。我听三郎说去年才考过,今年明年都没有,下次是后年秋天。” 姜蜜听着点点头,说:“那相公要是再能考中,后年娘就是举人娘了” 吴氏爱听这话,听完笑得眉不见眼,乐够了才说:“三郎考个秀才也折腾了几次,考举人多难哪能一次就中这话你跟我说说不妨事,出去就别乱讲。我先前想过,我儿如今也才二十出头,到三十能中咱家就发达了,到时候不光我是举人娘,你也是举人娘子。” 在卫家,做媳妇的要和婆婆相处得好,首先得踏实勤快,除此之外还有个秘诀,你要会夸人。 夸谁呢 夸卫成。 在吴氏看来,再没有比她三儿子更出息的人。而在这方面,姜蜜同吴氏一拍即合,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吴氏总看她不顺眼,如今婆媳两个相处得竟然十分不错。 话题中心人物卫成洗完脸就出来檐下背书,他背了好一阵,眼看着天快亮了,二房的虎娃裹成个球上了院坝,跟到屋檐下。 眼看三叔背到一半,他也没喊人,捧着脸蹲在旁边。 这么冷的天,本来下床就该精神,他蹲在旁边听了会儿之乎者也竟然又犯了困,跟着打起哈欠来。 等灶屋里飘出来米粥的香气,卫家准备吃早饭了,虎娃没在这头吃,二郎媳妇李氏不敢占婆婆便宜,早一步把人喊回去了。吃过早饭,卫家兄弟架起铁锅开始烧水,水要烧滚的时候卫成他堂伯带着人来了,王屠户也来了,准备进圈赶猪。 清晨杀猪,上午收拾分割,弄好就该做午饭。 腊月二十这天的杀猪饭不比头个月庆祝卫成中举摆的席面差多少,摆上桌八碗菜,只两个素,这顿吃完谁不是一嘴油帮着出了大力的王屠户还在卫家喝了半碗酒,喝好之后提着做答谢的猪下水回去了,说他下午还要出去收猪。卫成他堂伯也准备回去,卫父赶紧捡了两块肉,给他提上。 跟着吴氏把她精挑细选出来最好那块装上让卫成背着进镇,送去给学塾先生。 卫成早惦记着要去答谢先生,背着肉往镇上去了。 吴氏也给两个儿子各分了一块肉,让他们各回各家,别搁这儿杵着,她招呼姜蜜来把猪板油切了,准备炼油。姜蜜正要去,大郎媳妇说话了。 “娘你就分完了” “咋的,你还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啊“杀出来一二百斤,就分给我们这么点还没大叔公他们一家子拿的多,这咋说得过去” 吴氏都没看她,她盯着卫大郎问:“老大你也这么想” “娘我没有。” “你没有你有也就是这样,不满意就把肉给我放下。猪崽是我捉的,猪草是我割,猪食是我煮的我亲手喂的。我爱给谁给谁,杀猪饭你吃了肉你分了,还嫌少嫌少你明年自己喂两头来,我等着看你多大方,能分几十斤肉给我”gd1806102: 第65章 065 砚台刚才吵着要下地, 这会儿好像忘了那出,姜蜜要抱他也只是扭了下屁股好像不大好意思,没说不让。 他到底记不记得他娘没人知道,反正刚重逢还有点拘禁,给姜蜜抱着乖得很,不像在他奶怀里吵闹得厉害。 分开是一月头上, 这都九月间,母子两个太长时间没见, 砚台还是像以前那样一手环着他娘的脖子,另一手不知在捣鼓什么, 眼神就落姜蜜脸上。 姜蜜回头就亲他一口:“看什么呢” 砚台也不吭声, 就另一手也抱上去,趴她身上。 姜蜜想着是分开太久,他认生了。也没强求儿子立刻就要跟自己重新亲热起来, 她抱着人让开,请公婆进门, 又招呼掌柜的进来坐会儿。 人家团聚呢,冯掌柜掺和啥他说还要赶着回铺子去,连口茶水都没喝,拱手告辞了。 赶车人帮着把东西卸下来,帮着送进院里, 姜蜜就要去拿钱袋, 吴氏让她别忙活, 自己发了辛苦钱。等马车也走了, 他们才进了院子闩上门。 卫父扭头看了一圈,问这个院子多少钱置办的真不错。 “二百两,还是捡的便宜,京城这边啥都比老家贵,要不是皇上爱才咱们哪住得起这样的院子” 皇上送钱那个事卫父他们也知道,就说得让三郎好好干报答皇上。想起来又问:“三郎人呢是在衙门” 姜蜜点头说是,说他白天都不在家,基本是天不亮就出门,天近黑回来。现在也是每旬休一天,秋收假这些都没有,实在有要紧事同上峰告假,给朝廷做事还是很辛苦的。 “月俸怎样” “朝廷总不会亏待底下官员,相公他俸禄没多高,养活我们一家也足够了。” 吴氏就瞪了老头子一眼:“郭举人是说三郎在清水衙门,你们担心得很,我就说用不着。朝廷给的俸禄肯定不会太低,要是当官都养不活家里人那不是逼人去贪皇上能想不到这点” “娘说的是。” “媳妇儿你给指指这些东西都放哪儿去还有我跟你爹住哪间” 姜蜜一手抱着沉甸甸的胖儿子,一手给婆婆介绍,告诉她哪个是灶屋,哪个是仓房,“两间耳房暂时没用上,正房是给爹娘留的,我跟三郎住东厢,西厢是书房,大概就是这样。三郎不是在信里写了让爹娘少拿点东西,怎么带了这么多” 吴氏听明白了就催促男人搬东西去,自己跟姜蜜说话,说这不是带着砚台不准备充分怕路上有个什么状况。“你爹当时就以为来个人,还是我逼他把咱家那两床崭新的被褥还有看着上好的衣裳打包拿上了。结果你看看,我们出门那会儿还有点热,半路上就降温,到京城我换了厚衣裳都感觉风嗖嗖的这些要是不拿,半路上就冻坏了。” “娘别站着说话,来坐,您抱着点砚台,我去烧个水,饿吗要不要吃点” 吴氏说她没啥胃口,让姜蜜蒸个蛋给砚台,他该饿了。 姜蜜往灶屋去,吴氏把胖孙子放地上,让他自个儿玩会儿,也跟着往灶屋去。过去一看,屋里不算很窄,只是光线不太好,进去就感觉有些暗。 “这儿不烧柴” “京城里哪有干柴只能烧炭。” 姜蜜说着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光婆婆进来了,砚台也跟他后面。 “砚台几时学会的走路走这么稳。” 吴氏听他这么说才低头看了一眼,胖孙子果然跟进来了,她嘿了一声,说这胖娃一路都闹,马车里闷着他了,早想下去跑跑跳跳,真把他放下来又老实了:“咋的跟进来是舍不得你娘” 姜蜜在打蛋呢,一听这话就笑开了,问:“难为砚台还记得娘娘在京城这几个月可想你了” 姜蜜看过来,砚台还往他奶身后躲了躲,姜蜜回头继续打蛋他又迈开两步走出来。 吴氏好笑的看着胖娃,这是害羞他还知道害羞 “臭小子在我手里皮实得很,说也不听,见着你倒是乖了。不说他,蜜娘你跟我说说在京城平时咋过日子米朝廷会发,菜呢出去买吗” 姜蜜就给挨着说了一遍,吴氏当即拍板,说现在养猪和种地是指望不上了,倒是可以喂几个鸡:“赶明我跟你去菜市看看,我多走几趟把路认熟回头买东西就我去,没点事儿做怪不自在的。” “娘都抢着做了,我呢” “你带砚台,你都多久没跟他好好相处了” “那行,咱家银子在我那儿放着,待会儿我拿给娘,还是娘来管。” 吴氏摆手说别给了:“你们带出门那点估摸早就使干净了,后来皇上赏了五百两,你俩还送了二百回来,就留了三百给自己。置办这个院子就用去二百,再添置些东西,能剩下多少剩多少你自己拿着吧,我那儿有钱。” 姜蜜说她那儿还有六十来两,也不少。 “六十两你也收着,你们送回来那二百我就拿一百买了十亩地,剩一百带上京了,说了我这儿有钱。” “爹娘路上没开销” “我原先手里不还有点儿吗” 姜蜜: 婆婆也是真会藏钱,家里三个媳妇儿谁也没摸清过她。 “对了娘,三郎中进士之后是不是有人上村里报喜村里热闹吗” 说到这个,吴氏就有话讲了。她从报喜的登门说起,说村里原先觉得三郎不太可能考上,大概就是去见见世面,没想到很突然的就有人敲锣打鼓来了,说他们村里出了进士老爷。消息传过来的当天,村里好几家人把早先三郎帮着写的福字和对联裱了起来,说是进士老爷亲笔写的要收起来当传家宝。反应慢点儿的睡了一夜大门口就光溜溜啥也不剩下了。 要说卫成中举之后,最高兴的是谁 当然是卫家和姜家。 第二高兴的呢 那就要数村学老秀才和镇上学塾的塾师。从前教过的学生发达了,他俩门槛差点被踏破,跟着有不少捧着钱去请他收下说想送自家娃儿去读书。 镇上那个翻箱倒柜找出两篇卫成原先做的文章,弄了块板子请人刻上,就挂在学塾里,给后来的学生拜读。 弄好这个之后他还摇头叹气说可惜了。 当初其实想给卫成说媒,虽然他连续出了几次意外,耽误了考秀才,夫子知道他有实力想着迟早能转运,就准备把侄女说给他。还没和两边提,卫家闹了分家,因为分家的理由是卫成屡试不第,自然坏了他的名声,夫子就打消了原本的念头,没做这个媒。 听说卫成中举他就把肠子悔青了。 转身又中了进士,学塾先生想想还挺遗憾的,也是想到自己已经白捡了个大便宜,往后再不用愁学塾冷清,心里才平衡下来,心想是侄女没那个命。 吴氏说了一大堆,说得特别夸张,姜蜜听得云里雾里的。 等吴氏说够了,问她京城这边热闹吗中进士之后是不是很多人来道贺 “娘您想想,三年一届科举,每次都能出百来个进士,京城百姓早不稀罕了。要不是出在自己家,听着顶多稍稍羡慕一下,哪会有什么夸张反应要说热闹,状元游街的时候是很热闹,道两旁挤满了都是人,给我们道贺的却不多,也就郭举人和他结交的朋友,还有冯家和邻里几户。后来相公选上翰林院庶常更热闹一点,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反正都说这职位好。选上之后相公整天也忙,在家的时间其实不多,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天擦黑才回来,回来还要进书房去。我总想给他补身体,也没补得起来,吃得不算差,看着还是清减了些,您看了怕是要心疼。” 听着就心疼,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三郎原先就这样,因为家里帮不上他,他干啥都比别人要拼,不然咋会有今年呢 婆媳两个聊了一会儿,水烧开了,姜蜜替公婆把茶泡上,给他们润润嘴,又继续盯着灶上,等蒸蛋出锅,她拿帕子包着从锅里端出来,搁在灶台上凉了一下,这才插上调羹端出灶屋。 “砚台过来,吃蛋蛋了。” 砚台刚在吴氏脚边磨蹭了会儿,看他娘和他奶聊起来,就敦敦跑旁边自己玩儿去,这会儿听到姜蜜喊他,又闻到香味儿,才跟着去。 “自己吃吗还是让娘喂你” 砚台脸蛋红扑扑的,说:“娘喂。” 姜蜜就找了个凳子坐下,一勺勺喂他。砚台恐怕是真的憋狠了,吃的时候还在旁边扭扭跑跑,嘴里的咽下去了才会回来吃下一口。等最后一勺都喂完了,姜蜜把空碗放下,招手让他过来,给擦擦嘴,问吃饱没有 砚台点头。 “娘跟你说话呢,砚台吃饱没有” 他又点点头,说:“吃饱了。” 姜蜜就笑开来。 分开这么长时间,她没亲自教会儿子走路,没亲自教他说话,遗憾是有的。姜蜜没反复去纠结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过去她不想了,人得往前看。现在相公在翰林院当差,家人也在京城安置下来,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她还能跟砚台一起读三百千,一起认字呢。 喂饱儿子之后,姜蜜把空碗拿去洗,转身跟婆婆收拾起屋子。刚才拿着东西搬来搬去的卫父歇下来,坐下吹风喝茶。她俩忙了半天,估摸卫成还有一会儿就要回来,姜蜜上灶屋做饭去了。吴氏人在正房里,卫父在檐下坐着,守着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孙子。 后来卫成回来,他在外面敲门,第一个听到的竟然是砚台。 砚台蹲着玩呢,听到有人敲敲敲就扭头去看,看了一会儿还站起来往门口去。 卫父想到是不是三儿子回来,本来要应,看孙子去了就没着急,想看看孙子会怎么做。 砚台摇摇晃晃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边,很认真听着外头的动静。门外卫成等了会儿,还没人应,以为姜蜜在屋里没听见就多用了点儿力,结果把胖娃吓了一跳,他一个后仰,啪叽坐地上去了。 隔这么近,卫成能听不见动静 他喊蜜娘,砚台委屈巴巴揉着肥屁股爬起来,奶声奶气回他:“没有蜜娘。” 听着还怪凶的,卫成愣住了,过了会儿才试探着问:“是砚台吗是不是砚台” “我是砚台,你是谁啊” 卫成: “我是你爹。” 砚台: “我没爹。”他回得可干脆了,转身就要往回走,不稀得搭理,还是卫父坐不住了来给儿子开了门。gd1806102: 第66章 066 卫成一进院门就要去逮砚台, 被听到声响出屋来的吴氏撞了个正着, 吴氏还没反应, 砚台可怜巴巴朝他奶那头伸出手:“奶奶奶奶奶奶” 瞧这可怜样儿, 吴氏心里的天平唰一下就朝着胖孙子倾斜过去, 她赶紧的上前来, 将砚台从他爹手里解救出来,抱进怀里,轻轻颠着边哄边问:“咋的乖孙子不认识你爹了” 砚台刚才委屈着,眨了眨眼,从吴氏怀里探出头,瞅了瞅卫成。 “我爹” 这这简直是巨大的惊吓, 胖崽儿把头甩成了拨浪鼓。 吴氏亲了亲他, 又说:“奶不是跟你说过咱们上京城来就是找你爹来的没记着” 卫父看孙子整个懵了,嘀咕说:“他才多大, 你说这些他能听懂” “咋听不懂原先在乡下我教他, 说谁自称是你爹都是骗子,不许跟人走, 遇上就叫人。后来我不是让隔壁的逗他, 说砚台你爹回来了,说要带他去看爹,他啃着点心就拿点心砸了人一脸。那会儿话都说不太清楚就能知道这些,多聪明你说” 卫成感觉他有点听明白了。 “娘, 他说没爹是您教的啊” 吴氏: “哪能呢我说的是有爹, 爹不在家, 但凡自称是你爹的都是拐子,卖小孩的。” 卫成: 那和没爹有什么区别呢不就是奶奶教的吗。想着这么教他是怕这孩儿太不认生,卫成心里舒坦多了,也就打消了想揍他屁股的念头,卫成回身闩上门,对砚台说我是你爹,看清楚,记住了,我是真的。 砚台生无可恋看向他奶,试图眼神求证。 吴氏就把他举到卫成跟前,让他好好看,看清楚。 砚台看着在他面前放大的亲爹的脸,忍不住一手呼了上去。 姜蜜在灶屋忙活,好不容易丢开手,才出来想问是相公回来了吗就撞见这一幕,好几个月前的记忆被唤醒,这场面她见过的。 这对父子从前就不对盘,好像天生的冤家。姜蜜之前有想过,想着分开大半年了砚台估摸不记得什么,重逢之后会不会看他爹顺眼一些现在答案有了,他立场分明。 姜蜜很不厚道笑了出来,说:“好了,别杵在这儿进屋去坐,相公你前两天不是还在念叨爹娘坐下喝口茶,说说话呀。” 大半年没见,卫成同双亲的确有很多话说,姜蜜没凑这热闹,她回到灶台前,卫成跟卫父和抱着砚台的吴氏进屋去坐下聊起来。他们聊的和之前姜蜜说的大不一样,卫父先问了三儿子现在的情况,在翰林院怎么样,卫成说起先有些抓瞎,都几个月早适应了,现在做这些都是他喜欢做的,还挺好。 “我这边爹娘慢慢就知道,村里呢” 卫父点头说都好:“你考上进士,县太爷还送了匾来,如今只要是姓卫的,走出去腰板都能挺得直些,没人招咱惹咱,家里又有田有地还能过不好” “大哥二哥呢” “分那么多东西能不好我和你娘成亲之后辛苦劳作多少年才置办那么点儿地他俩命好,才多年轻老大有八亩水田在手,老二已经十亩了,十亩田一年咋说都能收四千多斤,他三口人天天白米饭能吃几百斤顶天了,村里有几家日子比他好过” 卫成抬了一下手,说不是这意思。 “虽然分家时说好爹娘跟我,我乍一说要接您上京,兄长肯定难以割舍,距离这么远,一走不知几时能回去,难说再见面是哪年哪月” 他还没说完,吴氏撇撇嘴。 “我说你是瞎操心,你哥你嫂子惦记的从不是我们的人,他要真惦记我,能三年没孝敬我一粒米” “当初说好我给爹娘养老” “那我就不是生他养他的亲娘老三你又要说咱家不缺那一粒米,我是不缺,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我再不缺他俩不该来问问热起来冷起来没关心过我,忙起来没搭把手,我平时不说这些,说出来让人家戳他脊梁骨他没法做人,他是我儿子,我生了他总不能逼他上绝路。我心里就是觉得这两个都白生了,养条狗还会看家护院。” “娘” 吴氏把砚台放下地,跟着伸手端过茶碗喝了一口,说:“你在家时间少,很多事情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三郎我就告诉你,看人不要看表面,不是谁跟你说话和气他就一定实心实意同你好,你现在进了官场,轻信旁人要吃大亏。不过你命也好,有贤内助,就算一时没把人认清,遇上危难蜜娘也能护你周全。” 搬都搬出来了,再说这些是扫兴,吴氏心里清楚,她一来不是滋味儿想说一说,二来觉得总得同老三办个交代,三来也是借事教子。很多事情看表面一团和气,可人心就是天底下最难琢磨的东西,北上这一路,抽空的时候吴氏都在想,想这几个儿子从前怎样,又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 她想着一来可能成亲之后生了娃有了自己的家,二来同胞兄弟飞黄腾达自己还在乡下种地,心里不是滋味吧。 可日子过好过瞎都是自己在过,怨不得别人。 “我能安排到的离家之前都安排好了,田地包括地里的庄稼甚至我养的家禽家畜都分给你两个哥,家中余粮送去你丈人家,也给大伯送了五亩良田做答谢。后面的日子得他们自个儿去过,你不要再操心,你心思该用在衙门和你妻儿身上。兄弟你接济了,后面就该想着怎么让自家这几个人过好日子,还要好生报答皇上的赏识,五百两银子的事你没在信上写,郭举人跟我们说了。” 卫成知道,他知道能有今天多半是蜜娘的功劳,这几年间蜜娘为他付出太多,相夫育子侍奉爹娘 想到这儿,卫成拿眼神去找胖娃。 找了一圈,不见人。 “砚台呢” 吴氏刚才想喝口水,抱着不方便端茶碗就把人放下地了,左右他现在能走能跑放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才几句话时间,撒手没了 她看了一圈屋里,都没有,就走出去到檐下喊人。 喊了几声之后,有个矮敦子摇摇晃晃从灶屋出来,正视图用眼神询问他奶喊啥 吴氏: 这娃能耐了。 一丢手他就知道去找娘,闷不吭声就翻过门槛出去一路摸进灶屋去了。 既然人在媳妇儿跟前,吴氏也没去抱他回来,说没啥又进了屋。卫成还在跟卫父说话,看吴氏回来了问人找到了吗跑哪儿去了 “可能嫌我们烦,说来说去他一句听不懂,翻门槛出去找蜜娘了。” “倒是机灵,还知道他娘在哪个屋。” 吴氏又坐回去,笑了,说他原先就很黏媳妇儿,大几个月没见,本来都没认出,这会儿又黏上去了。“要我说,儿子和亲娘之间是有感应,天生就有。在乡下的时候那么多婆子哄他抱他,没见他很爱搭理谁,平常比谁都皮实一娃,到他娘手里就乖了。” 姜蜜就这时候过来的,说饭菜张罗好了,摆吗 “我跟你去端,摆上吃饭了,有话待会儿再说。” 吴氏跟姜蜜端饭去了,她俩后面还带了个小尾巴,砚台跟着姜蜜进去出来进去出来他跟得津津有味,也不嫌无聊。 刚到那会儿是喂过砚台半碗蒸蛋,过去小半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姜蜜没急着动筷,又挑着他能吃的喂了几口,这回砚台坐在他娘腿上,喂他就张嘴,也不吵闹,老实得很。 卫父和吴氏看了都觉得稀奇。 他在家可没这么乖 至于说卫成,他不稀奇,他看着在蜜娘跟前装乖的胖墩儿,有点伤眼。 “刚才对我凶得不得了,这会儿知道听话了。” 姜蜜想起她撞见那一巴掌,忍着笑问到底怎么回事问卫成怎么招惹上乖儿子的 卫成老老实实说给姜蜜听了,姜蜜边给胖崽儿擦嘴,边问他是不是啊是不是真的 胖崽儿把脸往他娘怀里埋,被挖出来还不好意思扭了扭。 “娘在问你,是不是呀” “乱说” “谁乱说” 胖崽儿伸出短短的手指头隔空往卫成那边一指。 姜蜜忍着笑香他一口,又问:“砚台没骗娘骗没骗娘” 他就低头对手指去了。 好嘛,这是骗了。 卫成看着他腼腆害羞紧张等诸多表情,不敢相信刚才他还凶了自己一脸。巨大的反差让卫成扶额,就说还是生福妞好,砚台只会气人。 这还不算,他吃饭的时候霸着姜蜜,吃完继续霸着,眼看该回屋睡觉了还不撒手,边打哈欠边用水濛濛的大眼睛瞅着他娘。 姜蜜心一下就软了,说:“今晚让砚台跟我们睡吗” 砚台高兴啊,说要,要跟娘睡。卫成就看着胖崽儿利索的在床上爬了一圈,把自己摆成个大字,霸占了他的位置。他把人往中间挪了挪,人滚出来,挪进去,又滚出来。再一次把人挪进去之后,他赶紧躺下,胖崽儿被卡住滚不动差点气哭,使出吃奶的劲儿挤了好几下,终于放弃,委屈巴巴靠到他娘那侧去了。 姜蜜在里侧将脸埋在枕头上偷笑,笑够了就发现胖儿子满是好奇盯着她看。 “看什么砚台不困吗” “困。” “那就闭上眼睡觉觉啊。” 他果然听话的闭上眼,姜蜜靠过去在他额上亲了亲,也准备睡了,就发现卫成醋熏熏看着她。姜蜜侧身向外,手从胖崽儿身上越过去,摸到男人温热的大手,正想捏捏他爪,就被反握住了。gd1806102: 第67章 067 除去半夜把了个尿, 其他时间都很安稳, 到晨起时砚台还香香甜甜睡着。 照婆婆吴氏的说法, 这娃比原先睡得少些了, 可每天还是要睡六七个时辰。吴氏把他平常睡觉以及起床的时辰说给姜蜜听过, 姜蜜下床的时候十分小心, 怕闹着他。 这时候卫成也醒来了,正在更衣,他穿好亲了媳妇一口,直接去往对面书房。姜蜜简单收拾了一下,立刻去灶屋烧水,给男人送过洗脸水后才开始准备早食。 正房就这会儿亮的灯, 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吴氏出来了, 吴氏直接往灶屋来的,听到脚步声, 姜蜜抬头一看:“娘赶了一个多月的路, 昨个儿才到,不多睡会儿” “岁数大点瞌睡就少, 醒了就起来了媳妇儿你烧得有水啊” “是啊, 刚给相公送过,我又烧了一锅,滚烫的。” “那正好,我给老头子兑一盆端去, 你看再烧口新鲜的给他泡个早茶。你爹成习惯了, 不喝茶不精神。” 姜蜜答应下来, 卫家的一天就热热闹闹开始了。 给公公泡了茶,跟着用了早食,卫成漱过口就准备往衙门去了。姜蜜亲自将他送出门去,回身准备收拾碗筷,发现婆婆已经忙活开了。 “你从起来就忙着,脸都没顾得上洗吧这边我来,媳妇儿你去收拾自个儿。”姜蜜知道婆婆是什么人,就没去争,果真打水洗了把脸,又回屋看了看砚台,看他睡得很沉,也没踢被子,就对着铜镜梳头去了。姜蜜梳了个京城时兴的妇人头,调整好银簪,转着头照镜子的时候余光瞥见旧式梳妆台上的胭脂盒。 她拿起来,打开看了看,这盒胭脂已经用去一多半,剩这些恐怕撑不过今年。 这么想着她又给盖上放回原处。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个气色不错,用不着提色。再有爹娘带着砚台上京城来了,如今又能天天同胖儿子相处,擦这个反倒不便。想到胖儿子,姜蜜心里有两分酸楚八分欣慰。 从他出生后,三郎几回大考,姜蜜一路相随,她和儿子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错过了他许多的成长阶段。儿子却被婆婆教得很好,会走会跑会说小短句,吃饭也规矩,很乖很听话。重逢尚不足日,姜蜜对砚台已经稀罕到不行,总看不够也疼不够他。 姜蜜收拾好自个儿就去床边坐着,守着看他睡觉,由着他又睡了一阵子才把人喊醒。 刚睁开眼,人还迷糊,他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也没神,姜蜜哄他坐起来,替他将衣裳穿好,衣裳差不多穿整齐了人也清醒了。他清醒之后就往姜蜜怀里扑,带点儿刚起床的鼻音喊娘。 姜蜜抱着人往外走,准备给他洗脸去,刚出去就闻到香味儿,吴氏把灶屋收拾干净之后,就重新生火给孙子备早食了。早食弄得比较简单,也是东西不多,能做的少。吴氏想着上午出去一趟,让媳妇儿领她去菜市再去趟粮铺买点干豌豆小米之类,还要买块豆腐割半斤肉,这样中午能给砚台做个肉羹饭熬个豆腐汤。 吴氏把稠粥端出去的时候,看砚台就不太乐意吃,还是姜蜜劝下去的,边喂他边保证中午吃肉肉。 给他喂饱之后,人交给卫父照看,姜蜜拿了点银子,跟婆婆出了门。砚台抱着他娘还不肯撒手,哄了好久,说是去给他买肉,待会儿就回来,一定回来,他才噘着嘴老大不乐意松了手。 姜蜜是怕到集市去抱着他不方便拿东西,不抱他容易把孩儿丢了,才不肯带。她出去之后,砚台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拖着腮帮子盯着胡同口。卫父想着目送婆娘和媳妇出去就关门,谁知道孙子坐稳当了。 “别看了,快进来。” “我不。” “听话,你进来爷关门了。” 砚台就仰头去看他爷,重复说:“我不” “她们中午之前才会回来,干等着干啥” 砚台不吭声,卫父又说:“不会搞忘记割肉的,进院子来爷陪你玩,玩一会儿你奶和你娘就买好东西回来了。” 他才勉强妥协,站起来爬过门槛回了院子,卫父松一口气,赶紧把门闩了,爷孙两个就在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里玩起来。玩了约摸一刻钟,他扭头去看大门方向,没动静。又玩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这班上午他就看看看过来的,心里惦记着出了门的亲娘,玩起来都不认真。 后来听到有拍门声,听阵仗卫父就猜到拍门的是老婆子,正要应声,砚台已经敦敦敦跑过去。 “娘” “奶” “哎哟大孙子诶,快喊你爷来开门,我们买肉回来了。” 卫父很快过来开了门,吴氏先进去,抱着东西就要进灶屋,姜蜜走的后面,刚进来正要回身闩门就被砚台抱了大腿。 “砚台想娘了” “想了。” 姜蜜摸摸他头,让松手到边上等会儿,她闩了门,慢一步把拿的东西送去灶屋,才回身抱起胖儿子一阵亲热。吴氏在感慨京城这物价,真的贵。至于卫父则拆了孙子的台:“三媳妇你往后还是少出门,他呀,见不着你玩都不安生,总想坐大门口去等着。” 姜蜜看着砚台,问他:“不是说好乖乖在家等娘回来不听话吗你是不是闹你阿爷了” “没闹。” 卫父也说他是没闹,就是想坐门口去盯着胡同口。 姜蜜心里自责:“怪我,年初那会儿说走就走,把他扔在家,他是怕我一走又不见。” 砚台听到又不见就要哭,姜蜜好不容易才给他逗乐。 家里头甭管卫父或者吴氏都在适应京城的生活,兴奋过后其实有点不自在的,这边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过日子,邻里不亲,不像原先出院坝就能跟路过的唠嗑。现在也不用下地了,想着是好日子,轻松,多闲几天就感觉人不新鲜,好像要发霉。好在家里有个活宝,日子才不至于无聊。 吴氏计划了很多,又想在院子里养几只母鸡,又想做泡菜咸菜,还想晒萝卜干她看过院子之后就做了很多计划。加上接过了外出采买的任务,她每天事情不少。 有婆婆帮衬,姜蜜最近忙得少了,她把更多时间用在儿子以及男人身上,除了就是想在冬天正式来临之前给家里人都做上新衣裳。 京城冬天冷,棉衣不厚日子难捱。 砚台倒是快乐,起初那两天还是担心他娘随时会不见,陪他的时间多起来后,这个“病”逐渐就治愈了。至于说他和他爹,凑一起就是出喜剧。卫成恨不得儿子一夜五岁,就可以开蒙读书,到那时他才知道当爹的厉害。不像现在老太太稀罕孙子,说人家才一岁半,你多大人跟他较劲儿你子曰个啥说那么多他听得懂吗 想让他考状元的吴婆子本人都不急,卫成急什么 他就下午回来逗逗砚台,晚上还要进书房。这年头便是如此,一家子的吃喝都指望男人,卫成扛着的压力不小,不光是家里人盼他,还有他既然占着翰林院庶常的位置,总得学到东西,做出像样的事情。 上峰包括同僚都看出卫成近来心情不错,问他是有什么喜事他说称不上喜事,就是爹娘和儿子上京来了,如今一家团聚。 “那好啊,真是恭喜恭喜。” 道过喜之后,同僚几个顺着聊了几句,问他把爹娘接到京城来了,老家还有人吗 “我们是兄弟三人,我最小,头上有两位兄长。” “你兄长人呢” “人在乡里。” “怎的没一起上京” “这说来难以启齿,早几年我们兄弟分了家,如今是各过各的。” 父母在世兄弟分家,这没听过 同僚问他为什么分家卫成说是因为家底薄,怪他自己早几年他运气不好,连续出事,当时考个秀才都费劲,继续读继续考可能会拖累兄嫂侄儿,要放弃又不甘心,为了不拖垮全家,便和父母商量之后三兄弟分开了,各拿一份,自己操持。 卫成说得尽量委婉含蓄,也主动扛了责任,同僚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哪怕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兄弟之间也该相互扶持共渡难关,怎么想卫成都不可能主动提这事。别人不懂道理,卫成不会不懂,他是读书人。父母健在儿子要分家,这是大不孝,父母甚至可以上衙门去告,他怎么提得出来 看他没有要多谈,同僚识趣,没去刨根究底。 倒是翰林学士听说之后,有机会跟皇上提了起来。这位学士是乾元帝的心腹,知道皇上在意卫成才说的。乾元帝果然感兴趣,问他怎么回事,翰林学士说卫成只说是自己的过错,没谈其他,具体怎么回事还真不明白。当时皇上没追问,转身跟太监总管提了一句,让人去打听看看。 皇上好奇的事,甭管好不好查,总能查得明白。 突破口还不是在卫家,是在集古轩冯掌柜身上,就有人借着去买古玩字画跟他闲聊,聊到翰林院就说到卫成,说到卫成冯梁知道得就多了。 那会儿卫成会试中了,郭举人落榜,郭举人闲得无聊跟他唠了不少。 卫家分家本来就是个稀罕事,分家之后卫成娶了媳妇儿后来转运更让人听着痛快,觉得这故事爽,脸打得脆。看人家有兴趣,冯梁就说了一段,说卫庶常发达之前他兄弟嫌他没本事读书费钱拖累家里逼迫双亲把家分了,卫庶常心好,被哥哥这么羞辱在选进翰林院后还匀了银子送回老家,那银子可是皇上送的安家钱,他足足分了二百两给当哥的。 来打听的问他为啥会知道是卫庶常自己说的 冯梁摆手:“当时不知道,后来他要买院子,看我在京城年头远,做掌柜的认识的人多,来请我帮忙。我问他要什么样的院子,他说住得下一家几口人就成,旁的都不讲究,我问他大概出多少钱他说不超过三百两。我也纳闷,想着皇上送了五百两大家伙儿都知道,就问他为啥一定限在三百以内,他说送了些钱回乡。说他如今有了一点出息,也想尽点心意。” 做掌柜的会说话,冯梁这么一讲,来打听的都觉得卫成厚道,他又问了几句,把皇上好奇的都打听明白了就随便买了两样东西出了古玩铺子。 当日乾元帝就听说了这段故事,听完茶碗都扔了,气愤道:“天底下竟有这等子女兄弟” 太监总管劝皇上息怒,说他们也得到教训了,若是不闹分家,哪至于困在乡间不分家他们全能靠着卫成过好日子。 乾元帝的确痛快了一点。 “可惜朕那二百两银。” “奴才可看出来了,皇上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看卫庶常送钱回乡。” 是啊,是挺高兴。 兄弟对不起他,他却对得起兄弟,不记恨重情义有良心行事大气,当日没看错他,看他选进翰林院之后也还是谦虚谨慎,并不张狂得意。这几个月的成长令人欣喜,培养几年能当大用。gd1806102: 第68章 068 卫成不知道乾元帝一直在关注他, 当然皇上也没天天盯着,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翰林院那边总有人到御前报告, 就会提到这届选进来的几位。 如今给他们安排的其实都不是多要紧的事, 就通过这些琐事,也能分出个高下强弱。 一甲进去那三人, 就探花郎老实一些, 这届的状元榜眼是熟人, 当面笑眯眯, 背后谁也不服对方。尤其榜眼对状元心存嫉恨, 寻着机会就想给他下绊子使他丢脸,他二人都着急想证明自己能耐大, 甚至觉得手边这些活计彰显不出自己的本事, 他们在上峰跟前说得好, 回去做事情却有些漫不经心,事情做得马马虎虎,走礼却很勤快。 翰林学士想着要拿个一甲出身不容易,不忍心看他俩就这么把前程糟蹋了,曾隐晦的提点过。说完没多大用, 没见他俩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事情。都不是垂髫小儿了,谁还会耳提面命反复跟你说道,提一回你不听, 不会再说第二回, 随你糟蹋自己去。 翰林学士到皇上面前适时一说, 状元榜眼就被盖上不当大用的戳子。 才不过初入官场就斗成这样,让他爬上去朝廷不得全乱套还是就这么待着吧。 后来这段时间,京城逐渐完成了从深秋到初冬的过度,九月尾,晨起出门哈个气都是连串白雾,拿吴氏的话说,还说冬天才来,怎么就跟老家过年那会儿差不多了要是再过一两个月,人还能活 姜蜜在给胖儿子戴瓜皮帽,听婆婆这么说,讲说不用担心:“咱们有备炭火,再冷一点就把炕烧起来,后面少出屋,坐炕上暖和。” “听你说了好几回,我都等不及想见识一下,说得这么好,咱们原先咋的从没见过” “用不着呗,原先村里头大冬天不是还有穿一层薄棉袄的要是在京城像那样穿,冻也冻坏了。”姜蜜说着就把帽子给胖娃戴好了,戴好捧着他脸说,“帽子别脱听到没别把脑门心冻着了。” 胖娃嘴里还吃着东西,边嚼边点头。 看他答应好了,姜蜜笑开来:“砚台真乖。” 胖娃听娘亲夸他乖,跟着一阵傻乐。姜蜜丢手任他自个儿玩,转头接续和婆婆说话:“相公说就是最近可能要落雪了。” 吴氏听着还挺稀罕,说她活到这岁数就见过一回:“我当姑娘时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就那年下过一场薄雪。那时候村里孩子高兴坏了,到处去捧雪玩儿,那场面我现在都还想得起来。” 姜蜜没见过,哪怕年初北上赶考,一路过去雪都已经化了,没亲眼见过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样子。这时候姜蜜听着还觉得新鲜,等三五日后,京城下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原先的稀罕就全没了。 落雪冷,出门还会湿衣湿鞋,踩着也滑。为了更好地过冬,姜蜜去冯家院子拜访过,她跟冯家娘子请教很多,学着老京城百姓的经验才逐渐把日子顺下来。 原先卫父还愁找不到事做,现在有事可做了,他换上靴,有空就扫雪,不仅院子里面被他扫得干干净净,门外那一片也都清理出来,就是想着别家大人出门有人抬轿,他儿子没有,得凭脚走。当爹的闲着没事扫扫雪,扫干净了儿子进出方便些。 从落雪之后,砚台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定在屋里,或者姜蜜或者吴婆子两人之中总有个守着他,另一个就负责生火做饭出去采买东西。 仓房那头堆了不少炭,还有朝廷发的米粮。早几年卫成还是一等秀才的时候每月就能领六斗米,六斗米他和姜蜜加一块儿也够吃了。如今又多出不少,家里这几口人根本吃不完。囤的这些东西让吴婆子心里舒坦很多,想想那些缺米少炭的人家,这冬还不知道多难熬。 女人们一门心思都在带孩子以及操持家务上,这个家的顶梁柱却没精力去想这些,卫成做事的时候是一点儿不含糊,极少分神,出了衙门才会琢磨家里的事,眼看又该放旬假,卫成想着他平日陪伴爹娘妻儿时候不多,想趁休假好好跟家里人说说话。 这么想着,就被人叫住了。 卫成在道旁走着,一顶两人抬的素帷小轿从后面追上来,轿帘掀开,是陆学士。卫成拱手作揖:“晚生见过大人。” 陆学士使家仆停轿,弯腰下来。 卫成还以为就打个招呼,看样子是有事请说,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陆学士笑了一声,说不必拘谨:“我仔细读过你做的几篇文章,有些兴趣,明日旬假,想请你到我家中做客。” 卫成迟疑了一下。 陆学士问:“是另有安排我唐突了” “哪里,晚生没想到能得大人相邀,一时愣了。” “那明儿个我在府上等你,我们好生聊聊,就这样说定了。”陆学士同他说了个地名,便回了轿子上。卫成目送他离开之后,才继续往回走,一边走还叹了口气,刚想着明天在家里待着不出门去,就来这出。不过能得到陆学士邀请到他府上做客,卫成心中也很欣喜,倒不是攀上高枝的愉悦,是想着难得有人仔细读过他的文章,并且认可他一部分思想。 本来以为像他这样没品没阶的小官不会被注意到呢。 哪怕外头冻得厉害,卫成心里暖和,脸上就带了两分喜意,他刚进门姜蜜就看出来了,问有好事吗 “刚才遇见学士大人,请我明日到他府上做客,说想谈谈我的文章。” “那很好,要不要我准备什么” 卫成说不必,日常走动需不着送礼,再说他家里是什么情况翰林院上下无人不知,他穷到没法安家受了皇上接济这个事太出名,平常别人请他都要提一句不受重礼。这些卫成没跟姜蜜讲,反正姜蜜很相信他,问他要不要,他说不要姜蜜也就不操心了。 卫成进屋有一会儿,感觉身上暖和些了才走到姜蜜身边去:“原想借旬假好生陪陪你们母子,怪我贪心,不舍得拒绝学士大人。” “这没什么,相公你在外面奔波是为了咱们一家,我帮不了很多忙,总不会给你添乱。你平日的确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也挤了空跟我们说话,现在这样我和爹娘都很满意,见面的次数比原先你读书时多太多了。人嘛,不能贪心,知足才能过得好。” 姜蜜伸手摸摸男人身上,是干的,就招呼砚台过来,让他们父子相处一会儿。把砚台交给卫成之后,她起身往灶屋去,夏天的时候姜蜜会主动揽过生火做饭的活,一到冬天她经常让给吴氏,大冬天别地儿冷,灶屋最暖和,边做饭还能边烤火,舒服得很。 这不,姜蜜过来就看见脸上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婆婆。 “我听到动静,三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我把砚台交给他看着,让父子两个亲近会儿,正好来这边帮娘备饭。” 姜蜜看出婆婆想做炖菜,就帮着张罗起来。吴氏也是算着在过日子,问:“明儿个三郎是不是不用早起衙门是休假吧” “没错,明早可以多睡会儿,不过刚听相公说他受学士大人之邀,要去做客,估摸半上午也得出门。” “学士大人是很大的官儿” “那要看是什么学士,翰林院里有好多种学士大人,不过最差也是五品官。” “这么说大官老爷还挺赏识三郎” “我相公他风骨气节都不缺,难道不该被赏识不过听他说除了被皇上赏识破格提拔的,其他人要升也得考,不是凭上峰一张嘴说了算,反正固定时间会有考评,表现好就能上去。”婆媳两个的话题经常是围绕卫成展开,两人在外面都还谦虚,关上门就悄悄吹,一个觉得我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一个觉得我男人超棒,她俩可聊得来了。 两人说着话就把饭食备好了,跟着将饭菜端上桌,四大一小就围坐起来。 砚台矮点,自己坐只能把一双眼露在桌面上,嘴都上不来。卫成就要伸手抱他,胖崽儿不搭理爹,要去找他娘,被姜蜜戳了下脑瓜。 “早中两顿都是娘抱着喂的,晚上跟你爹去。” 吴氏怕耽误儿子用饭,说:“还是我来喂,媳妇儿你跟三郎吃着。” 姜蜜轻轻拉了她一下,说得让他们父子培养下感情,不然三郎吃完坐会儿又要进书房,砚台吃饱就要犯困了。吴氏这才没去管,任由胖崽儿委屈巴巴回到他爹跟前去,卫成伸手一抱:“又重了” 砚台不理他,坐在他腿上扒着桌子说要吃肉肉。 平常总听吴氏说好好吃饭,多吃才能快点长大,他看着当爹的长手长脚轻轻就能把自己抱开,他却是个不灵活的五短身材,穿上冬衣之后走路都滑稽这么一比,砚台就感觉自己输了,现在吃饭特别用心,卯足劲要长得比他爹大只,比爹大只之后就能把爹踹到床下,霸占住娘旁边的位置。 一岁多的胖娃还不知道,他再长大点儿就上不了他娘的床,要搬出去自己睡咯。 不知道也挺好的,想快点长大让他吃饭的时候格外乖巧,哪怕是卫成在喂,他也没捣蛋。 “我见过一种高脚椅,就是给他们奶娃娃坐的,四方拦着怎么动都不会摔,坐在那上面他能学着自己吃饭。”话是卫成说的,说他有空找找看,有现成的直接买回来,没有找木匠打一张。现在一岁多喂他还像话,再大些就得自己吃,做什么不都要学 卫成说着砚台悄悄瞅了他一眼。 他等砚台把嘴里那口饭咽下去,伸手戳戳他肥脸:“看爹做啥” “你烦。” 卫成: “又怎么烦了” 砚台还不会说长一些的句子,被这么一问脸都憋红了。 真气人 谁要坐着自己吃 就要娘喂 要娘喂 吃饱喝足吴氏去收拾,姜蜜带娃,卫父和卫成说了会儿话,看时候差不多了卫成就想进书房去挑灯继续读书。 在乡下的时候一度以为考中举人或者进士就读到头了,真正进了翰林院,他感觉自己各方面都不足,什么都得学。白天学的东西晚上回来还要琢磨一下,写下心得感悟,这几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卫成从书房出来,姜蜜早已经把砚台哄睡了,她自个儿坐在一旁想事情,边想边等男人回屋。 不管卫成读到多晚,姜蜜都陪他,有时送点热汤,有时看他入迷了没注意时辰也会过去提醒一下说该睡了。她从来不会先上床,多晚都等着,也因为知道她在等,即便卫成恨不得通宵达旦读书,没当真这么干过。 姜蜜胡思乱想呢,就听见有推门声,她站起来一看,果然是男人回屋来了。 “水温在灶上,我去打来咱们洗洗睡吧。”姜蜜正要出去,被男人拦下来,“外面冷,你别去了,我去。” 卫成说着又转身出去,不多时就端了盆水来:“我看水烧得有多,蜜娘你先洗,你洗好了我再去打。” 姜蜜没跟他推,拧帕子抹了把脸,跟着把水倒进泡脚那个盆里,由着卫成将脸盆端走重新打去。静坐的时间有点长,刚才脚丫都冰了,泡过之后才暖起来,姜蜜收拾好先上的床,进里侧。卫成睡外侧,吹了灯躺下之后两人还小声说了几句私房话。姜蜜问了一下请男人做客那学士是谁,才知道是馆选的时候提拔过他的。 “真不用带礼” “不用,蜜娘你小看陆大人了。” “还不是怕礼数没尽到人家对你有看法。” “没事,别操心。”gd1806102: 第69章 069 安稳日子过得久了, 姜蜜都快忘了从前做梦的滋味, 就这晚, 她成功重温了那种感觉。 陆学士门第高, 他是家里的三老爷,和兄弟一起住在陆家大宅。这座宅邸就气派得很, 围着外墙绕一圈都要走上两刻钟, 至于说里面, 则是并起来的三座五进院, 东西各还有一座园子, 一边是假山流水八角亭,另一边是腊梅园。他们家开的是广梁大门, 既宽敞又气派, 姜蜜跟着飘进去的时候还提心吊胆, 陆家门第太高,她怕三郎过来给人看不起,那场面想想就难受。 卫成到底进过宫,他一路走得稳当,仿佛也没什么好奇心, 进门的时候稍微打量了一下,没多看,就跟着管家往正厅去了。 陆学士等在那边, 请他坐下吃了几口茶, 说换个地方聊, 就带他往自己书房去了。 待他俩聊起来,姜蜜才稍稍放下心,她虽然没见过大世面,多少还会看人,她看出陆学士不是为别的事情寻了个由头找三郎来,请他还真是论学问来的,两人说那些姜蜜听得昏昏欲睡。 茶也吃了,文章也论了,卫成准备告辞,陆学士挽留他,说府上烧了暖锅也请他尝尝。 暖锅就摆在旁边花厅,知道三老爷在待客也没其他人往这边闯,开始吃了之后,三房幼子甩开伺候的奴才偷溜过来找爹,那孩子才四五岁大,活泼得很,过来闻到香味儿就往凳子上爬,他没找好重心就把凳子踩翻整个人往前一扑,额头重重磕在桌沿边 本来大老爷们在这方面就不仔细,他们不太带孩子的,一个疏忽就出了这种事,眨眼之间那孩子头磕破了,血都留下来,跟着鼓起很大一个包,陆府就乱套了。 事情本来同卫成不相干,陆学士人就在旁边明白是非,他明白,陆家三太太不明白,三太太只知道自己的宝贝蛋过去磕了个头破血流,怪谁怪老爷没看好他。老爷为什么没看好他不就因为府上来了客。 当娘的心疼儿子,看小儿子伤成那样,听大夫说跟着还要好好养,否则可能会留疤,她心里就难受得很,又不能怪自家男人,就迁怒了客人。 她后来做了什么姜蜜没看到,只知道这一磕好事就成了坏事,本来陆学士跟三郎聊得好好的,因为十分投缘学士大人才会留他下来吃暖锅,一个意外就成这样了。 早上醒来姜蜜还在纠结。 要保证一定不出事,不去是最简单的。可三郎已经同学士大人说好,对方也是诚心招待,失信不妥。她也不能因为做了不好的梦就每次都拦着不让男人出去,避不出门实非上策。姜蜜琢磨之后,同卫成说了这事,让他最好不要留下用膳,假如说学士大人盛情招待不好推拒就多注意,像平时在家盯砚台那样,看他做危险的事要阻止他,要是孩子太皮阻止不了就护着点。 卫成把句句话都听在耳中,点头说知道了,保证不会出事,请她放心。 人回来之前,姜蜜觉得自己都很难彻底放心。 可为了让男人安心出门她尽量表现得轻松,把人送出去之后,回身才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请菩萨多多保佑。从半上午卫成出门,姜蜜就数着时辰在等,等到午前人没回来,就知道他果真被学士大人留下来了。这个觉悟让姜蜜心里的担心更多了一点,担心摆在脸上,就连砚台都感觉出来了,问她不高兴 砚台看得出来的事,吴氏还能看不出她问姜蜜咋回事,在担心啥 姜蜜笑了笑,说没有。 吴氏撇嘴:“你自个儿回屋去照照,笑得真丑,说吧,到底在担心什么说出来我给参谋参谋。” 怕婆婆跟自己一起挂念姜蜜都没敢说实话,她解释:“昨夜临睡前我问了一下,那陆学士官阶不低,我没想明白他为啥请我们三郎,图什么呢” “投缘呗,或者看三郎有前程,先同他处好关系。媳妇儿你平常最稳得住,怎么为点小事慌起来实在想知道等三郎回来问他不就得了,又不是傻子,跟人相处分不出真心假意”吴氏没怀疑,顺着应了几句,让她别想了。 姜蜜庆幸糊弄了过去,点点头陪砚台玩起来。 “对了爹呢” “前几天给胡同扫雪的时候他认识了挨着住的几个老头子,这不是没落雪了,闲下来跟人唠嗑去了吧。”吴氏说这样挺好,省得家里人人都有事做,就他无聊。 “那还是爹有本事,我跟三郎住了这么久,也没认识几个人。” “早先我们没到的时候,三郎上衙门去了家里就只得你,你哪敢敞着门跟人说话不认识也正常。你爹是闲得很了,在乡下那会儿农闲他还能找着活干,编草鞋编背篓混时间容易,现在要不守着砚台要不闲喝茶,去认识几个人也好,打发时间快些。” 闲聊着等到半下午,卫成回来了,他是走着出门乘马车回来的,都不是陆学士安排,那边管家看路程远就派车送了他。等马车驶出胡同口,姜蜜拉他进来,把门闩上,问:“在陆家怎样顺利吗” 卫成牵着姜蜜回屋里,坐下才说:“我和学士大人很聊得来,午前大人说府上烧了暖锅留我一起享用,用过之后又去园子里赏了会儿景,看时辰不早我才告辞。” 姜蜜拍了拍胸口,看她这样,吴氏还笑话呢:“中午的时候蜜娘就在担心,她跟我说那个陆大人官阶高,平白无故请你去做客,怕有目的。我就说她想多了,不就是读书人之间互相欣赏吗” “也不怪蜜娘,我乍一受邀也受宠若惊。” “回家来咋还这么说话听着怪难受的。” 卫成: 吴氏说要去灶屋烧个水,起身走出去了,卫成才压低声音问:“蜜娘你没跟娘说” “没说,不忍心娘跟着担忧。” 卫成听着心里热乎,他将手覆在姜蜜手背上,正想开口,砚台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覆过来的手抬开,自己拿两只肥爪爪抱着姜蜜的胳膊:“是我娘” 卫成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是我娘子。” 姜蜜: 真幼稚你们。 她任由砚台抱着自己,偏过头继续问男人:“真的一切顺利啥事儿也没出吗” “有两次险情,我救了。” “两次” “吃暖锅的时候陆学士爱子的确来爬了凳子,我防备着,看他重心不稳就伸手把人扶住了。后来我们去逛园子,那孩儿没踩稳脚下打滑我又护了他一回。” 姜蜜想了想,说:“过程肯定没这么简单,你这么说书一定没人听。” 卫成哪敢讲得太仔细生怕吓不住媳妇儿吗 他可以简略的,姜蜜总算没刨根究底,这事就过去了。 本来是过去了 旬假过后他回衙门,又被陆学士叫住,大概是说太太后来听说这事,怪他没好生答谢,催促他再请一回,希望下次旬假卫成能带夫人一道过来做客,给个机会让陆家好生招待。 “昨天受您款待,又聊了许多人情世故文章,晚生获益良多,该晚生谢您提点哪受得起您的礼” 陆学士扶额:“我夫人她决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你这次推了,她下次还请。再说一码归一码,我欣赏你所做那几篇文章这才邀你上我府中做客,却劳你护我儿两回。昨日若不是你,我儿定然出事,我只不过口头答谢,被夫人责怪很是应该。” “学士夫人乃是名门贵女,我妻出身乡野,晚生恐怕她们谈不来,见面尴尬。” 陆学士笑了笑,说他夫人虽然不是十全善人,这回是诚心招待,无论卫夫人是何等模样,都不会让她难堪。“我听说过,你那夫人是你看上之后费心求娶的,能让你看上的女子,定然不差,你担心过了。” 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很不近人情,卫成答应下来。 当晚他就同姜蜜说了这事,姜蜜脸上写着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掐头去尾说的,生怕多讲一句我听了揪心是不是” “哪像你说的这样。” 姜蜜好像在使气,背过身坐着,摆出不理他的模样。卫成跟过去想哄,却看她在笑。 卫成就糊涂了:“怎么突然笑起来” “我高兴。” “高兴什么” “我想着你护住学士爱子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要学士大人感谢我们,当时想着是不是要救人以及避免招祸这么做了之后实际带来好的结果,不是说陆学士是翰林院的大官他欣赏你,兴许会帮你美言,升职总会容易一些,是不是这样” 卫成点头:“是蜜娘带给我的福气,要不是提前知道且有所防范,哪能换来好的结果陆夫人这般疼爱幼子,那孩子要是出了事,她迁怒不是没可能。” “所以我高兴啊。平常你一个人熬着,我和爹娘干看着帮不上,我难受。现在能帮到你,我就觉得是我们一起在为这个家打拼,这么想想心里舒坦。” 卫成坐到她旁边,揽着她腰身,说:“我心里总希望你夜夜安稳,不要做这些梦。可又一想,如我这般出身进了官场,麻烦事不会少,往后恐怕还会吓着你,大概安稳不了。” 姜蜜靠他肩上说没什么,原先丁点儿事就能吓到,多几次都习惯了。 现在做了噩梦也不怕,还感谢老天爷提醒她。gd1806102: 第70章 070 日子过起来真的很快, 感觉没做个什么事, 一旬就过去了。 只露那么一点看不出绘的什么, 姜蜜好奇,拿手指稍稍抹开。跟着她脸一红,把胭脂盒扔了。 巴掌大的彩瓷盒子就扔在梳妆台上, 还传来一声响,姜蜜顾不上它, 她看着自己指腹上沾那一抹红,那本来要摸到嘴唇上的, 这会儿只感觉指头烧得慌。想起刚拿到的时候还给娘说城里卖的东西就是稀罕, 连盒子都这么雅趣 这哪是雅趣是情趣啊。 姜蜜挪开坐墩,就要从东厢房出去, 又想起胭脂盒还散在梳妆台上, 她又倒回去盖好, 这才出东厢穿过院子往对面西厢走。还在院子里就看到那边亮着灯, 推门进去男人果然在读书。 开门这么大声响卫成能听不见 他放下书本, 抬头朝姜蜜看去:“蜜娘” 才张嘴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了,姜蜜伸手往他脸上抹,抹一下还不解气,又来一下给他右脸上划出两道红。 卫成愣了,想问怎么的就看到她指腹上沾的胭脂,看到胭脂,又看到她连羞带恼的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在解释和装傻之间犹豫,却被姜蜜看穿了。 “你知道吧,你果然知道。” “知道什么” 姜蜜又要往他脸上划拉,还没挨上去手就被男人握住了。 “现在知道是什么了知道你还买不害臊的”姜蜜恼他,卫成都顾不得拧帕子来擦脸,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坐着,解释说买的时候真不知道,后来才听说的。 “你们在学堂还聊这些” “是林兄,林兄你记得吧当初同我们结伴上省城应乡试那位,他带我去买的,之后想起来问我你喜不喜欢,我才知道” 姜蜜抬手就要掐他脸,哼说:“心思都放这上面了,难怪没考上举人。慢点,照你这么说你那些同窗还都知道你给我买了这个” “没有都知道。” “那是一部分知道” 卫成: 姜蜜狠掐了他一把,掐完还不解气,看他脸都红了又舍不得再下一回手。“你拿这个回来的时候我怀着砚台,怀着就不敢用,生下来也怕蹭他身上,一直没用,差点觉得用不着就转出去了,想着是你送我的估摸也不便宜才没舍得。当初要是真转出去,又或者在娘面前用得见了底,那我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卫成让媳妇儿凶了一脸,按说这种时候,他就该深刻的承认错误,都说大老爷们不该跟自家婆娘争是非,卫成的确准备反省,没来得及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姜蜜捧着他脸:“你还笑” “蜜娘你跟我生气的样子真像胖娃。”都是纸老虎,奶凶奶凶的。 姜蜜不想理他了,从他腿上下去,就准备出西厢房。被卫成搂着腰肢抱回来。 “是我没脸没皮,我的错,别气。蜜娘你给我打盆水来,让我把脸洗洗,这样没法出去。”姜蜜又瞅了一眼他脸上那两道红,才出去给他打水。平常男人说要洗脸,她都得烧锅热水,兑成正方便洗的温度给他端去。这会儿才懒得呢,姜蜜端了盆冰冰凉的凉水过来,就坐旁边看他洗,看他把脸皮子搓掉一层。 大冬天洗了个冷水脸,那滋味儿真别提。 好在姜蜜没再折腾他,胭脂盒这出成功翻页。 收拾完男人,姜蜜没立刻去补妆,她刚才急着梳妆打扮忘了还没用早食,用过之后,把儿子哄好交到婆婆吴氏手里之后,她才回房整理了一番。全都收拾好,时辰就差不多了。 夫妻两个出了院门,卫成朝她伸出手,姜蜜问咋的 “昨天不是下了场薄雪,地滑我牵你走。” 男人牵着她穿过好些个胡同,走了很久才来到陆家门前。她在梦里就见识过,气派的广梁大门里并三座五进院,府上奴才瞧着都比普通人体面,这就是皇城根下传承数代的大户人家。要说不羡慕是假话,姜蜜有羡慕一小会儿,就把心态放平了。人家上辈子积的福,这辈子投好胎,生来就享滔天富贵,寻常人家比不得。姜蜜想着自己已经活得很好,现在的日子是数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跟在卫成身边,由管家领着往陆家三房的院子去。 上回过来,陆学士开始是在正厅见的卫成,正厅就是个很正式并且客气的地方。这次为表亲近,他和陆家三太太候在花厅,管家将人带过去,外面那么冷,一进去屋里暖和极了,走这一路姜蜜感觉脚指头都要冻僵,这会儿舒服了。 花厅里面,除了陆学士和他夫人就是两个丫鬟,乍一见到那么富贵体面的大户人家太太,姜蜜有点不好意思,就像当初卫父进集古轩,不敢随便伸手,接个茶碗都是万般小心生怕打翻了赔不起这种感觉姜蜜明白了,别人家身上穿着滑溜的缎子,坐的椅子上铺着柔软的垫子,用来做垫子的布料都比他们穿上身的不知好了多少。 乍一进去,姜蜜连脚步都迈不开,怕踩脏别人家贵地。 像他们这等出身,换做是平时三太太是看不上的。也是卫成救了她儿两回,哪怕心里觉得这个卫庶常和夫人太寒酸,她没表现出来,还是笑眯眯在说话,夸卫成是青年俊才,没后台没靠山也能在皇上跟前露脸。她拉着姜蜜也是看了又看,直夸她生得俏。 午膳是在陆家用的,姜蜜没吃饱,见识过这些她越发明白三郎出身贫贱要往上爬有多不易,她怕拖后腿,宁可饿着都不愿意给他丢人。 吃好之后,两个男人说想进书房谈谈,三太太主动领姜蜜去园子里逛逛,过去撞见府上几个姑娘。那几个不是三房的,还有人问三太太这是谁家的亲戚 这半天是熬过来的,后来出陆府的时候她身心都轻松了,陆家还是安排了管家送他们,卫成扶着让姜蜜先上马车,他跟上去,坐好之后,马车滚动着走起来,姜蜜舒了口气。 卫成将手搭过来,担忧的看她。 姜蜜摇头说没事。 坐在别人家马车上这一路两人都没多说什么,等回到自家院子,闩上门,姜蜜才露了些疲态。 “是不是累了回屋歇会儿” 姜蜜没强撑,她今儿个啥都没做,心里就挺累的。原先在乡下小地方,妯娌乡亲之间有矛盾都会喊着说。大户人家不这样,她都看出互相之间面和心不和,可谁也不说,说也不挑明,就明里捧人暗里嘲讽奚落,听她们说话真是浑身难受。她跟着三太太进园子的时候,府上姑娘以为她是三太太娘家哪个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的,还酸来着,听说是恩人才收了声。 有些话姜蜜听得似是而非,她也见识到大户人家女眷之间的争斗。 表面看着平静,底下暗流涌动,斗得狠呢。 姜蜜径直回了东厢房,吴氏纳罕,心道怪了,平常媳妇儿进出都会跟她打招呼,这趟回来竟没顾得上。她拉着三儿子问咋回事是不是中间不顺利 卫成还真不太清楚,去做客的外男哪会盯着别人府上女眷看他主要还是和陆学士说话,用过午膳之后更是直接进了书房。 看儿子这样,吴氏瞪了他一眼:“你带媳妇儿出的门,咋还一问三不知媳妇儿平常是怎么对你你对她不能上点心” “不是这样,娘大户人家不是一块儿招待男客和女客,蜜娘那边什么情况我真不清楚。” “你就没问问” 卫成说他是准备问,坐别人家马车上不方便,刚回来看她太累想着歇会儿不着急,缓缓再说。 吴氏这才接受了他的说法,让他亲自上灶屋去给媳妇儿烧个水,端去顺便问问是咋回事。卫成去了,她不仅端了水让姜蜜喝,还拧了帕子让她把脸上胭脂抹了,洗干净舒服些。姜蜜擦脸的时候,卫成坐她旁边,问:“真有那么累” 姜蜜擦脸的动作停顿了下,她搁下帕子,回头说:“是心里不舒服,陆学士是什么人我不清楚,我感觉陆夫人心里是瞧不上咱们的。” 男人心大,经常看不到细微处,卫成摇头说他没感觉。 姜蜜让他坐近点,靠他肩上说:“我想着,假如是我们砚台调皮差点出事幸好给人救下来,我至少让他自个儿跟人道声谢,咱们在陆府待了半日,他家小少爷露过面吗并没有。估摸今儿个请咱们过去也是陆夫人一时兴起,当时听说心里或许有些感激,谈不上多深,他们门第高,我们不过是贫门矮户,估摸觉得这样盛情款待我们,我们就该满心欢喜感恩戴德人家会这么想,不就是瞧不上咱们换做是其他大户人家的男人救了他家小少爷,他们不得亲自登门去拜谢” 卫成顺着一想,也有道理,他又觉得陆学士不像那种人,他要是心里看不起,压根没必要请,他什么身份官阶那么高何必同个没品没阶的庶吉士虚与委蛇 姜蜜看出他在纠结,拿脸在他颈边蹭了蹭,说:“可能陆学士是陆学士,陆夫人是陆夫人吧。我不了解陆学士,不能草率断言,只是想提醒相公,陆家毕竟是世家大族,你和陆学士相处时别太随意,只怕有些事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介怀,咱们谨慎些好。” 说出来之后感觉舒服一些,姜蜜握着男人的手,说还是在家自在,别人家再好她都不想多待。 “再有类似的事,能推我就推了。” “也别勉强,以后你总要升官的,像这样的走动只会越来越多,我得慢慢习惯。” “是我出身低职位也低,才让人家慢待你。”卫成难得这么有斗志,想往上面爬,爬高一些,不仅仅是因为官阶上去才能做更多事,也希望他领着夫人出去的时候能得人家尊重。爹娘和妻儿被人看不起,是他没本事。gd1806102: 第71章 071 卫成起了波斗志, 回头还是得脚踏实地慢慢来。 一般来说馆选取上庶常之后, 可以跟着老翰林学三年,三年之后考评好有机会被提拔成编修,要考评不行大概就是外调。卫成进翰林院时间尚短, 现在半年都没, 升职还有得熬。 之后这段时间他还是照着上面安排的勤勉学习, 没想着借之前两回走动同陆学士攀交情。他好似忘了自己同陆学士几次相谈甚欢,每回见面都很客气,该有的礼数丁点也不敢少。 陆学士嘴上说不必这么客套, 心里满意他这样。他请卫成上门做客也是想试他一试, 想看看在自己表达出赏识之后,这后生能否沉得住气。 现在看来他是真踏实,没想着挟恩图报, 事后都没主动上来套近乎。 早先陆学士照顾卫成纯粹因为乾元帝,他看出这届选进翰林院的众人之中, 皇上对卫成最高兴趣,虽然至今没有任何要提拔他的意思, 关注却从没少过。是皇上看中的人前程都不会很差, 陆学士还是好奇他到底能走多远,故有此一试, 结果挺触动的。之前真是顺着皇上的心意在做事, 从这回他才真正高看卫成一眼, 待他也更慎重一些。 陆学士抽空也跟他太太聊过, 问她卫成那位夫人如何 “我不明白老爷您的意思。” “意思是那天你同卫夫人相处半日, 可看出什么来” “我看她眼力劲儿还行,说话也中听,模样更是不错,就是出身太低了。光那双手就是劳碌手,在我面前也拘谨,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不像世家贵女遇事从容镇定。” 陆学士又问:“你看她可像是会拖男人后腿的” 陆家三太太摆手说不至于,只是小家子气罢了。 “这样啊” “老爷对个庶吉士关注这么多当真欣赏他想提拔他不成” “并非是我,想提拔他的另有其人。” “谁啊” “这你别管,你只要知道他不会永远都是区区一个庶吉士就行了,见她夫人你客气点。” “我也没有不客气啊,就没说过一句难听的话不过那人真有这么大本事他不是没后台没靠山谁放着自家子侄不管去提拔他” 乾元帝没挑明,陆学士哪敢乱说他可不敢赌自家夫人的嘴,万一夫人跟娘家姐妹或者妯娌闲谈时不慎宣扬出去,也是麻烦事。是以,哪怕陆夫人好奇心起来,陆学士也没多说,只道以后就会知道,让她沉住气慢慢看。 说是这么说,这年没看出什么,至年关,卫成也还是翰林院庶常。 除夕当日,皇帝在宫中设宴,与朝臣共迎新年。陆学士携夫人去了,至于说广大不够格的官员则在自家守岁,之后他们将迎来除旬假外全年唯一的假期,本朝的规矩是新年休五日,初六复工。 年三十下午,卫成做完最后一点事,收拾好出了翰林院,回去路上见糕饼铺开着,他去包了几样点心,提上之后踩着雪慢悠悠往回走。走到自家所在的胡同口,就看见院门难得开着,他爹在门前扫雪。 “爹。” 卫父听见抬起头来,看三儿子回来了,咧嘴笑了笑,这一笑,嘴里就呼出一串白气:“杵这儿干啥你进去。” “我来扫吧,爹你进去。”说着他就把提在手里的纸包朝老父递去,跟着要去拿扫把,父子两个竟在门前争上了。 吴氏人在灶上,听到门口有动静出来一看:“你们父子俩搞啥人回来了咋不进院” 卫成说他想帮着做点事 “想做事那还不简单。你别跟老头子抢,回书房看看,我今儿个出门买了红纸都裁好了,等你回来写福字对联。多写几幅,给各屋门前都贴上” 吴氏这么安排卫成才放弃继续跟他爹抢扫帚,他先把买回来的糕点放好,转身进了书房,研上墨,铺开红纸准备提笔写对联。卫父看他进书房了,又笑了笑,说这才对都是官老爷了扫什么雪这是粗人干的活 他往手上呼了口气热气,准备继续干活,也挨了吴婆子骂。 “你也是媳妇儿不是拿粗布夹棉花给你做了手套子,手套子呢你出来扫雪咋没带” “干活的时候带着容易磨坏,我忙完回屋上炕就暖和了。” 吴氏白他一眼:“又不缺你一副手套子钱,磨坏了补,补不起做新的呗。外头多冷,你也不怕冻坏了。” 卫父说不过婆娘,讨好说下回戴,这都要扫完了懒得回屋拿。看他还经得住,吴氏也不管他,转身回灶上跟媳妇儿一起继续忙活。有钱没钱都得过年,今晚全家要一起守岁,总得张罗出几个大菜来。北边大江大河少,到年前湖上都结冻了,上菜市没买到鱼。他们买了两个猪蹄儿,一块肥瘦相间的好肉,又买了只鸡,婆媳两个商量着拿黄豆炖个猪蹄,做个扣肉,鸡烧着吃,再蒸个蛋,炒个萝卜丝儿 家里人少,就没安排太多菜色,姜蜜还记着买了细白面,老家那边年初一吃汤圆,这边吃饺子,北上第一年,他们入乡随俗也包饺子。 如今卫家也称不上发达,哪怕卫成在翰林院待着,他们也不过是京城里普通人家。日子在婆媳两人的张罗下过得却很红火,人虽然不多,年过得闹热。 这是砚台来到人世之后过的第二个年,头年这时候他才八个月大,刚断了奶,能吃的东西还不是那么多,虽然会坐会爬但并不会走路,张嘴也是咿咿呀呀。那时候他真的小,虽然胖乎,看着也不过丁点儿大。 他现在一岁零八个月大,话已经说得很好,走或者跑都很稳当,能帮他娘一些小忙。 姜蜜指着家里各种东西教过他,告诉他这些都是什么,让他递个东西都没问题。砚台很喜欢帮他娘各种小忙,很黏人,还会抢着做事。 家里张罗年夜饭的时候,砚台也在灶屋,他非要跟来,把人放在屋里他也能偷跑过来,姜蜜没法,就在旁边不挡事的地方给他安了个小凳子,让乖乖坐好,又往他手里递过去一个从街上买回来蒸热的大肉包子,给他慢慢啃。 砚台吃东西的时候可乖了,抱着老大个肉包啃得特别专心,一点儿不碍事。 他啃了小半个,就喊娘。 姜蜜回头问他咋的 “不想吃了。” “娘给你放着,想吃的时候再蒸热” 胖娃子点点头,他站起来把大肉包朝姜蜜递去,姜蜜取个粗瓷碗,把啃缺的肉包搁里头,又盖上一个大碗,挪到旁边放着。放好回头对儿子说:“砚台还是乖乖坐那儿,就坐那儿看着娘,别乱跑知道吗” “哦。” “哦是好还是不好呀” 胖娃子坐在小凳子上捧着脸笑开来,说是好呀。 吴氏刚出去了一下,回灶屋来就撞见这一幕,笑道:“也就是你,换个人来他才不乖。” “我是砚台娘嘛,像三郎不是也很听娘的话” “那是懂事后,老三小时候闹腾过,进村学开蒙之后慢慢才把性子改了。”说到村学,吴氏又想起老家那边,说不知道这个年乡下老家热闹不,“老大老二如今田地也多,那么多收成可别跟往年一样磕掺,年都不好好过,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就今天,再穷的人家不都得吃口好的” 姜蜜也想到她娘家,不知道爹惦记她不。 年初跟三郎出门的时候其实没有特别惦记其他人,那会儿只顾着担心砚台。当时真的啥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会试考完是个什么流程,还想着落榜能直接回家考得好不也能衣锦还乡当时压根没想过回不去这种可能,因为没想过,也没有特别惦记公婆或者她娘家亲爹。 出来时间长了慢慢才会念叨,姜蜜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一趟,不知道下次回去的时候老家成什么样了。 看她不说话了,吴氏问她想什么呢 “想我爹,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在跟大伯他们唠嗑,还是跟狗子一起等着吃年夜饭。” “媳妇儿你想家了” 姜蜜笑了笑:“您说得不对。三郎和砚台在的地方才是我家,只是大过年的想起我爹,除了怀着砚台那年,往年初二我都回娘家去看他,今年是回不去了。” “以后会再见面的,或者我们回去看看,或者你娘家那边有人出息了,没准也会上京来。” “娘不也想起老家的亲朋来了还安慰我呢” 后来吃年夜饭的时候,婆媳两个默契的没提这些,主要聊的还是京城这边过年的热闹,说家里如今的状况,提来年的计划。 吴氏说开春她得养几只鸡,不然吃个蛋都得买。 姜蜜想了想,说后面这年主要还是带儿子,砚台现在话说得很好,跟着可以教他念念三字经。“正好我也跟砚台一起学,咱家以后总会越来越好,我得会认字会看账才行,总不能把什么活都推给相公。” 卫成听着放下筷子,说:“这几天不用去衙门,我教你们两个,先把名字写会。” 他自己能读书,却不会教人。说的时候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姜蜜,姜蜜本人一看,脸就苦了。gd1806102: 第72章 072 一家子熬到天明, 吃过饺子才回房去睡。,吴氏一觉睡到半下午,醒来收拾好刚出屋, 就发现儿子、媳妇儿包括胖孙子在院里排排蹲。昨夜又下了雪,老头子困极睡觉去了还没顾得上扫,正好方便三郎他们, 他掰了截干树枝, 蹲在院里教媳妇儿写字。 吴氏出来的时候看见儿子写一笔, 媳妇儿和胖孙子也歪歪扭扭跟一笔,看他们跟上来儿子又继续写下一笔他们仨一个教两个学, 别提多认真了。 哪怕写在雪地上,卫成的字还是漂亮得很, 挨着旁边两个就傻大粗歪七扭八,一眼看去都不敢相信他们写的是同样的东西,吴氏一个没忍住, 扑哧笑出声来。蹲着的三人同时扭头, 两个大的还稳当, 砚台他本就胖乎, 冬天又穿得厚,蹲下之后要起来都困难, 这么一回头, 重心不稳啪叽摔了个屁股蹲儿。 姜蜜听见身旁一声闷响, 低头一看, 哦, 儿子摔了。 她放下手里的枯枝伸手将砚台拽起来, 拍拍他身上的雪:“不学了,我们不学了。先背三百千,背熟再学字。”说着她还瞪了男人一眼,“都还不会走就让我们跑,哪有你这么教的” 只当过学生没做过夫子的某人抬头望天。 直接教写名字好像是难了点。 卫成、卫彦、姜蜜。 仨名儿都复杂,尤其那个卫衛,结构复杂到让胖崽儿看见直摇头,不不不突然不想跟阿爹和阿爷姓了 吴氏跟过来,摸摸孙子的胖脸,冷冰冰的她跟着也是一阵凶:“你儿子才多大有一岁多就学写字的吗都不会走你就要教他跑也不怕步子太大扯开裤裆这么冷的天还蹲外头,赶紧的进屋去暖和暖和,别冻坏了” 姜蜜牵着胖娃准备回屋,想起来问:“娘饿了吧灶上吃的不少,您爱吃啥蒸热就成要不您陪着砚台我去弄” 吴氏说她自己来。看婆婆往灶屋去了,姜蜜才把砚台牵回屋,给他把手脚暖过来。都回屋了,砚台还在怀疑人生,他满含期待的抬起头,“娘” 姜蜜揉揉他胖脸问咋的了 “我不是叫砚台吗” “是啊。” “为什么要写卫呢” 姜蜜忍着笑告诉他,砚台是小名,卫彦才是大名。 “那我不想要大名了。”他包子脸差点皱出褶儿,可怜巴巴说大名难写。 卫成就在旁边,听着斜了他一眼,说:“你以为砚台就很好写” 砚台听完更委屈,问他娘名字谁取的过分 “你爹取的。” “爹坏” 姜蜜笑到肚子疼,她伸手轻轻拍了卫成一下,哄砚台说:“爹坏,娘帮你打他了。” 砚台想换个名字的诉求最终也没通过,好在他的学字计划延期了,姜蜜看着那么复杂的字都头大,别说不满两岁的胖娃。商量之后,他们降低了未来一年的奋斗目标,准备从三百千着手,先教他念,等哪天能拉通背下来再学字。胖娃并没有特别高兴,他又不傻,知道这意思是现在不用学以后还是要学 看他不满两岁就愁上了,姜蜜都没好意思说你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你奶就准备好要让你考状元。 过个年,卫成在家待了五日,姜蜜有问他上峰那边不用去拜访一下原先在老家过年都要去大叔公家走动的。卫成说年三十他就问候过翰林院同僚以及头顶的学士大人,不必再去。再说,难得休息几日,大人们估摸忙着同三亲六戚同阶好友联络感情,没精力招待下级。 听他这么说,姜蜜才放下心里一桩事。 年初六,卫成就回衙门去了,姜蜜继续教砚台念三字经,至于吴氏,她已经在盼开春,准备上闹市打听看有没有卖鸡崽的。如今住着四合院,方方正正围起来很合适喂鸡,吴氏想着多喂几只,三郎在翰林院待着就很费脑,还有砚台每天也要吃一个。 相比之下卫父就闲,他在乡下做的大多就是力气活,搬到京城来以后没什么力气活安排给他,卫成说爹娘不年轻了,合该含饴弄孙享清福,卫父就是还没习惯,过完年就想着开春就该把田地耕起来,耕熟了撒谷种育秧苗立夏插秧芒种收豆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下地去转一圈,站起来往外一走,北风还呼呼吹着,天地间白茫茫的,一月间的京城依然挺冷,天还没有回暖的意思。 卫父让北风一吹,清醒了。 他现在已经搬离后山村,哪还有地 这么想着他又弯着腰回去屋里,在暖烘烘的炕上坐下,种了一辈子的地突然说不种了,不习惯,真不习惯。 他跟吴氏抱怨,吴氏听了总笑话他,说乡下地头谁都想搬进城里享清福,你在京城住着有吃有喝还不自在要是在老家这么说人家不骂你皮痒让你舒服过日子你想回去种地,是不会享福吗 “你原先喂猪,现在还能喂鸡,哪知道我闲着是啥滋味” “你端上茶盅出去跟人唠嗑。” “也不能天天唠嗑啊。” “原先农闲的时候你不是还会敲敲打打咱家很多农具都是你自己做的,你找几块木头回来敲着玩儿呗,给你孙子做点小玩意儿。” 姜蜜听着公婆拌嘴,想了想说:“要不然养条狗没事牵着玩玩儿,又能看家护院。” 卫父琢磨了一下,说养条狗倒是不错。 “你真要养就给教好了,别咬死我鸡崽儿” “你这老婆子就会泼我冷水” 说想养条狗,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逮着一只,到二月头上,隔壁那户过来敲门,说找卫庶常他爹,卫父出来一看就是常跟他唠嗑的邻居,问咋的 “老弟你是说想养条狗我知道有家母狗才生了狗崽,你要不去看看” 卫父就去了,看他去的时候兴致很高,回来打着空手,吴氏问他咋的品相太差没看上啊 “是狼狗,母狗看着好大只威风得很,我一眼就看上了。那家说他们养不了这么多,我看上哪条给几个铜板拉走就是。” “你舍不得钱” “不是。那狗崽子还在吃奶拉回来我怕养不活,就跟人说好,让他给我留着,过段时间再去。” 卫父后来每隔几天都要去看看,看差不多了就花钱把他相中那条黑色背毛的狗崽子抱了回来。 突然换了地方待,狗崽子起初很不习惯,喂了几天之后它跟家里人就熟了,不光做饭的时候往灶屋跟,吃饭的时候也在人脚下打转。 养上狗崽之后,卫父可算找到事做了,老婆子和儿媳妇忙的时候他就帮忙带孙子,砚台不用他照看的时候他还能训狗。狗崽抱回来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养得很好,最近卫父在教它做狗的道理,让它守好院子,不许糟蹋主人家的东西,不准去撵鸡崽儿,说鸡崽有任何闪失唯它是问。 卫父蹲着跟狗崽说话,就听见背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看,胖孙子敦敦敦的跟在小鸡崽子后面,撵着跑了一路。 “老婆子老婆子你出来看看” 吴氏出来一看: “哎哟我孙子跑这么快,都撵得上鸡了” 姜蜜慢一步出来,看见叹了口气,喊砚台过来。砚台老老实实走过来,姜蜜让他伸手,他就伸手,伸出来就被打了手心。打得不重,胖娃子还是委屈了,可怜兮兮喊娘。 “知道娘为什么打你” 砚台摇头。 “打你是要让你记住,以后不许撵鸡,鸡崽子才抱回来的禁不住你折腾,娘说的你听到没” 吴氏看孙子可怜成这样,劝说:“他还小,知道啥” 姜蜜捏捏儿子肥脸蛋,对婆婆说:“我就轻轻挨了他两下,娘别让这机灵鬼哄了。” 砚台收回胖爪爪,背过身,自己在手心吹了两下。 姜蜜贼好奇,真不知道这娃跟谁学的,这么会演。她伸出手指在胖儿子肩上戳了戳,胖儿子扭了下肩,没回头。姜蜜又戳了戳:“还跟娘使上气了我数一二三,再闹不理你了。” 姜蜜说着当真数起来,这下把砚台惹急了,他又急又委屈,猛一下回过头憋着泪花花控诉说:“你坏” “怎么坏了” “你打窝。” “打你是要你记住,以后不许撵鸡了。” 这下憋不住了,他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副可怜相望着姜蜜。吴氏心疼坏了,作势要打儿媳妇,边打边说:“乖孙子诶你别哭,她坏奶帮你打她” 砚台哭得更凶,抱着他奶的胳膊说不许打我娘。 姜蜜这才抱他起来,拿手帕给他擦干眼泪,在他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口:“喂鸡是要它下蛋给你吃,你把鸡崽玩死了哪来的蛋砚台你比别家孩子聪明娘知道你听得懂,以后别撵了,我不打你。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疼还来不及,没事打你做什么。” 胖崽儿听完拿手去抱他娘的脖子,又把脸蛋贴上去蹭了蹭,带着鼻音小声说:“娘我错了。” 姜蜜听着心软得不行,后来同卫成说起这事还说那么乖的儿子谁舍得打他要真顺着心意来,那能把他宠上天去。“我也是怕,咱儿子太聪明,我就很怕他学坏。你看爹娘都宠他,宠得厉害,相公你倒是有教,可你在家的时候又不多,平常我要是不管,真没人能管他。爹娘觉得人还小不必着急,我怕现在纵出坏习惯,以后长大了改不过来。他现在听得懂很多话,可以慢慢教他了,相公你觉得呢” 卫成同意这话:“以后我在家也教他一些,我不在就得蜜娘你看着。原先看着毛蛋我就说过,有些孩子早慧,遇上这样的越要多费心,你教他学好容易,不管他学坏也不难。” 既然达成共识,姜蜜就没逮着这事翻来覆去说,又问男人这段时日在衙门如何一切顺利吗没遇上事儿吧 “都好,比起头年,现在完全上手了,我感觉不难,挺轻松的。” “你天天在书房熬到半夜,这还轻松” “那不是老翰林安排给我的任务,是我自己希望满三年后考评好些,就想多学一点。”gd1806102: 第73章 073 卫成觉得轻松是因为他还在跟老翰林学习的阶段, 这阶段够不着什么要紧事。 乾元帝在十一岁登基, 那时他年纪尚轻没急着扩充后宫, 乾元四年大选才立后,同年选进来几位妃嫔, 三年后又进了一批。 妃嫔加起来有十来位,不算太少, 可他进后宫的时候不多,经常读书或者看奏折到很晚,累了就歇下, 根本提不起兴致去宠幸妃嫔。次数少了, 开怀的就不多, 怀上还能平安生下来的更少。这几年间共有三位皇子出生, 折了俩,如今就剩一个, 还不是嫡出。 皇后不急吗 急啊, 她娘家更急, 都等着太子出生, 这不翻过年关就是乾元十年, 新一届大选又要来了。这节骨眼分出两派, 一派是宫里各位娘娘的父亲,生怕进了新人自家女儿更没指望,排队来劝皇上多进后宫,试图给自家人创造机会。还有些处心积虑想在十年的大选上出头。 这种事提一次或者两次乾元帝不见得会烦,那么多朝中重臣放着国家的大小事不操心,全盯着后宫,就把皇帝给激怒了。 偏他们还能找出理由来,说皇家子嗣传承不光是皇上一个人的事,也是国之大事。 说什么国不可无储,希望中宫早日诞下太子。 这话,说的人兴许是心里着急了没斟酌好,也或许是大权在握没把亲政不久的年轻皇帝看在眼里,反正皇帝听着十分不爽,当面忍耐下来,等这些大臣一走,他就在御书房发了火。他都等不及想提拔自己的人起来把这些老东西换掉,又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要忍。 皇帝不痛快,在御前伺候的能好 近日就连一贯深受倚重的太监总管都小心翼翼,其他宫女太监更是人人自危。翰林院这边也是天子近臣,经常要到御前侍奉,最近去伺候笔墨或者给皇上讲经的全都没得好脸,掌院学士过去也吃了排头,回来撞见这届的状元榜眼在争执,他都懒得去问前后经过,直接把两人一起收拾了。说什么翰林院不是给你争权斗利的地方,静不下心做事就滚蛋。 事发的时候卫成在闷头读书,他是后来被老翰林提醒说最近谨慎一点。 老翰林没主动说明整个事情,卫成也没刨根究底,他谢过对方提点,进出越发仔细当心。 乾元帝从除夕就不痛快,至二三月还是烦闷,于是四月间,皇帝带着人出京围猎去了,阅亲兵顺便散心,这次外出也从翰林院选了人随同。这种事和庶常们无关,卫成继续学诗词看史传琢磨道理写他的文章。 从去年馆选进翰林院,卫成一直都很努力,他每月交上去的文章乾元帝都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满意。乾元帝也关心过卫成在翰林院内院考核中的排名,开始比较落后,到年前已经逐渐赶上来了,他进步很大。 本朝规定翰林院内院考核每两个月一回,乾元十年的第一次在二月间,第二次就在砚台生辰之前。 说到砚台生辰,他出生时爹不在家,满岁时爹娘都不在,现在满两岁终于一家人围坐着热闹了一场,端上桌的菜色全是砚台爱吃的,他坐在卫父请木匠为他打的高脚椅上,扶着脸那么大的汤碗使劲儿呼着面条,用的力气太大甩得脸上都是汤汤水水。 砚台埋头在吃,姜蜜边照顾他边听家里人说话。 家里最关心的自然还是男人在翰林院的情况,卫成开口之前,姜蜜就猜到他会说什么,不外乎一切都好。 他还真这么说了。 “相公你不是说前几天又考了” 卫成点头:“没错。” “答得还行吗” “不敢说很好,比刚选进去时进步很多。内院考核的范围比科举要广,要我们诗词文章样样都得做得好,还要博古通今。满三年散馆后,要是有幸能留下来,以后到御前走动,甭管皇上说什么都要答得上来,不能说不知道。我原先四书五经学得不错,比如史书读得就不够多,之前虽然看出有些问题,想法还是天真,跟老翰林学了快有一年才感觉成熟一些,想来等三年学满,能大不同。” 姜蜜听着,拿帕子给砚台擦了擦嘴,说:“原先读书应科举,我当时想着考上进士算读到头了,结果选进翰林院去还要读三年。现在更过分,除了过年放几天,平常也就是旬假,其他时候都要去读书。在翰林院读书,回来还得熬到半夜,每月要上交好几篇文章,两个月还要考一场。我只盼天老爷能看看你这努力劲儿,到要紧考试的时候推你一把。” 卫成放下筷子,笑道:“我麻烦老天爷许多次了,考试还是凭自己,左右时间还有,再努把力能行。带我的老翰林也说我进步很多,到散馆还有两年,选上机会很大的。” “原先在乡下听人说读书就是为了中举,中举就能当官,就能过好日子,现在才知道举人往上还有这么多级。” “是我不够出色,要是状元榜眼探花没这么坎坷。” 吴氏之前插不上话,一直在听他俩说,直到卫成说状元榜眼探花 “三郎你没考上不赖你,你生在乡下地头能有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你没考上状元,二十年后砚台替你圆梦” 砚台拿着个大肉丸子在啃,听到这话一懵,他满脸茫然看着奶奶,问:“状元是啥” 吴氏说:“状元就是特别聪明的聪明人。” 砚台乐了,猛点头说:“那我是状元” “我乖孙子就是有志向” 砚台又继续啃丸子,啃了两口,停下来向卫成,说:“我是状元,你是笨蛋。” 姜蜜偷偷瞄了一眼,看相公眼都眯起来了,她忍不住扶额,胖儿子诶你这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这么作死娘只怕救不了你 这不,卫成就笑了。 他说这个志向很好,放心爹会帮忙的。 砚台过完两岁生辰之后,没几天,乾元帝就结束围猎回来了。他看起来比出宫前痛快不少,也不像前几个月频繁发作,他回宫之后熬了几日,处理完积压的公务,就想起来让翰林学士将四月内院考试的结果呈报上来,又说闲着没事要看看庶吉士们作的文章。 皇帝吩咐下去,翰林院那边很快就把最近一次内院考核的排名和评价呈上来,一并送来的还有四月所作文章。皇帝在看,其他人低头在等,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跑腿的官员腿都站软了,皇帝终于抬起头来。 “朕看过最近几次的排名,有几个进步好似不小。” “回皇上话,头年选上来的庶吉士里,曾叔学和刘寅最为出色,卫成进步最大也是所有人中最勤勉的一个。” 乾元帝点点头:“这三人朕都记得,尤其这个卫成,头年选上庶吉士之后愁眉苦脸的说一穷二白没钱安家,朕还送了他五百两。” “卫成他也十分感恩,说皇上仁爱,乃是盛世明君。” “行了,赏吧,这三人都赏。” “赏什么” “还用朕说你看着办。” 稍晚些时候,卫成就和其他两位庶吉士一起被叫到掌院学士面前。掌院学士传了皇上话,说他们文章做得不错,皇上看了很是满意,有赏。 翰林院这种清贵地方,看赏也没有赏钱的,掌院学士各赏了他们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让三人以后更要踏实勤勉,争取做出更好的文章来。 纵使其他两人出身好,得了上面的赏赐都会兴奋,别说卫成。 他将赏赐下来的文房四宝妥善包好,一路抱回去的,拿回书房还看了好一会儿。他平常回家会先去同双亲说话,今儿个反常,姜蜜就去书房看了。 “这有什么稀罕让相公你盯着它猛瞧。” “今天掌院学士见了我们,我还有另外两位,他说皇上围猎回来之后看了翰林院递上去的文章,觉得我三人做得不错,让赏。” “是皇上赏的那得好生收起来。” 姜蜜刚才没觉得这几样有什么出众,听男人这么一说,低头再看,就感觉笔墨纸砚样样都不是凡品,那纸比相公平常用的要白,那墨还带香味儿的,都不用凑近了,站这儿就能闻见。 卫成也看够了,任由姜蜜把东西收起来,他站旁边说没想到皇上会看他们的文章,还以为每月交上去那些顶破天递到掌院手中。 “相公你也说翰林院是门槛最高的衙门,朝上多数大臣都是从这儿出去的,皇上关注你们不奇怪啊。” “皇上日理万机,什么都亲自过问哪里忙得过来” “说是这么说,可皇上就是看到了,还觉得相公文章做得好,奖赏了你。” 卫成心里也热乎着,只要想到他写那些文章皇上都可能看到,就觉得以后要更仔细斟酌,得把握住每次机会让皇上对他产生印象,这样留下来的机会更大一些。gd1806102: 第74章 074 曾叔学、刘寅以及卫成得掌院学士赏的消息转身就在翰林院庶常馆中传开了, 又有人说赏他们的不是掌院学士,而是皇上。 这种说法一传开,有人懊恼, 也有人不服气。 懊恼在于他们没想过皇上会看那些文章,有些只用了五六分心思对付出一篇, 想着这三年间要写那么多, 就这一篇决定不了什么偏偏凑数写的被皇上看到了。 除此之外就是不服卫成受赏的,有人提出质疑, 说:“曾兄以及刘兄分列内院考核一二位, 他二人受赏理所应当,卫兄这、说不过去,排第三的不是周兄吗” “别说第三, 第四第五第六位都不是他, 他凭什么” “要不去问个明白” “不可,奖赏是皇上发的, 我等去问那不是质疑皇上吗” “那就憋着憋着你不难受哪怕不去请教掌院学士至少跟别人打听看看。” 翰林院说是天底下最清贵的地方,其实同样存着争斗,拉帮结派屡见不鲜。世家出身的子弟进出在一起,这些出身好后台硬混满三年肯定能有好去处, 进来之后没担心过。才学出众自觉高人一等的几个待在一起, 一方面羡慕有好出身好资源的, 同时看不起后段班那些。 像卫成这种入馆时排名低, 吊尾巴上选进来,家里穷没人脉也没靠山,还不太会来事的在庶常馆里根本就没什么知己好友,他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存在感极低,入馆快又一年,这还是头一回被所有人关注。 官宦子弟有门路,很快打听出来,曾叔学和刘寅受赏的确是因为文章出彩,卫成不是,皇上听说他踏实勤勉进步很多,才赏下文房四宝以兹鼓励。 是这样,一部分人心里平衡了。 虽然招人眼红,这理由至少站得住脚,他最近几次考核进步的确十分明显,是用了功的。 不爽的还是有,不敢明说也在心里嘀咕他进步大那不是因为入馆时排名低人家位列一二三进来的,能怎么进步 这些不满主要还是小团体私下聚会时宣泄出来的,大家当面都挺客气,还跟卫成道喜。卫成是感觉这几日气氛不对,他稍微观察了一下,没看出太多东西,又把心思收回书本上。家里人觉得中了进士还要接着读,读三年散馆考核成绩出众才能真正开始当差,这实在熬人。卫成想得有些不同,他反而觉得三年太短,用三年时间要学那么多,每天挑灯夜读都担心用功不够。 他现在总觉得前面十几年荒废太多,当时就只是把科举考试需要掌握的东西翻来覆去啃,是应付了科举,比起博览群书那些人,他不足之处很多。 在翰林院学习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自己能一口气通过乡试、会试、殿试、馆选有多神奇。 早先觉得自己倒霉,如今想着运气恐怕全用在要紧处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卫成恨不得能拿十个时辰来读书,可惜他也就只能这么想想,入夜之后看时辰差不多姜蜜会去推书房门,问他还不睡 卫成要是让姜蜜先睡,她会说我没关系我陪你。 姜蜜这么说,只要不是必须当天完成的要紧事,他都会丢手洗洗睡了。反正睡得早也能起来得早,夜里熬久了第二天还不精神。 日子这么过着,没多久,老翰林公布了五月份要上交的文章命题,让庶吉士们写文章去。两个核心,要做两篇文章,卫成熬了五晚起草完毕,修改好仔细誊录下来,他每个字都很用心写了,写完默读一遍,感觉不错。 这晚他上床睡觉的时候都是兴奋的,说不知道这个月的文章皇上会不会看。 “只要相公每个月都好好写了,皇上就算这次不看,下次看的时候也能知道你有用功。费那么多心思去做一件事,会有回报的。” 卫成听着特舒坦:“不说我,这几天家里怎样我熬着写文章最近有点疏忽你们。” “家里啊” 姜蜜想了想该怎么说,“家里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娘年后喂的小母鸡长大了很多,看着再过半个月就该下蛋了。还有爹养的那条狗,砚台说要给它取名字,琢磨几天了还没定下来叫啥。” “臭小子那么闲三字经呢他背得如何” “背到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姜蜜还在解衣,卫成伸手把人带进怀里,问:“蜜娘在责备我。” “哪有” “不是说我当爹的对儿子不上心没好好教他” 姜蜜环着男人的脖子,亲他一口,说:“是提醒不是责备。这几天你忙着写文章我知道,你忙我们不吵你,忙完了陪陪你儿子,别让砚台觉得你就只知道去衙门,对他不上心。别看他总跟你闹,是喜欢你才跟你闹,要不然你看他搭理你不” “这几天同他相处的确不够,后面我会注意。” 姜蜜想说不早了睡吧,准备把外衫挂一旁,进床里侧去。谁知道男人灯下看美人还看出兴致来了,姜蜜才刚起开又被抱回来,跟着就是一阵亲热。 要是之前他俩不敢的,之前砚台闹着非要跟娘睡,在东厢房这边住了一段时间。结果有两次卫成熬夜写完文章回屋来,同姜蜜说两句话就把他吵醒了,吴氏听说之后就让姜蜜每天早点把人哄睡,看他睡熟就抱到正房来,这样是轻松多了,熬得晚些也不怕,夫妻两个还能说说私房话。今儿个不止是说私房话了,两人有些天没亲热,起了头就刹不住车,胡闹了两三回,姜蜜后来累得很了,又困,迷迷糊糊还挠他呢。 卫成亲热完给收拾了一下才睡的,这夜他睡得很好,到往常那个点醒来适应了黑暗就发现蜜娘侧过身单手托脸在看他。 “醒了吗不起床看着我做什么” “想看看我相公不行” 卫成本来都准备下床点灯,听到这话也侧过去,同姜蜜面对面说随便看,看完想做点什么都行。 姜蜜伸手去摸他脸,摸了几下,说:“不跟你闹,我盯着你看是等你睡醒了有话想问。” 黑灯瞎火的媳妇靠这么近,又是面对面,呼吸之间都有香风传过来。还有那只手,在他脸上摸啊摸,卫成呼吸紧着,整个心猿意马的,声音也哑得厉害:“什么话” “相公你今儿个是准备拿写好的文章去交” “是啊。” “那你早点交上去。我昨晚睡着之后做梦了,梦见你把文章带到庶常馆,放在平常坐那张桌上,走开一下就被人拿去泡水泡烂了,回来发现不见又临时默一遍,默好却没找到学士大人,后来去解个手的功夫又被人糊了墨等学士大人过来你交不上,吃了排头,还受了罚。”姜蜜尽量说得轻巧,其实他在梦里被训得很惨,说什么得了一次奖赏就觉得自己了不起问他比谁强人家回回考核都排前几名也都按时交了凭什么你就不行因为踏实勤奋受表彰是笑话吗 卫成是想为自己说两句话,都被打断了,后来说出真相让责骂他的翰林学士下不来台也还是没落得好下场。 总之吃了大亏。 听姜蜜说破之前,卫成没想到在翰林院里也有这种龌龊事,他想了想,问:“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名字,见着人能认出来,要描述的话,感觉长得挺平常的没很有特点。”能被选进翰林院的就没有歪瓜裂枣,很多读书人气质或者品貌看着都差不多,要通过几句话说明白是谁太考验人了。姜蜜说不好,卫成也没逼她,安慰说别着急,说他知道了。 卫成下床去点上油灯,回来拿衣裳准备穿,看姜蜜也坐起来了。 “昨晚没睡好吧,多睡儿。” 姜蜜摇头,她爬到外侧在床沿边坐下,问:“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皇上赏了你,他们嫉妒你了还说翰林院门槛高,收的都是天底下最会读书的读书人,怎么读书人也干得出这种事情” “门槛越高的地方,要挤进去越不容易,我们庶常馆里这些人并不算是真正的翰林官,等三年学满评价好能被提拔上去,那就算真正进了翰林院,要是没被选上还是要外放出去的。同届这么多庶常,竞争激烈,会有这种事仔细想想也不意外,只是先前没遇上就没去琢磨。”卫成这会儿想到了,他们这届的状元榜眼斗得就厉害,互相不服对方,进翰林院之后没消停过,前阵子还吃过排头。自己能安安稳稳学一年没出任何事,一则排名不高二则行事低调罢了。 又一想,在任何位置上要出头都会变成被针对的对象,这种事迟早会来。 姜蜜满是担忧,卫成握住她手安慰道:“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别担心了,我会想出办法应对。” 男人这么说,他出门之后姜蜜还是牵挂着这事,中午在灶上忙活的时候都因为分心把手指烫了,吴氏纳闷,问:“你今天咋回事看着心神不宁” 姜蜜要了瓢凉水冰了冰食指,说最近一下热了很多,有点胸闷。 “胸闷犯恶心不是不是有了” 姜蜜顺口找了个理由,没想到婆婆能想这么远,她还傻了一下,干笑着说:“没怀,就是热的。” “那就怪了,前两年七月间你也好好的,现在才五月下旬,就热得不舒服”吴氏抢过姜蜜手边那点活,让她别在灶屋里待,找个阴凉地方歇会儿,又盘算着下午出去一趟上粮铺买点绿豆,熬个绿豆粥来吃吃。 吴氏这么想着,突然灵光一现:“不对啊,你头上连汗水都没两滴,咋就热得胸闷了媳妇儿你该不是又做什么梦了梦见三郎要出事是吗” 姜蜜正要去把瓢里的水泼了,给婆婆这话一惊,手上一抖水就荡了出来。 吴氏: “我说对了,又梦到啥了你跟我说说” “也没啥。” “也没啥就是有啥。” “真没啥,没病没痛就是挨了几句说。” “要这么简单天老爷能给你托梦三郎是不是没做好事情被上面揪住吃排头了坏了评价是不是” “不是三郎的错,是人家眼红他得皇上奖赏,变着法要害他。” 吴氏听完就是一阵好骂,说那些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黑心鬼损阴德丧良心的混账玩意儿三郎一路读上来容易啊这些王八羔子就见不得人好,眼红你争取下次也得表扬啊,还能想出陷害别人的损招来 吴氏骂得正欢,姜蜜就发现刚还在院子里玩的砚台过来了,他扒着门方听得正起劲儿。 姜蜜赶紧拽了吴氏一把,让别说了。 “我这还没出气你拉我干啥” “门口,您看门口。” 吴氏才注意到砚台来了,想到乖孙子那好记性,她赶紧闭嘴。生怕砚台听几遍全学会了,他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谁家状元一张嘴就是龟孙子王八蛋gd1806102: 第75章 075 后来这半天都没听到龟孙子王八蛋从砚台嘴里蹦出来, 吴氏才松了口气。 因为这插曲,她都忘了媳妇儿做梦那个事,直到傍晚的时候卫成回来。 庶吉士每日到馆学习的时辰是固定的, 冬半年天黑得早,他走在半路上天色就暗了, 这回儿是夏半年, 人都进了院子太阳还没落山。这时候姜蜜在教砚台读书,吴婆子在一旁听, 卫父在檐下吃茶逗狗。听到敲门声, 前去应门的是卫父,姜蜜心里还惦记梦里的事也跟出来。出来看男人气色不错,并没有烦闷沮丧或者难过, 她才松口气。 卫成还说呢, 怎么都出来了问他们在做什么。 “下午闲着,我在教砚台。” 卫成看了胖儿子一眼, 问:“今日教了些什么” 姜蜜蹲下来摸摸他头,让他自己说。 砚台想了想,仰头盯着他爹说:“龟孙子、王八蛋、黑心鬼、生儿子没没什么的” 他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可把姜蜜听懵了。卫成也是一脸恍惚, 他看了看砚台, 又看了看傻眼的媳妇儿, 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脸心虚不敢同他对视的亲娘身上。 卫成扶额:“这怎么回事” 砚台还在想是没什么的, 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多惊人的话,姜蜜叹口气,捧着他胖脸揉了一把,这才跟男人解释说娘偷偷在灶上骂人,砚台扒门口听见了。姜蜜说着,心里感慨不已:“平常教他念三字经都要重复几遍,骂人的话倒是捡得快。” “怪我” 吴氏正要承认错误,让姜蜜给断了话:“没这一说。娘在乡下几十年都习惯这么说话了,平常已经很注意,今儿是意外。前头看他还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一转身跟屋里来了。” 姜蜜说着捏捏砚台的鼻尖:“你刚才说那些以后不许再说了,那不是好话。” 看儿子似懂非懂的,姜蜜想着慢慢教吧,指望说一回他就能记住不再犯也不实际。他说一回教他一回总能给拧过来。 卫成看了一全套,还是没明白:“是出门遇上事儿了谁惹娘不痛快” “你啊。” “我” “不然呢你以为我上闹市去受了气还能憋到回家来发作,我当街就骂他了” 卫成无奈,问姜蜜:“是那事儿” 姜蜜点头:“我怕你防了一手防不住第二手,在灶上忙活的时候心里就有些惦记,没注意挨上铁锅耳朵把手烫了。本来想瞒,这下给娘看出问题来,都给看出来了我瞒着不说反倒引人瞎猜,我就说了,后面你知道” 听姜蜜一说,卫成哪还顾得上那事,他注意力全被手吸引过去,问:“手怎么样擦过药吗” “我泡了泡冷水,没事了。” “伸出来给我看看。” 姜蜜就把没受伤那只手伸出去,给他看食指指腹:“你看,没事吧” “右手给我。” 姜蜜心虚了一下,才把右手递给他,本来手背向上,卫成翻过来一看,她食指指腹这还通红。卫成不赞同的看她一眼,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原先学做饭时经常被烫,过两天就好不用擦药,你别去。” 卫成坚持要去,又说不光是为她,家里备着烫伤药膏以后没准也能用上。“反正穿两个胡同出去就有药房,这会儿估摸还没关门,我买了就回来。” 每次卫成坚持要做什么,家里谁也犟不过他,姜蜜看他快步出了院子,心里一阵甜,她嘴还是硬,抱怨说男人家就是不会省钱。 卫成没出去太久,前后两刻钟他已经拿着烫伤膏回来了,仔细给媳妇儿擦了一遍,他收药膏去了,砚台抱着他娘的手,皱巴着脸问为什么要擦臭臭。 “不是臭臭,是药膏。” “娘病了” “娘手指头病了,擦药才会好,砚台没病,别去碰它。” 砚台听得似懂非懂,特心疼瞅着姜蜜擦过烫伤药的手指头,他瞅得那么揪心,姜蜜就把手收到背后,拉着他说别的话转移注意。胖崽儿看起来好像被带偏了,过会儿又想起来,问手指头病了什么时候才会好不能快点好吗生病多难受呀。 吴氏看着都忍不住想吹孙子了,真是会心疼人的好孩子,打小就有孝心。 看婆媳两个注意力全被砚台吸引过去,卫父提醒说晚饭呢该吃饭了。吴氏才想起来,这就要去炒菜,说粥她早先熬好了。姜蜜还打算把儿子交给男人待会儿,她想跟去帮忙,被吴氏拦下来。 “就炒个菜还能难住我刚擦了药你折腾啥” 做婆婆的发了话,姜蜜就没跟,她在一旁看卫成教儿子。后来吃了饭,又陪儿子闹了会儿,把人哄睡之后姜蜜才去了对面书房。 “蜜娘想问我文章的事” 姜蜜点头:“吃饭的时候听你说解决了,我心里好奇,想听个周详。” 卫成带她到旁边坐下,说:“蜜娘你让我早点把文章交了,我想着这是个办法,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这次他没寻着下手的机会,日后总还会再来,身边有这么个人对自己虎视眈眈,那感觉如鲠在喉。人起了坏心,做了坏事,就该有惩罚。我将计就计带老翰林撞破此事,在他使坏的当下拿住了人。” 这番话听着轻巧,姜蜜心想那恐怕很不容易。 她没刨根究底去问卫成安排了些什么,而是问他结果,这事怎么处理的 “老翰林处理不好就报给掌院学士,掌院学士震怒,说人品如此低劣简直玷污了这清贵地方,本来要将人驱逐出馆,陈学士帮着求情说二十载寒窗苦读不易请掌院高抬贵手才把人保下来。不过罚得也狠,停了他生活补贴不说,又记了笔大的,两年之后散馆他应该留不下来。” 无论姜蜜或者卫成本人都没同情他,连下两回手,要是没把人逮住就得卫成自己咽下苦水。交不上文章的罪过是没有害人来得大,也会在学士大人心中留下坏印象,多少会有妨碍。 姜蜜问他:“是以前的罪过还是单纯因为眼红” 卫成说不知道,两人一点儿不熟,只知道那人出身也不是很好,馆选的时候得到陈学士推举,以中等排名进的庶常馆。平时看着也挺用功,卫成说他撞破之前心里有些不礼貌的猜测,但从没想到会是这人。 “你出身不好,他也不好,你勤勉努力,他也努力,可是得到皇上奖赏的是相公你,他兴许一时想不通做了错事。做了错事就得受罚,砚台胡闹起来我都打他手板心,不教训他他不知道自己错了,以后还犯。” 卫成听她说得这么硬气,其实那哪里称得上打就是让胖崽儿伸出手来,轻轻拍他两下。 就这样,砚台还委屈,还哭。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我想着这回掌院学士处罚得重,总该有警醒的效果,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类似的事。试想哪怕两年后散馆考核成绩不佳,也能顶着翰林院出身外放出去,要是因为犯错提前被驱逐出去,出身没了不说,沾上这等污点谋官都不容易。” 他就算留下来了,庶常馆里诸位看他的眼神也变了,都不屑与之为伍,生怕跟他走得近了被看做是一丘之貉。 “那文章呢还是让他毁了” “是毁了,我白天又誊录了一份交上去,上面知道我这个情况,没说什么。带我的翰林官说这事已经过去让别惦记,以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心思用在正道上,他说庶常馆里这些人现在是一样,过三五七年之后大不一样,让我时刻记得自己要什么,多用功,别把心思花在争斗上。” 姜蜜听着觉得很有道理,想着带他这个翰林官人不错,很负责。 右手食指上的烫伤没两天就好了,在姜蜜的管教下砚台没再说过那些怪话,至于翰林院那头,因为这次事件起了不小的议论,连续很多天都有人在说,甚至有人私下问起卫成,问他和对方有什么仇怨卫成说没有,他不欲多谈,因为没有更多的料,事件在发酵之后慢慢又平息下来,半个月后彻底归于平静。 六月份,京城更热了一些,这里比老家那边干燥,夏天很晒。这阵子姜蜜都拘着砚台,至少中午那两个时辰不放他出去,早晚不太管他。 吴婆子怀念起老家的干稻草,他们原先都是拿稻草铺床,劈竹子编席,住城里头这些都得用买的,吴婆子花了点钱买了两床竹编凉席铺上,晚上这才好睡觉了。 满两岁之后,砚台就没再胖下去,现在看着还是比别家孩子结实,但有抽条儿的迹象,他每天吃不少可跑跑跳跳之后就是比原先瘦了。姜蜜把他这些变化看在眼中,觉得自己正在见证毛绒绒的胖鸡崽朝小公鸡蜕变的过程,她有次没忍住跟卫成咬耳朵,嘀咕着说了出来,卫成也过分,回头就写了篇文章,叫养鸡说。 姜蜜那文化水平还停留在三百千的层次上,字儿也不认识几个,她本来没看懂,结果卫成欠收拾,捧着养鸡说读了一遍,读完差点没进得去东厢的门。gd1806102: 第76章 076 在六月份的内院考核上,卫成又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这次的排名情况乾元帝却没顾得上过问, 近一个月,京中关注的焦点是宫廷选秀。 看这一个个的,不是太傅嫡孙女, 就是礼部尚书的亲侄女儿, 还有超品国公府的小姐, 奉国将军府的小姐皇帝当然知道宫里里头女人多了就不清净,可这些秀女他怎么敢随便指给宗室斟酌着还是只能扔进后宫。 猛然选进来这么多出身高的,后宫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原先还只是暗流涌动, 这阵子表面看着都不平静了。早两届入宫的心里着急, 想要皇子傍身。新入宫的也急,变着法争宠。 乾元帝翻了一段时间的牌儿, 给诸位妃嫔娘家做了脸面, 准备收心回归朝堂。 这时传出天大的喜讯,中宫有孕了。 太医诊脉的结果是怀上大概三个月, 皇后瞒着想等这胎稳当一些再说, 被虞贵妃捅了出来。中宫有孕是大喜事, 包括皇后娘家以及乾元帝都很高兴, 乾元帝以为皇后应该仔细养胎, 宫中琐事可以暂时分给高位妃嫔, 让几位妃嫔相互监督,她就安心照看肚子里的孩子,少操些心。皇后不肯放权,她不信任众妃嫔,觉得会有人要害她。皇帝觉得把权力分出去反而能达到牵制的目的,谁掌权谁担责,出任何问题必有重罚,这样起了坏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反而你将权力紧紧抓在自己手中,累死自己不说,要害你的还是会找机会下手。 皇帝这么说,皇后也还是听不进去。 娘家人来劝,让皇后分清轻重缓急,平安诞下龙子才是要紧事,这时还紧紧攥住后宫大权不放传出来名声怕不好听,再说要管理一府都很熬人,莫说统御六宫,怀着龙嗣哪能动气哪能操心 这样也还是没把皇后劝动,哪怕别人说的都有道理,皇后就是不敢,她觉得自己管着宫中大小事才能安心一些,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帝后也算年少夫妻,哪怕称不上有真情,平素互相尊重,这回却生了罅隙。 皇帝认为皇后是吃力不讨好,好言劝她反被驳了脸面。皇后觉得乾元帝不是真疼她腹中孩儿,她深感寒心传出喜讯之后,宫里没高兴几时,气氛又古古怪怪的。乾元帝心中烦闷,跟前伺候的都提心吊胆,翰林院又一次受了波及。 卫成已经很习惯了,自古伴君如伴虎,做天子近臣体面大,危机也多。 这时候,卫成尚且想不到皇后怀孕还能福泽他们,直到熬过这年,到乾元十一年一月,皇后历经各种艰险终于还是在坤宁宫诞下一子,这孩子行二,起初被称作二殿下,他满月时乾元帝就颁下圣旨昭告全国,册封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兴庆为太子,并颁下诸多恩典,还说要开恩科,大赦天下。 这道圣旨直接影响到翰林院庶常馆,因皇上颁下恩典,正在熬年头这些庶吉士们就不用熬了,掌院学士已经在安排散馆考试,等成绩下来该提拔的提拔该外放的外放。想曾叔学、刘寅等人听说以后自然欣喜万分,想到能少熬一年,他们竟歌颂起还是奶娃娃的太子爷。 卫成没有很高兴,消息传出来那两天,他在外面看不出什么回家之后就叹气。 家里人问他为何犯愁他说皇上这恩典压缩了庶吉士学习的时间,再熬一年他觉得自己能考得更好,现在就要应试,结果真不好说。 吴婆子没有听得很懂,看儿子实心实意在犯愁,也为他捏了把汗。姜蜜想得开些,说尽力就好,很多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提前散馆不见得就取不上,多熬一年也未必能比现在表现更好,相公你自己也说但凡是考试总要带点运气,别想太多。最近多多注意才是正经的,每回考前都能出点事,这回还不知道会来什么。” “对对对,媳妇儿这话中肯,三郎你当心些。” 乾元帝颁下圣旨是十一年二月,这时砚台都快三岁大了,他这几个月比了两岁那会儿还要闹心,特别有自己的想法,还是天马行空不切实际那种,什么问题都可能问得出,总觉得自己对,你错,反正就不听话。 这个家里唯一能镇得住她的就只有姜蜜,当娘的跟他讲道理他还肯听,要是爷奶带着,他就跟你哎呀撒娇,闹得你心软妥协,遇上庶常馆放假卫成在家的时候,父子两个相处的每个片段都堪称喜剧。 卫成让他背个书来听听。 不要。 卫成让他听话。 不听。 卫成说你不对。 你才不对。 卫成准备求助媳妇。 除了搬救兵你还会干啥 这下好了卫成准备揍他。 坏爹打人了奶救命救命救命 吴氏听到动静跟出来,问卫成:“又咋了” “我让他拉通背一遍三字经,他不肯。” 砚台从鼻腔里一声哼,说不稀得理你,三字经学了一年,傻子都会背状元能不会背 这下卫成就更想揍他屁股,吴婆子斜眼瞅他,说:“他故意同你对着干,你还看不出来你让蜜娘把耳房收拾出来让他满三岁就搬进去自己住,他不高兴了。” “不高兴了也没得改,多大的人了,该学着独立。” 砚台满是嫌弃瞅着他爹,仿佛在说你咋不看看你自己呢真有脸说“你大,该你搬出去我跟娘睡” 卫成好像没听到儿子说啥,回头找姜蜜,问她那屋布置好了吗 “是收拾出来了,现在不能搬吧,最近晚上还冷,等暖和起来再说” 姜蜜话还没说完,砚台就跑过来抱住她腿,他仰起头可怜巴巴道:“娘娘我们不是说好了说好跟我站边,你怎么帮他” “不是他,是你爹,娘跟你说多少次了让别跟爹对着干,咱们能住在京城有饭饭吃有衣裳穿都是你爹有本事,你爹棒。” “我更棒,以后让娘住大房子” 姜蜜蹲下来平视他笑眯眯说:“那娘就等着享砚台的福。” “那我能跟娘睡了吗” “以后砚台出息了听砚台的,现在得听你爹的。” 刚才满是期待的豆丁就苦了脸,他转身到屋檐下一屁股坐门槛上捧着脸郁闷去了。家里人都习惯了这活宝,他隔两天就要来一出,都不用怎么哄,不多会儿人就活泼开朗了。看他戏这么多,姜蜜还挺感慨的,说当初上京的时候砚台就一点点大,啥都不懂,转身能跑能跳不说都能叉腰跟他爹吵架了。 “砚台出生那年毛蛋他们就进村学开了蒙,算来九岁了这么想想时间过得真快,我嫁过来的时候毛蛋好像是四岁大。”姜蜜突然想起这茬,在琢磨不知道毛蛋和虎娃这两年长变了多少,现在人还在村学还是已经进镇了 正想着,砚台突然插了话,问:“毛蛋是谁” 因为这两年比较少提到老家那边,砚台不知道也不奇怪,姜蜜招手让他过来,搂着他说:“毛蛋是大哥家的孩子。” “大哥家的” “你爹的大哥,你大伯,大伯家孩子,又比砚台大几岁,该喊堂兄。” “堂兄叫毛蛋长毛的蛋”砚台品了品,脸上都写着难吃。 姜蜜瞪他一眼:“毛蛋跟砚台一样是小名,他大名叫卫大顺。” 砚台不服气,还要证明毛蛋和砚台不一样,叫毛蛋的听着就笨,砚台聪明。他证明了半天,也没得到肯定,就放弃纠结这个,问:“那我怎么没见过他” “因为毛蛋和他爹娘都在老家,以后要是毛蛋出息,考上举人,来京城应会试砚台就能见到他了。” “哦” “哦什么” “没什么,他考不来也没啥,我也不是很想见他的。” 砚台一掺和进来,话题猛然间就滑稽了,姜蜜又好气又好笑,旁边吴婆子猛然间想到今年要开科举的话,明年初岂不是又有会试殿试到时候老家那边的考生还会上京来,不知会不会带来封信。 卫父琢磨了半天,说:“今年本来就该考科举,皇上又说要开恩科是啥意思” “合并进行的意思,叫恩正并科。” “那和普通的科举有什么不一样” “爹你这么问我就不太清楚,从我开蒙至今,开恩科是头一回,皇上是在给太子积福啊。”卫成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有些疑惑,虽然说中宫嫡子身份的确不同,还是奶娃娃就侧封太子又开恩科又大赦天下,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眼红当初他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就差点被人坑害,把太子捧得这样高真是好事 卫成他不知道,乾元帝本来没想这么早立储君,那圣旨是国丈一党逼来的,是皇后求来的。 底下的小官包括百姓毫不知情,事实上从中宫有孕,帝后之间就生了罅隙,兴庆太子出生之后,夫妻说离心也不为过。皇帝倒是常去坤宁宫,去也是去看太子的,他很久没跟皇后过夜了。 立太子、开恩科、广发恩典、大赦天下。 乾元十一年从开春就喜气洋洋的,天下百姓沾着太子的光,四海之内都在歌功颂德。翰林院里,掌院学士已经宣布下来,说承蒙皇上恩典这届提前散馆,考核安排在六月,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四个月的学习时间。本以为还要待一年多,突然变成四个月,大家伙儿都紧张起来,之前闲散度日的也在抱佛脚,抱佛脚的同时还有人抓紧走关系。 三月份有两位侍读学士家中办酒,捧着古玩字画过去的把他们门槛都磨平了一寸。 后来五月份,掌院学士家中母亲过寿,阵仗更不得了。 皇帝听说之后,找来心腹,也没多说什么,就扔过去一本折子,拉开正是这届庶吉士名录,皇上拿朱笔在成排的名字上画下三个红圈,问他明白没有 “明白,臣明白。” “知道怎么做” “请皇上放心。”gd1806102: 第77章 077 庶常馆里这些人,能留下的实在不多, 多数都要外放出去从地方官做起。\\\要说大家肯定都想留, 送礼走人情也是为了能留下,这样官途更顺。本来几位能做主的翰林官已经默契的定了几个人, 卫成他们看得很重的散馆考核其实就跟走过场似的, 像他们这种没出身没背景的,再有本事都难留下。 没想到的是乾元帝会横插一杠, 他提笔圈下三个, 让本就不够分的名额更不够分。 大家心里门清, 有人要陷入收了重礼却办不成事的窘境。 试想,能备下重礼并且在你家办席时堂堂正正送来的,能是普通出身要是开始就婉拒掉, 人家兴许只会骂一句, 转身还能走其他门路。你礼也收了, 拖这么久,眼看都要考核现在说事情不成, 哪怕把当日收下来的重礼悉数退掉, 也一样是得罪人。 有人去尝试过。 那边也是望门富户官宦人家,说什么就算生了变故, 名额压缩, 哪怕只取一个, 也得给我家的留下。说得没这么强硬, 意思就是这样。 留在翰林院是走捷径, 外放出去等于绕个大圈, 这些出身好门第高不用出去捞钱的,谁愿意外放 这么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翰林院内部一度争得特别凶,打破头都要抢那两个名额,平常关系不错的同僚吵得都快没法见面了,就有人说,不然去个人给皇上谏言,让皇上知道他点这三个并不是最好的,让他们抢去名额对其他人太不公平,请皇上三思。 提出这个说法的人自己心里都没底,他们想到这可能招来两种结果:要么皇上听进去了,同意根据散馆考核的成绩公正取人;要么皇上一意孤行,到御前谏言的恐怕要吃排头。 “总得试一试吧,我也想知道皇上凭什么点这三人。” “那谁去” “一起去吗法不责众嘛。” 聚一起的人多,他们胆子都大了不少,当真进宫去求见了皇上,说得倒是委婉客气,说不是很懂为什么选中这三人,想请皇上明示。又说自古以来都是看散馆考核的成绩取人,提前内定对其他人不公平,翰林院乃是至清至廉之所,这种事,实在难以接受。 在官场上混的时间长了,睁眼说瞎话也不会心虚,就像这会儿,一个个的言辞振振,乾元帝气笑了。 他盯着面前这群人,过好一会儿才从旁边取出一本折子,抬手就砸在带头那人身上。 “知道这是什么” “臣等不知。” “那就捡起来看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弯腰将折子捡了起来。捡起来展开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几人心中大骇,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 乾元帝本来坐在御案之后,这会儿他站起来了,他放慢脚步走到这几人旁边,居高临下说:“你们说翰林院是至清至廉之所,说要公正,要凭散馆考核的成绩取士,这就是所谓的公正说话啊,这就是所谓的公正朕圈人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有人厚脸皮来问,结果还真来了,一来一群,来得好,来得真好。你们想知道朕凭什么圈这三个,就凭他们立身正做人清白知道要留在翰林院得凭本事没使那些龌龊手段。你们要朕相信这三人不行,真正出色的是这些走门路送礼的,这些既然那么出色,还走什么门路什么礼” 乾元帝就站在那儿等他们解释。 这些人都吓破胆了,起初压根没人开口,过会儿才有人说那是生辰贺礼。 皇帝刚才还是一字一句慢慢在说,听到这句辩解,他火气陡然上来,问你区区一个翰林学士到底多大体面过个生辰收礼比皇帝还多。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臣一时糊涂” “臣该死” 几人抖得跟筛糠似的,他们前额贴地不停认错,说这就退礼,退礼,一定公正取士,请皇上高抬贵手饶一回。乾元帝的确不能给翰林院直接来个大清洗,他厉声警告了一番,说再有下次绝不姑息,罚思过半月,罚一年俸禄,事情才算揭过。 之前要这些人退礼,就跟要他们命一样,又心疼,又怕得罪人。 被皇帝训过之后,谁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回头就把收那些重礼全退了回去,还说都是为了你,你害死我了。 宫里的动静要传出来总需要时间,这时候送礼那些人还不知道御书房上演这出,他们一方面头疼一方面莫名其妙。过个一天半天,那动静传开,庶常馆里那些高门出身的懵了。 官场上走礼不是寻常事往前每届都是这样,全是内定,怎么偏这届被查 皇上上哪儿埋的眼线 他怎么能调查得那么清楚谁送了礼谁收了礼全都知道。 这都不是最要紧,要紧的是现在翰林学士们为了救场,大有把这些送过礼的全外放出去的意思,这其中有些人学问的确出色,其实就算不走礼把握也大,只是出身在官宦世家深谙此道花钱想买个心安,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本来学问好,就因为送了礼,还没考就提前被刷掉了。 不甘心啊,这怎么可能甘心 有人怪家里,也有人气疯了想祭昏招,准备动点手脚让皇上点那几个都没法应试,那些只要缺考就没道理被取中,到时候不也只能在他们之中择选。幸好,他们家里还有理智,拦着没准出手,还把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子孙骂了个臭头。 说皇上警告你一回,你不当回事,还要同他对着干你以为自己能做的天衣无缝要真出了那么巧的事,正好皇上要的人全病了都没法应考,全点不上,上头不查查起来谁跑得掉 “我不服我连着几次内院考核都排前五,去走礼也不过是看别人都走,怕被刷掉,想求个公正结果都还没考就说我取不上了,还是因为立身不正做人不清白明明是他们不清白,我被逼的人家都找了关系,我不找,那我不吃大亏” 全家都劝他,说已经这样没办法了,认命吧,出去地方上当几年官再想办法调回来就是,不必太过悲观。 就算这么劝了,他本人还是想不通,还说皇上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高看卫成他们,他们真是不想送礼吗明明是一穷二白送不起 “事情闹成这样,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没用皇上认定的事改不了,算我求你别闹了,老实出去干几年,你踏实点,家里会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我排前五的,我清清白白去考也能留下来,凭什么要放我出去” 他爹气得说不出话。官场上很多事情都要博运气,运气差就该倒霉,不管因为啥说破天你就是去走了礼,被上面逮住也只能认,还要闹是想考验皇上的忍耐力皇上这阵子本就不痛快,拦都拦不住你非要往上撞是嫌命太长 在卫成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被内定了。 被内定之后,他在庶常馆收获了一箩筐的敌意,好在都忌惮乾元帝,怕皇帝还派人盯着翰林院,所以谁也没敢出手泄愤。就这样,一众庶常迎来了六月份的散馆考核,这届考核可以说是最近几届里结果最出人意料的。世家出身那些个全被外派出去,留下的几乎都是出身普通踏实勤勉的那种。 比如卫成,顶着庶常的名头学习两载后,他在乾元十一年秋天被点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结束了在庶常馆这段纯学习不办差的时期,开始为朝廷做事情了。 虽然编修只不过是翰林院里排在最末的小官,头上压着修撰、编纂、侍讲、侍读等等,他也算留下来了,以后不用担心考不好就被放出去,可以边学边做事,熬资历挣表现努力往上爬一爬。 等卫成把好消息带回家,卫父、吴氏包括姜蜜都高兴坏了。 吴婆子实在,问说:“原先你还是庶吉士的时候,朝廷只发米粮,两年都没见着银钱,现在呢” “翰林院编修是七品京官,有俸银也有禄米,听说岁俸四五十两,能领多少米我真不太清楚,总归会比原先多出不少。” 吴婆子笑咧了嘴:“那好,那真好,咱家日子也算越过越红火了。” 刚才砚台抱着卫父养那条狼狗在院子的角落里说悄悄话,狼狗趴那儿都懒得理他,他自言自语几刻钟就过去了。 姜蜜真是亲身养了儿子才知道这岁数的小孩儿有多活泼。你要搭理他,他能一路为什么问你半天。你要不搭理他,他蹲那儿自言自语也是半天。家里几个大人都理解不了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刚才看着家里看门护院的狗子都烦他了,姜蜜才把人捞过来,给他擦脸擦背,打着水给洗了手。 才洗干净男人就回家来了,姜蜜听着她带回家来的好消息,也在心里说了句真好。 “能留在翰林院得学得多好呢为我们一家人,相公真是太不容易了。” 姜蜜同婆婆商量说晚上张罗一桌好的,高兴一番。 吴氏果真计划起来。 婆媳二人在灶上忙活的时候她还悄悄跟姜蜜咬耳朵,说砚台都三岁多了,虽然还是闹人的时候,至少能听得懂话,平常也丢得开手,问她是不是再怀一个 “那也要看缘分,不是说要就能有。” “早几年我就说这种事得你们上心,你俩要是天天亲热能怀不上我就不信了” 姜蜜就算已经生过一胎,还是让吴氏臊得不行。 吴氏看她闷头切菜,催说:“媳妇儿你听见没原先三郎忙着做学问,现在正经当官了总不用那么紧张,你主动点,多跟他亲热几回。男的不都那样,就算他看着书嘴上说不想,你衣裳一脱他就想了。你趁早再生个一胎两胎,不管是儿子或者女儿都好,兄弟姐妹多两个互相能有个依靠,独一个遇上事都没人商量。”gd1806102: 第78章 078 姜蜜在灶间让吴氏说了一通, 后来饭菜张罗好端上桌了,她臊意还没退尽。 乍一听到这话, 姜蜜有些惊讶:“请人那要多少钱” 这年头最不值钱就是人力, 下苦力的也就挣点铜钱,请个婆子帮着做饭洗衣裳不当什么。卫成说只请一个帮忙干点粗活还供得起, 姜蜜连茶碗都放了, 她不同意。 “有那钱攒起来以后置大宅院不好干啥花在这种地方”姜蜜说着还扫他一眼, “你们男人家手就是松,这边漏点儿,那边漏点儿, 真有急用的时候上哪儿抓钱去相公我知道你想让我跟娘舒舒服服过日子, 可我们吧,有事做着还舒坦些, 啥事儿没有一天天的多熬人” 吴氏刚出去把砚台揪进屋,进来听到这话, 问他们在说啥 姜蜜把卫成的打算和她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在这件事上, 吴氏绝对是站在儿媳妇这边的, 就不说住在京城干啥都要钱, 院里现在真没有多少事情,比起在乡下时清闲太多,没看见老头子闲得发慌都养起看门狗来了“要说这些也不是最要紧的,咱家原先出身太低,现在日子过好了,难说没人嫉妒咱。还有你啊你选上翰林官,那些没选上被放出去的能没点想法请个生人放在院里能放心别请个人回来累得媳妇做噩梦,到那时有你心疼。” “噩梦我都做习惯了,倒没啥,不过家里有个外人怪不自在。现在这样挺好,平常我跟娘商量着来,一个带人一个做事,家里不是周转得挺好吗” 卫成坐那儿,听他们婆媳你一句我一句,他哭笑不得:“我就是想让你们享享清福,结果才说了一句,招来这么多话。” “知道你孝顺,也知道你疼媳妇儿,院里这点事你就别操心了,真到那天我俩做不过来或者说不想做了,主动就会提请人的事,没提总归是还轻松。” 姜蜜把手搭过去,还想说两句,砚台憋不住了,捧着小肚皮说饿,问奶奶能吃了吗 “一说起来差点误了饭,你们经饿砚台不经饿,吃吧,先把夜饭吃了。” 几人陆续围坐过来,卫父先动的筷,大家跟着开动。饭后,吴氏抢着收了碗,姜蜜同卫成商量看后面教砚台什么,他三字经已经背得很好,是先认字还是跟着背百家姓千字文 “下午我从衙门回来教,每天教读两句,认一个字,蜜娘你白天抽空带他复习。现在三岁多,坚持到六岁常用字应该都会写了,再要学别的也容易很多。” 姜蜜点头:“那正好,我也跟着学。” 卫成笑她,说以前在村学以及镇上学塾遇见不少在学堂混日子的,一听说读书写字就头疼,“倒是蜜娘,这么好学。” 姜蜜托腮叹气:“我要是个寻常乡下妇人,你看我会不会想学有那精神头还不如多干点活。是嫁了你,我相公进士出身是翰林官,我还能连名字都不会写正好在给砚台开蒙,我同他一道没准还能激发他。” 起先卫成没明白蜜娘准备怎么激发自家那皮猴,开始教之后,他明白了。 说来也简单,就是装笨。 姜蜜是不见得比儿子聪明,可她是大人,大人学字学句总比三岁孩子要快。她偏偏忍得住,明明已经会了偏同儿子装傻,过一会儿问砚台那字儿怎么写的来着,说娘忘了让他写来看看。 要是直接问砚台你记得吗,多两次他没准不耐烦,姜蜜靠着一手装笨技术把儿子忽悠得妥妥帖帖,砚台心里还很为他娘着急,又为了能教他娘,哪怕平常捣蛋学习时他也能坐得住。 卫成提出那个方案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结果就是很顺利,一旬过后,他给一大一小俩个学生安排了个简单的抽考,考完得承认砚台是聪明。卫成自己就是能读书的,他原先开蒙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顺畅。 家里头什么都好,感觉一切都上了正轨,日子也盘顺了。姜蜜想过婆婆说的,砚台一天天大了,是不是再要一个 她想了一阵子,抽了个晚上同男人提起。 卫成引她到身边坐,问:“怎么想起这个” 姜蜜盯着鞋尖儿看了会儿,才鼓起勇气侧身面朝他坐,说:“一则人丁兴旺好,二则是为我自己,只有砚台我怕人家诟病你子嗣单薄,给你送人,想想谁家官老爷家里都不会只得一个孩子,咱家冷清了些。” 姜蜜这个人,对外人是会藏话的,遇上不便开口或者难以启齿的时候她会想法子避,不硬碰。可在自己男人面前,她不说假话,从来是一就是一。 卫成原先随口问的,看她这么认真,才替她想了想。 原先娘家靠不住,如今搬来京城几乎等于没了娘家,她会想这些不奇怪。乡下人就没有纳妾这一说,讨了婆娘就是踏踏实实一辈子,出来之后见的天地大了,她知道官老爷很多都是妻妾成群,哪怕不成群也会纳一二妾。基于此,哪怕从前听他承诺过,心里可能还是担心。 卫成琢磨去了,有一会儿没吭声,姜蜜一等二等没等来话,低声问:“我这么想是不是挺不上台面的” 这话都带上鼻音了,卫成赶紧搂住她,让她靠自己胸膛上:“怎么这样想” 姜蜜安分靠着他,挺难受说:“原先在后山村的时候,谁家都是一夫一妻过日子,我自然不会去想什么。搬来京城之后,我听说了一些,听说女人要是贤惠,就该主动安排人伺候老爷,要慈善宽容,不能嫉妒。我想了想,要让我给你纳妾,那比捅我一刀还难受,假如说那就是贤妻的标准我就不要贤惠了。世人都说多子多福,我能生,你别带人回来。” 卫成: “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姜蜜摇头说没有。 “那怎么会想到这些且不说我心里从来只装着你,没别人,你进门后为咱家做了多少贡献爹和娘从来都说你孝心好人贤惠明事理,你怎么不是贤妻了我说过的,你只是投胎成了女儿家,这世道对女儿家苛刻,你若生成儿郎,不比谁差。我媳妇儿聪明得很,要不然怎么能生出砚台那么鬼灵精的娃” 卫成说着还笑了一声:“我不想纳妾,咱家也没那个家底养妾。原先想着能有几个孩子顺其自然,怀上就好好生下来,没怀上也没什么,左右一个砚台足够我操心,倒是没顾上你的立场,累你不安是我没做好。” 听他说这些话,姜蜜心里热乎:“其他官太太都有体面出身,我一个村女,我总怕因我让你受人耻笑。” “谁会耻笑我我本是个乡间竖子,成亲时连秀才都不是,是娶对了夫人,夫人旺我,我方有今天。若没你,我这会儿还在乡间有什么神气” “我只敢为自己保证,我是一心一意同你过日子没别的想法。但假如以后真有那一天,我官阶升上去了,咱们周围有人要生幺蛾子,你尽管摆出威风来,大可告诉娘,谁要敢给我纳妾,以后你再梦见什么哪怕是家破人亡的天大祸事也再不说,一个字都不说,我保证娘就能把塞人的打出去,别管来的是谁。” 姜蜜伸手要捂他嘴:“什么话你都敢说你是在教我怎么当个恶妇啊” 卫成亲亲她手心,这才让开无辜的说:“我是在教你怎么守护我们忠贞的感情。蜜娘你分明占尽上风,但凡你想谁都得看你脸色仰你鼻息,还怕什么” 之前就觉得男人没那么白,看着老老实实,里头像是包的芝麻芯子。 还真是 “让娘听见这话不收拾你” “娘疼我,下不去手的。” 话题就这么跑偏了,姜蜜同他推心置腹谈过心里倒真的踏实不少,男人当上七品京官之后给她带来的不安也逐渐消散开。姜蜜可算露了笑脸,看她这样,卫成也松了口气。 卫成带着姜蜜就要上床,这么突然姜蜜还推了他一下。 “闹什么呢” “夫人想生二胎,我不得加把劲” 之前在庶常馆读书,有时候太累都提不起劲亲热。开始办差之后就好多了,虽然说学无止境,在翰林院得不停提高自己,至少不需要那么频繁考试,比前两年轻松很多。 能多分一点点心思在家,收拾砚台的时间就变多了,同姜蜜亲热的次数也多了。 像这样到八九月份,姜蜜又有了那年熟悉的感觉,精力不济,陪儿子玩会儿就累,因为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她抽空去了趟医馆,请坐堂大夫诊了个脉。 当天傍晚,卫成回来就发现家里喜气洋洋的。 给他开门的吴婆子脸都笑烂了,说三儿子诶,你媳妇儿又怀上了。 卫成先去看了姜蜜,两人高兴一番,他突然想起:“上回诊出有孕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吧” 这个月份再加上卫家生儿子的传统,卫成直觉不妙,搞不好福妞在来投胎的路上又给人超了。gd1806102: 第79章 079 卫成深以为他应该记个教训, 媳妇儿怀着砚台的时候让他取乳名,他那会儿想了俩,一个砚台, 一个竹子。 这次再要取名, 定得慎重一些。 要是女娃还是叫福妞, 要是男娃 男娃叫啥卫成琢磨了好几日,还跟姜蜜商量, 姜蜜说弟弟取名该往哥哥那头靠一靠, 听着才亲热。 姜蜜这么说, 卫成就顺着想了想,当哥的叫砚台,兄弟叫毫笔徽墨宣纸喊着都有点拗口, 总觉得没有砚台响亮。 “蜜娘你觉得呢要是儿子你想管他叫啥” 姜蜜琢磨了好一会儿, 说:“叫宣宝咋样” “宣宝” “直接叫宣纸的话喊着不清脆,改成宝, 听着脆点儿。相公你也说几个,我们选选。” “不用选了, 是男孩儿就叫这个。宣宝挺好的,你看我当初给老大取名叫砚台, 他就一肚子坏水儿。宣宝白净, 乖巧懂事不说, 以后肯定能写能画通身才学,听名字就比砚台好带。小名叫宣宝,大名可以取个煊字,明亮的意思。” 姜蜜听得特专心,还点头表示听懂了:“卫煊,就是卫明亮,那小名叫烛台也挺好的。” 卫成呆了。 看他脸上写着懵,姜蜜偎进他怀里,噗哧笑道:“说着玩儿的,你还当真不成” “谁让你一脸认真” 姜蜜软声道:“你在翰林院那种地方待着,人都严肃不少,逗你笑一笑还不好” 卫成: “那真要多谢夫人。” “我们就说好了生女叫福妞,生儿叫宣宝。” 姜蜜偏头看他:“我怎么感觉相公你认定了这胎是宣宝之前不是很想要福妞” “我想要,可我是什么运气蜜娘你还不知道再说咱卫家生女儿很少,大叔公那一脉有,都是很晚来享福来的。估摸咱闺女觉得他爹官阶还不够高,岁俸还不够多,准备等几年再来。” 卫成是关上门说笑,还是让姜蜜拧了一把:“越说越离谱,咱闺女能是这种势利人” 虽然被拧了一把,卫成不觉得疼,他还在姜蜜脸上偷了个香:“我没说完呢,我们福妞是心疼你这个娘,特地让哥哥走前面。想想看,咱们虽然稀罕闺女,可世人皆爱子觉得生男孩才是体面。我心想这种事随缘便好,可还是希望蜜娘你少听闲话,多儿子就少闲话。福妞要是想到这儿,为你一考虑,脚步不就慢了” “相公你这么说,她要是脚步不慢,岂不是不心疼我”姜蜜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在等他编,看他还能编出些啥。 卫成抹了一把虚汗:“那兴许是体量她老父亲渴盼女儿的心情。” 姜蜜: 早也有理,晚也有理,结果全是歪理。 姜蜜笑够了说洗洗睡吧,卫成松了口气,主动要打水去,打水来替媳妇儿擦了身上,又亲自为她洗了一双玉足。 第二天等男人出门之后,姜蜜先守着晚起的儿子用过早食,跟着谦虚的向他请教了昨天学的词句,看砚台记得清清楚楚,字也会写,就亲亲他放他玩去。吴氏送点心来给媳妇儿加餐,说她真有办法。 “你不知道,就哪怕是三郎,你看他现在勤学,刚开蒙的时候也不习惯,开始那几天坐不住就想回家,后来听老秀才讲三字经故事,听上瘾才对读书认字来了兴趣。他不是生来就乖,我一天天看他变成今天这样,岁数越大人越稳重。我看砚台本身也不见得多爱读书,还是你想得好点子,他这么大的孩儿爱听人夸,知道背书背得好你会夸他,他用心得很。” 姜蜜心想还不止呢。 砚台现在主动把教娘读书认字的重担扛在自己肩上,还叹气说他爹只知道自己进步,连媳妇儿都不会教。 委屈三郎了,不过暂时就让砚台这么觉得吧,他现在对读书认字可上心了,看他爹回家来多喝了几口茶还知道提醒说今天任务没完成。 就前阵子,他被卫父带着进胡同里玩了一会儿,正好附近一家的婆婆在骂儿媳,说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平常啥事儿没有,让她干点儿活就腰酸背疼不舒服了非要磨叽半天。砚台听了个正着,就把这话捡着了,当晚卫成回来多说了几句话没准时给他开课,他就蹦出这么一句 吴氏赌咒发誓说肯定不是她教的,家里人人都勤快,她哪说过这话 卫父就缩了缩脖子,主动坦白承认了错误,说是出去玩儿的时候跟人捡的,那之后好一阵子砚台都没出得了门,他爷给吓着不敢带出去了。姜蜜费了不少心让他知道这话说着不雅,给他改掉。 最近的砚台学习积极性就是有这么高,他主动得跟八大胡同里拉客的姑娘似的,搞得翰林爹都很不习惯。像这会儿姜蜜考过他就放人自己玩去,砚台蹲在角落的屋檐下拿个石子儿在地上涂涂画画,嘴里还小声在嘀咕。 他两岁那会儿黏人些,现在能自己玩了,平常到处蹲着玩儿,听见姜蜜喊他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应声。这会儿他就一个人玩得起劲,他娘和他奶聊得起劲。 姜蜜说:“怀上之后我跟相公商量了这胎叫什么。” “商量出个啥结果来” “生女叫福妞,生儿叫宣宝。” 吴婆子知道福妞,她好奇宣宝是咋取出来的,又是什么意思。姜蜜给解释了一遍,问婆婆觉得如何。 “你要我说都好,不管砚台还是宣宝都比毛蛋蹲生强多了算起来咱们上京城有两三年,不知道陈氏李氏后来怀没怀” “我估摸又生过,等等看吧,等应会试的举人上京没准有人给咱捎信。别的不说,相公那个府学同窗,之前捎银票回去的郭举人说了这届还来,之前他去村里跑过一趟,同大哥他们应该认识了。” 吴氏: “认是认识了,却不是什么好印象,人保准不屑跟老大老二为伍。” 姜蜜失笑:“托他帮忙捎信的话,他会同意的。” “那也得老大老二有那心,他们搞不好想都想不到这儿。” 被寄予厚望的郭举人其实已经在上京的路上。已经有过一次赶考经验,他也知道年后再动身都来得及,但是吧,郭举人想到旧时同窗卫成如今在翰林院就坐不住,他觉得在家待着自己读书没什么进展,想提前动身,到京城去同卫成聊聊,套点交情,也听听他的经验。 怕走得太晚赶不上年前就出发的学子其实不少,郭举人家里本就不算差,在他中举后比原先更好了几分,提前几个月走也耗得起。 就这样,他同双亲商量之后九月间就动身了,现在都走了好一段路。 这回他照样不是独自启程,还是联络的商队,又有一位同是府学出身的富裕朋友同行,两人半路上无数次谈到卫成。郭举人至今都觉得恍惚,卫成他会试能取中就很神奇,殿试点的二榜进士出身还选进了翰林院庶常馆。这段经历在宿州传遍了,是个读书人都听说过,他简直成了活榜样。 一别两年多,郭举人觉得现在的卫成和当初恐怕又不一样。 他一路上挺激动的,上回抵达京城的时候,他们人生地不熟到处找地方落脚放眼望去没个认识的人。这回去不仅有充裕的时间找个舒服的落脚处,还能同翰林院庶常好生唠唠,听他说说科举考试的门道。 这会儿郭举人都没想到卫成已经不是翰林院庶常,他被提拔成编修了。 同样的卫成也没想到他同窗旧友来得如此之快,九月从宿州启程,十月底人到京城了。郭举人知道卫成手里没多少钱,也知道翰林院清贫,早想到不方便去他家借住。他这回来得早,没费很大力气就赁到一处院子,又雇了粗使婆子帮忙做饭洗衣裳收拾屋,在京城安顿下来才找上集古轩跟冯掌柜打听卫成。 哪怕郭举人在冯家院子借住过,那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他倒是没长变,可冯掌柜这两年间见过的人太多,一时间只看他眼熟没想起是谁。直到郭举人拱手同他寒暄,听了两句他想起来了。 “举人老爷是想打听卫大人家住哪儿” 郭举人还纳闷,原先冯梁称呼卫成是喊卫庶常,怎么改口叫大人了 “哎哟您不知道正常来说庶吉士得在翰林院熬三年,可年头上宫里不是立了太子皇上颁下许多恩旨,这届就提前散馆了,该外放的都已经外放出去,卫大人表现出色,留在翰林院里,如今是正七品的编修,前阵子我还吃过他的酒。” “正、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郭举人包括跟他一道儿上京的朋友都听傻了,他们讨论了一路的卫庶常成编修了,原先没阶没品的就很让人羡慕,现在他们都快羡慕不起了。 翰林院编修,那可是翰林院编修。 正常来说,状元是修撰,榜眼探花是编修,卫成他竟然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了。 回过神来之后,郭举人心里更热切几分,说他上次离京之前同卫成有约定,下次上京应考要同他吃酒,问冯掌柜方不方便带个路。 “这会儿时辰太早,过去也见不着人,不若坐下吃碗茶,我忙完领您二位过去。” “那冯掌柜您忙着,我二人出去转转,也买点东西提上。”gd1806102: 第80章 080 郭举人也不知道该提点什么登门拜访去,两人出去走了一圈, 商量着买了罐茶叶又提了些精细点心。 “上届来得晚, 抵京那会儿连客栈都住满了, 死活寻摸不到落脚处幸好得冯掌柜收留。这回我特地赶早走, 离会试都还有小半年, 赁个院子还不容易” “年后出门也使得,怎么来这么早” “冯掌柜你说谁不想待家里头舒舒服服过个年,还不是心里没成算,想早点出来同卫兄聊聊。他上届不光应过会试,殿试包括馆选表现都很出色,我听他讲几句不比自己瞎琢磨来得强” 冯梁靠前走给他俩带路,听到这话转过身点头说是:“乡试会试这些算个啥,听他说进了庶常馆后, 每两个月有一次内院考核, 会出排名, 排名甚至可能递到皇上面前。” 郭举人惊了:“皇上日理万机还关注这” “那不然怎么叫天子门生” “卫兄能留下, 可见在翰林院表现很好。” 冯梁把声音压低些,说:“他自己说是吊尾巴上选进去的,那地儿也不好待, 白天让老翰林带着, 回去还熬到半夜。听说要提前散馆别人欢天喜地他其实也没多高兴, 跟我说再熬一年好些,不过有些人命就是好,别管过程,他能选上。” 这话太实在了,郭举人经常回想起他们在宿州求学的时候,那会儿谁能想到呢 旧时同窗谁都没想到,都没想到那年他能中举,更别说后来的事,喜报发回去的时候甚至就连夫子都很惊讶。夫子一贯欣赏他,总说卫成不错,也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好。 郭举人心还算宽,有时都难免会想当初还是同窗,转眼差距这么大。卫成已堂堂正正当上翰林官,他们还在应会试呢。 还别说,甚至有不少人羡慕他能来京城应会试。 像当年跟卫成一起应乡试的林兄,这届又落榜了。上回落榜给他很大打击,颓废数月之后人又振作起来,苦读二三载,他下了狠心想着这次必定要中,结果整个人绷得太紧,一进号舍就不舒服,喊肚子疼,起先还忍着,后来忍不住去大解了两回文章上被盖了屎戳子,他从省城贡院出去直摇头,放榜一看,果然没他名。 林秀才同卫成关系不错,本来还指望这届能取上举人,跟着上京城去听卫成点拨一二。 因为落榜没法成行。 郭举人胡思乱想着,卫家院子到了。 十月间京城入了冬,都落过两场小雪,这日天晴,卫父就出了门,他缩着脖子站在胡同里跟别家大爷闲聊。聊得正高兴,就听见有人喊,扭头一看,“哟,是冯掌柜冯掌柜人不在集古轩,咋这时过来有事儿” 冯梁是带路的,走前面,起初卫父都没看到后面的郭举人,冯梁让开一步让他好生瞅瞅。 这眼熟的方块脸 “是郭举人吗三郎前段时间还说乡试已经放榜,应会试的跟着就要准备上京,他说同你有约,我们还想着年后才能见着人,你来得快啊” 郭举人拱手喊了声卫老叔,说好久不见。又介绍了身边一道来的,说这也是府学同窗,是这届新取的举人。 “也是我们三郎旧时同窗叫啥啊” 那人赶紧上前一步,拱手说他姓荣,单名一个江,大江大河的江,“我进府学较晚,与卫兄同窗时日不长。” 荣江其实就是在卫成取上举人那年进的府学,算起来他俩同窗就四个月,互相认识,不熟。不过别说四个月,哪怕一起读过两天书都能称一句旧同窗,卫成在京城安了家,同窗上京应考想会一会他正常。这俩家底又都不薄,人来不说手上还提了东西,卫父就跟那边大爷打了个招呼说改天再接着聊,他过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招呼冯掌柜三人进来。 又提起嗓子喊道:“老婆子老婆子人呢三媳妇儿也出来,来客了” 吴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灶屋出来,就看见刚进院子的冯掌柜和郭举人他们。郭举人带着荣江喊老婶儿,说空手上门不好意思,就捡了几样糕点提着,请老婶儿收下。又把那罐茶叶递给卫父,客气说不知道他喝不喝得惯。 “这怎么好意思你真太客气了当初你千里迢迢帮三郎跑腿,咱家都没好好答谢,只不过招待你吃了一顿” 郭举人说够了够了,“我本来也要回乡,帮卫兄跑腿只不过顺便,还蹭了你家许多喜气,已经赚了。” 姜蜜刚才在屋里,看砚台拿手指比划着写字,听公公喊她才慢慢走出来,她在檐下立住,就看见院里站了几个熟人:“冯掌柜,郭举人,还有这位这位是” “他也是府学出身,跟我一道应会试来,叫荣江。许久不见弟妹一切都好” 姜蜜颔首,说好:“爹娘同客人进屋来吧,外头实在冷,咱们屋里说话。” 吴氏摆手,说她炖着汤,转身回灶上去了。卫父将人带进厅中,刚坐下,砚台就迈过门槛跟进来,他是因为娘被阿爷叫走没人陪着玩,跟出来找娘的。姜蜜摸摸他头让砚台奔他阿爷去,自己准备进灶屋泡几碗茶。 刚才站得远没注意,这会儿郭举人看出来了,问卫父家里是不是又传了喜事 “是啊,八九月间把出来的,翻过年你们考试那阵子老三又要当爹。” “卫兄是大福气人当上京官不说,家中如此和美,着实令人艳羡。” 来做客的几人将卫成夸了一圈,夸得差不多姜蜜就端着茶盘进来了:“爹喝茶,三位客人喝茶。” “多谢弟妹。” 姜蜜挪了个坐墩过来,坐下,说:“不就是泡了个茶,谢什么对了你们几时到的京城寻到落脚处了吗” “劳弟妹挂念,我俩赁了个院子,已安置下来,又请了婆子帮忙做饭洗衣。” “那就好,老家那边有托你捎信的吗” 姜蜜当初是跟着男人应会试走的,走了就没回去过,和老家断联系很久了,所以见到郭举人便问了一句。其实她心里知道,郭举人这个时间上京,又没主动提到捎信的事,估摸是没有。她还是抱着一丁点希望问了问。 结果就跟预想的一样,果然没有。 “出发之前我就顾着收拾行囊,真忘了这茬,当时该去问问。想想看上届是过完年才走的,他们说不准以为我这次也要年后动身,没着急跟我提这个事。” 心里肯定有点失落,面上看不出,姜蜜还是和颜悦色的:“你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你上京本就是应考来,又不是特地给我们送信来。也是出来时间长了,心里多少有些惦记,才莽撞一问。” “弟妹的心情我懂,我太懂了。别说你们出来许多年,就上一届我赴京应考,前后才几个月,后来回到家我爹娘都红了眼眶,让我差点不好意思说自己落榜。这回提前动身就是想沾沾卫兄的光,他是中了二榜进士的,又在翰林院两年多,听他传授些经验没准这届能有点盼头。” 人家捧她相公,姜蜜听着就很舒坦,又劝他们喝茶,跟着听郭举人说了说宿州这两年的趣事,就听见有叩门声。 卫父立刻就要站起来,姜蜜抢先说:“爹您坐着,我去吧。” 她小心跨过门槛,从檐下走出去,穿过院子到大门口,抽了门闩将房门拉开,一看果然是卫成回来了。他手上拿了个纸包,看见门内站着姜蜜就递过来。 姜蜜顺手接了,接的时候同他指尖相触,感觉冰冷。 “你就这么一路拿回来的冻坏了吧快进来,我给你泡碗热茶暖和一下。” 卫成跟着跨进院子,看媳妇儿重新把门闩上,说:“我回来路上闻着香味儿,一看是卖栗子糕的,就问卖家这个怀着孩子能吃不他说能,我就买了几块。” 姜蜜推他一下:“别说了,快进屋看看,咱家来客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卫成正想问谁啊就看见跟出来的郭举人他们。 “是郭兄还有荣兄” “我一路都在想卫兄在京城二三载别把我们忘了” “旧时同窗如何能忘进屋说话吧,干站着怪冷。”卫成往厅里去,姜蜜去给他泡茶,端进去时几个男人已经聊开了。郭举人说他们来认认门,打个招呼,等卫成放旬假有空再聚,看样子竟准备走。姜蜜赶紧把人留下,说灶上已经在加菜了,客人上门哪能不招待一二 “这、我们来得突然,还留下用饭多麻烦老婶儿。”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娘高兴呢,我刚看她已经张罗开了,再有一会儿饭菜就能上桌。” 郭举人扭头去看荣江,又和带路的冯掌柜对了个眼神,才坐回去。姜蜜把话说到也准备进灶屋去帮帮忙,反正他们读书人聊那些,不读书的听着也无聊。出去之前她想起来冲砚台招手,喊他过来。这会儿砚台正在犹豫要不要催爹开课,听他娘喊,就小跑过去。 “娘喊我” “你爹有事,这会儿没空教读书,砚台你是在屋里玩着还是跟娘过来” 像这样的二选一,结果还用说 一大一小相继跨过门槛往灶屋去了,吴氏看他们来还问说又来拿啥“怕娘忙不过来,我来帮忙。” “你大着肚子帮什么忙” “这才几个月,灶上又没什么力气活,我怎么就不能做了” 吴氏又说她,自己来就来咋的还把砚台带来这边 姜蜜走近点,在婆婆耳边小声解释:“往日到这个点儿相公就该教他读书认字了,我看砚台等了半天,可家里不是来了客他这么小又不会看人脸色,我怕他闹,索性带出来。” 吴氏想想:“那倒也是。”gd1806102: 第81章 081 吴氏给安了小凳子让砚台坐下,又给他拿了吃的, 这才回过头来忙活。 “娘有神通不成” “不是什么神通, 其实道理简单得很。老大老二都是猪脑子, 哪怕想起要给我们送信也不会提前这么久去联络人家。” “我是看郭举人他擅长经营这些, 前次赴京就结交了好些个朋友, 人情往来挑不出错。就上一届, 他会试没取上,当时直接就可以走,结果在京城多待那么长时间,等馆选结果出来给我们捎了封信我想着他这性子,没准会主动上后山村问去。” 吴氏摆手:“三媳妇你人年轻,只想到其一,没想到其二。” 姜蜜虚心求教,问婆婆其二是啥 “其二是咱分过家, 上次他拿着三郎的家书和那二百两银票到后山村, 正好看了出闹剧, 看不过眼还说了话的。以他的为人, 如果大郎二郎跟三郎兄弟和睦感情很深,哪怕从澧县到我们村要赶一两天路,他也会走一趟去问问。没去问简单得很, 怕本来没事问出祸事。站在郭举人的立场会想万一这封信里写的内容让三郎看了不痛快, 他大老远带封信来, 收信的还不见得会感谢他,你说何必” 姜蜜顺着吴氏说的琢磨一通,还真是 “我也是傻了,没想到这儿,还多嘴问他。” “问就问了,没什么要紧你别放心上。要我说,他兄弟二人真有心总能想到法子,哪用得着我们替他考虑要怎么做没家信来,也就是没心。”吴氏琢磨过了,要是家里遇上要紧事,他们哪怕联络上京的商队也会把信捎来,没信来就没要紧事,那头觉得不值当为点鸡毛蒜皮费那心思。这么想,家里应该挺太平的。 吴氏还说她:“我当娘的都想开了,他不惦记我就不惦记吧,你还想着他们干啥” 姜蜜动动嘴皮,小声说:“是私心,我想着要是有家书送来,说不准会提提我娘家。我嫁人之前过的日子的确称不上如意,不过除了这院子里的几个人外,跟我最亲就是我爹。原先隔得近没啥感觉,也没惦记这一说,赌气的时候也会在心里想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反正我都嫁出来了,不看他脸色过日子这不是走得太远,出来的时间长了,从前受过再多委屈我都不想了,就想着那总归是我亲爹,见不着人有封信来跟我报个平安也好。” 姜蜜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其实也有没做好的地方,上届殿试放榜相公中了二榜进士,后来还选进了翰林院。我当时满心想的都是寻摸院子搬家在京城安置这些事,忘记让三郎代笔单独写封信送回娘家。那会儿忙忘了,后来想起来也不顶事,还是听爹娘说出发之前去我家打过招呼,我爹他没有不高兴,我才踏实点。” 吴氏就是当娘的人,听着觉得亲家公命不错,他什么都没做好,闺女还没彻底同他离心,还惦记他。 “有孝心不是坏事,父母和子女之间谈不上公平。像你,你怀胎十月把砚台生下来,他小时候你天天夜里睡不好,要起来很多次;他稍微长大一点,你怕他学坏,不断教他做人的道理;他更大一些你要送他去开蒙,得准备束脩,还得做长衫这些;等他成人了,当娘的还要帮着相看媳妇儿;结了媳妇生了娃,那不还得帮忙带着付出这么多心血,你想过回报谁敢保证自家孩子一定出息当娘的是为了享他的福才把人养大不是这么回事。” “亲情就是笔烂账,任你把算盘打烂也算不清。就说我吧,原先瞧不上老大老二媳妇,看她们闹腾我又觉得老大老二估摸心里也有想法,不然咋不拘着媳妇儿难不成真有男人管不住婆娘你看我和老头子,平时我咋咋呼呼,遇上要紧事他发了话我还能跟他对着干我不能啊。” “想到这里我就明白了,我到底没把人教好,也不能说没教好,乡下地方不太看重这些,条件差的时候能把娃养活给他娶上媳妇儿就不错了,有几个天天提着耳朵给你讲大道理没犯错就不管,错了收拾一顿,家家都是这么过的。” “儿子长歪了,我要是在乡下住着我跟他计较跟他置气,我都走了还折腾什么所以说上京之前,田地包括家禽家畜我都分给他们,也不知道哪天才会回去,当娘的得为他打算最后一回。” “再说亲家公,他对你不上心,好歹给了口饭吃让你长大了还把你嫁到我们卫家来,现在苦尽甘来了吧不光你,我都想多谢他,他要没把你嫁过来,咱家能过得这么红火” 吴氏是真能说,姜蜜都听笑了:“我也这么想,不论初衷,我爹能把我嫁给三郎,我就觉得一切的苦都没白吃,他也对得起我了。等等看吧,要是老家没消息来,我送封信回去也使得,都三年没联络了。” 婆媳两个说话的时候,砚台低着头吃吃吃,吃得可认真了。 他吃好舔了舔手指,就扭头四处看。等这娃快要坐不住,晚饭好了。 吴氏端着饭菜往厅里送,姜蜜也要帮忙被拦下来:“看你端我提心吊胆,不如我多跑几趟。媳妇儿你兑点热水给砚台洗个手,带他回屋。” “那娘多受累。” “别学三郎说话,文绉绉的我听着难受。” “不说了,我不说了,娘忙着,我给砚台洗手去。”姜蜜说着往砚台那边走,砚台也站起来了,他眼神跟着奶奶端的肉,让姜蜜戳了一下才抬头看过来。 “娘吃肉肉娘” “待会儿有你吃的,跟娘过来洗手手。” 哦 洗手手就洗手手。 等母子两个洗好回屋,几个男人都坐齐整了,卫父说图个热闹不分桌,让围一圈,全过来坐。看卫成右手边空着,姜蜜就挨着坐过去,砚台让奶奶抱着。 姜蜜没开口,听男人们说,注意力主要放在砚台身上,等他吃饱坐不住了也跟着搁了碗。姜蜜要带砚台下桌,卫成偏过头问她吃饱了吗让多吃点。姜蜜就靠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灶间还有吃的,待会儿饿了我自己对付一下,得把你儿子带下桌去,不然过会儿你就该头疼。” 砚台吃东西安分,吃好了就爱跟人说话。 他吧,不怯场,喜欢博人关注,是存在感强的娃留他在这儿倒不至于把碗筷打翻,总能让你聊不下去,稀里糊涂的话题就到他身上了。 这都称不上毛病,就是他天性,姜蜜没拘着,怕拘得太过教出个呆子,想着看他吃好带下桌就完事。 京城哪怕繁华,冬天的夜里也还是冷清,至少八大胡同之外的地方是这样。是以郭举人他们没待很久,吃好就起身告辞,走之前问了一下卫成哪天放假,准备到时候再来拜访,带好酒来喝上两杯。 卫父跟卫成一道把人送到门口,就站在门口看他们走出胡同才转身进来。卫父闩的门,卫成打了声招呼,看姜蜜去了。 姜蜜在屋里陪砚台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高兴,卫成进来了。 “砚台精神头好不好今儿还学不学字” 天早就黑了,这会儿都点上灯,姜蜜还想说今天就算了吧,砚台不答应,他要学。还用哀怨的小眼神瞅了瞅他爹:“你真慢都等你半天了” “你还真要考状元啊。” 砚台:“快点,学完我睡觉。” 卫成都服了,这是怎样的执着要是读书人都这么用功何至于考不上秀才举人臭小子虽然常跟他拌嘴,这好学劲儿真没得挑剔。卫成赶紧坐过来教,顺着昨天的部分继续教下去。 直到他记住,洗干净上床睡了,卫成才去灶屋打热水来给姜蜜洗脸洗脚。 自怀上这胎,卫成就不让她端盘子,早晚都是自己去打水的,他端着热水进屋来,拧了帕子递给姜蜜,姜蜜边擦脸边问他:“待会儿还进书房吗” “今儿不了吧,我们早点睡。” “相公你跟郭举人他们聊那么久,听他这次把握大吗能不能中” 她洗好脸,卫成把水倒进脚盆里,让伸进来泡一泡。自己跟着坐到旁边:“他怎么敢断言只是说第二回应试把握比上次稍稍大点。” 姜蜜动了动脚丫,说:“不知道这届来应考的有多少是你熟人宿州那边都听说你进翰林院了吧搞不好还有别人过来。” “来多少熟人我说不好,不过听郭兄讲,林兄又落榜了。” “不是说林大哥学问不错,怎么两届不中他以后还能留在府学吗” 卫成叹口气:“听说他在号舍里闹肚子,方便完被盖了屎戳子,被盖过屎戳子的文章除非好上天,否则取不上的。林兄连续两届不中,还能不能留在府学真说不好。” 姜蜜抓着男人的手,说:“我之前就觉得奇怪,考那么长时间还要人憋着不许大解,到底是谁立的规矩” “朝廷没这么规定,估摸是前人传下来的,审文章的看见屎戳子都嫌晦气,但凡文章差不多都会先取没盖屎戳子的。”姜蜜听着为林秀才可惜了一通,不过毕竟是别人家事,可惜完就过去了,她把双脚泡暖和,擦干先上床去。卫成把她洗脚水倒掉,自己也擦洗一番,吹了灯才跟着上床。 他上床去就把姜蜜搂怀里来,掖了掖被子,亲亲她脸颊说睡吧。gd1806102: 第82章 082 说下次旬假再约, 结果也没约上。 因长时间勤于政务, 且还要为后宫妃嫔争来斗去烦心,皇帝感觉身体疲乏,一时兴起准备去温泉行宫小住。温泉行宫其实就在京郊外, 乘马车过去也不过只需半日, 皇帝想小住几天, 安排好朝事之后, 又点了两位妃嫔随行, 还从翰林院挑了几个他看得顺眼的带上。 甭管南巡北巡但凡皇帝出宫都会带翰林官。溯其缘由,一要人记录帝王起居,二要人伺候笔墨代写圣旨, 三要人作诗词文章助兴。 至于说带谁, 也是看皇帝的喜好以及掌院的安排, 并不一定非从官衔高的里头选。 像这回, 卫成就被点中了。不光他,和他同年选进翰林院的统共去了三个。乍一听说能随驾去行宫,卫成兴奋, 等兴奋劲儿过了就犯起愁。要出去这么多日,耽误了砚台的学习大业, 那皮孩儿又该恼他。 这天的晚饭桌上,姜蜜在给砚台夹菜,砚台拿勺子舀着吃, 吴氏想起还有两天就是旬假, 问儿子媳妇想吃点啥, 她好安排。姜蜜说不挑嘴,有啥吃啥。 “那我去买扇排骨,掺黄豆炖个汤,你双身子要补补。” “也吃不完一扇啊。” “这都冬天了,京城又冷,放得住,买一扇我们多吃两回。”吴氏盘算着炖个排骨汤,再给三媳妇蒸个蛋,她就有的吃了,“老头子你们呢想吃点儿啥就说,自家人还客气不是说那两个举人也要过来找老三吃酒,我得多张罗几个菜,让人家有点吃头,分量少了谁敢下筷子” 卫父这辈子什么苦都吃过,现在的日子他就感觉很顺心,你问他爱吃啥想吃啥,他说不上,非要说只要有油水就很好。这个时候,卫成把筷子放下了,他说不用忙活。 “我不张罗好人来了喝西北风,不是丢你的脸” “娘你听我说完,我那天一早要出门,待不了客。正想抽个时间往郭兄他们赁的院子去一趟,打声招呼。” 三人同时朝他看来,还是姜蜜问的:“出门去哪儿啊要准备啥” 卫成回看向她:“可能要出去三五七天不定,得带两身衣裳。” 姜蜜他们还以为是上峰设宴请到他不好缺席必须得去,一听这话,不像:“是为朝廷办差可你们翰林院不就是编书之类的,怎的还要出门” 卫成这才把经过说出来,说皇上要去温泉行宫小住几日,选了几位翰林官陪同,他在其中。 吴婆子晃了一下,差点没坐稳。 “陪陪陪皇上出门去去去温泉行宫温泉行宫在哪儿啊要走多远” “倒是不远,当天就能走个来回,不过皇上每回过去都会住几天,总不能费这么大劲出去就泡一次。” “泡温泉不带娘娘带你们去干啥” 卫成: “娘娘也去,我们去写诗词文章给皇上看。” 这么说家里人就听懂了,姜蜜最先露了笑脸,说:“是好事情啊,我吃好去给相公收拾。” “别操心了,也带不了多少东西,我自己来吧。” 吴氏笑了两声,想起来扭头看向卫父:“前次郭举人他们过来留了地址,老头子你闲,明儿个你转悠过去同那边说一声,说这旬老三没空,吃酒要改个时候。” 卫父刚夹了块肉,听到这话把肉放碗里,点头说知道了。 这个时候,拿勺儿吃得喷香一直没吭声的砚台有动静了,他拿小眼神瞅着卫成,问:“你出去了谁教我读书” “跟你娘复习,等爹回来再接着教。” 听到这话,包子脸就皱起来:“还说读书贵在勤” 卫成头疼,让他有什么想法接着说,说完。 “你耽误我读书不补偿我” 卫成问他想要什么补偿,他说想跟娘睡觉:“你出去了我要跟娘睡” “都三岁半了你该自己睡。” “我还小。” “能说出这话你就不小了”正常的三岁半能套路亲爹他为达目的绕了一大圈,卫成真没见过这么精的娃。 砚台委屈极了,拿勺子在碗里戳戳戳,一边戳一边小声嘟哝,说他爹占着茅坑不拉屎。 别人没听清,坐他旁边的姜蜜和吴婆子听清了。 姜蜜捏上他肥脸蛋,他可怜巴巴问:“娘干嘛呀” “你搁哪儿捡的这话娘怎么就成茅坑了” 砚台一呆,想想好像说错话了,准备补救,他娘一撒手,背过身委屈起来。她捂着脸,几个大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在假哭,砚台却急上火,不住喊娘,边喊边认错。 姜蜜还是没理他,他嘴一瘪,抽噎起来了。 “这下好了,把你儿子惹哭了吧”吴氏先横了姜蜜一眼,然后拿出手帕来给砚台抹眼泪,让他别哭了,说他娘假哭骗人的,“乖孙子诶,你可长点心吧,少捡这种话回来。” 砚台睁着一双眼水濛濛看着他奶,没明白。 吴氏给他把泪珠子擦干净了,才说体面人不讲这话,让别跟人瞎学。 “哦。” “哦什么哦记住没有” “记住了。” 之后没两天,卫成就随着御驾出门了,动身那日晴得挺好,到温泉行宫的第二天就下了雪,经过一夜之后,乾元帝泡在温泉里,温泉这儿热气腾腾,天地间却在飘雪。这般美景让皇帝起了兴致,他招来太监总管,让传话下去,命随行的翰林官做几篇诗词文章来。 等乾元帝泡舒服了,更衣起来,陆续就有诗词承上。 都知道皇上是瞧见雪景来的兴致,呈上来的诗词一水儿的咏景,写青山翠柏上白雪盖顶之美。卫成会写诗,可自问并不擅长,往常写的总有些呆板,看着就缺灵性。他没硬着头皮将短处亮出来,而是做了篇文章,寥寥几百字,从温泉行宫的雪景起手,写他老家的冬天几乎不会落雪,原先读着前任做的雪景诗就很羡慕,盼着有天能亲眼看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来到京城之后看到了,开始很兴奋,等他推开门走出去,看见富人家结伴赏雪,穷人家穿着破棉袄咬牙熬冬,庄稼汉既盼着冬日冷些,冷些能把害虫冻死,又害怕这天太冷,人挨不过 乾元帝本来兴致很高,读到这篇就感觉玩不下去了。 他拿着看了好几遍,才把文章放下。 看皇帝脸上笑意都没了,太监总管心里一哆嗦,颤巍巍喊了声皇上。 乾元帝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吩咐说:“给这几个写诗作词的看赏。” “卫编修呢” “带他过来,朕有话问。” 太监总管躬身退下,吩咐底下照惯例备好赏赐,亲自给那几位翰林官送去,顺便传口谕让卫成过来面圣。 太监总管是知道的,知道皇上很关注这位,以后极可能提拔重用。不过这位卫编修也太能耐了,一篇文章就能彻底败了皇上兴致。看那几首诗词的时候皇上还乐,一到他这儿眉心都皱起来。 “卫大人您到了皇上面前谨慎点说话。” 卫成都准备进殿了,突然得了这句提点,他略微颔首,走了进去。 看他见过礼低头跪着不敢起来,乾元帝抬了抬手:“起来吧,站着说话。” “谢皇上。” 看他站起来又不吭声了,乾元帝问:“知道朕为什么要见你” “微臣不知。” 乾元帝笑了一声:“朕好奇,想知道你多大的胆子,不怕这篇文章呈上来败了朕的兴致不怕朕拿你问罪” 卫成低着头,眼神就落在御案前,回说:“皇上不会。” “为何不会” “因为皇上心系黎民百姓,是明君。” 乾元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而说起别的,问他南边的冬天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北边大不同 “景不同,但人相似。” “作何解” “南北地貌风情相差很大,微臣赴京应考那年一路北上就发现了,北边地平大江大河少,南边多山多河;北边冷起来难过,南边热起来难熬。相差这么大为什么说人相似说来简单,左右富贵人家都好过,穷人家都靠熬。像微臣,受天恩被点做翰林,食禄米领岁俸,日子较从前好过很多,入冬之后都还是怕大雪。积雪难清,地滑难走,出个门浑身都能冻僵了,回屋里鞋袜衣裳全是湿的微臣尚且如此,遑论贫寒百姓。雪景美则美矣,穷人家欣赏不来。” 从落雪说起,这天乾元帝同卫成谈了不少,后来不知怎的还说到家庭关系上。 看卫成那么感激他双亲和爱妻,乾元帝好奇,好奇想知道寻常人家的父子亲情是什么样,民间那些普通夫妻如何相处他是皇帝,他想知道就问了出来。 卫成就提到原先双亲如何供他读书,后来成了家,他因为常年在外,妻子姜氏替他尽孝心侍奉公婆,他外出应试妻子不放心他独身一人,几次随行。他侥幸被选做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方知自身不足,那段时间经常熬夜读书,姜氏没一次早睡,天天等他到深夜,从没有怨言。又说家里有个调皮儿子,很聪明,还小不好管,他就听他娘的话,姜氏为了给他开蒙现在陪他读书卫成娶到这么个媳妇儿就感觉自己得了个宝,有人问起他就忍不住想要炫耀。他说了一大通,才想起来这是在御前,赶紧打住。 还别说,乾元帝听得挺起劲的,听完很是向往。 后来让卫成退下之后还独自感叹了一句,说这才是夫妻。 他和皇后,夫不夫,妻不妻。 卫成就是来给乾元帝做了陪聊,聊完也没得赏,就回去了。翰林院其他人还在等他,看他空着手回来心里先是一松,复又一紧,催问道:“皇上可是恼了你那篇文章你写了什么” 卫成摇头说没写什么。 “那皇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卫成摇头说他没看出来,想想又补充道:“我过去就低着头,没敢抬起来。” “说了些什么” “我在文章里写到南边不怎么落雪,皇上好奇南边冬天是什么样,问了几句,我答完就回来了。” “没得赏” “得什么赏” 那就没事,大家伙儿相继散了。本以为他写了什么了不起的引来皇上注意,结果是好奇南方风貌,过去这么半天连点赏赐也没有,和他同期的几个就放心了。 他们还准备继续努力,借这次机会多在皇上跟前露几回脸,就听说皇上泡够了,计划回宫。 其他人稀里糊涂的,太监总管不糊涂。 他服了,真的服了。 这个不过区区七品的翰林官也有本事,一篇文章就能彻底败了皇上兴致,这就算了,他还没受罚,竖着来竖着回去了。看皇上的样子,刚读到文章的时候眉心能夹死苍蝇,这会儿心情又不错了。gd1806102: 第83章 083 前后没五日, 圣驾回宫了。 这次去温泉行宫皇后没跟, 自兴庆太子出生,皇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连帝王宠爱也不争了。她由着宫里的老人和新晋妃嫔相斗, 巴不得她们斗狠些, 谁也别盯着坤宁宫这头。 原以为皇帝难得去一趟温泉行宫, 估摸要出去十来天, 却不曾想前后仅五日。晚些时候皇帝去坤宁宫看太子, 皇后问他怎不多待几日 “朝里朝外这么多事,朕哪能待得住” 皇后亲自奉了茶来,请皇帝用, 劝说:“假使什么都要皇上亲自出面, 养那些奴才有什么用皇上保重龙体才是最要紧的, 朝事有大臣们。” 皇帝刚喝了一口, 听到这话,就把茶碗搁下,似笑非笑朝皇后看去:“你都不信这宫中妃嫔, 总觉得有人要害你,朕独居高位, 又能信谁” “皇上这话扎臣妾心了,臣妾同臣妾的父亲是完全站在您这边的。” 乾元帝看着面前这碗绿艳茶汤,没说什么, 心想太子出生之前兴许是吧。在兴庆被立为太子之前, 乾元帝很喜爱他, 现在哪怕也还是喜爱,这喜爱中掺杂着对皇后以及皇后娘家的防备,再不纯粹。 这一年,宫里又有其他妃嫔开怀,早几年略显冷清的皇宫渐渐的热闹起来了。 妃嫔多了,皇子公主也渐渐多了。 皇帝回宫之后就去看了太子,至于随行的官员则各自回了衙门。卫成他们到掌院跟前答了话,把前后几天的情况交代到了,就被批准可以回家。从温泉行宫走得早,回来不过午后,到家也才申时初刻。 乍一听到院门被叩响,卫家人还想不到来的是谁,猜测是不是郭举人他们有事找来,开门一看,竟是卫成。 “三郎不是说要出去好些天咋这么快回来” 卫父帮着把东西拿进院子,放下之后要去闩门,就听儿子说是皇上安排的,皇上想泡温泉解乏底下人跟着去,皇上泡够了他们就跟着回来。至于说皇上心里怎么想,不是底下人可以揣测。 “站这儿傻聊什么快进去,进屋暖和一下,这两天外头真够冻人的。” 卫成还要拿东西回屋,卫父先他一步提起来:“这个我拿去放,你先进屋去跟你娘说说话,还有蜜娘包括砚台都很惦记你的。” 老爹这话卫成半信半疑,他倒是进了屋,进去就被姜蜜拉到暖炕上坐下,吴婆子说要去给他倒热水来,砚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在卫成看过去的时候哼一声,别过身去。 卫成: “我出去这些天臭小子听不听话” 姜蜜在屋里坐了半天,手上热乎,她拿双手捧着卫成的大手掌想给他暖暖,听卫成这么问,回说:“虽然有时会闹笑话,砚台还是很听话的。” 砚台听到这句,还特地回过头冲他爹得意的笑了一下。 卫成想弹他脑瓜崩儿,却被姜蜜抓住手:“都还没暖过来,你别动呀。” “我坐会儿就暖和了,蜜娘你别费这事儿。” 姜蜜不管他,捂着他手又接着说:“你人到家了他才同你闹别扭,你不在时他一天天挺惦记的,到傍晚你平常回来那个点儿,他就蹲在屋檐下瞅着大门口的方向,要等半天,等到天快黑了我发现他伸手一摸,爪子冰凉。问他蹲那儿干嘛啊他还问我爹今天是不是不回来了” 砚台还不承认,说没有。 姜蜜感觉男人手上暖和了,就松开坐到儿子那侧去,问他真没有好孩子不许撒谎 砚台就对对手指,又嘟嘟嘴。 姜蜜再问他有没有,他说:“我等他回来教我读书。” “是吗是等你爹回来教你读书不是想爹了” 砚台把头都摇成拨浪鼓,说不想,不想他,爱出去多久出去多久 姜蜜扶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笑到儿子恼羞成怒跑了,她才停下来,停下来冲男人眨了眨眼:“你儿子就是死鸭子嘴硬,平常也是故意跟你对着干,你出去几天最不自在就是他。我跟爹娘反而习惯了,你以前在外求学也是一走很久,比这还久。” 卫成说他没想到。 “人别扭呗。” 吴氏刚去烧了一口热水,给儿子端来,穿过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孙子从屋里出来,还问他这么冷天干啥往外跑砚台超凶的回了一句:“爹烦人,不想理他” 吴氏就纳闷了,进屋还说呢:“昨个儿砚台还问他爹啥时候回来,现在人回来他又闹上了” 姜蜜让婆婆过来坐:“这赖我。” “咋回事” “我跟相公说砚台其实很惦记他,给他臊着,不好意思躲出去了。” 吴氏也乐,说屁大孩子心眼不少。 “小孩子身上带火的,由他去,待会儿感觉冷了他知道进屋。倒是三郎,你也去过皇上的温泉行宫了,那行宫长啥样啊” “看着是跟宫殿一样建的。” “宫殿我也没见过” 当娘的好奇,卫成就给描述了一下,听他说那些吴婆子都羡慕,说那些托生在富贵人家的真不知道前几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命太好了,生来就享福。 “娘羡慕别人干啥您不也是有福之人原先同您一样地里刨食的如今还在地里刨食,您已经是翰林娘了。相公如今是七品芝麻小官没错,却未必一辈子都是七品,总会升上去的。没准过个十年二十年相公还能给您求个诰命回来,到时候您也是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想想都风光。” 吴婆子老脸一红,不好意思说:“我倒是想,就怕活不到那时候,我跟你爹老了啊。” “娘看看大叔公,大叔公这都还硬朗,您吃好睡好少操点心,能长命百岁” “好好好,那我好好保重,等着三郎给我挣诰命。” 卫成快要习惯她们婆媳这个路数了,他娘跟他媳妇儿对他别提多有信心,原先就觉得他一定能凭科举出头,现在出头了进了官场,她们也跟着变了变想法,觉得他以后肯定当大官。摸着胸口说,他自己没那么大信心,心里也没想要当很大的官,只是希望能慢慢熬上去,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位置上为朝廷为百姓踏踏实实做点事。 不过他也没泼家里人凉水。 她们也是有分寸的,但凡有外人在从不瞎说,关上门才叨咕几句。 卫成本来想着抽空还要去趟郭兄那边,之前说好放旬假一起吃酒,他出了门,现在回来想亲口去赔个不是。结果跟媳妇儿和娘唠完外头又落雪了,他没出得去门。 卫成迈过门槛走到屋檐下,喊了砚台两声,问他人呢 砚台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反正没答应。 “该读书了,你人呢” 他这么说,裹成个球的胖娃才从刚烧过火这会儿还有点余热的灶屋出来,踩着院里的薄雪摇摇晃晃往卫成跟前走。看他走到跟前,卫成朝他伸出手,胖娃盯着面前的大手掌看了一会儿,才把小手搭上去。 “出门之前教你的还记不记得都会写吗” “我聪明,当然会写。” “还是先考考你,都会写我们再学新的,今天时辰早,能多学两个字。” 砚台哼哼唧唧说:“都说会写了。” 看着不情不愿的,他还是配合完成了抽查,然后一大一小学起新的内容来。姜蜜起先都没注意他们又开始了,讲了几句之后她才跟过去,看他们父子两个面对面坐着,也不斗嘴了,一个细细讲一个耐心听,这一幕她看着别提多舒坦。 圣驾回宫那么大的阵仗,郭举人他们能不知道后一个旬假,他俩提着酒又买了两只烤鸭来准备同卫成好好喝上两杯。卫成迎了旧时同窗进门,他们到厅里落座之后,吴婆子还给端了几碗热汤来,说一早就煨着,让喝几口暖暖身子。 郭举人他们拜托吴婆子拿烤鸭去装个盘,吴婆子不仅帮着装了盘还给煨热了才送来。 下酒菜摆开,三人边吃边聊,从旧事说到现如今,问卫成在翰林院如何,是不是很得赏识 卫成说还凑合,赏识就谈不上。 “卫兄过谦了,你要不是被皇上看重,能跟着去那什么行宫” “真不是这么回事,主要在翰林院当差比在别处占便宜,我们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多一些,像随行这种每年能有几回,冬天泡汤,夏天避暑,还有围猎之类都要带人,耐着性子等等总有机会轮到。这次随行的翰林官也有好多位,不光是一两人。” “那你如今忙活些什么” 官场上的事,卫成也不能直喇喇往外说,含糊道编修在翰林院属底层小官,做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具体做些什么也看上峰安排,并不固定。“反正翰林院做的事不外乎就是那些,修书编书之类,能升任侍读或者侍讲就能经常到御前行走,为皇上读书讲经。我在衙门那点事枯燥得很,没什么好说,郭兄你们呢来京一段时日还习惯吗书看得怎么样了”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我看了好多遍,自己悟不出更多,还想着能不能有机会听卫兄讲讲。” 科举考的范围那么广,讲也不知从何而起,卫成就说了点应会试和殿试的经验,由衷希望能帮他们些许。有烤鸭吃着,酒喝着,一聊就是大半日,郭、荣两人半下午走的,他们走了之后姜蜜才过来看了看,屋里一股酒香。 “喝了多少” “没多少,你别担心。” 他说着就要把人往怀里搂,姜蜜躲了一下:“我给你烧热水去,你好生洗洗,洗不去酒味儿晚上别进我屋,当心熏着肚子里这个” 手上抱空了,卫成还有点失落呢,听到这话他呆瓜似的点点头:“哦。” 这声让姜蜜发现了父子两人的相似之处,她笑了一下:“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哦什么” 卫成: “哦,我知道了。”gd1806102: 第84章 084 又是伴驾出行, 又是招待同窗一桩接一桩铺陈下来,转眼都到隆冬时分。,这日, 卫成在翰林院偶遇陆学士, 才想起来两人已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打过照面。卫成停住脚步给学士大人见了个礼,就听陆学士说他眼下忙,没法多谈, 说他正在筹备冬日文会, 过几天准备请翰林院同窗小聚, 浅酌两杯,谈谈诗文。 陆学士当面请的,让卫成赏脸。 卫成赶紧应下, 又躬身谢了一回,谢学士大人看得起。 别说京城, 原先在府城求学时, 每隔一段时日城里也有诗会文会,最初兴起是想给读书人一个交流的机会, 一届届传下来逐渐就变了味儿, 那就是个卖弄文采附庸风雅的场所, 闲着没事凑热闹或者想博名声才会去。卫成早先不清楚这些门道,参加过一回, 后来能推就全推了。 陆学士办这个与那又不同, 受他邀请的估摸都是翰林官, 想想有些期待。 等他把上峰安排的活计做完, 时辰也差不多了, 同僚陆续收拾好准备出衙门回家,卫成也揣着手往外走。最近太冷,他出屋总习惯把手揣进袖子里,这样不至于冻太狠,回去也好叫蜜娘少心疼些。 京城的冬天不乏积雪,哪怕穿着靴还是感觉路难走,每天上下衙门都要费不少功夫。今日也是一样,他从衙门出去时还敞亮,到院门口天都要黑了。卫父刚搭着木梯清过屋顶的积雪,扫下来之后还用铲子堆到一起,就着这堆雪给砚台堆了个雪人。卫成一进去就看见和儿子差不多大只的雪人立在四合院中间:“爹给他弄的怎么想起做这个” “我听说附近有家人太懒,没去清屋顶的雪,积雪把顶都压塌了,现在后悔啊我这不赶紧清一清,扫下来这些也懒得铲出去了,正好给他堆个雪人儿。堆得是丑,砚台还挺稀罕,蹲那儿玩半天了。” “娘她们呢” “还不是跟往日一样,在灶屋,老婆子做饭你媳妇儿帮她看火,顺便取暖。” 卫成点点头,走到砚台旁边去拿手背碰了他脸蛋一下。 砚台就着蹲下的动作仰起头:“你干嘛呀” “搁外头玩多久了不冷” “你才冷。” 卫成喊他回屋,砚台还没玩够,不肯进去。卫成说要抽考,他才依依不舍看了丑雪人一眼,跟了上去。 家里都知道卫成大概哪个时辰回来,这会儿饭菜都要出锅。那边父子两个才把身上焐热,三道菜已经摆上桌:“吃饭了,有事吃完再说。” 家里人少,吃饭不讲究,都是四大一小围坐成一圈,砚台就夹在他娘和他奶之间。才做上桌,吃了没两口,卫成就感觉不对,他盯着姜蜜看了两眼:“不舒服吗怎么胃口不好” 姜蜜笑了一下:“没有啊。” “你自己对着铜镜照照就知道” 这么容易就被拆穿,姜蜜也挺无奈的,说:“是有点事没想明白,不严重,先吃饭吧。” 卫成闷头吃了两口,咽下去说:“今天在翰林院见着陆学士了,我都有段时间没看到他,站着唠了两句,陆学士说他跟着要办个文会,请我前去参加。” 姜蜜最近总是捧着小碗吃饭,这样手上暖和,听到这话,她手一抖,差点把碗打了。 卫成注意到,皱了皱眉,担心道:“蜜娘你今儿个很不对劲。” “抽筋儿呢,接着说啊,你答应没” “自然是应了,陆学士当面请我,怎能推拒再者我心里也有些向往,学士大人办的文会一定非常精彩,值得一去。” “” “蜜娘” 姜蜜看过来:“嗯” “上上次旬假我随皇上去了温泉行宫,上次旬假陪郭兄荣兄吃酒,跟着这次又要去参加文会,我” “平常天天都有相处的时候,这没什么。” “那你烦什么呢” “我在想陆学士在他府上办文会,他请到你,你过去不带礼就算他陆家啥都不缺,咱们总是空着手去也不好。” 卫成放下筷子想了想,没琢磨出名堂:“这样,我赶明去问问同僚,看他们是如何打算的说是文会,就不可能只请一两个,别人送我也跟着送,别人不送我就不出头。” “这样也行。” 姜蜜东拉西扯的总算糊弄过去了,吃好之后,卫成说要给砚台讲课,姜蜜捧着儿子脸蛋让他好好听:“娘想歇会儿,就不陪你听课,砚台你听仔细了明天教娘。” 砚台可劲儿点头,让她去吧,去歇着,自己跟着当爹的学习去了。 这时候吴婆子已经把碗筷收进灶屋,准备烧热水来洗,姜蜜慢一步跟进灶屋去,进去就走到婆婆身边:“娘。” “你不在屋里待着上着头来干啥” “有事儿想跟您商量。” 吴氏还没反应过来,顺口问她啥事儿。 姜蜜让她把手上拿的东西放下,才压低声音说:“我怀上这胎之后瞌睡就多起来,今儿个半下午还睡了一觉。” “这正常,你怀着孕,容易累。” “娘你咋还没反应过来我睡着之后就做梦了。” 亏得姜蜜让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不然这会儿已经打了。想想上回做梦还是三郎得赏之后人家眼红要害他,那都过去老长时间。吴婆子满脸肃色,问这回是啥 “就是陆学士。” “不是说这姓陆的是翰林院里大官,老三能碍着他还是老三在文会上出了风头,又给人盯上了” 姜蜜摇头,“都不是。” “那是啥你倒是直接说,要急死我” 姜蜜让婆婆凑近点,小声说:“陆学士要倒霉了,这节骨眼跟他走得近的都不讨好。” “媳妇儿你别说一句停一下,我听着难受,你直接说完,说完了咱再商量。” “我那个梦做得很碎,也不太连贯,只知道陆学士后面要出事,应该不是今年,是明年,梦里面那些人穿得少,看着像春夏那阵。我看见他跪在皇上跟前头都要磕破了,还是被罢了官。本来梦见这个我还糊涂,相公说看我魂不守舍的,我是在琢磨,还没想明白这怎么能同咱家扯上关系,相公就说陆学士要办文会,请到他,他应了。我猜是不是这次文会就埋下了祸患也不敢肯定,总之都梦成这样了,不能让他去吧。” 吴氏说那当然啊,就准备出灶屋去找卫成,被姜蜜拦住。 “拦我干啥我得同他说明白,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别,娘别去说。” “那你的意思” 姜蜜摸摸肚子,叹口气说:“我去过陆家,见过陆学士,也见过学士夫人,说句实话我对他俩印象都不好。相公跟我不同,他仿佛还挺欣赏陆学士,同对方很聊得来。要是让他知道陆学士要遭遇不幸,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怕他心里煎熬,甚至留下疙瘩。再说要是把理由明摆着告诉他,让他去推掉这次文会,我怕相公心虚连假话都说不好,开口就穿帮,还不如瞒着他。”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吴氏刚才是急上火了,斟酌过后也觉得明着告诉他有风险,万一这傻子觉得姓陆的赏识他,是知己,想帮人呢 他还是别知道好。 不给他知道,还得推掉文会,那得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姜蜜试探道:“到那天我装病行吗” “不行,你装病三郎不得去请大夫大夫一把脉就穿帮了,到时候还是得如实说。还是我来,我岁数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也正常,我到那天就喊不舒服,他还能丢下亲娘往外跑那像话” “就看娘了,可千万要把相公留在家里。我是不知道陆学士犯了什么事,只知道事情很严重,他被罢了官,还牵连很多人,您想想。” 吴氏豁出去了,为了演得真实,文会前一晚她特地吹了冷风,早上果然就不舒服了。头晕,吞咽口水都感觉喉咙疼,还有点咳嗽。 其实就是着了凉,不算大病,抓两副药喝了就能好的,她装得严重。卫父赶紧找儿子去,问他这会儿能请到大夫吗老婆子不舒服得很,往日都上灶屋做饭了这会儿人还在屋里躺着。 卫成穿好衣裳到正房门外,没敢贸然闯进去,就在外头喊娘,问娘哪儿不舒服 吴婆子咳咳咳,咳够了用干哑嗓音说:“娘没事,三郎你别管,你今儿个还得去大学士家。” “您病成这样儿子哪能放心出门儿这就去给您请大夫,大夫来看过喝了药就好,娘忍忍。” “这么早哪家药房都关着门啊” “我在门口等,等坐堂大夫到了就带他过来,爹你守着娘,烧点热水喂娘喝下去,我去了。”他当真说的,说完回屋去拿了点钱,准备出门。这么早天都没亮就要出门,姜蜜心疼,拉着男人说这会儿肯定没开门,要不晚点儿 她知道婆婆这病多半是装的,才会这么说。 卫成不知道,哪等得住哄了媳妇儿两声就往药房去了。 从他出去到回来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天还没全亮,跟他过来的是个蓄山羊胡子的中年大夫,给吴氏切过脉让卫成放心,说不严重,这么难受可能岁数在这儿,一病扛不住。他把过脉又让卫成跟上,要带他去拿药,这一趟就快得多,前后只不过用了两刻钟,卫成提着两副纸包小跑回来的,回来也没歇,直接进了灶屋要给他娘煎药。 这么冷的天,他竟跑出汗了,姜蜜拿手帕给他擦了擦,说:“相公你别忙了,我来吧,灶上的活我做得熟。” “蜜娘你才是,你怀着宣宝才该一边儿歇着去,这点活我干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帮着看过火。”他守着煎药,煎好送到正房,等吴婆子喝过歇下外面早就天光大亮了。 “不是说还有文会我烧个水,你洗洗换身衣裳还来得及。” “别忙活,我刚才拿铜板使人帮忙跑了腿,同那边说母亲病了我得在家伺候,对不起陆学士,我不去了。”gd1806102: 第85章 085 旬假结束之后, 卫成回到翰林院就有人上前来同他说话,问他怎么没来文会 “我母亲病了, 昨个儿清晨严重到下不来地, 我赶着请大夫煎药喂母亲喝,实在没那心思” “尊夫人呢有尊夫人照看你还不放心” “母亲是夜里凉了背心,突发风寒, 哪敢让我夫人往前凑她双身子。 “那真可惜了, 昨个儿陆学士府上热闹得很。文会是在梅园办的, 他府上种着大片梅花,都开了,看着就让人诗兴大发。”同僚说完, 又安慰他,说像这样的机会以后还有, 开春还能办诗会, 让他别太难受。 卫成略一点头,做事情去了, 他在翰林院忙活的时候, 姜蜜搂着砚台发呆, 在琢磨陆学士怎么能摊上那么大祸事,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把乌纱帽都丢了。她干想半天, 没想出个所以然, 告诉自己既然是已经梦到的事, 等着看, 过段时间总能看出点名堂。现在只希望陆学士别再给相公下帖子, 再来个什么会要找借口推脱都不容易。 这个担心多余了,人家学士大人也是很忙的,哪能天天待客 从这时到除夕没再出岔子,过个年,官老爷们难得不用上衙门,都在家松快了几日,初六开衙之后,翰林院这边传了个消息,说皇上命陆大人做这届会试的主考官,又安排陈尚书做副考官,另点了十多位翰林协助。卫成这资历必然不够,这事同他没什么相干。 前来应考的学子们听说,四处打听,想知道主考官大人喜好哪类文章。 卫成那两位旧时同窗也来了,郭举人和荣举人特地备礼登卫家门拜访了一回,过来寒暄了两句就问他认不认识这位主考官,想打听主考官更看重词句还是观点,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 “我与陆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交情却谈不上,郭兄和荣兄想跟我打听陆大人喜好,我说不好。只是听同僚讲,皇上认为上届主考大人过于看重词句雕琢,这次安排的陆大人相对中庸,不左不右。” 卫成觉得自己没说什么,两位同窗心满意足,临走前再三答谢他。卫成直言不敢当,将人送出门去,把院门闩上转过身就看到杵身后的蜜娘。 “不是在屋里给肚子里这个缝衣裳怎么出来了”卫成伸出手要扶她回屋,边走边说虽然过完年了,还冷呢,能不出屋尽量还是不出屋。 这时候姜蜜肚子已经有些大了,天又冷,她穿得厚,就这么站着低头都看不到脚尖。她让卫成扶着走得很慢,等回到屋里头坐下来了,卫成要去灶上烧开水,被姜蜜拉住:“我刚才听到几句,会试的主考官定了” “嗯,你也认识,是陆大人。” “那三郎你得避嫌,从现在到会试考完放榜最好不要同陆大人往来。家里人信你,外人不见得会信,想想看,这届你不是有好几位同窗应考郭举人荣举人他们过来也不是一两次。他们来京城应考,跟你往来密切,你又同这届的主考大人交往频繁,这污水要是泼过来,多长一张嘴恐怕都说不清。” 卫成听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蜜恼他:“我跟你说正事,你笑啥” “笑你想太多,放心吧,主考官既然定了该避嫌我知道。我本来就不归陆大人管,平常要见一面也不容易。再说,陆大人走马上任,这会儿忙着给会试出题,哪得空同我们往来” 姜蜜才松口气:“那就好。” 这时候她心里已经有谱,这届会试恐怕不干净,到底是给别人通了关节还是因为不谨慎让人钻了空子都难说,反正最后一定出了事,事情还不小。 能出任科举主考官的估摸都是皇上信得过的人,严重到要罢官,姜蜜都不敢深想,只能提醒卫成多注意,谨慎些。 科举舞弊案只怕不爆发,一旦爆发出来,牵连很广,一次能拉下不少官员。 这猜想让姜蜜一段时间的心情都不美,她站在屋檐下看着被四合院框起来方方正正的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这年春天来得格外迟。一月下旬,头顶都还是灰蒙蒙的,不见春日暖阳。 至二月,冯掌柜来了趟卫家,这次倒没有领着人,他拿了封信来。这是封经由商人之手送上京城的家书,却不是卫家人写的,是姜蜜她大伯娘想起卫家上京已三年,觉得是时候去封信说说家里的事,联络一下感情,让侄女知道娘家惦记她。 姜大嫂同男人提起,让姜老大去和兄弟商量,问他咋说。 姜父吧哒着旱烟,说:“好是好,请人写封信容易,咋送到京城” “我跟你大嫂商量了,反正冬天活少,让闰娃子上宿州去打几个月短工,他把信拿去看有没有赶考的举人,托人帮忙带过去。你女婿不是在京城当官带封信顺便的事,又能卖人情,人家肯定会同意。” “让你们姜闰去宿州卖力气那么远” “在县城里跟个商队就去了,也就几天的事,去府城做工拿钱多,亏不了。这都不打紧,你不是说你亲家走之前把地方说给你了,让有事送信送到哪个掌柜手里那地方你记得不” 姜父烟都不抽了,说他记得:“赶集的集,古人的古,那铺子叫集古轩,掌柜姓冯,让送信去就得交给姓冯的,姓冯的会帮忙带到卫家。要是找不到姓冯的那就去翰林院衙门找女婿。” 姜老大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没把这给忘了。” “我老惦记着哪能忘了那送信这个事就说好了我回去让狗子写一封,跟着给姜闰送过去。” “你跟着写好早点送来,别磨蹭,还有我可提醒你别在信上写糟心事,多关心她,不许伸手同蜜娘要东西,听到没有” “知道,我知道了。” 姜父想得很美,觉得儿子读了这么多年书,再不中用写封信总行。拿到手那封鬼画符告诉他自己还是太看得起姜狗子,他就不是读书的料姜父气得要收拾人,钱桂花拦了他一手,让赶紧找别人代笔去,咋还惦记着打儿子把当家的哄出去之后她才苦着个脸问:“你也不笨,读那么多年咋就是这样” “早说我不想读,干啥非让我读书” “没看见你姐夫他以前是啥样原先在后山村那头谁看得起他现在呢因为他考上进士,姓卫的走出去都没人敢得罪” “我姐是进士娘子,谁又敢得罪我呢” 钱桂花伸手打了他两下:“你咋说不听蜜娘过那么好你是她兄弟你就甘心窝在乡下” “我甘心啊。”姜家这样的到城里去屁都不算,在乡下还挺威风。 钱桂花: “你甘心我不甘心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就不能听我一回” 姜父没看到这出,他在村上找了个会写字的让人帮忙代笔,人家听说是给姜蜜写信,痛快应了,写好之后只意思意思收了几个铜板。姜父等墨迹干了之后,把信叠起来送去大哥家,交到姜闰手里,从这时候他就在想啥时候能收到回信。 姜大嫂会提出写信,怎么可能只帮兄弟送一封她也托人写了一封,装一起在外封上写着“请集古轩冯掌柜帮忙转交卫成”。 头年秋,姜闰带着这封信去了宿州,他过去先找了个活干着,抽空打听都有谁要上京。就有那么巧,他正好错过了郭举人他们。那时候也还早,等了一段时间都没等来应试举人,这个时候他打听到一个年后要上京的商队,姜闰找上商队里其中一人,听说人品能信得过,就把信托付给他,补了一百文的辛苦钱,请人到京城之后把这封信交给集古轩冯掌柜。 反正都要跑京城,到那头之后帮着送封信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就能拿一百文,人答应得十分痛快。年后出发就把这封信带上了,当真一路带到京城,交到冯掌柜手中。 冯掌柜接过手一看,立刻明白过来,他招待跑腿的喝了碗热茶,晚些时候就把信送去卫家。 卫父接的信,并且答谢了帮忙送过来的冯掌柜,拿着转身就看见四眼期待的婆媳。 “说是老家送来的,我问是谁送的,冯掌柜说不知道,他说他看信封上写着请他帮忙转交给三郎就直接拿过来了。” 姜蜜笑了笑:“除了大哥他们,还有谁会费这么大劲送信过来我早先就同娘说没准会有,当真来了。” 吴婆子撇嘴:“也没准是写信来搬救兵的,遇上事儿了吧。” “娘” “好了别瞎猜了,老头子你把信拿回屋放着,等三郎回家来再拆。” 卫成回来就发现家里四个人等着他呢,刚进屋他爹就递过来一封信,说是老家送来的,让他拆开来读一读。卫成心里也是一热,他跟过去坐下,小心把信封拆开,取出来发现是两封信。他随便择了一封展开,看清楚抬头的称呼,有点意外。 “是老大老二托人送来的” 卫成摇头:“这封是岳父请人代写的。” 吴婆子刚才虽然嘴硬,心里也觉得该是两个儿子送来的信,拆开一看正好还是两封,结果竟然和老大老二没关系 她拿起桌上那封展开,让卫成看看这个又是谁写的 “是伯岳母写给蜜娘的。” “不是老大老二啊” 看爹娘都有些失望,卫成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想着是不是别读了,晚点单独念给蜜娘听就好。吴婆子已经调整过来,让卫成把亲家公那封念一念。 念下来基本全是废话,就是说了说他们走后村里的变化,有些什么喜事,讲娘家这头都挺好的让姜蜜在京城好好过,相夫教子尽好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又问候了卫父和吴氏,关心了卫成几句,最后提到她兄弟姜狗子读书读瘸了,这辈子可能连秀才都考不中,又让她别太悲观,大哥那头孙子辈的看着还行,以后没准能有指望。最后最后让姜蜜看到信之后也给他回一封,说说京城那边的情况。 那信挺家常的,不煽情,姜蜜听完又哭又笑:“我爹肯定想不起要给我写信,该是大伯娘提的,我大伯娘心细。” 吴氏塞了手帕给她,让擦擦:“你爹闲话几句,你咋还听哭了呢” “我没想到,我以为我不写信回去他不会写信来。” “哎哟你别说话了,把泪珠子擦擦。” 卫成抚她后背两下,问:“剩下那封还读吗” “那是给你媳妇儿的,你俩晚上回房念去。时辰不早了,我去炒菜,都该吃饭了菜还没弄好。”吴氏说着出了屋,卫成还守在姜蜜跟前,砚台也在她跟前,问娘阿娘你哭了你哭什么 姜蜜搂着儿子说:“你外祖父写信来,娘高兴。” “高兴怎么哭了” “不止伤心会哭,高兴也会哭啊。” “是吗” 姜蜜点头,问儿子:“砚台记得你外祖父吗” 砚台想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见过” “当然见过。” “哦,那就记不得了。”gd1806102: 第86章 086 姜蜜看出来了, 自她娘家来信,婆婆原本还不错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她当着卫成他们面没表露,在灶上干活的时候就叹气。 吴氏摆摆手:“写什么,都不准写, 我倒要看看他俩啥时候能想得起来。” 姜蜜听着话里有话,问:“娘有事儿没跟我说” 看三媳妇一脸好奇, 吴婆子说:“你嫁过来那年三郎满的二十,他二十一你怀砚台, 他二十二当爹, 砚台眼看就要满四岁,三郎他今年二十六, 我算得可对” “没错, 相公是二十六。” “我十八生的老大,隔一年多点儿就生了老二,老三是二十二怀上, 二十三生下来的, 我今年四十九,老头子比我大一岁, 他跟着就要满五十了。你亲娘去得早, 可能没人跟你说, 咱老家乡下的规矩是男不三女不四男不做九女不做十。意思是说男的三十不办,女的四十不办。男的做寿做整寿,算实岁;女的做寿提早一年,算虚岁。今年我跟你爹都该办五十酒,就不知道他俩能不能想得起来。” 乡下地方过生的少,甚至有姑娘家的生辰一辈子只用两回,一回是许人的时候,一回是人没了之后,平常压根没人去记。男人家好些,但也没说年年都过,甚至很多年头都没想起来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只整寿那年才会格外上心。 吴氏生在乡下,她在乡下四十多年,很多习惯做法改不了。哪怕随三儿子搬到京城,过生这个习惯她原先没有,现在还是没有,可就算再没有五十整寿不一样。 吴氏知道在京城没几个熟人开不起席,她也没想去整排场,甚至因为姜蜜怀着孩子不能过分操心她提都没提这事儿,就想着等快到日子了再说一声,自家张罗一桌,热闹一下就当过了寿。 如此计划的同时,吴氏不免又想到老家那头想得起来吗记不记得他们今年过寿就不提寿礼的事,祝词都没一句,想想不难受 “他俩搞不好都不记得我跟老头子哪天生我真是” 姜蜜眼神飘了一下:“我都不知道,只听说您同爹生在一个月,是九月天时不清楚,咱们这些年还真是一场生辰酒都没办过,就给砚台热闹过两回,说起来也真稀奇。” “没兴过,你想想一家子那么多人,谁生都要整顿好的,整得过来一碗水端平谁都别过,上次大办还是你爹四十整寿,我们在院坝上开了四桌席,请了你大叔公一家,那会儿你还在前山村当姑娘。”吴氏说着也感慨,京城这边大户人家的甭管谁过生都要拿钱办一桌,整寿大办,平常小办,是有钱才办得起。不过想想以后三郎官当大了,砚台跟着他爹的老路上去了,家里门庭改了门槛高了,也会有风光的时候。 吴氏甚至都想到三媳妇以后像她这个岁数,是不是儿孙满堂一家子围在跟前给她祝寿得多舒心。 她不知不觉就想远了,倒是姜蜜又问了一遍公婆哪天生,说要不要操办一下 “算了吧,原先在乡下吃的从地里出,如今住在城里啥都要买。原先出门碰见谁都是乡亲,现在呢这院子住了几年,就你爹跟周边的熟点儿,我都不认识多少人。” 姜蜜还要劝她,说到底是五十整寿。 吴氏还是那话,有钱攒起来,攒多了置办家当不好搞什么铺张 她本人不松口就只能这样,姜蜜稍稍祈祷了一下,盼大伯子他们能赶紧想起这事,给爹娘送封信纸面恭祝一声都好。只怕儿孙都忘了,二老嘴上说没事,心里怄气。 从灶屋出去之后,姜蜜摸进男人书房借了个笔墨,把她知道的家里人的生辰罗列了一遍,将年份也算好,准备拿去压在梳妆台上,以后每年更新一下,别忙起来连过寿都忘了。 姜家的来信是二月间收到的,到三月份,卫成又见了一位旧同窗,没有信。 三月初九,会试在京城贡院开考,这时候气候不错,春天里不冷不热的,纵使如此连着三场还是熬人。至中旬会试结束,考生们回去休息数日才彻底缓过劲儿来,然后就开始期待春闱放榜。 毕竟有几千人来应试,阅卷加复审还要排名,哪怕再赶也用了个把月时间,四月份中试的三百人名单出来,郭举人和荣举人拼命挤进去,从最后看起,看了不多会儿就听见“我的天”“我中了”“天呐我中了”郭举人一双眼直接瞪大成了牛眼,他反复看了好几遍,名字对,籍贯什么也对,是他没错 他抓住荣举人的胳膊摇晃说:“我中了我二百七十四荣兄你看啊我中了” 荣江正着急呢,着急找自己的名儿,哪顾得上他 倒着一遍过下来,没有。 顺着再来一遍,还是没有。 他落榜了。 这时候郭举人才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走出来,想起自己上届也是榜上无名,就想安慰荣江。荣江看起来表情还是很勉强,一起赴京应考的同窗中了自己落榜这种事,任谁遇上都会很受打击。 郭举人说初应会试就能榜上有名的少,取上这些很多都是考二回三回的,“你看我,上届一塌糊涂,我又回去苦读三年,皇天不负有心人呐虽然排名不高,我好歹中了中了就好” “郭兄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一起走吧,我这几天想着该放榜了都睡不好。我也歇会儿,歇好了再想想备点什么去答谢卫兄,再跟他打听一下殿试的情况。” 这个时候还是郭举人大喜荣举人大悲,结果放榜当天,就有落榜的举人登闻鼓告御状,一口气扯出好些榜上有名的考生,说他们弄虚造假,仿佛提前通关节拿到考题,事先就备好尽善尽美的文章,只不过是默记下来进贡院誊写了一遍。 消息一出,京城好似油锅里溅水直接就炸开了,朝廷上也是一片哗然。 陆学士第一时间进宫为自己澄清,说绝无此事。 题是他出的,送去考场之前没给任何人看过。 陆学士是乾元帝的人,安排他做主考就是想借科举多选一些能为朝廷做事的,起初乾元帝不信,绝不信陆学士会泄题。他入朝也不是一两天,能不知道科举舞弊是多大的事存在舞弊现象主考失察没逮住都要担责,会试泄题要是坐实了,是杀头的重罪。 陆学士咬定说他没做过,请圣上明察。 皇帝召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左都御史把案子交由三法司办理,说以七日为限,必须查明。 听说三司会审要办科举舞弊案,取上贡士的就慌了。有些人是做了不干净的勾当心虚,也有像郭举人这样的,生怕泄题这种事坐实了,那这一榜就要作废,极大可能会安排重考。他这回都排在二百七十多,重考的话哪有自信一定取上 郭举人都不敢想象成绩取消这回事,假如真到那一步,他觉得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倒是荣举人,嘴上安慰说别着急,说要相信三法司办案的能力,心里巴不得舞弊案坐实。大家辛辛苦苦准备考试,凭啥就有人能花钱买题他觉得就是这些走后门的把名额占了他才会落榜别管是流放或者杀头都活该该他们受着成绩作废好啊,再来一次没准他就取上了呢 这会儿两人的心情已经倒过来了。 先前高兴的犯起愁来。 先前愁的又看到希望了。 三法司办案这些天,京中是压抑的沸腾,这件案子的相关人包括亲友人人自危,落榜的举人在闹,百姓在看热闹。卫成照样上下衙门,回家关上门才说了一句,他说陆学士不应该,泄题对他没益处的。 吴婆子本来看着孙子吃东西呢,听见这话说:“咋没有能挣钱啊” “娘不知道,陆家和咱不同,陆家是传承许多代的官宦世家,底子很厚。” “三郎你想得不对,谁说有钱人就不爱钱” 卫成说不过他娘,转身求助姜蜜:“蜜娘你说说,陆学士看着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姜蜜想了想说:“是不像。” 砚台接了一句:“奶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卫成: “我还是不信陆学士能做出这种事,会试泄题是重罪,只是为了钱吗何至于” 砚台瞅他爹一眼,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卫成: “没跟你说话,你吃饭就吃饭,别插嘴。” 砚台拍拍他爹的手:“那好吧,你想开点。” 严肃的气氛全都没了,卫父包括吴婆子已经笑疯,姜蜜不敢笑得太凶,她是头年九月初摸出的喜脉,具体啥时候怀上的不知道,现在四月中旬肚子已经特别特别特别大了,随时有可能生。 吴婆子已经打听好接生婆,并且空了间小屋子出来布置成产房,这几天砚台总伸手去摸他娘肚皮,他动作很轻,边摸边问弟弟啥时候出来说早点出来也教他读书,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姜蜜很克制的笑了一会儿,说:“每届都有几千的落榜举人,哪怕心里再失落,平白无故谁会诬告主考官我猜的确有泄题的情况,陆学士可能没干,他身边人呢会试是主考大人出题,主考大人肯定会提前出好,他身边的人要是有心,偷看不难。要说皇上该晚一点宣布主考官,宣布之后就把人隔在一个小院子里,等会试放榜再许他归家。像现在这样完全凭主考自觉,这不是把诱惑摆人面前” 卫成理解不了:“这抓到要杀头,为一点小钱赌命值吗这么多届会试就闹出这一起泄题案,往常定了主考官后,主考家里有子侄本来要应试都会主动放弃等下届再考,以求避嫌,没听说有胆大到泄题求财的。” “相公你这么想,律法就在那儿摆着,问斩的照样没少过。咱是本分人,可外面有些人胆子大了去了。他们做坏事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吗不就是在心里赌个万一,万一能瞒过去呢。落榜举人去告御状,下告上,民告官,这要是诬告他还有活路你要不信等着看,皇上说的七日为限,三法司总要给个交代,我觉得陆家不清白。” 姜蜜说完这个话,没两天就进了产房,这胎生得比砚台要顺利,四月二十二,卫家又添一丁。 砚台听说他娘生了,要去看娘,又闹着要看弟弟。吴婆子把宣宝放在卫老头请人打的西面围栏的小木床上,抱起砚台让他看。 砚台看完露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娘这么好看,弟弟丑。” 吴婆子气得把他放回地上,不给看了,说这是还没长开,长开就俊。 看砚台还要说,吴婆子又道:“你那会儿还没宣宝胖乎,那不是更丑” 砚台: “我好看,娘都说我好看。对了为啥他叫宝我呢” “砚台也想当宝行你当活宝”gd1806102: 第87章 087 宣宝还没洗三, 皇上交给三法司查的科举舞弊案有说法了,大理寺卿写的折子, 写好拿给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阅过, 都没意见三人落款并盖了印,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过之后龙颜盛怒。 自从落第举人登闻鼓告御状之后,乾元帝没睡过一次好觉, 闭上眼想的都是这届科举。他本来抱着很高的期待, 想选一批得用的人,也把这个想法说给陆文远听了, 让他好生出题仔细阅卷。陆文远答应得好好的, 却把事情办成这样。 应试考生状告主考泄题, 还当真拿了证据。 主考说他没做这事,让皇帝信他。 副考官说没参与出题, 毫不知情。 派去协助的翰林官也都在为自己开脱, 说什么要是考场内出现舞弊情况,是他们失察;要是阅卷不公正, 也能说是他们失职泄题这种事,不到三月初九谁都不知道这届考什么,题目只有主考大人清楚。 三法司还没给说法的时候,各方已经在为自己开脱。 乾元帝心里气愤,因七日之限没到,他忍而不发。只是吩咐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左都御史三人之外, 谁也不见, 让底下有了结果立刻呈明。等真正看到呈上去那本奏折, 乾元帝眼前一黑,他一目十行扫完,扫完抬脚就把御案踹了。 旁边伺候的太监总管腿一软,噗通跪下。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皇上息怒” 乾元帝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坐回龙椅上,闭上眼深呼吸几下,吩咐底下将相关人等带来。 看到结果之前,皇帝想过很多,甚至在想陆文远是不是私下投靠了别人,结果就查出这么个东西。 可笑,可笑至极。 三法司顺藤摸瓜竟然查到陆文远的夫人身上,拿下他夫人审过才知道,祸起陆家内院。陆老太爷早没了,老太太当家,命大太太执掌中馈,府上的油水就这么进了大房。陆老太太生养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里面他偏疼老四,平常总会拿私房钱来补贴四房。这样一来,二房三房手里紧,三老爷陆文远人在翰林院当差,翰林院清水衙门,银子只出不进,他和三太太又有几个子女,三太太说自己把嫁妆都贴上了,没办法,有这个机会就动了心思,想捞点钱。 大理寺卿不愧是查案老手,奏折写得特别明白,皇帝粗粗扫过就了解了情况,了解之后他宁愿自己不了解。 最先知道是陆夫人干的,他疑惑,看完之后就是尴尬以及丢人。 皇帝是尴尬,三法司十分心疼陆文远,觉得他岳父是跟陆家有仇才把女儿教成这样许给他。陆夫人他爹还是堂堂三品官,吏部侍郎。 这时候,陆家上下其实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陆老太太几度气晕,还是坚强的下了地,换上诰命服杵着拐杖就想进宫去卖老脸求情,结果帝后都不肯见人。 科举舞弊是大案,查下来还是主考官夫人卖题,夫妻一体陆学士跑不了,再加上陆夫人交代那些内容整个陆府都得完蛋。 另外几房吵着要分家,说立刻分,他们这就同三房断绝关系。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啊。 陆文远是乾元帝的心腹,为皇帝效力好多年了,他让夫人拖累至斯乾元帝震怒之余也有些心疼,本来是说摘乌纱,抄家,流放三千里地。 就有大臣长跪不起,说夫妻一体,陆夫人犯下重罪不也是陆文远教妻无方会试泄题,论罪当斩,大臣们在皇帝跟前跪成一片,让皇上听听千里迢迢上京来应考这些举人的声音,罚得轻了不怕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 落第举人还闹着,朝臣也在施压,哪怕是皇帝也必须给个能服众的交代,否则这次事件不会平息。 陆文远保不住了。 陆家被抄,陆文远和夫人石氏斩首示众,府上其他人被判流放。石氏娘家父亲吏部侍郎石清教女无方,职务暂停,回家反省。陆文远被选为主考官后同他往来密切的官员也陆续遭殃,没有亲朋好友应试的还好,但凡家中有亲友应试,全被牵连丢了乌纱。至于说那些花钱买题的,除功名,发配边疆充军。 这是乾元年间爆发出来的第一起科举舞弊案,罚得很重,一来平读书人怨气,二来杀鸡儆猴。 谁不知道陆文远是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犯了事该砍也得砍,该罚也要罚。 听说这个后续,姜蜜楞了一下,她梦里只看到罢官,没看到后面的部分,来赶考的举人和朝上那些大臣竟然逼得皇上下圣旨斩首。她对陆家是没多少好印象,可这回事,陆学士真的惨。姜蜜靠坐在床头闭上眼回想了一下陆夫人穿着绫罗绸缎贵气逼人的样子,想象不到她会这么大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科举舞弊让普通人听来像个笑话,对皇帝来说这是顶顶大案,比杀人放火要严重很多。 姜蜜生完孩子还有点傻气,她暂且没想到同自家的牵连。吴氏想到了,送鸡汤来的时候还说呢,幸好做了那个梦,装病拖着没让三郎去那个劳什子的文会,正因为没去,同学士大人之间疏远了,之后都没有往来。当时他要是去了,多往来两趟,头顶的官帽说不准就没了。 吴氏一边说一边拍着胸口:“我原先真不知道科举考试作弊罚得这么重原先听说有夹带被发现的逐出考场就完事。” “主考官带头造假,定性不同。听说这一榜直接作废,跟着准备重考,但愿郭举人重考也能取上,否则他恐怕要不好了。” 姜蜜没说错,郭举人不好了,彻彻底底不好了。 听说主考官被定罪他心里就一凉,果不其然,朝廷跟着就宣布之前那一榜不作数,要重考,郭举人气疯了。别人作弊他又没作弊,他凭本事考上的就不作数了那要是重考取不上咋办那咋办啊 郭举人一整天都没吃饭,他赌气,吃不下。 跟他同住在一个院子的荣江心里倒是挺高兴的,本来没取上,有机会重考求之不得。 前次放榜的时候郭举人安慰了他,现在倒过来了,他端着稠粥去安慰想不通的郭举人,说过段时间还要考试,让他多保重身体别因为怄气就拖垮了自己。让他还是好生看书,既然前次都能凭本事取上,这回没了走后门的,说不准还能考的更好呢 郭举人: 好好什么啊 他哪怕是第二回应会试,心里还是没底,想的是放手一搏,要是运气好呢 所以之前被取中他才会欣喜若狂。 结果舞弊案爆发了,主考官要被砍了,原先的排名不作数了,说要再考一次 先是大喜,而后大悲,郭举人病了。 卫成去看了他一回,就一回,也没更多的时间耗在那头,因为舞弊案拉下许多官员,最近需要提拔一些上去顶缺。卫成头年刚刚转正当上翰林院编修,现在稀里糊涂被提拔成正六品翰林院侍读。 被提拔上去的第二天,从五品侍读学士教了他一堆东西,第三天,他就被推到皇上面前。 本来要是正常升职轮不到他,甭管拼后台拼资历都轮不到。想当上侍读,他咋说也得再熬两年。现在情况不同,皇上跟前总要翰林官伺候,偏偏最近皇上的心情奇差无比,平常大家抢着到御前露脸,最近轮到都推,想方设法推。 正好侍读被拉下去一个,要提拔人上来,这个时候就有人推荐卫成,正好又没有别人争抢,卫成很顺利就升了一阶,从七品官做到六品。升上去之后只进行了一天的“入职培训”,就被带到皇上跟前去了。 虽然说科举舞弊案已经落幕,该罚的都罚了,皇上最近想的还是那个事,看卫成过来,想到他是个耿直人,啥都敢说,就问他对这次的事情怎么看 卫成倒是没有过多评价陆文远夫妻,他想起上次和姜蜜聊的内容,跟皇上说了。说有人登闻鼓告御状的时候,他还在纠结这次的事情本身,当时真的不相信主考官会做这种事。他妻子姜氏看儿子吃饭呢,听到就说了几句,说事情真或者假三法司查完就知道,不论真假朝廷都应该斟酌一下,任命了主考官还给他充分的自由让他随意同亲友会面这摆明是在诱惑他,考验他的人品道德。与其赌他会不会犯错,不如直接不给机会犯错。 最近议论科举舞弊案的很多,要不是反馈举人们的态度,就是批判陆家说陆文远的夫人简直胆大包天,还有些想趁机多拉些人下去。 朝堂上群魔乱舞,做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想到要给皇帝提提建议。 卫成这么一提,皇帝来兴趣了。 问他夫人还说了什么 “回皇上话,微臣爱妻姜氏说,朝廷可以设一处院落,定下主考官之后就请主考官搬进去住,吃喝出题阅卷复审都在里面,等排名定了再放他回家,这样可以很大程度避免泄题,同时应试学子联系不上主考官,这样就连通关节的机会都没有姜氏她只跟微臣读过三百千,不懂朝廷大事,她信口一说,说得不好请皇上莫要怪罪。” 卫成说完就躬身立在旁边等,等了一会儿才听乾元帝说:“很好,尊夫人说得很好,这想法乍一听非常天真,仔细想想真能成行,细节处稍作斟酌就是很完善的应对措施了。” 皇帝听着非常感慨,说这个办法简单,但谁也没提出来,只你夫人提出来了。你夫人出身乡野,没学过大道理,却有急智,比很多男儿都强。 皇帝想起来卫成已经是正六品侍读,就吩咐赠封卫成的母妻二人为六品安人。又赏了金银布匹绸缎等等,这些东西是借赠封安人顺便送出,其实是给姜蜜的赏赐。 她顺口说了两句,还真的给皇帝出了个点子。gd1806102: 第88章 088 宫人捧着两套六品诰命服饰连带皇上发下的赏赐去了卫侍读家中。 他正准备拦个人问问, 就发现前面那户门开了, 从院里走出个穿着灰扑扑的老者。 “老人家, 您可知道卫大人家住哪儿啊” “卫大人” 那太监一仰身一拱手,说是正六品翰林院侍读卫成卫大人,“听说他家住这里,您给我指指, 是哪户人家” 灰衣老者瞅了瞅这个吊着嗓子说话的,又问他找卫大人干啥 “干啥你就不要问了,知道是那户赶紧的指一指,耽误了正事上头怪罪下来咱俩谁也担不起。” 灰衣老者侧了侧身, 然后伸出左手食指, 朝后边门方一指:“就这儿, 你找的卫大人是我儿,我是他爹。” 领头的太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得亏在宫里行走那么多年,大场面见过不少, 才没丢人。他又看了跟前这老头子一眼, 还是瞧不出他哪儿像六品官家的老太爷。 像不像不要紧, 这种事又没人敢冒认,那太监刚才还有两分倨傲,站都是仰身站的,听说就是这户,腰就弯了。赶紧的赔不是说他眼拙,问两位夫人在府上吗 卫父听他说话贼难受,还琢磨了一下才领会到他说的两位夫人是指老婆子和三媳妇。 “哦,你不是来找老三的” “皇上颁下口谕,赠封翰林院侍读卫成之母之妻为六品安人,配发六品诰命服饰,另有赏赐若干,快请两位安人来领赏谢恩吧。” 这下轮到卫父腿软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扶着门框才站稳,缓过来正好看见老婆子好奇的走出来查看动静:“别看了,你快带上三媳妇出来,这是找你们的。” 吴婆子一皱眉,往门口这边走了几步:“谁啊找我就算了,找媳妇儿干啥她坐月子能出来见人” 卫父正想同她说明情况,那太监已经上前来给安人见礼了。 吴婆子: “啥玩意儿” 卫父拼命扯她袖子:“诰命啊,他说皇上给你和三媳妇封诰命了,六品诰命尊称安人。你看后面端那些东西,都是给你们的赏赐,让你把三媳妇喊出来,跪下领赏谢恩。” 这会儿吴婆子啥都听不进去了,只知道她封诰命了。 她今年四十九,封诰命了。托三儿子的福,封诰命了。 六品诰命安人呐 吴婆子还在傻笑,砚台从屋里头跟出来:“奶奶你人呢” 卫父看他婆娘这样,哪里还有平常的精明模样,都傻了。他招手让砚台过来,使他进屋去找他娘,让他娘收拾收拾出来领赏谢恩。 砚台不去。 “娘生了弟弟,不能出来。” 姜蜜在坐月子,卫父做公公的又不方便进去,就跟砚台说让他不要闹,“皇上发赏赐下来,得让你娘出来领赏谢恩。” 砚台仰头看向旁边太监:“我替行吗我替我娘谢恩。” 说完他就跪下来了,砰砰砰要磕头。 来发赏赐的太监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想了想也行吧,刚生完身上不干净,是不好出来。太监略一点头,说儿子替娘,可以,让他们赶紧跪好。两套六品诰命服饰分别交到吴婆子和砚台手里,砚台人小,接得不轻松。至于说那些金锭银锭绸缎布匹被一样样送进厅内摆好。 “好嘞,恭喜安人,杂家这就回宫复命去了。” 吴婆子真的太高兴了,她这会儿啥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封了诰命。还是砚台,刚把他娘的诰命服饰放下,让过来发赏赐的太监等等,自己一溜烟跑进正房,从她奶藏钱的地方掏掏掏,掏出一块碎银子,又跑出来抬手递给领头的太监。 那太监看了一眼高兴傻了的六品安人,看了一眼完全没想到打赏的卫老爷子,最后才心情复杂的接了这块碎银。 砚台努力回忆了一下原先别人帮他家跑腿,家里人贴了辛苦钱之后是怎么说的,想起来之后他说:“麻烦你了,这个拿去买酒吃。” 跑腿太监: 这家人绝了。 跑腿太监回去灌了半碗茶,润过嗓子就把前前后后这些给他干爹学了一遍,太监总管听着也乐,进御书房去给皇上换茶的时候脸上都带出两分。 乾元帝才让卫成退下不久,想到有了法子应对科举舞弊,眼下心情不错,就问了一句。 “在乐什么” “皇上看出来了” 乾元帝端起茶碗,揭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太监总管就把干儿子学那一出照原样给皇上学了一遍。 皇上正在喝茶,险些给呛着。 放下茶碗拿帕子擦了擦嘴缓过来才问:“之前在温泉行宫听卫成提到过他儿子,好像还不大” “仿佛是四岁。” “四岁就知道心疼母亲,还知道给跑腿的发辛苦钱卫家教得好。” “可不是吗抬赏赐过去那些看着都觉得稀罕。” “挺好,当爹的不错能为朕分忧,做儿子的也不错日后没准是个人才。”皇帝又想起卫成说他进翰林院之后深感自己不足,有时间都在读书,家里大小事是夫人料理,双亲是夫人伺候,儿子是夫人教导。这个卫夫人出身低,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最近接连发生这些事让皇帝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妻子娶得好能兴起一个家,妻子娶坏了,哪怕是名门望族要败去也容易。 就说陆文远,看他落得抄家斩首的下场,很多人不忍心。舞弊案真相查出来之后有不少人唾骂石氏并惋惜受夫人拖累的陆文远。可又一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家那点事都管不好,枕边人没看明白,当了主考官也没把会试考题护好,接了差事却把差事办成这样,逼得落第举人告御状,迫使朝廷不得不废去先前那一榜安排重考,他落得这个下场也不冤。 平常要是个别考生舞弊被抓,逐出考场再打顿板子就完事,不影响别人。 这回是主考犯下大错,这一榜的公正性直接受到质疑,让谁来都说不清,只能重考。重考也麻烦,乱章程,又耽误工夫。 皇帝在斟酌姜蜜说那个办法,准备借这次机会提出来,提出来再任命接替陆文远的新一任主考,试行一下看看。皇帝冥思苦想呢,卫成已经回到翰林院了,刚回去就被好些个同僚围住,问他头一回到御前当差,可还顺利 只听卫成客气了一声,应道还好。 “还好今日皇上心情不错” “不敢说。” “皇上吩咐你做了什么” 卫成摇头:“御前的事,晚生不敢私下议论。” 这么说是没错,其他人难免觉得扫兴,他们相继散去,又有侍读学士来告诉他说到御前的差事规矩上是排着班轮流去,没排到就老老实实在翰林院待着。 卫成欣然接受,在他看来熬三年升个侍读还差不多,这么快就当上六品官真是想也不敢想。 后来回家路上卫成心里还火热,他想过的,想过以后要给娘和媳妇请诰命,却没料到这天来得如此之早。对高门大户来说六品安人兴许拿不出手,娘肯定很高兴,娘是六品诰命,回老家去松阳县令还得反过来给她行礼,县令是七品官。 他瞎想着,稀里糊涂就走到家门口了,这时候吴氏刚送走最后一批来道贺的邻居,都还没来得及关上院门。 卫成跨过门槛进去,问他娘门关吗还是有人要来 吴氏听到这声儿抬头一看:“三郎回来了” 吴氏脸都要笑烂了,快步迎到儿子面前,拉着他说:“儿子诶好儿子娘就知道你会有大出息,这不,就连诰命都给娘挣回来了我啊也有品级了,我六品,皇上还给我发了衣裳,以后有机会穿回老家乡下去溜溜别人得多羡慕我我这命咋就那么好呢都是乡下人,别人还在喂猪喂鸡,我都当上诰命了” 老太太真是太高兴了,说起来没完没了,就这话卫父一下午听了好多遍,耳朵都快起干茧了。 他插了句嘴,说:“你不也喂鸡” 吴婆子回头瞪他一眼:“你闭嘴,别扫我兴。” “三郎诶,儿子诶,娘真是享了你的福了。” 卫父端起茶盅咕咚喝了一口,瞅着乐了半天的傻婆娘说:“安人您做饭去吧,让儿子进屋去同他媳妇儿说说话。” “对对对我饭还没弄好,我灶上忙去,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三郎你进屋陪陪蜜娘。” 二老你一句我一句,卫成都没寻着插嘴的机会就被推进姜蜜坐月子那屋去了。他进去就看见媳妇儿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一套六品诰命服饰,她低头看着。余光扫到门口阴影晃了一下,姜蜜抬头,顿时笑开:“相公。” 姜蜜想把诰命衣裳挪开,下地去招呼他,被卫成拦住。 卫成坐到床沿边,问高兴不 “高兴,赏赐发到咱家的时候我在屋里听见那太监吊着嗓子同爹娘说话,说皇上给我和娘封了六品诰命,还赏了金银绸缎这些,我都不敢信。亲眼看到这个才相信是真的,我命好嫁对人,都从村妇变成命妇了。” 卫成边笑边摇头。 姜蜜没看懂,卫成说:“诰命不是我去请的,是蜜娘你自个儿挣的。” “我我老老实实待屋里头,除了给宣宝喂奶啥也没干呀。” “舞弊案刚刚爆发出来的时候,我不是不愿意相信吗不光是我,但凡了解陆大人的都不肯信,总觉得太荒谬了,他何至于那天吃饭我说起来,蜜娘你也说了几句,记得吗你说落第举人拼着命不要告到皇上跟前不大可能是诬陷,这事陆大人没做,兴许他身边人做了,还说朝廷应该琢磨看看,给了主考官那么大权力就不该给他太多自由。”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是因为做过梦,梦里陆大人的确出事了,对姜蜜来说已经不用等三法司的结果,左右是在自家人面前她就顺着分析了几句。 “这和赠封诰命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吧,因为舞弊案皇上近来脾气暴躁,跟前伺候的被发落了好几个,原先御前行走的差事大家伙儿是抢着去,最近反过来了,他们谁也不愿意去就推到我头上。我今儿个到御前去伺候,皇上提到舞弊案,让我谈谈想法。我哪好去评价陆大人就硬着头皮搬出我夫妻闲聊那段,请皇上随意听听。皇上觉得你那主意不错,想起我已经是六品官,才提出赠封诰命。平常封诰命哪里会赏这么多那是奖赏你想出那么个好办法,帮了朝廷大忙。” 姜蜜抬手叫停:“等等,你让我想想。” 姜蜜捧着脑袋在琢磨自己到底出的啥主意等她想起来,她惊呆了。 突然感觉嘴唇有点发干,她舔了舔,说:“我记得我说的是晚点宣布主考官,定了就把他关起来,后面那些事都在监督下做,等复审完排名定了再放他回家,皇上觉得不错” 卫成点头:“是啊,皇上觉得不错。” 姜蜜往后一靠,缓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说:“我胡说的啊,这不是自家人闲聊吗你咋还学给皇上听了我一个乡下来的书都没正经读过认的字还没咱家四岁儿子多,我这话咋能入皇上的耳” 卫成本来没笑,让她给逗笑了。 “我这心里都发虚,你还笑” 卫成捏着她的手,大热天的竟有些冰凉,看来是吓着了。他捏了捏,说:“蜜娘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皇上都说我夫人有急智,不输儿郎。你想想看,大臣们深思熟虑都不一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你能顺口说成这样,可不厉害这诰命就是你自个儿挣回来的。” 姜蜜刚才心跳都加速了,才缓下来。 她轻轻捶了卫成一下:“你吓死我了,怎么能把我那些粗话说给皇上听呢” “我觉得我夫人说得好,迫不及待想给皇上分享一下,你看皇上不就采纳了借这次舞弊案会试要改,陆大人受夫人拖累的确可惜,促使制度完善算是造福了广大学子,这番折腾总算还有意义。” 姜蜜不方便出屋,晚食她在屋里用的,卫成带着砚台跟爹娘吃的,吃饭的时候他把赠封诰命的前因后果同爹娘讲了。卫父平常不多言语,难得说了一句:“你这辈子做得最对就是没听你娘瞎指挥坚持要娶了姜氏回来,姜氏人通透福气也大。” 卫父说完就让吴婆子踩了一脚:“说啥呢老头子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挑拨我跟三郎还有蜜娘之间的感情我当时不也是为儿子考虑吗是,没错,一开始我是不太满意,娶媳妇儿谁乐意挑后娘养的我不是对她有看法,我是对她那个出身三郎坚持要娶我不也随了他吗媳妇儿进门之后我做得不差吧我这婆婆当得,有得挑剔” 看当娘的急上了,卫成赶紧舀了半碗汤递过去,让喝一口。 “爹说个促狭话您怎么还当真呢蜜娘不止一次跟我说娘待她好,不像婆婆对媳妇,亲母女也就这样。” 吴婆子喝了口汤,又听到这话,才高兴了:“这还像话不过蜜娘是真好啊,前头两个加起来都抵不上她,她是咱家的福星。” 大人说话的时候砚台一直在吃,闷头吃,不停吃。 这会儿差不多吃饱了,他抬手抹去一嘴油,点头说:“奶说得对我娘好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吴婆子瞅他一眼,问:“那我呢” 砚台琢磨了琢磨,讨好道:“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奶”gd1806102: 第89章 089 砚台这么一吭声,吴氏又想起他替媳妇儿领赏以及打赏太监那出, 就当笑话说给卫成听了。 卫成听完都忘了动筷子, 好一会儿才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银子放哪儿” “奶天天拿, 我看见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再拿。” 砚台不理他。 卫成转过身认真重复了一遍,说以后家里人忘了给辛苦钱就提醒一声, 不准擅自去拿, 问他听明白没有。 砚台瘪瘪嘴:“你干嘛呀” “我教你做人的道理, 别人的钱别人没同意你就不准拿,偷拿那叫做贼,贼遭人恨,被逮住打死了都没人可怜。” 看儿子这么严肃, 吴氏还说砚台他当面拿的,不是偷。 “以前没教过他这个,都没想到要教这个。今天遇上这事儿就同他说明白,我不说明白, 他以后犯了错后悔起来不得怪我这个当爹的三字经里都说, 生了孩子却只给口饭吃不好好教养, 是当爹的过错。” 卫成这么说,吴氏就不争了,转而去看砚台。 砚台满四岁了,比两岁那会儿还要聪明很多, 许多道理都听得懂。他是不高兴挨训, 还是扭头对吴婆子说:“不问自取是贼, 我不该自己去拿奶藏的钱,我错了。” “好好好,这事过去了,砚台听懂了,老三你也别再说了。” 卫父看了半天,感叹说这样是对的,什么道理都要教他,让他知道是非对错。“从前在乡下随意些没什么,反正都不讲究,我们地里刨食的有些一辈子见不到个官,想犯大错不容易。现在搬到京城住着,我听邻里街坊说着地方最不缺有权有势人,兴许哪句话没说好就得罪了谁,这院子里没外人,咱们在家随意些没什么,出去一定得仔细。” 吴氏纳罕:“你今儿个话倒是多。” “说到这儿了,我谈两句。”卫父看向卫成,问他升官之后同僚是啥反应会不会嫉妒如今在衙门日子好过吗 实话是得过且过日子就好过,只要想往高出去,无形之中就和同僚形成竞争,那就不会有多好过。卫成觉得他一天下来最轻松就是在家里,出去之后能不开口经常都不开口,说句话总要反复斟酌。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双亲。 卫成笑了笑说:“翰林院是清贵地方,里面都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大家志同道合聚在一处,能不痛快” 砚台刚才还不高兴,这会儿又不计较了,卫成一开口他就扭头看过去,待卫成说完还点评了一句:“虚伪。” 问他怎么虚伪。 他想了想说:“你就是说假话骗阿爷阿奶,同一个想法的人凑一起能痛快我想吃蛋,你也想吃蛋,奶只煮了一颗蛋,给谁吃鸡蛋还能一分两半,你官帽能劈成两半你不是骗人” 卫成包括二老都震惊了。 吴婆子想想是这个道理,她先看了震惊之余还有点心虚的三儿子,问砚台:“这些谁教你的” “我自己想的。” “你咋能想到这些” “可能我聪明吧,不像我爹四岁还在乡下玩泥巴。” 卫成: 这下轮到吴婆子心虚了,吴婆子假咳一声,反问道:“老三你儿子说对了呗翰林院是不是挺不好混其他人针对你不” 卫成这才说了句实话:“哪个衙门都不好待。我还好,我在翰林院时间不算长,已经在皇上跟前露过脸。这回会试改革要是能成,就算别人不知道主意是咱家出的,皇上心里有谱,以后有我冒头的机会。” 这话真说对了。 早先乾元帝就觉得卫成这人培养一下能当大用,这不刚选成侍读就为他分忧解难了乾元帝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好,上届会试卫成排一百九十多好像,他应殿试的时候乾元帝立刻就发现这人不简单,觉得他会试排名低了,煞费苦心点了二榜进士把人安排进翰林院,现在看看,当时没看走眼是个人才 因是自己提拔上来的人,乾元帝看卫成是横竖都满意,觉得他哪方面都好。 后来这天,翰林院上下看卫成菜鸟进宫都没吃排头,觉得皇上心情可能转好了,就不再推脱正常排班。派出去的翰林官姓胡,看来的是他皇帝就不是很有兴致,和昨天一样的问题也问了一遍。对比卫成,胡翰林句句都像废话,听起来说了不少,就没句有用的。 乾元帝耐着性子问他会试这个制度怎么样 胡翰林偷瞄了皇上两眼,又擦了把虚汗,说闹出舞弊案是陆文远作为主考官不谨慎治家不严,与制度无关。 “哦你觉得无关” 皇上这语气好像对这回答不满意啊,胡翰林立刻改口说:“可能多少也有点关系。” “哦现在制度有问题了,说说看有什么问题。” “这、这实在” 这天还不算很热,胡翰林后背全汗湿了,额头上也都是虚汗,他站在皇帝面前回话,却感觉两腿发软头晕目眩连呼吸都提不上,终于他晕过去了。 “把人抬出去,告诉翰林院,他以后不用来了。” 别说对卫成天然欣赏的乾元帝,就连太监总管都觉得今天派来这个比昨个儿到御前伺候的卫侍读差太多。人家卫侍读看着多从容淡定那个不卑不亢的姿态,不高不低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语速,恰到好处的建议他是句句话都说到皇上心坎上。也难怪皇上欣赏他,这么对比起来差距真够大的。 太监总管眼神示意底下的行动,赶紧把人抬出去,问皇上要不要再召个人来。 “兴致都让他败光了。” 哦,那是不用。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把胡翰林抬出门去,招来侍卫,让侍卫“送”他回翰林院,并告诉掌院,说他在御前失仪,以后别派过来了。 看胡翰林这幅惨状,同僚都庆幸今儿个去的不是自己,又好奇他到底遇上什么事才会晕在宫中。等他醒来,就有人第一时间问他,胡翰林起先还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待意识回笼,他一脸绝望觉得天都塌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触怒了皇上被侍卫抬出宫来” “别晕,你说话。” “不是说皇上心情不错昨个儿头一回当差的卫侍读都好好回来了,你怎么会出事” “你也不是头一回进宫当差,怎么会在御前失仪” 胡翰林满身绝望,他什么都不想说,也说不出,只是说想静静。他这个样子把其他人给吓着了,尤其是排在明后天当差的,这会儿心里一阵阵发虚。他俩前后找到掌院,说身体不适不好到御前走动,请掌院撤了他们,安排其他同僚顶上。 其他同僚也不干,能排到的纷纷称病,得用的竟然只剩下一个卫成。 掌院学士心里清楚他们是怕步上胡翰林的后尘,像胡翰林这样因为御前失仪被皇上厌弃,以后哪有机会出头可是吧,翰林院上下纷纷称病,谁都不愿到御前当差,这也笑死人了。 做天子近臣可以敬畏皇上,不能惧怕皇上,怕成这样还想得皇上赏识 就从这次的事,掌院学士看出来了,这些人以后兴许能有发展,可绝对成不了皇上的心腹权臣,三四品官估摸就到头,没魄力没胆色凭什么当上一二品大员 他招来卫成,说后面几天都由他进宫去当差,让他有个准备。 卫成有些惊讶,没问为什么,应承下来。 同僚都关注着卫成的情况,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都好好的,问他做了什么,也就是很笼统的回答给皇上讲经替皇上读书。看他啥事没有同僚怀疑是不是老胡自己没做好事,他们又想把进宫当差的活拿回去,卫成也没说什么,反正掌院怎么安排他就听着。活分给他看不出特别高兴,分给别人他也没什么失落,看着沉稳得很。 话分两头,会试那边也有说法了,皇上颁下新的规矩,并且重新任命主考,准备在五月间重试。等收拾好贡院出好题重新开考,宣宝都要满月了。 这二十多天立宣宝长开了很多,看着白嫩得很。 孩子太小每天绝大多数时辰都在睡,暂时还看不出性情,不过他醒着的时候特别安静,原先砚台虽然也乖,不哭不闹,可砚台活泼,爱动还爱现。宣宝就不那样,早先姜蜜还担心怕他安静过头,心里琢磨是不是不妥,不过只要他醒着,你一说话他会看过来,很认真在听的样子,瞧着并不像呆瓜。 这个表现才让姜蜜稍稍放心。 又觉得没做奇奇怪怪的梦应该还好,可能就是个天生的锯嘴葫芦。他哥话多,替他把话全说完了。 宣宝刚出生的时候砚台看他略有些皱,嫌丑,现在不嫌了,觉得这样还像是娘生的,不愧是卫家的宝。 砚台踮起脚把自己挂在宣宝那张围起来的小木床上,边看边喊弟弟。宣宝又不会说话,哪会回他这下砚台委屈了。 “娘,你说弟弟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喊他他都不答应。” “想什么呢宣宝还小,他不会说话,怎么答应你” “他为什么不会说话” “因为他小啊,砚台小时候也不会说话,八个月大的时候都只会咿咿呀呀,一岁多才开会喊爷奶。” 砚台听着一脸懵,不相信问:“是吗” “咋的娘还会骗你” 砚台恍恍惚惚的,等他奶端着汤进来才回过神:“奶我问你哦,我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一岁多吧,原先只会咿咿呀呀,有天突然喊了声奶,我以为听错了。” “是真的啊” 吴婆子问他什么是真的姜蜜让婆婆过来点,笑道:“他趴在小床上喊弟弟,喊了半天跟我闹委屈,问我弟弟是不是不喜欢他我说宣宝这么小知道啥咋说都得满岁前后才能学会说话。” “是这样,砚台别急,你弟弟还小呢。” 砚台嘟哝说:“我还想着教娘一个也是教,顺便也教弟弟认字,结果他话都不会说。”砚台年纪轻轻就有了为人兄长的烦恼,还在想弟弟这么呆以后可咋办呢当哥哥的还是要更厉害一点。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没说。 想着弟弟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要多鼓励他,还说他是笨蛋他得多伤心呢。gd1806102: 第90章 090 砚台还在跟他爹读书学字, 除去卫成随驾温泉行宫那些天, 其他时候他功课没断过。,说起来他才不过四岁,许多人家的孩子这岁数当真还在疯玩, 他已经能认很多字了。晚上跟着爹学, 记住了白天还能教他娘, 吴婆子也来听过热闹, 看他讲得挺好, 有条有理能听得明白。 姜蜜因为生宣宝的关系,已经很久没帮家里做过事,生之前就只能动动针线,生了之后也一直在坐月子。她跟婆婆提过,是不是请个做短工的婆子来, 让人帮忙洗衣裳做饭,做一天给一天钱。 吴婆子没同意,说也不过就这点活,何至于 因为之前的泄题案,吴婆子明白了什么叫连坐。原先在乡下谁犯了错,村上只会收拾他本人,京城这边不一样。哪一个做错了事都可能拖累全家,这规矩下她能忙得过来就不愿意请人,生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请来个不安分的反倒给家里添麻烦。 她最近还跟老头子嘀咕, 说原先老大老二要分家的时候她气疯了, 现在看来没准还是好事情。要没分, 像老三这样一两年又升官,他兄嫂里头但凡有哪一个见钱眼开,搞不好全家完蛋。 像现在这样,隔着上千里路,他们顶多借老三的势在乡下不被欺压,能翻起什么大浪 这么想想也算是因祸得福。 陆府被抄,陆文远夫妻砍头,其余人流放三千里地,那么兴盛的家族说倒就倒,包括陆三太太娘家最近也是焦头烂额。石清教女无方官职被停了,哪天能被皇上想起来重新启用还很难说。被拖累最惨的还不是他这个爹,是石家女儿。 上一辈的姑太太还好,外嫁多年,膝下有子有女还给公婆戴过孝,这种妇人轻易不能被休。才刚嫁出去没生下子女的就人被休了,夫家明说要不起石家女儿。定亲的纷纷被退,还没说亲的估摸很难嫁人。 陆三太太走得利索,却给她娘家留下个烂摊子,如今只要是姓石的都不好说亲,谁也不敢娶,生怕娶回来这个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也像被砍的一样是个胆大包天的。 这阵子京城百姓看了不止一出闹剧,他们看热闹的时候,第二次会试也结束了。 前次从考完到放榜用了个把月,这回皇帝等不及,让底下不许拖沓都搞快些。有乾元帝催着,他们少用了一半的时间,五月中旬考的,下旬考完,六月十来号阅卷结束,考官商量着定下排名,粗粗定下之后又把取上这三百人的文章复审过,看没问题,名次才最终确定。 名次确定了之后考官终于可以回家去了,这个把月时间他们就住在皇上安排的院落里,那院子四面都有人把守,前后门更有重兵,给他们做饭洗衣裳这些进出都要搜身,发现夹带直接拖走。考官吃喝不差,就是能活动的范围窄,要透气也只能在跟前的院子里。 要是平白无故搞这种改革,这些个文臣绝不会答应,肯定要和皇上闹,也是陆文远那案子影响太大,搞得三年一届的会试成了笑话,皇帝震怒,提出限制考官的方案谁也不敢站出来反驳。 乾元帝怎么说的 他说谁要是不同意可以站出来,站出来就代表你以项上人头为从今以后历届考官担保,保证他们绝不会泄题。要是再有这种事,该砍头你就一起,到那时谁也别来求情。 满朝文臣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往前一步。 有人硬着头皮说:谁能为别人做这种担保 乾元帝轻笑一声,那不就得了你不敢保证天下再无泄题案,还不让朝廷改革,是何居心是不是想看天下读书人唾骂朝廷抨击皇帝 至此满朝文官再不敢说个不,这次改革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考官是闷得难受,相较于他们,应考举人的心情更加复杂。本来落榜那些想得开点,他们已经失望过了,这回就是拼一把,能取上血赚,取不上倒也不亏。心中郁结的是原先取上那些,要说本身实力超群还好说,也不怕再考一回。这其中有很多郭举人这种,博运气稀里糊涂中了,成绩取消给这些人带来很大打击,大喜之后大悲病倒的不少,一蹶不振的也有。 郭举人很想不开,看他钻进死胡同里,卫成同他谈过一回。 要说安慰人卫成也不擅长,只能提到他当初的经历,说他十七岁初应院考,二十才考上秀才,中间荒废三届,天底下像这样的倒霉蛋有多少连这种倒霉蛋只要咬牙撑过去都能熬出头,只不过一榜作废就想不开,进了官场遇到比这更大的挫折如何能顶得住 卫成没在郭举人赁的院子里待很久,他走前说了段话:“你这个样子,你老家的亲人你的朋友看了不知多难受。你是凭本事取上的,上一榜出现泄题的情况,有人舞弊都没能挤掉你,好生努力何愁这榜取不上” 当时郭举人没很大反应,后来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之前舞弊的不止一个,像那样他都排在二百多,他有本事的。他一蹶不振了谁会高兴原先落榜那些会高兴,巴不得取上的多下来几个,正好给他们让位。 郭举人又想到荣江自从朝廷宣布一榜作废之后就拼命在读书,他再不敢颓废下去,抓紧时间把身体调养起来,拿了个还不错的状态去应第二次的会试。 平常考完就有很多人颓在贡院门口,这回更多。 题目答得怎么样举人们心里有数,有些之前取上的,这次感觉没指望,崩溃的不少。同那些比起来,郭举人状态还算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回考完郭举人上卫家去答谢了一回,说要多谢卫成,若不是他估摸都没法去应考,之前心里太难受,感觉活不了了。 卫成没受他大礼,说不必客气,毕竟是同窗。 “听说卫兄升上六品,现如今是翰林院侍读,老婶儿和弟妹都是六品命妇了” “是这样。” “那真是恭喜恭喜我最近一门心思扑在考试上,卫兄家里这么大喜事我才知道。”郭举人说着叹了口气,“翰林院吧,是天下读书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不过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心里清楚,在老家那边我的学问是数得上的,都说我郭某人生来就聪明能读书。和全国上下的读书人比,我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我都没想着自己能通过馆选进翰林院,就想得个进士出身,出去谋官能容易些。” “郭兄想开点,很多事情凡人料不到的,不然怎么有人算不如天算这一说” 这时候姜蜜也出月子了,她来给两人添茶水,添好在卫成身边坐下,说:“郭大哥不必悲观,我原先从相公口中听过一个说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一榜作废,深受打击的恐怕不少,这其中有多少人能在短短数日内调整过来他们要是调整不过来,跟着再考就很可能发挥失常,这时候你若还能取上,殿试的压力没准还会小一些。” 郭举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多谢弟妹宽慰,都已经这样我也不做多想,安心等结果出来吧。不过,朝廷直接废了一榜,对我们取上这些实在不公平。” “郭兄你跳出应试举人的立场,站朝廷这方想想。如若是五千人应试,一榜取上三百,除去舞弊坐实被发配边疆充军的,余下二百多人。落榜的有多少四千七。这一榜废了难以接受的顶多就二百余人,这一榜不废闹起来的可能有四千多。对朝廷来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榜上有名的与榜上无名的本来就站在对立两面,怎么选都有一方不满意,朝廷没法妥善的照顾到每个人,废去一榜重考也还算公平。” 前段时间卫成在御前走动许多回,皇上是怎么个状态,每天做了些什么事他也看在眼里。能压下反对意见借事推动改革,换个人来也很难做得更好。 之后没多久,重新进行的会试也放榜了,郭举人还是跟荣江一起去看的,依旧是从三百看起。 看到二百九,没他;二百七,没他;二百五,都还没他这时候对郭举人来说希望已经很渺茫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看,最终在二百一十九位上看到自己的名。 上次放榜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直接就跳起来了,不停嚷嚷。 这次没有,郭举人擦了擦眼,又看了一遍,是他;他闭上眼重新睁开,再看一遍,还是他。 名字对,籍贯也对。 他腿一软就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说中了,真的中了。 荣江也在看榜,看到他的名还愣了一下,想起一榜废去之后郭举人那消沉模样,没想到竟然还能取中。他摇摇头,想着郭兄那样去考都中了,自己应该也没问题,没准排名还不错呢。结果一边看到头,就跟上回一样,没有。他心里存着一点点念想,觉得是不是看漏了,又过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榜废去之后,荣江觉得机会来了,后来重考他是信心满满进的考场,不想还是没有取上。 这不对啊。 不可能啊。 他就想不明白为啥郭兄那个样子都能考到二百一十九,自己偏偏考不上 郭举人本来想去安慰他,听到荣江那些喃喃自语就绝了念头。原先觉得同窗时间虽然不常,好歹也是同窗,一起赴京应考该互相帮忙。如今看来,荣江此人寻常走动可,为挚友不可,日后还是远着些。 回去这一路,郭举人在心里哼着调子,荣江却是恍惚的。 等到了他们租住的院子,坐下来好一会儿了,他才稍稍回过神,说:“白折腾一场,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别废那一榜。” “荣兄你说的主考官不清不廉朝廷必须重考以示公正。” 荣江假笑了一下,说他感觉有点累,想回自个儿那屋歇着。 重考还能取上,郭举人已经很满意,后来的殿试他因为头回进宫太过紧张,表现不过普通,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即便如此新上任的郭进士也没太难受,缓过来之后收拾好行囊就准备回乡去谋官。同进士出身要想求个官职总比举人容易,从地方小官做起,熬一熬能有盼头。 临走之前,郭进士最后约了卫成一回,想同他吃酒。 两人好好喝了几杯,卫成回书房去拿出两封家书,递给郭进士,说这回还是要麻烦他。 “卫兄助我许多,这点小事我一定给你办妥,说什么麻烦”说着他看了看信封上题的字,“一封给你兄弟,一封给你丈人可对” 卫成点头说是,又说还有个包袱,也想拜托他送去丈人家里:“我夫人得封六品诰命,皇上同时颁下赏赐,给了不少绸缎,夫人挑拣着花样裁了几块,说是宫里赏下的好料子想送回去给她娘家。” 说是娘家,其实主要是给大伯娘的,原先在乡下的时候大伯娘很多回给她做脸面,现在也还惦记她,她想着自己现在挺好,干送封信回去不大妥当,就想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料子。那料子给娘做衣裳不大稳重,她自个儿也用不完,就裁出来一些,想着给大伯娘送去分给堂嫂都好。 越过亲爹光给伯母塞料子又不合适,她又裁了一块颜色厚重的给她爹。 姜蜜裁料子的时候卫成还跟吴婆子商量来着,说要不要捎点什么京城特产给大哥二哥 吴婆子不准,让写信都是她最大的让步,要过寿了儿子不惦记她,反倒让她给儿子送这送那她能肯能肯才怪。gd1806102: 第91章 091(捉虫) 因为会试重考过, 这届考生的返乡热潮来得晚, 郭进士离京就是七月末,哪怕一路都还顺利, 没遇上麻烦, 到宿州已耗去月余时间, 待他接受完同窗好友的恭喜拿着卫成托付给他的书信来到后山村, 都已经到九月头上。 这时天高夜凉, 跟着寒露节就要到了。 郭进士坐在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进了村,马车在村口停下,再往前就过不去,得用脚走。进士老爷使赶车人停在这儿等,把装着绸缎的包袱挂在肩上, 两封信拿在手里,回忆着上次走过的路找上卫家。 卫家老屋空了三年,屋顶的瓦片上瞧着都结了青苔,院坝因为前两个月晒谷才收拾出来用过,看着倒是干净。郭进士站在院坝下才想起来这里原先是卫家二老和卫兄住的,他兄弟分家,卫大卫二不住在这儿。 郭进士回身看了看,想寻个人打听,他运气倒是不错, 正好有个背着竹篓的妇人走过来。他把人拦下, 正要打听, 人家瞅着他这大方脸越看越眼熟:“你哪家亲戚咱们原先是不是见过” “兴许是见过吧, 我三年前来这里给卫家送过信,我姓郭。” 噢,噢噢噢,背着竹篓路过这村妇想起来了,嘿嘿笑了一声指着郭进士说:“你就是跟卫老三一道上京赶考落榜那个” 郭进士噎得不轻。 算了,他不跟乡下妇人计较。 他深呼吸一下,说上届没准备好稀里糊涂就上了京城,不幸落第,回乡之后他伏案苦读这回取上了,虽然只不过区区三榜进士,也算对得起父老乡亲。 “你考上进士了考上了咋还回来了呢没在京城当官” 郭进士不禁好奇卫成院考失利那几年是咋过的他这些父老乡亲一个赛一个的不会说话,一开口句句扎心。郭进士坦言自己不如卫兄优秀,京城不是考上进士就能留,留下的是极少数,多数都要回来谋官。“不说我了,我今儿过来也是领了任务的,麻烦你替我指一指卫大郎卫二郎家住哪儿” 大姐回身往旁边一指:“不就那隔壁吗” 这时候陈氏正在喝水,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端着粗瓷碗就走了出来,她正好往这头看和郭进士对了个正着。 郭进士这张脸,陈氏记得,他当初大段大段的说得大郎脸上无光,那场面怎么能忘得了看见她又来了,陈氏就问是不是给京城那边带信来的 “是卫兄的信,说给他大哥二哥,我刚从京城带回来的,嫂子您接了我这趟任务就算完成。” 陈氏想着毛蛋都读了好几年书,给家里读信总没问题,她就伸手接了,同郭进士道了声谢。郭进士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心想咋的连口水都不给喝,嘴上倒是没说啥,还笑呵呵打听前山村怎么走。 “你还要去前山村” “那可不卫兄说他丈人年头上托商队给他送信,说了家里的情况,对他和夫人也很牵挂,他特地回一封请丈人安心。” 陈氏虽然好奇老三写给姜家那封信的内容,又一想回头读了心前山村那边总会透出风声,到时候跟人打听看看就知道,他就给郭进士指了个方向。 乡下岔路多,郭进士一路打听才摸过去,幸好后来遇到热心肠的一路将他领到了姜家门前。 姜老爹又在吧嗒旱烟,看见一个穿着体面长衫的老爷在自家门前停住,他正想问,对方先开口:“请问这是卫成丈人家吗” “对,没错,我就是他丈人,敢问你是” “鄙姓郭,是卫兄早年在宿州府学的同窗好友,今年赴京赶考取上三榜进士,回来谋官顺便给卫兄带个信。”郭进士就准备把信和东西递过去了,姜老爹说他家没人认字,想麻烦一下。他给搬了个条凳来请进士老爷坐,看他做稳当了自个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问大哥大嫂家有没有人。 那边很快也回了一声,问二叔干啥 “京城来信了,赶紧带上你爹娘过来。” 姜老大家里一阵兵荒马乱,都丢了手里的活就往那头赶,跟着过来的还有听见声响来瞧热闹的乡亲。这一幕郭进士见过,三年前帮卫家读信也一样,不光本家人,村里头闲着没事干的全来了,都跟过节似的,满脸喜气。 等姜家两房人到齐,郭进士当面拆了信,展开,润一润嗓子就开始念。 这封信开始就是问候和关心,把姜家上下都提到之后,就开始说他们在京城这几年的经历。说头年馆选卫成取上庶吉士,熬了两年被提拔成正七品编修,今年已经是正六品侍读了,侍读就是给皇上读书讲经的人。又说因为他升了六品官,皇上赠封他娘吴氏和他妻姜氏为六品诰命安人,说姜氏在今年又生了个儿子 郭进士每读一句,乡亲们就吸一口气。 昨年当上七品官,今年就升了六品,还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人。 这说的真是姜家那女婿卫三郎 他自己当了六品官,还给老娘媳妇儿请了诰命,就隔壁村那个总是叉腰骂人嗓门比谁都大隔老远就能听见的吴婆子已经诰命加身了她都是戏文里唱的那种出门有人抬轿子的大户人家老太太了 妈呀不敢想真不敢想 前山村这些婆娘就跟听天书似的,姜家女眷也恍惚,她们能想到姜蜜如今不会差,却没想到她已经有品级,是命妇。 郭进士接着读,说她夫人时常惦记娘家,二月间收到信,十分欣喜。一直在想回信怎么写,捎点什么回来。因为京城到老家那边路途遥远,乘马车都要月余时间,地方上特色吃食都不好带,想到封诰命时皇上赏了布匹绸缎,她裁了一些托郭进士送回。特地提到那块颜色厚重的缎子是给爹的。剩下那些颜色较鲜,能上谁身看着分吧。 郭进士把包袱递给姜父,姜父拆开一看,里头真叠了不少缎子,都不上手看着就感觉滑溜得很,别说镇上,县里都没这么好的料子。 “这真是皇上赏的” “没错,这是宫里出来的上好绸缎。” 姜父哎哟了一声,说这么好的东西咋送回来给他们,地里刨食的还穿绸缎像话吗说是这么说,实际他脸都要笑烂了。刚才还吧嗒着旱烟,这会儿烟不敢碰,生怕烫坏好料子。 姜蜜裁出来这些料子里面,只有一块颜色厚重的,其他都比较艳,要把绸缎染得这么漂亮很难得,像这样的县城没得卖,府城兴许有一定很贵。 信上说谁穿着合适让看着分,就这个颜色,钱桂花包括姜大嫂穿都不合适,倒是大房那几个媳妇儿年轻点,穿上身还像话。信上虽然没说得非常明白,大家听懂了。大房那头一脸喜色,想着拿回去分一分,先别糟蹋了,回头闺女嫁人的时候拿着作身新衣裳,也是体面。 钱桂花听了半天就没她事儿,一脸失落。看到给当家的那块料子不小,估摸能给狗子匀出一身,才舒坦点。 姜大嫂脸都笑烂了,说着该多贵呢,真难为蜜娘舍得。 “也是不知道她又怀了二胎,早知道我从牙缝里也省出银子来打副平安锁,托人一道送去。咱们就送过去一封信,蜜娘还送来这么些好料子,这可真是” 围着看热闹的乡下婆娘也往前挤,都想看看宫里的料子长啥样。 乡下地方不论男女穿着都灰扑扑的,没见过谁家有这么亮色的布料,别说这还不是布,是绸缎。远远看着都感觉像是会发光,这穿上怕是蹲不敢蹲坐不敢坐,得当心再当心。 “姜家的衣裳做好了可得穿出来给咱看看。” “我看那还又块正红色儿的,做成衣裳回头村里姑娘成亲借来穿穿呗。” “你说说,都是一个村的姑娘,你们家的成官太太的,人在京城住着,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真享福啊。” 看他们这么说,郭进士帮衬了一句,说卫兄是翰林官,翰林官没油水,他们在京城住着干啥都要花钱,现在家里也没个伺候的人,卫兄是六品京官,如今还靠双脚走去衙门。这条件称不上多好,能省出这些送回来弟妹都很有心了。 郭进士这么讲,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原先卫家的确寒酸,现在好很多了,没请人是吴婆子不让,要请其实请得起。 之前会试改革那一出,乾元帝对外没说是卫家娘子出的主意,实际给了好处,赏赐不仅有绸缎还有金银,其中又以金子居多。这要是拿去兑换,一两金能换十两银,卫家阴着发了一笔小财,日子还是那么过着,金银攒起来了。 这事卫成也不会特地拿来说道,郭进士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看起来就是京城里的普通人家,称不上穷,也绝不富裕。 他不知道挺好的,他这么一说,村里人更觉得姜蜜人真不错。 郭进士大老远过来一趟,姜大嫂眼神示意男人留他,这就要去张罗吃食,让吃顿好的再走。听说他马车停在后山村村口,说吃好喝好送他过去,让别着急。姜家这边没急着分绸缎,热热闹闹弄吃的去了。就有乡亲感觉意犹未尽,准备去后山村打听看看,看卫家那头得了些啥 卫家得了啥 卫家得了一箩筐的尴尬。 因为是给老家写信,老家那边没读过书的多,卫成就没去雕琢词句,写得很家常。他同样说明了家里目前的情况,提到爹娘身子骨都硬朗,说姜蜜又给他添了一丁,说他现在熬成翰林院侍读是六品官,朝廷给娘和媳妇儿都赠封了六品诰命。 该说的说完之后,他提到老娘经常念叨老家的人,很关心大叔公的身体,也想知道都有谁添丁了。又提到爹说他和老太太今年五十整寿不办,让老家那头别费心,平常不用给他们捎东西,隔一两年还是托人带封信,别一分开就杳无音讯,过十年八年再见连家里有些什么人都不知道。又让老大老二好生培养子女,别光把心思放在刨食儿上。 读这封信的时候来旁听的也多,起先还羡慕,到后面你看我我看你。 有人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卫老头今年真是五十吴婆子四十九都该过寿 卫成他大叔公是长辈,他不用给晚辈祝寿,他扫了卫大郎卫二郎一眼,问他们写信送去京城没有备没备寿礼 卫大郎说他年前去澧县找过,举人老爷早就走了,本来想送信的,没送出去。 “今年上京的那么多,你就没打听其他人你爹你娘五十整寿,就这个月,不说寿礼,你连祝词也没带去卫老大你是这么当儿子的” “大叔公您别生气,您也知道咱们家不兴过生,这些平常都没人记,地里包括屋前屋后那么多活忙也忙不完,忘了我爹过寿这个事。” 卫大卫二还说这就补,给补上。 他大叔公气得头晕,杵着拐杖就要走,走出去两步回头骂道:“爹娘过寿你俩都能忘,既然忘了还补个啥你当你爹为什么写那句话让你哪怕不备寿礼也送封信去说说家里的情况,那是在骂你两个不孝子爹娘过整寿连句话也没有养你不如养个畜生” 大叔公走了,他那一房子孙跟着也都走了。后来前山村那边来了乡亲,说年头上姜家给姜蜜送了封信,姜蜜回信过来还捎了一堆绸缎呢,说是皇上赏的东西,看着就稀罕得很。 前山村的吹嘘完问后山村这边卫家得了啥 “得了啥得了卫老头一通好骂卫老头过寿,卫大卫二忘了,那老头兴许是想不通气不过让卫三代笔写了信回来骂人” 其实卫父的原话还要更直白,这都是加工润色之后的。 卫成已经尽量委婉了。gd1806102: 第92章 092 订阅比例60可正常阅读么么哒 姜蜜往卫成怀里偎去, 轻声说:“吵醒你了” 卫成平常起得也早, 古人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读书人就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不过今日旬休, 难得娇妻在怀卫成也想多赖会儿,就伸手把姜蜜往怀里圈了圈:“再陪我睡会儿。 “”姜蜜有点为难, 她怕耽误早饭。 卫成在他娘吴氏看来有点缺心眼,实则心里有些成算, 他猜到姜蜜所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她,闭着眼说:“我听到一点声响, 娘起来了,早饭娘会张罗。我每旬才回来一日, 只歇一晚,想也知道我会闹你, 多睡会儿没什么,娘不是那么刻薄的人。” 的确, 要是婆婆对她有意见,直接就该来西屋叫门, 哪会由她赖在床上。 这么想, 姜蜜放下心来。 她安心靠进卫成怀里,别看卫成是读书人, 怀抱并不单薄, 就这么躺着都让她感觉有依有靠, 心里也比往常踏实。 嘴上说多睡会儿,其实也是为了照顾姜蜜,卫成瞌睡向来不多,醒了就没再睡着,只是阖目假寐。他自责自己不知分寸,昨个儿闹到半夜,心道蜜娘应该疲乏得很,却忘了姜蜜自从生母故去这些年都没人怜惜,尤其后娘进门之后,她吃的苦头更多,后娘人前一张笑脸,人后想着法压榨她。累到很晚不是一两次,哪怕刚躺下还没睡着听到公鸡打鸣都得翻身爬起来,否则跟着爹就会来训她,说她偷闲躲静好吃懒做。 也因为有从前的不幸做对比,姜蜜嫁过来之后一直很知足,哪怕婆婆说话总硬邦邦的,姜蜜没感觉有多大恶意。吴氏可能是对她不太满意,但吴氏疼儿子,卫成已经娶了她,吴氏不想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也在试着接受她,这是个好现象。 本来这段时间吴氏对她已经有长足的改观,加上昨日那一出,姜蜜心想往后的日子应该能更好过些。 要是今年院考一切顺利就好了。 相公能中秀才的话家里还能更轻松些。听说只要中了秀才就能直接去县学读书,县学属于官学,和私人办的学塾不同,那里的先生吃官粮,不拿束脩,学子们要准备的就只有三节两寿的孝敬。 婆婆吴氏也说,县学还提供笔墨纸砚,上那儿读书特省钱。 感觉姜蜜动了几下,卫成拿下巴蹭了蹭她,问:“睡不着了在想什么” “在想院考,听娘说日子要到了。” 卫成嗯了一声,说:“秋收过后天气转凉,学政大人就开始在省内巡考,从沛州起,到宿州往往都是十月份。” 姜蜜有些好奇,问考完之后呢 “考完之后学政大人立刻赶去下一州组织考试,另有人为我们阅卷,宿州院考在十月上旬,十一月放榜,好坏年前都会出结果。能有个秀才功名年后就能去县学报道,假使答卷十分出色被点为一等,也就是廪生,那兴许能去宿州府学。” 说这话时,卫成声音很淡,姜蜜却能听出一点儿憧憬,她心想这是应该的,读书人都会憧憬,府学谁不想进 “我觉得相公今年铁定能考上,到年前我就是人人羡慕的秀才娘子了。” 卫成心里热乎,问她这么笃定从哪来的信心 “我相公给的,嫁过来之前我就听人说过相公学问好,整个后山村数我相公最有灵气。” “他们没说后半句” “说了,人人都道可惜,说卫三郎哪儿都好只是缺些运道。” “那已经很积口德,我听说的是衰星附体,”卫成好像是在自嘲,还笑了一声,“像我这么倒霉的确世间少有,上半年家里闹了一出,因那出,娘怨极了两个嫂嫂,我倒是觉得她们不信我无可厚非。我也在想,要是今年还那样,我就认命不读了,我学问做得再好,连着几年考场都没进得去,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姜蜜躺不住了,她双手撑着床铺,俯身居高临下看着脸上写满不如意的卫成。 “相公你上回旬休,在前院晨读的时候念了篇文章,说老天爷要对人委以重任之前要先磨练他,我觉得那说得很对很多事冥冥之中有安排的,像当年我娘病故,人人都同情我可怜我,起先说没娘的女儿嫁不出去,后来我爹续弦,她们又说落到后娘手里能许什么好人家可你看看我,我都嫁到卫家来了,给你当了媳妇,这一点谁又事先料中了呢相公你再想想,我命途虽然坎坷,每回即将遇到不幸老天爷都会警示我帮我避害,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偏疼我的他既然偏疼我,我能当不上秀才娘子吗” 卫成哑然失笑,打趣说:“你这不是歪理” 姜蜜还很固执:“歪理也是理,不然你指出来,我哪句说得不对” 卫成心想自己在家的时间还是太少,成亲之后都没怎么同蜜娘独处,还不够了解她。 原来她也有这一面。 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绵软的倔强的一面。 却让人爱不释手。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乡下无知妇人,这番话的确将卫成说动了。卫成本来就是有学识但苦于无处施展,哪怕没表现出来,他心里一直担心今年又是不幸的延续。和姜蜜说了几句,心里的包袱竟然卸下不少。 卫成像入了迷一样,盯着姜蜜看。 这时候姜蜜感觉到不自在,她率先停止了四目相对,眼神回避了一下,又推了推卫成:“该起身了,我不能再耽搁,得去灶屋给娘帮忙。” 卫成也的确全然没了困意,他彻底清醒了,起身坐到床沿边,让姜蜜从里侧出来,看她把油灯点亮,动作麻利的收拾自己。 她绾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卫成一眼:“相公你披个褂子,清晨寒气重,别着凉。” 等姜蜜人到灶屋,吴氏果然早已经忙开了,听到动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问:“就起来了” “今儿起得晚,对不住娘。” “你有啥对不住我你是对不住三郎,他一旬才歇一日你不好生陪他,跟他说说话也好,往灶屋来作甚” 姜蜜: “相公准备晨读。” 吴氏: “你过来给我把火看着,别熄了。” 吴氏说完就准备出灶屋,又想起来问:“昨晚做梦了吗” “没呢。” “那就好,以后再梦到什么早点告诉我,情况越坏越要趁早说,听到了吗” 姜蜜点头答应下来,说知道了。 卫成那身板看着是不如田间的庄稼汉硬朗,却也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他旬休回来也帮家里干活,吃过早饭看水缸空了一半就说要去井边,被卫父拦下来。他就在院里帮着劈柴,每年这个季节都要囤柴火过冬,这个活他也是做惯了的,使个巧劲儿就行,不费太大力气。 卫大郎和卫二郎来过一趟,跟他说了两句话又下地去了。 到巳时,卫二郎家虎娃摸过来玩,他先蹲在旁边看卫成劈柴,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往屋里钻。这时姜蜜拿着针线在补衣裳,看他过来就想起昨个儿得了一小包桂花糕。她招手让虎娃过来,拆了纸包分出一小块给他。 光闻着虎娃口水都滴下来了,拿到也舍不得一口吃完,小心护着慢慢在啃。看他吃得那么欢,想着这是相公特地买回来的,姜蜜也尝了半块,那半块桂花糕入口就化开,舌尖都是甜味,鼻端还有一股子花香。 姜蜜没吃过这么好的糕点,这恐怕也不便宜。 她把余下那两块半重新包好,妥善的放起来。准备坐回去接着补衣裳,招呼虎娃外面玩去。 虎娃护着他还没啃完的桂花糕出去了,出去和他奶奶撞了个正着,吴氏看了一眼他捧着在啃的桂花糕,没说什么,虎娃喊了声奶,接着往外边走,出去就看到蹲在村道上不知道在玩什么的毛蛋。大房的毛蛋和二房的虎娃岁数相差不大,两人经常玩在一起,虎娃就小跑着过去了,他桂花糕倒是已经吃完,嘴里那甜香味儿还没散,刚一蹲下就让毛蛋闻了个正着。 毛蛋目光炯炯看过来,问他吃了什么 “三婶给的糕糕。” 毛蛋听说扔下手里玩到一半的虫子就往姜蜜那头跑,跑她那屋说要吃糕。 按说要吃糕该问爹娘要,别人也不欠你,可毛蛋才三四岁,不知事,姜蜜是做长辈的不该过分计较,再说虎娃和毛蛋都是侄儿,理应同样对待。这么想,姜蜜也分了一块给他,没想到他狼吞虎咽吃完说还要。 姜蜜收起纸包,让毛蛋出去玩。 毛蛋不肯,在西屋就闹起来,非要。 卫成在外面劈柴,听到动静正要进来,吴氏先他一步,站在门口看毛蛋坐地上撒泼打滚问:“他要什么” 姜蜜回说:“相公昨个儿买的桂花糕,我给毛蛋和虎娃都分了一块,兴许没吃够。” 听到这话吴氏脸就黑了。 吃够 这种东西你想吃够 那恐怕投错了胎。 吴氏一把将坐在地上撒泼的毛蛋抱起来,送回隔壁丢给大郎媳妇,又留了话:“好生教教,别出去丢人现眼。” 姜老大家那两个儿媳妇也来给婆婆帮忙,嘀咕说二婶是不是心里着急昨晚又没睡好 “行了,有什么话等人醒了再说” “掐人中还不醒,要不喷点凉水” “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杏花你去,给我舀瓢水来。” 姜大嫂支了个儿媳妇去舀水,等凉悠悠的井水端过来,她就着瓢喝了一口,低头就喷了钱桂花一脸。 她是凭经验瞎搞,结果赶了巧,喷完水人真醒了。gd1806102: 第93章 093 卫成这些年风里来浪里去的,经的事多了, 总觉得祸福相依, 心想事情不见得纯粹是坏。 皇后不这么想,她父兄包括鼎力支持她的族亲不这么想。 太子出生之前, 后族人心不齐,正是兴庆的存在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整个家族团结起来给皇后和太子支持, 在这一年多内他们悄然壮大了阵营。现在兴庆毕竟还太小,人人都在等,等他长大。 三岁以前皇子们可以养在母妃身边, 但也是由奶嬷嬷带,拨宫人伺候, 不与妃嫔同住一屋。兴庆住在坤宁宫, 他奶嬷嬷是国丈寻来塞进宫的,包括跟前伺候的太监宫女往上几辈都查过身家清白得很, 这些奴才的家人全捏在国丈手里, 宫里有人背叛宫外就有人赔命。整个坤宁宫严防死守, 妃嫔们哪怕想要有所动作都还没寻着机会,兴庆好好长到一岁多, 翻过这年眼看就要满两岁,出了意外。 没错就是意外。 这让皇后如何受得了 兴庆那左脸都划烂了,血道子很深, 横贯他半边脸。他从小被皇后当心肝养的, 要什么给什么, 伤成这样他醒来就喊疼,要母后。皇后看过差点昏厥,没顾得上去哄太子,转身找上太医,左右院判都在外边侯着,皇后问他们这伤能不能好全 太医说伤没大碍,不敢保证不留疤。 要是轻轻划一下,仔细养着问题不大,太子是整个摔到大块的碎瓷片上,身上零碎的伤口就有很多处,脸上那道最深,直接把左脸划烂,这么严重谁敢保证丁点疤痕不留 太医说会尽力,皇后不想听这话,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治好了,别的伤暂且不论,脸上那道绝不能留疤。 “这” “治不好你乌纱帽别要了,项上人头也别要了。” 众太医跪成一片,皇后忍着心里的难受进去看了太子一眼,挤出一抹笑安慰他说没事,让听话,跟把人交给心腹嬷嬷,自己去了殿外。原先拨来伺候太子那些人就跪在外头,看皇后出来就有人开始磕头,砰砰磕头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之前自持正宫身份,哪怕心里计较很多,也装得宽容大度。就这回兴庆出事,她下令拖出去杖毙了不少人,处置完宫人转身找上皇帝。 查明是意外,处置了没办好差的宫人,这事还能迁怒谁迁怒不了谁,只能盯着太医让好生给太子用药,尽量保证不留下疤痕,乾元帝天天去太子那头,也看到皇后是怎么疯的,开始嘛体谅她是太子的母亲,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后来就发现不对劲,皇后根本没多少时间守在兴庆跟前,跟他哭诉也是说万一留疤怎么办他是太子,他脸上怎么能留疤呢 乾元帝默不作声听皇后说,待她说完才问:“兴庆他疼,在喊母后你听到没有” 皇后就哭,说没办法,她没办法去看那张脸,这心揪着疼,疼啊。 “朕还年轻,皇后也是,何必想不开” 皇后都忘了哭,她拽住皇帝的手腕问:“什么意思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朕是说,兴庆能痊愈自然最好,如若留下疤痕,你我日后还能有别的孩子,皇后莫要钻了死胡同,多把心思放在兴庆身上,陪陪他,哄哄他。” “不太子他不可以破相” 乾元帝刚才还耐心劝她,这会儿耐心全耗尽了,他一把甩开被皇后拽着的手腕,站起来:“你看着兴庆,看到的当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当真是你同朕的骨血不,不是。皇后看到的是太子,是储君,是朕百年之后你太后娘娘的尊荣。” 这之后乾元帝也还是向太医询问兴庆的情况,却不再去坤宁宫,甚至颁下旨意说皇后心系太子无心料理宫务,将后宫里大小事交给贵妃以及两位品性不错的妃子协理。 后宫里这连翻动静自然会影响前朝。 众妃嫔娘家觉得机会来了,因太子聚在一起那些近来心急如焚。他们原先藏得很好,最近因为慌了神,露出不少马脚,皇帝猛然发现兴庆才不满两岁他背后竟然就结成了党羽,也难怪兴庆负伤以后皇后疯狂至斯。看明白局势之后,乾元帝满背冷汗,他深思熟虑苦想对策。 假使兴庆能完全治愈,不留疤痕,那国丈必除,必须得瓦解他背后党羽。 若他不幸留疤,国丈必然会催促皇后另生,那局势还没这么危急。 无论何种情况,他都得早做准备,绝不能陷入被动之中。 皇帝连着几夜没睡好,一直在琢磨这事,他觉得自己先前手段太温和,从今往后必须把动作加快,将权力收回,这样他作为皇帝说的话才能有分量,不像现在做任何决策都有人指手画脚,一上朝就是臣反对,臣不同意,臣以为这样不行。 光皇帝一个人想办法怎么够 他觉得是时候提拔一批心腹,这样能多些人出谋划策,皇帝生出了新建议事处的想法,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名,排最上的就是翰林院侍读卫成,另外还有几个身家同样清白的翰林官。 又觉得直喇喇叫议事处不好,就在御书房之外另外布置了一处,那处挨着梅园,入冬之后就能闻见梅香,乾元帝亲自提的字叫梅芳斋,题好催促底下人去打了匾额。 取这么个名倒不仅仅因为那处挨着梅园,它还有别的寓意。 乾元帝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非常艰难的时期,他亲政有几年,却没能把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很多时候竟然还要看老臣的脸色行事。就像梅香飘来的时候京城正处在寒冬腊月,是全年最难过的时候。但只要熬过这一冬,后面就是春暖花开,乾元帝就指望能在梅芳斋商议出诸多解决问题的办法,熬过这段艰难时期,这样他才能安稳的坐在皇位之上。 九月底,皇帝说在御书房待久了不新鲜,挨着梅园布置了个小书房,叫梅芳斋。 又嫌翰林院安排过来当差的不会做事,总败他兴,他亲自点了几个,命他们轮流来梅芳斋行走。从这时起,皇帝处理政事面见朝臣依然还在御书房,处理完想读书就会去环境清雅的梅芳斋。 梅芳斋周围从来都有帝王心腹守着,不许擅闯,乾元帝说是在里面读书,实际在同他点来的翰林官议事。 卫成算是胆大的,他第一次去梅芳斋,正准备给皇上讲经,皇上就抛出个吓死人的问题。他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在中规中矩敷衍几句和说实话之间选择了说实话,话头一起,一说就是半天。乾元帝每次同他聊完心情总是不错,卫成都准备退下了,听皇帝说:“朕记得你是上上届科举选出来的,殿试的时候朕出了一题,问赋税,你写了篇了不得的文章。” 卫成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写了什么,满是惊讶道:“皇上认同微臣的说法” “你当初可尖锐多了,给的方式方法都有些激进,不过观点很对,合乎朕的心意。朕那会儿忍着没留你说话,很克制点了个二榜第八,让陆文远把你选进翰林院去。” 这下卫成真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脑子里不停回荡着怎么可能 “你还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微臣当初不过是井底之蛙,自以为有些见地,没按耐住在皇上面前现了丑。被选做庶吉士进翰林院之后才明白天有多高,翰林院中比微臣强的大有人在,论学识论文采,微臣样样都不如人。” “说得不错,翰林院里文采学识比你强的太多了,偏偏朕就记住了一个你,没记住他们。你说这是为什么” “微臣不知。” 皇帝喝了口热茶,说:“因为你敢想也敢说,更因为你心里装着朝廷,想为朕分忧,不像有些装的是官帽,只会阿谀奉承。” 皇帝说着都笑了:“要不是朕欣赏你,以你的来历出身哪能这么快熬上来不是朕让陆文远留人,你连翰林院也选不进。老顽固扎堆儿的翰林院哪是那么好进的地方” 原先卫成觉得他能点二榜进士留在翰林院可能是皇上借他炒个名声,顺手给了一点好处。卫成觉得这一路走来主要还是蜜娘帮他,现在他知道了,不光蜜娘,皇上还在暗中提拔亏他原先还挺满意,觉得自己数载之内能升到六品很有可取之处,今儿个扎心了。 皇上现身说法告诉他你想得不对,事情不是那样子的。 乾元帝亲眼看了出变脸的好戏,卫成平常稳重得很,表情真难得这么丰富。他饶有兴味问:“怎么很难接受” “没想到皇上这般看得起微臣那篇拙作。” “没错,朕很喜欢你殿试做的那篇文章,也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要不是想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比较当初那些答卷,以朕的喜好看来,点你一甲使得。现在你知道了,心里可不可惜” 卫成恍惚了半天,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说不可惜:“能得皇上赏识才是福气,能上皇上为臣操心是祖宗八辈儿积德,不比状元强吗” 走出梅芳斋的时候卫成都感觉他脚下是飘的,出来吹了冷风才清醒一点。 他又变回平常那张脸,将手揣在袖子里慢慢往外走,边走边琢磨皇上那番话,越想越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敢情他从三年前就被皇上视为心腹在培养,养了这么久现在感觉差不多了,准备拿出来试试火候,结果他本人还不知道呢 这个时候,卫成彻底明白梅芳斋行走是什么意思。 皇上终于按耐不住,想端掉朝上那些跟他作对的老臣。这梅芳斋听着文雅,哪是读书的地方是机密的议事处啊。gd1806102: 第94章 094 从庶常馆离开之后卫成就比较少会熬半夜, 想到姜蜜恐怕在等他,他回屋都还比较早。\ 自打去梅芳斋走动之后, 他跟着又熬起来,起初姜蜜觉得是不是上峰突然派了麻烦的活, 这样的话忙一阵子总就好了。结果三五七天之后他还在晚睡, 又过了几天都还没有打住的苗头。这天晚上, 姜蜜看砚台睡了, 把宣宝送到正房托付给婆婆吴氏,自个儿上灶屋烧了点水,端着水盅子去了西边书房。 姜蜜停在门口,拿指关节叩了叩门,才试探着将房门推开。 推开门就看见男人坐在临窗的案桌前, 桌上点着油灯, 他借着这点亮光在写不知道什么东西。自门边响起的叩击声让他停下动作抬眼看来,见是爱妻, 遂搁下笔杆站起身。 这都十月份了, 京城的夜晚是很冷的, 姜蜜没敢杵在门边, 她进屋来, 将盅子搁在案桌上, 转身想去关门, 看卫成已经先一步去关上了。 “蜜娘你怎么过来” “我烧了水, 盛过来给你喝一口。” 姜蜜看他关了门走到自己跟前, 就伸手去摸了摸男人执笔的右手, 冰冰凉凉的。 “我说给你点个炭盆你不让,都冻成啥样了” “等我写完这篇回东屋上炕就暖和了。” 姜蜜问他:“那还要多久写完” “还有一会儿吧,蜜娘你先回房去,困了就睡,别等我。” “我不管你你能熬到天亮,都不用睡觉直接就去衙门了。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不是说翰林院就是修书编书给皇上说书的怎么能忙成这样呢” 卫成到椅子上坐下,伸手把姜蜜引过来,让她坐自己腿上。低声说:“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知道得太多成日提醒吊胆,可就算我瞒着不说,蜜娘你这么聪慧,也该看出京里出事了。” 姜蜜点头,说她最近跟娘出去买东西,偶尔能撞见穿着官服的大人过去,看着都不轻松。 “到底是什么事能说吗” 卫成叹口气:“事情瞒不住的,就算我不说,过段时间恐怕全京城都会知道。你记不记得头年初中宫诞下一子,刚满月就封太子,为太子皇上还开了恩科大赦天下。” 姜蜜笑道:“相公你们这届不就是托兴庆太子的福才提前散馆,不然还得等到今年才能提编修,我日子过得再糊涂也不能把这事儿忘了呀。” 她自个儿轻笑了两声,发现男人完全笑不出来,也跟着收起轻松的表情,严肃一些问他:“出的事和太子有关” “太子在坤宁宫出了意外,伤得不轻,出事之后皇后娘娘就杖毙了太子跟前伺候的宫人,又下了懿旨,让太医院必须把太子治好,要痊愈不留疤否则提头来见。” 姜蜜这辈子遇上最大的事也不过是科举泄题案,现在听说太子受伤就要陪葬这么多人,她不自觉把手都攥紧了。问:“上个月出的事现在怎么样治好了吗” “给太子换药的说,九成会留疤。” 姜蜜还没咋听懂,她毕竟乡野出身,在乡下地方大人下地去了就会让哥哥带兄弟,忙不过来的时候半大孩子也要上灶去生火做饭。正因为这样各家孩子摔的多,经常有大人忙完回家来发现孩子磕着碰着,只要没大事,留个疤不稀罕。 她还在琢磨留个疤痕有什么严重的,就听男人在耳边说:“皇家不会选残疾或者破相的皇子继承大统,就算他是中宫所出,刚出生就封太子,只要脸上留了疤,皇位也就无缘。” 听到这话,姜蜜双眼都睁大了。 她突然想到以前当姑娘的时候见过,村里有家爹娘没了,叔伯帮着主持分家,那家还不算富裕,兄弟两个为了争家当都能大打出手。这要是放在皇家不留疤他是储君,皇上百年之后他是新帝,能继承万里山河;留了疤就得看兄弟登基。 难怪说宫里出大事了。 “疤痕真的去不掉太医都没法子” “听说是这样。” “听说是” 卫成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贴她耳边说:“不一定是治不好,也可能是不想治好。” “皇后都说治不好要砍了他们,太医院还敢不尽心” “有什么不敢要是不希望太子痊愈的是皇上呢” 这个事情姜蜜很难理解,在她看来是自己骨血,能不爱能不疼她想着感觉心里冰凉,刚才暖烘烘的手都冷了,卫成替她捂着手,说:“太子出事以后,国丈那边慌了神,上个月动作频频,一直在商议对策。皇上本来没发现太子背后势力已如此之大,发现之后,他还能希望太子痊愈吗太子是什么是储君,哪怕还不满两岁,只要当今有任何闪失,他就是正统,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架不住有皇后和国丈在为他谋划,他们威胁到皇上,皇上多年轻,岂会乐意有人盯着江山帝位。” 还是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只要有这么个人存在。 做皇帝的铁定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皇家哪里有纯粹的父子亲情一片纯白的人能成为赢家登上帝位 卫成说着停顿了会儿,看姜蜜多少明白一些,又接着说:“皇上登基的时候十分年幼,那时候朝中大小事他说不上话,做主的是大臣。能够亲政他借了几方支持,其中就有后族,后族目中无人行事张狂盖因如此。现在皇上亲政了,大权实际并不掌握在他手中,遇上无关紧要的事情大臣们乐意支持,但凡要触犯他们利益,根本无法通过,哪怕强行颁下旨意底下也是阳奉阴违。咱们老百姓说起皇上觉得威风,实际憋屈得很。皇上他想当个好皇帝,首先就得把权力收拢,不可能任由朝臣摆布。太子负伤就像是吹响了号角,往后几年京中都不会太平。” “你跟我说这些好吗我就一个妇道人家,朝上这些风风雨雨哪轮得到我来置喙我想着谁掌大权都好,只要不影响到咱家。” 卫成有些愧疚说:“已经影响到咱家了。” 姜蜜: “皇上为了对抗这些权臣,这些年也在秘密发展势力,最近还在宫里设了个议事处取名做梅芳斋,又点了些翰林官上梅芳斋行走,说是为皇上读书讲经,实则是为天子出谋划策。我、便在其列。” “一方面,我觉得皇上能做明君,我甘愿效力。另一方面,其实也没有退路,从我被选进翰林院皇上一直在暗地里培养我,养了几年也到该拿来试手的时候,跟着皇上干,没准还能闯出条路,要不为皇上效忠,眼下恐怕就过不去,我包括我背后这一家子都得交待在这儿,史书上写得很明白,帝王的仁慈它有限度。” 姜蜜笑得可难看了,说:“得皇上重用不是挺好的吗你都要光宗耀祖了,干嘛说得这么悲惨” 卫成就是觉得,只要皇上正面同大臣杠上,他们这些为皇上效劳的恐怕都是活靶子,到时候一定会有许多麻烦,甚至身陷危机。卫成把姜蜜圈在怀里,说:“在乡下读书的时候,做梦都想科举入仕,希望能为皇上效忠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点事。真走到这儿才发现后面没有回头路,前面也就是个窄窄的独木桥,我得压上身家性命去走这个独木桥。心里的指望是什么第一指望皇上的谋略城府,第二指望我的福星,后面几年咱家恐怕要靠你了蜜娘。” “这段时间偶尔会想要是没走进这个是非圈,在乡下苦一点心里不累,日子兴许还好过些也就那么想想,回是回不去了。” 姜蜜就想起这阵子男人天天熬夜,她总是好奇,想知道这是在忙什么 现在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感觉到他的无奈和疲惫。 姜蜜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悲观,她要是崩溃了,男人出门都无法安心。她得坚强些,原先也不是没吃过苦,一路磕磕绊绊都过来了,现在也没问题,一定没问题的。她啊,虽然才二十多岁,却是翰林院侍读的妻子,是六品诰命安人,是两个儿子的娘她得帮男人走过前面这段不好走的路,给儿子顶起一片天。 姜蜜趴他怀里调整了一下,抬头就笑了出来,说没事的。 “人往高处走,咋能因为怕事就困在乡下我男人心有抱负,就去施展抱负,还有砚台和宣宝,以后也要沿你走过的路,要考科举出仕当官。相公你都说咱们没得选,皇上看得起你,你就踏踏实实为皇上做事,跟了主子却不忠心,这种奴才活不长。” “你为皇上做事,可能会触犯到别人,别人容忍不了就会给你下套,挑拨你跟皇上的关系,还可能针对咱家。我却不怕,我想着我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德,天老爷都帮我,遇事总能逢凶化吉。你别担心,反正咱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办法想想总会有的。” “相公你接着写文章,我上炕等你,你早点写完早点回屋。” 姜蜜站起身来,拍拍有些褶皱的棉袄,出去之前还冲卫成笑了笑,她双眼弯弯的像挂在天上的月牙。等她出了书房带上门,就忍不住了,姜蜜是捂着嘴快步走回东厢房去的,进屋去往炕上一坐,蒙着棉被就哭了一场。 哪怕遇事儿总会做梦,每次都能提前做好应对,只要想到这一家子跟着可能遇上很多麻烦,姜蜜还是难受。 以前觉得有吃有喝就是生活,处在这个位置才感觉很多事太不容易了,一辈子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过去的。要是活在最底层,被人欺压都没有还手之力,吃了亏就得白吃;可要往上爬,越往上越难,真的太难了。 姜蜜想到自己平常守着这方寸院子,觉得家中和睦,生活不愁,十分幸福。 她却不知道男人扛了那么多事。就怕家里担心,从来不说。 今儿个说出来恐怕是料想到她后面可能经常会做梦,瞒是瞒不住的。 姜蜜哭了一阵,突然听到嘎吱声,她猛一回头就看见卫成推开门进来了。 “在哭吗怕我看了难受躲起来偷偷哭” 都被撞见了姜蜜索性破罐子破摔,她都懒得去拿手帕,就用棉袄的袖子擦了擦脸。问他:“你文章写完了” “我越想越不对,过来看看,你果然在哭。”卫成将门关好,不让冷风进来,这才走过来跟着坐到炕上,“等皇上把分散的权力收回就不用担心了,就这三五年可能麻烦一点,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当心,别太悲观。咱们家你可是顶梁柱,爹娘那边是你照看,砚台和宣宝多数时候也是你管,我又倒霉,总遇上乱七八糟的事,还得靠你,你倒下可不行。” 姜蜜回头瞪他。 看媳妇儿这么生动卫成笑了笑,说仔细想想前头几年也是倒霉着过来的,快习惯了。 “哭啥,别哭,说得粗俗点我是跟着皇上打天下。皇上本来就是正统,我呢又有福星相助,何愁不赢只要能赢,我往朝上一站就是肱股之臣,只要我不贪心,不生事,本本分分做事情,以后大好的日子。蜜娘你现在是六品诰命,三五年后皇上彻底赢了,没准到时候能摇身一变成三品二品,那多风光” 姜蜜: “这话说的,我嫁给你是为了当诰命夫人吗” 卫成: “的确不是,但要是能当不也挺好的”gd1806102: 第95章 095 这晚姜蜜没太睡好, 早上起来对着铜镜一照,上眼皮是肿的。 姜蜜除去娘没了那会儿, 其它时候没哭肿过眼, 真没使过这法。可眼下也没第二招, 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东厢房里就有水壶,昨晚睡前喝过,这会儿水已经凉了。姜蜜把壶里的水倒在叠成方块的手帕上,浸透了往眼上一敷。 真别说,这下提神醒脑。 把两只眼都敷过, 再拿铜镜照着就好多了, 看着还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好在并不明显, 想着待会儿它自然也会消下去, 姜蜜没再去管, 穿戴整齐就出了屋。 昨个儿听说那些事, 她打算烂在肚子里, 若无必要不打算同婆婆说。后来这天, 和昨天、前天、上前天也没区别, 卫家院子总是清清静静的, 能听到的就是砚台背书的声音, 再不就是婆媳两人的说话声, 偶尔还有一声狗叫。 前段时间砚台已经明白弟弟要一岁多才会说话,他还没放弃,经常往宣宝跟前凑。遇到宣宝在睡觉,他就叹气,嘀咕说弟弟也太能睡了,本来就不聪明还这么懒,以后可怎么办嘴里这么嘀咕着,他也没去吵人,就在旁边等,等啊等等宣宝睡醒了他赶紧趴上去,说要读书给弟弟听。 吴婆子笑话他:“说你是活宝,你还真是你都不记得一岁前的事,还指望宣宝记住你说的一边儿玩去别闹你兄弟,等他两岁大就跟你一样能跑能跳能说话了,到时候你再带他读书。” 这话砚台不是很信。 他觉得宣宝这么懒,这么躺着就能学会走路说话 “奶你把弟弟抱出来,让他下来走啊” “你弟弟骨头软,劲儿小,还站不住。” “你都没让他站咋知道他站不住” “你大伯、二伯、你爹、毛蛋、虎娃包括你都是经我手长大的,我有啥不知道” 砚台才终于接受这个说法,他一脸失望。 姜蜜刚才去给卫成收拾了书房,把案桌擦过,过来看砚台噘着嘴,嘴上都能挂油壶了,问他咋的 吴婆子说嫌无聊吧。 “住在京城也好也不好,好在能见世面,孩子长大肯定比乡下养的出息。不好就是没个玩伴,要是乡下随便出去一吆喝,东西家的娃儿就凑一起疯闹上了,住这儿都不敢随便放他出去,也才四岁半,遇上拐子咋办呢” “我也不想出去玩。” 姜蜜跟他旁边排排蹲,问他想做什么 “我想去学堂。” “学堂不会收你这么小的。” “爹也说要六岁,还说真等我六岁就不想上学堂了他净胡说,我可想去了” 姜蜜笑了笑:“你爹他没胡说,京城这边高门大户都有家学,没办家学也是请西席。官办学堂不教启蒙,私办学堂水平大多不高。你爹之前就同我商量过,说送你去学堂让你跟着六岁孩子从三百千学起你铁定不乐意,咱们家现在也不太方便给你请西席,只能他来教你,你聪明,先把字认会了,认会了之后拿着你爹批注的书自己看着,不会的记下来,你爹回来给你解释,先这样学着,基础打扎实了再去官学。” 这些话别家孩子恐怕听不懂,砚台听懂了。 一脸失望说学堂还得从三百千开始他三百千都背完了。 “娘我现在不能去官学吗” “当然不能。” 且不说人还小没必要逼太紧,就说现在局势也不太好,姜蜜不是很愿意放他出门。她捏捏儿子小耳朵说:“娘给砚台做个沙盘好不好字儿不能光会写,还要写得好,要端正,要有力道。” “娘啊娘,沙盘是什么” “沙盘就是一个方盘子,里面装上细沙,你拿手把沙抹平,拿棍棍就能在上面写字,写完再抹平,还能接着用。听你爹说,刚学字怕糟蹋东西就用这种法子,等到在沙盘上写得很好了,就可以拿纸笔练习。”姜蜜边说边比划,比划完问他要吗 砚台直点头,瞧着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正好姜蜜蹲在旁边,他扑上去抱住娘亲的脖子,亲她一口,说:“娘真好。” 姜蜜捏捏他脸:“你哟可是男子汉,再大一点就不许随便亲娘了。” 说到做沙盘,姜蜜想起来:“娘我想着下次出去跟人打听看看有没有卖铜汤壶的。” “铜汤壶” “就是能密封的铜壶,里面灌上开水,外头用布包上,冬日里抱着暖和。” “媳妇儿你从哪儿看来” “我跟相公上京的时候人家给我塞过一个,我们当地没咋见到,估摸是经常在外头跑搁北边买的。我看相公又要忙起来了,最近半拉月天天很晚才睡,往书房里点炭盆要是炭不好怕熏人,我就想起那玩意儿。只要给他灌壶水,包好能暖和半天,不暖了换水就行,这个只要不坏能用好多年,不熏不呛还不费钱,娘觉得呢” 吴婆子听她描述就觉得好,说多买两个也使得:“只不过你说这个真的有卖” “别地儿有的东西京城还能没有” “那让老头子去打听看看,他认的人多。再不行还能问问冯掌柜,低门矮户的没见过,高门大户总有,他做掌柜见的世面大,兴许能有眉目。” 这事就说定了,吴婆子转身同男人提了提,让他出去跟人唠嗑的时候问问。还别说真有卖,纯铜打的,做工也好,就是不便宜,普通人家不用的。 因为是现成的东西,吴婆子买了一个回来,准备试试看好不好使。她买了铜汤壶,看有现成的套子卖,顺便也买了一个,拿回家洗干净就灌上热水试用了,还真不错。 要做事放在一边,忙完又抱上,暖和得很。 看吴婆子抱着铜汤壶舒舒服服瘫那儿,砚台不干了:“奶啊奶我沙盘呢” 对哦,还有沙盘。 她买到铜汤壶一兴奋把沙盘给忘了,忘了又不能明说,不然砚台要噘嘴儿的,吴婆子灵机一动说在定做。安抚好孙子之后她回头就去买了个客栈堂倌上菜的大红木托盘,又去寻了些细沙铺上,拿了根筷子把一头削尖,沙盘和配套的木棍棍就做好了。拿给砚台之前还提醒他说摸了沙子不许揉眼睛。 姜蜜守了两天,看他用得挺好,也没乱来,才放下心。 就从得了这沙盘,砚台可算不嫌无聊了,他每天把学过的字写来写去,写烦了就在上头涂涂画画。有了这个卫成教他或者抽考他也方便很多,看了还说先前都没想起来给他做一个。 砚台听了跟小青蛙一样鼓着脸:“你记得啥要指望你我都发霉了” 他说完就挨了脑瓜崩:“好好说话。” “哦”砚台抬头瞅了瞅屋顶房梁,改口说,“爹这么忙哪记得你儿子我” 这回还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砚台双手抱头,在旁边蹲了会儿,也就一会会儿他又挪回去:“接着教啊,还没学完呢。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聪明了很多,咱们每天不能多认些字” 卫成让他过来坐好:“六岁以后再加,贪多我怕你嚼不烂,要嫌无聊就把教你那些字翻来覆去多写写,把那笔字练好些,现在这样软趴趴的一点儿力度也没有。” 刚才砚台写的字还在沙盘上,没被抹去,卫成拿起木棍,就在旁边写了个一样的,让他看看。 砚台说:“你写的小,我的大” 卫成笑了笑:“我能写大,你却写不小” 砚台不服气上手要试,那字儿笔画有那么多,到他手里只能傻大粗,真小不了。看他折腾半天都不成,卫成劝他打住,让慢慢练:“你聪明,可天底下也不是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不要觉得认几个字就厉害得很,会认字是做学问的入门,你会认字还得把它写好,写好了还得明白这字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怎么用它造词造句,后面的路长得很,翰林院里很多人都做了半辈子学问,还觉得自己十分不足,哪像你分外满足。” 闲磕牙的时候砚台爱跟他爹拌嘴,说正事他还是能听。 只是听完觉得委屈,说还不是你教得少。 “还不会走路你就想跑,怕摔不疼让你别好高骛远,把基础打好后面学什么都快。”卫成说着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我是你爹,还会害你不成” “刚才教你的字再写两遍,笔顺要对。” 砚台把木棍棍拿回去,埋头写字去了。 卫成给儿子上完课,这才准备进西边书房去,他进去不多时,姜蜜就灌好铜汤壶送过来了。卫成接过用布套子包着的铜汤壶,放在腿上,准备做当天的夜课。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兴庆太子脸上笃定要留疤,这个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国丈让夫人递牌子进宫去见过皇后,劝了皇后一番。 太子刚出事的时候皇后很崩溃的,对她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当时谁来劝她听着都像风凉话,那会儿根本没法子去想以后要怎样,想的都是务必要把太子治好。 现在治不好,她也不能真的把太医全拖去砍了,也就只能听娘家劝,想想后路。 国丈的意思是让她利用皇上怜惜兴庆,卖卖可怜,抓紧再怀一胎。 皇后也是同样的打算,可惜有点晚了。 乾元帝认定皇后及她娘家虎视眈眈盯着皇位,都恨不能想出个好办法来逼国丈退出朝堂,哪里愿意再宠幸她皇后这才发现她对后宫已经失去掌控,权力被分出去给贵妃和其他妃嫔,想拿回来,皇上却让她少为杂事烦心,多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 太子太子 出事之前,皇后最稀罕太子,觉得那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现在呢,她都不敢多看那张脸。 她受不住。gd1806102: 第96章 096 自己当爹的, 加上砚台和宣宝年纪都小,卫成对太子有些怜悯之心, 但也就只是这样,他要护自家方寸之地都不容易,实在无暇为旁人操心。 这么想, 悬着的心就可以放下来了。 卫成继续在翰林院和宫里两头跑, 他入官场的时间尚短, 品阶不算高, 资历也不深,却已经是翰林院里的得意人。 一个正六品侍读却能经常到梅芳斋行走,每旬总能见皇上两回, 他头上的侍读学士都没这体面。 假使轮差表是掌院排的,早有人去闹,却偏偏是皇上点的人, 皇上从翰林院里点了几个, 指名要他们轮流进宫去读书讲经, 说他们讲得好听着舒坦, 你不服气又能怎么着 倒是有人去问过, 问掌院学士皇上依据什么选的人论才学论见地他们都不算出众, 凭啥好事就轮到他们 掌院学士哪里知道皇上的想法 他顺手端起茶碗, 揭盖,品了一口。慢条斯理说:“能选进庶常馆并且在散馆考核中表现出色留下来的,文采学识相差能有多大皇上用谁不过是看谁更合乎心意,在御前伺候要机灵,要会看人脸色,应变得快。我们做臣子的对皇上需要存着敬畏之心,却又不能过分惧怕,先前皇上心情不佳,你们都怕步上胡翰林后尘,明摆着欺负人把卫成往前推,人家把握住机会在御前露了脸,皇上选人的时候不就立刻想起他了。” 听了这番话,多少人把肠子都悔青了。 总有人觉得资历熬到了就能升上去,能不冒险尽量不要,稳当点比什么都强。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翰林官也是天子近臣,经常出入御前,就跟贴身伺候皇上的奴才没两样。奴才之间何必非要分个高下能来伺候的都差不了,就看谁能讨主子欢心。 同样的机会给过你,自己没把握住,怪得了谁 被皇上撇开这些心里别提多难受,好在还有比他们更难受的,卫成同届的状元榜眼探花郎如今也都在翰林院熬着,他们三年前顶着修撰和编修的名头进来,现在还是那样,都没能升上半阶。 那届状元是修撰,修撰属于从六品官。榜眼探花是编修,编修正七品。卫成如今是侍读,正六品,是同届升得最快的那个,他还在庶常馆熬过两年这样对比下来,那届殿试排名比他考前的心里能不难受 排名靠前,后面还有家族支持,比不过一个乡下小子。 这让人情何以堪 原先状元榜眼还内斗,现在没心思斗了,两人都把目光放在圣眷优渥的卫侍读身上。他们突然意识到,翰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拿这届庶吉士来说,他们甚至分不清翰林官里哪些是一榜直接授官,哪些是通过馆选慢慢熬上来的,可他们全都知道,那个年仅二十六的卫侍读是上一届的庶吉士,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得意人。 卫成被庶常馆里很多人当榜样,都学他来着,同届的状元还有几个人记得也就状元自己还把这挂在嘴边心里沾沾自喜觉得我状元及第这是多大的体面 那届状元出身不错,从小让人捧习惯了,这落差让他心里难受,还不光是难受,随着卫成出入宫廷的次数增加,他心里甚至滋生出恶意来。 十月下旬,姜蜜又做梦了。 她梦见同僚盛情邀请男人过府做客,卫成知道眼下局势不好,心里存着防备,借口说平常陪伴儿子的时候不多,已经答应砚台旬休要在家里教他读书认字,婉拒了同僚。 同僚本来安排府上丫鬟栽赃陷害卫成,想给他扣个好色之徒的帽子,说他上门做客不规矩,以此来毁他清誉。把什么都安排好没想到卫成他会婉拒。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卫成是步行上下衙门,同僚使人跟踪了一回,看好他回去的路线,就花钱安排了人半路拦他,闹他说卫成白嫖吃干抹净不认人之类。读书人就怕跟不讲理的扯皮,人家就疯就闹就撒泼,闹完把你名声毁了,这人你翻遍京城再也找不出来,别人还会说是你气不过给她灭了口,这亏就得白吃。 梦到这出,姜蜜当真气坏了,她又想不出好法子,就找上婆婆吴氏。 吴氏计划着把家里囤的布匹绸缎拿去让裁缝做两身体面衣裳,在家穿朴素点没什么,万一有需要体面出席的场合,得有两身穿得出去的。她正在合计,只见媳妇儿进屋来了,那模样看着就有心事。 “有事儿啊” “有事想请娘拿个主意。” “干站着做啥坐下慢慢说。” 吴婆子把布料放旁边去,回身看姜蜜坐下了,跟着坐她旁边,摆好阵势准备听她讲。结果才听一句脸色就变了,姜蜜这头一句就说她做梦了,又说这回不太好办。 “啥事儿啊” 姜蜜让婆婆靠近点坐,附她耳边把翰林院同僚设那毒计说了出来,听她说完吴氏一拍大腿“生儿子没屁眼的还说是读书人是翰林官手段这么龌龊你说说看,遇上这种事,要解释肯定解释不清,任由她闹名声毁了,要动手名声也毁了就算认识老三的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外面穿得那么难听不也会妨碍他” “我也是这么想,才会说事情难办。这回靠三郎自个儿恐怕过不去,换条路走避开的话,也避不了一辈子。人家一计不成生两计,两计不成还有第三计,都成连环套了,老话也说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听说过千日防贼的,别人有心要害他,靠防怎么防得住” “媳妇儿你别急你跟我说说这事儿啥时候出的” 姜蜜算了一下,这个毒计是下回旬假策划的,旬假之后还安排人跟踪了三郎两日:“下次旬假过后回衙门的第三天下午,回家路上,在咱们买糕饼点心那条街,她特地找了人最多的街面生事,闹玩就开溜,就留下三郎给人唾骂。” 吴婆子磨了磨牙,说知道了。 “娘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老婆子我在乡下叉腰骂人的时候她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三郎跟她说不明白,老娘去同她掰扯掰扯” 吴婆子都想好了,裁缝铺也在那条街,正好借口做衣裳,叫上翠姑一起去,不给她几个大耳刮子她不知道六品诰命老太太的厉害。 事情的发展和梦里一模一样,旬假之前,那届状元上前恭维卫成,说同届进翰林院的他混得最好,想跟他取取经。反正奉承话一堆,重点是赶明请他吃酒,卫成也像梦里那样,说不好意思,事先已经答应砚台旬假要陪他一天。 君子一诺千金,卫成都说他已经答应了儿子,那状元也不好意思勉强他。 这一计果然落空。 当晚家人围坐用夜饭时卫成还说起,说有同僚请他吃酒,他想着自己运气本来就欠佳,怕生是非婉拒了。明天就在家待着,考考砚台。 听到这话,姜蜜看向婆婆吴氏,感觉好像有杀气一闪而过。 这事卫成还不知道,婆媳两个商量过后觉得他自己啥也做不了,知道反而徒增烦恼。不如别知道,到时候反应更加真实。 饭桌之上一家人乐乐悠悠,这背后吴婆子已经准备好要给这杀千刀的状元一个惨烈教训,然他知道做人要善良。 旬假当天,卫成放下衙门的事陪了砚台一整日。 之后两天也都平平静静的。 到第三日下午,卫成踩着雪走在回家路上,他双手揣在长袄的袖子里,眼神放在路面上,心里还想着衙门里的差事。突然就从旁边窜出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拽着他胳膊连翻质问。卫成起先一懵,听明白之后说你找错人了,不认识你。那姑娘拽着他衣袖子不放,又哭又闹撒泼起来。这时候卫成已经意识到有人要害他,这是个圈套,眼看人群要围上来,他心里着急又甩不开,便当此时从旁边杀出个穿着一身蓝布袄裙的婆子。 这婆子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手拽住年轻女人的胳膊,拿出了捉猪的劲儿一把将她扯开,抬起蒲扇似的巴掌啪啪几下就给她扇懵了过去。 “老婆子我出来看个热闹,没想到啊,竟然看见这么个不要脸的污蔑我儿子就你这没脸没胸没屁股的干瘪样我三郎能看上你我呸”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看我儿子是堂堂六品翰林官,为皇上说书讲经前程好,你以为用这种不要脸的下作手段就能靠上来你以为你又哭又闹又撒泼我儿子就得捏着鼻子认下吃了这个亏,告诉你没门我儿子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不说胡同口里的老邻居,这条街上开门做生意的谁不知道他天天从你们铺子门前过,没看见啊你说我儿子睡了你,哪年哪月哪天哪个时辰你给我说明白了你敢说我就敢去找人证,老婆子今天就要扭送你上衙门见官让你知道污蔑堂堂翰林官是个什么下场” 卫成刚才心急如焚,正在苦思对策,就遭遇这个反转。 他亲眼看见自家老娘拽住一把将人扯开,扯开了也没放手,边扇巴掌边骂,就跟乡下婆娘干架似的。 卫成结结实实懵了一阵。 回过神才喊了声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跟翠姑打听哪家裁缝做的衣裳好,想做几身新衣裳,就遇上有热闹看。过来一看,原来是臭不要脸的想诬赖你。真亏得我在这儿,不然遇上这种泼妇你有理都说不清”吴婆子说着火气又上来了,看着年轻女人挣扎着想跑,抬手又是两巴掌把她打懵过去,想起来还扭头看了一圈,“翠姑你回去一趟,把我们一个胡同住的全请来,拜托他们来给我儿子做个证我这就扭她上顺天府衙门去,我倒要看看谁给她的胆子敢算计到老婆子我家里来” 翠姑特想提醒一句,老太太您可是堂堂六品诰命安人 算了,还是算了。 现在整条街上看热闹的都见识到安人的风采,说也来不及了。 吴婆子生怕人跑了一刻都没撒手,也幸好她干惯了力气活,毫不费劲就把人拖出半条街去。旁边看热闹的起先以为是这男的畜生,没想到啊,事情还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这条街上不少人跟了上去,搓手等着看热闹。 看老太太气成这样,成套动作行云流水骂得更是中气十足,她估摸真是占道理的。再看看跟死猪一样被她拖着走的倒霉女人,多少人都不忍心。 这太惨了,碰瓷儿也没找个好时候,那当官的看着是一副吃亏相,他老娘太厉害了。gd1806102: 第97章 097 照媳妇儿的说法, 设毒计想败坏老三名声那个身上还佩着上好的玉腰牌,他府上也挺气派, 估摸有些来头。 果不其然,等一行人到了顺天府衙门, 这女人起先还嘴硬, 看她眼神躲闪, 顺天府尹就明白这事儿真让老太太说中了, 是个套。 衙门恐吓了一番, 问她可知道污蔑翰林官是个什么罪过让想明白再答。 那女人纠结再三,还是招了,说有人给她塞了五十两, 请她闹一出,事成之后还有赏钱,唯一的条件就是后面一段时间她不许抛头露面, 闹完就要躲起来。 五十两啊, 一家子好几年吃不完, 她能不动心 女人肿着一张脸含含糊糊说完, 怕府尹大人不信要发落她, 还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五十两的官票来。 “大人您看, 这就是他们给我的, 说干完还能得一笔。我想着不就是哭闹一场,回头找不见我别人总该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他受点委屈,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有这笔钱日子就好过了。我也没想害他啊,我就是想挣点钱。大人您就饶了我,要发落也该去找那个出钱害人的。” 吴婆子斜眼瞅她半天,说:“就当你说的实话,这钱谁给你的,你说” 顺天府尹: 他办这个案子心也真累,还不好数落卫侍读从乡下来的娘,只得稳住了,让她知道什么就说。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全说了啊,要问我对方是谁他干出这种坏事还能让我认出他是谁让我认明白了他不怕我威胁他吗” 吴婆子可算明白为啥找这婆娘来闹了。 她还知道反威胁呢。 难怪媳妇儿说三郎应付不了,遇上这种婆娘,他能不吃亏 不管怎么问,那女人只说得出这么多,要问她给钱那个长啥样,她倒是能稍微描述一下,不过照她的描述在京城里找随便就能找出一堆。就算是办案老手,这点线索也没法查,加上对方虽然下了套来害人,阴差阳错没成功,顺天府尹想了个法,把这五十两银票赔给吴婆子做压惊钱,又打了这女人一顿板子,案子就算了结,不再费人力去追查。 吴婆子本来就做好查不出任何东西的准备,这个结果她还算满意。 在衙门结案之后她就准备跟三郎回去,回身看见这么多来帮忙作证的邻居,想起白得那五十两,吴婆子甩着刚到手的官票说:“我儿子是什么为人大家伙儿知道,今儿个不幸遇上这种倒霉事,还麻烦左邻右里赶来作证,老婆子心里不胜感激。这不是白得了五十两赶明我去买肉,张罗几个好菜上胡同里摆几桌答谢大家伙儿。不过先说好,我一个忙活不来,你们各家有菜烧得好的,都来帮帮忙。” 顺天府尹刚还在心里吐槽卫成他娘,这会儿却高看她一眼。 这老太太彪悍归彪悍,倒不是鲁莽人,还挺懂人情世故。 一个胡同住的这些这次过来其实都没帮上太大忙,她也愿意招待一顿,以后卫家要是再有麻烦事,开门喊一声,保准立刻有人抄家伙来,这顿招待办得值啊。 看看,左邻右里拥着六品安人往回走,这会儿天都黑了,他们举着火把,一路热热闹闹的。跟过来看热闹的都在纳罕,没见过谁家翰林官有这么淳朴的娘。 “那真是正六品翰林官真的” “你没看见他跟他老娘站公堂上都没下跪要是平头百姓他敢不跪” “我就是想不到,这种娘咋能养出翰林儿子” “这个卫翰林经常从我铺子前面过,我知道他。他农家出身,上上届科举的二榜进士,通过馆选进翰林院的。” “农门贵子这就难怪了。老太太手劲儿够大,看着往常没少干活。” “” 这些人边往回走边猜测,说不知道是谁出这么大价钱买通小娘子来害他。五十两,给的还是官票,有多少人拿得出 “搞不好是挡了别人的路,当官的要害他吧” “他是翰林院的,那些翰林官也能使出这么龌龊的手段来” “学问好就能进翰林院,谁知道皮下是人是鬼” “嘿背后那人气死了吧” “他气我才该气老太太本来跟我谈生意呢,全让这倒霉事搅和了”裁缝铺的边走边骂,说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断人财路他不遭报应 另一头使毒计的状元郎已经听说这后续了。 他本来吃着暖锅在等心腹奴才的消息,结果就等来一句事情办砸了。说本来能成的,谁都没料到卫成他娘在对面裁缝铺,那老太太简直就不配称之为官家老夫人,简直泼妇一个 “别说他娘来,他全家来也照样闹啊,哭啊,闹啊,一口咬死了她能怎么着” 状元认定底下办事不利,办事不利还找托词。 底下人也是一肚子苦水,心想你是没见到那老太太还哭还闹几巴掌下去话都说不明了,脸肿得比馒头还高,那小娘子弱不禁风的,差点让她打傻。她嗓门又大,骂起人来一串串儿的,整条街都听得明明白白,躲在人群后听着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人家小娘子遭了大罪。 状元家的奴才办事不利自己都要吃排头了,不敢为别人抱不平。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继续交代,他从多个方面形容了老太太的厉害,说那人长得就是刻薄相,有点干瘦,手劲儿不得了,提着他们安排去闹事的小娘子就跟临着鸡脖子似的,轻轻巧巧的就把人拖到了顺天府衙。 听到闹上衙门了,状元心里一紧,问他没暴露身份吧 “爷放心,奴才小心着呢。” “你接着说,顺天府尹怎么断的案” “顺天府尹连番恐吓,那小娘子给吓破胆就交代了,连官票都交了出去,不过她也没交代出什么东西,府尹说没法查,把咱们给的银票配给卫家,打了小娘子一顿板子就结案了。” 底下奴才觉得,虽然没办成事,好歹没暴露身份,不功也不过吧。 状元郎不这么想,他气死了。 等于说卫成啥事儿也没有,还白得了五十两银子,这银子还是他送的 状元胸闷,闷得厉害,他是嫡出,又因为人聪明会读书,在府上是最得宠的,打小没受过气。就连科举路也顺当,殿试上随便一发挥就点了状元,本来觉得前程大好,结果就杀出个卫成。这人要啥没啥,官路却比他还要顺,论学识论文采状元郎自问样样不输,偏偏到梅芳斋行走的是他卫成。 本来已经很气了,他连设了两回套都不成,反倒给人送了银子。 状元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撑着桌沿缓了会儿才咬牙说:“那女的,拿了钱没办成事上衙门还敢揭底,我看她是活腻了。” “爷的意思是” “给她点厉害瞧瞧。” 底下人觉得小娘子够惨了,啥都没捞着不说先挨了老太太一顿毒打,还吃了顺天府衙的板子,眼看都去掉半条命,还要教训她这实在是 不过主子交代下来的事他也不敢怠慢,这要是办不妥当回头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这后续卫家人不知道,这会儿姜蜜来回在院里踱步,砚台在正房门槛上坐着,已经问过好几遍,问奶呢爹呢咋还没回来呢 “娘,爹他们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姜蜜这才走到檐下,蹲他旁边问他咋这么说 “没看你这么着急过。” “娘是怕你爹他们再不回来灶上的饭菜都要冷透了。” 砚台仰头盯着她看,过了会儿问:“是吗” “怎么娘还会骗你不成” “唔,那就是吧,真希望爹他们快点回来。” 姜蜜戳戳他冰凉的脸蛋:“砚台饿了吗娘给你把饭菜热一热,先吃着好不好” 砚台捧着肚子,说再等等吧,也不是很饿。 刚才翠姑回来搬救兵,卫父想跟去的,又怕家里剩下三媳妇和两个孙子,万一有什么事呢加上翠姑也说老太婆厉害得很,已经把场面控制住了,现在只需要找些证人。卫老头就忍着没跟,他从那时就在院门外等,等到这会儿,看见远处有晃动的亮光,还听见人声,他推开门冲里面喊了一声:“老三媳妇你去把饭菜热一热,老婆子他们好像回来了。” “哎我这就去”姜蜜脆生生应下来,捏捏砚台的脸蛋赶紧上灶屋去了。 砚台拍拍屁股站起来,迈开短腿儿往院门口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他爹跟他奶一起回来了。他先喊了声奶,然后瞅向卫成:“咋才回来净会让人操心” 卫成正想问他你担心了砚台就说:“娘听说你有事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要不是放不下弟弟都跟着跑出去了。” 卫成一下泄了气:“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不过算了我小人不计大人过。” 父子两个把门口堵了,吴婆子伸手往卫成背上一拍,让他进去,杵这儿说啥。卫成就带着砚台往厅里走,吴婆子跟着走,卫父在最后面闩门。 都进屋之后,吴婆子先灌了几口热水,感觉暖和点就要给家里人说戏。说她还在裁缝铺,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本来是挤进去看热闹,没想到看到一女的拽着老三的一袖子不放,哭哭啼啼说他白嫖不负责。 “三郎天天都是那时辰回来,不会早也不会晚,他能去糟蹋谁啊你说说栽赃陷害也不知道编套像样的说法,我冲上去一把给她扯开,啪啪就是几巴掌,打完就把人扭衙门去了你不知道我多威风,进了衙门我抬起一脚踹她腿弯上,她噗通就跪下了,我问她你知道栽赃陷害翰林官是什么下场让她老实交代她吓得屁滚尿流跟着就交代了个底儿朝天。” 卫成: 算了算了,虽然有点夸张,还是别去纠正,让娘吹吧。 卫父真信了,他觉得自家婆娘是这种人,嘿嘿笑了一声,说:“没想到你这泼妇性子还能派上用场不过现在怕是全京城都知道翰林院卫侍读他娘是个乡下婆娘了。” “乡下婆娘咋了我是乡下婆娘那我也生养了翰林官,朝廷还能收回我的六品诰命” “不是诰命的问题。” “那是啥问题” 别说吴婆子,包括卫成也一脸好奇看着卫老头。 只见他叹了口气:“老三不是总跟人说咱们家庭和睦,媳妇儿跟你活像亲母女,感情十分亲厚” “那可不我跟蜜娘之间比亲母女还好啥话不能说” “那就对了,看你这样人家就知道翰林娘子是啥样。赶明出去没准就能听人家说,卫家一门双诰命俩泼妇。” 吴婆子: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卫成: 还不止呢,他因为发自内心觉得媳妇儿好,耐不住想秀,就没用过贱内拙荆之类的指代,都是说爱妻,要是真有人想岔,这可就有意思了。 姜蜜捧着热饭进屋来,就看见公公和男人都是一脸恍惚,倒是婆婆,很有两分愧对她的意思。 “这是咋了” “也没咋,往后要是有人用古里古怪的眼神看你,蜜娘你别理他。” 姜蜜没明白,还是点头答应了。 吴婆子想了想,觉得别人恐怕也不会古里古怪看蜜娘,只会古里古怪看三郎吧。gd1806102: 第98章 098 吃饭的时候吴婆子说起衙门为了结案没收了那五十两官票, 给他们做压惊钱,吴婆子想着自家一贯多事, 白得这个钱就准备招待去帮忙的左邻右里吃顿好的,以后再有什么事人家听到动静也能跑得快点。 姜蜜想了想:“娘想得周全,这事也就是您去, 换个人恐怕都得吃亏。” 卫成知道他娘有许多话说, 先前一直没插嘴,提到他才搭个话, 直到这会儿,他搁下碗:“我去衙门路上就觉得不对, 家里要做衣裳请裁缝上门来量体便成, 娘偏偏让翠姑领路出了街。早不去,中午不去, 下午临近天黑才去。正好是铺子关门之前,赶上我下衙门回家,还遇上事这也太巧了。” 世间巧合多,像这种事出在别人身上卫成还会感叹一句运气不错,他自己遇上,就没法子不多想。 卫成最不信的就是他的运气, 感觉娶到蜜娘就已经把好运通通用光, 但凡逢凶化吉,背后往往都有夫人的影子。卫成提出质疑之后就看向他娘。 吴婆子看向姜蜜。 姜蜜本来伸手要夹菜, 她停了一下:“先吃饭, 晚点我们回房说。”这些事, 砚台如今不合适知道,怕他不知轻重听了会说漏嘴。 卫成看姜蜜抬手把砚台吃到脸上的饭粒抹了,也跟着想到这里,遂不再问。 倒是卫老头,他本来也不知情,当是赶了巧,毕竟老婆子说想做几身衣裳不是一两天了,她先前就在琢磨这事儿。结果听儿子媳妇这对话,话里有话。 “咋” 他刚说了一个字儿,就挨了吴婆子一脚踩:“就你话多,吃饭。” “我还不能问问” “没听到媳妇儿说的,好生吃饭,你看看砚台闷不吭声都要吃饱了,你才扒了几口”吴婆子骂了一句,想起来宣宝,问姜蜜喂了吗,姜蜜点头说喂过奶,喂过没多会儿他就睡了,还没醒。 “原先人家总说砚台好带,砚台是不爱哭闹,却很好动。他会爬之前还好,两条被子一栏,把人放里面床就行,能滚能爬之后跟前总得有个人守着。宣宝才是你要让他动起来还得费点心思,平常睡那儿就是半天,要忙事也不怕,过一会儿到床前看看就成。” 说到他自己,砚台听得怪认真的,姜蜜也想起来当时和婆婆换着守他,说:“那会儿笨,没想到去打张小床。宣宝那个床四面拦着,能滚能爬了也翻不出,经常去看一眼也就是看他尿没尿,有没有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 “城里方便物什多,乡下穷,有钱也不花在这种地方,当时没想起来正常。不说宣宝那床,就说三郎那个铜汤壶,多好的东西,我前头四十几年却没见过。也难怪村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城,城里是好,你想得出来的东西外头都有,只要银子够,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婆媳两个闲聊着把饭吃完了,吴婆子知道三郎有很多话想问,她主动去收拾碗筷,让老头子陪砚台玩会儿,让儿子媳妇回房去说。 卫成先从厅里出去,姜蜜随后跟上,两人前后脚进了东厢房,一个点灯,一个关门。 “是又做梦了吧” 姜蜜说是:“其实需不着我详说,你也知道假使娘没出现在那儿事情会变成啥样。人家有预谋来害你,怎么会听你慢慢解释当然是连哭带闹让你没机会开口。她有几分姿色,看着就十分可怜,这屎盆子扣下来不愁没人信。” 卫成竟然勾了勾嘴角。 借着油灯的亮光姜蜜看见了,问他是笑了吗笑啥 “笑你看得仔细,我都没注意她长什么样。一开始没想到,以为是认错人的,看她拽住我不放就知道事情不对,急着盘算怎么脱身去了。后来嘛,娘来了抬手就扇了她巴掌,我倒是看了两眼,已经认不出本来面貌了。” “怎么你还遗憾啊” “说到这儿了,就顺便一提。还是说正经的,蜜娘你是不是看到谁害我了是同僚” “是翰林院的。” 卫成想不起自己得罪过谁,他自问做人做事还算谨慎,哪怕如今有些得势也没有洋洋得意。只能猜测是不是常在梅芳斋走动招来眼红。 他心里有些猜测,无凭无据不好讲,就直接问了,问姜蜜认不认得对方 姜蜜在梦里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对方是上上届状元,她看过状元游街,不过毕竟好几年了,又不是多熟的人,也怕万一认错。就说:“旬假之前你不是说过有同僚请你吃酒,你怕有个万一,拿砚台当借口给他推了。” “是严彧” “不知道叫啥名儿,反正就是那人,本来就算你不问我也琢磨着得同你说说,往后小心点他。早先你要是答应旬假去吃酒,他那时就动手了,你多了个心,没应,今儿这一出是后手。原先也遇到过有人想害你,都没有手段这么龌龊的,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进的翰林院,德行这么差,他凭什么”姜蜜很不齿这手段,觉得特下作,一点儿看不出是翰林官想出来的。 姜蜜还说真恨不能在公堂上揭穿他,想到他这么歹心,下了套害人还是安安稳稳啥事没有,简直气人。 看她这态度就知道梦里一定很精彩。 卫成在心里感谢了他媳妇儿他娘,又反过来一番安慰:“我想着但凡他还存着害人之心,迟早会有暴露出来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每次安排都能十分周全做的坏事多了,会被识破的。可惜了他是我们那届的状元,其实很有真才实学,听说也有些来头,本来前程可期,不想心思用错了地方,走错路了。” “怎么这种人也能点状元” “蜜娘你气什么别气了。他算计我两回都落了空,还白搭上五十两,他才该想不通。再者说” 姜蜜拖着腮帮子,偏头看他,问再者说什么 “再者说这事还没完。” “不是说衙门给了压惊钱,把案子结了” “案子是结了。你想想看,他买通人家小娘子害我,没成,娘当街就替我澄清了,我实际没受到什么影响。这种害人不成的案子就算查出是谁指使也不会罚得很重,顺天府衙门本就不闲,问不出什么会这么结案正常。不过娘当街闹成那样,赶明满京城都该听说,我是什么人除了在宫里在衙门其他时候都在家中,认识的人不多,说是跟人结了私仇有几个信这事随便瞎猜都能猜到同僚身上,到时候他们胡乱猜到谁,人家不服气,可能去查。只要是人做的事,都会有蛛丝马迹,干净不了。” 卫成猜测顺天府尹也想到可能是翰林院同僚干的,他说不好查,不是没办法,是不愿意惹这麻烦。 能够不眨眼花这个钱来害人,对方能是寒门出身 只要不是寒门出身,查到谁都头大,不如赔钱结案。 卫成说等等看,姜蜜果真耐着性子观望起来。 后来这天清晨,卫成刚进翰林院就发觉有同僚偷瞄他,跟着还有相熟的来问,问他昨个儿真遇上那么倒霉的事差点被人诬赖栽了大跟头 “我当时的确是有理说不清,运气好,赶上我娘在对面裁缝铺,否则要吃大亏。” “应了那话好人有好报你为人正派行事端直,遇上事菩萨都帮,这不就逢凶化吉了。我听说昨天那个事闹上了顺天府,那女子交代是受人指使,却没说出是谁,府尹就草率结案了” “她交代那些对于破案帮助不多,府尹大人也很为难。” “那就能让堂堂翰林官平白被诬陷再说他不查出个是非曲直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猜,对我们也不见得是好事。” “不说这个,我听人讲,令堂出来那一下龙骧虎步雄姿英发,猛地就把歹人给镇住了” “犹记得你是府上三郎,你二十有六,令堂岂不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身手竟然如此矫健,将门老太君也不过如此” 卫成: 真不愧是翰林官,泼辣凶悍也能说成雄姿英发身手矫健。 看热闹那些都说不愧是乡下出身 性子够辣,手劲儿够大。 同僚咋说的 都说是一片护犊之心,还说这就是做娘的,为儿子有什么不能舍这多感人,多伟大。 有人学着上阵杀敌那个动作比划了两下,说尊夫人也是这样 卫成: 来了,果然来了。 他特诚恳说夫人恭顺贤良蕙质兰心,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同僚心里满满都是不信。 就老太太这作风,能跟她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亲如母女的还能人淡如菊把将门老太太和书香门第的太太凑一起,她俩能不互相嫌弃 扯淡吧。 想想卫成有机会就夸他夫人,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能夸几句,夸起来一点儿不谦虚,还能不是怕婆娘哟 同僚都用那种“明白”“我们明白”“你不容易”的眼神看他。 卫成觉得他自己还挺容易的。 不容易的明明是蜜娘他们。 当天不是卫成去梅芳斋当差,乾元帝还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这事,说的人嫌剧情不够精彩,自己给老太太加了不少动作,跟茶馆里说书的一样讲给皇上听了。 乾元帝也笑了一场,笑够之后才说不容易,都不容易。 害人这女子这么倒霉不容易。 老太太为了儿子的名声豁出去脸面不要也不容易。 卫成他爹娘都是粗人还能学出一身本事跻身官场,更不容易。 “顺天府尹没查出个东西就结案了” “兴许不敢详查,能料想到什么人才会迫害卫侍读,担心牵连出惹不起的人。” “他不敢查,你使人去查一查。” “皇上想为卫侍读讨个公道” 乾元帝没说什么,他倒不是想为卫成讨公道,美玉也需要雕琢,有些磨砺是好事。很多事卫成他得自己应对,乾元帝管不了那么许多,他这会儿是真好奇翰林院里头谁那么歹毒,这手段活似跟后宅妇人学的,全然不像男子汉大丈夫。gd1806102: 第99章 099 要是状元直接收手, 事情还没那么好查,偏他因为气不过, 想着奈何不了卫成总能拿办事不利的败败火,使人去教训了收钱之后没办成事还交代了一大堆的小娘子。 他之前也在心里瞎猜过, 还猜是不是被取缔了到御前当差资格那些个看不惯卫成,以为拿人品败坏这点攻击他, 拽他下来自己就有机会。 结果竟然不对。 使坏的是严彧吗 严彧此人,乾元帝有些印象, 毕竟是他亲自选出来第一个状元。卫成还在庶常馆的时候, 当时陆文远没出事,陆文远时常同他禀报翰林院内部情况, 也说到过那届的状元榜眼,听说都不是踏实做事的人。做皇帝的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芝麻绿豆的小事情,给盖上不当大用的戳子之后,皇帝就没再花任何心思在严彧身上。 皇上当他不存在,他在翰林院也就是个边缘人, 每天都挺清闲的, 喝两碗茶就是一天。 本来世事无绝对,就算之前评价不好, 他要是能收心, 后面踏实点, 可能还有出头的机会。现在呢皇帝是没准备把查出来的东西公布出去,在他心里严彧已经被判了刑。现在暂且不用去动,只等有个合适的时机就能正正当当把人给肃清了。 因为这个事,乾元帝还有一番感悟,觉得当爹的不能光忙朝廷的事,也要在儿子身上费一些心,要是任由他养在深宅内院,看的是妇人家争来斗去,学的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哪怕人聪明书读得不错,也还是没有出息。 不是说做人不能有丁点算计。 而是说哪怕算计你也得让人高看一眼,人家输给你认了,甘愿写个服字儿,这是能耐。 花钱雇个女人给同僚泼脏水,叫下作。 学这些下作手段,不是送出来让人耻笑吗 这么一番感慨之后,乾元帝问起现有的几个皇子。当初皇后开怀的时候,后宫里其实只有个大殿下,现在不止,现在四殿下都已经出生,皇帝虽然年轻,已经有儿女好几个了。 宫里大小事太监总管都知道,皇上不问他很少多嘴,问起来什么都能说个明白。 太监总管把几位皇子的情况同乾元帝说了说,其他几个都还好,唯独太子,哪怕人还小也能感觉到周围其他人对他态度上的变化,他情况不是特别好,最近还生了两回小病。 “不是让皇后放下其他事,专心照看兴庆” “这事儿吧,奴才不说皇上您也想得到,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皇后指望用兴庆引皇帝过去,她想办法再怀一个。知道她这么打算乾元帝就更不愿意踏足坤宁宫,原先帝后二人哪怕没多深的感情,表面上还过得去。现在是皇后不信任她的男人,无论如何都想要健康的儿子。皇帝看了中宫就作呕,尤其听说卫成他娘为了护犊能不顾六品诰命的脸面当街闹开。 这才配当娘,皇后不配。要是能倒回三年前他压根不会让皇后怀上,更别说再生一个,不可能的。 “你去趟坤宁宫,传朕的旨意,皇后既然无心照料太子,就把人抱去撷芳殿,让大皇子和太子做个伴,也方便朕去看他。” “太子还不满两岁,这就搬去皇子所是不是太早了些皇上三思啊。” “皇后也不照管太子,养在坤宁宫和养在撷芳殿有什么区别严彧的事还给朕提了个醒儿,堂堂皇子就不能总和嫔妃待在一起,否则看什么学什么,以后能有多大出息” 要是其他皇子遇上这种事还好办些,偏偏兴庆是嫡出,皇后生的总不好交给其他妃嫔养,至于说太后和诸位太妃,早迁出紫禁城,搬去另一处皇家宫苑静养了。宫里这些人谁都不合适抚养太子,直接送去撷芳殿还好些,左右不缺宫人伺候,搬去还能跟老大做个伴。 老大他母妃出身低,虽是长子,生性软和,总不会笑话兄弟。 皇子们一般都是三岁搬去撷芳殿,让太子现在就搬是早了些,不过皇帝坚持,底下人只得照办。要说皇后也有意思,就从太子破相之后,哪怕人在坤宁宫住着,皇后并不乐意见他。现在乾元帝下旨要把人带走,她也不同意,还闹了一场。 闹完太子还是被带走了,要是早两个月说要带他去撷芳殿,太子铁定会闹,一定不肯离开母后。 现在他其实也不愿意,是察觉到母后变了,这才一步三回头走的。皇后这段时间很少来看太子,太子想见母后见不到,他又哭又闹不吃饭,闹到底下奴才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请皇后娘娘过来,皇后过来脸色都很不好。快满两岁的孩子就算想不明白事情,他能察觉到善恶,太子觉得皇后不喜欢他了,才勉强接受了搬出去这个事。 宫里热闹,宫外也很热闹。 还是翰林院那边,卫成预料之中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顺天府查到那小娘子是受人指使来脏污卫成品行,却没把案子破了,结果是什么是连累许多翰林官被人怀疑,尤其是之前还在御前走动现在被剔除那些。 卫成出身低资历浅偏本事大,挤掉同僚成了皇上跟前的得意人,被挤掉的不痛快,就想了这个办法来整他。这是多数人的猜测。 都没什么凭据,说出来就有人信,还有不少人信。 被重点怀疑的人里面也有出身不错的,这么说吧,翰林官之中像卫成这样的才是少数,往上数几届,你没后台哪怕参加馆选也选不进来,这里门道多。严彧那个出身对比卫成是好上天了,但比他更好的也不是没有。 就有人不甘心平白被怀疑,也去查了。 也没费很大力气就查到严家。 他家能和卫成扯上关系的就一个:三年前那届的状元严彧。 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查到了谁还替他瞒着就有人放出风去,说看见严家奴才去教训给卫侍读泼脏水的女人,本来以为严彧和卫成是同届科举出身,没准是替朋友抱不平去的,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听见严家奴才说:“官票你收了,事情办不成还敢乱说话真有胆啊” 是谁传的不知道,一两天之内,很多人听说了。 翰林院里同僚看严彧的眼神都带上鄙夷,严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心里恨透了,准备回去好生问问狗奴才怎么办的事情 有人耐不住,偷偷找上卫成,同他嘀咕了两句。 卫成心里知道这是事实,嘴上肯定不能附和,他还替严彧说话:“我同严修撰交情虽然不深,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外面都这么说,总不会空穴来风吧” 卫成沉吟片刻,说:“那这样,我当面同他求证,证实是谣传的话,也好还他一个清白。” 同僚觉得求证没啥用,是他干的他也不能承认啊。 卫成还是去了,他就在翰林院衙门里头找到严彧,说今日听说了一些传言,心里面不信,但是觉得要是当做不知情闷在心里也不是好事情,不如说开。 严彧笑了笑,问他什么传言 “外面人说是严兄雇人来害我声誉” 卫成刚说了一句,严彧拂袖怒道:“你来找我不是信了还多说什么” “我想听严兄笃定的说一句,以后再有人传这种谣言,我也有底气驳斥他。” 严彧说:“那我就告诉你,此事与我无关。” 这下都不用卫成开口,旁边人就插了嘴:“这么说怕是不够,不然严修撰你当众立个誓,就说这事要与你有任何关系,你往后靠山山倒六品到头。” 这年头鲜少有不信神佛的,这种誓严彧哪敢随便立万一要是老天有眼应验了呢 他一个迟疑,就被人看出来。 卫成刚才还不错的脸色也垮下来,他说算了,请严修撰好自为之,转身要走。严彧一把拽住卫成的胳膊,不让他走:“你今天就是要逼我立誓我不立又如何你就能给我扣个陷害同僚的罪名不成” 卫成拂开严彧的手,回过身:“我看严修撰也不忿于外界传言,不如我厚着脸皮进宫去请皇上做主查一查。查清楚了既能打消猜疑,也能还你清白。” “皇上日理万机,何来精力管这等小事” “这事说小也小,可要是他阴谋得逞,我岂不白白被害了名声要是外头传的真是谣言,严兄岂不委屈人之立于世,哪能不要脸面清白这种事还是分出个是非黑白为好。” 卫成说完当真要去求见乾元帝。 严彧懵了。gd1806102: 第100章 100 顺天府尹已经结了案, 本来就算查出点东西, 没个站得住脚的说法哪怕皇帝也不好直接干预。 万万没想到, 这事还有后续。 读书人本来就比其他任何群体都更看中名声,翰林院里这些进士出身的也跳不出这个圈儿, 因为这事被怀疑的有好多个, 哪怕无凭无据别人不敢当面说啥,背后这么嘀咕着也恶心。恶心就有人去查,查完就忍不住想曝光。 严彧给卫成下套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深思熟虑过,他见过的龌龊手段多了,心里没把这当做是很了不起的事。 想着就卫成这种人, 也没家底也没靠山,平常别人拿话挤兑他,他都当做没听见不敢直接还嘴。每次有不好做的差事派给他, 他也不会拒绝。让他顶差他就顶,没事了让他回来也不见有脾气。 这就是乡野出身的, 进了官场又如何不也得任人揉搓。 就卫成这样的行事作风, 要严彧慎重的对他, 绞尽脑汁想出个天衣无缝的圈套,这不实际。那两计用来收拾他严彧都感觉绰绰有余, 他安排人动手之前就没想过事情还能闹成这样。 要说坏在哪儿 坏在吴婆子那一通好闹, 都没见过诰命老太太这么撒泼, 亲眼目睹的觉得稀奇, 逢人就说,事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扩散开,再加上小娘子没办成事并且还交代了她是被人买通蹲点害人来的。谁没有好奇心说起来总会猜一猜谁这么歹毒。 这事应了那话,一步错,步步错。 他没算到吴婆子悍成那样,也没算到卫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兴许因为人生坎坷,卫成比很多人都要能忍,可脾气还是有的。 像这会儿,机会送上门来他都没过多犹豫,顺势就把严彧逼到了尴尬的位置。 要说之前还只是烦躁,这会儿他真慌了,回过神来想去把卫成追回,还没迈开步子,就有几个上前来同他搭话。 “出了这种事本来就该查个明白,搞得不清不楚外头全在瞎猜,今儿个说是严兄使人做的,明儿搞不好风向就变了,又坏到我们头上。” “我早说顺天府尹不该草草结案,又不是害人性命才是大案,对咱们来说,清白名誉不比性命贵重” “现在闹得难看,卫侍读进宫去同皇上一说,皇上应该会安排底下详查。世间的事只要是人做的就干净不了,搞不好明后日就有结果出来半年前那么大的案子七天都能水落石出,这个能费什么事” “严兄再忍耐一下,等皇上那边有了结果,立刻就能还你清白。” “” 谁说读书人就品性纯良 这一个个够损。 他们几乎已经认定就是严彧干的,看着是排队来宽慰,实际是挡着不让他去追人,变着法护送卫成进宫。 翰林院上下都算相关人,被怀疑的那么多,烦了。 还有人撇撇嘴:“只希望在背后使坏那人不是我们翰林院的,真不齿于同这种人共事。” 另有人笑了笑:“别担心,就算查出来是,以后总就不是了。德行如此败坏他还能留下来总要逐出去以正风气。设了毒计害人,就算中间出了岔子没办成事,就能轻巧揭过不付任何代价开了这个先例,朝廷上下都得搞得乌烟瘴气。” “说来也是,那咱们就喝着热茶等消息吧。” 严彧这会儿心虚得很,他双腿都是软的,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住了没跪下去。想着人是追不回来,他合计得给府上传个话,让他们想法子掩饰掩饰。可上衙门当差又不能带人伺候,平常也就是到下衙的时辰才会有轿子来接,想给府上传话,他得出衙门去托人。想出衙门,没到时辰又没个正当的说法,他出不去。 严彧着急啊,后背都让冷汗打湿了,脸色也有些发白,偏偏同僚还有说有笑都在高兴事情终于要水落石出,处在这个环境之下,他简直煎熬。 想说这里闷得慌,他要出去透个气,同届榜眼就笑了:“进了冬月我在屋里头都嫌风大,还闷呢外头那么冷出去走两步就得冻僵,还是说严兄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赶着去办” “你什么意思” “也别打马虎眼了,我的意思是谁都别出去传消息递话,安心等着,等结果出来。” 乾元帝在御书房翻阅奏折,忽然有小太监过来通禀说翰林院侍读卫成求见。皇帝想了想,没琢磨出他为什么来,还是让底下放了人,就在御书房见了卫成。 平常翰林官在御前走动不行跪礼,今儿个卫成是有事想求皇上,他进去就跪下了。 “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 “微臣有事恳求皇上。” “那也站起来说。” 卫成这才起身,斟酌着说:“皇上兴许听说了也兴许没有,近日微臣遇上一桩麻烦事,为此还闹上顺天府衙门,当时因为线索不足,府尹没查出什么。微臣心想既没酿成大祸,也不必深究,谁想这两日却起了波澜”卫成先说了个大概,让皇上心里有个谱,这才倒回去把事情仔细说了说。 乾元帝听完品了品:“若你这话属实,那是该查一查。进了翰林院不想着好生做事只会打压同僚,朕要他何用” 卫成低着头说:“也不一定就是同僚,实在是外面猜疑太多,微臣才会厚着脸皮来求,求皇上做主查个明白,别再坏大家伙儿的清白名声。” “哦你来求朕是为他们你自己呢” “微臣也想要个说法,遇上这样的事,总会纳闷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人。” 乾元帝略一颔首:“这事朕会派人去查,你退下吧。” 卫成退出去之后乾元帝还笑了,说没想到这事还能闹起来,那些个翰林官果真是惜名声如命,有其他人去查了气不过捅出来的吧“卫成借外面的势把他逼到这地步,真想看看严彧是个什么表情。” 皇帝让太监总管去安排一下,走个过场。 太监总管安排好回来说:“皇上才是一双慧眼,三百人应试,就看出卫侍读不是普通人。” “你说回头都知道是严彧干的,翰林院他没法待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按理说才吃了教训不应该莽撞。不过,那严状元心比针尖还小,他坏了名声被逐出翰林院一定恨死卫成,避过风头真有可能再对付他。 “皇上别为难奴才了,奴才想着卫侍读既然敢闹开,总有几分底气。” 乾元帝倒是觉得卫成会闹开不是因为气不过,也不是迫不及待想打击报复,他是没法子。假如说这次有人害他,不痛不痒就过去了,背后那人丁点代价都不用付,那以后他清净不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严彧。他乘势把严彧揪出来是想敲山震虎,给人提个醒,害人之前想想清楚。 至于说开罪严彧。 卫成和严彧之间连往来都不多,谈不上过节,对方就能因为眼红策划这出,足以说明他是狠辣小人。既然是很辣小人,就算这回放过他,他也不会感恩戴德,有机会还会出手。倒不如把人拱到台面上,人人都知道两人不对付,卫成遭遇不幸别人最先会怀疑的就是严彧,要做什么反而得三思。 所以说,会闹进宫来绝不是一时冲动,这就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乾元帝本来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真走到这儿了,还挺满意的。他觉得自己当初果然没押错宝,严彧背靠一个大家族,论眼界论资源按说都比卫成要好,偏就混孬了。卫成是乡野出身,凭自己就能让严彧毒计落空,还反将一军,他本事不小。 证据早就拿到了,都说是走个过场,结果自然很快就出来。 乾元帝召了掌院学士进宫,示意派去查案的将结果说给他听,又问他:“知道怎么做了” “品性如此败坏,翰林院要不起他” “就这样吧,把人逐出翰林院去,选个踏实做事的补他的缺,别再生这些幺蛾子。” 都不用皇帝提醒,掌院也知道不能再出这样的事,像这样多来几回翰林院颜面何存他黑着脸回去的,回去就发落了严彧,让他自个儿把乌纱摘了,收拾东西走吧。 严彧脸色骤然一白,他知道这是被查出来了。 这时候还有人问怎么了 平白无故摘官帽 “因你我挨了皇上斥骂,皇上问我掌院怎么当的,翰林院里个个都是进士出身,尤其你,你是状元及第,竟然干出这等阴毒事。使计诬陷同僚,品行败坏我也不想说了,你走吧。” 严彧知道求饶了,说他去给卫成赔罪,请掌院高抬贵手饶一回。 要是从翰林院被逐出去,他完了啊,往后还有什么前程 “让你留下我没法同皇上交代,也没法同这些天被轮番怀疑的同僚交代。严彧你要是真心悔过就别闹了,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今日为你开了先例,往后再出了类似的事又当如何全都放过”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知道陷害卫成的就是他,从这时起再没人为他说话。非但没人为他说话,同僚看他的眼神满是鄙夷,严彧清楚地知道他完了,他完蛋了,他平常人缘就不算好,出了这种事,总会有人落井下石,很快满京城都会知道是他做的,他哪还会剩下什么名声 恍惚之间,严彧想起那年他骑着高头大马状元游街,当时好多人围在两旁看热闹,看他的眼神里都是羡慕都是崇拜敬仰。 当时觉得自己是状元,又有家族助力,不日就能腾飞。 结果他顶着从六品修撰的头衔进来翰林院,三年多半阶没升,现在还被罢官了。 严彧没脸回去,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衙门,看他要闹,掌院授意将人拿住,摘他乌纱扒他官服,又让差役将人送回严家,顺便把查出来的事情同他家里人说说。 严彧被拖出去的时候卫成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就有同僚过来,说那竟然不是谣言,还真是他做的 “卫兄你同他有什么过节” 卫成摇头,说连话都没说几次,哪里会有过节。 “记得上一旬他还说要请你吃酒” “有这事,我正好有其他安排就拒了,没去赴约是因为这个” “不是吧,就是想不明白他都准备害你,还请你吃什么酒呢该不是摆了鸿门宴” “别说了,人都走了。”gd1806102: 第101章 101 且不说严家乱成什么样, 当晚卫成将后续说给家里人听, 吴婆子好不痛快, 她高兴得多吃了半碗饭,卫父也在说皇上圣明。 “所以说人就不能起坏心, 只要干了坏事被发现是迟早的。以前总听人说,一个人知道的事才叫秘密, 哪怕只你一个人知道, 那还可能说梦话诶对了,被赶出翰林院这个惩罚是挺重的吧” 卫成说很重,比在顺天府衙门挨一顿板子要重太多了,“就说馆选进来的庶吉士好了,哪怕在散馆考核的时候表现不佳被外放出去做官, 也算是翰林院出身。被逐出去这种,翰林院以后再不会承认他,状元及第落得这个下场是奇耻大辱。今儿个要不是差役反应及时, 他搞不好会一头撞死,根本没脸回去, 本家出了这么个儿郎, 兄弟跟着抬不起头。” 姜蜜本来左手抱着宣宝, 右手拿着筷子吃饭,看儿子嘴馋也挑着蛋羹喂他一口。 宣宝半岁多了, 记得砚台半岁的时候都在准备断奶, 他那会儿能吃不少东西, 煮得很烂的米粥、蛋羹包括菜糊糊都喂。姜蜜刚给宣宝喂了一小口, 听男人这么说,就接了一句他罪有应得。 “这比上咱家来偷来抢都歹毒,他要是来偷来抢,哪怕成了咱也只亏些财物,那个毒计要是成了,不是断你前程就不说你那些抱负,咱搬来京城之后也没再种地,吃喝都指望你呢。” 砚台听到这话,在肉丸子上猛啃了一口。 姜蜜没注意到,吴婆子乐了:“也没人抢你的,急啥” 他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嚼烂咽下去了才说:“我急着长大。” “急着长大是想做啥” “让娘指望我呀。” 卫成瞥他一眼:“要做家里的顶梁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是哥哥,我又不怕苦的。”砚台琢磨着等他当上状元就要去求皇帝老爷,让爹赋闲在家孝顺爷奶伺候阿娘。这么想着,他又猛吃了两口。猛吃两口之后看娘还在喂弟弟吃蛋,还说呢,说肉才好吃。 看他还打算把碗里啃缺了的大肉丸子分给弟弟,姜蜜只觉得好笑:“砚台你自己吃,弟弟还不能吃肉,他嚼不烂,也消化不了。” “哦,弟弟不吃娘吃吗” “娘这么大人还用你喂” “那好叭。” 姜蜜跟砚台一来一回的,都没引起宣宝注意,他人小听不懂嘛。小勺伸到面前他就张嘴,咽下去了也不吵着要吃下一口,就盯着他娘的衣襟或者厅里的摆设看,看累了不拘什么姿势都能闭眼睛。刚才抱着喂他,说几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趴在怀里睡着了,嘴边好似还挂着口水。 姜蜜叹口气:“真不知道他是像了谁” “怎么宣宝又睡着了” “是啊,我跟他哥哥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天黑了嘛,点着灯屋里也还是暗,是容易犯困,他又小没那么多精力。既然睡着了你给他擦擦嘴,把人抱回小床上去,你回来好生吃口饭。” 就这么抱着他还睡不安稳,放床上去也好。姜蜜起身把人抱去正房,正房因为是二老住的,冷起来总烧着炕,连带屋里也暖和许多,宣宝的小床就摆在正房,姜蜜小心放下他,将被子掖好,看他睡得挺踏实没在动才起身出屋。 她回来时砚台都吃饱了,在跟他爹说话,看他娘进来就问:“弟弟睡了” “对啊,弟弟睡了。” “他真能睡,跟猪崽似的。” 听到这话,姜蜜抬眼朝男人看去。 卫成满是无辜:“不是我教的。” 砚台还没明白,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问什么不是爹教的 “想知道啊” “想。” “真想知道” “娘快说嘛。” “你爹以前在外头读书,回来见你总说胖了,跟圈里猪崽似的。” “我是猪崽,那他不是猪爹” 砚台说完就感觉脸上的肉肉被他娘掐住了,他娘笑得可温柔,笑眯眯问:“那他是猪爹,我又是啥” 哦豁,说错话了。 他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描补说:“是猪仙女。” 姜蜜松开捏着他肉肉的手指头:“翻过年跟着就五岁了,得有点忌讳,别学着外头有些人啥话都说,听到没有” “爹他先说我是猪崽的” “你也说你弟弟了。” “好叭,我不说了。” 姜蜜让他吃好就下桌去,自己赶着吃了几口饭,吃饱之后起身要收拾碗筷,吴婆子也没抢,直接进灶屋去烧水,天儿太冷,近来都是兑热水洗碗,凉水冻手。在灶屋忙活的时候,姜蜜想起她最近盘算的事情,说:“娘我跟您商量个事儿。” “啥总不是又做梦了” “倒不是,之前咱们不是得了皇上赏的金银就这么放着又不会下崽,还怕露了富给人盯上。娘说咱是不是也在这边置办些田地办三五十亩一年也能收不少租。” “你说这个我也想过,我又怕回头你再怀上,人多了这院子住不开,到时候不得置办新宅” 姜蜜想了想,说:“他们兄弟凑合着住一间也行,不用急着分开。” “那要是生了福妞呢” “娘不是说咱家有生儿子的传统,要个姑娘没那么容易” “也会有万一” “从怀上到生下来就是一年,三岁前也不能让她自己住一屋,哪怕生了福妞也不用急着给她收拾屋子,怎么看都是买地合算。还有个事,相公现在品阶虽然不是很高,架不住皇上看重他,这不都有人眼红来害他了。咱们院子小,人家没法子给咱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要是现在就搬了宽敞地方,说不好跟着就有人送侍妾送奴才,送来的人底细都不清楚,能收吗” “老婆子看不上眼谁还能逼我收他敢逼我收下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不过媳妇儿你说得也有道理,这院子住着挺好,没病没灾还挺旺三郎,你看他升官多块,不搬就不搬。至于买地这个事,还要跟你爹他们商量看看。” “我是想着相公的俸禄供咱们吃喝够了,后面砚台和宣宝长大些读书要用钱,银子用一两就少一两,总得想想法子。” 吴婆子听明白了,让别急,这一两天也办不好,得慢慢来。 当晚上炕之后吴婆子就和男人商量了,卫老头没意见,还很支持,他想法传统得很,觉得地就是根。姜蜜也把这事跟卫成说了,卫成觉得都好:“那本就是皇上给你的赏赐,怎么安排你说了就算。” 姜蜜听着老大不乐意,拿胳膊肘挤了挤他:“咱是夫妻,什么事都得有商有量,哪有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说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罢了,买宅置地是大事。” 卫成讨饶说:“我讲错话,买地很好,不说能补贴家里,有田有地爹娘心里踏实些。” “回头问问爹,也觉得好就可以寻摸看看。跟着要到年关,讨债的又该忙活起来,急凑钱的没准会卖。”姜蜜这么盘算着,也同卫成说了实话,“你都是六品官,咱这小破院子衬不上你,我也想搬去好地方住,想着眼下不大合适,至少等朝廷上安稳些。地方宽敞了,住着是舒坦,上峰或者同僚送人来你都不好拒绝,不收得罪人,收下没准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说得越多卫成越忍不住,听到后面都笑出来了。 “说正事呢,笑啥” “知道你是为我和咱们一家的安危考虑,不是在吃醋。” 姜蜜: “知道就好,为你操碎心了” “是是是,是我不好,这世上估摸找不出比我更倒霉的人。” 姜蜜握着他手说:“也不是那么回事,你棒嘛,人家嫉妒你,又以为拉你下来他就有机会,是存心想害你跟运气好坏没关系。像这次的事,如果不是提前预知,任谁都得吃亏,也就娘这样才能把她摆平。你不行,你那些同僚都不行,你们读书人谁能抹得开脸同她扯皮” “严彧他吃到教训了,咱不说他。” “那说啥说娘这两天又在数落大哥二哥他们” 这话题跳得太快,卫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才问怎么回事 “不是在请裁缝做衣裳吗看到那些料子娘就想起来了,说让你写了那么一封信,咋的老家那头还是没回信来娘想着过寿的时候没收到,年前总该收到,毕竟出来三年了,她有些惦记老家的人事物。我说也不是随时都有车队北上京城,可能大哥二哥写了信没赶上趟。也是咱们搬得太远,要联络很不方便。” 卫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做兄弟的不好直接说哥哥不是,说也无益,只是让姜蜜想法子转移话题,别让娘惦记。 “所以我拜托砚台了,让他去闹一闹,跟前热闹了就分不出神来胡思乱想。” “买地也是吧不然怎么会在这节骨眼提” 姜蜜轻笑一声:“咱成亲六年你把我摸得透透的,想啥你都知道。” 卫成也笑了:“那不然怎么是夫妻”gd1806102: 第102章 102 人闲着才会想这想那, 忙起来就没那心思,吴婆子回头就把家中积蓄点了一遍, 点完同姜蜜合计留下一部分防身,将多数拿去添亩。 这事儿是婆媳两个提的,寻摸打听还得卫老头去。后来几天卫老头都在忙活这个, 平常想买个一二亩地容易, 一口气要添得多,又不想要零零碎碎拼起来的, 这就有些麻烦。卫老头活动了几日, 还没寻摸到合适的,倒是听了些乐子。最近两天他回来就跟婆娘说黑心状元干的坏事在外头传遍了,都说他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状元。 “他是大户人家, 老百姓不敢直接指着人骂, 背后嘀咕的多, 这状元拖累了一家子名声,都说他家门风不正。” “本来门风正也教不成这样,普通人的毛病也就是爱占便宜抠门自私,敢这么害人的有几个咱们闲着没事说两句就算了,三郎回来了别再说这些, 翻来覆去的不新鲜, 他不爱听。” 卫老头点点头:“还听人说翰林院清闲, 喝口茶就是一天, 咱们儿子够忙的。” “忙还不好忙就说明上面看重他, 看重他才会把大小事交给他办。” 卫老头懒得跟婆娘说,他总觉得老三有事瞒着,听人说翰林院干的就是编书修书之类的事,不像有些衙门十万火急,哪怕到皇上跟前也就是读个书讲个经,咋的天天熬到半夜他熬什么了 想到老三从以前就这样,有困难不爱跟家里说,经常自个儿撑着。 现在是当了官,性情总不会变。 卫老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心想出身不好的要熬出头真是太不容易了,别人只看到三郎人前的风光,也就自家几口才知道他人后付出多少。 这些猜想基本都对,卫成的确不是在为翰林官分内那点事忙活,他是为皇上忙的。前朝和后宫都让皇上不痛快,要说朝堂上其实有好几股势力,后族是最活跃同时也最让皇帝难受的。国丈位列三公,门生无数,且不说为太子来投的官员,光说皇后本家的势力就不小,要动他们,困难重重。 乾元帝问过卫成,假如有一家人,老爷子没了之后他儿子继承了家主之位,按说底下奴才应该齐心协力为新当家效力,可这些奴才跟着老当家的时间长了,管的事多了,心也大了,一个个都想架空新当家,想让他做傀儡。新当家的处境十分不好,他要翻身该怎么做 卫成说借力打力。 奴才之间也会有矛盾,会有不服,其中一个得脸,必然会威胁到其他,只要给个机会,不用当家的出手他们自个儿就会斗起来,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话也说到皇帝心坎上了,借力打力啊,还真是个办法。 之前就说过,上届选进宫的妃嫔有几个出身颇高,之前皇帝没特别青睐谁,他最近倒是宠幸了敏妃几回,偶然说起还夸赞敏妃之父,说大将军骁勇。这都称不上隆宠,在后宫却却是独一份的,都说敏妃娘娘只要开怀便能提位分升贵妃。皇后能痛快吗她恨啊,最痛恨还不是这些女人分走她丈夫,而是她费尽心思皇上也不来坤宁宫,往敏妃那头倒是跑得勤。 皇后看敏妃不顺眼,后宫争斗一起,前朝就跟着紧张起来。 后族多文臣,敏妃是将门女,互相之间本就存着摩擦,最近看对方更不顺眼。倒是还没爆发什么冲突,不过也就只缺一条引线了。 乾元帝很有耐心,他一直在等,等个合适的机会,就在除夕的宫廷夜宴上,机会来了。 今年的宫宴同往年一样,三品以上官员可以携夫人子女进宫,君臣同乐。卫成就是个六品官,这同他啥关系没有,半下午他就跟同僚互相说了吉祥话,下衙门回家路上看街边铺子还没关门,他还去买了蜜饯酥饼,请店家包好一路提回家中。回去这一路他就在想,娘跟媳妇儿肯定在灶上,爹兴许在清扫院子,宣宝在睡,至于砚台要不是在玩沙盘就是在玩雪。 回去一看,没全猜对。 娘在切肉,蜜娘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她俩的确在为年夜饭忙活。卫成寻着香味儿过去打了招呼,正想把手里的纸包提回厅中,就听蜜娘说:“你上书房看看去。” 卫成第一反应就是砚台上他书房胡闹去了。 他穿过院子过去,推开门一看,爹和砚台都在里头,一个在研墨,一个站在凳子上抓着毛笔大开大合的写福字儿呢。 卫成没打个响就推开门,冷风吹进来冻得砚台一哆嗦,手上抓的毛笔在红纸上划出个道道,这张写了半天的字儿就糟蹋了。他盯着面前铺开的红纸,盯了半天,猛地扭头去看卫成。 “你赔我的福字” 卫成取下被他抓在手里写劈叉的毛笔:“我还没让你赔我的笔。” 卫老头嘿嘿笑道:“没敢糟蹋你的东西,这是你娘买的劣笔,看砚台学了这么久的字,说让他写两张来。” 砚台听了特有底气,说对,没错,是奶让写的。 “你握笔姿势不对,我说写字要有力道也不是让你抓着笔使劲儿往纸上杵。”卫成走过去重新挑了支笔,蘸墨,递给砚台让他握住,纠正了两次看他握对了才用大手包着小手带他写了个福。 砚台本来气呼呼的,让他带着写了几笔还上瘾了,学着当爹的动作自己又写了个福,对比着一看 “真丑。” “等我以后像你这么大肯定能写得好,比你要好。” “我几岁学字我是什么条件你要是还不如我,那纯粹是糟蹋东西。” 砚台不理他,低着头继续涂涂写写。看他玩得差不多了,卫成收了他手里的笔:“没过瘾后面两天再教你,去把手洗了,还有脸上,拿热水一并洗干净。回来路上我买了蜜饯酥饼,你尝尝味道。” 听了这话,砚台才不吵不闹任由卫成抱他下地,他站稳之后就从书房里跑出去了,卫老头怕他跑快了摔倒,追着也要出去,就发现儿子抬手将砚台踩过的凳子挪到一边,他自个儿站到案桌前,端详起砚台写的字。 “爹不去洗手看着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砚台能写成这样很不错的。” 卫成点点头:“和五岁孩子比,是很好。” “你咋不夸夸他” “他自我感觉一贯好,不用谁夸尾巴都翘上天了,我再夸他,还不知道能骄傲成啥样。卫彦那性子,我说他写字丑,他跟我赌气也会把字写练好了。” “老三你原先挺老实,现在学得滑头了。” 卫成笑看他爹:“不是一样我自己倒没觉得。” 说这话呢,砚台又咚咚跑回来:“爷爷你来啊,过来洗手。” 卫老头没再跟卫成多说,笑呵呵跟出去:“别催,来了。” 说这几句墨迹差不多也干了,卫成将这张红纸卷起来,拿细线扎紧,顺手插进旁边筒子里。他重新铺上红纸,把福字对联全写了,写好收拾收拾就准备拿去张贴。这个时候砚台捧着蜜枣吃呢,他特地吃到宣宝面前,看弟弟嘴馋,又看旁边没人,就偷偷拿着蜜枣给他舔了好多下。 “甜吧” “宝啊你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吃好多好吃的。” “我刚才就闻到肉香味儿,娘她们烧了好多肉,你没得吃,你只有糊糊。” 砚台还要质疑弟弟的脑袋瓜,问他怎么还学不会说话和走路姜蜜就进屋来了,看他在吃蜜枣,让别吃了留点肚子。“对了,砚台没给你弟弟喂枣吧” “没喂,就给他舔了两下。” 姜蜜走过来摸了一下,宣宝嘴上果真黏乎乎的。 “娘啊,宝出生都好久好久好久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等暖和起来弟弟就该学说话。” “还要那么久” 好叭,也没办法,再等等他。 这一晚卫家院子喜气洋洋的。对他们来说已经过去的乾元十二年是个好年头,卫成升了六品不说,婆媳两个还封了诰命,家里添丁添亩。虽然中间有些波折,索性都度过了,没吃大亏。又因为之前那出,卫家同左邻右里关系也亲近了一些,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在走。 “后头这年三郎你也要继续努力,咱们齐心协力把日子过起来,总得一年更比一年好。” “娘我知道。” “明年我跟媳妇儿第一要紧是教宣宝说话走路,砚台就继续读书认字。” 家里人点了一圈,唯独漏了卫老头,卫老头反手指着自己问:“那我呢” 吴婆子白他一眼:“你当家的,我还能安排你” “你安排安排也行” “那你就别添乱。” 屋里头哄的笑开了,包括宣宝都咧了咧嘴。宣宝没陪着熬一整夜,年夜饭没吃好他就困了,姜蜜由着他睡,也告诉砚台别硬撑,困了就回屋睡去。 特地挂上的红灯笼照了一夜,砚台本来撑着说不困,后半夜也睁不开眼,还是让姜蜜给哄睡了。四个大人闲聊着守到天亮,用过早食才准备歇,睡了半天起来外头变天了。gd1806102: 第103章 103 卫成官当得独, 这几天不用上衙门他自然就没了消息来源,本来毫不知情, 还是初一下午冯掌柜来叩卫家门,说好像出什么事了,问他知不知情。 那会儿卫成才刚睡醒, 在吃面条, 因为冯掌柜来他把碗都搁了。 冯掌柜说不讲究,让他吃着, 边吃边讲。 卫成问他知道些什么 冯掌柜说他夫人同东家太太是远亲, 他家能把日子过得好全仰赖这门亲戚,逢年过节哪里能少了规矩那头不指望他们孝敬多少,总要上门去说几句吉祥话。他今儿个就去拜年了, 结果被那边提点说这阵子当心点。那头没明说, 听那个意思京中是出了事, 还是不小的事情。 卫成将面条嚼烂了咽下去, 摇头说不知情:“皇上仁慈,逢年许衙门歇五日,昨个儿回来之前还没出事,是昨晚闹的动静” 集古轩做古玩字画买卖的,东家能在京城站住脚, 上头铁有人罩, 会有消息来源正常。卫成信他说的, 想起皇上一直在忍耐, 这两个月铺垫许多, 兴许在昨晚除夕宫宴上临时来了机会。卫成也就只能想到这里,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猜出个前因后果太为难人了。 冯掌柜摊手:“我知道啥我也不敢逮着东家寻根究底,想着过来给你拜个年,顺便打听看看。” “让冯掌柜失望了。” “说不上,左右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几天估摸大家伙儿就都知道了,瞒不住的。” 又聊了几句,冯掌柜问候过卫老头和吴婆子就告辞了。卫成刚才还一派轻松,在他走后皱了皱眉。姜蜜估摸该吃好了过来收碗,正好撞见他眉头紧锁,就没急着把面碗端出去,坐下来问:“冯掌柜说了什么让相公这么介怀” “听他的意思京里出了大事。” “过个年能出什么事就算真有事好了,至少牵扯不上咱们,你就别想了。砚台刚才吵着说要拿毛笔写字,你带带他。” 这么说也对,蜜娘啥都没梦见说明事情同家里牵扯不上,就算宫里闹起来了,皇上也该是赢的那方:“怪我,让冯掌柜带跑了,顺着瞎猜一通都忘了从这头想想。” 卫成想通了,想通之后好生陪伴了家人几日,回衙门之后就听说国丈退朝了。 问怎么回事,只听说是除夕当夜宫里出了事。这时候风向还不是特别明朗,知道的不敢胡乱议论,卫成真正闹明白还是在梅芳斋,他亲耳听见皇上斥骂后族,说那一家子横行霸道没把皇权看在眼里。卫成站在旁边听着,皇帝说够了才想起他,问他知不知道除夕当晚出了什么事 “微臣不知。” “翰林院里没人议论” “只听说太傅赋闲了,不知真伪,不明因由。” “大皇子不当心撞上皇后娘家侄子,挨了一脚踹,仰面倒下磕伤了后脑勺,就这个事,你觉得呢” 这还用觉得 哪怕人人都知道大皇子他母妃出身低,那也是皇子,下臣之子踹伤天潢贵胄,怎么罚全看皇上的心情。国丈那边解释说他没看清,以为是不长眼的奴才抬脚就踹了,发现是大皇子已经来不及收,请皇上开恩。皇帝没说什么,大将军等人站了出来,说奴才冒犯主子,理应重罚。后族招摇,树敌不少,有大将军牵头陆续站出来不少人,都说国丈也不能一心只顾着朝廷,该好生教教孙子,放任他这样以后岂不是祸害一个 皇后都跪下来求情了,说她侄儿还小。 贵妃说什么当日太子意外负伤,皇后娘娘杖毙一宫奴才。今儿个大皇子磕破头,轻飘飘就要过去,这可真让人寒心。太子是中宫嫡出,身份尊贵,难道其他皇子就不是真龙骨血贵妃说着都要为大皇子抹眼泪了,她起了这个头,包括敏妃在内的高位妃嫔都说了话,大皇子生母倒是没闹,她跟着太医去了。 这还真是意外一出,要安排都安排不来。 皇后有句话没说错,他侄儿就是太小,只不过比砚台大一点点,因为得宠,性情骄纵霸道,平常踹多了奴才当时顺势就抬了腿,发现踹了皇子他心里是有点惴惴,也没觉得是很大的事。听家里人说多了,他才五六岁就知道大皇子出身低贱他哪怕犯了错也有皇后姑姑护着,怕个什么 谁知道会有那么多人站出来,逼迫皇上重罚。 皇上乐意之至,他也不能明里表现出来,还迟疑了一会儿。大将军等人继续施压,站出来的文官说得委婉些,武将都憋不住直接开骂了,孙子是这德行怎么还有脸为百官表率还太傅呢,回去把人教好了再说,别只顾着争权斗利放着儿孙不管由他长成欺男霸女的恶棍,遇上事儿抬脚就踹,真是好大威风皇子们都干不出这种事,偏让你家做全了 局面十分不利,这个时候,国丈说话了。 说什么先皇走后他一心辅佐皇上,为了皇上为了朝廷的确疏忽了府上,出了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想着皇上早已经成年都亲政了,用不着他,准备辞官回家。 他这是以退为进,提醒皇上我赫赫功劳你不能忘恩负义,说要辞官也是等皇帝挽留他,逼着皇帝出面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来这个事情就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不把皇家看在眼里。 往小了说起冲突的两个都才不过五六岁,人小,不知事。 要是皇上愿意配合,本来是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乾元帝明摆着不乐意放过上天送给他的大好机会,国丈以退为进,他就当没听懂,起先舍不得了一番,说既然太傅坚持要辞官,做皇帝的也不强人所难,就不挽留了。又回忆了太傅这些年的功绩,让他回家好好带孙子,争取给朝廷培养出一批栋梁之才。 皇帝开了尊口,当然是一言九鼎,绝没有不作数的。 皇后那边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大将军等人还假惺惺送别了国丈一番,说舍不得他,还说既然以后不用为朝廷鞠躬尽瘁了让他多多保重好生调养。 那当下国丈是错愕的,反应过来都开始抹眼泪了,说放心不下啊,舍不得啊。 大将军说啥来着 说他爹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岁数大了没办法,得把领兵的机会让给年轻将领。要他从战场上下来容易啊刚回来那几天老爷子是挺高兴,时间长了心里痒,总想去杀敌这些慢慢都能习惯的。不能上阵杀敌就在府上舞刀弄棒,也能过个瘾,慢慢的也就不惦记打仗的事了。 大将军认真劝了国丈一番,大概是让他退休之后自己培养点兴趣爱好,反正你走了总有别人顶上来,出不了乱子,操心啥呢 不管国丈怎么说,看不惯他这些都能想法子挡回去,他就因为孙子那一脚踹,被迫回家带孩子去了。 空出这个缺,皇帝已经打算好提拔心腹。他又去了撷芳殿看大皇子,大皇子头上包起来了,太医说磕伤了头要观察几日,要是没有恶心呕吐这些反应那养好皮外伤就行。皇帝关心了长子一番,没多待,他还有政事要处理。 后来听说皇后娘家送了赔礼进宫,不过事已成定局,好不容易顺理成章逼迫国丈退出朝堂,他不可能再把人请回来。 皇后娘家那边,所有人就是聚拢在国丈周围,国丈刚才赋闲可能还看不出影响,时日一长,之前攀附他们的必定会有人犹豫反悔重新观望,本家子弟也会着急。 人就不能急,一急就犯错。 乾元帝自然不会挨着给卫成细讲,他稍微提了两句,以卫成这脑子就猜到后续。 皇后娘家送出来的把柄,被对头拿住向皇上施压,皇上借此收拾了国丈。并且有大皇子被踹在先,皇上还不用背负任何骂名,就这么得偿所愿。 乾元帝自己都觉得事情有些容易了,他本来计划的全没派上用场,这次是送上门的机会。 “皇上奉天承运,自然能得天道相助。” “说得好,朕也得给你记上一功。” “且不说微臣没派上任何用场,即便有,为皇上效力理所应当,岂可居功” 他这么说,乾元帝还是借口卫侍读伺候得好,看了赏。 问缺点啥,卫成说家中一切都好样样不缺。哦,那就是缺钱。给金银打眼,皇帝眼神示意太监总管拿了官票给他。卫成迟疑片刻,这才收下谢了恩,心想他也是穷出名了。 卫成出宫之后,乾元帝还在琢磨卫成当日说借力打力,真是个好办法。 像这回派上用场的大将军,不愧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他当晚差点没气死国丈,说太傅还是文臣,教出来的孙子比武将家的还悍,真是开眼界了。 本来觉得很不容易办成的事这么简单就成了,让皇帝好一番感慨,觉得像这种得用的人多几个,他能少操许多心。gd1806102: 第104章 104 上年末卫家添亩, 倒没买到吴婆子想要的那么多,也花去不少钱。 本朝官票最低面额一两最高百两,就百两的皇帝赏了卫成十张, 等同于千两雪花银。 要是富商巨贾, 也看不上这点钱。 卫家穷,对比那些高门大户住着的可以说穷得叮当响, 千两银子拿回来,家里人震惊了。 “我的个乖乖,这么多钱这哪儿来的” “皇上赏的。” 吴婆子嘿了一声,说:“正经当上官是不一样,过个年朝廷给发这么多。”说着她还回忆了一通, 讲民间过年就没这么实惠,走亲家就提只鸡。千两银子, 这能用多少年 姜蜜也笑成月牙眼:“怕不是发的过年钱,相公也才六品就拿这么多的话,一品大员得了”姜蜜说着看向卫成, 问他又为皇上办成了什么好事 “也不过几句话的事, 前段时间皇上碰见个麻烦事让我说一说,我就讲了两句, 现在事情办成了。” 吴婆子怪好奇的, 问啥事儿啊 “朝廷上的事不方便说, 娘把官票收起来吧,找个地方放好,别让虫蛀了也别受潮。”平白得千两银子的赏卫成也是满心感慨,心想真难怪皇上能成事,他把人心摸透了,瞌睡就给你送枕头,你不得死心塌地为其卖命像卫家这个情况,赏别的东西还怕保管不好,给银子帮大忙了。 “前头才置了二十来亩地,我接着寻摸,这个家总得慢慢兴起来。”现在二十亩,以后就能有五十亩一百亩,有那么多地家里人再多也不怕饿肚子,子孙要读书也不需要为笔墨束脩犯愁,卫老头觉得这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生活。早年咬紧牙关也要送老三去读书,这事作对了。要不是他出息,地里刨食就只能糊口,发得起什么家 想想原先家里那十几亩地,是从牙缝里省,省出来钱一亩亩添的,哪像现在,一买二十多亩也不至于伤筋动骨,积蓄才少了一点,转身又得千两赏钱。 吴婆子藏钱去了,卫老头完全沉浸在他幻想的美好未来里面,姜蜜想起之前冯掌柜上门说京城里风向不对,问男人听说什么没有 这没什么不能说,卫成喝口茶润了润喉咙,告诉家里人太傅辞官了。 在普通人看来,没点岁数能当上太傅既然岁数在那儿,告老还乡不是寻常事人又不是铁打的,有几个能拼到七老八十所以卫成乍一说,他爹他媳妇儿都没领会到。 他又道:“太傅是皇后娘娘的父亲,也才刚过知天命之年,岁数不算太大。” “那他辞什么官” “被逼的,除夕当晚宫中开宴,三品以上大臣能携妻儿进宫,皇后娘家侄子在宫宴上冲撞了大皇子,让大皇子磕破头,众大臣联手施压,太傅为了平息事态辞官回府教孙子去了。”卫成说着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吃吃吃个不停的砚台,“大皇子包括皇后娘家侄子也都才五六岁,比咱们家这个大不了多少。” 听说太傅辞官,家里人反应不大,听说源头在两个五六岁孩子身上,他们惊讶了。 “就这么大的娃能还得太傅丢官他干了啥” “听说平常霸道惯了,有丁点不如意就发火,就砸东西,就踹奴才。那晚大皇子没注意撞到他,结果挨了一脚踹,仰倒下去不巧磕了头,就这样。” “也难怪踹到皇帝儿子身上,皇帝还能不生气你说我们砚台要是给人欺负了,你不得给他讨个说法回来” 卫成听老爹说完就乐。 “他能受欺负他不欺负人我都阿弥陀佛。说起这事儿就是想提个醒,宣宝还小暂且不说,砚台吧,我不乐意过分拘着他,拘过头人呆板,也别太惯着,还差四个月他就满五岁,不小了。太傅辞官这个事就是不错的教训,他做错事没人纠正,等闯下滔天大祸再来怨怪就已经晚了。” 砚台拿着啃缺的肉饼,嘟着嘴说:“我才不像那样。” “是吗” “我没踹过人。” 卫成说不光这个,别的错误也不能犯,对长辈要尊重,平辈要和气,尤其不能看人下碟。 “我知道。” “知道就好,来给爹作个揖,说两句吉祥话。” 砚台突然感觉被套路了,还在琢磨这该咋整,就发现爷奶包括娘都看着他。 好吧好吧。 当时看不出,这次的事情对砚台还是有影响的,他小脑袋瓜也在琢磨,想到皇后侄子犯错都能让爷爷丢官,他心里多少有点虚,嘴上不说,看着乖觉很多,仿佛是被吓唬住了。 一个屋檐下住着,家里几个都看出他的变化,姜蜜私下跟吴婆子咬耳朵,说国丈这个官没白丢,他给多少人提了醒。 国丈这个官的的确确没白丢,他对头那几家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夜里睡着了都在笑,心里别提多痛快。后宫妃嫔也觉得痛快,在宫里要想过得好,看三样:皇上的宠爱,子嗣以及娘家。 皇后如今等同于失宠,太子又破了相,她娘家是还没倒,但也离倒下不远了。 这不,才过了年,还在正月头上落井下石的就来了。 早几年后族势大,行事难免霸道,尤其那些没能耐的旁支,狗仗人势干过不少龌龊勾当。之前就有人气不过想告他们,没进得去顺天府衙就被收拾了,类似这样的事有过不少,有人搜集过证据,之前都没寻着合适的机会拿出来,现在是时候了。 官场上就是这样,觉得胜算不大你就忍着别出手,一旦出手就得让他没法翻身,给他缓过来定会向你讨债。 这次就是,国丈暂时退出朝堂,对家都觉得还不保险,趁他病想要他命。他们安排人写了折子,细数这些年皇后娘家犯下的种种罪过,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罢又动了怒,后一日早朝就要问罪。 国丈已经退出朝堂,如今在朝上站得最靠前的是皇后娘家大哥,乾元帝让太监总管亲自将奏折递他面前,让他看看,看完说说怎么回事。 还说啥 他看完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 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呈这本奏折的人盯他们很久,这里头甚至记录了一起人命官司,又有欺男霸女买卖官职包揽诉讼 “朕在等你解释。” 他也想解释,想说是污蔑却不敢,人家既然呈了这本奏折就必定握有证据,一旦被拆穿,就是欺君。 要是有国丈镇着,局势兴许没这么坏,偏偏国丈不在朝堂。 皇后他大哥憋了半天,只干巴巴说了句不知情。皇帝倒是没按头逼人认罪,他把这事移交给三法司,是非黑白先查清楚,查清楚了照规矩办。 照规矩办的意思是不会容情,后族陆续有人来求,说是底下人不规矩,他们闯下的祸,请皇上高抬贵手饶了这回,以后绝不再犯。说着又开始帮皇帝回忆从前他孤立无援的时候,后族出了多大的力不提旧事还好,提起来乾元帝反而更不痛快,做皇帝的谁都不会愿意去回想被大臣支配的岁月,他如今都觉得憋屈,更别说数年之前。 他们求了半天,换来一句:不连坐就已经法外开恩了,你还指望免罪不成 这下族内又被处置了一批,虽然大多是旁支,大多没出息,大多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毕竟也是皇后娘娘的族人。从前大家跟着你干,那是因为你吃肉别人能喝汤,现在他被处置你护不住,人不离心 早两年因为太子的关系,后族拧成一股绳,团结得很。 现在接连两出又将他们打回一盘散沙。 旁支包括依附过来的官员又有脱离的意思,这就算了,甚至还有上国丈家去哭去闹的,问你为什么不保我儿子,我就这一个嫡子。 前后不过两旬,后族败势已显,皇后那几个娘家哥哥急得上火,怪妹妹没照看好太子,要是没那出意外,他们何至于如此被动若太子不伤,朝上有任何异动他们逼宫也成。 哪怕算太子才两岁,那也是正统。 现在呢,兴庆顶着太子的头衔却是个不中用的,他们连吃了两回大亏,势力一削再削,却不能反击。 “早该看出皇帝是个薄情寡义的,咱帮他还不够多他竟半点情面也不给” “就不该拖这么久,拖到今天,大势去了。”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父亲您倒是说句话啊” 国丈脸色也很难看,他牙都快咬碎了:“怪我小看了他,这回咱们输了,还能怎么办忍吧。” “忍” “没错,都给我忍,忍不了就等着被人一网打尽。” “那就白吃这么两个大亏什么都不做” 国丈端起茶碗,揭开碗盖,却没喝,又放回去了。他说过两天去跟老朋友聊聊,得让他们明白皇上不单是想对付后族,他是想把朝上这些老东西一网打尽,谁也别高兴早了。 这期间皇后闹过几回,乾元帝根本不想见她。 不想见,也没那个功夫去见,皇帝猜到国丈不会毫不抵抗直接束手就擒,他一定会使绊子,正同心腹商议对策。gd1806102: 第105章 105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ntentntaer{background:fffarg:8xaddg:10xosition:retive} gt tstyegt theadgt tbodygt th1gtth1gt tfiedsetgt th2gt500 th2gt th3gtth3gt tfiedsetgt tbodygt thtgt gd1806102: 第106章 106 , ubic ot 10 strictenot ot1strictdtdotgt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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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气的是皇帝听说之后立刻安排左右院判同时登门为他诊脉,说无论如何都得治好,又说自己往常仰赖国丈太多,都忘了他已年逾五旬,也到含饴弄孙的岁数。还说幸好国丈察觉到自己身体不好主动辞官,休息一两个月身体都像这么糟糕,要是不休息那还得了 这话差点气死皇后娘家人。 别看国丈这岁数,头年他还硬朗得很,太子出事以前他气色极好,出事之后也不过略显疲态。才短短数月,左右院判一看见他竟险些没认出来。尤其国丈人在病中,瞧着一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之相,和头年的他压根不像是一个人。一把脉身体亏得厉害,他不是哪里不好,是说不出哪里好,非得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这么忧虑操劳下去,恐怕短寿。 院判大人也到皇上跟前回了话。 皇上怎么说的 他说既如此就同国丈说明白,让他不必牵挂朝廷上的事,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吧。 这个口气,这个说法。 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微臣明白了。” 太医院那边把话说得很清楚,想长寿须得静养,以后大小事都别操心,学那闲云野鹤就对了。还告诉他夫人,说要是做不到,还像之前那样事事牵挂日日劳心,那就算补着身体也难说还有几年。这天底下有许多不公平,却有一点是公平的,身体都得你自己爱惜,不爱惜命就只有那么长,哪个神医来了也救不了。 太医留下话,并且开了方子,同国丈家里说清楚该怎么煎药怎么服,又给说了几项注意,说明白就要走。 他在的时候府里那些人还硬撑着,外人一走,女眷哭成一片。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儿子还不到能独当一面,要他不操心怎么行可要是继续操劳,照太医的说法就没几年好活。这两条路通的都是悬崖,顶梁柱倒下了,前面可不就只剩下绝路吗 这事本来没人同皇后说,皇后看出来皇帝还在意兴庆,听说去撷芳殿次数不少,想着她要翻身还是得把兴庆哄回来。这么计划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说她娘递了牌子进宫来。甫一见面,她娘就开始抹眼泪,皇后赶紧坐过去,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 “老爷他” “父亲怎么别哭了,有事说事。” “老爷他病倒了,太医说以后再不能操劳,不好生调养恐怕时日无多,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家里想着皇后人在宫中,知道的总比他们要多,看的风向也明白,想问问她怎么说。 皇后一听傻眼了。 “您说父亲病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人知会本宫” 她娘没答话,边抹眼泪边说:“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背运,头年太子出了意外,老爷就受很大打击,那段时间都没休息好,不停在商议对策。后来就是除夕当晚,他们逼得老爷辞官。都辞了官那些人还不放过他,还上了个狗屁的折子状告咱家。因为那折子,旁支许多人受刑,他们不怪上折子的,偏来怪嫡支护不住人。府上不安生,朝廷上也有人咄咄相逼,最近一个月老爷没有一夜睡得安稳,躺下不多会儿就醒,醒了就去书房熬着。睡不好,吃得也不好,每天还有人上门来找他,让他拿主意,他最近时常头晕,我说去请大夫他还不准,生怕别人知道他不好了。现在太医说要活命就不能操心,要操心命就不长,可怎么办” 皇后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看着是木的。 过好一会儿才听她说:“怎么办听太医的,不然还能怎么办” “老爷不管事,你哥哥他顶得起吗” “他迟早要当家,他必须顶起来。”皇后现在很怕她爹没了,她爹没了全家守孝。皇后是皇族中人,她是不用,但也没听过亲爹没了继续侍寝的。 皇后再三叮嘱,说她爹要是管不住自己,以后有人登门就别知会他,直接让哥哥去见。不管怎么说,府上绝不能再传噩耗。她娘答应了,回去还跟儿子商量了一下,做儿子的在老子那头受过太多教训,谁不想自己当家就这样,国丈被迫清闲下来,他儿子成了府上新的顶梁柱,这顶梁柱还是嫩了一点,根本斗不过皇帝。 满朝文武都看出后族迟早完蛋,被派出去的金环尚不知情,她被派来卫家的时候国丈还没病倒,病倒是在那之后。 金环咬紧牙关在适应卫家的生活,为了能留下来,为了翻身,她每天都在搓搓搓洗洗洗刷刷刷。 生活嘛,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金环刚来的时候差点崩溃,看这一家子都觉得面目可憎,来了卫家就跟堕入魔窟一样。让吴婆子教训多了,她慢慢寻摸出来,这家老太太就是个眼界低得可怕的乡下婆子,她竟然不是故意在折腾人,是当真认为丫鬟就该做这些。 金环本来指望卫翰林救她,她心想在御前走动的翰林官总该明白奴才也分三六九等。 这么想着,她也来了出以退为进,寻着个机会同卫成说自己以前不做这些,是贴身伺候的丫鬟,伺候更衣叠被梳头上妆那种,说老太太安排的活她以前没做过,做得不好让老爷不要怪罪,又说她没偷懒,会好好学。 要是皇帝在这儿当场就能鉴婊。 按说丫鬟是太太管的,这话该同太太说,平白无故找上府上老爷,那不是想让老爷知道你可怜你委屈,让他为你做主给你重新换个活 金环说完当真楚楚可怜看着卫成。 卫成一贯都是不疾不徐的,语气总很温和,这会儿也是,他想了想说:“前几日我同季大人说了,说不敢糟蹋他府上体面丫鬟,请他把人带回去。季大人不肯,说当丫鬟的就该听主子安排,再难的事主子吩咐下来就得办妥,还说不听话的奴才送回去他也不会留。” 金环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卫成还笑了笑:“我家底薄,不养废人,你若适应不了我还得愁上一愁,愿意学就很好。” 就是这段简短的对话让金环死了心,她回不去,回不去不说这家子没一个正常人,她的惨状竟然没激起任何人的同情心。她哪怕不很漂亮,至少性情柔顺,身段也好,人还年轻。这家太太都二十多,生了两个儿子,怎么同她这个没破身的黄花闺女比偏偏老爷眼瞎,除了太太仿佛看不进别人。 回不去也换不了活,当不上官家妾室,只能继续做力气活。 算起来她在卫家时日还不长,感觉胳膊粗了,手粗了,脸上皮肤也粗了,看着哪里还有当初的水灵 她每天都在干力气活,干完回屋躺下就想到当初。当初好吃好穿不累人,心里还觉得不够,不想当奴才想当主子。现在她满心羡慕被退回去的银环,恨不得和银环换一换。 她在心里嫌苦嫌累的时候翠姑还过来了一趟。 丢了给卫家洗衣裳包括搓屎尿布的活之后,她家里拮据不少。想找个类似的活很不容易。搓点屎尿布多轻松搓完晾起来就能拿钱走人,老太太给得不少,人又不像别家诰命爱摆威风。 这么好的活偏偏就让人抢了,这阵子翠姑在心里骂了金环不知道多少回。她特地过来就是想看新来的做得咋样,过来一看,就忍不住了:“看她这样就不是能干活的,老太太您还是请我,我比她麻利多了,洗得也干净。” 吴婆子伸手把翠姑拉到旁边去,说:“你当我想要她这是官场上的人给老三送的,人家官大,送她来的时候说得又中听,我能不收” “那我是不是不能再回来做事了您不准备请我了” “你也别急,再看看,她哪天惹着我我提脚把人卖了,到时候还让你来洗。” 这话听着还舒坦,翠姑笑了一下,出去了。 又说吴婆子虽然是把人拉到旁边去说的,她声音没收多少,金环听了个正着,手一抖差点把盆子捣翻。这一整天她心里就想了一件事,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 真巧,吴婆子也琢磨着这丫鬟长得端端正正的,偏没安好心,糟蹋一副善人长相。gd1806102: 第111章 111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ntentntaer{background:fffarg:8xaddg:10xosition:retive} gt tstyegt theadgt tbodygt th1gtth1gt tfiedsetgt th2gt500 th2gt th3gtth3gt tfiedsetgt tbodygt thtgt gd1806102: 第112章 112 \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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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成不清楚他爹在想啥,他边走边问:“爹今儿个是不是没出过门外头传那些听说了吗” “你是说国丈多行不义遭了雷劈” “嗯。” “这事儿都传疯了,不用出去就能听见有人边走边唱, 我们下午还在说能有这么巧的事是真的” 卫成点头, 说:“是真的, 具体怎么个情况不清楚, 人的确没了。国丈一没,他膝下几个儿子全要丁忧, 就空出了职位来, 那职位要紧皇上不敢随意提拔人,有准备让我顶缺。这事我进宫的时候听皇上提了一句, 圣旨下来之前不敢说死, 爹你们知道了也别出去声张, 等等看吧。” 听到说升官吴婆子也从屋里出来了,问他大概是升几品 “还不一定的事” “每回都这样, 我还不知道你就说几品吧” 卫成停顿一下, 跟着比出四根手指。 “四四四、四品官” “皇上有心将我调去通政司, 做右通政,是正四品官,衙门里的三把手。” 吴婆子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滑,好在她边上就是姜蜜,姜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让她稳住。这会儿吴婆子整个人已经神游天外了,那模样很像当初诰命加身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一脸痴傻,啥事儿都顾不上,脑子里只有正四品官,正四品京官。 八辈祖宗在天有灵,祖宗保佑。 刚才一直没吭声的砚台仰头问说:“四品官很大吗” 姜蜜摸摸他头,说着要是在地方上四品是很大的官,在京城嘛,头顶厉害的还多,“可你爹这么年轻,这年纪很多都还在考举人,能当四品官厉害极了。” 砚台听着这话也很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姜蜜知道他心里对男人存着崇拜,只是嘴硬不说。 “对了,相公你说通政司,这通政司是什么衙门” 卫成带头往厅里走,进屋之后坐下来才说:“官员呈递进宫的文书就从通政司走,还有民间伸冤,包括登闻鼓告御状的全都归通政司管。那衙门里最大的官是正三品通政使,通政使姓刘。刘大人年事已高,精力不比年轻人,这两年管的事越发少了。那边衙门大小事主要是左右通政商量着办,国丈先前能拦下那么多状告他的很大一方面就是把持了通政司,堵了皇上一双耳。” “这个通政司比翰林院咋样” “不好比较,翰林院是个修书编书外加给皇上读书讲经的衙门,这边做学问的多,做实事的少,活都清闲。读书人稀罕翰林院出身,这个出身是块好踏板。你有能力在这儿熬几年就会去其他衙门,一直在这头待着也不见得是好事。” 很多老翰林就是做学问厉害做实事不行,他们编书修书带带新选进来的庶吉士就是半辈子。多数人并不想在翰林院一待半辈子,他们只想拿翰林院当跳板,显露出才能好尽快去实权衙门。 卫成走的这条路就是科举出仕的读书人做梦都想要的。 虽然没直接说通政司好,吴婆子又不傻,能听不懂她褶子都笑出来了,乐够了才说:“这衙门好,以后再有严彧那种不长眼的说老婆子我不配封诰命,就让他找你说,告御状你们管的。” 卫成a姜蜜a卫老头: 这角度有点刁钻。 “昨个儿我还跟娘商量说是不是把院子改改,升了四品的倒是不好改了,这院子从五品官住着都有些不衬,升四品后还住这儿,你同僚恐怕不方便登门。” 吴婆子也想起来:“那就别费事改,老头子你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大两进或者小三进院子,偏一点没什么,要宽敞些,这样他们兄弟各有各的屋,以后再添人也能住得下。”吴婆子盘算着院子买大了估摸还得有两三个下人,门房要一个,还要粗使婆子,生火做饭洗衣裳收拾屋子这些得有人做。至于丫鬟丫鬟就算了吧,想到金环她就头疼。 卫老头将宣宝搂在怀里,问:“之前还添了亩,余钱够吗这个一进院三郎说买得便宜,都用去二百两,三进院子不得要个千儿八百的要是没有差的,好一点动则就是一二千两。” 吴婆子也在心里算了笔账,算下来说肯定够了。 “皇上赏那几次就有不少,添亩是小头,大头我捏着。现银就差不多了,咱们搬出去之后这院子总要脱手。你总想着三郎四年之前二百两买进的,不想想当时人家是着急用钱贱卖了,咱搬过来住了几年,三郎在这儿节节高升,这是吉宅,只要咱说要卖多的是人抢着要,大户人家买进改一改,改完就是个一进的读书别院,风水好并且环境清幽,你别把这院子想得太贱,真要脱手没准能卖出三进院子的价钱。” 吴婆子吹完卫老头信了,想想可不是吗,这院子是他馆选取中之后买的,住进来之后一路从没品阶的庶吉士做到侍读学士,跟着还要升四品官,“这院子住着好,那还搬啊” “我这话说出去忽悠别人的你第一个信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是媳妇儿旺家” 姜蜜不敢居功,说是相公能耐。 她也不是成亲之后才会做梦,之前也做。只不过之前大灾大难不多,做那种梦的次数也少。梦只能避祸,要升官发财总要看自己的能耐。一家子能从乡下搬到京城来,好日子是相公挣的。 “你俩功劳都大,别推来推去了,说正事。老头子你跟着就寻摸起来,院子不能太差,要看得过去,打听到了就告诉我,咱动作麻利些。” 大人讨论正事的时候砚台没乱插话,待他们商量好了,砚台才晃着腿儿说:“是要搬家了吗” “是啊,等你爹升了官咱们搬个大院子。” “搬了大院子娘收拾起来多累呀。” 真是个大宝贝,小人儿一个就知道心疼亲娘。姜蜜笑盈盈解释说现在院子小住不开不方便添人,以后地方大了,有人伺候着能比现在轻省,到那时都不用进灶屋,到时辰就有人摆饭,吃好放下筷子就有人进屋来收拾。 这下砚台喜笑颜开了:“那爹什么时候升官呀” 卫成: 愁的是他,着急的也是他。五岁娃儿想这么多,长大之后心眼不得跟筛子一样 皇后娘家已经挂了白,在准备办丧事。假如国丈不是让雷劈死的,正常来说他那些子弟门生都得排队前去吊唁。该哭的要哭,该写文章歌颂的要写文章。别说这些人,他之前做太傅的,人没了皇帝都该领着皇后去走一趟,送些体面过去。只要皇帝去过,文武百官不去吗 现在这些全都没了,除了自家人不得不去,同僚能躲则躲,都怕引火烧身。 国丈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后竟然冷冷清清。 皇帝倒是没下圣旨去责骂他,也就是由着百姓议论,他下了道口谕,让皇后在坤宁宫静养,这等同于禁足。皇后娘家兄弟全都摘了官帽,职位空出来之后,皇帝迫不及待颁下圣旨,提拔亲信补齐缺口。提拔上来这些一时间成了百官关注的焦点,其中又以右通政卫大人最为扎眼。 他作为四品京官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并且容貌出众,青年才俊说的就是他。 皇上真看重他,看重到只用了区区四年就把人从庶吉士提拔成右通政。这和翰林官不同,通政司是机要衙门,听的是百姓的声音,管的是上诉申冤之事。他这么个刚直不阿的去了,以后有乐子看。 圣旨下来,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年头上他还是六品官,才提拔成从五品不久,现在却升上四品了。翰林院同僚明里恭喜暗中嫉妒,卫成无所谓任由他们嫉妒,换了衙门之后要见一面就不容易了,这种场面应该珍惜。 他同届的榜眼探花还在翰林院里,两人眼都红了,更别说不久之前才倒了血霉最近颓在家里很不得志的严彧。 听说卫成当上右通政,严彧傻了半日,就一个念头:这不是真的。 百官都知道卫成是御前红人,但也没想到皇上这么宠他。他这官儿升得比世家子弟还要快,快不知道多少倍。 可以说是有机会直接提拔,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提拔。过去一年间提拔三回,头年春天他还是七品编修,送信回去的时候也就六品侍读,老家那边只知道他升侍读了,打死也想不到他已经当上四品官。 随着卫成升官,吴婆子和姜蜜的诰命品级也跟着升了一档。 之前是五品宜人,现在实实在在成四品恭人了。 消息传出来之后,左邻右里第一时间全来道贺,冯掌柜也备了礼来,还没来得及说吉祥话就被吴婆子叫住:“冯掌柜你人面广,烦你帮着打听打听,看谁家有空着的三进院子卖。我儿升了四品官,一进院住着就有些不像话了。” “这院子的确衬不上您,您放心,我回头就打听看看。”冯掌柜问了一下他们大概能出多少钱,吴婆子说一千五以内,不要太差的。gd1806102: 第123章 123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ntentntaer{background:fffarg:8xaddg:10xosition:retive} gt tstyegt theadgt tbodygt th1gtth1gt tfiedsetgt th2gt500 th2gt th3gtth3gt tfiedsetgt tbodygt thtgt gd1806102: 第124章 124 , ubic ot 10 strictenot ot1strictdtdotgt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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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d1806102: 第142章 142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ntentntaer{background:fffarg:8xaddg:10xosition:retive} gt tstyegt theadgt tbodygt th1gtth1gt tfiedsetgt th2gt500 th2gt th3gtth3gt tfiedsetgt tbodygt thtgt gd1806102: 第143章 143 , ubic ot 10 strictenot ot1strictdtdotgt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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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孙子主动说要给她换大宅院,吴氏也不会泼冷水,就答应下来,说等着跟砚台享福。 祖孙两个说着话,姜蜜抱着福妞从外面进来,看儿子在,姜蜜问他没在读书 “功课都做完了,进来陪奶说说话,”他说着站起来凑到姜蜜跟前去,“娘刚才忙什么呢妹妹今天乖吗张嬷嬷呢” “刚替你爹收信去了。” “难怪说看到门房小跑着进来,谁送来的” 看婆婆也听着,姜蜜跟着落了座,让福妞靠自个儿怀里,说:“郭大人送来的。” 郭大人 砚台一时之间真没想起家里认识姓郭的人。 姜蜜点他脑门一下,提醒道:“你爹的旧时同窗,三榜进士出身在地方上当官那个。” 砚台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个方块脸,他想起来了:“感觉好多年没到咱家来过,他跟爹还有往来” “有啊,怎么没有你爹的私信没拿出来度而已。”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混得好吗” “当官三年算一任,正常跟科举走的,你爹基本是破格提拔。头年底郭大人就干满一任了,我听你爹说除非在地方上干得非常好深受百姓爱戴,否则一任期满之后可能还要连一任,之后才会考虑提拔。从这两年的往来信件看,郭大人估摸还在当他的县令。” 砚台刚才顾着看妹妹去了,他是随口问的,听娘亲解释之后反而有些不解。 “县令不是七品从七品往上升有这么难” “你若后台很硬或者本事很大就不难,对寻常官员来说不是那么容易。上面的缺口不多,等一个提拔机会的不少。做京官穷归穷露脸的机会还多些,在地方上哪怕立了功好处也不一定落到自己头上,可能上峰就把功劳截了。倒霉碰上这种事,吃亏就只能认,少有人敢拿鸡蛋去碰石头。所以说,有些外放出去之后一辈子都回不来京,兴许就被摁死在地方上,两三任能提拔上来都算干得好的。” 砚台一脸的原来如此,说:“那我爹还是很有本事并且运道也好的他都没去过地方。” “以后总会轮到。” 姜蜜扔下这六个字,把吴氏都惊着了,她四下看了一眼见屋里没外人,坐近了小声问:“媳妇儿你是不是知道些啥” “闲聊时听相公提过,说他把通政司这边理顺了说不好会换个地方呆,以后也有机会出去走走。皇上轻易不敢出京,哪怕出京巡视看到的也是地方官想让他看到的东西,不见得就是实情。因为相公善于观察发现,又敢想敢说,可能过几年在三品位置上做稳当了,口碑资历都熬出来了,要出去走走的。相公说皇上总觉得咱们家穷,穷得叮当响的穷,迟早要给他发财的机会。” “发财” “外任就是发财,朝廷给地方官的养廉银很多,要是盐政漕运那边的一把手,属地方官,除俸禄之外每年能拿三万两的养廉银。那些位置没人能做长久的,一任期满都会换人,只要是皇上心腹品阶到了,轮上机会挺大。尤其漕运,是年初南下到各省收粮,收到之后年末押送回京,一路要经过许多省份,能看不少风土人情。” 吴氏完全屏蔽了其他内容,只听到一句:每年三万两养廉银 俸银才一二百两,养廉银这么多 姜蜜说那是大肥缺,朝廷是要有些表示,要是个贪官去干一任,一任期满能捞百万雪花银。 “媳妇儿你说那个是几品官” “漕帅是二品官。” “是文官” “是文官,称一声帅是因为押运粮草贡物怕半路遇事,出门都有武官带兵护送,漕帅能调好几千精兵,权势极大。” 吴氏听着就感觉有猫腻,原先媳妇儿啥都不知道,这会儿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这是去了解过啊。 能让媳妇儿特地去了解,那岂不是 娘诶,亲娘诶。 他儿子过几年就要出去挣大钱了 一年三万两 更别提漕运上南来北往的买东西捎东西得多方便 吴氏人还坐那儿,魂魄已经出窍了,脑子里就是一箱箱的雪花银。心说这安排好,干个三年能把孙子孙女的聘礼嫁妆全挣回来,那就不愁,再也不愁了。 姜蜜扶额,她看屋里没别人才说了两句,说完婆婆飘了。 “回神了娘,我听相公说那些瞎猜的,当不得真。过我嘴,如您耳,可不能再给其他人知道,否则我以后就真不敢再说什么。” “媳妇儿放心,我知道,你还不相信老太太我” 姜蜜又看向砚台。 砚台一下坐正了:“娘放心,不该说的我一句不会往外说,我口风紧着呢。”gd1806102: 第156章 156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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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ntentntaer{background:fffarg:8xaddg:10xosition:retive} gt tstyegt theadgt tbodygt th1gtth1gt tfiedsetgt th2gt500 th2gt th3gtth3gt tfiedsetgt tbodygt thtgt gd1806102: 第159章 159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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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在通政司四载,最先任右通政,升通政使也有一年半,快两年时间。” “皇上怎么说起这个” “想让你多留意,也培养提拔个人,朕不会总让你待在一处。不过时间还有,明年你这届任满,不出意外朕打算再让你顺一届,下届任满再谈调动。” 那就是四年时间,卫成颔首:“臣明白了。” 这事说明白之后,皇帝提了另一件事,这另一件就棘手得多,是关于太子兴庆的。太子六岁,正式进入尚书房学习,现在还是小太监伺候着,皇帝有心想给他选个伴读。 之前给大皇子选伴读,其实没费太多心。太子就麻烦得多,哪怕他在皇帝面前是一副好儿子做派,人毕竟太年轻,做戏做不到十全十美,总会不经意泄露真实想法。这儿子苗歪了,最近一年越发偏激,脾气也急了起来。这个时候,皇帝很怕选错伴读,让太子彻底坏掉,咋说都是亲儿子,当年也是在他期待中降生,也真心实意疼爱过,哪怕父子感情比较复杂,身为父亲不能眼看着儿子报废。 皇帝想救他,可太子不同他交心,在他面前都是小心讨好,那模样看了难受。 怎么办 就只能找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伴读,同时也是玩伴,盼这人好,能开解太子,将他引回正道。 有了这想法之后,皇帝将大臣家中与太子年岁相仿的全列了一遍,看下来最合适的人选是谁是三品通政使卫成家里的老二卫煊。 他比太子小一点,听说气性特别好,很稳得住,从不着急。 又想到卫彦那聪明劲儿,他弟弟能差 皇帝觉得指他来做伴读没准还能救一救,任由兴庆这么自由生长下去,再过两年真就要不了了。当然也不光是这个原因,还有就是皇帝准备立继皇后了,宗人府那边来劝过他,说元后崩了之后,各位大臣为了扶女儿上位,斗得欢腾。皇上已经坐收渔利,该收回来的权力都差不多了,到了立后的时机。继续拖下去,后宫无主妃嫔相争,这不是好事情。 皇帝也觉得差不多了,是该选个继后,这个事对兴庆铁定又是一轮刺激。 他现在就非常不安,再有了继皇后,又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立后这个事偏偏拖不得了,皇帝得安抚兴庆,不能由着他自暴自弃。卫成被视为是御前第一人,作为帝王心腹,他三品官当得比一品大员威风。指他儿子给兴庆做伴读的话,兴庆总该知道他父皇还是看重他的,他该争气。 指派心腹大臣家的儿子做皇子伴读其实风险很大。 皇帝敢生这个念头纯粹是见识过卫成和他长子卫彦的头脑包括人品作风,相信他们明白自身立场,知道该为谁着想替谁分忧。 皇帝提了太子伴读的事,说:“朕看卫煊不错,朕心里属意他,指望他能给太子一些正面积极的影响,爱卿以为如何” “真心话吗” “想什么就说什么,朕几时怪罪过你” 卫成果然说了:“站在做父亲的立场,臣心疼骨血,自然不愿。站在为人臣的立场,满京城再没有谁比微臣更明白皇上难处,太子那边处理不好的确尴尬。出于爱护,皇上不敢过分重视,也不敢轻忽,想选个人品端直的伴读希望能影响到太子是人之常情。微臣心里担心小子蠢笨,进宫之后做不好,受过挨罚吃苦头。可又一想,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做父亲的护不了他一生,让他去经历一些也是锻炼。” 满朝文武之中,最了解皇帝的就是卫成,他听得出皇帝是真心话还是玩笑。 这回和前几年给大皇子选伴读不同,皇上是认真在考虑这种可能。征询卫成的意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会提出来,他基本就考虑好了,其实没什么选择余地。 卫成也不怪皇上提这事,自己是做父亲的,爹嘛就没有不为儿子着想的,皇上是为了太子,太子现在不太好,他怕选个伴读也不好,那就彻底没救。 想想宣宝,才五岁,就要肩负为皇上开解太子的重大使命了。 臭小子是不傻,只不过就他那懒劲儿,真指望得上吗 想到自家那个能一句话表达清楚绝不说第二句的儿子卫成有些纠结。 皇帝一直在注意他,看他表完忠心突然纠结起来,问他在想什么 卫成叹口气:“臣之前同皇上说过,家中二子生性惫懒。当时没好意思说太明白,卫煊他是个能坐不站能走不跑的,如非必要他连开口都懒得臣怕他担不起重任。” 皇帝没见过卫成说的这种懒货,还挺好奇:“朕相信你府上家教,试试看吧,真不合适再说。” 他又开了尊口,让卫成出宫之后也不必着急回衙门,回府去把这事同家里说说。 卫成领命回去了,看他这个时辰回来,全家都很稀奇,问是有急事啊 “刚从宫中出来,有个事情要同爹娘还有蜜娘你说。”卫成到厅里坐下,坐下之后问宣宝呢 “练字去了吧,之前他人小用沙盘,现在差不多,握笔稳了手劲儿也上来,最近跟着砚台练字,每天都要写上两篇。”姜蜜回完话,皱眉问,“相公你这会儿提到宣宝,难不成事情同他有关” 二老都觉得不可能啊。 五岁娃能有什么事 卫成说:“皇上有意指宣宝进宫去做太子伴读。” 姜蜜本来还算轻松,听了这话,猛一下手都捏紧了:“伴读是什么意思书童吗” 卫成摇头:“不是书童,书童的活有小太监做,伴读是同窗,陪太子一起读书的。皇子们在这岁数大多贪玩,上课不一定用心,尚书房先生不敢直接骂皇子不学好,这种时候就会骂伴读,骂的是伴读,却是给皇子听的。伴读就是陪皇子读书替皇子受过的人。” 卫父a吴氏a姜蜜: “这不是糟蹋人吗” “好处也有,尚书房先生教得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国子监都远不及他。” “那也不能让我们宝去吃这个苦啊,他不像他哥狡猾狡猾的,他那老实性子进宫去不得吃亏” “要是还有更好的选择,皇上一定不会指他,皇上也有难处,这事已经定下来再说丧气话也更改不了。我这会儿回来就是奉命回来通知家里,让卫煊准备起来。”卫成也安慰了家里人,“其实不用太过担心,宫里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我还得脸他们就不会去找我儿子麻烦。做伴读就跟上衙门当差一样,清晨去,下午回,学的东西很多,不光是文课还有武课,他要能学进去对自身很有益处,过几年没准比他哥能耐。” 听说当爹的破天荒在白天回来了,两兄弟暂停下手里的事情,跟过来想看看。 正好听到这里,砚台脸黑了。 “有这种好事怎么不让我去宝不乐意我乐意啊宫里我去过好多回了,地方也熟。” 姜蜜招手让他俩进来。 两兄弟一前一后进来,给祖父母和父母请了安,在空位上坐下。 姜蜜问他知不知道伴读是做什么的 “陪皇子读书啊,不然还能是做什么” “知道你还敢去伴读是去衬托皇子,不是让你去宫里逞威风的。” 砚台表示他也能衬托皇子,不就是装笨谁不会呢“我不光会装笨,我还能装得清新自然,保准把皇子衬托得舒舒服服。” 砚台一脸期待,想把这个拜名师的机会争取过来。 卫成斜他一眼,让别想了。 “皇上钦点的宣宝,就没看上你。” “我哪儿不好” “你岁数大了,你现在什么程度再倒回去重头学起你觉得合适” 砚台可惜啊,他一脸的可惜,委屈道:“怎么我当初没这好事” 卫成端起茶碗慢吞吞喝了一口,告诉他本来有的:“大皇子跟你年纪相仿,当初皇上同我提过,我拒了。” “为啥啊尚书房哪儿不好爹你还看不上” 这事姜蜜是知道的,帮衬说:“你爹不是看不起尚书房,是怕你进宫去闯祸,你话多,胆子也太大了,五六岁那会儿又没现在懂事,很怕你捅出篓子。” 砚台才点点头,他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弟弟:“这么说宝还挺合适,话少,不闹腾,咋想都不可能闯祸。” 姜蜜说:“只怕他跟太子合不来,还有就是你弟弟这性子,遇上事恐怕吃亏,他不爱解释。” 说的明明是他的事,卫煊却能坐得稳稳当当听着,听到这儿才安慰道:“娘别担心。” “你才五岁,就要进宫里走动了,娘怎么能不担心要是你哥吃了亏还知道辩解,知道告状,会想法子坑回去,你半天没一句话岂不是任旁人颠倒黑白” 砚台不同意,说要是他不会吃亏 姜蜜让他闭嘴,坐好了听着不要插话,又回过去看宣宝。 就听卫煊说不会吃亏。 “你想进宫去学习” “想。” “你爹说给太子做伴读就是去替人受过,你还是想去” “我想,宫里先生教得好。” 砚台听着也乐呵,拍兄弟肩膀夸他觉悟高:“老话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爹就是苦过来的,我和弟弟就太甜了,宝你进了宫可得好好学。” 宣宝点头,是要好好学,争取超过大哥。 看他们兄弟这么乐观,上面二老包括当娘的姜蜜心好累,真是人小不知愁。看夫人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卫成把手搭过去:“放心吧,就算会遇到一些麻烦,出不了事。皇上既然同我开了口,总要护他安全。谁不知道我同夫人伉俪情深,夫人只给我生育了二子一女,哪个都是宝,折损不得。” 姜蜜点点头,问需要给他准备什么是不是该新制一些衣裳,还有书本之类。 “尚书房里什么都有,他人去就行了,待会儿我还要回衙门,你照看着福妞,让张嬷嬷腾出手来同他说一说宫里的讲究,张嬷嬷原先在宫里教规矩的,什么都清楚。” 张嬷嬷领命去教了,回来跟姜蜜和吴氏回禀说没问题:“二爷比哪个都合适在宫里行走,我说那些讲一遍他就记住了,不用重复。人聪明并且不多言语,这种最不容易招惹是非。” “还是在家里自在,在自家他是主子,进出有人伺候,进了宫就成了奴才。给太子做伴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太子做得不好,他不得受罚” 张嬷嬷说,要是皇后没崩,她娘家也好好的,那太子是不好伺候。现如今太子没了任性的资本,应该会发奋努力,没靠山之后,总得让皇上高看一眼才能在宫里求活。宫里没有蠢人,太子不会胡闹。“照奴才看,以老爷在御前的得脸程度,太子包括尚书房先生都不会给二爷难堪,要是过了,闹到皇上跟前,谁吃苦头不一定。” 别说为难,太子恐怕会想法子拉拢让卫煊同他一条心吧。 他没靠山了。 要是去给其他皇子做伴读,那她还会提点二爷几句。是太子就省了很多事,毁容破相的继承不了大统,别人顶多烦他一直占着储君之位,没人真拿他当威胁,不会觉得卫家就站他身后了。 后来皇帝就宣布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立后,再有就是让卫煊去尚书房陪太子读书。 这两道旨意前后脚发下去的,大臣们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意思是哪怕立了继皇后,皇上心里还是有太子的位置,否则不会让卫成的儿子进宫去伴读,他让宫里人掂量着点,哪怕见风使舵也别过分了。 卫煊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启蒙之路,从五岁多天天跟他爹一道出门,天不亮人已经在尚书房坐好了,看先生没来,别人还在交头接耳的闲聊,他已经铺上宣纸开始练字。 在宫里读书就是好,笔墨纸砚样样都是贡品,还可以随便用,不需要俭省。他每天都恨不得多写一点,总有种多写多赚的感觉。 卫煊在练字,太子坐在他左手边,盯着他那方看了一会儿。 他作为太子伴读进尚书房有两天了,和太子其实不熟。卫成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奇葩,大的每回进宫都没把自己当外人,跟皇上亲热得很,他那个拍马屁的手法宫里鲜少有人赶得上。至于这个,他是一起读书的几个人里面年岁最小的,同时最沉得住气,没事就在看书写字儿,再不托着腮帮子想事情,话少得很。 太子得知他父皇立了继皇后,觉得天塌了。后来听身边人说父皇心里有他,才会把最得宠的大臣家嫡子指派给他做伴读,这是在彰显宠爱,也是给宫里奴才提醒儿。 太子没觉得很高兴,倒也松了口气。 因为知道卫煊的父亲卫成是正三品通政使,是御前大红人,太子给卫煊的脸色难得的好,本来以为自己都这样了,他应该主动点来示好,结果人就是纯粹拿尚书房当学堂,是来读书来的。 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卫煊除了给他请安,平时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太子沉不住气了。 这天所有课都上完,卫煊结束了他一天的伴读工作,收拾好书案准备打招呼走人,就被太子叫住。 “本太子准你走了” 卫煊眼神示意,请他有话直说。 兴庆就是一时冲动把人叫住,真不知道该说啥,他闷了一会儿,说还要再练一会儿字,让卫煊陪着。 哦,那好吧。 可惜了娘还让后厨煲了汤,回去晚了赶不上新鲜。 宣宝心里惦记着汤,写字的时候还咽了下口水。这个时候尚书房里已经没有别人,太子转头问他:“你是不是不情愿做我伴读你也看不起我” 宣宝心里都是汤汤汤,写在纸上的也是汤,正汤着突然有人同他搭话。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看过去,说没听清。 太子觉得这矮敦子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脸都黑了,刚才还说我,又变回本太子:“你是看不起本太子吗” 宣宝脸一皱,接着看向太子身侧。 太子跟着看过去,那是他贴身太监:“你出去等。” “奴才岂能让殿下落单这万一” “怎么你觉得卫大人府上二公子会对本太子不利出去,退开些。” 小太监说了两声奴才不敢,才退出去,这下没别人了,宣宝才说:“你除了出身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高看,别总觉得自己不幸,暑天不受热寒天不受冻好吃好穿还有奴仆成群,到底有什么不幸觉得天老爷对不起你的时候怎么不看看其他人你打小锦衣玉食,别人打小为奴为婢。” 兴庆气坏了:“你拿本太子同贱民作比” 宣宝乌黑一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你要是这么想的,哪怕没受过伤皇上也不会属意你,我爹说了,皇上是仁义之君,爱民如子,不会喜欢听你满口贱民。” “你看不起本太子还进宫来伴读” “宫里先生教得好,我哥听说我要进宫很羡慕的。” “” 这一家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那卫彦就不是个人,因为他皇子们受过多少磨难这个卫煊也是个气人的玩意儿,太子咬牙切齿问你不怕本太子发落你 宣宝是真的不喜欢开口,他难得说这么多话,他说:“你跟皇上说去,看皇上信不信说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没什么地方能让人看得起。你受伤不是别人害的,但你怪罪别人。皇上总为你操心,但你没反过来惦记过他老人家。皇上千挑万选指我给你做伴读,从你眼神我就知道,你根本没体会到别人的良苦用心,就当我是五岁傻子好糊弄,你想笼络我,因为我爹在御前能说上话,你只要在我这儿跟我卖惨,我信了回去告诉我爹,我爹知道之后就能说给皇上。你糟蹋了别人一片心意,凭什么让人看得起殿下问完了吗问完我要回去了。” 卫煊好像不知道他说了多吓人的话,他连脸色都没变过。 太子气得不轻,眼都气红了,恶狠狠盯着他:“本太子失了势,随便哪个都能踩我一脚,父皇让你进宫来做伴读,结果连你也看不起我,看不起就别来,你滚啊。” 卫煊行了个礼,果真要走。 太子气得发抖,抄起镇纸就要扔他,没丢出去宣宝又停下动作看过来了。 “哪怕殿下有难处,皇上是你爹,你对你爹不真,只想哄他骗他从他那里索要好处,这样迟早被拆穿,到那天皇上失望了就不会再管你。做人还是真诚一点,你害怕就告诉皇上你害怕,有什么不能说的” 卫煊说完这段,太子不那么气了,他盯着这个矮敦子看了半天,问:“我听说你爹娘非常恩爱,你爹连个妾室都没有,难怪你这么天真,在宫里面不耍心机是活不下去的。” “殿下可能不知道,以前也有很多人对我爹说,像他那么做事不会有好下场,说过这话的尸体都凉了,我爹还好好的。你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皇上。皇上要想护你,就一定能护得住,我爹他就是皇上罩的人。” 胆大包天的伴读走了,他回家去了。太子还在尚书房静坐了很久,小太监等不住了进来寻他,问殿下是不是回撷芳殿去 太子默不作声的站起来。 小太监又问:“卫家少爷同殿下说了什么殿下好像不太高兴。” 太子没回答他,反问道:“父皇多久没到撷芳殿看我可有十日以前每隔三五日都会来一次的。” “兴许是政务繁忙,皇上日理万机啊殿下。” “不是对我失望了” 这头太子陷入沉思,那头宣宝迈开小短腿出了宫,出去就见着等在宫门口的爹,父子两个并排走,回家去。 回去路上卫成问他,今儿个怎么晚了一些 “太子让我陪他练字。” “还当你遇上事了,没事就好。” 听到这话宣宝停下来,他歪了歪头,仰面朝卫成看去:“其实太子也不是真的想练字,他想套路我,让我拆了台,我说他了。” “怎么说的” “就跟大哥说我那么说的。” 卫成: “太子什么反应” “他想收拾我,我说就咱俩在,你连人证都没,皇上能信你才怪了。” 卫成额头上青筋突突的,当街就想揍他屁股,宣宝说:“不是爹你说的,你说皇上让我进宫去做伴读是指望我能给太子殿下一些正面积极的影响” “你这是影响” “是啊,奶说了,有种人生来欠收拾,好言好语他不肯听,骂他才听得进。看他这样没少人去劝过,不都没用,我就骂他了,看着效果还挺好的。”gd1806102: 第163章 163 tht xnsototgt theadgt tta charsetgb2312otgt ttitegt500 ttitegt tstye tyeottextcssotgt t body{arg:0fontsize:7efontfaiy:verdana, aria, hevetica, sansserifbackground:eeeeee} fiedset{addg:0 15x 10x 15x} h1{fontsize:24earg:0or:fff} h2{fontsize:17earg:0or:0000} h3{fontsize:12earg:10x 0 0 0or:000000} header{arg:0 0 0 0addg:6x 2 6x 2fontfaiy:ottrebuchet sot, verdana, sansserifor:fff backgroundor:555555} ntent{arg:0 0 0 2osition:re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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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蛋不好意思笑了笑,回道:“我拿叔叔做噱头发财,叔叔不肯抽成,这就白送给我多少钱怎么还能跟您伸手” “一码归一码,你写书用我做噱头,要计较也是我们之间的私事。置办学田祭田是公事,两件事不当混为一谈。这事就说定了,晚些时候我让你婶婶送千两官银票来,缺的部分由你们补上。” 卫成拍了板儿,毛蛋就没再劝,他说:“同我定下婚约的卢四小姐家是书商,经常需要南北走货,商船行在大运河上,盼叔叔多加照拂。” 卫成问他,大运河上乱得很吗 “这侄儿只管写书,印刷售卖的事我不通,只是听卢家大少爷提过两回,要行水路不打点好难办,漕帮霸道,只两种船他们不敢动,一是朝廷的官船,二是南边来的运铜船。官船自不必说,但凡动了,回头就要面临朝廷清剿。运铜船上货物重,吃水深,他们不敢撞上去怕自个儿翻覆。除去这两种,寻常船只都得打点漕帮,路过就得拜码头,否则你不停靠他也能给你拦截下来,要吃苦头。” 这些话其实是结亲之前,卢家同毛蛋谈合作,想多拿分成卖惨说的。 大概意思是毛蛋只负责写,其他所有都由卢家一手包办,排版印刷运输售卖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希望多抽一些。最后商定的是刨除一切本钱,利润的部分五五分账。卢家再辛苦,没有毛蛋他们也挣不了,毛蛋这边同样承担了编故事写故事以及应付主角原型的压力,合作双方各有各的难处。 卢家就跟他说了一回,毛蛋记住了,这会儿原封不动转述给他三叔。 卫成又提了几问,毛蛋说不好:“叔叔要真想知道,我请卢大少爷上门,他能说得明白。” 皇上指他做漕运总督就是要治理这些,卫成当然想多了解一些,光听汪大人说那些显然不够。 他略一点头:“你去请卢家少爷来,我有些话想问。”刚交代下去,就听说宿州知府到了。 毛蛋自觉避让,卫成则在他们家正厅见了本地知府,也就简单聊了几句,吃了碗茶。知府还想做东给卫成接风洗尘,问他是不是去宿州城里看看进京多年难得回来,故地重游也有一番滋味。 卫成拒了,说没时间。 宿州知府说还想仔细聆听他教诲,怎么大人这就准备启程赶往码头真不能多留几日为了挽留他,知府还提到宿州府学的学官以及卫成那些同窗,大概意思是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叙叙旧 “以后有机会再说,这次真没时间。” 知府大人赶着来的,结果都没说上几句话,他也没立刻打道回府,又往衙门走了一趟,同县令聊过,准备多留一日,赶明儿亲自送卫成出发。 卫成没管宿州知府是怎么打算,他把心都放在同卢大少爷的会面上。卢家是书商,还是生意做得颇大经常要从水路走货那种,对大运河多少是了解的。卫成想知道的就是没经过加工润色的真实情况,假如漕帮的危害已经那么大了,都不用考虑该怎么谈,到淮安之后就该商量看怎么解决他们。 农商都是重要的赋税来源,也直接关系民生。 商队走货难,这个情况会直接抬高东西的卖价。想想看,朝廷要抽税,商税本来就比地税略高,加上途中还要被漕帮刮下一层,为保利润,商家势必抬高卖价。很多东西属生活必须,少吃口也得省钱置办,这多花一文,那多花两文,算下来就很可观。 偏偏涨价还不是涨一次就算完,人是喂不饱的,漕帮刮下来的只会越来越多,这是个需要引起朝廷重视的恶性循环。 卫成调过来之前不了解情况,从没提过这方面的建议,真正坐在漕运总督的位置上,几边一了解,就感觉治理漕运迫在眉睫。 听说卫成要见他,卢大少爷受宠若惊,他带上这几天抓紧准备的礼物过来,卫成却不关心他带来的礼,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道出心中疑问,听卢大少爷说了一番他所知道的水运情况。 卢大少爷也委婉的求了庇护,卫成正面给了他说法,说会庇护他,不是因为他将要同卫家结亲,而是做了漕运总督就应该治理好漕河,确保沿河一线的安全,保证水运畅通。 “今日谈话的内容,你出去之后莫要声张,至于我答应你的,且等一两年,再来看吧。”卫成端起茶碗慢慢喝着,过一会儿才说,“皇上是明君,想的从来是如何才能使百姓生活更好,不过这片国土太大了,存在的问题也有不少,要在短时间内全部解决不可能,总得一步步的慢慢来,你们应该对朝廷有些信任和耐心。遇上不平之事,报给通政司也好,报给来地方上巡视的监察官也好,想想办法让皇上知道。” 能说的说了,卫成摆手让他退下,说想自己待会儿。 卢大少爷自厅里退出去,出去找了毛蛋,感慨道:“同卫大人聊过之后,我有些明白他为何能有今日。” 乡下出身的学子太多,能达到他这高度的很难有第二个。 卢大少爷说:“你叔叔是心存大义的人,他手握权势是百姓之福。而愿意提拔重用这样的臣子,皇上果真是明君。” 毛蛋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他可以说惊讶极了。 “只聊了这么一会儿,你就对我三叔这样推崇” 卢大少爷摇摇头,在心里感叹道,一家叔侄差距也够大的。卫大顺也是顶顶聪明人,他聪明脑袋全用在发财上了。再看他叔,心胸豁达宽广,大仁大义。 “很难想象乡下地方能生出你叔叔这样的人你写那个,没完全刻画出你叔的仪表风姿,后面几本多斟酌斟酌。” 毛蛋: 卢大少爷走之前还在摇头叹息,说可惜了四妹妹赶不过来,真想带她来听听总督夫人教诲。 毛蛋送未来大舅子出门,听到这话吐槽道:“四小姐真来了我婶也不会说她什么,放心吧你。我叔婶这样的人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你以为老家这边谁都跟他们相处得好其实也有不好的,这趟回来他俩没给任何人尴尬,关系好的亲热,关系差的客气,面子全敷过去了。” 卫家大房在发财之后有刻意讨好京城那边。有个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卫成他们对大房的许多做法不认同,关系实实在在修复起来一些,这是毛蛋刻意经营的结果。 二房那边就没下苦功修复关系,按说见了面是要尴尬的,陈氏回乡之前都以为有笑话看,结果没有。 姜蜜哪怕看不上李氏,也没说她什么,还尽量和气的把老太太交代下来的事情办了。现在你看看,虎娃亲事说定了,瞧着也有了前程,结果皆大欢喜。 毛蛋有点看明白他叔他婶。 会提点亲戚,但不会反复说,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就算了。左右路是自己选的,日子是自己在过,好赖后头还有几十年,自个儿受着。 “对了,你等会儿,有个东西我差点忘了。” 卢大少爷都准备走,突然被毛蛋叫住,他问:“什么东西” “前头我堂弟定亲,三婶去观礼,当场褪了只镯子给女方。回来之后,她也拿了一只给我,说是婶婶给侄媳妇的,正好你过来,我给你拿上,回去交给四小姐。” 卢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当然不会稀罕一两只玉镯,想到是二品诰命夫人送的,那就不同。 这些个东西,本身价值几何不重要,端看出自谁之手。四妹妹是商户女,得这么一件日常戴着是长脸的事。 毛蛋回身取了个巴掌大四方四正的锦盒过来交给卢大少爷,卢大少爷接过,高高兴兴坐上等在外面的轿子。上轿之后,他才小心打开看了一眼,镯子本身没有特别稀奇,玉料是上好的,样式比较普通。但只要想到这是二品夫人赠的,卢大少爷就感觉怎么看怎么稀奇,他还生怕磕碰了,仔细拿着,拿回去放好了才舒一口气。 从卫家回来之后,卢大少爷就在合计,他要抽个时间回本家一趟,把东西给四妹妹送回去,也想同家里说说近段时间的见闻,聊聊卫大人风姿。 卫成回来一趟,给整个松阳县都带来许多谈资,县城都好像热闹起来。不过就像计划的那样,他们一行也不过逗留了五日,又带着人赶回码头。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口并官差护卫,回去还多了个虎娃。 虎娃跟卫煊上的一辆马车,上去之前还频频回头。 知道卫成这天走,亲戚们都赶来送行,二房的自然也来了。卫二郎只说让他听叔叔安排,好生做事。李氏兴许从不中用的大儿子身上看到一点希望,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临出发前还在释放母爱,让虎娃出去了好生照顾自己,经常写信归来保平安,还有拿了钱不要随便花,到了城里生活也要节俭。 他也就说了那么几句,前面在催,让赶紧上车,准备出发了。 关车厢门之前虎娃最后看了跟着过来送行的荷花一眼,这才规规矩矩坐好了。 来三日,去也三日,卫成还是同姜蜜乘同一辆马车,他俩挺多话说,姜蜜还提起刚才出发之前,她私下给爹塞了两张银票。 “这事我挺犹豫的,我帮人一贯不爱直接给钱,钱给再多都有花光的时候。又想着难得回来一次,这一走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再回来看看,塞点钱给我爹花用只当尽尽孝心,相公你说呢” 卫成本来在阖目养神,听她说话才睁开眼,点头说:“是应该的。” “这次回来我感觉自己变了一些,以前总是看到不好,就算嘴上不说,对很多事未必满意。这趟回来就觉得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坏,像我爹吧,这辈子没做成什么像样的事,也没把我和狗子教得很好,他还是有长处,至少知道为我想想,这些年没给咱们添麻烦,这一点我心里挺感激的。穷人乍富本来就危险,容易使人行事张狂。我娘家人这方面做得挺好,十来年都规矩本分。” 姜蜜挽着卫成的胳膊,问他有什么心得 “觉得乡亲们变了很多,又没变多少。” “这话不是自相矛盾” “说变了很多是指年纪相貌生活条件,至于没变的人还是和当年一样热情。多数人性子也没多大改动。” 姜蜜想了想,问:“二哥二嫂呢你看如何” “我看他们还是没活明白,执念太重。” “是说登科折桂” 提到这俩卫成就牙酸,乡下孩子小名取成这样简直太夸张了。“折桂我还看不出,登科不太好,有些怯懦畏缩。这样的性子也兴不起风浪,安分过日子可,成大事难。” “二嫂太看重他,宠得过了,我只怕她现在抱的期待太高,后来发现登科做不到,那登科的处境也要尴尬。”姜蜜犹豫了一下,说,“那日我们几个妇人坐下闲谈,我含蓄的说了几件京城的事,说的就是子女教不好可能祸害全家,我说的时候弟媳赵氏听了,二嫂也听了,当热闹听的,估摸没联想到自己。我也不能拉着她说你这样不行,得对儿子要求严格一些,也就只能看登科的造化了。” 姜蜜边说边摇头,讲她亲眼见到登科之前,都没想到那孩子是这样的,毕竟这些年同二房没有直接的书信往来。不过就算有估计也发现不了问题,看其他人没觉得情况严重,只道那孩子腼腆一些,比较黏糊他娘。 “登科是二嫂的命根子,谁都插不了手,管不了。倒是虎娃这孩子,指望他离了那个家之后能有些变化,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什么都听娘的安排,自己得有成算。” 被姜蜜所惦记的虎娃就在后面马车里,同堂弟卫煊大眼瞪小眼。 虎娃小时候还挺活泼的,爱跑出去玩,进学之后同毛蛋一对比,他显得笨,总被李氏责备埋怨性情慢慢就改了,他是越长大越沉默,现在通常都是闷头做事情,极少开口,被问到才说几句。 他是这样,卫煊也这样,比起前面车厢满是温情,后面是沉默加尴尬。 两个锯嘴葫芦凑一起,总有个话更少的。 几回合下来,卫煊赢了,是虎娃先开的口。 他们在一辆马车上同坐半天,虎娃将放在一旁的包袱拿过来,取出装着的糕饼点心,问堂弟吃吗 卫煊摇头,又过了一会儿他问:“堂哥你觉得你爹娘对你好吗” 虎娃看着怀里的吃食,闷声说挺好的。 “真的挺好” “不如对弟弟好,还是不错,没饿着也没冻着。” 卫煊皱眉:“你读过书吗三字经会不会背里面有一句说养不教父之过,如果生个孩子只供他吃穿别的一律不管,那不如不生。” 虎娃手紧了紧,看向对面岁数比自己小一半的堂弟,道:“我脑子笨,你有话直接说吧。” “我猜你爹娘肯定说了很多我家的不是,比如说我爹发达了忘本,不顾手足这么教,你家再过十年二十年还得困在乡下,出不了个能耐人。我爹从小告诉我,哪怕家里头的东西,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就别惦记,想要什么自个儿挣去,别指望坐地享福。我娘也说,亲戚之间讲的从来是情分,没什么是本分。不小心说多了,我就是觉得你爹娘挺对不起你们兄弟。” 卫煊难得说这么大段,虎娃听完,回过头劝他:“做子女的不应该说父母不是。” “你要是明知道你父母做得不好,该指出来啊,你不说任由他犯错,那不是陷人于不慈” 虎娃又不说话了。 卫煊没再逼他,就在车里念起三字经来,到“养不教父之过”这里,他卡住重复念了好几遍。 念完又来了兴致,说起很多年前做主考官却闹出舞弊大案被砍了头的陆大人和后来惨遭抄家流放的刘大人,一个是夫人没娶好,一个是子女没教好,结果都是全家一起倒霉。 卫煊劝他说既然离家了,就跳出大孝子身份来看看自家双亲,再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成亲之前犯傻只坑自己,成亲之后还那样那不是糟蹋人吗 虎娃听着一句答不上,心里觉得三叔家的弟弟嘴巴子太厉害了。 得亏卫煊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要是知道,得让他见识一下大哥卫彦的能耐。卫煊觉得自己还是个规矩人,不像大哥,看不过眼的时候连爹都怼。说话更是句句戳人肺管子,气死你不偿命。 坐马车这三天,虎娃让卫煊偶尔的一句话说得怀疑人生,他多少感觉到了,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和卫煊完全不同。 就比如他也经常觉得爹娘偏心二弟,想想还是有些难受的,可他会说服自己,找很多理由让自己接受这个事,甚至会觉得是我笨我不争气娘不得已才把希望寄托在二弟身上 卫煊就不这么想,他说要是生儿子纯粹是为了享福,每生一个就强制要求他成大器飞黄腾达,那最好别生,风险太大。 你凭什么认为他长大之后一定有出息 全天下这么多人要个个都有大出息,力气活谁干 不是说窝窝囊囊活着就对。 他要是没那能耐,只能勉强糊个口,就不是你儿子这么当爹当娘也太功利了一点。 “我娘从来不拿我跟哥哥比较,至少当我们的面不会比较。她能看到我们各自的长处,公平的对待我们,不会逼迫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会说卫煊你得更拼命才行,你比你哥差太多了。” “你或许不知道,我哥卫彦在京城名气很大,他从小跟我爹进出皇宫,在皇上跟前挂了名的,人人都说他是少年天才,以后必成大器,状元及第不是没可能。哪怕我哥这样出色,我也还是过得很好,没有一丁点难受。爹娘从来没拿大哥的标准要求过我,大哥也是关心弟妹爱怜手足之人,我发自内心对爹娘和大哥没有任何埋怨,觉得生在这个家里很好。” 虎娃没吭声,知道马车停在泞州码头,众人下去准备登船,他才招呼了三叔三婶。 后来在船上的日子,他也不动声色的在观察。 人哪怕再笨,只要肯琢磨,总能想明白一些道理。姜蜜瞧着虎娃比起在乡下的时候有了些许变化,她问男人是不是同侄儿说了什么卫成说没有。姜蜜就找到卫煊:“儿子你跟你堂哥聊什么了” “没什么呀。” “真没什么” 卫煊看看外面平静流淌的江水,抿唇说:“那几天我跟他一个车厢待着,没事就说了几句。爹娘不是想提拔他有些话大人说他未必肯听,我做堂弟的说着没准好使,就试了试。” 这事儿听着有点耳熟,姜蜜猛地想起当初儿子去尚书房做伴读,好像也说过废太子 “是用说的不是骂他” 卫煊听着这话,停顿了下,不确定道:“兴许大概可能说得有点重”gd1806102: 第183章 183 卫成他们在南下淮安的途中, 还没到地方,京城这边就已经感觉不自在了。 想以前爹总在衙门忙活, 在家的时间其实不多,娘和弟弟虽然总在府上, 但又不是吵闹人。 从前的卫家宅院多数时间也是清静的,可他就是感觉不同。 以前吧, 快到家门口就会去想娘在做什么,安排厨上炖煮了什么, 备没备他爱吃的菜还是又请裁缝过来给家里人量体制新衣了 现在他生不出丁点期待, 进门就知道爹娘不在,弟弟也不在,他们顺流而下去南边了。 心里失落, 还不能外放出来,他是做大哥的要在爹娘不在时照看好妹妹,还要孝顺爷奶。卫彦在外院站了一会儿,觉得调整好了才继续往里走, 进去看见妹妹由张嬷嬷陪着, 坐在院里的石墩上, 他喊一声福妞, 小姑娘扭头回看, 见是大哥哥回来,猛的就笑开了。 她站起来,朝卫彦小跑过去,想飞扑进大哥怀里,刚有那苗头就被张嬷嬷喊住:“雪溪小姐慢点走。”“这年您就六岁了,哪怕在家里也不能忘了规矩。” 记得娘南下之前说了,把她交给张嬷嬷管,福妞赶紧刹住,悄悄的吐了下舌头。 张嬷嬷跟在后面,没注意到,卫彦看了个正着,他伸手摸摸小妹额前细发,笑问:“是在等哥哥吗” 福妞点头:“奶说大哥今日归家。” 卫彦听着心里热乎,他伸手牵着妹子往花厅走,边走边问:“这一旬家里都好有没有什么事” 福妞跟着大哥规规矩矩走,口中应道:“哥哥不用担心。” 说着她小声嘟哝道:“爹娘带二哥出去好长时间了,不知人到了哪里” “看爹的意思是准备回老家乡下一趟,算上这行程,恐怕还没到南边的漕运衙门,这会儿该在水上漂着。” “我都想他们了。” 看妹子一脸小可怜,卫彦心道谁不是呢他嘴上倒没这么说,还挤出一抹笑,问:“有大哥陪你不高兴吗” “大哥也不经常在家,好多天才回来一次,平时家里只有我跟爷奶,还有那个胖雀雀”说到胖雀雀福妞就更委屈了,那鸟年纪有点大了,说是没两年好活,很多时候看它一动不动蹲那儿都忍不住伤感。不过伤感不了多会儿,就能让它气着,那鸟以前跟家里人捡了不少话,学得惟妙惟肖的,前几天它学了回姜蜜,差点把福妞惹哭。 兄妹两个说着话,就到了花厅,进去一看,爷奶都在,逗着鸟说着话呢。 注意到门边来了人,老太太一抬眼,笑开来。 “砚台回来了” “奶我都十三了,怎么还叫砚台喊大名不行” “大名喊着不亲。” 卫彦没办法,只得认命,牵着妹妹到跟前去给爷奶问安,问完到旁边坐下。“爷奶身体怎么样孙儿不在这几天,还舒服吗” 吴氏点头,笑他:“老三他们出门之后,你成熟多了。” “爹娘不在,我就是顶梁柱。” “那咱们家的顶梁柱在国子监怎么样学得还行” “反正没给我爹丢人。” “眼界拔高点,光不丢人还不够,你生下来我就跟你娘说,你以后要超过你爹,要考状元。” 卫彦:“我努力。” 吴氏还在说,说以前儿子也不常在家,宣宝话又少得可怜,有他们在就感觉家里热闹。之前感觉四进院住满了,再多点人就要住不开,这一转身,感觉四下里空荡荡的,想说话都找不着人。“人老咯,就喜欢热闹,这么冷冷清清有时怪难受的。这才二三月上,二十一年刚起了个头,我就天天盼着日子过快点,赶紧到年末,年末你爹娘弟弟就回京了。” “奶这么舍不得我爹,听说他要出去当官还支持得很。” “儿子家有自己的事业,当娘的能拦他再说,我还指望你爹出去当几年官发一笔财,这样才好给你们说亲,不然你要娶媳妇连聘礼都凑不出来,那不成笑话了” 说到娶媳妇,吴氏来兴致了,问孙子喜欢哪样的 问的是卫彦,他妹雪溪脸红扑扑的,吴氏看着稀罕:“我们福妞害羞了奶问你哥,你害羞啥你五六岁大就有喜欢的人了” 福妞双眼水汪汪的,脸儿嫩生生的,白里透红。她听着这话特不害臊,点点头:“喜欢小唐哥哥。” 卫彦抬手一个脑瓜崩儿:“你肤浅。” 小姑娘还不服气,抬手抱头,一边揉一边气呼呼问:“我怎么肤浅了” “你喜欢他长得好看,这不肤浅” “爹不是也喜欢娘长得好看吗” “娘好看,也内秀。” “那你怎么知道小唐哥哥内不秀” 卫彦撇嘴:“我是你亲哥,你为外人跟我吵嘴伤我心了” 小姑娘包子脸鼓起来的:“我不懂,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小唐哥哥” 卫彦: 这是个好问题。 他上卫家来撩人妹子谁会喜欢他没当面甩他脸子就是家教好的。 看妹子这么小一只就让外面的拐跑了,难受,是真难受。又一想爹跟娘南下赴任去了,他们不在,唐大人就没道理登门,有段时间不用见着唐怀瑾那花蝴蝶,挺好的。 想到这里,卫彦决定宽宏大量一些,少说唐怀瑾两句,他问妹子这些天跟嬷嬷学了什么 小姑娘掰起手指头细细数来。 问她是敷衍了事还是真的好好学了 “嬷嬷都说我学得好,学得好才讨人喜欢,才能跟小唐哥哥成亲。” 卫彦:“成、成亲” 小姑娘抬眼看向她哥,说:“奶说成亲就是一直在一块儿,不分开。” 好嘛,问题出在奶身上。卫彦看向他奶,吴氏本来笑眯眯看孙子孙女对话,突然一把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她回忆了一下当初是怎么说到这事情上。好像是毛蛋和虎娃的亲事引起来 吴氏喝口热茶,劝孙子说:“过个十年你妹还留得住她能不说亲别说她了,你呢到底喜欢啥样的” 就连一直没吭声的老爷子都看过来了,卫彦没再强岔话题,他满不上心道:“没喜欢的,爹当初不是二十才说亲,我才十三,着什么急” “好姑娘得赶先定下,你当人家跟你似的人家等不住,拖着就要进别人家门。” “京城里闺秀还少东家的许了不还有西家的”卫彦就那态度,说他眼下没精力想这些,忙着读书考科举,娶媳妇儿也得在金榜题名之后。 “不催你,咱们随便聊聊不行你跟奶说说你喜欢哪样的女孩儿性情温顺的还是率直的” 卫彦偏着头想了想:“也没喜欢过谁,问我答不上来啊。不过我觉着性情像我娘这样就挺好,平时和顺,遇事稳得住心,上能相夫下能教子,家中奴仆管得也是规规矩矩。尤其吧,有些人说道理听着就烦,我娘说什么仿佛都很中听” 吴氏听着连连点头:“能娶着你娘是你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也是我们老卫家的福气,老头子你说是吧” 突然被点名,卫父应了一声:“三媳妇是好,会处事会教人,一等一的孝顺。” “他们出门前,我交代姜氏代我催催二房的,赶紧把虎娃亲事说定,不知道办妥了没有” “等等看吧,等人到了淮安应该会写信回来报平安,到时候什么都知道了。” 卫成一行到淮安之后,休整两日,就写了信命人送回京城。淮安离京城远,等信送到已经是五月下旬。二老并不识字,他们也没着急让管事的读,而是捏了几日,等孙儿从国子监回来把信交到他手里。 “南边送来的,砚台你快拆开。” 卫彦坐下来将信拆了,展开的时候问了句:“是今儿送到的” “送来有几天了,这不想着等你回来一起看,你快瞅瞅,信上写了啥” 一问一答之间他已经一目十行扫完了,笑道:“好消息,他们已经平安抵达,在南边安置下来,还在信里问候了爷奶,问你们身子骨好吗家里一切都好吗问我学业以及妹妹的规矩。” “提没提回乡的事” “当然了,这块儿费了好多笔墨。我爹他们从泞州码头上岸,乘马车回去的,没日没夜赶了三天路才到,说在老家待了五日,因老宅年久失修他们歇在县里大伯家中,如爷奶吩咐的将礼送去各家,祭拜了祖宗,安排好学田祭田之事交由大伯负责,又提了二堂兄的亲事,现已说定,说的是大伯母娘家侄女陈荷花。女方年十五六,娘掌眼看过说还不错,衬得起堂兄。” 二老连连点头:“你娘办事我一贯放心,这回果然也很妥当。” “还没完呢,我娘说这门亲事说得不容易,起初是二伯提的陈氏女,二伯母去探话,大伯母娘家并不乐意,怕女儿嫁去受委屈。我娘瞧着二堂兄人踏实肯干,同爹商量之后决定把人带去南边,说正好缺个帮着跑腿的,带他出去见见世面这么安排下来女方才愿意了。” 吴氏问他信上还说了啥 卫彦抿唇:“余下的就不是什么好话,奶真想知道那我说了” “你说,别给他加工润色,如实说。” “那好吧信上说二伯母魔怔了,不光给二儿子取名叫登科,还给小儿子取了个名儿叫折桂,折桂就是蟾宫折桂,科举高中的意思。这折桂还小,尚且看不出,登科基本已经养废了。瞧不出聪不聪明笨不笨,以他那个岁数,学得也就普通,说不好主要是指性情,他让家里护得过分周全,人畏缩怕事,长大之后恐怕顶不起门户。” 老爷子听完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看样子是气着了。 老太太朝男人那方瞥去,皮笑肉不笑说:“怎么你还指望你二媳妇教出个好的早年她装得好,后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还没看明白咱们家三个媳妇里头,只姜氏一个聪慧明事理的,陈氏第一蠢笨,如今是让毛蛋拘着,给她钱花给她好日子过,她不作了。这李氏嘛,心眼子多想法也多,就没用在正道上。老头子你想想看,五六十亩地在乡下是什么意思不光是殷实人家,称一声地主也勉勉强强受得起了。有这么多田地能缺她吃短她穿怎么就能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她就是在心里较着劲儿,不甘心。她那房有今日也是沾了老三的光,要说跟老三和三媳妇较什么劲儿呢” 卫彦说:“二伯母估摸是想活成您的样子,指望后辈出息人之常情,您别气了。” “想活成我的样子就她那么胡搞瞎搞的能活成我的样子除非他儿子生来聪明绝顶,学啥啥会做啥啥成。” 老太太方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瞧他这样,老爷子倒还通泰了些,竟反过来劝。又问:“你爹娘是把虎娃带走了带去淮安了是真的” “是啊,信上说先让他跑腿看看,要做得好以后调回京城也带上他。” “那倒是虎娃的福气,他该好好干才是,可别瞎折腾一通又回了乡里。” 问他信上还写了什么,卫彦说大事就这些,除此之外就是问候家人关心身体的。福妞坐一旁乖乖听完,委屈巴巴问:“爹娘二哥没提到我吗没话对我说” “娘让你听张嬷嬷话,说回来要看你规矩。” 这下更委屈了:“就这样没关心我吗” “”眼看小妹子要哭了,做哥哥的赶紧哄她,“娘说了,南边好多花色好看的布匹绸缎,她捡着好看的买了,年前带回京中,你表现好就叫你先选。” “还有呢” “还有珠钗环佩,好多呢。” 福妞这才破涕为笑,她抬起手来抹抹眼角,软乎乎说:“爹娘出门好久好久好久,我想他们了。” 想啊,怎么不想 但是做哥哥的得起到表率作用,哪能跟着一起抹眼泪呢 卫彦回书房之后关上门想了,听家里人说他生下来就和爹娘分开过挺长时间,不过当时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从他有记忆起,还是头一回分开如此之久,心里也惦记,还有些不踏实。 国子监里许多同窗都是大有来头的,曾听他们说,卫大人升做漕运总督不知是喜是忧勋贵之家的一方面羡慕他深受器重,另一方面认为卫成那样的人到了新地方铁定会大刀阔斧的整顿,牵动了多方利益搞不好要出事,天高皇帝远的赔上命都有可能。他这一走,能不能回来难说。 这种话人家自然不会当卫彦的面说,是机缘巧合让他听见。 卫彦哪怕心智成熟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少年郎,他心里挺怕的,又不敢同任何人吐露,还要遵从双亲安排顾好家里。 在后来寄出去的心里,他反复提到,让双亲千万保重,安全为重,哪怕不立大功也要完好的从淮安回来。 等卫成收到信,夏天都过了。 展信看过,他跟姜蜜说:“那孩子在国子监可能听说了些什么,大概知道漕运总督不好做了,看他很担心我,保重的话不重样写了好几遍。” 姜蜜绕到他身边,伸手拿起信纸,也看了看。 “咱们一出门,儿子还真成长了,瞧着比从前能顶事。” 卫成也是一样认为,他觉得挺好,男子汉是该成熟一些,以后娶妻生子才能给家里依靠。 说话间姜蜜差不多看完了,她搁下信纸,说:“京城里那些挺懂你的,你一过来可不就是动作频频想想看,南下之前,我最后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卫煊进宫做伴读那次我记得是。到淮安之后呢两个月里梦了三回,路上你跟我说你打算不搞那么激进,手段稍稍温和一些,结果你看看” 卫成伸手揽着姜蜜腰身,抱她坐自个儿怀里,又取了茶水来:“来喝一口败败火,咱慢慢说。” “谁跟你慢慢说五六月间差点吓死我,我要没跟你来卫三你尸身都凉了” 卫成亲她一口,说有什么办法就算手段再缓和,人家看出你不是来混日子,以防万一也先剪除你,省得你指令下达就真的没有维持现状的可能。就五六月间,漕帮看出他不好打发,对他动了好几回手,投过毒,趁出门刺杀过,都不成还明晃晃的摆过鸿门宴。全靠姜蜜才能防得住,卫成挺过来了,漕帮遭了秧。 前后不过百天,他就把淮安周围那一片全清剿出来,当家的杀的杀捉的捉,底下帮众洗脑整顿收编。 漕帮这些精英都是水上的好手,收编过来维序很合适。 卫成的做法就代表了朝廷的态度,既然上面不能容忍他们,准备肃清,与其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做亡命之徒,不如求个正经营生,好生干没准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反正面前也没第二条路,要么步上当家的后尘,要么悔过自新重头做人,至于说为老大报仇的事。 有人做过 折腾好多回,就没成功过哪怕一次。淮安当地百姓都说卫大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人家福运通天,逢凶总能化吉,宵小之徒想迫害他绝无可能。 他避过灾祸反将一军的次数多了,外头人人都这么说,说好官有天佑,本来有很多人不信的,后来也信了。 人就怕没了心气儿,都觉得一定赢不了,谁还折腾 前后半年时间,运河上巡逻队都有了,新的规矩也颁布下来,目前还是粗制版,说是先实行着,有不合适再斟酌修改。商船尝到了甜头,猛的发现好像不用去拜码头了。衙门发话,要是还有霸占码头收过路钱的,让他们干不过就不要硬碰硬,先给钱过去,过去了立马举报,举报记一功,还能得赏。 卫成坐镇淮安治理漕河,他手下专员去各省收粮,秋天那会儿漕粮装好他们就准备启程上京。这时候,京城也听到一些风声,商人在鼓吹漕运总督卫成,说他真敢,非但敢还做成了。 皇宫里头,皇帝每月都能收到一封密报,报的就是大运河上的动静。 他起先很为卫成捏把汗,想到他要搞事,没想到能搞那么大事,盘踞码头那么多年的漕帮说剿就剿。后来传回来的消息让皇帝看了振奋不已,心里头是真痛快,直言没有卫成不敢为之事,也没有卫成办不成之事。他一番动静,使那些从水上走货的商人纷纷赞颂起朝廷,漕运总督更是美名远播。 这年之前,卫成安分了太长时间,让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胆识手段。 最近,记忆复苏了。 京中许多大人都在感慨,这卫成是有大气运啊,从以前到现在,跟他作对的全完蛋,他好好的,官运亨通。就说这回吧,多少人觉得他恐怕有去无回,过去那么多任漕运总督谁有过大动作从来只求安稳捞钱,不求立功。 他呢 他当真整顿了漕河,剿了漕帮,还了商船安稳。 等年底回京受赏是一定的,等这任期满,还有得升。 托当爹的福,卫彦在国子监的人缘好了很多,有许多放低身段主动同他结交,还有试图请他登门做客要给他介绍自家妹子的 深秋里,卫成同姜蜜还在回京路上,他们家大儿子就迎来一波桃花。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意识到卫彦十三岁了,他已经是翩翩少年郎。那个头是还没拔起来,模样气度好极了,学识心性更不用说。什么诗会文会都来请他,还有酒会茶会也是不少。 来献殷勤的多了,卫彦心里就踏实了,看来爹在南边干得不错,否则哪会有这么多人赶来巴结 他把这想法说给爷奶听,又道时间过得还是快,这都要入冬,算算日子爹也该押漕粮回京,一家人总算能团聚了。gd1806102: 第184章 184 虎娃当初是在泞州码头上的船, 跟他叔叔去了淮安,二三月走的,冬月归家, 出去还没一年,瞧着精气神真不同了。 从前在乡下他只会缩着脖子闷头做事,忙完地里忙家里, 施完粪肥劈干柴,还有比如挑水啊,生火做饭啊他只要有时间就抢着干活, 除了不会跑去池塘边洗衣裳,别的全做过。 就他从前那样,是踏实, 也能干,过日子一把好手,也真窝囊。 出去这大半年, 虎娃实实在在开了眼界。先是途中遭遇卫煊洗脑,这还只是铺垫,到了地方之后, 收拾宅院置办家当要添个什么姜蜜都让他去,办好请人家掌柜过府来领钱。他开始心虚,都迈不开步子, 说话也磕巴怯懦, 或站或走都低垂个头腰板没挺直过。 姜蜜跟他接触多, 说好多次, 让他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坐就坐稳,站就站直,说话做事都亮堂些。 十几年养成的习惯要改真不容易,幸好他在淮安这大半年日日接触的都是三叔三婶,二百多天下来,从前很多毛病还是强行给他改掉了。又因为这半年动静大,经的风浪就特别多,什么事都遭遇过了,他现在也不像乡下很多人碰上丁点小事情就没了主意,他真成熟了不少,如今穿着规规矩矩的走出来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生得哪怕并不俊美,走出来至少能夸句伟岸。 在南边这大半年,姜蜜置办了不少东西,吃穿用度都有,稀罕玩意儿也有。 稀罕玩意儿大多留着带回京城,吃穿用的匀了一些给虎娃,让他下船的时候带走,拿回去给亲戚们分一分。虎娃下船之前特地前去同他叔婶道谢,不出门不知天高地厚,这大半年他受益匪浅。 卫成同他说了明年开春上船的时间,让提前到码头来候着,不要晚了。 姜蜜把人叫到跟前,摸出官银票来递给他:“这大半年婶婶没给你发过月钱,这个你拿着,你的月例、过年的年钱包括办了好事的赏钱都在这里。拿去取一部分交给你爹娘做孝敬,余下的操办喜事,人一辈子就成这一回亲,该办得风风光光的,给人瞧瞧你现如今有出息了。” 看他点头答应下来,姜蜜又道:“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我不说又怕你犯愣。前次回乡我就看出来了,你爹娘比较紧张登科,对你就轻忽一些。当然不是让你去争去闹,三婶就想提醒你一声,日子怎么过你心里要有成算,别活糊涂了。我听大嫂说了一些,荷花那姑娘性子比较强,兴许会为一些事情跟你娘起摩擦,你在中间要好生协调,过日子不是非要分出对错,大家心里都舒坦很多事就过去了。说到底愚孝要不得,不孝也要不得,你娘有诸多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你下来把你养大不说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又说你媳妇儿,人家满怀期待嫁给你,同你组家庭,为你里外张罗,替你生儿育女,也不容易。做媳妇儿的最知道媳妇儿难,你多体贴她,别叫人冷了心。” 虎娃答应下来。 姜蜜使眼色让他拿钱,他拿过去点了点,又要还回去:“婶婶给多了。” “拿着吧,在淮安的时候忙着,没给你留时间出去转悠,进松阳县城之后你上银楼给你媳妇儿添两样首饰。我给你装的行李里面有布匹,匀些颜色鲜亮的同首饰一并送去给她。” 虎娃还不好意思,脸都有点红了,说他不会看花样,买上也怕荷花不喜欢。 姜蜜含笑朝旁边看了一眼,说:“你叔给我添的首饰也不是样样都好看,我收着还是高兴,丑也乐意戴,东西不值钱心意值钱啊。” 卫成摇摇头:“在侄儿面前说这个干嘛” “看他愣头青一个,做婶婶的教教他。” 姜蜜看他将银票收好了,又递了个小钱袋过去:“这个也拿着,是一点碎银,自泞州回去还要几天,这个用作盘缠,你路上使。进县城之前银票不要拿出来,财不露白懂吗” 明明一句煽情话没有,给虎娃的触动却很大。原先听多了抱怨,爹娘说的都是叔婶的不好,出来大半年他看到的全是好。叔叔忙,管他的时候不多,婶婶为他操了许多心,教做人做事,给合计打算,就跟当娘的一样尽心。 他明白为什么堂弟走出来和乡下孩子不同了。 不光是出身不同,教养也不同。 嘴上不说,虎娃心里很羡慕的。 他带着分量不轻的行李下码头,从泞州雇车往松阳县赶,到松阳县之后下了车,先去县里大伯家走了一趟,搁下一份礼,又上银楼去买了几样首饰 出去大半年,虎娃归心似箭,他没在县里停留,又搭车往村上赶。 看他走了,毛蛋还遗憾来着:“还想跟他坐下来好生聊聊,说说淮安的事情,三叔今年动静大啊。” 已经进了卫家门的卢氏劝他别急:“这才冬月里,他不是过完年开春才会出门你们多的是机会吃茶谈天。相公回屋吧,这外面冷,屋里烧着炭暖和。” 毛蛋听进去了,果真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他出去大半年,变了不少,之前觉得这人是天生呆愣,如今看来不是啊路过还知道来咱们这头打声招呼,还不是空手来的。” 毛蛋现在只想知道这大半年的经历有没有从根本上影响他,还挺想回去看看。 那头虎娃一路颠簸着赶了回去,先把东西拿回家,眼瞧已经是傍晚天要黑了他还准备上陈家去,说要去打声招呼。打招呼就打招呼,还揣了一包东西走。李氏反应慢点就没拦住他,喊着问他拿的啥他说没啥,说就过去一趟,很快回来。 他过去一趟,把那包东西递给陈家的,让交给荷花,又答了几句话就转身走了。他走了之后,陈家人把东西送到荷花手里,让打开看看。 这一看,好家伙 又是银首饰又是缎子,好多样呢 “还知道送东西来,我们荷花也算嫁着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陈荷花拿着看了又看,说:“这还没办喜事” “说好的下个月,快了。” 家里又有人嘀咕了句,说卫二郎那婆娘咋突然大方起来由着卫虎送这些。 陈荷花她娘想了又想,说:“这事你们先别声张,看看李氏的反应再说,看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卫虎那个人,还会背着他娘偷偷送东西来” “以前是不会,现在说不好了。” 李氏真不知道虎娃拿了什么出门,回去还问他呢,虎娃没说,摸了银票来塞她娘的嘴,说一路上赶得辛苦,想休息了,就打了水洗漱然后回屋上床。 李氏当下点数去了,回过头来人已经歇下,第二天又想拉着他问,结果他给大叔公家送了东西,又要去前山村说给婶婶送信。李氏没逮住他,先一步遇到陈家人,她顺便就问了,问儿子送了什么过去 陈家的看她不知情哪敢乱说,只道是布料绢花,打淮安带回来的。 就这样虎娃还挨了一顿说,李氏倒是没说不该往陈家送东西,他问给登科折桂巧儿的呢亲生弟妹没有 “余下那些不都是给爹娘弟妹的好多呢,我还给登科带了条好墨,那个磨开了写出来的字能闻见香味儿。” “贵吗” 虎娃说不知道:“人家孝敬叔叔,叔叔分给我的。” 李氏问他在淮安咋样做些啥那活有前途没有 “婶婶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姜氏带你不是你叔” “我连这些都还做不好,跟着叔叔只会添乱,叔叔做大事情的。” “那你赶紧的学会了跟你叔跑腿去,听个女人使唤有什么出息说出来都嫌丢人。” 回来的路上虎娃心里热腾腾的,他觉得自己变了很多,哪怕还没大出息,看着比原先体面得多。听到这话就好像迎头一瓢冷水,本来就是大冬天的,这会儿已经透心凉了。 李氏想起来问他漕运总督是不是经常有人送礼问卫成一年能拿多少钱是不是顿顿人参燕窝的吃着 “娘,我叔是清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你没听过” “我叔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官,他认真是为百姓做事情的,上任第一年就把漕河整治了一遍,现在从水上走货比以前容易多了,沿河一线都在夸叔叔,我们回来的途中遇到其他船只,错身的时候还有喊着话跟叔叔道谢的,您误会我叔太多了。” 跟这种实心眼人说话就容易把自己气到,李氏胸闷,说:“上次回来他自己都说外任钱多,一年朝廷就给几万,难道是我耳背听错” 虎娃想了想,说:“豁出去命才能把漕河治好,拿这钱不过分啊。” “我就问问他一年能挣多少” “不清楚,就算清楚也不能说。给人做事要讲规矩,保守秘密就是规矩。” “我是你娘,又不是别人。” 虎娃摇头:“同谁都不能说,娘为我好就别问了。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您给我说说家里吧。” 李氏憋着气,语气就不大好,反问他家里有什么可说不就穷着混了一年。 虎娃还想问兄弟和妹妹,李氏就走开了。他在原处站了会儿,又走到书房门口看了会儿。登科正在读书,说读书也不对,登科坐在书案前,虎娃过来的时候人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年学了什么” “哥啊你进来,进来说。” 虎娃进屋去,问他学得怎么样登科说还成。 听他讲了讲目前的程度,又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年岁差不多的卫煊,结论是比不了。 他看了登科写的字,兴许比他当初写得好,跟堂弟比起来像狗爬的,比三婶都差远了。以前总听娘说,说登科是家里的希望,让他做大哥的多分担一些活,使弟弟能安心读书,以后考科举当大官全家享福。当时虎娃是信的,在他的概念里,弟弟比自己聪明很多,这一年他难过的发现外面比弟弟聪明的人太多了。 卫煊说,以他的程度跟他大哥卫彦都没法比,他大哥才是名动京城的少年天才。 虎娃觉得,卫煊的程度就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差距有天上地下那么远。 再想到爹娘对登科的指望,怎么不叫人难受 虎娃没来得及说啥,就被端着肉汤往书房来的亲娘撞见了:“你在这儿干啥没事就出去转转,别打扰你弟弟读书。” “出去大半年,回来想跟弟弟说说话。” “说什么话”李氏把炖好的骨头汤放下,让登科趁热喝,喝完再接着学。她出去的时候顺便就把虎娃拽出去了,让他去挑水也好劈柴也罢,找点事做。非要说话找巧儿去,巧儿闲着。 老家那头,虎娃正在经历三观重塑,这趟回来他忽然觉得看到的一切和他记忆里不同了。他还在想是爹娘变了还是他自己变了,以前在这家里还自在,如今竟有些格格不入,就感觉自己融不进去,好像是被排开的。 另外一边,押运漕粮的官船顺利抵达天津,官船靠岸,官员们准备回京复命。 这又是一番折腾,真正进京已经上腊月了,皇帝使人候在城门口,让卫成不必着急,先回府休整,待明日进宫。卫成谢过皇上体恤,带夫人姜蜜及二子卫煊回去了。 国子监还没放假,是以卫彦并不在家中,卫成他们下车时,只有得信的老爷子老太太领着福妞等人候在门口。见着人福妞提起裙摆小跑着就迎上来,他爹扶着他娘,倒是小哥站在一旁,他就扑到小哥卫煊怀里。 “爹、娘、哥我可想你们了从三月就想,想到今天” 卫煊将扑过来的小妹扶稳了,拍拍她头让她站好:“在外头呢,待会儿娘要说你了。” 福妞赶紧站直了,崩出笑脸来转身看向她娘。在姜蜜回看过来的同时讨好道:“娘你不在的几个月我特别乖,很听奶和张嬷嬷话,规矩学得可好了。” 姜蜜挑眉:“是吗” “不信问张嬷嬷。” 姜蜜伸出手来,福妞赶紧把白嫩嫩的小手搭上,由亲娘牵着上台阶。老太太他们站在影壁前,姜蜜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进去端端正正给公婆见了礼:“爹娘,我们回家来了。” “好,好,在南边都好吗去来顺不顺利” “出去大半年,经的事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先进去吧,进去再慢慢聊。”卫成跟老爷子走前头,老太太她们落后一步,进了厅里,都坐下来,卫成才简单讲了讲这趟经历。 哪怕只是粗略一提,听的人还是感觉揪心,老太太还在那儿念叨说养廉银真不好挣啊。 讲到这个,姜蜜靠过去,贴婆婆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吴氏一听,差点蹦起来,问:“那么多” 感觉自己反应太大,她又稳了稳心,压低点说:“不是说一年三万两” “朝廷给的养廉银是三万,其他是地方上的孝敬。” “那怎么能收还收这么多” 吴氏心里打鼓呢,姜蜜说是上面授意的,皇上让他南下之后循序渐进的来,别一下把天翻了。这个钱皇上那边有数,让他拿着,当治理漕河的辛苦钱了。后面娶媳妇嫁女儿用得多,多攒些没错。 “皇上同意的就好,不过皇上能同意老三拿这么多,这钱不好拿吧在淮安这大半年是不是挺危险的” “说实话,九死一生回来的,漕帮盘踞在运河上那么多年,要清剿他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我们老爷有天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这种事,遮着掩着老人反而会多想,不若直说,左右人已经平安回来了,听着揪心也就那一下。 听姜蜜说有天佑,老太太就懂了,她拽着儿媳妇的手:“这一路辛苦你,看你比离京那会儿又清减了,回来好生补补。” “娘说什么呢外面的事是老爷在做,我跟前还有虎娃跑腿,有什么辛苦的” 吴氏松开手,把刚送来的茶水点心往姜蜜那头推了推,让她尝尝。又道:“说到虎娃,我倒想问问,他跟你们学了大半年有长进吗可开窍了” 姜蜜回忆了一下,说:“起初含胸驼背的,也不爱开口,说话就压低了声音,听着中气不足。我说了他许多回,加上出去跑腿见的人多了,也跟别人学了些,现在看着还像样。放他回去之前我也说了,让他想想清楚,把握好那个度。我们是外人,可他是二嫂的亲儿子,做儿子的对父母要有感恩孝敬又不能事事都听家里安排,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得有成算有些事我们说起来简单,他身在局中,要处好,难。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扯上血脉亲情就没法子一刀切,最麻烦就是这些。还是咱们府上好,上下一条心,和和睦睦的,我进家门就感觉舒坦。” 吴氏认真听着,听完点点头:“你做婶婶的提点这么多已经很够意思,余下的该他自己想,不是说今年也要成亲,成了亲就真正是家里的顶梁柱,哪能稀里糊涂活着” 老太太想起从前,三儿子成亲前后就大不一样。 娶了妻,生了子,就得有担当,全家指着你吃饭,还窝窝囊囊的怎么行 婆媳两个说得热络,那边父子二人也聊了一场,说得差不多,底下来人说厨上准备好了,问是不是直接摆饭 “摆吧。也把热水烧起来,待会儿收拾收拾早点歇,明儿不是还要进宫回话” 一家人坐下吃了饭,姜蜜亲自伺候卫成沐浴去了,卫煊让底下的把他从南边搜罗来的小玩意儿拿来,给妹妹看。二老也回了屋,关上门在说话。 “我听媳妇儿的意思,这趟惊险得很,好在她有那本事否则几条命都不够丢。” 老爷子点点头:“前段时间我出门就听人说过,漕运盐政这些都不好管,是肥得流油的差事,你却不一定有命发这个财。我没慌就是想着儿媳妇不同,要不早就坐不住了。人家说你不管事都可能出事,莫说老三这么能折腾,他是眼光好一眼瞧上姜氏死活要娶,当年要是没娶着姜氏你想想看。” 屋里烧着炭,暖和着,听到这话老太太还是一激灵,她不由得抖了一下:“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卫成他就该跟姜蜜在一块儿,他俩一主外一主内,登对极了。 当夜卫成早早歇了,次日起了个早,穿上公服,戴好乌纱,坐上轿子进宫去见了皇上。他们君臣也有十个月没见面了,皇帝哪怕不像卫家二老日夜盘着,心里也惦记卫成,还担心过他。这一见面,卫成还没跪下,就让他赐了坐,皇帝哪怕看过密折还是着急想从他口中听到前后的事。 皇上一个想知道,卫成就说干了嘴。 听明白之后,皇上满脸喜色连说了好几个好:“朕指你做漕运总督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令朕失望,这结果,令人欣喜啊。” “眼下只是把漕帮清剿了,还有很多方面亟待整改,幸而一任三年,勉强能还漕河安稳通畅。” “好,真好,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赏你。” “皇上给了臣这么个发财的机会,就已经是赏赐了,不敢瞒您,臣新官上任实实在在收了不少孝敬,拿着都怕烫手。说漕运是块大肥肉半点不假,这油水多得吓人。”卫成又叹口气,说他挺不好意思的,收了人家漕帮的礼,转身把人一锅端了,人大当家断气之前还在骂他是畜生,想想真挺不好意思。 “你收礼那是为了麻痹他们。” “是啊,可钱都进臣兜里了。” “那是朕赏给你的,爱卿剿匪有功。” 皇帝跟卫成吃了茶,又聊了一场,说够本才放人出宫。 卫成出宫之后,御前伺候的还在心里嘀咕。这些天后宫不清净,有妃嫔闹起来皇上本来挺烦,卫大人一进宫大家伙儿就觉得头顶上的天都蓝了,皇上的心情也畅快起来。 难怪人家三十五岁就能坐在正二品的位置上,这本事,这两年势头不错的唐大人也及不上,谁都及不上。gd1806102: 第185章 185 待卫成报告完回府来,吴氏告诉他书房里有封信:“是团圆节前收到, 送来的说是禄州郭大人写下, 让你亲启。\ 郭大人 郭姓且同他有往来的官员只一位,就是当年一道赴京赶考的郭同窗, 卫成心里大概有了数, 问:“娘还有其他吩咐若没有我去书房读信了。” 吴氏摆手, 看卫成要走,她又把人叫住:“回来这一路吃苦头了吧我儿想吃口啥娘让厨上给你做去。” 卫成只道什么都好,他搁下话便往书房去了, 姜蜜看完账册过来,听吴氏说到吃这口才想起来:“娘听说过淮扬菜吗以清淡为主, 做河鲜多, 说来略有点偏甜口的, 我吃着还成,回京之前带了两个厨子,要不今儿就准备上,明儿给您上两道” 说着她还报起菜名来, 什么松鼠桂鱼狮子头水晶肴肉豆腐羹的。 “听你多说几句真要流口水了, 我算看明白了, 你馋人来的” 吴氏说着假意横她一眼, 姜蜜挽着老太太胳膊笑:“您这么讲就冤枉媳妇了,您禁不起奔波,没法子跟着下江南去,咱们在外头瞧见好的不得带回来淮扬菜吃得鲜,口味又比较淡,常用对身体好,您尝着感觉不错就把厨子留下,往后时常让他做几道来。还不光是大菜,另有个做小吃的行家,千层油糕阳春面虾仁馄饨灌汤包每天清晨给您上两道,能吃一个月不重样,淮扬那片小吃最多。” 这话吴氏信了,说姜蜜出去每一年把嘴皮儿都吃利索了。 “娘嫌我话多啊” “我嫌什么你们出门之后府上一日较一日清静,天天那么过着怪不习惯的,回来了好。” “要有得选谁想走那么远呢还不是身不由己吗” 姜蜜是个安分人,几个月不出二门她也不嫌烦,看看账册翻翻书管管儿女一天就挺充实,反而陪老爷南下日子过得兵荒马乱的,不是在计较这个,就是在防备那个,在外头没真正踏实过,进了家门才感觉安稳。说到这,老太太伸手拍拍她,有安慰的意思,又问:“来年还跟老三去南边” “去当然要去” “还带小二子一起” “我想着就不带了吧正是读书的岁数,老往外跑把心跑野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出去这趟足够给他开眼界。” 稍晚一些姜蜜把这事跟卫煊强调了,卫煊倒没闹他,点头说知道,说他今年的确耽误了些,来年要补上的。这番对话发生在饭桌上,卫成本在品汤,听见搁下汤碗:“倒还知道分寸,很好。” 姜蜜闻声看来:“听娘说中秋之前郭大人送了信来,写什么了” “升官的事,他六品了。” “六品什么官” “禄州通判。” 但凡卫成待过的衙门,姜蜜能说上几句,他没待过的就一知半解了。通判这个官名姜蜜听过,是管什么的还真不清楚。看她那神情,卫成就多说了几句,说通判主要协助知府知州,分管一些地方事务,具体管哪项要看安排。 姜蜜问他人怎么在禄州禄州好吗听名字好像挺富。 一直没吭声的卫煊叨咕说:“真富就不会叫这名,娘你见过叫状元的考上状元叫发财的穿金戴银吗穷怕了就会这样,缺啥叫啥。” 他还嫌不够,又补充道:“你看登科折桂” 说完碗里就添了硕大一颗狮子头,他娘笑眯眯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好吧。 卫煊拿筷子将狮子头夹开,尝了一口,看他老实吃起来姜蜜才说:“都让你少论长辈是非,登科折桂那名儿怎么说也是你二伯跟二伯母取的,你爷奶说得,我跟你爹说得,你说不得。” 卫煊哦了一声,心想幸好没给你听到我当初说二堂哥那段,跟那比,这算啥呢 看儿子规矩了,卫成接着说禄州的事。 “他也没说错,那地方要是富哪轮得到郭兄具体怎么着我不清楚,了解也是从他送来的信上,说地方穷,民风还有些彪悍,对他来说挑战不小。不过凡事看两面,能把穷地方盘活治理好了就是功劳,端看他有无能耐。” 别人的事姜蜜也不过随便听听,听明白就过了,不往心里去。她问卫成进宫去怎么样 “不就那样” “皇上怎么说的夸你还是斥你乱来” 卫成扬了扬唇,正准备开口,姜蜜表示知道了,看表情就知道了。 “在御前碰上其他大人了吗见没见到那些老朋友看着亲切否” 她就是调侃来着,卫成也给她夹了颗狮子头:“吃吧,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姜蜜: 卫成回京之后,四五日,国子监才休假,卫彦第一时间出来,就看见等候在外面的马车,问:“这两天都有漕运总督返京的说法,我爹娘他们回来了” “回大爷话,老爷太太回府有几日了。” “这破地方封闭得很” “大爷您上车吧,别再说了”说也别在国子监门口啊,给人听去多不合适 卫彦也就是顺口一嘀咕,经奴才提醒,就要上车去坐好,却被后出来的几个叫住。跟着有人小跑过来,搭着他肩膀说:“赶明我做个赏梅宴,阿彦来不” 卫彦瞅了一眼搭他肩上的手,心道我跟你很熟吗 他嘴上还算客气,说:“不了,明儿不打算出门,想听我爹说说这一年所见所闻。” 听着这话又凑上来一个:“带我一个卫大人清剿匪帮治理漕河的故事我也想听” “咱们都做过东,也该轮到阿彦。” “阿彦你是不是也请一回” 卫彦让他们厚脸皮程度惊着了,这些人的确都做过东,他们做东的时候自己又没去蹭吃,哪有反请一说可是吧,当这几个不要脸的全都用那种一眼看去还算矜持,但矜持中又带着殷切和渴盼的眼神瞅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 想着爹曾经说过,到国子监不许自以为是瞧不起人。娘也说过,让他跟同窗好好相处。 他就点了点头:“先说好,我家就一个四进小院,园子没有,来了别嫌。” “咱是想听卫大人说见闻,又不是去逛园子,园子谁还见得少了” “对,没错。” “那明儿个巳时见” “就这么说好了。” 几人打过招呼,上轿的上轿,上车的上车。卫彦也上了马车,上去就发现座上铺了厚实的垫子,垫子上还搁了铜汤壶。他伸手一碰,暖和的。 这时候车夫在外面喊,让大爷坐稳,这就回府了。 卫彦赶紧坐好,他把铜汤壶抱在怀里,有些冻僵的双手紧紧挨那上头。 之前几次都没这个,该是娘吩咐的,在这些方面娘最周到。马车出去半条街,他手已经热乎起来,连带心里都暖烘烘的。真好啊,爹娘带着弟弟平安回来了,虽然来年开春还要出门,至少能团聚一段时间。 马车摇晃半天,在卫家门前停下,车门打开,都不用脚凳卫彦直接跳了下来。 他脚下生风快步走进家门,绕过影壁,进二门,穿过抄手游廊往内院去。一进内院就听到有笑语声,同时有奴才见着他,小跑去报信:“老夫人、夫人,大爷回来了” 话音方落,他人已经从屏风后走出来,姜蜜站起来,迎上前去,将大儿子从头到脚打量过:“这一年长高了是不是都快超过娘。” “来年初夏儿子就十四了,有这个头不是应该的”卫彦说着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娘可算回来了,念您半年了您坐下,坐下说话。” 姜蜜坐回去,拍拍椅子扶手,让他坐旁边来,说要好生瞧瞧他,一别大半年,想得很。 “儿子才是,又想,还有些担心害怕,直到前两个月有同窗赶着与我结交,才想到爹在南边混得恐怕不错,心下稍安。” “小机灵鬼。” 卫彦又笑出来,他扭头看了一圈,问弟弟呢 “你弟弟在书房,你小妹也在。” “做什么” “江南那边好山好水养出一批学士名儒,你爹忙归忙,领你弟弟去拜访了几位,使他得了些点拨,四书五经还是那样,字和画都有进步这会儿人在书房作画呢吧,说要给福妞看看江南风光。” 卫彦心念一动,也想去瞧瞧,没等他去,卫煊领着妹妹过来了,他们身后有奴才跟着,奴才手里捧着他二人的画作。 “画好了来给娘看看。” 卫煊从奴才手里拿过画纸,送到他娘手边,姜蜜一看。 好嘛,上面一幅是湖上画舫,那舫上有美人,水上有鸳鸯,这幅瞧着的确满满都是江南气息,特有那韵味。看落款,是卫煊作的。她拿着是两张画,前一张看好了就动动手指揭开,想看后一张。 “唔,这是什么” “水鸭子吧。” 姜蜜问的,卫彦略带迟疑答的,答完就听见他小妹用软包子音为自己抱不平:“大哥哥眼瘸,那明明是鸳鸯我从小哥画上抄的” 福妞那是相当自信,卫彦趴过去仔细看了,还对比着看了。 看了半天回头问他弟:“宝啊,你觉得呢” “妹妹毕竟还小,还可以吧” 想到妹子也才六岁,卫彦姑且认同,他道:“那倒是,这鸭子画得没准比唐怀瑾还好些。” “都说是鸳鸯了。” 看妹子要跟他气上,卫彦不争了,直接投降,说:“有个事差点忘了说,娘,明儿我有同窗来,说巳时到,中午那顿要麻烦您安排一下。” 姜蜜正想把画拿给老太太看,听他这么说,便问:“是在国子监交到朋友了” “称不上好友,就是寻常同窗。” “你都请来府上做客了,还是寻常同窗” 卫彦捧着茶水慢慢喝,喝了两口才说:“不是我请的,是他们想来,知道我爹从南边回来了,想听他剿匪的故事。” 看儿子一脸郁闷,姜蜜直乐:“知道了,会给你安排好,正好跟着一起回来得有江南的厨子,明儿让你们尝尝地道的淮扬菜。” “刚才就想说,今天摆的点心是不是换了” “娘带回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看。” 卫彦相当捧场,他其实不贪口腹,还是高高兴兴吃了两块,这才端茶碗漱了漱口。前面大半年里他每次回家来都嫌冷清,嘴上不说心里觉得空空落落,今儿这一趟就填满了。其实就多了几个人而已,感觉却不同,大不同。姜蜜还在说她带回来的东西,里面文房四宝都有,还有人家送来的字帖字画:“对了,娘看人家送给你爹的孝敬里面有块极品青田石,特地请师傅上门跟人学了几天雕刻,给你刻了枚章。” 姜蜜抬眼朝旁边看去:“去把我梳妆台上的锦盒取来,巴掌大宝蓝色那只,别拿错了。” 嬷嬷取印章去了,姜蜜还在说:“在南边的时候你爹忙,娘还蛮闲,凡事只需要口头吩咐,每天空出来大把的时间,开始翻着书看,多看两天也嫌闷得慌就想寻点事做才学了这个。那字儿是你爹写的,我打发时间一点点慢慢刻的,你看看吧,嫌丑就放那儿做个收藏。娘手艺是不行,用料还是很好。” 说话间,锦盒取来了,卫彦接过来,打开一看。 那是介于中黄和淡青之间的颜色,似金似玉,瞧着有点像奶冻,这石质卫彦一看就喜欢,他还记得关键是娘刻的字,取出来看了又看,说很好,很喜欢。 “也不知道刻对没有,你盖一下看看。” 姜蜜说着,就有奴才送印泥来,砚台沾着在白纸上盖了一下:“是对的,娘刻得很好,儿子喜欢极了。” 他又小心装回盒子里,收起来,心想这么装着太埋没:“娘再给我做个袋子吧,装袋子里方便拿着。” 卫煊在边上眼巴巴看了半天,酸他:“哥怎么好意思呢” “” “娘就刻了这么一枚章子,刻了好久,都给你了还要袋袋” 卫彦瞅向冒酸水儿的弟弟,说:“我们换换,回头我给爹娘出去,你在府上,带回来的全给你。” 卫煊点头:“好啊,正好娘让我明年待家里好生读书,你争取一下,看爹肯不肯带你。” 卫彦: “我们说好了,明年带回来的全给我。” 卫彦: 想什么呢 “谁跟你说好了” 两兄弟拌嘴去了,姜蜜想起来拿画作给老太太看,哪怕以吴氏这么低的眼光也没看出那是鸳鸯,说是水鸭子都抬举了。后来卫成也看了,他真不愧是女儿奴,就那也能找到吹捧角度,说女儿水平虽然不高,胜在进步空间大。再说了,画画不是非得形似,抽象一点儿没什么,有那个感觉和味道就可以了。 听完亲爹这番话,福妞高兴了。 她大哥哥卫彦怀疑了人生,怀疑过后还用新的眼光去看了那两只 并在妹妹出屋之后小声问他爹到底看出什么感觉和味道了 “我就只品出画劈叉的感觉和水鸭子的味道。” 卫成把女儿这幅画收起来,收好才说:“想想你当年那笔狗爬字。” “那您当年也没夸夸我的狗爬字啊。” “你是大哥,跟你妹比真是出息” 卫彦还在心疼当年变着花样受打击的自己,他爹又说:“你当初自我感觉特别好,我再夸一句,迎着风你能飘上天,鼓励这套不适合你。对了,我听你娘说明天府上要来客人,是你同窗,要我帮着招呼” “是啊,那都是冲您来的,来听您在南边剿匪的故事。” 后一日,卫成跟姜蜜一起招待了儿子在国子监的同窗。卫成不谈公务的时候就挺随和,姜蜜更不必说,她从来都是慈母,哪怕儿女犯错的时候也不会突然爆发,有话总能好好说。夫妻二人的态度就让前来拜访的受宠若惊,真正吓着他们的是卫彦在他娘跟前的好脾气好脸色。 可能刺激有点大,几人把惊讶摆在脸上,给姜蜜瞧见了。 “怎么这幅表情”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出来个代表说:“卫彦他在家里的样子和在国子监很不相同。” “是吗他在国子监是什么样” “不太好相处那样没表情的。” 卫彦为自己解释说:“想到爹娘弟弟南下,一路风险那么大,的确笑不出来。” 看他在这儿艹孝子人设,来客都要噎着了。他又不是今年进的国子监,搁里头两年,就没有爽朗热情的时候。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也没拆穿就是了,既然说到南下,他们顺势问到剿匪的事。 京城这边不清楚卫成搞了什么,淮安本地人清楚得很,那也不是秘密,卫成就挑拣着说了一些。 听的人相当入迷。 卫彦这是听第二次了,到紧张的地方还是跟着揪心,又在心里吐槽了一遍:带夫人一道去南边吃苦受罪这种事,就他爹做得出,幸好都平安回来了。 姜蜜没一直坐那儿,陪了一会儿就出去过问厨上的进展,汤煨上没有小吃呢上两份来。 她提前退场并不影响什么,来做客的国子监监生都很高兴,半下午出了卫府还在说呢,说卫大人竟然比卫彦好相处,卫夫人也是看着就不错得很。 “到是看不出他手段那么铁血,上任一年,漕帮说剿就剿。” “能让你看出来” “你都把人看明白了,人凭什么三十多岁官拜二品” “” “这么说也是。” 同窗走了之后,快满十四的少年卫彦让他娘捏了脸蛋:“说吧,你在学堂里头是不是黑脸不耐烦了娘走之前还让你跟同窗好好相处来着,你就没听。” 卫彦伸手想救下自己的脸蛋,说是爹教的。 “是吗你爹怎么教的” “让我少显摆,别成天傻乐,长大了要端肃一些。” 卫成人在旁边坐着,突然天降一口巨锅,本来品茶来着,他连茶碗都放了:“夫人想想我读书时是什么模样,我同窗好友少了现如今郭兄林兄等人与我还有书信往来。” 姜蜜想了想,她遇到卫成的时候就是清高读书人的模样,真别说,砚台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像他。 这恐怕是卫大人难得的翻车现场。 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晚回房媳妇儿就拧他了:“我就说,我们砚台从小跟枣似的,又脆又甜,怎么就变成了我梦里那样果然一切的改变都有原因,是你教的啊” 卫成: “现在这样是更合适当官,不过我还是喜欢原先那个小话唠。” 卫成: “为什么突然陷入沉思在考虑把儿子掰回去的可能那就不用了,这样也好,看起来更靠得住些,有利前程。” 感觉危机过去了,卫成一波讨好,让姜蜜放心,臭小子对着亲娘还是甜的,这不就是因为太甜把同窗都吓着了。 姜蜜笑了笑:“我还以为他没朋友,结果有啊,挺好。” 看着突然乐观的夫人,卫成觉得他还是少说两句。卫彦说是普通同窗,多走动几次不就成了同窗友人有几个朋友挺好,在外面遇上事有人帮忙,做爹娘的能多点安心。 夫妻两个在说儿女事,被议论的本人在问兄弟话。 “差点忘了,宝你不是跟爹娘回老家去了,见着后山居士没有” 卫煊点头。 “我平时跟你说那些,你传达给他没有” 卫煊继续点头。 “那他咋说” “他多谢你喜欢还说没想到。” “后山居士长啥样啊身高几尺模样英俊不” 卫煊都把他堂哥抛到脑后了,看大哥这么想知道,他才回忆了一下,说:“寻常身高,也谈不上英不英俊,非要说的话他挺狗腿的,特别会拍咱爹马屁,叔啊叔喊得亲热得很。”gd1806102: 第186章 186 卫彦问他弟弟, 后山居士写到哪儿了宿州那边出得是不是比京城快还问他怎么没带新书回来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0_2. c_o_m “” “哥问你呢, 出去一趟怎么还没改掉锯嘴葫芦这毛病” 卫煊瞅瞅他。 “别看我, 看我干啥你说话” 卫煊:“我们在松阳县是年头,我买到最新的也没用,拿回来京城早该有了。再说,那书我是看过,不像你一册册追, 哪知道你看到哪儿了。” 做大哥的长长叹了口气, 问弟弟:“我要你有啥用呢你就没让后山居士给我写几句话或者送我一套他题字加盖私印的书你空手回来了” 卫煊都不想说话, 看在是亲大哥的份上又劝他:“你看书就看书, 别崇拜作者,他跟你想的大不一样。有时间喜欢他还不如多喜欢咱们爹, 那书能卖不是主角抓人吗除了你,别人想看的是咱爹怎么当上大官来着。哥我告诉你,你是没亲眼见着咱们毛蛋堂哥, 他到咱爹跟前, 比儿子见了亲爹还恭顺,跟孙子见了爷爷似的。” “你别” “别什么” “让你别管他叫毛蛋,咱大伯心是真大,取这么个名就没想想人发达之后喊出去多尴尬。” 说到这个,卫煊突然笑了一声。 卫彦看见问他笑啥。 “我看到了, 二伯跟二伯母张嘴一声毛蛋, 大堂哥脸就黑了。” “那不是应该的” “可咱们爹娘也喊了, 大堂哥挺高兴的, 问他需不需改口,他说不用,就那么听着亲切得很。”卫煊试图让大哥接受自己粉了个狗腿子这件事。 结果还是没成功。 卫彦坚强的替后山居士辩解了,说:“这就好像别人当街喊我砚台,你看我答应他不爷奶爹娘那么喊就不一样。要是进了宫,皇上别说喊砚台,还声狗娃子都得答应响亮了。” “你编排皇上,让咱爹听见要收拾你。” 卫彦伸手勾着弟弟的脖子,两人头挨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爹听说了就是你出卖哥哥。” 卫煊让他起开:“不跟你说,我要睡了。” “才说了后山居士,我还有别的想问。” “那你问。” “咱们爹堂堂二品大员,搁地方上是封疆大吏级别的,在淮安这大半年赶着巴结奉承他的不少吧送钱的就不说了,送人的有吗我在国子监里就听那些蒙祖荫来混日子的讲过,说江南那片养瘦马的多,名伶遍地,沿河不是还有画舫那也是销魂窟,咱爹那么大个官到了地方上,没人宴请他没让美人伺候” “娘在旁边立着,谁那么没眼力劲儿” “咱娘不在的时候呢” “娘都不在我还能在我只知道家里没进过乱七八糟的人,至于说外头你想想爹那个人,能干得出对不起娘的事他要是有那心,前头十几年姨娘进了没十个也该有八个,后院里哪能干干净净的哥你想得太多。” 卫彦敲敲他头:“弟弟你真是个弟弟啊,听哥一句劝,凡事多长个心眼,要不然以后头上带色儿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带上的。” 卫煊:“” 这国子监不愧是全国最好的学堂,真啥都敢教。 卫煊坚持认为人和人之间应该多点信任,尤其你当儿子的咋能编排爹 “这叫编排吗这叫防患于未然。我也没觉得咱爹会主动对不起娘,还不是怕人家下套要算计他。从以前到现在,这种事还少了真让人算计成功一回,咱家里不就得多出来恶心巴拉的东西你跟着出去一年真是啥事儿不管,也就字画强了一点,其他一问三不知。要让我跟着一道,爹去赴宴我就跟他一起,谁要往跟前凑看我不踹人下河。” 两兄弟嘀咕了半夜,最后累了都没各自回房,就在一屋凑合躺了,睡着之前做大哥的还在给兄弟洗脑,说爷们要是窝囊废还没事,但凡人优秀,就少不了有人犯贱上赶着来搅和想破坏人家庭花招太多你防都不一定能防住,要是不当心没防住,夫妻之间不得生出裂痕人家再趁机扇个风点个火,那结果你敢想 “哥哥你才不满十四。” “十四还小啊搁乡下都该准备说亲了。” “又没在乡下” “没在乡下你也听着,你天天在家里待着你不知道,你看就我这样目前一事无成的,只不过头上有个二品大员的爹,现在天天有人请我赏梅赏雪,有约我一道上庙里给爹娘祈福,还有同窗到我跟前来念诗,让我品鉴品鉴,我问他谁写的他说家里妹子。我跟前都这样,爹跟能清静” 卫煊活生生的让他把瞌睡说醒了,他翻了个身,跟大哥面对面,说:“你忘了金环的事” “奶确实威名在外,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几品五六品,现如今爹二品了。” “直接说吧,哥你到底想干嘛” “我就想告诉你,要是发现有什么苗头,或者哪个觊觎咱爹,该收拾就给他收拾了,别让咱娘闹心。我平常不在家,你做儿子的也得扛起责任。” 卫煊就觉得他哥有毒,想得太多,不过为了让大哥闭嘴,为了睡个安慰觉,他点头答应了。 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想起当日同二堂哥在马车里那番对话,心想真亏得他遇上的不是自家大哥,不然能听个头晕目眩搞不好要吐马车上。 在淮安那边,卫煊看过一个唐和尚西天取经的故事。 他哥就跟那主角一样能叨叨。 甚至比人家还能说,要毛猴子在这儿保准能一棒子敲死他去。 因为睡前听了那些,这一晚卫煊都感觉不踏实,两兄弟一道睡的炕,到半夜他冻醒了,睁眼一看自己身上就只剩个被子边儿,亲哥在旁边裹成了蛹。卫煊冷得又是一哆嗦,他伸手去拽被子,没拽得动,大半夜的只得披着衣裳下床让奴才给他拿棉被。 卫彦睡得可香了,到平常起床的时辰睁开眼,发现弟弟流着清鼻涕。 “咋回事这么大个人还睡凉了” 卫煊拿手帕擦了擦清鼻涕,反问道:“跟你睡能不凉吗你看看,看看身上盖的。” 噢 卫彦有点过意不去,让弟弟穿厚实点,说起来喝个姜汤,再请大夫上门来把个脉:“哥还得回国子监去,没工夫关心你了。好生养着,病了就别往娘和妹妹跟前凑,当心把全家染上。” 卫煊满身怨念。 这就是亲哥哥 大半年没见,回来一番思想教育,拖着人说到半夜,说完他自己舒舒服服睡了。卫煊呢,前半夜做梦梦见有人念经,后半夜直接冻醒在炕上,早晨起来清鼻涕往下滴答他倒好,还精神饱满准备吃口热的回国子监去。 卫煊带着鼻音说:“以后傻子才跟你睡。” “别生气,别抱怨了,哥哥也不是故意抢你被子,意外来着。” 卫煊斜眼瞅他:“昨晚我做了半夜的梦,梦里有个秃驴儿敲着木鱼给我念经,念不完的经。” “这也赖我” “不赖你,是我傻,听你废话那么多。” 卫煊裹着被子坐炕上说的,说完准备穿衣裳,再不打算搭理亲哥。 数九寒冬里着凉不是开玩笑的,当天就有大夫来开药,卫煊连着灌了数日才见好,那些天里感觉自己好像中药成精,浑身苦味儿。他病着的时候姜蜜日日都不安心,等大夫宣布人大好了,姜蜜跟着松一口气,回头让厨上整了桌好的。 除了惦记着二儿子,姜蜜回京的头些天都在听底下奴才汇报,说地租之类,还有这一年府上大小事,又考校了女儿功课。 福妞也有读书认字,她每日用的时间少写,强度没哥哥那么大。除此之外,有空她还培养爱好来着,姜蜜之前就说让琴棋书画挑着喜欢的学学,会几样不是坏事,以后嫁了人能陪夫君吃茶对弈,闲来无事还能操一操琴,打发时间也好。 甭管京城还是南边,大家闺秀都有些才艺,聚会这些爱做个诗,啥都不会出去还是尴尬。 福妞好奇心重,又臭美,也是个爱听人夸的,把握住这点张嬷嬷很顺利就给她带上道了。除去日常教规矩,现在她学字学画,其他那些合计以后慢慢来,如今这两样就够她吃苦头了。 也是腊月里,皇后请姜蜜进宫去坐坐,陪她说话。 姜蜜带女儿去了,这回同样有张嬷嬷随同。进宫门到皇后殿里这段走着是真冷,入殿便暖和了,姜蜜跟皇后娘娘见礼,之后坐下。福妞跟着见礼,也坐下。 “先前就想召你进宫来,估摸你刚回京,府上事忙,才缓了几日,如今怎样忙过来没有” 姜蜜笑道:“劳娘娘牵挂,都张罗开了。” “你跟着卫大人到江淮,在那边看到些什么” “那就多了,要看娘娘想听什么。” “你捡着说吧,本宫没出过京,听个稀罕。” 姜蜜就把山水人文都说了一些,重点讲到地方口味,说京菜酱重,淮菜味鲜。“在南边那会儿,清淡的吃多了特想尝口烤鸭,再不酱肉丝酱肘子都不挑剔,偏偏没道地的。回来连续吃了几天京菜,又惦记狮子头豆腐羹那些。” “好啊,本宫听出来了,你馋我来的” 皇后笑得开怀,就连一旁伺候的宫女抿唇乐呢。姜蜜说着四下看了看,问:“坐下有一会儿了,怎不见七殿下” “你说兴盛他一天天嫌屋里闷,不知跑哪儿野去了。” “少年身上带火,不怕冻啊。” “他是不怕冻,累得本宫日日担心,外头还积着雪,只怕他走得快没踩稳脚下打滑摔了。” 皇后刚说完,就听见外头哎哟一声 “殿下摔疼没有可求您了,慢点走。” 这下皇后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就要到殿门外去。皇后都站起来了姜蜜还能坐着她带着福妞跟上去看,就瞧见在屋檐下拍屁股的七皇子兴盛。人已经三岁多,看着抽了些条,不像一两岁时那么圆乎。 刚在庭院里摔了个屁股蹲儿,他也没哭,拍了雪赶紧上前行礼来。 “母后,还有这是卫夫人” 梅皇后满是惊讶:“你还认得” 兴盛又忘了自己才三岁,上次见姜蜜是一年之前,当时才两岁多。他说溜嘴了,只得描补,说人漂亮当然记得。 “那你看她”皇后伸手将福妞牵来,问这又是谁。 兴盛看了两眼,暗道卫成这女儿真是美人胚子,比上回见面又好看了。他稍微看了看,好像在回忆,过一会儿说:“这么好看的我就认识一个,用得着问” “还真记得” “记得,是卫家姐姐。” 皇后让人进殿里来,坐下才说:“三年前你就盯着人家看得不转眼,又有一年多没见还能认出是谁,要不要母后同卫夫人商量看看,这就把正妃给你提前预定下来。” 兴盛:不不不。 福妞:不不不不不。 福妞睁大眼看向姜蜜,这一幕被皇后瞧在眼里,笑问怎么了 姜蜜扶额,说:“娘娘听了别笑,她三岁就有心上人,喜欢的是唐谦唐大人家公子,管人家叫小唐哥哥。” 这要不笑忍不住啊。 皇后都被现在孩子的早熟给惊呆了,问她知道什么是心上人吗 福妞说知道,心上人就是想跟他成亲。 又问为什么想跟他成亲 他好看。 皇后将同样惊呆在一旁的亲儿子带过来,问:“你瞧瞧,本宫的七皇子不好看吗为什么不想做七皇子妃” 福妞蜜桃脸皱了皱,说:“是先喜欢小唐哥哥的,好姑娘不能花心。” 看她一本正经说这话,皇后就忍不住想笑。七皇子满是无奈看向他母后:“您就捉弄儿子吧” “谁让你小小年纪说话那么老成,母后实在忍不住。” “逗儿子也就算了,还拿人家小姑娘说笑。” 皇后稍微反省了自己,反省到一半又笑场,听自家三岁儿子管人家六岁姐姐叫小姑娘,她忍不住。之前听皇上说卫家儿子有趣,一个赛一个的少年老成,小小年纪说话一板一眼。她当时还没感觉,直到后来兴盛学话,皇后经常让他一句话逗乐,这么小一只,说话跟大人似的。 姜蜜也有笑,但不敢太夸张,后来又聊了几句,她就带着福妞准备出宫,走之前得皇后赏了几匹贡缎。 出宫这一路,福妞跟在她娘身边规规矩矩走,等出去了,坐上马车,她才抱上姜蜜的胳膊:“娘。” 姜蜜摸摸她手,还暖和,这才问她怎么了 “皇后娘娘不会棒打鸳鸯吧” “棒打哪对儿鸳鸯” 她脸红扑扑的,对对手指说:“还有哪对我跟小唐哥哥呀。” “那你叫他一声鸳鸯他答应不你就知道你小唐哥哥也喜欢你,想娶你” 小姑娘继续对手指:“我这么好看。” “你好看,可还有比你更好看的,再说你又知道他会看脸择人” 这下好了,福妞给亲娘逗哭了,她倒是没嗷嗷哭出声来,就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瘪着嘴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姜蜜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问哭什么。 她不应声。 姜蜜捏捏她脸:“也是个没出息的,你要真喜欢他,就好生吃饭好生学规矩好生打磨才艺,你样样好他能不喜欢你吗别哭了,哭着真丑。” 福妞赶紧把脸上擦干净,抱着姜蜜的胳膊安安逸逸靠在她身上。 姜蜜轻轻点额头:“刚说到规矩,你就把坐姿给我扔了。” “娘娘让我靠靠,这会儿又没别人看着。” 自家这个小女儿才是最会撒娇的一个,生来就甜津津的,模样又出挑得很,通常谁见了她都得丢盔卸甲硬不起心肠。姜蜜对她都算严格的,经常也让她搞得没脾气。 随着卫成返京,他和唐大人之间又恢复了往来,不过因着官阶有差,走动不算频繁,统共就坐下聊了两回,其中一次是唐大人携妻儿登门拜访,答谢卫成替他捎东西回家,顺道亲自送个年礼来。 男人们说起朝廷上的事就没完,姜蜜同唐谦的夫人聊了一场,也把唐怀瑾叫到跟前问了几句。 问他书读得如何,答说不敢同卫家哥哥们比,寻常眼光来看,还算凑合。 问他读书练字有意思吗答说很有意思。 姜蜜还要问,福妞小声插了个嘴:“娘你让我同小唐哥哥说说话,我有东西拿给他看。” “噢什么东西” “只给小唐哥哥看的,您别问了。” 唐怀瑾右边耳朵尖都红了,姜蜜看在眼里,就没再笑话,她摆手让两个小的自己玩去:“雪溪你可得把怀瑾招呼好了。” “娘放心,娘我知道。” 她出去之前还跟唐夫人打招呼来着,出了花厅往旁边走了几步就回身亮晶晶盯着唐怀瑾看。看没别人,唐怀瑾才问她在看什么。 “看你呀。”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你哪儿都好看” 天儿差点给她聊死,唐怀瑾两个耳朵尖都红了,问她:“你说想拿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对哦,还有这事。 福妞招手让他跟来,带他去欣赏了一幅自己苦练多日好不容易能看出点样子的胖鸳鸯:“怎么样怎么样” 唐怀瑾拿起来仔细看了,问:“你画的画得很好。” “你看着喜不喜欢” “喜欢。” 福妞刚还攥着小拳头,紧张呢,这一下就笑开来:“喜欢就送给你,收了我的鸳鸯你就不能喜欢别人,我哥说了,鸳鸯不是随便送的。” 这下唐怀瑾脸都红了,他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犹豫半天,还是小心卷起来拿在手里,又问卫小姑娘:“你哪个哥哥还教你这些” 福妞偏头想了想,说:“我让二哥教我画的,大哥看了叫我画一张就收好一张别随处放,鸳鸯不随便送人。” “那你怎么不听还拿来送我。” “想送给你呀,给你又不是随便送人。” 打死卫家上下都想不到,他们家小姑娘已经燃起早恋的小火苗了。说来也真造孽,老大眼看就十四了不开窍,老二马上十岁了同样不开窍,偏偏最小的妹妹天天惦记别人家小伙儿。特能耐,打小知道对象要指着好看的选,先到先有,选好还给人送鸳鸯。 她没不好意思,唐怀瑾闹了红脸,后来时辰差不多了唐大人带妻儿回去,三人坐上马车,唐夫人问儿子出去看了什么 他一听这话耳朵尖又红了。 唐谦不明就里,问夫人怎么回事。 没等唐夫人解释,唐怀瑾说:“爹别问了,没有什么。” “儿子害羞了” “娘” “害羞什么,卫家小姑娘样样好,人喜欢你这是好事情。” “卫家妹妹还小,知道什么您别瞎起哄了。” 唐谦看自家这个嘴上那么说,瞧着却是高兴模样,又回想了一下卫大人家的小女儿,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不像有些拘束过了显得木讷,她活泼,却不闹人,看得出是人家府上的娇宝贝。 唐谦抬手在儿子头上拍拍。 突然来这一下唐怀瑾都懵了,他抬头看向亲爹,眼神询问怎么了。 “让你回去继续加油,用心读书,跟卫彦他们好生学学。” “儿子知道。” “知道不够,还得做到。” “是,儿子尽可能做到。” 唐怀瑾带着福妞画的鸳鸯回去了,回去展开看了又看,收起来之后也学着描了一张。他先前心思主要用在读书认字,没怎么学画,描出来黑乎乎的两只,可丑。 唐谦这不是在家里吗不当心看到,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画鸭子 说着,他让儿子起开,让到一旁,自己站过去,另外铺了张纸,提笔画了两只游在芦苇丛里的水鸭子。唐怀瑾站在旁边看他爹作画,看完全程都没好意思说那不是鸭子是鸳鸯。 他爹还说:“你要喜欢我请个人来教你,要画鸭子还早,先学他一年再说。”gd1806102: 第187章 187 当夜, 卫成跟姜蜜嘀咕, 说女儿打从三年前见着唐怀瑾第一面就喜欢,处处想跟他亲近,这么长时间怎么劲头还没过 “你问我啊我六岁的时候都忙着喂鸡鸭掐野菜上灶前看火没这方面经验。 卫成本来拿了本闲书, 随便翻着,听到这话他把书放了:“口花花的我什么时候” “你二十出头跟我说那些, 过十几年你不承认了是不是你说村里头我最好看还说跟天仙儿似的说你八辈祖宗积德才娶到跟我这样中看不说还贤惠孝顺的媳妇儿说你看我就够了眼里看不进别人” 卫成:“”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当初他跟夫人说这些话时, 夫人还会脸红, 还害羞,现在呢她都能搬出来夸自个儿了。卫成觉得他得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咱们姑娘也不光是继承了我, 有些方面挺像夫人你的。” 姜蜜洗耳恭听。 卫成说, 比如自信。 姜蜜上扬的嘴角微微的朝下面垮了一点, 卫成立马改口:“自信是好事情。” “你上漕河飘了大半年,倒是学了手见风使舵。该让同僚来看看, 一个个的还说你刚直不阿。” “朝堂上那套能搬回家对夫人使”使完日子过得下去吗 姜蜜笑话他说:“你是真懂算了不说我俩, 还是说回女儿。我没经验, 当初没余力想这些,可我觉得福妞她就算天天把喜欢这些挂嘴上说,未必真懂那回事,至少眼皮子底下她对唐怀瑾那劲儿跟她对咱家这两个小子差不太多,是当哥哥看的。这么惦记不外乎是人同她岁数相仿,模样生得俊,外加见面回数少,老话也说远香近臭。” 卫成才刚高兴一点,姜蜜又道:“不过青梅竹马就是这么回事,打小认识,经常在一起玩,感情深厚,长大了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站长辈的立场,没有去破坏的道理,认识的时间长两头知根知底,也不怕遇人不淑。” “她才六岁,怎么就说到嫁人了” 姜蜜伸出左手来,看着戴在腕上的玉圈子,缓声说:“当娘的是想得远,她六岁我就想她十六是什么样,想她能说怎么一门亲,嫁怎么个人。别说为她想,我也替两个儿子想过,只是想象不到罢了。” 最小的这个姜蜜算看出来了,是会撩的。 反倒前头两个,人也聪明,也懂人情世故,偏偏好像在男女之事上缺根弦儿。同别家夫人闲谈的时候姜蜜就听了一些,都说十三四这会儿男子家就该有些萌动了,会想风花雪月那些,卫彦还没任何迹象。 问他喜欢哪样的,他不知道。 你非要问 那就娘这样的。 姜蜜在脑子里搭配过,她反而觉得大儿子那个性跟温柔贤惠从不红脸的放一块儿不对味儿,就跟往清清淡淡的三素汤里撒了把干辣椒,怎么看怎么怪。 不过每次听大儿子说喜欢贤惠的,她也不做评价。人的际遇很难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搞不好他以后娶的妻子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这也很有可能。 就好像姜蜜在卫家上门提亲之前都没想过她会嫁给书生,更没想过后来这种种,当时所求最多不过是嫁个踏实肯干的本分人,苦几年累几年能把家慢慢兴起来,谁知道十多年后能当诰命夫人 姜蜜低头想着事,就听卫成说他没打算早早给女儿订下,总觉得只要订下来哪怕喜事没办,她半个人也是别人家的。 当爹的想多看她几年。 “相公你想太多,你闺女才多大她出阁也是十年之后,早着呢。” “早什么夫人想想,我进京应会试的情形是不是宛若昨天,实际也过去十多年了,忙起来时间过得太快。当初在后山村里,毛蛋天天闻着香味儿吵着要吃的,虎娃总高高兴兴跑出去玩,当时你还是新妇,没怀没生。现在你看,能搬的都从乡下搬出来了,毛蛋和虎娃在我当初认识你的岁数上,成了青年,咱们儿子也是早也长晚也长,都快跟你一般高。我呢,都奔着三十六去了。现在看福妞还小,我只怕一转眼她就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要准备嫁人,从这个家里走出去了,想想都舍不得。” 听他说这些,姜蜜也很触动,她伸出手去搭在卫成手背上:“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都知道自己三十六的人,别跟儿子似的任性。福妞她爱跟唐怀瑾玩,就让她玩去,以后长大开了窍他俩还能配一起也挺好。我瞧着唐大人和唐夫人都不错的,唐怀瑾也是颗好苗子。” 唐家其实没有卫家这么干净,也好理解,像卫成这样官做得大后院还干干净净一门心思守着夫人过日子的少,哪怕不是独一份,也离那不远。 纳妾是富裕人家的寻常操作,比如太太怀孕,得有大半年不能伺候,后院就要进人。又比如太太子嗣艰难,也要主动安排着给家里开枝散叶。还有长辈所赐同僚相赠基本上你多当几年官,家里一两个妾都算少的。唐谦是两房妾室,都是头上老人安排的,主要太太就生了唐怀瑾一个,之后再没怀过,家里怕有闪失,意思是纳两房妾多生几个。唐夫人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反正她没闹,妾室后来陆续怀上,唐府后院还是规矩,没闹出妻妾相害的笑话。像这样,在京城都算家风正的。 也是有他们衬托,姜蜜才知道自己这生活多舒心,卫成对她是极好了。 “相公你看唐怀瑾如何我瞧他不像卫彦那么锋芒毕露,也不像卫煊收得厉害,就正好,有点谦谦君子的意思。” “就是姑娘家最喜欢那种,天生的招蜂引蝶之相,我女儿要嫁给他,怕是闹不完的心。” “你女儿嫁给谁你都操不完心。” 卫成看看晃动的烛火,想想也是:“要不是吃软饭没个好的,我都想给她招赘” 还没说完,他就让姜蜜轻轻踢了一下:“我看你没吃酒都像喝多了,越讲越不像。你掌上明珠还小,现在聊也聊不出个所以然,以后再说,该歇下了。” 卫家这头在说女儿,宫里也在说,仿佛是兴盛人小主意大招惹了他母后,使得梅皇后一气之下跟来长春宫的皇上念叨,说还是女儿家乖巧可人,生个儿子就是气人来的,兴盛才三岁就是个臭脾气,长大还了得 “皇后这么说,朕第一个不答应,小七还不好他在这岁数比前头几个懂事多了。” “之前招卫夫人进宫,见到她小女儿,那才讨人喜欢,生得也是美人胚子。我看了真稀罕,唯独可惜我们儿子太小了一点,要不还能跟唐大人家的争一争。” “又扯上唐大人哪个唐大人” “翰林院的唐谦,听卫夫人说因为煤城的事他们同卫家走得近,两家儿女早早就认识,卫雪溪跟唐大人长子亲近,过些年没准还会到皇上跟前来请您赐婚。” 看皇后说得有滋有味,皇帝都恍惚聊别人家长里短比跟朕睡觉有趣 当天晚上到底还是睡了,第二天,皇后又当面嫌弃了亲儿子兴盛,再一次表现出对漂亮女儿的稀罕。 皇后不知道的是,七皇子在心里吐槽了她。 这会儿说想要女儿,等真生出女儿,她才知道什么叫要不起。兴盛上辈子就有妹妹,是亲的,但兄妹关系不是那么好,多几天没见面还亲热,见着之后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能顶起来,两人脾气就对不上。他那妹妹挺要强的人,眼光吧特别高,后来选驸马的时候差点逼死人了,问她中意哪样的他说卫彦卫煊唐怀瑾那样都行 上辈子兴盛对卫彦他们意见特别大,咋看咋不爽,原因出自方方面面。 这糟心妹子也在其中添了一笔。 他之前都忘了这事,听母后说女儿好才想起来,想起来掐指一算,就这两年那糟心妹子要来了。 七皇子突然陷入沉思,他在琢磨改造成功的可能性。 卫成他们返京就是腊月,回来才没多久就要过年。衙门还没放,国子监稍微提前一点放了。卫彦回家来,听说唐大人又携妻儿登门拜访过,心就一沉:“小妹跟唐怀瑾见上了” “是吧。” “说了啥又做了啥” 卫煊说他跟爹在一块儿,不知道呀。 “你没问问” “问了,咱妹说女儿家需要有一些秘密,让我别打听。” 这话听着就胸闷,卫彦觉得他这都能挺住,真的坚强。他坚强的去给爷奶请安,给亲娘问好,提到自己今年表现不错,再苦读个一年半可以下场试试,授业恩师都说机会很大。 姜蜜问他怎么着急想下场不是才进去读了两年 “总听人说乡试会试殿试,想知道同我们国子监内部考核有多大差距。他们说我考上机会很大,我十五岁就考个举人回来娘多风光,要是还能中进士,不是就给娘长脸了” “可娘不希望你那么早下场。” 卫彦本来想去端茶碗,听到这话停了动作,问为什么。 “就算你能早早中了进士,也要在翰林院待很多年。你爹告诉我,说朝廷不太会重用年纪过轻的,你要是十五六中进士,接下来有得熬,不若学扎实些,有十足把握再去应考,殿试拿个一甲回来娘才真的高兴。”姜蜜说着笑了笑,“不光是娘,从你出生你奶就盼你状元及第光耀门楣,要是匆匆下场,得个三榜家里谁也不会高兴。” “那好吧,我多读三年,十八下场。” 吴氏在旁边听着,这才插句嘴:“不知道老家乡下今年有没有中秀才的,三媳妇你有几个娘家侄子在应考吧” 姜蜜颔首:“之前回去还特地问过,说差不多了,跟着就要传好消息。” “要是今年考上,考上立刻递信出来,年前就该收到。” “娘忘了来年开春虎娃会在码头等着上船,也可能就不费那劲儿,直接把信递给虎娃,让他亲手拿给我们,算起来晚不了多久。” “那倒也是。”老太太一脸憧憬,“虎娃啊应该娶上媳妇儿了吧” 京城的年都是那样,该进宫进宫,该走礼走礼,该得赏得赏。从初一到初五休息几日,之后当官的上衙,读书人准备回学堂。就这样,新的一年开始了。 想想腊月抵京的时候,当时觉得能在家一两个月,时间老长。结果一晃眼腊月就过了,进正月,官船已经在天津等着,备上炭火口粮之类等大人们上船。卫成撑着在家过了个元宵,过完立刻带上夫人姜蜜乘马车往天津赶。包括已经回学堂的卫彦都请小假出来送了,二老领着三个孙子孙女在门口站成一排,保重身体注意安全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有人催促说时辰到了,姜蜜最后掐了掐女儿的脸蛋,她还舍不得,卫成牵了她一把:“别看了,上车吧。” 他把姜蜜扶上去,自己回身看了一眼:“儿子这一出门又要年末才会归家,府上拜托爹娘。卫彦卫煊包括雪溪要听话,尤其你们做哥哥的要担起责任。” “知道了爹。” “您上车吧。” “爹娘早点回来。” 从当年赶考,卫成就经常离家,道别这种事对他来说家常便饭了。他最后叮嘱完就上了车,也没再多看,倒是小姑娘舍不得,哪怕车驾走远了,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她还站在门口。 还是做奶奶的伸手把她牵进门去:“别看了,日子过着多快啊,等你练好字,学会画水鸭子,你爹娘又回来了。” 小姑娘本来伤感着,听到这抗议说:“都说是鸳鸯了。” “好吧,我孙女说是鸳鸯就是鸳鸯,走回屋去画鸳鸯去” 有吴氏逗着,福妞暂且放下同爹娘分开的难过,她跟两个哥哥一道开始新一年的学习。吴氏当孙子孙女面乐呵,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会想。 儿子和媳妇在家的时候其实也没特别做过什么,可一家人待着,不做什么也高兴,就是高兴。他俩一走,就感觉心里缺了点啥,经常觉得空空落落。 老爷子也是,他一直不怎么说话,没啥存在感的人,听得多,看别人闹得多。最近就感觉没什么热闹看,私下还说呢,说他看出来了,三媳妇才是关键,有她在家就热闹。 “咱们这个家最离不开就是她,老三也离不开她。” 吴氏挑眉:“你才发现想想就知道,你儿子有几多时间在家这些年他又有几天得闲” 被家里人惦记的夫妻两个已经从天津商船,往南边去了。他们还是在泞州码头靠了一下,虎娃带着荷花已经在码头等了几天,可算见着官船。官船在码头停靠半日,以作休整,不光他俩上了船,毛蛋也跟着过来跟三叔三婶见了一面,他带着夫人卢氏,说头年没见着,这回也让婶婶看看。 陈荷花她之前就见过,靠边停的时候主要是跟卢氏说了几句。 卢家是商户,却是书商,他们家里人读书都比较多。嫁给毛蛋这位四小姐是庶出,看着却不差,是温柔娴静知书达理那种,一个照面姜蜜就看出来她是以夫为天的女子,本身没什么主意,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想想毛蛋是个个性强主意大的,娶个和顺的也还搭配。 姜蜜心里头想了不少,嘴上没说太多。 一来卢家知道教女,二来毛蛋也会教妻。 她只不过讲了几句期许的话,让年轻夫妻互相包容体恤,把日子过和顺了。又道亲眼见了侄媳妇总算能放心,等到了淮安势必要写信回京城同二老说说。 姜蜜在跟卢氏聊,卫成跟毛蛋吃了碗茶,毛蛋说:“侄儿跟着过来,第一是想领卢氏来给叔婶看看,第二替大舅哥同三叔道声谢,您管漕运一年商人已经收益了。还有,三婶娘家那边有个考上秀才的,让我替他们问一问,看后面去什么学堂好。” 卫成是有准备的,他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翻出一册书,取出夹在书里一封信,让毛蛋把那个拿回去交给姜家人,具体如何安排都已经写在上面,读信便知。 “叔叔真是有心。” “做人最要有心,有心方能成事。” 毛蛋想想可不是吗,这不光是他叔给的教训,也是他自己的成功经验。当初能挣第一笔,是靠小聪明钻了大空子,后来能把那书一直往后写,写得安安稳稳妥妥帖帖没出纰漏,就是他琢磨得多想得全面。一方面抓紧笼络主角,一方面跟合作的书商结亲,又打听又编又造的,一本书写了这么多年,赚够了。 尤其他写的还是亲叔叔的故事,他叔现在是二品,以后还要往上爬,收尾还早呢。 毛蛋简直是个典型,典型的一本书吃一辈子。 不过他还是不满足于此,也有别的计划安排,比如他就有跟三叔家的堂弟搞好关系,想想看,三叔亲手教出来的儿子以后不得入仕途不得有大出息 到时候叔叔没得写了,他还可以写堂弟。 卫彦还不知道后山居士盯上他了,要是知道,以他爱显摆的德行估计也不会觉得尴尬丢人,反而倍感荣幸,并且会疯狂暗示对方拿出真本事来好好吹。 毛蛋写书都好多年了,他已经不是当初稚嫩青涩的他,他已经形成风格,文笔老道得很。以后要真有那机会写堂弟卫彦,开头保准比卫成这本精彩得多。 聊得差不多,毛蛋留下从老家带来给他叔婶的东西,领夫人卢氏下了船。下船之后他也没立刻走人,还在码头目送他叔动身启程,直到官船走远,他们才离开码头。 “你同婶婶说了什么” “没什么,闲话家常罢了。” “那你看我婶婶如何” “不敢说” “当我面有什么不敢你说吧,我听听看。” 卢氏小声讲了两句,说感觉和娘和二婶都不同,是真的大官太太。 毛蛋点点头:“家里这些人里面,最不简单就是我三婶。我说了你不明白,当初我奶心里偏疼三叔,三叔要娶三婶,奶看不上她,心里很嫌的。我奶个性刁,我婶也能三两下给她摆平了,叔叔能有今日,想也知道婶婶功不可没。” “三婶进门的时候,相公还小呢吧这都记得” “记得什么啊我为了写那书,让我娘把前后的事掰碎了仔仔细细讲过。” 卢氏还有些惊讶,没想到婆婆能给妯娌这么高评价。毛蛋看出她心中所想,摆手道:“娘原话说狐狸精都没她能耐,把我奶摆平了就罢,你看我叔官拜二品府上连房小妾也无,这种事你听说过你要说我婶出身好来头大也就罢了,她可是道地的乡下人。” 毛蛋写那个书卢氏看过,看的时候只觉得卫夫人命好,现在想想,有些事不是一个命好就能解释。 她能嫁给卫成兴许是命好,后来这十多年却是凭本事过的,换个人来说不准都下堂了。 “反正你有机会多跟我婶学,别学娘那样。” 卢氏点头:“我知道了。” 毛蛋在马车上跟卢氏咬耳朵,官船上,姜蜜在听虎娃说他回家之后的事情,重点讲了办喜事那一出,把高兴的说完,他犹豫着提及登科,说感觉弟弟学得不怎么好,远比不上煊堂弟,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说。 姜蜜没听明白。 看男人憋着说不出,陈荷花急脾气,就替他讲了:“是这么回事,我婆婆啥都不让兄弟做,只让他读书,一天天就在书房里出来都少,这本来不碍着谁,他爱读读呗。关键我们出门之前,婆婆就拉着我相公说,让他到三叔面前多提一提,给兄弟创造机会。我相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让他劝娘他没本事,让他来求这求那他没脸,还怕真的求到门路反而把兄弟逼死了,就现在娘对兄弟的期待已经很高,要是人去了更好的学堂,还得了” 虎娃点头:“大概就是这样,荷花你说话别死啊死的,讲点忌讳。” “这都不要紧,婶儿你说我婆婆这还有救吗怎么就非得和科举过不去我大顺哥都说了,要当官比发财还难,单要发财还有些门路。”gd1806102: 第188章 188 初春这会儿江上有些冷, 加上船行时还会带起风, 姜蜜感觉到凉,便招伺候的嬷嬷来,让拿个披风。 嬷嬷心领神会, 给姜蜜拿了件银红的, 将另一件水红的递给陈荷花。 荷花是陈氏娘家侄女,进县里去过几回, 好东西她见过,却没穿上身过。这辈子穿过最好的一身衣裳就是成亲时的吉服,这会儿看着嬷嬷递来的披风都不敢接。 “不咋的冷, 我就不用了, 这个披婶儿身上才好看,我穿像啥话” “行了别推了, 也是想到你要上船我才会拿上这件, 这颜色选嫩了, 做出来我就没穿过两回。桃粉水红这些颜色你们年轻姑娘穿着漂亮,到我身上像什么话你就拿着, 这披风婶婶送你了, 披上看看可还行” 荷花双手接过, 没立刻往身上披,她先拿手背去挨了挨。是缎面的, 滑溜得很, 叠着只看到皮毛滚边, 抖开才发现上头还绣了花样,做工很巧。 “还是崭新的,真给我吗” 姜蜜已经穿好了,看她还一脸稀罕瞧着手里那件披风,便道:“这件是随雪溪做的,雪溪是我府上小女儿,今年该满七岁。她那件水红的小披风穿上身挺好,我穿这个不像。”姜蜜催她别干看着,披风也是衣裳,衣裳就是拿来穿的。 荷花这才把它披上,姜蜜走了两步,点点头:“挺好,是小姑娘穿的颜色。” 身上暖和一些,姜蜜想起刚才侄媳妇提的事,她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滔滔江水说:“你们家那个情况确确实实麻烦,再麻烦还是得你们夫妻二人商量着解决。我跟你叔叔见的世面的确大些,经的风浪也多,在大方向上能给你们指点一二,具体怎么做外人没法说。想想看,我同你婆母李氏是妯娌,我们之间就一些亲戚情分,你当家的同她却是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 姜蜜说着回头看了站后面的荷花一眼:“虎娃那孩子优点是个性沉稳心眼实在,缺点也有,他脑子动得慢些,有些事要他明白并且接受比较难。荷花你头脑灵光,我跟你说,但凡自己能想办法解决的事都不要随意求人。一则人情这个东西要留在刀刃上用,二则谁也帮不了你一辈子,你二人得立起来,明白吗” “大概听明白了,我也知道叔婶都是做大事的人,忙碌,其实不当拿鸡毛蒜皮来麻烦您,主要我刚进门,也不好一来就大包大揽动作频频,娘她本来就不太中意我” 说到这个,荷花心里是有点苦的。 卫虎冬月里归家,他们腊月成亲,她从嫁到卫家就让婆婆立了规矩,屋前屋后很多事也自然而然的落到她头上。做点事倒没啥,乡下姑娘谁不是打小干活荷花她不痛快的是公婆的态度。 村里头偏心的父母多,都说十根手指有长短,对这个好一点那个差一点本身倒不是大过,到她婆母这份上简直太夸张了。 那个家里根本没把他卫虎当个人,是当工具使的,他就像家里养的耕牛。 以前窝窝囊囊在乡下就不说了。如今眼瞧着要有出息,那个娘还是没拿正眼看过他,逮着他千叮咛万嘱咐说的都是出去少花钱,好好干,有机会多提一提兄弟登科,让卫成夫妻知道他有本事只是被乡下夫子耽误了。 离家之前,荷花娘家那头都拿了东西来,她亲娘给烙了肉饼煮了鸡蛋装了咸菜,婆母啥也没弄,让儿子媳妇到了县里去买它二十个大馒头,一路上就凑合点,反正上了船肯定有吃的,跟着官老爷能饿肚子吗 这种话,他们赶路的人自己说没毛病,儿子要出远门当娘的这么讲不嫌刻薄 就那天,李氏还在给她二儿子炖藕汤。 陈荷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憋着口气,特想问她卫虎是不是捡回来的儿子怎么老大就是草老二是个宝,说老二人聪明能读书,她也没看出卫登科哪里能读,都不用跟三叔家的堂弟比较,跟大顺哥比他都差远了。 因为毛蛋早说要一起去码头,说有话想当面跟叔叔讲,虎娃就带着荷花先去县里跟毛蛋会和,他们乘的是毛蛋安排好的马车。在马车上,荷花跟她表嫂卢氏说了一路卢氏劝她好多 就那话,说在家她能压着你,出去了她还管得了 还说有那么个兄弟挺好,有他拖着,做婆婆的轻易出不来,反正眼下只能在乡下困着,没机会给你添堵。 卢氏让她同卫虎少点抱怨,趁着在淮安这两年给他拧拧性子,把人笼络过来。还说和睦人家少,许多婆婆同媳妇儿都不对付,这没关系,只要男人心里装着你,日子都能过得下去。 卢氏会这么说也是基于她娘的教育,卢家是大商户,府上妻妾多,嫡庶子女也多,人多了事必然杂,她娘家隔三岔五都在闹腾,少有安宁看他们扯皮看多了就知道,当家人心里住着谁谁总能笑到最后,占不占道理都没那么要紧,关键在于他肯听谁说。 表嫂说这些也不全对,荷花捡着听了一部分,这会儿又听她三婶姜氏说了一通。 听完就发现,两人的想法明显不同。 三婶是让她想法子把关系处好,哪怕处不好,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别闹得太难看,否则当家的会特别为难,再者嘛家和方能万事兴。表嫂让他把卫虎拉到自己这边,这样以后婆媳翻脸,男人才会支持她。 荷花想了想,以卫虎的性子,无论有多稀罕媳妇儿,也不会真的拿尖刀往当娘的心上插。 你要逼他二选一是逼他上绝路。 选不出的。 姜蜜有说过,愚孝不对,不孝也是大错,这话虎娃是认同的,也听进去了。这会儿听荷花说了一通,她还是那个态度,劝道:“你要是觉得眼前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就暂时放下,没准换个环境到南边生活一段时间有些事就豁然开朗了。你之前在村里,见的天地小,出去看看外面眼界开了想法也会不同。反正别逼迫自己太过,想不好就放一段时间,出去大半年才能回家,给你的时间长得很。” “婶婶性子真好。” 姜蜜笑了笑,说:“我要是性子不好早几年就急死了,官场上很多事才是真的无解,摆你面前好几条路,没一条好走,可还不是得往前迈步子还能停在原处不成” 在船上的时候姜蜜就教了侄媳妇一些,等到了淮安,虎娃还是跟头年一样负责跑腿啊采买这些,他媳妇儿荷花让姜蜜带在跟前,看账啊见管事啊训话这些都叫她瞧着。 这么带了她几个月,这小姑娘就有了一点女管事的架势,她私下跟自家男人说想学认字,让虎娃教她。 “学认字学认字来干啥” “你想想看,要从人牙子手里买个丫鬟,寻常模样的要不到十两,但凡会写几个字能喊到二十两,你还觉得识字无用我不认字就只能做个普通管事,要是能看能读能写,过几年没准就能混成我婶跟前第一得意人。再说,咱们家不得做笔账进多少出多少怎么花用的不写下来咋记得住呢” 虎娃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他挠挠头:“就怕我笨,不会教你。” “你每天教我认三五个字,过半年不就会好几百了我又不读你那些书啊经的。” “我给你买本蒙书回来挨着学” 荷花想了想:“行吧,买本别人用过的旧书就成,我用不着新的。” 开始学认字是在夏天,学三五日后,姜蜜发现了,问她是不是在学字,荷花还挺不好意思:“婶婶知道了” “我看你指头在哪儿比划,还真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进展如何” 荷花说有几天了,就是刚开始还不太上手。 “那倒是,我在乡下那会儿也不认字,后来是跟儿子一起学的,开始是比较辛苦,找到些规律就容易了。光认个字不难,要把字儿写好还挺难的。” “我看婶婶写得就很好。” “那是写得多了练出来的,我相公曾说过,考试有技巧,但做学问没捷径,练字也是一样的,你勤快些,多写写吧。” 姜蜜想起来问她是自学还是虎娃教的荷花说是男人在教,说最近有点发现他那个性的好处了,换个人来看你半天学不会能急死。他耐心好,也稳得住,一遍不行再来一遍,不着急的。 姜蜜也觉得不错,实实在在的不慌不忙的挺好。 虎娃教认字,姜蜜给她纠正了一下提笔的姿势,给找了个合适女子临摹的字帖来,让她看一看学一学。到秋天,卫成在外面的工作进展顺利,一切都在走上正道,后宅这边,荷花看着也有了些样子,她从稀里糊涂的乡下土妞逐渐在往城里靠,学做事也学规矩还学认字,跟姜蜜时间长了看出些手腕,才知道她婶凭什么做二品夫人。 其实府上的事真的不少,衣食住行都是她在张罗,人情往来也多,可你看她却不觉得忙,许多麻烦事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几句话安排下去就井井有条了。她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偏偏卫彦他们都不在跟前,没子女可教管做什么呢读书呗。 读腻了还去拜庙去游湖去赏园,每次从外头回来她会提笔将见闻写下。哪怕没出门的时候,吃到好吃的或者听说什么趣事也会记一笔,说是等年末拿回京城给儿子看,她为自己这份随笔取了个名叫卫夫人淮安小记。 荷花最初见着她三婶,还觉得是大官家循规蹈矩的太太,这一年接触下来发现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人挺复杂。 该讲规矩的时候一点儿不含糊,那些没所谓的地方她不计较。会过日子,不铺张也不抠门,还懂情趣荷花看下来觉得不说学齐活,她能得三婶五分真传,也能把日子过舒坦了。 在淮安这段时光对虎娃夫妻影响巨大,不是哪一个,他俩都变了很多。秋末冬初卫成照样押漕粮回京,经过泞州的时候还是把两口子放了下去,并留下话说来年还是那个时间,来码头等。 他们夫妻两个答应好了,这才下船,随身带的包袱里有点心,荷花还是去买了些馒头,这才往车马行去。他们从泞州码头赶回松阳县,到的时候天都要黑了,夫妻两个就在县城里歇了一晚,住毛蛋家。 荷花跟陈氏两姑侄一见面,互相都很感慨。 “快一年没见,姑你瞧着又富贵了。” 这话陈氏爱听,她笑眯眯招呼侄女坐下,催促底下去备桌菜来。 荷花把人喊住:“别麻烦了,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也吃不下大鱼大肉,有口素面就成。” “你到我家里来了,就给你吃口小面,像什么话” “那就加一勺肉丁,做成臊子面呗。” 看她是真想吃面,陈氏点头,命人做去。把这安排好了她才问起在南边的种种,荷花感慨连连:“跟了婶婶几个月,我是开眼界了,真是白长十几岁,这才活明白。” “我看你是有些变化,比原先大气多了。” “是婶婶教得好。”陈荷花说着往她姑旁边靠了靠,小声问,“这一年乡下有啥动静没有我家里好吗我婆婆她闹没闹什么” “你娘家都好,你婆家那头嘛,你有个心理准备。” 荷花脸色都变了,问准备啥 陈氏让她吃茶吃点心,看她吃上才说:“老三给姜氏娘家侄子介绍了学馆,那个学馆我听你大顺哥说了,虽然是私办,门槛不低,很挑选学生。姜家的拿着老三的亲笔信,很顺利就拜进去了,李氏听说之后也让老二跑了一趟,想说把登科送那边去,人家不要。他说是漕运总督卫大人的二哥,人家还是不要。” 陈氏没说全,卫二郎回来之后没两天,李氏就气冲冲跑县里来了,找他们论理。说都是毛蛋那书害的,人家听说是卫成的兄长就满心满眼看不起,别说通融,要不是读书人要脸那头能直接撵人。 可就算没撵,也差不离,人明说不收,客气请你出去。 李氏起先说卫成死板,怎么就非得中秀才才给推荐去好学堂待着不是更容易中 想到说这些卫成也听不见,就来找了大房麻烦,陈氏跟她吵了一架把人赶出去了,李氏估摸憋着火,就等虎娃夫妻回来。 荷花听着直皱眉:“叔叔不是说过吗好学堂教得难,连秀才程度都没有进去也是听天书,跟不上的。” “是说过,可她不信,觉得你敷衍她。就算不是敷衍,李氏那个人认定了什么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想想看,虎娃现在跟老三做事情,李氏烦不着老三不烦虎娃” “上回出门的时候我婆婆就说过,让我们多帮衬兄弟,在那头给他吹吹风。我倒是提过,叔叔和婶婶都是一样的性子,说一不二的人,条件讲好了就摆在那里,不会听人打商量。姑你说说,头年叔婶回乡,我婆婆自己都没办成的事,凭什么觉得我相公能给她办妥了我相公天生的笨脑袋瓜,有这能耐” 姜蜜后来收到娘家来信,也得知了这事,她告诉卫成之后,卫成笑了一声:“这算是放任毛蛋写那个书给我的好处,别人知道咱们家这个情况,知道我的个性,旁人就很难打着我的名号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那不是挺好” 卫成含笑点头:“是挺好,虎娃跟荷花要接受些考验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京中,人在自家的四进院里吃着茶烤着火。卫彦人在国子监里,卫煊在前面读书,至于说福妞,她抱着亲娘带回来的布料那些笑得眉眼弯弯,乐够了想起来把这一年的画翻出来给爹娘看。 一张张翻下来,进步真挺大的,不光是画,字也在逐渐摆脱傻粗黑,慢慢朝着清丽婉约靠拢。 “哥哥说我是棵好苗子,爹你看看,仔细看看。” 卫成看了,看完拍拍她头:“是棵好苗子,还得端端正正的长成棵好树,不着急,慢慢来。” 福妞仰头对她爹笑起来,看他们父女那样,姜蜜问道:“我们出京之后你听没听话” “听了呀。” “没闹你爷奶没闹你哥” “没呀。” 姜蜜轻捏她脸蛋,又问了一遍:“真没有没吵着要小唐哥哥” 提到这个小姑娘就扑进她娘怀里:“那娘你什么时候请唐夫人来做客呀我现在胖鸳鸯画得可好,还想拿给小唐哥哥看看来着。” 姜蜜逗她:“可娘跟唐夫人又不熟络,无缘无故做什么请她” 小姑娘低头想了想,过会儿仰面看过来,说:“娘不是说表现好的话,回来会奖励我吗” “珠花手串那些不都给你了” “我不要那个换个奖励好不好”gd1806102: 第189章 189 卫成在淮安那几个月,京城是闭门谢客的状态, 直到夫妻两个归来, 才有大人来往走动。\ 唐谦客气问候了三两句, 卫成答了, 回身问他。 “怀瑾书读得如何” “劳大人挂念,那小子资质愚钝, 比不得贵府两位公子。” “你真衬得起父母给的这名, 太谦虚了。” “哪是谦虚, 是实话啊。” 卫成笑道:“我小女儿雪溪常说她小唐哥哥好, 卫彦卫煊听了还醋,这还不足以说明怀瑾出色想想有一年没见着他, 少年人长得快, 一年一个样,倒是想不出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这些个大人说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需要挑明。 唐谦听懂了,说过两日带唐怀瑾登门拜访,让他听听卫大人教诲。 “我记得你在侍读的位置上坐了也有两年, 该要升了” “其实是一年半,大人忘了我是头年五六月升的。” 卫成想起来, 他是前年冬调上漕运, 任总督, 是两年不假。唐谦是次年殿试结果出来,五六月里升的侍读,的确才一年半。哪怕评价好,只要没有破格提拔,他也要等下届殿试出结果的时候才能往上爬一爬,规矩是这么定的。 再一想,人在翰林院里带着要立功不容易。 官场不好混啊。 卫成一恍惚想到他二哥二嫂指望登科科举入仕带全家发达,哪怕登科生得聪慧这条路都很难。毛蛋辍学去写书的时候说过,他读书不是想造福百姓,也不是想要成为朝廷栋梁,很纯粹是为了发财然后带家里过好日子。既然已经发财了,那还读个屁。科举那条路就是千军万马挤着过独木桥,有几个能过去 这段是毛蛋说的,话糙理不糙。 卫成一早也说过,只是想发财不一定当官,你当了官没准还害百姓,公服加身的人一定得有一些为国为民的想法,不能太自私了。 要说发财,只看正经来路,官老爷们能有多少进账他外任之前远不及毛蛋挣得多。 说着话,唐谦就发觉旁边没声了,看卫成好像在走神,他问:“大人想到什么” “不留神回忆起在翰林与那段光景。” “翰林院里至今还有大人您的传说,庶常们都拿您当榜样看,想做第二个漕运总督卫成。” “别说第二个,第三第四第五都能有,只要他们心里装着黎民百姓,踏踏实实为朝廷做事情。” 唐谦心想踏实做事情的不少,卫大人只得一个。要有那番成就,不光要魄力毅力能力,还要相当的气运啊。 两人闲谈着,不知不觉走到宫门口,唐谦要回翰林院衙门去,他们拱手道了个别,各自上轿分两边走。 卫成回府就将过两日唐谦要带唐怀瑾登门的消息告诉夫人姜蜜。唐谦回去得晚些,回去考校了大儿子的功课,觉得还满意,才告诉他:“你准备准备,过两天跟我去卫家。” 唐怀瑾一愣,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他收了收,问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要没事您怎么突然说要带我登门拜访” “这个啊”唐谦笑道,“今日在御前见着卫大人,聊了几句,正好提到你。” “提儿子什么” “大人问你这一年学问做得如何。” “父亲如何答的” 唐谦反问他:“你认为为父当如何答你来说说今年可有收获” 唐怀瑾想了很久,说他认为有的,无论书画都有长足进步。 “那倒是,水鸭子画得比头年好太多了。” 后来唐谦果真带唐怀瑾上卫家去做客,他递上拜帖,就让卫府的管家请了进去,就在厅里见了卫大人及夫人,不多时卫煊还带福妞过来一趟。小姑娘先给见礼,之后特别招呼了她小唐哥哥,看她想跟唐怀瑾说话,当众人面又不好开口,极怕当众失礼闹了笑话。姜蜜笑道:“就让卫煊招呼怀瑾去,老爷跟唐大人聊聊” 卫成颔首。 两个小的会意,从厅里退出去,这下福妞急了。 “我跟二哥一起招呼小唐哥哥,行吗娘” “留你在这儿你也得嫌枯燥乏味,去吧。” 看小女儿快乐得要飞起来,她轻咳一声,福妞就规矩了。她规规矩矩从厅里出去,迈过门槛,到屋檐下才扭头找先出去的卫煊他们。就看见小哥在旁边廊里站着,冲她招手。福妞绽开个灿烂笑颜,拢上桃粉色小披风小跑着就过去了。 “小哥真好,还等我呢。” “知道你会跟来。” 福妞笑眼弯弯的,她看向旁边唐怀瑾,亲亲热热喊他,又问:“都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小唐哥哥,在忙什么” 唐怀瑾说跟先生读书练字:“雪溪妹妹呢” “我啊,也练字了,还有学画画,我如今画的鸳鸯比头年好看很多,小唐哥哥你想瞧瞧吗” 卫煊突然感到多余,看他妹子就能把唐怀瑾招呼好,都不用他在跟前杵着。就算这样,他还是坚强的挤在两人中间,没给两人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福妞果然还小,她那个喜欢单纯的很,根本没到想甩开别人单独同唐怀瑾相处的地步。反正唐怀瑾来这一趟,小姑娘很开心,他们一起玩了半天,等天色差不多唐大人准备告辞,来找唐怀瑾,福妞还舍不得他。 不过就算舍不得,她没闹着不让走,乖乖巧巧给人送出门去了。 看她那样,姜蜜摇摇头,老话没说错,女生外向。 女儿家迟早要放出去,留不住哟。 唐怀瑾跟卫煊和他雪溪妹妹一起玩了半天,出了卫家大门才想起来问他爹:“您说卫大人问起儿子,让儿子准备准备跟您过来,我以为卫大人要考校功课,来的时候还很紧张” 这时候,父子两个已经上马车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跑起来,唐谦笑道:“考校功课你又不是人家儿子,他做什么考你功课” 唐怀瑾:“” 看自家小子一脸窘迫,唐谦还挤兑他了:“还是说,我儿想做卫大人半子” 本来只有一点不好意思,这下变成很多点,唐怀瑾还反过来提醒他爹说事关雪溪妹妹清誉,这种玩笑不应当开。 其实哪怕没明说,大人之间多少有默契,都在观望。唐谦也是想瞧瞧儿子的反应才臊他,结果反应很不错啊。 “为父说错了吗怀瑾没这想法” “”“左右您别再提。” 这种话,当然只能是父子私下交心说一说,谁敢拿出去讲唐大人是觉得照这个趋势,自家儿子很可能要高攀卫大人爱女,对于卫家女儿唐谦没有任何不满,他就是恐怕自己官阶太低,议亲时门不当不不对。 自家这个再有四个月就满八岁,卫家小姐比他略小一点,才满七岁不久,真要结亲估摸也要再等个十年。以卫大人的势头,那时候怎么都官拜一品了,一品大员府上独一个的女公子,勋贵世家说得,王府说得,包括皇子正妃她也担得起,真要同自家这个配起来,属低嫁。 唐谦看他儿子还是很好的,怀瑾品貌出众,天资才学同样不差,心性也可,估摸能有前程。 还是家里拖了他后腿,当爹的本事不够。 唐谦计划让夫人暗地里准备起来,趁还有些年头慢慢把聘礼这些置办上,以后真要同卫家接亲的话,他们这边聘礼肯定不能出少了,提前准备错不了。就算子女长大之后各自变了想法,最后没走到一块儿,娶别家女儿不也得抬聘礼去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父子两人各怀心思,回了唐宅,回去就见着等候在花厅的夫人以及他那两房妾。 几个女人闲谈来着,看他们回来赶紧问起去卫家的情况。 唐谦略提了两句。 他夫人问唐怀瑾同卫煊相处好吗“算算卫二公子年纪也差不多,该进国子监了吧他学问比他大哥如何” 人家什么时候进国子监唐怀瑾哪说得好至于说学问:“应该是极好的,只是煊哥生性内敛,人谦虚。” “不奇怪,他父亲就是那样。卫小姐呢可在府上” “也在。” “她还认得你吗还跟你亲近” “娘您怎么也打趣儿子” 两个姨娘没说什么,羡慕却是藏不住的。对于她们来说,卫家那是极高的门第,唐怀瑾却能同那家少爷相交,这是多大的脸面,多好的事 唐夫人问:“我记得卫大人外任两载了,老爷您说过漕运上三年一任,期满就得换人去,这么说明年是卫大人最后一年做漕运总督,之后又要调回来你说皇上会指他去哪个衙门” 唐谦端起热茶,吹开浮沫,呷了一口。 放下茶碗之后,才说:“皇上的想法不要去猜,也猜不中,夫人只要知道一点,作为最受倚重的臣子,卫大人的明天皇上早就打算好了。他头年剿灭漕帮还大运河一片太平,今年听了八方建议定下一系列规矩,明年还会调整以及试运行。这一任功劳极大,按说早该领重赏,皇上却压下未发,等他一任期满必定会有大动作,估摸要加官进爵。” 说到这里,唐谦停顿了下,过一会儿补了一句:“今年吏部尚书生了重病,是治好了,身体却垮了很多,就这两年将要告老。” 唐夫人听了这话都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来:“老爷您是说卫大人他” “我是那么猜的,中不中等等看吧。” 卫大人调回来很大可能是去六部,六部里面,刑部兵部不那么合适他,去礼部工部又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最理想就是吏部户部。其中吏部是管人,户部是做事,卫大人刚才忙碌了一任三年,才淮安做了那么多事,总不好又把人扔去户部搞改革,那是不给人喘息之机。 相比较而言,吏部就好一些,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权力非常之大,做得不好腐败自吏部起,做得好,也能还朝廷吏治清明。 再说六部尚书其实都是老头子了,最年轻也过了知天命之年,本来慢慢也该有人要告老,结果赶了巧,吏部尚书身体出了状况,他准备要退。 这就像老天爷要他给卫成让位一样,听说尚书大人已经同皇上提过告老的事,皇上使他再任一年,说要再看看提拔谁来接他位置。 知道这事的大概心里都有数,十有八九是卫成了。 本来,他要是上漕运随便混混,还不够资历直接升上一品,估摸要在二品上多熬一任。偏他干得好,自水路走货的商人都在歌功颂德,老百姓吹得也凶,任满升官简直水到渠成。 唐谦都能想到的事,卫成自己能没有数 他回京之后就听说吏部尚书身体不好,都说可能干不了几年了,卫成当时没往自己身上想,直到他进宫去汇报这一年在淮安的工作,顺便把自己在南边的见闻告诉皇上。 皇上后来说那番话,让他心里有了准备。皇上有意在明年岁尾允吏部尚书去官回府安享晚年,同时准备提拔自己继任。 乍一听说,卫成很惊讶的。 因为六部之中,吏部权力最大。 为什么这么说 照本朝规矩,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调动是吏部一言堂,说了就算。四品以上则是由吏部提名,呈至御前给皇上审批。想想看四品以上才多少人以下又是多少吏部尚书在京中被尊称一声天官老爷,手里捏着无数人的命脉。 卫成以为,皇上应该会让他去工部这类做实事的衙门,像工部尚书,掌管全国的官道桥梁堤坝城墙之类工程项目。他就没想到是直接去吏部,后来想想,这么安排也有道理在,总归先要把官员整顿好了,才方便其他部门推行一些政策措施,否则朝廷要改革也得看地方上配不配和,他要不配合,甭管你政策措施本身多好,百姓得不了实惠。 想明白之后,他就坦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卫成没跟任何人说起,想的是他在漕运上还剩最后一年任期,最后这年也得干好了,要善始善终才是。 皇上闲来无事又招卫成进宫去了两回,下了棋,还吃了茶,还一起去上书房看了看。 “朕记得,爱卿次子在上书房待过几天,他后来回府去怎么样比他大哥如何” “不怕皇上笑话,夫人不许臣拿他们作比。” “是为何” “夫人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都是亲儿子需不着非得论个高低,做父母的非要给他们排个先后分出谁聪明谁更有出息这样有害兄弟感情,影响家庭和睦。” 皇上听着也觉得在理:“十年前朕就说过卫夫人不是寻常女子,果然,只有像她这样当娘的才能教出那般出色的儿子。” “夫人对臣帮助也大,不瞒您,臣这两年在淮安忙昏了头,都忘记今年父母亲该做六十酒,想起来日子已经过了,当时感觉天塌了,父母整寿臣都能忘,不是大不孝吗后来才知道夫人提前做了安排,夏天就托人把寿礼带回,还叮嘱人在京中的两子一女做了准备,让卫彦安排的席面,虽然不巧赶上臣外任不在家中没能给双亲大办,也小小庆贺了一番。”卫成说着感慨不已,讲要是没有这个贤惠的夫人,他很多时候都要手忙脚乱,家里就顾不好,别说为皇上分忧。 “爱卿也是早说你双亲过寿,朕就安排人吹拉弹唱去。” 卫成这会儿还在惭愧,说他真忘了。 头年回乡的时候还记得,后来天天脑子里都是漕帮漕河漕运,别的就全忘了。回来听说大侄子都拉了一车寿礼来,心里更是一阵庆幸,幸好夫人记得,且早早安排了下去,否则不说旁人怎么看他,双亲心里也该难受,肯定要难受的。 君臣两个站在上书房外面闲聊,两人说的小声,里面的人听不清,只知道皇上人在外面院子里,搞得大家都很紧张。 别人是紧张,人在角落里坐着的废太子兴庆是难受,发自肺腑的难受。 他比卫煊还大一岁,年后就满十二,他们做皇子的本来早熟,在这岁数该不该知道的其实都知道了。 兴庆一方面还是有些怨天尤人,他生来高贵,应该继承大统的,是跟前伺候那些对不起他,让他毁了容破了相。 同时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人小,既冲动又草率,让人一撺掇就压不住火做了冒失的事情。当时不该跟卫煊闹翻,那时候卫煊他父亲还是三品通政使,后来就升二品漕帅了。 那可是漕帅。 听说现在的皇后就对卫夫人笼络得紧,宫里还有皇后娘娘想指卫家小姐做七皇子正妃的说法。 想到七皇子,兴庆心里又是一闷。 哪怕他父皇说了以后不再明立储君,自继皇后生了兴盛,宫里的风向还是变了。七皇子兴盛这年已经搬进撷芳殿,他亲眼见过,看着派头就和其他皇子不同,都说不愧是中宫所出。 兴庆很不爱听这话,还有一句他不爱听 什么娘生养什么儿子,前头那个就是蠢的。 前头那个说的是谁 不就是他那个没了好多年的母后吗 皇上同卫成说高兴了,这才进上书房去瞧了瞧,卫成没跟,负手在外头站了会儿,他听着皇上提问皇子们作答,想起来自己抽考卫彦卫煊的时候。 卫成四下看了看,上书房他第二回来,上回是救儿子来的,当时一心牵挂人在罚跪的卫煊,没仔细看周围,这会儿瞧着环境还挺清雅,是读书的好地方。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零_2.c_o _m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恭送的话,一回身,皇上出来了。卫成弯了下腰,皇上抬手,免他礼。 “走吧。” “看皇上不怎么高兴。” “朕这些儿子,资质愚钝啊,看着真是着急。” 卫成又道:“听说七皇子天资卓绝。” “兴盛的确不错。不光他,兴庆的学问也不错,就是性子不太好。” “臣反而觉得,聪明绝顶能力超凡的儿子有一个便可以了,要是个个出众,他们能妥善相处还好,若处不好是麻烦事。” “这个道理朕也明白,不过看他们蠢成那样还是气人,都说生子肖父,一个个长成那样不是在侮辱朕” 卫成听罢,会心一笑:“皇上息怒。” 卫成回去跟姜蜜说起他陪皇上去了上书房,姜蜜在看裁缝送来的花样,听到这话把手里的册子都放下了。她挪到卫成边上,看着他问:“去上书房干嘛” “皇上兴致来了说要抽考皇子功课,我陪他过去。” 姜蜜拍拍胸口:“你刚那么说差点吓着我,还以为有什么事。” 卫成拿过她手,把玩着说:“我没跟进去看,在外边站了会儿,听见皇上抽考他们,还听见废太子兴庆作答了。” “说他干嘛从那次罚跪之后,他和咱家还有什么关系” “还当你想听听,既不想听我不说了。”卫成把玩够了,握着姜蜜的手,说,“来年咱们还要出去奔波十个月,然后我就能调回京城,以后轻易不会出京,劳夫人再苦一年。” “我们乘马车去天津,再坐船到淮安,又不用脚走,有什么苦” “舟车劳顿就是苦,这两年难为你,尤其在南边时没几时安稳,这些都是我带来的。嫁给我是让你做了诰命夫人,也无数回的担惊受怕。” 姜蜜反过来握住他手:“我高兴,我甘之如饴。再说过程虽然坎坷波折一些,结果挺好。我男人是顶天立地的清官老爷,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做好事,功绩能写上史书,又有什么可抱怨呢现在这样挺好的,感觉自己间接也在为百姓做事,活得挺有意思。” “夫人出去几趟,好像豁然开朗了境界都比从前要高。” 姜蜜瞅瞅他:“我相公层次那么高,我不跟上岂不拖你后腿怎么做良将贤臣家的贤内助呢”gd1806102: 第190章 190 姜蜜在招呼仆妇收拾打扫, 掸干净里外的灰尘指望清爽过个年, 这时候, 福妞也暂停了日常的学习,跟在娘亲身边,看她安排阖府上下。 吴氏总说掌家这套十岁之后再接触都来得及, 她还能轻松几年。怎么说都是才满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尚不通人情,亦不明事理, 学这些嫌早。 “也不是非要她赶着学, 跟着看看, 能受些许影响也是好的。” 这说法吴氏认可:“三媳妇你把握好分寸,福妞她毕竟还是小了一些, 有些事,她岁数没到你说千万遍她也不懂, 像砚台,回想看看他早几年多闹人现如今话没当初一半多。他说的时候都嫌他闹腾, 他不说了又不习惯起来。” “娘说的是。咱们家三个小的,但凡没犯错误, 他多两句话或者活泼一些都由他去,我这些年迈过一些高门大院, 也接触了些其他人家的孩子, 见过宠过头骄纵霸道的, 也见过拘过头呆板木讷的, 这两样我都不想要。就他们仨我跟相公商量过许多回,还是觉得走出来得把规矩摆好,没外人在轻松一些不妨事,不是非要他们一板一眼,反正规矩要懂品行要正,天生的性子需不着强逼他改,心里头知道分寸就行了,至于说以后,想做个什么人想干些什么事,他长大了自个儿琢磨,我和老爷只管在他不懂事时给带带路,往后几十年,自个儿掂量着过哟。” 吴氏仔细在听,听完点点头:“头年这个时候,听你说了老家乡下的情况,主要是二房的情况,我就在想,做父母的还真不能觉得他人小就把方方面面全给他安排到,要让他自己做些事的,否则他习惯了依靠别人,长大之后也还是立不起,登科就是个例证。” 吴氏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都说隔代亲,孙辈一撒娇,像我跟你爷经常就顶不住,还是你跟老三稳当,砚台宣宝包括福妞都不错,都是端端正正的好孩子。尤其我们福妞” 看婆婆说着还叹气,姜蜜问她怎么的 老太太说:“我想着等老三最后这年干满从淮安回来,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像是夫人太太闲聚领她去看看。这两年你跟老三下南边去,咱们府上闭门谢客,平常砚台在国子监,宣宝有功课,就福妞她在内院里头陪着我跟你爹。福妞性子活泼,是爱热闹的人,你看每次家里有客她就欢喜,天天在我跟前杵着其实无聊得很。” “她没闹您吧” “倒是会拉着我跟她到院里坐坐,让我给她说故事,或者跟我商量吃什么菜上什么点心。说是让我陪她,其实是她在跟我逗趣解闷。你看你们回来她跟你撒娇,说自个儿表现好叫你奖励她,让你请唐家哥儿过府做客。你不在时,她不提这些,兴许知道会为难我跟她爷,惦记也就是心里惦记。这两年实实在在有些闷着她,也就过年前后这些天能跟你出个门,平常都拘在方寸小院,没走出去过。” 正说到她,福妞来了,她手里拿着刚剪下来的几根腊梅花枝,进屋就在招呼她奶她娘。 姜蜜招手让她到跟前来,福妞去了,她在离娘亲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让你过来,站那么远干嘛” “刚在雪地里走过,身上寒气重呢。” 姜蜜伸手试试她脸蛋,是有些冰凉。她伸手把女儿带怀里来,半抱着她,轻捏她脸颊问:“跑雪地里去做什么” 福妞就晃晃手里的腊梅花枝:“头两年娘在后院栽种的腊梅花开了,我闻到香味儿,想剪两枝装瓶摆屋里头。” 她说着还扭头找了一圈,没见着有小花瓶摆件,便看向张嬷嬷:“烦嬷嬷替我找个瓶子来。” 张嬷嬷去了,福妞想起来问:“娘跟奶是不是说我来着” “你听见了” “听到个名儿。” “内容呢一句没听见” 福妞摇头:“娘说给我听听” “我跟你奶打听,看这一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可还乖觉” 她听着扭头看向老太太:“奶怎么应的” “说你整天吵吵,不是说要听故事,就要陪着去院子里玩,烦人” 这下捅马蜂窝了,小姑娘眼眶一红,老太太方才安安逸逸坐在旁边,见孙女要哭,赶紧过来假意打了姜蜜两下:“你这当娘的真是明知她傻气,还故意逗她,这不是招人哭吗” 看着架势大,其实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姜蜜感觉右手臂上让婆婆轻拍了两下,她假意要躲,还配合着哎哟了两声,说不敢了,不逗她了。 “好姑娘,你奶跟我夸你来着,说你听话懂事孝心好。” 刚还在委屈,这就破功了,小姑娘也觉得不好意思,将脸埋在她娘怀里,磨蹭了会儿才抬起来。这时候张嬷嬷也将小花瓶拿来了,福妞将她捡回来的腊梅花插上,摆成看着顺眼的样子,准备放去老太太手边。 姜蜜叫她等等,问是不是该往瓶子里添点水,屋里烧着炭盆,干燥。 加不加水的这些奴才也不太知道,毕竟平常没摆过这个,可既然夫人这么说,他们就往里加了些清水,这才将花瓶摆上。 “学了画画之后剪个花枝都晓得搭配长短,还怪好看。” “娘喜欢也给您屋里摆一瓶吗” 姜蜜摇了摇手:“别费这事,你饶过咱们家那树腊梅花吧,别剪秃了。” 福妞听着好笑,笑够了掰起手指头算道:“娘你说,大哥是不是该回来了国子监怎么还不放呢” “你爹前两天遇到国子监祭酒,闲唠了两句,听说他们岁末准备安排一场考核,考完批出个上中下等排好名才会放假。” “是要大哥他们拿排名回来那有几个过得好年” 这话说的太好了,简直说到监生们心坎上了。 凭本事进去一贯出色那些还好,靠祖宗荫庇入学混日子那些近来面如菜色。想想看嘛,谁家没有对子孙寄予厚望的长辈要不是抱着很高期待谁又会赶着把人往国子监送在这个前提下,各家各户肯定都是在乎成绩的,至少有人在乎,那么拿着垫底的排名回去屁股不得开花 平常偷摸着看闲书混日子的都用心起来,想着考前抓一抓能有点用算点用。动歪心思的也有,甚至有胆子大的打算偷看考题。 坏事呢就是做不得。 国子监的岁末考核还没开始,就有人因为偷看考题被抓,被当众训斥吃了戒尺不说,挨了收拾还不算完,他连人带包袱一并被丢出了国子监,还因为作弊被抓在京中大大的出了次名。 读书考科举的都得爱惜名声,盖上舞弊被抓的大印,后面再想有什么成就,难了。 舞弊事件招来许多议论,却没丁点影响到后来的岁考,就是这回,卫彦实实在在拿了榜首。之前两年多他表现也出色,实际拿第二第三多,毕竟年岁轻入学晚比在这边苦读许多年那些程度天然差一截。加上他一开始还有点飘,沉下来之后奋起直追,追了两载,这回才彻底碾压过去。他那篇文章被誊录张贴出来给全体监生看了,本来有两个不服气的,读过文章之后都没再吭声。 卫彦这篇文章就是上上等之作,当列榜首。 国子监监生多半出自勋贵之家,这就使得岁末考核备受关注,许多官员都读了这次评出来的上等文章,尤其卫彦那篇,被人翻来覆去品得透透的,最后给的评价是小子虽然年幼不堕其父威名,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他不光敢想敢说,文章结构包括遣词用句都比卫成当初讲究。 各方各面都挑不出错。 那文章卫成也读了,虽没露笑脸,他点了点头。 不错,这一篇要比他两年前写那些像样得多,大儿子逐渐抛去那些流于表面的花里胡哨的炫技的东西,这文章能看出他思想,不是精细包装之下的无病呻吟,的确言之有物。 卫成当面没怎么夸赞儿子,私下同姜蜜说了不少,听他讲得那么好,姜蜜也拿着看了。 字儿都认识,那文章她却不爱读,用她的话说,读书人真的麻烦,简单一句话非要用复杂的句式说,那种表达是比口水话省字儿,她读着反正脑瓜疼。 她只道是自个儿文化修养不够,索性不看了。 姜蜜问大儿子拿了榜首想要什么奖赏 “想让娘亲手给我做碗面条,娘做的鸡蛋面我好多年没吃过了。”在卫彦的记忆里,他娘做的鸡蛋面啊、水铺蛋啊、大肉包子啊都是顶顶美味,其实好多年没吃过了,就仿佛很好吃。 卫彦这么一开口,姜蜜愣了愣:“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 “怎么想起来要娘给你做鸡蛋面” “过年了嘛,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条件没这么好,那时候好吃的就是鸡蛋啊肉啊,不像现在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一桌能上齐活。当时娘给我做的最多的就是鸡蛋,各种蛋,搬到这边来就很少吃到了。” 卫煊听着也点头,说:“我也记得,我那时候最喜欢吃娘做的蒸蛋,尤其过年时,为了摆盘好看娘还会在蒸蛋上撒上肉末,那特别香。”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小姑娘说懵了。 福妞起先眨了眨眼,然后悄悄的吸了吸口水,撒娇说:“我也想吃。” 姜蜜给做了,她的手艺哪里比得上正经厨子两个儿子吃得就很香,还对对对,说就是这个味道,和记忆里一样的味道。 福妞鼓着腮帮子吸了口面条。 就是普通面条的味道。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吃得不够认真,又满是虔诚满怀敬意尝了一口,还是普通的鸡蛋面呀。她往旁边看去,问:“小哥你的面条和我一样吗” 两只碗碰一起看看,一样的。 “我怎么没吃出有什么特别” 卫煊不知该怎么说,那边卫彦已经把面条呼完了,他喝了两口面汤,擦干净嘴,伸手拍拍小妹的头:“你不懂。” “不懂什么” “我跟你小哥吃的不是面条。” “这不是面条” “是情怀。” 福妞: “好叭,你是大哥你说了算。可能我还小,没吃出什么情怀。” 姜蜜方才把面做好,端过来人就忙去了,屋里就他们兄妹三,另外就是伺候的人。福妞是抱着很大期待跟风要了一碗,结果发现和她想的不同,虽然没有以为的那么美味,她还是认认真真捧着碗吃。他两个哥哥是儿子家,吃东西爽快些,他俩先吃空碗,放下筷子聊起天来。 “以前最喜欢就是过年,平常摆上桌的菜色少,过年能有满满一大桌。当时爹还不够格进宫去陪皇上守岁,除夕都是我们一家人吃,奶和娘一早就忙活起来,要在灶上忙整日。爹则要上衙门把工作收个尾,半下午的回来,回来路上还会买上蜜饯点心。” “我两三岁的时候,娘会在灶屋的角角里安个矮凳,让我坐那儿,既能烤火又不挡事,我就坐那儿啃着肉包子看娘忙活。后来五六岁了,我就跟着爷去扫雪,还给家里写春联这些妹妹都没经历过吧宝应该记得” 卫煊点头,说记得。 “当时还有个冯掌柜经常来咱们家,这几年都没见过了。” “可能觉得门第相差太多,不方便再来吧。爷出去遛鸟有时会走那边过,听他提过两回来着。” 福妞规规矩矩吃着面条,听哥哥们说,她其实很多听不明白,还是觉得有意思。姜蜜忙完过来看面碗已经收走了,兄妹三个还围坐在圆桌旁,在说话。 问他们在说什么。 卫彦说在给妹妹讲以前的事。 “你妹妹听得明白” “听得明白,就是想象不了,以前咱家那么穷吗住小院子,穿棉布衣裳,娘都没两件首饰,也没人伺候哥哥不是哄我的吧” 姜蜜跟过去坐下,说:“哄你做什么” “可是小哥不比我大很多岁,怎么他小时候和我小时候差那么多” “那要问你爹,怎么偏偏在生你之前升官了。” 姜蜜这么说,一屋子人都笑起来,笑够了之后她又道:“早先接了帖,明日娘得去郑亲王府坐坐,雪溪想去吗” “郑亲王府去做什么呀” “那就不是你当问的,你想去娘带你过去瞧瞧,要没兴趣娘自个儿走一趟。” 福妞闷一年了,她想出门,就点点头。 “出去了可得规规矩矩的,别砸了张嬷嬷的招牌,知道吗” “娘放心吧,我跟您进宫那么多回,皇后娘娘都说我规矩好呢。” 郑亲王府是下帖子请了她,她就是去壮场面的,人一看漕运总督夫人都到了,主人家有面子不说,本来没打算到的也可能在听说之后改主意。 要说是为什么事听说亲王妃娘家侄女岁数差不多了,偏她娘家兄弟不大成器,靠他们自个儿说不上好亲,那边就求到亲王妃跟前,就是让娘家侄女打着陪伴姑母的名头到王府小住,由王妃领着给各家夫人瞧一瞧。 按说卫家同郑亲王府又没什么交情,姜蜜可以婉拒。她答应下来也是想着这两年外任同别家夫人走动少了,还有就是过些年大儿子要说亲,她当娘的先观察观察,看哪家风气正规矩好姑娘有品有德先把各家情况了解上,省得到那节骨眼来抓瞎。 郑亲王妃做酒请人小聚,卫夫人会到,这消息很多人听说了。姜蜜因为只是去凑个趣儿,她到得是比较晚的,过去的时候屋里坐着很多位夫人。 丫鬟通报说卫夫人到了,跟着身穿石榴红色披风的姜蜜就牵着小女儿雪溪进了屋。 上座的亲王妃没站起来,只是堆了一脸笑,说:“要请到你可真不容易。” 底下有些夫人太太站起来了,待姜蜜坐下她们才又落座。 又有人说:“我有两年没在这种场合见到卫夫人,还是王妃面子大。” 姜蜜给小女儿介绍了在做的诸位,让她喊人,而后才道:“一年十个多月都在外头,难得回来,还得听底下说说一整年府上有些什么事儿,要把底下做好交上来的账册看了,再把年礼安排明白,弄好又该出门,哪有功夫出来走动你说” “明年卫大人一任就满了吧,该调回京城到时候你可得多出来走动走动。” 姜蜜笑着颔首:“要真调回来了,谁家请我都去,你们别嫌烦。” 屋里这些个夫人就笑起来,笑够了看向跟她坐一起的小姑娘:“这是你小女儿” “是小女雪溪。” “倒是个钟灵毓秀的,过几年长开了得多好看你说。” “让丫鬟领她去小姑娘们那头,咱们说这些她听着怕要瞌睡。” 福妞看向姜蜜,姜蜜颔首,她给王妃见过礼就跟丫鬟去了。各家夫人又喝着茶水说起话来,姜蜜打着多听的主意,架不住很多人找她说。 找她说的府上大多都有十来岁的女儿或侄女儿,相中她大儿子卫彦来着。 姜蜜因为这个儿子,抢了主人家不少风头,幸而郑亲王妃想推销的是她娘家侄女,两头并不冲突,反正看媳妇儿的看媳妇儿,相女婿的相女婿。 另一头,福妞让丫鬟带到小姐们闲聚的亭子里,她几乎每回出府都是跟姜蜜进宫,这种场合没太来过,属生面孔,乍一露面就收获了许多疑惑和防备。 疑惑自然是针对她来头。 防备是针对那脸。 带路的丫鬟眼力劲儿好,没等人发问,主动介绍说这是漕运总督卫大人府上小姐。 卫成的女儿 那不就是卫彦的亲妹妹吗 便有人热络的迎上前来,引她到亭子里坐,问她叫什么名儿。 “雪溪,雪花的雪,溪流的溪。” “好名字啊,听来就很衬妹妹,干净又通透。” 福妞笑道:“因为生在落雪天才叫这个,名儿是父亲赐的。”gd1806102: 第191章 191 哪怕当日到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官夫人, 郑亲王妃相看侄郎之路也并不顺, 说到底, 她瞧着好的看不中她娘家侄女,能看得起那姑娘的总不是那么叫人满意。\ 像礼部尚书夫人就说, 她妹妹膝下有一个, 年岁也差不多。可她妹夫不过是个从四品官, 做父亲的才是从四品, 儿子除非是大出息相, 否则能有什么前程 还有, 户部侍郎的夫人也在择选儿媳,却是为府上不得宠庶子择的。 另外呢,右都御史亲妹妹的儿子也没娶正妻, 他还没娶妻已经睡了成串的丫鬟,这才十八开荤都五六年了, 也就是让当娘的逼着没敢在娶妻之前生下庶出子女。 简亲王还有个儿子, 虽然不是从王妃肚皮里头爬出来,他生母是得宠的这个别的毛病没有, 就一点, 人二十三了,不光是岁数相差有点大, 他先前定过一门亲, 礼都过了, 次年开春就要办喜事结果前面那个冬女方染病没了。前头十几年平平顺顺, 偏在定亲之后没了人, 女方不依,还闹过,简亲王想法子摆平了那次的事,还是叫儿子背上命硬克妻之名,自此无人问津。 做这个宴是为了侄女,聊下来却让人绝望。 不是没有四角俱全的,那种她衬不起。 郑亲王妃尴尬着,她听着没意思的在跟前嗡嗡嗡说不停,她看着好的全在卫夫人姜氏跟前,人家在聊育女经。话题由福妞起,各位夫人都谈了谈自家女儿,看似交流学习成功经验,实则变相推销来着。 卫家根基浅,要说派头是不及那些传承数代的勋贵世家,他们甭管人脉或者姻亲关系都没铺开,这是短处。 偏偏卫成是御前宠臣,官运亨达。卫彦本人也有状元之才有飞黄腾达之相。 另外还有,卫家人叫她们瞧着是不大讲究的,府上风气却很不错,不像有些人家庙小妖风大,当家的官职不高后院里头乱七八糟叫人瞧了闹心。 卫成是个规矩人,踏踏实实守着夫人过日子的,发达之前就不说,他当官也有十多年了一房妾室没纳过做父亲的像这样,教出来的儿子估摸也差不了。卫彦在国子监这几年各家看着,就是一门心思读书,不搞歪门邪道的。 他这些品质太过可贵,各家夫人都觉得要是女儿能嫁过去,日子铁定过得舒坦,还能有长长久久的风光。 卫成都能从农家小子爬到二品权臣的位置上。 他儿子比他高,前程可期。 如此看来,卫彦可不就成了夫人们眼中的上上选女婿,提着灯笼也难找出第二个那种。但凡家里头有十到十五岁姑娘的,都有意思争取看看。 相比起郑亲王妃只能在歪瓜裂枣里头选不那么歪瓜裂枣的,摆在姜蜜跟前的可说都是京里头最风光体面的姑娘,从家世到品貌才情样样不差,有一点儿不好的都不会往她跟前凑,自己心里有数,挤上去了也比不过别人,没必要自取其辱。 起先谁都没明说,聊到中间有人着急了,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仿佛记得你们卫彦是八年生的” “没错,他是乾元八年四月二十九生的。” “这不是已经十四,来年就十五了还没有定亲的打算你跟卫大人怎么想的” 这才算问到点子上了,连带让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姜蜜 “对啊,卫彦这都十五了,你当娘的不急” “赶前才好挑选,等几年同他年岁相仿的全说了亲,再要搭配个合适的不麻烦” “你们卫彦中意哪样的他同你说过没有” 姜蜜笑了笑:“是问过他,那孩子还不开窍,前次叫他说说喜欢哪样的,他说也没喜欢过谁不清楚,一定要说估摸是能把府上大小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贤惠人,反正别叫他为府务烦心,在这基础上还能有些许才情能跟他说得上话就可以了” 各家夫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 寻常条件的儿郎要说亲要求都不止这些,他这标准着实低了一些。 “就这样” 姜蜜点头。 “那我这儿倒是有合适的,说给你家如何” 姜蜜就笑,笑够了说:“我乐意得很,只不过还得合他眼缘,成亲是白头偕老的事,草率不得。” “哎哟,你当娘的就该发号施令,怎么能由他拖着你由他去,他能拖个三五年一点儿不急。” 姜蜜说也没有什么:“拖个五年不也才二十我嫁到卫家的时候我们老爷就是那岁数,挺好的再说他合计十八下场应乡试,后头这几年还要刻苦用功,也没精力去想那些。” “十八下场明年这科直接放过为什么” “对啊,你们卫彦在国子监都是数一数二的,岁末考核不是才列了榜首那文章我们老爷反复读了许多遍,说妙,还说他来年下场乡试稳当得很,会试也都没问题,只是看最后列一榜还是二榜,排第几名而已怎么他竟然不准备应这一科” “是不是想熬状元再读几年把握大些。” “是这样吗” 姜蜜摆手:“是三个方面的考量。一则我跟老爷来年还得下南边去,我不想错过他人生这重要时刻,要是来年下场,乡试之前我想给他准备点东西都赶不回来。二则他自己觉得还有很多不足,这回不过侥幸占了榜首,不值得吹嘘。三则我们老爷也觉得他那性子还要打磨,人太年轻,不够稳重。总之他们父子商量好了决定不应这科,我看也行,不过三年还等得起。” 听了这一席话,家里姑娘跟卫彦同岁或者比他略小一点的,都准备放弃了。 儿子家但凡有出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年轻得很。 姑娘家却等不起。 勋贵之家的小姐许多都是在十四五议亲,议定之后十六七行嫁娶。到二十哪怕还没当娘差不多也怀上了,等卫彦到那岁数,她们等不起。 要是说先定下那时候过门还行。你拖着等他,他到时候娶了别人怎么办你岁数大了还能嫁个好的 家里姑娘岁数大点的不准备等了,刚十岁出头的倒是存着念想。想想看,等三五年后卫彦金榜题名,自家女儿不也才十四五,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男女之间差几岁也合适,做相公的大一点更会疼人。 从郑亲王府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不知当如何回去跟女儿说。 勋贵之家有不少儿郎在国子监读书,托他们的福,许多人家都听说过卫彦一些事,京中不乏暗地里倾慕他的小姐,现在听说他不着急议亲,不少人心里要难受了。 说不等了去相看其他人,她未必甘心。 等吧,要是等不到就更闹心。 但凡心里头有人,并且不是两情相悦的情况,说亲这回事就很尴尬。偏偏卫彦啥毛病没有,妹不是他撩的,他也没跟任何一家的小姐私下见面,没给任何人任何信号他专心当孝子刻苦做学问,还没想过感情问题。 也怪卫成,卫成总说姻缘天定,说他在见到姜蜜之前想的都是先中秀才并不着急成亲。就那回碰上姜蜜,他猛地着急起来,生怕晚了错过这人。 当爹的这么教,儿子也这么学。 卫彦是真不着急,一点儿不急,你说过几年岁数大了就不好议亲,他说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就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只要你出息大,这事好办得很。 姜蜜回去之后,刚坐下歇一口气,两个儿子全过来了。 “王府怎么样很气派吗” “是啊,气派得很。” “我记得郑亲王领着闲差,并不是掌权得势之人。” 姜蜜把刚端来的热茶捧给小女儿,看看她小口喝上了,才说:“你爹也是那么说,我没所谓,只是借她家露个脸,我太久没出去活动,这两年进宫的次数都比跟别府太太走动多。” 两个儿子都是人精,听她说几句就懂。 亲王妃做席面,总得有人撑场子,她请到娘,娘正好得空也有那精神头便去了。“娘和妹妹玩得开不开心” “你妹妹那头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我呢倒是听了些趣事。郑亲王妃请夫人们去是想给大家伙儿看看她娘家侄女,盼着能说门好亲,我险些喧宾夺主,我们砚台很招人喜欢,各家夫人都想把自家岁数差不多的女儿配给你。” 卫彦捂了下脸,倒不是因为这事不好意思,而是许久没从母亲口中听到乳名,乍一听见,既亲切又有一点不习惯。 上座的老太太来兴趣了,问姜蜜有好的吗 姜蜜含笑道:“个个都好,随便都是三品以上官家嫡小姐,品貌才情没接触过说不上来,反正家世全是一等一的。” 老太太高兴了,直夸孙子有出息,自个儿身板硬就好说亲。 “那三媳妇你怎么答复的她们” “婚姻大事哪能仓促说定总要仔细看一看,再说今儿是郑亲王妃的场子,我也不能把人家风头抢完,就说他婚事估摸要金榜题名之后才会真正定下,眼下功课要紧。我也说了咱们家不挑剔媳妇儿什么,第一要他看得上,毕竟成了亲就是一辈子,互相都不中意对方日子多难过呢”姜蜜说着看了卫彦一眼,问他是不是这道理 “娘开明,娘心疼儿子,娘说的是。” “慢点夸,听我说完。你这才十四五我不催你,你自个儿也有个数,到二十要是还跟现在似的不开窍,那我就不会再纵着你。到那时娘安排起来,你别嫌烦。” 卫煊听了半天,这才嘀咕一句:“哥这样的,会嫌您烦” 福妞刚才乖乖巧巧坐在旁边,这时也转转眼珠子说:“我今儿才知道大哥在外面有那么多人喜欢,在王府有好多人笼络我,我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人捧,只因为哥。说到哥,曹姐姐谢姐姐王姐姐她们都脸红来着,我看得明明白白,她们喜欢哥哥。” “噢你才多大,就能看出喜不喜欢的” “那不然头一回见面,她们捧我做什么” 吴氏问她那些姐姐里面哪个好。 福妞托着腮帮子想啊想,最后说各有各的好,又道:“我还想哥哥晚两年说亲。” “为什么” 她很不好意思,小声说:“待嫂子进门,恐怕哥哥就不疼我了” 卫彦本来坐对面的,特地挪她旁边来,就近瞅着妹子:“小妹你可真是渣得光明正大,让哥哥晚点说亲多宠你,你心里头却把唐怀瑾排第一位,可怜你哥哥快马加鞭都赶不上他。” 福妞转过身来,举小手发誓说没有。 “没有什么” 小姑娘脆生生说:“没有渣,也没有把哥哥排在后头,哥哥重要着呢。” 说着她蜜桃脸鼓了鼓:“爹要出去做官,大哥要出去读书,小哥是在家,每天都在书房里面娘说爹和哥哥们忙的都是要紧事,叫我别吵吵,我想着小唐哥哥跟我一般大,总没有这些要紧事,我多闲呢。” “你找他玩是为这个不是看人家模样好” 小姑娘仔细想了想,说:“模样也好。” 卫彦敲敲她头:“他这样的,长大就是绣花枕头,光好看不中用,还忒能招烂桃花。” 卫彦这话说完,姜蜜抬手敲了他一下:“这让你爹听见又该惩罚你了,相貌是爹娘给的是天生的,他貌美或者貌丑都不应当拿来做谈资。绣花枕头这一说更没来由,我跟唐夫人闲谈时听她说了一些,人家自开蒙起没倦怠过,一天天的都在学习。” “娘娘我这不是气他来咱家抢妹妹吗” “就算是,也不该那么说。”再说,福妞她傻里傻气的,挂在嘴上的喜欢浅得很,远没到那地步。 姜蜜觉得吧,等她见到外男的时候知道不好意思,提到婚嫁会害羞,那个时候再来说心上人不迟。现在说什么都是逗她,当玩笑讲的。是想过他俩凑一对这种可能,但变数也存在,没什么是一定的。 见过那些夫人之后,姜蜜把今天了解到的各种情况备注进脑子里,当晚睡觉前还过了一遍。 卫成知道她去了郑亲王府,问成果如何 “谈成果太早了,倒是有些感触。” “说说看。” “就觉得为人父母太不容易了,小时候怕他见风生病,长大些怕他长歪,再大些怕他窝窝囊囊没出息顶不起家门,说亲更是愁秃头不光是聘礼嫁妆的问题,最要紧是想说个好的,可你挑来拣去觉得合适的他还不一定喜欢。” 不光是关上门自己家的问题,还有就像郑亲王妃,她想给侄女寻摸个好的,做这个事就要遭白眼受委屈。 你条件略差一些却想说到四角俱全的婚事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想妥协太多就要费许多心力,没准还会给人看笑话。 有些事,给人看笑话也得去做。 不试试她没法甘心。 “幸好我相公有本事,也幸好咱们家几个都不错,到那时认真说起亲事也不至于高不成低不就急坏了我,卫彦卫煊包括雪溪她,都还好说。” 卫成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就听姜蜜唠叨了一大堆,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姜蜜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扭头问他笑什么 “没什么,夫人接着讲,我洗耳恭听。” “没什么才怪,我说半天了,你当爹的也发表一些看法。” “我说了,选儿媳我只看人品作风,别的他们喜欢便可。选女婿不光看人品作风,还要些本事,总不能苦着我闺女。”卫成说着握了握她手,“方才笑是想着咱们成亲好像都还在昨天,现在已经在相看儿女婚事。” 卫成想到他那时候,假如不是偶然遇上姜蜜,一眼相中,要是任由当娘的走流程相看,其实挺不好说的,当时条件真的是差。他现在很满意自己取得了一些成就,不光让家里人得了尊重过上好生活,也使得儿女婚事好说了很多,不像十数年前。 当年他觉得自己还行,可周边就没两家看得起他,遇上这种事,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不是滋味儿。 夫妻闲聊了几句,便睡去了。后来姜蜜跟随卫成进宫去参加除夕夜宴,他们也带上长子卫彦,这晚有许多夫人瞄着她儿子,也还是有咋看咋满意耐不住来找姜蜜攀交情的。 又不能直接问“你看我女儿如何长得像不像你未来儿媳妇” 她们只能没话找话说。 郑亲王妃又被抬了出来。 都说她白请一回客,当日有些夫人愿意帮着促成喜事,她回头跟兄弟那头说了,那头都看不起,大概意思是送女儿到王府来小住就是想沾姑母的光攀个高枝。 可郑亲王就是个闲散王爷,并不是什么掌权得势的人,王妃的人面的确比她兄嫂要广,也不至于随便就能帮着说成一门上好亲事,后来的事就不太愉快。 这事姜蜜打发时间听的,以为到这里就该谢幕,郑亲王妃既然帮不上忙,她侄女儿就该回自个儿家去,说是小住就得有小住的样子,小住成长住便不好看了。 却没想到又过了两天,京中传了新的笑话,听说郑亲王妃的侄女儿跟她儿子搅和上了,两人抱在一起叫人撞了个正着。回想起前些天郑亲王妃还尽心尽力在择选侄郎,人没看好,到头来把亲儿子赔上了。gd1806102: 第192章 192 郑亲王府上演这出表哥表妹的好戏叫京中那些体面人家看足了热闹, 姜蜜还是嘴上留德的, 只道王妃巴心巴肺想帮衬娘家, 到头来没得好报。 老太太却说这还算好。 姜蜜一愣:“好这还同好沾得上边亲王妃的想法我能摸出几分, 站一家亲戚的立场,她觉得兄弟没出息拖累了侄女,尽量想给侄女说个好些的。可要让娘家侄女配自家儿子,她大抵也瞧不上,只做个妾倒没什么, 可这高门大户的姑娘,甭论嫡庶,第一想当正头娘子, 除去有些削尖脑袋想博远大前程的,否则谁会想天生矮人一头掌中馈的主母难为, 妾还更不好当。她许个妾位,她娘家能瞧得上她娘家再送个上好的姑娘去郑亲王府做妾图什么可要让她聘侄女做儿媳,她又万万不愿意这一出叫我们看来是笑话,却实实在在落了郑亲王妃的脸面,坏了她儿子的行情, 还叫她左右为难。” 想想看, 嫡亲的侄女你让她做妾, 等于同娘家撕破脸。 要让她做正妻, 对儿子丁点助益也无。关键还不在有没有助益, 在于那姑娘干出这事,郑亲王妃能瞧得上她都瞧不上了,能说给亲儿子 姜蜜带入那处境想了想,感觉是个死结,要解开太难。她想不出这回事还有什么好 吴氏说:“好在她侄女抱的是她儿,不是她男人。姑侄儿共侍一夫这种事虽不多见,也听说过,要遇上能把隔夜饭吐出来,让你恨不得没请她过府小住。” 福妞在旁边听着,说:“恐怕已经恨不得了” 姜蜜瞧她一眼:“你听就听,别多嘴,哪有你小姑娘家评论这些的” “好叭,娘接着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看郑亲王府的动静。料想王妃狠不下心同娘家彻底翻脸,就看她有没有本事既不许正妻之位还能把事情摆平。” 郑亲王妃比姜蜜想的能耐。 就过了一天,顶多一天,又听说前头传话的讲岔了,同她侄女两情相悦情难自已的不是她亲儿子,而是王爷妾室所出的庶子。亲王妃已经在同她娘家商议婚事,准备让庶子聘侄女做正妻。 姜蜜万万没想到后续是这样。 看来两家人是没说好,最后各退了一步。又或者两头压根没商量,郑亲王妃自个儿想出来这补救之法,她连妾位都不稀得许出去,根本不乐意亲儿子沾上这么个人。 到底是一家姑侄,受同样的熏陶,身上还是有些相似之处。做侄女的能豁出去赖在王府,当姑姑的也能翻脸不认给她换个男人。可怜那庶子,头天还在看笑话,转身天降绿帽一顶,戴上了摘都摘不下来。 倒霉庶子的生母到王妃跟前结结实实闹了一场,没闹出结果。 她说要把实情宣扬出去,叫天下人来评评理,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子女婚事由当家主母经手,轮得到你比手画脚你要往外宣扬好啊,你就宣扬看看,本王妃却不信朝廷的律法还能管上这事,你要闹到头来没脸的是谁你想想清楚。退一万步说真给你闹成了,你儿子往后娶哪样的夫人也是由本王妃说了算的。” 那妾室本来怒意熊熊,刺啦一下,迎头一桶冰水浇得她心里拔凉。 她顾不得体面了,腿一软跪坐在地,喃喃自语说怎么能这样 王妃摆手让闲杂人等退下,看没别人了,这才往那一坐:“你儿子本来也就是个庶子,原先就娶不上多好的夫人。阿宁还是嫡出,也就是我那兄弟不大成器,要不然咱们府上的庶子恐怕攀不起她。你别听那些胡言乱语,前头那出就是意外,他们表哥表妹说说话,不当心绊了下脚,这才有那么一扶,也是底下那些乱传把事情闹大了,本来清清白白的啥事没有。我呢已经处置了那些闲来乱嚼舌根的,你也去劝劝,叫他高高兴兴把人娶进门,这事儿务必得办得风光体面,日后本王妃不会亏待了他听明白了” 看人还在地上软着,王妃又道:“当日我做酒,请各家夫人来,就看出礼部尚书、户部侍郎、右都御史夫人对阿宁评价都好,都有意聘她回去的,配给从你肚皮里头爬出来的不成器的东西你还嫌差怎么你还想要天仙儿不成想给你儿子选个四角俱全的夫人,却不看看人家四角俱全的想嫁的是什么人,你儿子是叫卫彦吗他要是卫彦,满京城的大家闺秀由着他选,没有说不成的亲。他要不是,就给我清醒点。” “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自个儿想想,还要再闹,就别后悔。” 绿帽庶子的亲娘走了,王妃赶紧招手让贴身丫鬟端个痰盂来。 叫她捧着黑心侄女夸那么长串儿,她犯恶心。有外人在还强忍着,人一走就再也憋不住,吐了出来。 吐也就是吐了些酸水儿,等恶心劲儿过了,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合计先让庶子将人娶进门来,回头再想法子放他出去独立门户。 等风头过了,她非得出一口气。 姜蜜随卫成出京之前,有别家夫人递拜帖来看她,说起郑亲王妃,讲她够狠,也想了个好法子把儿子摘出去了,可那套说辞拿来哄底下人兴许有人信,她们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事实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判断,轮到她儿子说亲也难找到好的,无媒无聘就跟表妹搂搂抱抱叫什么话他们王府也是腌臜,没个规矩。 “高门大院人多了总有些妖风,这是难免。却没见过家里出个事立马闹得满城皆知,也不知道郑亲王妃是怎么管的人。” “又或者根本是有意闹开想叫人知道” “她娘家也挺会教女儿的。” 姜蜜吃着点心听她们讲,听到这里才道:“说是趁着还没动身同我聚聚,过来说的净是别人家事,郑亲王府这茬听的次数太多,耳朵快起茧了,咱们说点别的行不” “行怎么不行” “咱们过来有一会儿了,怎不见你儿女” “国子监复学了这我知道,还有两个呢” 姜蜜说这时辰卫煊在读书,至于雪溪,也在跟张嬷嬷学不知道什么东西,待会儿休息就该过来了:“也真是,这两年见着谁张嘴都是儿女,十个有八个问我想给卫彦选个什么样的姑娘。” “还不是你儿子行情好” “他这么出色你还抱怨,有些无人问津的,愁都愁死了。” 又有位夫人看了看周围,说:“我记得这宅院是你们老爷升四品时搬的这都正二品漕运总督了,没想着换换” “想啊,怎么不想。可这两年我跟老爷都不在府上,搬了大宅院岂不是更空荡就这几个人住着难不难受这事等调回京城之后我再合计,家里这几个一天天大了,是该单独有个院子。” “就怕难找到现成的合心意的,你要那种宅院大多是自家盖的,谁会卖呢 姜蜜心道皇上不是还给自家老爷打了个条子,到时候叫老爷厚着脸皮进宫讨去。这就不必告诉各家夫人,她只道:“车至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着什么急呢” 卫家没有可以闲逛的地方,夫人们吃着热茶聊了一场,前后个把时辰人就散了。等福妞学完一个段落过来,只见着她娘,便问:“听说府上来客人了,客人呢” “走了啊。” “就走了这么快” “咱们家有没有可以逛可以看的。” 福妞坐到她娘身边去,说:“好像是吧,前次跟娘去郑亲王府才知道别人家是那样的。” 这下轮到姜蜜不解:“你进宫次数也不少,怎么进个王府还稀奇” “我以为只宫里像那样,没想到王府也能亭台楼阁。” “过两年也叫你搬进那么气派的大宅院里好不好” 福妞满是惊讶:“过两年要搬家” 姜蜜摸摸她头:“想想你大哥多少岁了过几年都该成亲,能像现在这么住着回头要再搬,就让你们兄妹三人各自有个院落,你现在就可以合计看看你那院子要叫什么,拟好了也能给我和你爹省点事。” 福妞当真琢磨起来,跟着就报出一串儿备选名儿。 姜蜜让她别急,时间长着呢,还有一年可以慢慢琢磨。 “娘跟爹是不是很快又要出门了” “是啊。” 小姑娘趴进她娘怀里蹭了蹭,闷声说:“那又有十个月见不着,我舍不得。” 姜蜜拍拍她后背:“娘也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两个哥哥,舍不得你爷你奶这是最后一年,任满你爹就能调回来了。” “听哥哥说,爹在通政使的位置上连过一任,三年期满真能顺利调回来吗” 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担心,姜蜜捧着她脸,认真说:“漕运上和通政司衙门不同,没有连任一说,娘跟你保证下次回来就不走了,想想看,娘骗过你吗” 虽然还是觉得分开一年太煎熬了,福妞好歹接受了她娘的说法。想起前段时间认识的几个姐姐,她又有些遗憾,觉得过一年人家估摸就把她忘记了。 卫成还是出十五离的家,月末熟门熟路靠到泞州码头,往船上补了些新鲜蔬菜,同时接上虎娃跟荷花启程往淮安去。 虎娃带着不少行李上船,上来先把东西搁下,从包袱里取出好多封信,交给他三叔三婶。 “这里面有两封是姜家人拜托给我的,一封是大顺哥写的,还有最下面是登科写的。” 荷花补充道:“还有些腌腊肉是隔房那边老爷子让带的,另外狗子叔让我们捎了一坛子肉脯来,说他跟人学着做的给婶儿尝尝。” 姜蜜带荷花到旁边说话去了,卫成拆了登科的信,一目十行扫下来,瞧着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说的就是他在读什么书,读到何种程度。他说了不少,卫成瞧着有水分,人的修为素养从书信本身就能看出,他这个看着就没什么水平。 卫成将信纸搁下,问虎娃:“这次回去遇上些什么事前后还顺利吗” 虎娃刚才还好好的,听到这话眼眶略有些泛红,看得出他有些情绪,没发出来。他说没事,他都这么说卫成也没追问,又拆了毛蛋那信。姜家送来的他没去碰,准备先让夫人看看。 其实也没有特别要紧的内容,就是和姜蜜说说这一年家里的事,传达感谢,还有是说她兄弟媳妇又怀上了,还不知道这胎生个什么。说赵氏怀孕那封信是狗子写的,姜蜜看着就笑骂了一句:“赵氏能怀个什么左右不是儿子就是女儿还能下个蛋吗他这话说的,笑死个人。” 看夫人还笑得出,卫成就知道姜家没出什么糟心事,他也就没赶着问。姜蜜看完说了说:“我大伯在信上同你道谢来着,说你介绍那个学馆确实很好。” 这时候荷花也在一旁拽虎娃袖子:“刚才叔叔问你,你怎么不把咱们遇见那些同他说说爹娘眼里只得兄弟,过个年回去你受大委屈了。” “你小点声。” “还要给他们藏着掖着” “到底是咱们的私事,别说去污叔叔的耳。” 荷花勉强同意他这说法,问:“登科在信上写了什么叔叔看完脸色还好” 虎娃摇头说不知道:“叔叔是什么人能让我看明白了料想就是唠家常攀关系吧,爹不是让登科学大顺哥。” 荷花撇嘴。 什么“学大顺哥” 那话还是婆婆李氏起头说的,原话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三他两口子就吃那套你学着点,阿谀奉承不会” 荷花听着这话刺耳,心想她表哥办那些事能让叔婶心里熨帖,那也是本事她头年跟在婶婶边上看得明明白白,二品大员跟前阿谀奉承的人能少不是你肯腆着脸求就一定办得成事,还得舔得人高兴呢,捧人也是门学问。 男人说不出个所以然,荷花就准备回头自个儿观察看看,观察那些之前,她还到姜蜜跟前说了些好听的。 “婶婶你不知道,我年前这一回去,莫说娘家双亲,就连县里住着的姑母他们都觉得我变化太大了,看着和离家时完全不同,实实在在体面了许多。听说我在学字,都不敢信,乡下地方能读会写的爷们都不多,我还是个女人家。” 姜蜜听着笑得不行,摆摆手:“哪有像你这般夸自己的” “也没别人来夸夸我,这不只能挽起衣袖自个儿上吗” “荷花你们这次回去,你爹你娘怎么说” “爹说相公看着比前两年精神了,娘嘛催我们给登科说好话。具体我都不想说了,反正就那一套,婶婶想也能想到。对了我们离家之前娘她问相公说叔叔在漕运上任期是不是要满了,问后面是要调回京城吗带不带我们” 姜蜜说:“你俩踏踏实实做,自然还是带着你们。” 荷花也有一半试探的意思,听到这话心下定了。姜蜜问她是怎么说的二嫂李氏又是怎么打算的 她道:“相公没给准话,娘她就没说什么,我恐怕她想送登科上京城去读书,又觉得不太现实。我嫁过来年头还短,也看出一些,登科他离不开娘,不可能独自上京求学,让娘陪着去扔下爹在老家乡下也不可能,难不成举家搬迁那吃喝从那儿出自个儿种着地要吃多少都有,搬出去了啥都要买,家里能有那么多钱花吃还是小问题,住呢住哪儿京里的宅院卖得多贵。” 荷花说完他公婆又说到她姑。 “我姑母跟大顺哥倒是有心想上京,他们也有钱,置办得起家当,只是还没商量妥,姑父不太想走,怕搬出去了以后回不了乡。大顺哥说京城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比地方上安生,又能时常去拜见老太爷他们,我姑父他还是犹豫我们走之前县里头还商量着,没定下来。” 姜蜜想了想,毛蛋要搬还是挺好搬的,毕竟写书这个事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写,他牵绊不多。 不过不想背井离乡的确是人之常情,大哥四十来岁了,想在熟悉的地方过安生日子很正常。姜蜜想着最后估摸还是会搬出来,大房那头如今是毛蛋当家,这是其一,还有就是大哥应该也放不下他爹娘,老爷子跟老太太都上六十了,在花甲之龄,合该常有儿孙绕膝。 要是早些年,听说兄弟妯娌要上京姜蜜还会想东想西,现在她不想了。 分家之后三房人各自生活了十多二十年,早就成三家,上京也不会凑到一起,怎说都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逢年过节有些走动罢了。 反而大房要上京还挺好的,尤其最近两年,姜蜜总觉得特对不起老爷子跟老太太,她跟卫成出来之后,家里太冷清了。 至于二房 人做什么不能总想好的一面,也得想想坏的。他们想搬出来,不得掂量他兄弟卫成的态度 相公要是不乐意管他这些,没有要帮的意思,他到京城怎么安置又上哪儿去找学堂京城的私塾未必比地方上好很多,毕竟上有国子监立在那里,勋贵之家还开家学来着。 二嫂提出这事简单,碰碰嘴皮子就能说出口,要让二哥同意没那么简单。 姜蜜看得远,她觉得除非登科真的很有本事,否则二哥不太会冒这个险。荷花有一点担心,生怕她公婆瞎胡闹惹得叔婶不痛快把她男人的差事搅和了。别的她不怕,就怕这个。gd1806102: 第193章 193 毛蛋在信上写了, 讲他合计带父母兄弟迁上京城, 不过这事没最终定下, 还在商议之中。,他细细阐明了自己的想法,提到叔叔是做大官的, 眼界较常人宽, 想请叔叔帮着斟酌一二,看这事到底可不可行。对他们家来说到底是上京更好,还是说就留在老家这头。 三房这对夫妻里面,姜蜜是更闲也更爱管闲事的那个,也可能女人家天生爱操心卫成就比较少过问这些, 很多事情都是从夫人口中听说。 可既然毛蛋亲自修书来,他就帮着斟酌了一下。 觉得吧,上京也好。 本来大房那边田地这些早脱手了, 他们没牵绊,好走。还有就是为双亲考虑, 父母亲也有些年头没见着长子长孙。另外卫成对毛蛋还是有些许的不放心,怕他后面又一时兴起搞什么事,想着离得近点也有好处,方便教管约束 任何事情,有利好就有不好, 叫卫成看来大房这个决定是利大于弊, 故而可行。他这么想着, 也提笔回了封信, 准备到淮安后再送出去, 这封信上第一写了他的看法,还有对大侄子毛蛋的嘱托,告诉他假使真的决定好了,北上之前须得将老家那边安排得妥妥帖帖,卫家祖坟包括学田祭田都要人照管,马虎不得。 他回信的中途姜蜜来送了个鱼片粥,等他用完收了碗,又等了半天看男人忙完才去问到:“写什么呢” 卫成没多嘴,取了信纸递她手里。 姜蜜接过来,问:“方便我看” “不是为公务写的,你看吧。” 姜蜜拿着信纸坐到一旁,展开从头看起。她埋头看信,卫成抬眼看她,待姜蜜把信读完,卫成也将目光收回,伸手去端案桌上的茶碗。 “这事,我听荷花说了。” “夫人是指大房合计上京的事” “没错。荷花登船之后同我闲聊了一场,说了些他们回乡以后遇上的事,不光提到大嫂和毛蛋有迁上京城的打算,二嫂估摸也有。她不是想让你推荐登科去更好的学馆吗你说不到时候,也讲了因由,但我觉得二嫂并不相信,只当咱们是成心阻她儿子前程。这次卫虎他们出门,二嫂又提了那事,让他大儿子为二儿子说话。虎娃跟咱们两年,也知道你的脾气,他登船之后就没有要提,今年还是办不成事,二嫂可不得急了她觉得京城啊,官学私学肯定都多,又多又好,自然会生出那念头。” 先把事情说明白了,姜蜜又提到荷花的反应,说虎娃媳妇跟她姑也就是大房的陈氏亲,跟她婆母不怎么对付。她宁肯年年送孝敬回去,也不想同公婆生活在一处。 对李氏心里只有登科这个事,她很膈应的。 卫成说:“也在预料之中。本来哥哥屋里头的事兄弟不该多嘴,我只跟夫人说。虎娃他心里应该也能分出好坏,也知道他爹娘偏心过了,没说什么一则他不是孩子了,他二十多岁的人离了父母也过得了。二则他对双亲有感情,有些话荷花说得出,因为是做媳妇儿的。虎娃说不出,他是二嫂手把手带大,存着血脉亲情。哪怕二嫂如今待他不好,他还记得当年的好,登科出生之前,二嫂巴心巴肺疼了虎娃好多年,早年闹分家一方面也是为虎娃考虑。当时你没嫁过来,我记得的,那会儿大房只有毛蛋,二房只有虎娃,嫂子们想分出去单过是为自己小家打算,是为儿子打算。虎娃前面忍那么多年,总归是心里有愧,觉得辜负了他爹娘。” 姜蜜听着好笑的摇摇头。 卫成问她在笑什么,她道:“我笑是觉得他这样的少见,多数人都习惯把问题推给别人,直接反省自己觉得是自己不对的少。” “他现在想法慢慢在变了,我之前就说过他,不要出了任何事都觉得是自己没做好,你只有那么大本事,也尽力了,就没必要把责任一肩挑。想想看,科举这条路要是随便谁都能走通,当官还有什么稀罕既然这本来就是个不容易做成的事,你努力还是没法达成就没必要去愧疚。至于说辜负别人期待这更好笑,人活着第一还是为自己活。” “别说他那个情况,就说咱们家,假使卫彦或者卫煊说不想走你这条路,有了别的追求,我当娘的总要听他说说,那要是条正道该支持就支持他,没得说儿子不考科举了我连儿子也扔了不要。” 愧疚这个东西就和情分一样,是会被消耗掉的。 用这个拿捏人,迟早会陷入拿捏不住的尴尬。 虎娃现在其实都有些变了,出来见得多了,已不像早两三年那么愚,方方面面变了很多。“他们家庭内部的问题虎娃和荷花总会商量着自己想辙儿,只说上京这回事,我以为没那么容易成行。任何大事总是要男人拍板,二哥真不像是能冒那么大风险的人,怎么可能把田地家舍全抛了拖家带口上京城要是登科的求学之路不顺,他们在京城找不到出路怎么办散尽家财再空着手回去吗” 卫成同意这个说法,颔首道:“倒是有可能托大哥带登科上京求学。” “就不说大哥大嫂会不会答应,我看登科就离不开娘,要他去他娘不去,不行。” 夫妻两个说下来,就觉得二嫂想得再美也很难落到实处,还是只能指望登科读出个名堂,至少先考个秀才功名,连秀才都不是怎么计划都嫌多余。 只是南下途中闲来无事说了一通,到淮安之后,卫成一天天的为漕运上的事情忙活,姜蜜想着明年就不来南边了,她抓紧这最后的机会,该看的看,该添的添。 日子还算平顺的过了一段时间,到五六月,荷花学字满一年了,这一年里她下了很多苦功,也算小有所成。看到她最近一年多的变化,姜蜜很为她高兴。 也就是六月份,姜蜜收到京城送来的家书,卫彦在信上写到国子监已经紧张起来,有许多监生都决定在这科下场。因是科举年,皇上任命了一票翰林官做地方乡试主考,这些人陆续出京,他父亲的好友唐大人便在其列,更巧的是,唐大人任主考的就是他们老家那一省,卫彦在信上调侃,说幸而家里没有赶这届乡试的,否则说不好还得避嫌,毕竟卫成同唐谦关系着实不错,卫成还是唐谦的恩人。 卫彦说,唐大人离京之前派人来过府上,问他们要不要帮着捎带什么,爷奶拒了。想着人家南下是去办正事,主持科举的,还是别拿自家那点鸡毛蒜皮去麻烦人。 再说乡试在省城进行,距松阳县还挺远,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 唠唠叨叨一大堆,卫彦最后说,其实是怕二婶生幺蛾子,老太太说顶好别叫她知道这届乡试主考唐大人受过父亲大恩,否则她没准能下血本先去买个秀才功名,直接把登科送到乡试考场上去。 姜蜜看完大开眼界:“秀才还能直接买” 卫成说乡试以下级别其实都不叫应科举,秀才考试真的不难,完完全全由地方上组织,比起后面的乡试会试殿试既轻松又宽松,操作的余地也大。“说起来,要不是外头人人都知道我们兄弟不睦,早几年可能地方官就拿这个去做人情了。起初因为我们兄弟有矛盾,这事没成。后来大家伙儿都知道我的为人,也没人敢生这念头。不过要真下了决心,肯花钱,买个秀才不难,只要别占了人家廪生的名额就生不了事。” 姜蜜坐到卫成身边,抱着他胳膊问:“我都不知道这个,怎么爹娘这样清楚” 卫成往她耳边贴了贴:“我猜就是卫彦同他们说的。” “真没想到唐大人还能被派出去做主考,并且是我们那地的主考。” 看她一脸新鲜,卫成笑道:“许多翰林官都被派出去做过乡试主考官或者副考官,照一直以来的习惯,派出去这些只要能把差事办好回京之后应该就要准备升官,唐谦在翰林院也有好些年,这是熬出头了。” 被他们念叨的唐谦人已经到了卫成他老家省城,跟他一起的还有唐怀瑾,唐怀瑾这是效法卫煊,说难得有这个机会想出去看看。他们动身之前就知道即将要去的是卫成的家乡,到地方后才知道卫成在那片有多出名。赶科举的人人都拿漕运总督卫成做表率,都想成第二个他。通过卫大人传奇那个书,他们了解到卫成以前读书时候的样子,有很多人学他,别地儿读书人爱着白衣,他老家那边流行蓝布长衫,靛蓝黛蓝都是时下流行。 有些乡下读书人,穿个蓝布长衫,背个书篓,看着真就是高仿卫成。 唐谦认识卫成比较晚,没见过他早年扮相,听人解释才明白这流行趋势的由来。他在感叹卫成巨大的影响力,他儿子唐怀瑾轻声说了句该学的不学。 那一声实在太轻,唐谦都没听清楚。 问他念叨什么 唐怀瑾摇摇头。 他是看有些人滑稽,没卫大人那风骨非要绷着学他,实在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一场乡试还是挺顺利的,唐谦提前一两个月到地方上,考完批出成绩放榜之后才准备走人,他回京已经是十月末。唐谦人都走了,后山村那头才听说这场乡试的主考官仿佛受过卫成恩德。这话是听上省城去赶考的学子们说的,他们说主考姓唐,就是书里面赴京赶考在煤城被劫最后托卫成以及派出去查案的钦差大人的福终于获救的那个唐举人的原型,他现在是唐大人了。 就有人开玩笑说可惜卫家没一个人去赶考,要是有,唐大人稍微抬抬手不就榜上有名 这当然是玩笑话,想也知道,唐谦明知卫成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 不会,他不会。 可哪怕是玩笑话,也有人信真了,李氏不就信了吗她听说之后就觉得登科错过了绝好的机会,甚至觉得这事都不用安排,姓唐的受过老三的大恩,他能不让恩人的侄子中举 “可惜没早知道,要早知道” “早知道有啥用他还在乡下地方读书,连秀才都没考上。” “我听人说花点钱走走关系就能弄个秀才功名。” “那你咋没早弄” 李氏脸一黑,说她这不是觉得登科年纪还小,不用着急。而且为个秀才值得花那钱再花钱买个秀才回来有什么用呢要飞黄腾达光一个秀才功名不够,最差也要考个举人,甚至还得当上进士。 就是不值当啊,秀才功名对穷苦人家来说是稀罕,富裕人家瞧那就感觉鸡肋。李氏觉得她二儿子登科聪明,既然聪明那迟早是能考上的,为什么要糟蹋钱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届主考竟然是老三的熟人。 都已经错过了,她娘家人就安慰她,说登科还小,他才多大他这岁数要真中了举,不得轰动地方事情闹大了结果发现他没那真才实学,不得完蛋 李氏这才舒坦一些,又道:“我让虎娃跟他叔好生说说,再不然让他叔卖他个人情,给他弟弟求个机会,也不知道他办没办成。” 她娘家人不明白,问她咋想的,如今登科还小,虎娃倒是有立起来的意思,就跟虎娃处好关系啊,别光让他为兄弟做这做那。 “你说虎娃他看着是比前几年像样一点,可他又不聪明,还是替姜氏跑腿的,就混口饭吃,能有多大出息” “那也别把儿子丢了,你该关心关心着,该过问过问着想想看,他娶了陈荷花,要是你撒手不管任由那婆娘撺掇他,他回头冷着你们两口子跟大房的亲近起来你亏不亏要说你当初就该狠下心退了那门亲事,咱们家又不是没姑娘丽娘这还没许人呢,你瞧她哪里比陈荷花差这表哥表妹的亲上加亲,不是好事” 说到这,李氏想起来,陈荷花进门都快两年肚皮还没声息,她咬牙说:“怪我太讲信诺,没拉得下那个脸,害虎娃娶了个不中用的,进门快两年还没怀上。看看吧,过几个月再怀不上我做主休了她,到那时再给虎娃抬个李家姑娘。” 她娘家人要的就是这个。 李氏看不上虎娃,他们看得上,他们想送自家姑娘出去过好日子,替大官老爷跑腿还叫没前途 “你早该这么想,你侄女儿给你做儿媳妇,还不跟你做姑姑的一条心都不需要你在虎娃身边守着,你就踏踏实实照看登科,你侄女儿吹吹枕边风,替你将大儿子笼络住,也能催着他把登科的大事办成,你多省心你想虎娃那孩子心眼多实你们做爹娘的吩咐下去的事他拖着两三年没办成,这正常吗指不定就是陈荷花在中间搅和,坏了好事。” 李氏觉得她跟娘家是一荣俱荣,娘家人说什么她就容易相信。 像这会儿,听了这几段,又想到前些年陈氏给她甩的脸色,李氏恨得直咬牙。 心道姓陈的全是祸害,做姑姑的是,当侄女儿的也是,没一个好。 她那个大嫂生生钻进钱眼子里了,为了钱脸也不要。再说这个儿媳妇,也是个一心想撺掇儿子同父母离心的祸害,前头他俩回来过年,陈氏虽然没吵吵,有好几回说话听着阴阳怪气的。有一次还叫李氏偷听到她跟陈家婆子说话,说她也在学字,觉得挺简单,读书也不难嘛,还说婆婆就只知道折腾卫虎,说与其折腾卫虎不如逼着登科早点考个秀才,连秀才都没考上人谁好意思给他推荐学馆推出去也是丢人现眼,二品大员不要脸面的 那回李氏气得不轻,她忍了又忍,才没冲出去给陈荷花两巴掌。 她憋着气,回头就给陈荷花安排了一大堆活,就是存心想收拾倒霉媳妇,结果呢,那里头一大半的活都让没出息的大儿子抢着做了,只剩了几样轻巧的给他媳妇儿。 李氏问他是不是闲得无聊了男人家抢着给婆娘干活 倒霉媳妇儿嘟哝说:“我三叔还给婶婶揉肩擦手,上回我亲眼看到他给婶婶端漱口水来着。” 李氏: 其实都不用李家人怎么撺掇,李氏早想把陈荷花休出门去,她怕呀,心里也怕傻不愣登的实心眼儿子让这媳妇带坏了。李氏在想等过年人回来怎么收拾她,结果虎娃和荷花压根没有要回来,因着这是卫成最后一年外任,回京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南边,他跟虎娃说明白之后,看这侄儿还愿意跟着做事情,就在年前把人带回京城了。 他是最后回去的,在他前面个把月唐谦返京,在唐谦前面个把月,毛蛋已经拖家带口搬到京城,他走的水路,跟的是夫人娘家的走货船。 决定搬走之后毛蛋亲自回了后山村,没去他二叔家,他直接找了隔壁老爷子,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商议妥当,还让老爷子给他保守秘密,先别宣扬,生怕人还没走就生了枝节。 卫大郎本来是想走之前办个席面请人吃喝一顿。 毛蛋让他爹省省,办个招待倒是没啥,只怕办完让牛皮糖黏上,到时候二叔家说要一起走咋整脸都撕破了,也不剩下多少情分,还折腾这图个什么 即便这样,卫大郎还是想办招待,毛蛋就说招待完铁定坏事,好说歹说让他爹打消了念头。他娘倒是跟陈家那头打过招呼,仿佛还塞了点钱。gd1806102: 第194章 194 押运漕粮的官船抵达天津码头, 就有人快马加鞭回京报信, 说漕帅不日便将抵京, 让负责京城治安的紧张起来, 摆起阵势,准备迎人。 宫里得到消息,还是做了跟前两年一般无二的安排,使卫成抵京后先回府上沐浴休整,歇息好再到入宫面圣。待宫里有了说法,传信的还跑了趟卫家,把事情说给门房,叫门房告知主人家。 老爷子前段时间刚送走他养了许多年的胖雀雀, 心里本就难受,加上冬天里晴得少阴得多, 一出屋寒风跟钝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招呼, 这让他情绪越发低落。 卫彦从国子监回来看他爷病恹恹的, 还训了兄弟,问怎么不请太医 卫煊说把过脉,也没病也没痛, 只是精神头不好, 好端端的大夫能给开药喝只是让家里多陪着,别聊不高兴的, 说也说好事。 “听说戏班子排了出热闹的新戏, 是特地为过年安排的, 没让爷去看看” “谁知道啊我们平常又不出家门。” 卫彦想了想也是, 他知道这些全靠国子监里那些不学无术混日子的,家里在爹娘出门以后就封闭得很,平常也就老爷子会出去走走,其他人压根没有消息来源。 “大伯一家不是到京城了,你也没安排一下叫他们来热闹热闹” “靠他们还不如靠妹妹。毛蛋堂哥能说会道,偏过了在爷奶跟前卖乖的岁数,还有春生和及第对吧,他俩又不太会说。上次过来一屋子人是不少,起先是尴尬,尴尬完爷抄着家伙追着大伯打,奶指着鼻子骂了他们一圈。我哪敢请他们来我怕把人气坏了。” “天真叫大伯一家给爷出出气不好总比这么病恹恹的强。还有咱奶,指天骂地瞧着多精神,一看就要长命百岁的。” 卫煊: “哦,你管那叫精神” 卫彦: “对比现在,还不精神” 卫煊: “也有道理,那我去安排一下” 卫彦: “都到这节骨眼还安排什么爹娘就要回来了。” 两兄弟日常互怼,怼完一波卫煊想起来,问他哥是不是认清现实了以前最听不得“毛蛋堂哥”这称呼,非要人喊“后山居士”,这病治好了吗 “他和我想的的确有些不同,不过想到咱们爹,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怎么又扯上咱爹” “宝你想想外头怎么吹嘘咱爹的咱爹在家里又是怎么个样子有爹打底,后山居士像那样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那不还是垮了吗” 卫彦看看外边正在飞雪的天,叹口气。 是垮了啊。 就是垮了。 大伯一家是秋天进京的,过来先找了个落脚处,收拾妥帖之后赶着来问候二老。就那天,卫家内院里鸡飞狗跳,老爷子没给大儿留任何脸面,他将前头十多年积压的火气全发了出来,卫大郎四十有多,还当着众人面结结实实挨了顿打。 这才只是开胃菜。 老太太才是威风不减当年,从儿子骂到媳妇,再从媳妇儿骂到孙儿。换个人听着能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偏他们全是后生晚辈只能排排跪着听老太太“教诲”,他们缩着脖子跪着的模样活像天冷起来怂在笼子里不肯动的胖雀雀。 大伯眼力劲儿不行,关键时刻站出来的还是卫毛蛋,他那天不装都像个孙子,任由老太太骂着,张嘴就是:“奶消消火,别气坏了身体”“您别急,吃口茶缓缓再骂,咱这都上京了也跑不了”“是,早年办那些蠢事是我们不对,我爹不对娘不对全家都不对,我们知道错了,反省了,真反省了,已经发生的事悔也无用,只能保证以后不再犯” 毛蛋拼了命在说,把嘴都说干了。他娘陈氏也是一样,眼看老爷子打完老太太也准备上手她飞扑上去抱住婆母的腿:“毛蛋说得对他说得对我们知道错了娘您要是气不过打我几下,您打我吧” 老太太脸都黑了:“你撒手。” 陈氏不敢,她撒手当家的又要挨揍,老太太气得想踹她偏抬不起腿,抚了抚胸口说:“行了我不打他了,你松开。” 陈氏一松开,老太太一个健步冲到大儿子跟前,结结实实捶了他两下。 这么招呼过才感觉舒坦一点。 就这口气,从十多年前憋到今天,她说过不止一回要是那两个不成器的在跟前非得打死他们,本来以为再见面难,这心愿实现不了,想想还挺遗憾。没想到啊,老大一家还有搬上京城来的一日,他自个儿送出来了。 那场景,哪怕过去一段时间再想起来卫彦都感觉惨烈,听说大伯回去之后拿药酒把全身揉了一遍,趴床上两三天。 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二老上京的时候卫大郎也才二十几岁,如今都四十多了。挨这么一顿打,他真有些吃不消。 好在来京途中他就预想到会有这出。早些年生了太多事,爹娘心里铁定有火,没见着就罢,都当那页翻过去了。见了面又回想起当日种种,他能不挨打 他们回到暂时的落脚处后,陈氏让男人解开衣衫看了,他身上已经是青青紫紫的。 “爹娘不都上六十了,咋还这么有劲儿这打得可真狠” 卫大郎闷声道:“打得狠说明气得狠” “那也太大力了。” 卫大郎又道:“爹娘早年是干惯了农活,卖力气的庄稼人,能没点手劲儿这顿逃不过,痛快点能让二老出了气也好。咱爹咱娘那性子,还肯打我骂我说明还当我是儿子,要真彻底冷了心能把我轰出门去,恐怕是见也不肯见的。今儿挨顿打,跟着还能往来走动,就很好了。” “我还不是怕打坏了咋办爹娘动手那会儿我恨不得他们往我身上招呼” 卫大郎嘴上像他爹,言语不多,他心里明白。 爹娘不可能对儿媳妇和孙子动手的,打也是打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卫大郎趴着养了几天,觉得差不多没事了,又去了一趟卫府,这次过去爹娘看他还是冷眉冷眼的,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爹娘告诫了他一番,他也说了一些自己的安排,说已经在寻摸宅邸,安置好了还准备添些田地,实实在在打算在京城落脚。 问他为啥想着搬京城来,在老家待着不舒坦 “怕一南一北再见不着爹娘,我这辈子光让您操心了,还没认真孝敬过。” 老太太一声冷笑:“孝敬你不惹是生非就是对我最好的孝敬,其他的我还敢指望你” “娘我错了,以前是我糊涂,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消消气吧。” 儿子都四十多岁还跟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垂着头坐那儿,场面也挺笑人的。屋里头却没有任何人笑得出,老太太看他这窝囊样就烦,感觉他能得毛蛋那么个儿子也算命好。毛蛋作风虽然没那么正,爱走点偏门,至少还算有出息。你要说他不好,好歹没犯奸恶,称不上是坏人。 “毛蛋呢在忙什么” “他赶着写稿,过些天要交不少。” 老太太想了想,说:“打过了骂过了,陈年旧事我不想再提,以前的就过去了,以后你活出个样子,也管着你那一房儿孙,让他们堂堂正正做人。我跟你爹暂时还不想见你,你别往我跟前凑,安心置办田宅去,等年前老三回京你们再来,也叫我跟你爹缓缓。” 卫大郎记着他娘说的,后来一段时间都没敢来,他是没来,他上京带来的影响力却持续存在,比如贴身照顾福妞的张嬷嬷就开了眼界。她来卫家伺候之前是听过老太太的威名,来了之后这么些年没亲眼见识过,还当外头传得夸张。根据她这几年的观察,卫家这位是不如公侯之家老夫人体面,她身上有些乡土味儿,但还是讲道理的和气人。 直到亲眼见了那出,张嬷嬷可算明白为什么卫大人会在喜得爱女之后第一时间进宫去求皇上赏人。 老太太骂起儿子媳妇简直比上阵杀敌的将军还凶狠。 一别十余年,母子重逢,当娘的恨不得扒了儿子的皮,那场面看着真的“感人”,饶是张嬷嬷在宫里进修过,见多了大场面,还是有些吓着。 她又回想了老爷在家的时候,老太太从来都笑眯眯的,没动过怒。换个儿子过来她直接变了张脸,要不是听说过卫大卫二家办那些蠢事,张嬷嬷都要怀疑前头两个儿子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卫大家秋天上京,等他们置好宅院搬进去,住了没几天,卫成返京了。卫大全家也去接了人,还跟着进了门。这一天,卫彦才真正见识到他毛蛋堂哥狗腿起来是什么德行,本来垮一半的人设至此彻底坍塌,他不得不承认二弟说得对,看书就看书,别追究写书的是圆是扁是咋的个人 刚到家,卫成还在看自家几个,看胖了还是瘦了,精神头如何。姜蜜已经问候上:“看爹娘气色不是太好,请太医看过没有太医怎么说的” 老太太摆手:“没什么事,你爹他前段时间送走了八哥儿,还没太缓过劲儿来。” “是这样” “是啊,鸟养久了也有感情。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从幼鸟养的,到他手里的时候岁数就不小,这也算寿终正寝。不说这个,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是吧真不走了” 姜蜜点头。 “那好,真好啊,这几年没你们在跟前,日子过着都不是滋味儿。” 姜蜜笑了笑,转而看向大哥一家,正要说话,突然叫老太太打断:“对了对了虎娃跟他媳妇儿人呢没跟你们上京” “来了,估摸是不知道见着您该做什么表情,他心里有些忐忑,就跟车盯着卸货去了。这趟带回来不少东西,都在后面车里装着。” “那用得着他去个人把他给我叫来,让我好生瞧瞧,他这十几年有点变化没有,长成什么样了” 姜蜜朝旁边瞥了一眼,立刻有人低着头退出去,屋里人又聊了几句,虎娃跟他媳妇儿荷花来了。虎娃一进来就在二老跟前跪下,嘴里喊着爷奶。 老太太皱眉:“你低着头干啥地上有钱” “不是,是没脸见您。” “你说说为什么没脸见我” 虎娃垂在身侧的手紧捏着,说:“我们这一房做了许多让爷奶生气的事。” 看他上赶着出来认错荷花着急啊,赶紧帮衬道:“爷奶明察,以前那些事不是我们相公拿主意的,相公他原先只管种地,家里大小事哪轮得到他来安排还不都是爹娘说了算。” 老太太在看荷花,老爷子问:“那卫虎你觉得你有没有错” “我有错。” “错在哪儿” “” 虎娃说不出,他只觉得哪怕以前大小事是爹娘拿主意,说出去不对的是他们二房,二房上下一个都跑不掉,都有错。 老爷子等了半天,没等来话,他也不等了,对跪在跟前的孙子说:“你的确有错,错不在其他,错在你这么大的人竟然眼睁睁看父母做错事,没劝阻过。” 荷花心疼男人,还要帮衬,虎娃对枕边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料想她憋不住话拽了她一把。接下他爷的话说:“孙儿前些年不开窍,这几年跟着叔婶才明白一些道理,知道自己错了,在改。” 之前卫大郎上京,二老见着他就来气,抄着家伙就是一顿好打,这会儿见着虎娃,难受是有,却提不起劲儿打骂他。都知道这孩子生来有些愚笨,他今儿个能说这么几句,老爷子都感觉挺安慰的。就感觉还有救,没彻底废在他爹娘手里。 “别跪着了,你起来吧。既然跟着上了京城,以后踏踏实实跟你叔做事。要下什么决定跟你叔婶商量,再不然来同我说,别听你爹娘出馊主意。你爹你娘那心思就没用正过,在旁门左道上越走越远,想拽他都拽不回。” 说得差不多,二老才看了看这个孙子,想当初他们离家时,毛蛋和虎娃都没多大,这已经上二十岁媳妇儿都结了。虎娃看着实实在在变了很多,身上几乎没有幼时的影子,要不是听了介绍,二老都不敢认他。 过了老爷子跟老太太这关,虎娃夫妻才跟大房一行打招呼,尤其荷花,她欢欢喜喜喊了姑,还顺势坐到那边去。 陈氏见了侄女儿也高兴,她没女儿,倒是有个儿媳,不过一般的婆婆跟媳妇之间没那么多话说,这会儿见着陈荷花她才觉得这是自己人,看着就亲,要不是场合不对姑侄两个已经唠上了。 姜蜜方才也没顾得上同大嫂说话,这会儿才道:“年初得信,听说你们有意搬上京城,以为要准备些时候,不想动作如此之快。” “决定了之后就一刻都不想等,就盼着能快些见到爹娘。” 吴氏撇嘴:“我却不怎么想见你。” “娘啊,不是说好旧事就不提了” “提不提我看你都挺碍眼的” 姜蜜轻笑一声:“娘歇会儿,让我跟大嫂说两句话。”姜蜜问陈氏什么时候上京来的安置在哪儿买下宅院没有问她上京之前做没做好准备这头冬天挺难熬的,缺棉少炭怕不好过。 早年陈氏特不喜欢姜蜜,现在可能处境和心境都变了,才觉得她人不错,挺好相处。 看这会儿,她不光化解了尴尬,又是连翻关心,陈氏都答了,让别操心,宅院已经置办好收拾出来并且搬进去了。换个地方是还有些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当初从村里搬进县里也是这样。 姜蜜又问:“走之前回乡里看过没有里里外外都安排好了” “我们大顺亲自同大叔公说的,把卫氏祖宗包括祭田学田都托付给他们那边了。” “大叔公怎么说的” “说能搬上京城也算有出息了,让我们到天子脚下安生过日子,别给老三添乱。还道前头十几年都是你们三房在侍奉爹娘,让我们到京城也帮着分担一些。这不,我们置办宅院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特地收拾出个院落给爹娘,二老哪天不跟我们大郎生气了,也到我们府上看看,小住几天您要是不想麻烦,我们天天来请安也行。” “可别,千万别我本来能活一百岁,你天天来请安,那我怕是要折寿二十年” 卫成本来没怎么开口,听见这话皱了下眉:“都腊月间了,快要过年,娘别说这话。” 三儿子一开口,吴氏哪有先前怼天怼地的架势,她笑了笑:“行,娘收回这句,反正就是那意思,前头这么些年也没见你们管过我和老头子,现在要接我们去享福,我不去。你跟老大也别天天来给我请安,逢年逢节来,平常一旬最多来一回,总看见我生气。” 陈氏就是那么一说,真让她天天来她也做不到啊。 卫大郎听着这话心里踏实了很多,心想像这样就很好了。gd1806102: 第195章 195 又要说到老家乡下, 卫二郎和李氏已经知道大房搬走了, 会知道还是从陈家人口中听说的。那天陈家婆子背着篓子从田埂上走过, 正好遇上刚从菜地里回来的李氏,哪怕李氏再怎么看陈荷花不顺眼,既然结了这门亲, 和亲家奶奶撞上不说停下来聊会儿,至少得打声招呼。 李氏先一步站定,招呼了声。 陈婆子也跟着停下来,那会儿离饭点儿还远,两人都不着急, 就稍微多说了几句,陈婆子一个没打住, 把话抖了出去。她说:“你们三兄弟在漕运上的任期是满了吧卫虎该跟着他叔叔上京城去安家那好真好啊前头荷花她姑回娘家来同我们道别, 我还跟她提了,让她在京城多照应卫虎跟荷花这对儿夫妻。咱们结的是亲上亲, 她既是做伯母的又是做姑姑的, 哪能不操点心呢” 李氏: 等等。 “你说我大嫂也上京了什么时候咋没听说她去京城作甚” 陈婆子是大房陈氏的亲娘荷花的奶奶, 她六十多岁的人, 记性不太行经常忘事儿。前头陈氏上京之前特地见过她, 说了很多话, 又塞了不少钱。当时有提醒说暂时别把这事说出去, 怕二房的知道了多生枝节。陈婆子一直记着, 可这都过去好一段时间, 她慢慢就忘了, 同李氏聊起来一个顺嘴就说了出去。 被反问起来她先一愣,才意识到遭了,说漏嘴了。 又一想,反正人早走了,估摸已经到了京城,给卫家二房的知道又能咋样想到这里,陈婆子也不慌了,她还挺惊讶的问:“你不知道啊卫大他们恐怕你公婆就在京城不回来,担心这么下去再见不着人,商量着要搬出去。反正他们有钱,再说写书这个事在哪儿不是一样的写乡试开考之前人就走了吧,毛蛋他们不是还回过乡里把前后的事都跟你们家的高寿老爷子说明白了说明白才走的。” 李氏听完觉得荒谬。 感觉像做梦,她伸手往大腿上一拧,感觉到疼才确定这是真事儿。 “没听说啊,我不知道,压根没人来过我家。你说他们乡试之前就上京了已经走了几个月” 陈婆子点头说没错。 李氏脑子里嗡嗡作响,嘴上喃喃自语:“不知道,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他要搬家就连亲兄弟这头也不打声招呼,是做贼被逮了连夜跑路吗” 这话陈婆子不爱听,她略一撇嘴:“什么搬夜家,你咋说话呢这事儿不都知道你要不信上你大叔公家问去。” 李氏都想亲眼去县城里看看,听陈婆子这么说,她先去了趟隔房大叔公家。没见着大叔公本人,她逮着那一房的儿孙问了,问县城那家子真走了上京城去了 “是吧,秋收那阵子卫大顺来过,同我阿爷说他们想搬去京城尽尽孝道,乡下这边上下的事都拜托给我们了。” “你们老爷子就这么草率同意下来没说把姓卫的集合起来商量看看” 那头古里古怪看了李氏一眼:“要不要搬家是私事,用得着族里参言那你家要盖个新屋要不要把姓卫的全聚起来商量看看别人不同意你就不盖了” “总要通知到上下” “通知了吧,卫大顺说他让你们卫虎捎了信给三郎,三郎同意的,还回信说你们爹娘在这岁数能合家团聚儿孙绕膝是好事情。我阿爷也觉得好,前头十多年你爹娘都跟三房,现在卫大家起来了,想去尽尽孝心,你爹娘也算没白生这么个儿子,这不挺好的事情你们卫虎不是也要在京城落脚有大伯和三叔照应,对他也有好处。” 说起这事,人人都道挺好,李氏先在亲家奶奶那头挨了一闷棍,又在隔房吃了瘪,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回去在家门前见着刚才挑了水,正在檐下歇脚的当家人。 李氏刚要说这事,卫二郎看她脸色难看至极,先问出来:“咋的是不舒服” 李氏跟到檐下,往那儿一坐,气道:“大房的真没把我们当一家人,那么大的事,人人都知道就瞒着你我,要不是今天听亲家奶奶说起,我还蒙在鼓里。” 卫二郎听得糊涂:“你说话就好好说,别打哑谜。” “你让我好好说有什么好说”李氏就着坐下的姿势抬头朝旁边看去,“卫二郎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全家搬上京城了都走了几个月” “啥” “我说卫大一家搬走了,搬上京城去了。” “说什么胡话你是不是想上京想疯了我早说这事不成。你把事情想得简单,觉得上了京城靠着老三就能发达,不想想老三要是不给靠呢他那么大官当着是给你随便拿捏的咱要是卖田卖地去了,钱花完没个出路还得讨饭回来。”卫二郎只当李氏是编着话想说服他,让他同意搬上京城,根本不信那话。 李氏气闷:“我跟你说真的” “真的大哥全家搬走了他为啥他图啥” 图啥 他卫大顺装着孙子去套近乎,为的不就是靠上去吗他要是安心想待在县里,那何必去笼络讨好还有他那个书,写的是真人真事,不去看看怎么往后写总的知道老三在京城干了些啥。 李氏想得到,可她气疯了,她懒得多话,就伸手往大叔公家的方向一指:“你去问问那家子,再不去陈家打听,人都知道我骗你作甚” 看李氏这样,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卫二郎皱了皱眉,果真出去了一趟。 他这一出去,半天没回来,李氏怕他受刺激在外头出了事,又小跑着去大叔公家问情况,那头说早走了,只说了两句话他就走了。 李氏又跑了趟陈家,陈家人说亲家公没来过。 那他去哪儿了 人去哪儿了啊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李氏沿着村道找了一圈,一边四下里看一边喊人,也没找到,她回去了趟发动巧儿他们,让都去找,还是没把人找回来。知道天要黑了,才看见个熟悉的人神思恍惚的走在村道上,李氏瞧着是她男人,冲上去打了好几下:“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一圈找不见,差点吓死。” 卫二郎看是自家婆娘,说:“我去了趟县里。” “你还不信,以为我串通大家说谎骗你,还跑去县里求证” 卫二郎不想说话。 李氏问他:“是走了呗是不是走了” “走了,他家宅院都转手了,是安心要在京城落户没打算回来。走就走吧,走之前也没说一声,这还是兄弟,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回去吧,跟我回去,早说最靠不住就是兄弟。要不老三发达了你怎么还穷在乡里还有后来你大侄子踩着咱写书挣钱也没分过一个铜子儿。早好多年我就说过,咱们家要翻身只能指望登科,你还半信不信。” 李氏一边拽着卫二郎往回走,还一边说:“也没谁拦着不让他走,他来打声招呼,顺便帮我把登科带去京里多好带去京里或者让爹娘替我们照看着,或者让他跟着虎娃,就学堂放假才要麻烦一下,平时忙着读书又不耽误谁的事。三朋四友的让他帮忙跑得飞快,一家人有事拜托他他愣是躲着你走。” 李氏念叨一大堆,最后说算了,他们一家子走就走,左右虎娃还要回来,回头叫虎娃带上他兄弟。正好,也和他说说陈荷花的事,或者赶紧怀一个,怀不上就休了她,都要上京城做事情了,不下蛋的乡下土鸡还留着干啥 计划不错,结果他两个一等再等,时候都过了,虎娃就是没回来。 到腊月头上,才有人提了个包袱过来,说是卫虎放在泞州码头的,他们忙完赶紧帮着送过来。包袱里面有几样东西,并两锭官银,以及家书一封。卫二郎早年学了几个字都还给夫子了,到现在就只会认几个名,其余看不懂。他把家书拿给登科,让登科瞧瞧。 登科文化程度也还挺低,好在这信是虎娃写的,常用字配大白话,读着不难。登科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念完看他爹面无表情,他娘脸色铁青。 登科没觉得有啥。 这不还记得给他们捎东西,又送了钱,只是人不方便回家而已。信上也说了,三叔这一回京就不会南下,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这种情况下大哥不方便归家。 “往后要见大哥可能是不容易,不过他说了,年年都会送孝敬回家,娘想开些,大哥不在家里,还有我跟折桂,还有巧儿。” 这话并不能安慰李氏,她求的两件事都得虎娃回来才能办成。他不回来谁带登科上京他不回来怎么撂下陈荷花 登科还在帮着劝,李氏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合计让他带你上京城去,他不回来,你怎么走” 说到这个,登科脸也垮了,他别过身,说:“我不走,我就在乡下。” 李氏跟到他旁边坐着,抬手戳他脑门:“跟你说过多少回,上京城才有出息。” 登科不吭声。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越长大越不听话,以前娘说什么你不都听” “你别让我离开家,其他都听,娘我不想出去。” “你不出去求学怎么考科举怎么当大官” “我也不想当大官,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不是很好吗”登科满是期待看着他娘,他娘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从出生至今头回挨打,李氏冷着个脸,说你必须有出息,你没出息我做什么在你身上费这么多心力 只要不举家北上,只是让登科到京城求学卫二郎是同意的,所以他才不吭声由着李氏去劝登科。 谁知道登科一句话扎了李氏的心。 卫二郎家不差的,在老家这片称得上富裕,田地很多,吃喝这些对他们来说一点儿负担没有,天天吃肉也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年到头还能攒下钱。活到这份上,李氏求的根本就不是平淡生活,她想跟那两妯娌一样,风风光光过日子,她要改门庭,要翻身。 登科一开口就要她绝这念想,即便是心肝宝贝吃这巴掌也不奇怪。 登科捂着脸满是不敢相信,卫二郎这才开口说:“好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坏了还是你心疼。” 他先劝了婆娘,又扭头看儿子:“你可知道,你娘在你身上费那么多心力,不是看你困在乡下窝窝囊囊过日子的。你从小吃的穿的用的比哪个兄弟都好,也不用下地干活,屋前屋后丁点不沾,这都是为了能让你专心读书。你要是说不读了,那就得跟你哥一样,担水劈柴下地干活,你做得了” 登科也才跟卫煊差不多大,听着这话他吓着了。 他摇摇头。 “两样总要选一样,又不考科举又不干农活,那怎么行” 登科想了半天,说他考,但是他不想去京城读书,京城他没去过,什么人都不认识,他怕。 这个时候卫二郎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还觉得可能孩子小嘛。他看向一旁的李氏:“还是再等两年,等虎娃那头安稳了再做打算,现在你让登科北上虎娃也顾不上他。” 李氏着急,她不相等,但也没别的法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说就在等两年。 “登科你加把劲,这两年争取考个秀才,到时候让你叔给安排个京城那边的好学堂,听到没” 只要不用离家,他什么都同意,母子两个就翻过那页,瞧着又亲近起来。 李氏还想着要休掉大儿媳妇,偏偏虎娃没带她回来,想着写信去也不好弄,人在京城还能阳奉阴违,她想着再忍忍,等过两年登科上京的时候她要是还没生出儿子,就让她滚蛋,必须滚蛋。 李家那头都准备嫁女儿了,才知道情况有变,那头来人问李氏咋搞的,李氏说人没回来,咋好休她 “你不是要让登科上京顺便带封信,也带上你侄女儿,让她领奉父母之命去京城替了陈家那个不就完事儿” “我看不成。听我说,你想想我公婆都在京城,还有陈氏和姜氏也在,有他们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别到时候叫侄女坏了名声回来,岂不是害她我之前说休了陈荷花,是以为他俩要回来,写信去不行,一定不行。” 李氏到底没掀起浪,她心里不痛快,又没办法。 二房这头顾虑多负累也多,不像卫大家说走就能走。 乡下风波渐息,京城那头卫成好好歇过之后在回京的第二天精神饱满的进宫去见了皇上。皇上其实前一夜就没睡好,这日更是起了个早,把这啊那的忙完就站在窗边等卫成进宫。 卫成一到御前,见到的便是满脸喜色的乾元皇帝。 他要跪下请皇上安,皇帝伸手扶着他臂膀将人托起来:“自入冬以来,朕日夜盼着爱卿回京,到腊月里可算把你盼了回来。” “累皇上这般惦念,微臣惶恐。” “行了,你跟朕就别来这套,过来坐下说话。” 卫成跟过去坐下,又有宫女送热茶来,热茶送到,闲杂人等逐一退出,卫成才说:“这三年,臣幸不辱命,不敢说治理好了漕河,至少让本朝水运比从前太平顺畅。至于说能维持多久,还得看后面几任大人的作为,臣只一人,能做的着实有限。” “如爱卿这般已经很好了,朕非常满意,本来早想封赏,斟酌过后决定累加上等一任期满再说,如今你这任满了那么,卫成听赏。” 卫成还想去端茶碗,忽然听到这话,赶紧起身,跪下边去。御前侍奉的太监总管去取了皇上清晨写好墨迹已经干透的圣旨,宣读了一番。除了夸卫成人忠心会办事之外,重点是几道封赏。 起先说吏部尚书年事已高,皇上准他退朝,空出来的位置由卫成接任。还不只是升从一品吏部尚书,考虑到卫成为官这些年屡立奇功,为皇上解决了许多难题也为朝廷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功劳世人皆知。皇帝决定加封一等公,赐御笔亲题“百官表率”匾额一块,赏田,赐宅。 赠封卫成母亲吴氏、发妻姜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光封赏就念了半天,太监总管也不容易,他差点读干口水。 卫成心知这次回来要升官,却没想到是这阵仗。 加官进爵赏田赐宅。 他距不惑还有两年,这就算把官做到头了,位列一品,爵位加身。gd1806102: 第196章 196 卫成没觉得自己立了特别大的功劳, 充其量是做了朝廷命官应做的事, 却换来这么许多赏赐,他受宠若惊。 若是其他臣子,得了赏还要提要求, 皇帝铁定不耐烦了。卫成嘛乾元帝是知道的, 他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既开了这口, 那估摸是不提不行的要紧事。 皇帝吃口热茶,待放下茶碗, 他抬了抬手:“到底什么事你起来说。” 卫成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道:“臣乡下老家的叔公来年开春满九十,母亲和夫人已备好寿礼, 昨夜还核对过礼单,心意到了, 分量也足,只是缺样主礼。臣想着九旬高寿总不好叫十年前的八旬礼比下去了,八旬主礼是皇上御笔亲题的耄耋富贵图, 臣思来想去甭管做福山寿海或者松鹤延年但凡出自臣之手, 分量总轻了一些, 便厚着脸皮来求一求, 画儿都用不着,您看能不能赐几个字。” 皇帝想起来,卫成他大叔公满八十是在挂田案发的第二年,也就是十四年春,现如今是二十三年尾,眨眼十年过了。 没想到他叔公寿数如此之高,当日皇帝就说过,待十年后,还要为寿星公添礼,让卫家老爷子多多保重。那会儿随口一说,没料到他真能满上。 “你叔公身子骨可还硬朗” 卫成颔首笑道:“早几年还给家里干农活,如今儿孙拦着不让他老人家做了,他还不自在,天晴时经常杵着拐到田边去瞧瞧,看地里粮食种的不好还要拿拐杖抽人,身子骨好着,精神头也好着呢。” “真好,寿数这东西是再富再贵也强求不来的,人高寿,又有孝子慈孙承欢膝下,纵使这辈子都在偏远乡下过活,也能称一声和乐美满,人生在世,过成这般模样,很是值了。”青年人还不会特别羡慕这个,可皇帝如今也三十好几,人到中年,比起十年前,他感触更深,实实在在羡慕了一番之后,皇帝叫卫成先把恩赏领回去,过两日再进宫来取寿礼。 卫成还说题几个字就成,朝廷上政务繁忙,不敢劳累皇上。 皇帝也要面子的,人满八十他画了个图,满九十就随便写俩字儿,那怎么行他合计还是得作个图,卫成领旨谢恩出宫去了,皇帝还在琢磨给他画个什么。 又说卫成,他是让太监总管送出殿外去的,走之前还说了两句。 太监总管小声问:“皇上不是给您赐了尚书府,卫大人猜猜是京里哪座宅院” 赐给大臣的宅邸总归是抄家抄来的,朝廷还能为你大兴土木不成再瞧瞧太监总管故弄玄虚的姿态,卫成以为,皇上赏下来这处他应该知道甚至去过,那就是近年来新鲜抄来还不是特别荒废的宅院 “是从前的陆府还是刘府” 太监总管不得不服,他给卫成竖了个大拇指说:“前年您下令剿灭沿大运河一线的漕帮水匪,还水运太平,立下大功,皇上就在琢磨这事。收上来的宅子里头,最宽敞气派就是陆家那座,犯事的陆大人虽然只不过是翰林官,品阶并不太高,到底是勋贵世家,颇有传承。他府上您该去过才是,是并起来的三座五进大院,两头还加盖了园子。皇上瞧那宅院不错,命工匠改建翻修过,又请皇家寺院的明净法师来念了场经,驱过霉气。现如今里头都布置好了,您只需收拾好家当,择吉日搬过去便可。” “这可真是让皇上费了大心思。” “卫大人记得皇上待您的好,去了吏部也踏踏实实为朝廷做事替圣上分忧,就对得起这番良苦用心了。” 还没下台阶呢,卫成就在殿外跪下,又行了个大礼,伏地挺长时间才站起来,这回真的出宫去了。 他走着出了宫门,在外面换乘轿子,给人抬回了府上。才刚进门,就听底下奴才说大哥一家又来了。 卫成点点头,这个他心里有数,昨晚上就说到今儿要进宫复命,哪怕大哥大嫂想不到,毛蛋也能想到今日他要得封赏,恐怕是赶着道喜来的。果不其然,卫成刚才走进内院,就有奴才小跑去通报说老爷回府来了,跟着就有福妞从厅里探出头,她都没穿上小披风,冒着严寒小跑出来,到卫成跟前仰面说:“恭喜爹爹。” 屋里头暖,小女儿穿得不多,瞧她这样卫成都嫌冷,没多说,让先回厅里,进去才问她知道了啊 “略早一些便有人来过,宫里发下的赏赐都抬到家门口,叫娘安排着送进库房了。” 福妞说完,就跟他爹一道绕过屏风进去里面。 屋里头也就老爷子老太太还坐得住,其他都站起来排着队说吉祥话同卫成道喜。 “尚书大人回府来了。” “恭喜尚书大人。” “咱家往上数八辈都是穷苦人,如今也出了个一品大员,应当开祠堂祭祀告慰祖宗。” “” 你一言我一语奉承着,老太太不耐烦了,挥手让他们让开。 看跟前让出空,卫成几步走到他父母亲面前,双膝跪地:“儿子六岁开蒙,二十得秀才功名,二十三那年中的进士,将近十五载,总算熬出头,皇上升儿子做从一品吏部尚书,同时发下恩典赠封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儿在乡下老家时便下过决心,总有一日要叫母亲风光八面,今日心愿得偿,也算没辜负双亲期许,父亲母亲可高兴吗” 老爷子眼泪都要下来了,老太太站起身就要去扶他:“跪着干啥你起来说话。” 老太太先将卫成扶起来,还不松手,拽着他说:“娘早年就说过,叫我吃再多苦也不怕,总要将你供出来。你有那天分,也有那恒心毅力,迟早能出头的。我是乡下婆娘,这辈子没做成什么了不起的事,最了不起就是生下你。好儿子,你真给卫家争光给娘争脸了。一品诰命,早几年我做梦都不敢想,今儿成真了当初那姓严的还指着我鼻子说我不配诰命加身,再叫他来看看老太太我配不配” 姜蜜在旁边搂着小女儿感动来着,突然听到这话。 姓严的 哪个姓严的 她想了又想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个人来,原是相公同届的状元郎严彧,害人不成倒了血霉那个。 想起当日那出,姜蜜就笑开了:“那年的事,娘还记得” “记得,咋不记得,可惜这几年都没见过那黑心状元,让我见着非得再问问他老太太我配不配,让他好好说一回。”老太太说着拍拍儿子的手臂,“也跟你媳妇儿说几句,这些年最苦最累最不容易可不是我,我享福呢。” 卫成本来想入夜再关上门同夫人说,到时候好好说,不曾想当娘的将他往夫人跟前一推。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当说什么。 还是姜蜜反应快,笑道:“我也恭喜老爷。” 卫成握着她手:“没有夫人这个贤内助,卫成哪有今日说不好还困在乡里郁郁不得志呢。” “老爷凭本事当官,这么说不是臊我” “是真心实意讲的。娘说这辈子最成功在生了我,我这辈子最庆幸当年坚持娶夫人进门。成亲十七年,你侍奉双亲,生育儿女,将府中大小事安排得妥妥帖帖从不让我有片刻操心家有一日安宁便有夫人一份功劳,莫说这轻飘飘三言两语,便是大礼也当受得。” 卫成说着还要鞠躬,姜蜜很不好意思,拦着他道:“好了,相公这番夸赞我受了,别整这套,都坐下来说说话吧。” 卫大家的包括虎娃夫妻看了出戏,像陈氏看完将惊讶摆在脸上了。她知道卫成爱重姜氏,没想到人当上一品大官还能当众给夫人低头对夫人鞠躬,还端茶请夫人喝。 “都十七八年,三弟同弟妹之间还跟刚成亲时一样,感情真好。” 姜蜜喝了卫成端给她的热茶,红着个脸说:“大嫂不一样吗同大哥也是伉俪情深。” “炕啥” 毛蛋还在一旁感动来着,心想这可真是活的素材,搬来京城简直太对了。忽然听到他娘一句“炕什么”,毛蛋生怕从她嘴里听到炕花生炕瓜子,满头黑线解释说:“伉俪情深,就是说夫妻之间感情深厚。” 陈氏恍然大悟:“我是大字不识一个,弟妹你别笑话。” “笑话什么,亲切着呢。” “我看弟妹也觉得亲切,别人家大官太太都高高在上,一看就攀不起,弟妹就不那样,跟我们说话丁点儿架子也没有的。” 老太太前几个月还嫌大房的烦人,总说不想看见那些个蠢东西,这会儿可算觉察出他们上京来的好处。以前厅里从来挤不满,哪怕全家都到了也不会非常热闹。瞧瞧今儿个,砚台昨儿请假回来歇了一晚,今儿一早又走了,眼下都不在家。可哪怕他不在,府上还是热闹,老大家就是好多个人,还有虎娃跟荷花,气氛真好。 卫成合计在这边四进院里过个年,开春选个黄道吉日搬去新宅。 “对了对了,皇上还赏了宅院,是怎样的” 这也是全家关心的问题,所有人都看着卫成,卫成从他们身上掠过一眼,最后落到夫人姜蜜那头,说:“你应该知道,你去过的。” 姜蜜指了指自个儿:“我去过” “是啊,你去过。” “我受夫人们邀请去过不少人家,那不都是别人家宅” “可还记得陆学士” “是不是早年因为科举舞弊案被抄家的”话到嘴边,姜蜜反应过来,是啊,御赐的宅院又不是新鲜盖的,大多是抄家所得,“难不成皇上把从陆家抄来的宅邸赏咱们了” 卫成点点头,说还找皇家工匠翻修过,改了不少地方。 说起来,姜蜜去陆家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后来这些年她进过宫,也游过不少园,给她最深刻印象的还是陆家。那是土包子进京城之后头一回开眼界,还记得他家开的广梁大门,是并三座的五进大院,东西两头一边是假山流水八角亭,另一边是一大片腊梅园。当初跟卫成去的时候,姜蜜老老实实跟在带路的管事身后,不敢多看,生怕东张西望的招人笑话给男人丢脸。没想到啊兜兜转转十几年,那座宅院还能变成她家。 姜蜜拿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将手扶在额前,笑呢。 老太条还在问,皇上把当年舞弊案被抄的陆大人的家宅赏下来了那宅院宽敞不气派不 “陆大人当初官职还不算高,但他家里有传承,宅院气派得很。” 老太太听着直乐,倒是老爷子,嘟哝了句到底是抄家来,怕不吉利。 他说完就挨了一下打,是老太太动的手,还说呢:“还指望皇上新鲜给你盖一处御赐的宅院不都是抄家来的现成的宅子,咱现在住这个不是一样你咋没嫌不吉利当初便宜买那个小院就是别人家中出事急需要钱赶着脱手贱卖出来,老三住在那头节节高升。这个四进院不也是人家置办来养外室的是当上四品官之后搬过来的吧现在几品了你告诉我现在几品” “我不就那么一说,你这老婆子也真是” “我这老婆子咋了我给你卫家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我还对不起你” “不跟你说,你就得理不饶人。” “你都说我得理,饶什么人” 福妞挨着姜蜜坐的,看着这出笑弯了眼。还是卫成叫的停:“爹娘别争了,皇上也想到那院子是十多年前才抄来的,怕冲撞我,还请皇家寺庙的法师来念过经,已经驱过了。” 其实吧,哪有那么多讲究,就说这皇城,里头住过多少倒霉皇帝东西六宫变着法折过多少妃嫔后来的不还是住得好好的吗真要计较起来,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干净地方。 听说赏下来的宅院是陆家那处,卫成顶多有些感慨,晦气倒没有,他二手院子捡多了,十几年都这么过来,到这会儿还讲究什么gd1806102: 第197章 197 乐呵够了, 毛蛋给他爹使个眼色,卫大郎站起来说:“我们就是来给老三道喜, 现在话也说了,就先回去,叫三弟跟弟妹包括侄儿侄女好生聊聊,回头开席面我们再来。 这是来之前就说好的, 毛蛋说别人家这么大喜事,家人之间铁定有很多话说, 哪有心思待客 是,卫大和卫三是兄弟, 到底是分了家的兄弟, 你在跟前人家还是不方便,比如搬家的事, 年前年后各项安排当你面不好讲啊, 毕竟涉及家资。 卫成也站起来, 说:“一起吃个饭再走。” 卫大郎略带迟疑,他自然而然的转头去看毛蛋, 毛蛋还没表示, 卫成又道:“来年仲春大叔公满九十,我已经列好礼单,只等主礼一到就要往南边送。你们那房是怎么安排的留下吃个饭, 顺带把这事说明白。要是还没送出可将礼单和东西拿过来我安排人一并送走, 或者你们托侄媳妇娘家帮忙” 这事还真把毛蛋给问住了, 他猛地朝卫大夫妻看去:“爹、娘这么大的事, 你们咋不说声” 听着这话就不对,老爷子脸一垮,问大儿子:“咋回事你亲叔公九十大寿你忘了是没安排” 卫大郎心虚,垂着头低声说:“还不是事情太多,从年头上就商量着要上京城,收拾就收拾了很久,到京城之后找落脚处添置田宅这些,都忙昏头了哪里记得住爹你想想看,我们搬去县城也好多年了,平常同大叔公他们往来少,不特地去想都记不起来” 老爷子听着胸闷,老太太伸手给他顺了顺气,说:“得,你别说这些有的没,日子稀里糊涂过着你忘了就忘了,眼下老三提醒了你,你总要给个说法。我说句可能不太好听的,咱们家里头当然人人都盼你叔公他长命百岁,可那是十年后的事,到底能不能满上还说不准,所以说九十这回的礼你们都得用心准备,别大老远送个破烂去,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老大你是没多大本事,总归有个出息儿子,我不要你比照三媳妇列的单子,也不能差得太多,你可是大哥。” 陈氏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说:“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十年前大叔公满八十的时候我们做得就不好,憋着劲儿这回一定要整个体面的,只是不小心没记住年份。三弟提醒到,我晚点回去就把单子列出来,弟妹也替我参谋看看” 姜蜜摆手:“我把我这边的单子给大嫂瞧瞧,具体怎么安排你同侄媳妇商量吧,我这儿忙不过来。马上要过年是一方面,还有我们老爷升了官跟着听到风声的就要来赶礼,后头一个月府上保准没个清静,老爷要去吏部上任,他就忙,还要琢磨年后迁居什么都累一起了,我们这儿还没个头绪,嫂子也心疼心疼。” 姜蜜说着朝身后瞧了瞧,嬷嬷赶紧去取了礼单来,陈氏看得懂什么还是她大媳妇卢氏接过手仔细看了一遍。 看罢轻声问:“敢问婶婶主礼是哪一件” “你叔叔今儿个进宫去求了,具体是个什么我也不清楚,就还没写上去。” 卫大家几个齐齐看向卫成,老太太也道:“刚才只顾着升官的事,忘了这茬,老三你也说说,你求了吗皇上怎么回的” “母亲安心,皇上使儿子等两日进宫去拿,说要斟酌看看写个什么。” 陈氏声儿都拔高了:“三弟又给大叔公求了幅字来跟皇上求的” 老太太瞅她一眼:“那不然呢九十的礼还能让八十的盖过去吗倒是不知道皇上这回会写个啥。” “写个啥都好,那是皇上给写的。” 毛蛋还在拜托他叔叔,让送出去之前给他看一眼。他爹娘夫人就是羡慕,谁家有一幅皇上墨宝就够得意,大叔公凭命长就能熬来两幅,他老人家要是养得好再活十年,满上百岁,那不得了 羡慕得差不多,卢氏把三房的礼单同她婆婆念了念,这才将单子还回去。她们婆媳到边上商量了一番,大致定了几样,又喊来毛蛋问了他的意思。 毛蛋之前想着不能抢了做一品大员的叔叔的风头,如今瞧着甭管他们送啥,拼老命也抢不了,就让他娘他媳妇儿弄好看些。他们如今也是大户人家,没得抠抠搜搜丢人现眼。 把意思说到之后,毛蛋也跟他叔商量了一下,让稍微等几天,他们的礼也跟三房一起送出去。 “对了,虎娃你提没提醒二叔二婶” 虎娃点头。 荷花爽利些,冲她表哥毛蛋说:“我们回京途中留了个包袱在泞州码头,那包袱里带了封信,写信的时候婶婶特地提醒了,让写一句,相公确实写上去了,能备成啥样就不清楚我想着我跟相公成了亲,也算立了个门户,是不是就不好随家里也该准备一份什么。” 毛蛋点头:“你备上反正没错,谁也不会嫌礼多。” “那行,回头我也把东西拿来,咱们一车送出去。” 卫大一家在卫成家中吃了饭,这才告辞,卫成才有心思坐下来同姜蜜聊聊后面这段日子的安排,把急需要办的事情说清楚了,他又感慨了几句,这些年因为忙着,过得很快,只感觉一晃神竟然离乡十五载,他都从贫寒学子熬成一品大员,膝下两子一女,大的到了能说亲的年纪,小的也八岁了。 八年前十月那个落雪天生下来的小姑娘,抱起来软乎乎刚出生顶多六斤多重的姑娘,她站起来都到她娘胸前,模样还没怎么长开,但也是官宦人家的小淑女了。 至于她大哥,个头已然比娘高了,还高出不少来。 “在外头那三年总嫌日子奔波,你看看,回来也不松快,这一升了官,往后三不五时得请帖拜帖送上门,还有宫里面,经常也要走动着,一品官忙,一品诰命也不闲啊。” “别说以后,想到跟着来送礼那些我心心里就累,咱还得开席面宴宾客是不是升一品官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情,没有说悄无声息就过去的。”姜蜜说着拿胳膊肘轻轻撞了卫成一下,笑道,“我炸它两大串爆竹,再给相公请个舞狮队来热闹热闹” 卫成: “夫人行行好,饶了我吧。” 想到那场面姜蜜就笑开来,又道:“你一升官,来给卫彦说亲的怕是更多,我这心里都还没谱儿,不知道该选个咋样的给他。” “不着急,慢慢看着,夫人看不好就说几个名字叫他自个儿选,后面岁数到了他总要挑一个出来。” 姜蜜叹口气:“等到他看好了又该轮到卫煊,两兄弟排着队来还有福妞,这两天没听她念叨唐怀瑾,到底是知道家里事忙没给添乱还是有些淡了也说不好,儿女都是债,真是欠他们的才要操这么多心。” 她正说着,就让卫成搂怀里去了:“今日加官进爵,咱们说点高兴的,麻烦事往后再谈。” 姜蜜靠他肩上,抬眼看着男人侧脸,他三十七,到这岁数,人瞧着越发刚毅,官威更盛。 “高兴的啊我其实都高兴,哪怕是那些麻烦事想来也是甜蜜的烦恼。” 卫成环着她肩,过一会儿才说:“我是想过有天官拜一品,真正等到这天还是难掩激动,外面总说我大公无私,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哪怕是我,当官也不光是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做事,同样想着要让爹娘让你风光体面的出门,见着谁都能站直了说话,尽量少低头少跪些。还有,以前日子过得磕巴,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我也想过哪天能叫你不为钱财忧心就太好了,这两条心愿都算达成,咱们乡下老家总说那话嫁汉嫁汉就是穿衣吃饭,夫人嫁给我,为我操心那么许多,我总算没辜负你啊。” 哪怕是在私底下,听着这些姜蜜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卫成老夫老妻还怪肉麻的。 “是今日有些感触,过了今日,便不说了。” 卫彦在国子监准备今年的岁末考核,也听说他爹升了从一品,还是天官老爷吏部尚书。他兴奋了一下,回头发现同窗一个个的比他更疯,道喜的话说了好几轮。 卫彦在心里怪道:是我爹升官,你们激动个啥 嘴上倒是没这么说,人家来道喜,他就受了。回头听说还不光是升官,另有赏赐一大堆,卫彦听了并不是特别高兴,想当初家里住着小宅院时,他说以后要比爹能耐,要给娘挣五进大宅回来,还说等他当上官就去求皇帝老爷,求他让爹闲云野鹤去 结果呢 他还没下场应科举,当爹的官拜一品,且得了座宽敞气派的御赐宅邸。 这搞得卫彦一下垮了一半,五进大宅用不着他挣了,他要比亲爹能耐,那除非能比他爹更得皇上赏识。 但君臣之间就跟处对象似的,情窦初开谈的那个永远不同,分量就是比后来的重。卫彦觉得,当今圣上重视他的程度一定不会超越他爹,哪怕他认识皇上也十年了。 做爹的成就如此之高,人家只会指着卫彦说那是卫成的大儿子,哪怕再过二十年都不见得会指着卫成说那是卫彦的爹。他还没开始朝着人生目标去努力奋斗,目标又拔高不少,眼看就要高不可攀了。 这个心态变化使得卫彦回家的时候并没有非常激动,他瞧着贼稳得住,平淡的同他爹说了恭喜。 他爹想了想,回了句同喜。 卫彦:“何来同喜一说” 卫成:“一则恭喜你成了一品大员的儿子,二则规矩上是嫡长子袭爵。” 卫彦:“三年后我就要凭本事当官了,爵位给弟弟” 卫成看向刚从书房出来的二儿子,二儿子说:“是哥的就是哥的,我不占这便宜。” 只能说幸好没外人在,否则能喷死这两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不是人,真不是人。 这时候,卫成已经拿到皇上为他大叔公作的字画,看大儿子回来,还小心拿出来给卫彦看了。那是很大一幅祝寿图,画的是仙翁捧桃,左右各有一帘字: 瑶池果熟三千岁 海屋筹添九十春 卫彦一番品鉴下来,肯定道:“皇上这书画功力比爹可深厚太多了。” 卫煊那脸上明晃晃写着一言难尽:“你拿咱爹跟皇上比,不是抬举爹” 这么说好像也对。 皇上那是从小就跟名师大儒学的,不像自家父亲,从村学到镇学,能摸爬滚打出来全凭他自个儿能读,先生不咋会教。 他早年还省,拿着笔墨纸都舍不得用,就折个小棍儿在地上比划,那笔字靠着抄书练起来一些,后来在府学也下了苦功,但真正写出感觉还是在上京之后,风骨这些是最近十来年练出来的。他这个情况,自然没法同皇上作比,字尚且如此,别说画了。 卫成又把字画卷起来,装回锦盒里面,扣好,说:“大叔公收到应该挺高兴吧。” “肯定啊,这比给千两银子还痛快,银子用完就没,这个留着能当传家宝的。” “乡下的太爷爷要真能满上百岁就好了。” “那是你太爷爷的兄长,该叫堂曾祖父。” “那么喊着不亲热” 后来,拉着寿礼的马车就颠簸着出了京城,一路朝南边老家去了。京城这边改收礼收礼,该宴客宴客,他们最后在四进院这边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又请人测过吉日,准备到三月里搬,正好在会试开考的时候。 在那之前,九旬寿礼就先到了乡下老家,进后山村是在一月尾,卫家管事亲自来了,专程替主家送礼。马车就停在村口,管事下车来,跟人打听卫老爷子家住哪边,他一路找过去,见着人先弯腰作揖,说明情况,请卫家来几个人帮忙抬东西。 大叔公全家儿孙齐出动,跟着还去了些看热闹的,锦盒装的御笔亲题字画卷轴被捧着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长长一串儿。 这个时候其实还没到大叔公寿辰,但不打紧,管事眼看东西全运过来,都摆在院坝上,他就捧出礼单挨着读了一遍,读完将礼单送到寿星公手里。而后又拿出信来,把京城那边写的信读了一遍。读完他亲自取过皇上作的字画,开锦盒给寿星公看。 大叔公熟门熟路拿拐杖敲了儿子一腿子:“还不打水来给我洗个手。” 他儿子跑的飞快,赶紧去打了水来,洗干净手之后,他们才退开了小心翼翼的将字画展开。 “认字儿的来看看,这是啥” “是仙翁捧桃给太爷爷祝寿,看这上头还有只仙鹤,仙翁一定是骑仙鹤来的。还有这里,写着瑶池果熟三千岁,是说天上王母娘娘的仙桃三千年一熟,就是中间这个仙桃,太爷爷看到没。” “还有一句呢” “我看看,那也是祝您长寿的。” “字儿那么复杂你都看懂了” 曾孙子嘿嘿笑道:“其实没咋看懂,底下写的不是九十春那肯定是夸您高寿,不会是别的。” “你倒狡猾” 大叔公还在说曾孙子,给卫家送礼来的就帮着解释道,说那是海屋筹添九十春,海屋筹添这说法出自苏东坡,就是长寿的意思。 大家伙儿还在那儿不得了不得了,说官老爷家的下人都这么有文化。 “也就是认几个字,至于这套说法是跟老爷捡的,我们老爷拿到祝寿图后展开看过,解释了这上下句的意思,我听着就记住了。” “三郎在信上说他又升官了现在是尚书” 管事答道:“是从一品吏部尚书,京城里的天官老爷,厉害得很。” “怎么说”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吏部就是管那些官吏的是吧” “没错,吏部管天下官员的升降考课调动任命,四品以下吏部尚书就能拍板决定,说了准算,四品以上才需呈报皇上,请皇上复审。所以说吏部尚书是天官老爷,也就是官老爷头上的官老爷。” 后山村这些乡亲又开眼界了,逮着卫成好几轮夸,夸完想起是三份礼单,其中两长一短,卫成送来的东西最多,其次是卫大家,还有虎娃跟荷花的。 “他们三房都有了出息人,好,真好。二弟在底下看着不知道该多高兴。” 管事的笑道:“出京之前听夫人跟太夫人合计,说过年要祭祀祖先,将这光耀门楣的大事情告知卫家先辈。看时候,应该已经祭拜过了,跟着就要搬去新宅。老爷子您要是有机会能去京城看看多好,我们大人得了皇上赏赐的尚书府,是并三座的五进大宅院,东西还带两个园子,一刻钟时间您绕着院墙走不完一圈。就连大门口挂那匾额,那字儿都是皇上亲笔题的” 管事的吹了个痛快,村里人听了个够本,哪怕送回来这些全是给卫家老头子,同他们丁点干系也无,他们有热闹瞧就高兴。 吹完牛,那管事也没立刻动身回京,还等了些天,等着吃了老爷子的九旬寿酒,又带了几个碗几包糖几坛酒还有些乡下土产回去。 他还在回京路上,日子就晃晃悠悠到三月里,京城贡院春闱开考,卫成一家乔迁新居。 姜蜜跟男人一道乘马车过去的,到地方之后,她由卫成扶着下去就看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宅院。 这地方她十多年前来过,没想到再来竟是进自个儿家门。姜蜜站在台阶下看了很久,她愣神的时候公婆已经先一步上去,男人等了会儿,看她还没回神,就笑问道:“夫人看够了吗时辰差不多,该进去了。” 正文完gd1806102: 第198章 198.番外 从乾元十五年卫成升任通政使,卫彦便时常随双亲入宫, 但凡皇上在宫中设宴说要与群臣同乐, 这种场合就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给他开蒙的游先生说,卫彦有状元之资。 皇上也说过,这孩子踏踏实实走, 说不好能赶超他父亲。你看前有二王有三苏, 本朝如何不能有双卫萌生这念头的时候, 皇上还没注意到卫煊, 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一门三父子, 皆权臣。 这是后话了, 总之卫彦他生来就背负了许多期望, 显露出天资之后, 更有无数人等着他应科举。乾元二十三就是科举年,这年他十五,许多人认为他该要下场,毕竟这时候卫彦就已经是国子监里最出色那批,旬考月考包括年底的岁考他总能位列前几,还不敢说稳拿第一, 前五妥当。 在国子监排前五的, 能怕考吗 人人都等他下场, 想看他能交出怎样一份答卷,卫彦却没应这科。这年京城解元便是国子监监生,次年会试,头名还是他们国子监的,五月间殿试考完皇榜张贴出来一看,国子监险些包下一甲,可惜榜眼是地方上出的。状元和探花是同窗,相互之间熟稔得很。 后来他俩还回了国子监,回去留下墨宝,挂上匾额。 卫彦看着他俩送来的匾,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没把他先前看好的位置占了。 两人也看见卫彦,尤其状元郎,特地上前去同他说了两句,说:“可惜你没下场,也幸好你没下场。” 这话大家会儿都听着,回头就有这届状元忌惮卫彦,当众跟人低头的说法。状元郎听着没觉得有什么,一则谦虚是美德,贬自己抬别人有什么错再说人家是一品大员家公子,前程锦绣着,他迟早要越过一众同窗走到最前头,提前给垫个脚有什么关系 世人总觉得考上举人、进士或者说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就算功成名就。 真正考上才知道,这才到哪儿早得很呢。 往前看,三年一届被埋没的状元有多少前头几届的状元好像都没成大器,混最好的现如今还在四品上,混得差的已经因为犯事退出官场了。当然四品官也不算小,同卫成一比较,状元出身的四品官就不太够看。 那状元一番恭维,卫彦却没太领他情,对比其他有些同窗的热络,他只说了声恭喜,转身同兄弟卫煊谈事情去了。 卫煊是乾元二十四年岁首通过选拔进的国子监,他来之后,两兄弟之间便有了照应,每回放假还能一道回府去。卫彦不喜同生人多话,跟亲弟弟还蛮能讲的,同窗时常看到对他们爱理不理的尚书府大公子跟他兄弟说说说,反而他兄弟不怎么吭声,经常都是“嗯”“啊”“哦”。这么聊着卫彦也不嫌难受,他甚至还乐在其中。 回想几年之前,卫彦初入国子监时,出够了风头。 他兄弟却十分低调,只是课上被教学的先生点到名才会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平常言语不多。一个屋住着的都说他脾气还好,人也随和,就是不爱开口。 说着又补充道,不爱开口也没有什么,总比卫彦一张嘴就气死个人强多了。还有人私下小声嘀咕说这两兄弟脾气性格方方面面差太多,真不像是一家子。 “你觉得谁好” “那还用说卫煊啊,他才像个学问人。” “可卫彦这样的,更有前程吧他和他父亲吏部尚书卫大人太真像,听我爹说,卫大人就是那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什么都敢管,进官场之后没怕过。”卫成是以大胆闻名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胆大包天也不为过,人人都不敢说的话都不敢做的事他敢说敢做,皇上就欣赏并且倚重他,这点官场上人人都知道的,别人却学不来。 以前就有大人说过卫成好狗命,他做过的很多事,换个人来尸身恐怕都冷透了,也就他每回都能转危为安,他总能活蹦乱跳的把事情办妥,神清气爽到御前领赏,把同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有人觉得卫彦很像他父亲卫成,这两年越发像,他在做学问上比他父亲资质还高,他十六岁这程度比他父亲二十出头的时候要强,强不少。 想当初卫成二十二三上京城,应会试殿试心里都有些打鼓。卫彦这水平,国子监上下都清楚,他但凡下场至少也是进士出身。 看他的确很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相,也有人觉得,能不能胜过他爹得看他气运,是不是也像他爹那么强。 想当个利国利民的好官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时候要一力对抗许多人,改革什么的都得赌上身家性命。卫成他能耐,总是赌赢,卫彦未必。 都承认他资质好,能走到哪儿,再看看吧。 国子监里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甭管是来学本事或者混日子都得讲个规矩,所以哪怕监生被一分成三,各自为伍,矛盾冲突还是很少会有。至于说一分为三,地方献上的贡生常聚一起,没什么志向追求仅凭祖上荫庇进来得过且过的常聚一起,余下就是勋贵出身又很有理想抱负这些人以上这些各自为伍,卫家兄弟夹在上进那两波中间。一方面他们父亲是当朝大员,这使得两兄弟哪怕在国子监里都算出身好的。同时卫成又是草根出身,他素来平易近人,也让贡生们对他儿子有些好感,遇上疑惑不方便询问师长时,还有人求教卫家兄弟。 卫彦这个人,你找他闲磕牙他不见得会搭理,要说学问,还是值得探讨的话题,他会参与。有几番讨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他还会带着问题回家,请父亲谈谈。 当爹的到底比儿子多吃了二十年饭,看问题要长远很多,尤其卫成三十七八奔四的人,他已经打磨掉青年时的桀骜,这些年越发内敛圆融,想法也越渐成熟。 他们国子监同学谁也说服不了谁,那话只要说到卫成这里,卫成将自己的观点一讲,哪怕卫彦这种很有自己想法轻易不肯低头的人,都得写个服。 父亲想得的确比他周全。 看儿子有点小沮丧,卫成也不说啥。别人家的他不知道,自家这个哪怕受了天大的打击一会儿就能走出来,卫彦自我感觉一贯很好,是很会安慰自己的人。 不当面同儿子说啥,他会当趣事把这说给夫人。 姜蜜听着总说他恶趣味,卫成失笑:“本来他就不当同我比,我是做父亲的,比他年长二十余岁这是其一,我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该经历的经历了,该见识的也见识了,沾着夫人的光这一路走来大体上还顺畅,波折坎坷也有,挫折打击同样经受过,我活到这份上,看问题若是还没他深刻凭什么当官你说是不是咱们这儿子,在他这年纪他比我强,踏踏实实走前程总不会差了。” “做儿子的不都这样拿父亲做榜样,然后就想超越父亲,他脑子活泛,学什么都快都好,只是人生历练不够,眼界尚且不宽,为补足近两年他读了许多史书,看前人行事学人生道理,不知道相公你怎么看,我瞧还是有收获的。同你还有差距,也胜过了许许多多人。” 卫成想了想,说:“他知道不足在哪儿,还知道补,十几岁上就有这个心,是不错的。” 姜蜜想着儿子本来兴许有些小骄傲的,也是让男人刺激多了。 能让儿子一年年走高,男人居功至伟。 刚听父母亲劝说让放弃二十三年乡试的时候,卫彦心里其实有点失落,他是急性子人,读了这么多年书挺想快点证明自己事情过后,回想起来当日的决定是对的,后来这两三年他成长很多。 乾元二十六年,皇上又在任命各省主考副考,待皇上忙完,卫成给儿子安排了一下,使他能在京城考试,不必回去老家。卫彦哪怕信心已经很足,还是踏踏实实做了最后阶段的准备,听父亲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又跟爷奶跟母亲跟弟弟妹妹聊过。 爷奶都说孙子棒,让他放心大胆的考。 娘让他好好发挥。 二弟叫大哥打个样来。 小妹说前些天去拜过菩萨,跟菩萨说了家中哥哥正要应试,求万事顺利。还说呢,是相信哥哥都没叫文曲星官保考运昌隆。 “爹呢爹没话同我说” 卫成想想,说:“乡试而已,没问题吧” 虽然这话说了等同于没说,卫彦还是心满意足出了家门,姜蜜送他到尚书府门口,外面马车已经备上,卫虎也已经等着了。 这一年乡试正好赶上秋老虎发威,还挺热,京城这边条件算好,比起府上还是简陋。闷热环境本来就容易使人心烦,考场里头号舍又窄,想休息都只能曲身打个盹儿,别说那里头还摆了个尿壶。天热的时候小解过后不及时收拾那味儿实在熏人,有不少考生因为这恶劣条件心烦意乱,卫彦的准备还比较充足,他娘早想到那里头味儿重,事先请太医想了法,用小贝壳给儿子装了点药膏,熏得不清醒感觉人烦闷没法好好考试的时候就稍稍在鼻端抹一点儿,抹上就能闻到挺重的薄荷味儿,便把其他味道盖过去了。 那东西拿着好检查,方便带进去,卫彦回来说他在里头吃不想吃喝不想喝,带的干粮没啃几口,唯独那清凉膏,抹得快见底,真救命了。 像他爹,只会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还是娘好,每回抹那个清凉膏的时候就想到人在府上盼他高中的娘,想到这儿卫彦立马振作。想想看,他这辈子最终成就不一定能超过亲爹,但有一点,他能拼一拼挣个状元回去,到时候娘就是状元娘了。 这个是他爹当年没做到的,他爹乡试会试排名都不高,殿试的时候得皇上赏识往前挤了挤,也不过二甲第八,总十一名。 卫彦心里这么合计,倒没挂嘴上说,只是从考完之后就在等,等阅卷,等放榜,等喜报传来。 赶乡试的秀才太多,京城这片尤其多,又因为这边考生水平整体比地方上高,在排序的时候就出现了很大争议,定榜首很快,在这点上主考副考完成达成一致,后面有些位置上他俩看法就左了,讨论了很久其中一方才艰难说服了另一方,这么折腾过后,等放榜都是一个半月之后,那时京城将要入冬,天儿都冷起来了。 因为知道自家这个铁定榜上有名,卫家没人去挤,阖家上下聚在一块儿安心等报喜的来。 报喜的差人是小跑着过来的,叫开门就起嗓子高声道:“恭喜府上大少爷,恭喜尚书大人,这一榜京城解元出在贵府,卫彦卫少爷乡试列第一,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大喜大喜啊” 门房请差人稍等,小跑着进二门,正好见着因坐不住出来外院看情况的管事,就把好消息说给管事,管事一听,立刻吩咐将爆竹抬出来,自个儿背着腿儿一路跑进老太爷院,刚进去就听见热热闹闹的说话声,他都顾不上讲规矩了,直接高喊起来:“来了,报喜的来了恭喜大少爷恭喜老爷夫人恭喜老太爷太夫人报喜的来说京城解元出自我们府上,大少爷中了是头名” 待他几句话嚷嚷完,人也到了房门前,之间老太爷跟老太太已经坐不住,站了起来,其余各院的主子们也都满脸喜色,最镇定的竟是老爷夫人,待众人兴奋过了,夫人说:“我儿的大喜事,我得亲自瞧瞧去,席面就由荷花你来安排,外面准备放爆竹了吧,相公去看看吗爹娘呢” “去都去” 这天,尚书府里热闹极了,起先是答谢差人,跟着各家各户排队来道贺,直到入夜,各院里头红灯笼还亮着,这夜就连老太爷他们睡得都晚,姜蜜跟卫成也闲聊了一通,卫解元本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很高兴有个好的开始,心里想一鼓作气争取在开春之后拿下会元。 三元及第的梦很多人都做过,他也不免俗。 现在解元已经到手,要是还能拿下会元,他机会就很大很大。 一则皇上素来欣赏他,说他不仅沿袭了他父亲卫成一针见血的风格,在遣词用句上比他父亲当年还要讲究,说他文章看着不像十几岁正在求学的少年人写的,比初入官场的很多人都要成熟,有些意思。 二则皇上惯常喜欢成人之美,他要是能把解元会元收入囊中,那何不给个三元及第好叫人光耀门楣。 卫彦觉得自己已经占尽天时地利,只看来年开春那两锤子的发挥。 那两锤子也是稳稳当当没出意外,三月初,卫解元二进贡院,次月中旬,报喜的差人敲锣打鼓到尚书府去领了赏钱,扯着嗓子恭喜大少爷高中会元,至此,卫彦已经两元到手,老卫家关上门来比过年还热闹,主子脸上天天都是喜意,又由老太太做主给阖府上下多发了三个月月钱,提醒他们关上门乐呵,出去还是要小心说话稳重行事。 赏完奴才之后,老太太将卫彦招到跟前,好孙子乖孙子的喊了好一阵,握着他手说下个月殿试还要努力,争取再拿个状元回来。 到时候三元及第金榜题名不说,还能穿上大红狍,戴上乌纱帽,胯上高头大马,锣鼓开路,骑马游街,多畅快多威风 “你爹中进士的时候我跟你爷还在乡下,都没亲眼见过那热闹劲儿,乖孙你可得争口气,叫奶看看状元郎骑马游街的威风。” 老太太又想起来,说三儿媳妇怀着那胎的时候,天天听书,听得多了生出这个多开窍。 “我就说嘛,老三六岁开蒙,在乡下读书,都能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考上去的,现在还当上大官。做儿子的能比爹不如我们砚台从小就在娘胎里听书,还没出生就开蒙,六岁前跟着当爹的学字,六岁后跟进士老爷读书,十二岁还进了国子监我孙子要考状元的他一定是状元” 卫彦觉得,当初捧着他拿他当宝的奶奶回来了 就是这感觉,这熟悉的感觉 舒服 老太太说了一气,觉得差不多了,就在孙子手背上拍了拍:“行了,奶不耽误你,读书去吧离殿试还有些时候,你再加把劲多学学” 卫彦感觉他才爽了没多会儿,这、这就完了 他叫老太太轰出去了,老太太回头上儿媳妇那头去,看又有哪些人登门道贺,结果才到儿媳妇院里就听见来赶热闹的别家官太太提儿女婚事,大约是想同卫家结亲,相中的还是卫彦。 这事从三四年前起隔三差五都有,尤其在头年乡试放榜之后,夫人们又急切许多。 那会儿他还只是个京城解元,现如今会元到手,眼看殿试就要开考,那些实心实意相中了卫彦想让他做自家女婿的已经着急起来。恨不得能赶紧说动卫夫人姜氏,这么拖下去,过两个月要成事就更难。 姜蜜是卫彦的母亲,她不着急,她巴不得儿子行情更紧俏些,自个儿腰板硬了,可选择的范围广,到时候哪家的亲事都能去提,还娶不上个好媳妇吗 是以,即便夫人们诚意再大,亲事还是没说定,姜蜜说眼下一心想科举,暂且不谈婚姻大事。这个时候卫成人在宫里头,听皇上调侃他,皇上调来会元写的文章看了,说爱卿当年怕是不如卫彦儿子十八岁犹胜当爹的二十三。 回想起那年卫成写的文章,比这青涩多了,如今再看最吸引人的是那一股子生机勃勃锐意向前的气势,卫成独到的想法、不怕事的作风、对机会的渴望和想为朝廷为皇上做事的决心一下就抓住了刚才亲政的皇帝,也因此得到施展抱负的机会。 卫彦经受的教育比卫成当初高级太多,他那文章有气质有风骨,又不是那种堆砌辞藻一眼看去光鲜其实没什么内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文章,他方方面面都有,甭管哪种口味的考官都挑不出他有什么毛病。 毛病就是这人太出色了,远胜同龄,他那文章养叼了考官,几遍读下来再去看后面的,都感觉不太能看。 拿个会元对他来说就像吃了碗茶,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什么难度。 后来殿试开考,卫彦同其他考生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 他从七岁就跟卫成进宫去参加过除夕夜宴,之后每年都会进宫一两回,多的时候还不止。皇上包括皇上跟前伺候的奴才同他都是熟人,进宫一趟他丁点也不觉得紧张。本来皇上有心想让卫成也看看他儿子应殿试的风姿,卫成没去招闲话,主动避让开,他在衙门待了半日,早一步回家去,回去陪着焦急等待的父母亲说了说话,又同夫人同大哥他们聊了聊,看家里人一等二等要等不住了,才有人快步跑来尚书府报喜。 说府上大少爷才思俊逸,殿试所作文章让皇上让大学士们看了无不叫绝,当即点为状元,授六品翰林院修撰。大少爷连中三元,今日状元及第,明日便将名传四海,府上大喜啊gd1806102: 第199章 199.番外 也看过早几届的状元郎骑马游街, 那时没特别兴奋,轮到自家人,感觉就不同了。 卫家人不肯错过这热闹, 他们乘上马车来到繁华街市上。下车之后由卫虎在前头开道, 卫成跟姜蜜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福妞也跟出来了, 她让张嬷嬷及荷花照看着。老爷子常出来闲逛, 扭头一看就找了个视野最好的酒楼, 要了个二楼临窗的包厢,叫上茶水点心。 “可惜宝还在国子监,没机会看见他哥骑马游街的样子。” “他也十五了,怎么还叫宝” “这不是喊习惯了” 卫成笑道:“国子监出身的三鼎甲游完一圈最后都会去答谢恩师留下墨宝。卫煊他不会错过, 能看见的。” “还是错过了, 没让他瞧见街面上这热闹。” “娘忘了您孙子那性情他反而喜欢清静,是最不爱热闹的。” 吴氏还要说什么, 这时有敲锣打鼓声从远方传来, 福妞抓着老太太的手晃了晃:“奶快别说了, 我听见锣鼓声,哥就要过来。”她说着还想稍稍探出头去看个仔细,便听见张嬷嬷一声轻咳, 福妞把刚伸出去一丢丢的脑袋瓜缩了回来, 不敢往前趴了, 规规矩矩等着队伍慢行过来。 虽说骑着马, 那马是让人牵着走的, 走得很慢,往届的状元郎就坐在马上同两旁看热闹的招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多数人压都压不住一脸喜意,哪怕再吵再闹再拥堵他们也不嫌烦。这事落到卫彦身上就不大一样,他从头年拿下京城解元就在想三元及第这种可能,后来又拿下会元,就觉得十有八九成了。所以说哪怕在殿试上以才学力压众人摘了状元,他兴奋是有,没到狂喜那份上。 反正看他现在还是平常模样,不像落后一些的榜眼探花笑得像地主家的瓜娃子,卫彦身穿大红狍,头戴乌纱帽,骑高头大马,他眼神多数时候是往前头看的,偶尔从两旁掠过。 他这清瘦身形,这瞧着略显薄情的脸,这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反而叫看热闹的觉得新鲜。 姜蜜在楼上就看见了,还有姑娘家悄悄给她儿子扔手绢。 底下的状元郎冷淡得好像骑马游街的不是他本人,倒是楼上,福妞没停过笑,正笑着,就发现快要走到跟前的大哥好似觉察到什么,他忽然抬头,朝卫家人所在那方看去,而后笑了。 这一笑不得了,挤在旁边看热闹的险些厥过去两个。 像刚才那样就够英俊了,他笑起来更撩人,并不是那种爽朗或者如沐春风的笑意,他往上勾了勾唇,从眼神里漾出暖意,看着格外动人。 便有人顺着他抬头的方向,跟着看去。 “那不是卫大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是卫大人一家” “儿子高中状元,老子不该来瞧瞧热闹” “他们家这称得上青出于蓝胜于蓝吧,我记得尚书大人是十八年前的进士他儿子成了十八年后的状元,比老子强些” “还是当爹的更能耐些,那可是从乡下农家走出来的一品大员。” “” 卫彦骑马走完一圈,果真去了国子监答谢夫子,也留下他的状元墨宝。提完字他还没急着走,特地去看了二弟。正想得意一把说“你哥厉害吧,三元及第”,就让卫煊赶了先,做弟弟的难得主动开口。 “你下场的时候,我说什么让做哥哥的给兄弟打个样。” “我打了。” “是打了,打出个三元及第,这在本朝还是第一例,之前都没有过。” 这叫啥一块大青砖结结实实砸在卫煊脑门上,给他敲蒙了。都不是攀不攀比的问题,做大哥的这么优秀,当兄弟的太差也不像话。卫彦这一考完,无形之中给他弟弟找了不少事儿,自从知道这科状元是卫彦,同窗都来拍卫煊肩膀,他今儿就是让人同情过来的,很显然这种情况还要持续挺长时间,一两天过不去。 卫煊叹一口气:“我心累。” “哥哥给你造成压力了对自己没信心吗” “那倒没有。” 问他什么没有 他说压力没有,信心当然也没有,三元及第可遇不可求:“能中个状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能中个状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国子监监生过来找卫彦攀谈,不当心听到这句,懵在原地。卫家这对兄弟有毒啊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咋说得出口还道卫煊谦虚,他就是这么谦虚的 中状元后面能接“我也就” 别人都说能挂尾巴上拿个二榜进士就好别无他求,到卫家兄弟这里追求真够高的。 两兄弟注意到边上来了人,便转身朝来人看去,问他有什么事 那人已经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他脑子里全是我也就我也就我也就 一等二等没见他有反应,卫彦皱眉,正想说没事让让地方,那人可算回过神来,先是一激灵,然后干笑一声说:“我来同卫状元道喜,还跟公孙他们商量着想做个酒给你庆祝一番,状元郎肯赏脸不” “跟着要去翰林院报道,恐怕没有时间。” 那人竟然没特别失望,点点头说:“也是,听我娘说过,卫夫人早合计好在你高中之后替你张罗亲事,那是有得忙。” 话题这么一跳,卫彦差点没跟上。 那人又走过来点,挤了挤眼,问:“卫状元喜欢哪样的实不相瞒我家也有些个妹妹,有合适的我给你说一说” 卫成觉得叫这家老爷夫人听见亲儿子说这话,恐怕要抬脚踹他,这不是混账 他有一点倒是没说错,议亲这回事的的确确要提上日程了。卫彦是乾元八年四月间生的,现如今是二十七年夏,他一个月前就满了十九,别人在这岁数不说成亲咋都该定下了,他还没个着落。 姜蜜从酒楼出来,回府上也同老太太说起:“我合计体体面面的办一回状元席,把瞧着还过得去的夫人小姐请来,仔细看看,大儿子的婚事拖不住了。” 看似安排,也有征询老太太的意思。 吴氏点头:“砚台的亲事的确要着急起来。虽然他爹也是二十才娶你过门,到底情况不同,当年咱们家底薄,老三只想闷头读书给家里改换门庭,抽不出心思考虑别的。再看砚台,他有个尚书爹,一品夫人娘,自个儿也是三元及第,跟着要进的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他有什么理由耽误终身大事前头张嬷嬷陪我闲聊天,还说是不是给砚台房里安排个人她说宫里面皇子都会试用宫女,大户人家也有,管那叫通房。我听她说了一些,觉得还是不整这个,咱们虽然成了大户人家,总不能光去学别人完全丢了自家的东西。砚台他要是自个儿喜欢,想要人伺候,咱也就随他去了。他不要,你逼他要像什么话呢这种事不得讲究个你情我愿” “娘说的是,前头别家夫人也问过我给没给儿子安排妾室通房听她们的意思是,有个把通房还没什么,正妻进门之前顶好别先得了庶子女。我说他天天在国子监待着,一年到头没几日在家,还通房呢咱家这个在那方面就是个不开窍的,我都怕他看不好娶谁做夫人,哪会想那些有的没” 姜蜜也是女人,她就不乐意卫成纳妾,怎会上赶着为儿子纳妾给未来儿媳添堵 夫人们听说卫彦至今还没叫女人近过身,心里越发满意,像这种靠山硬本人强还不贪女色的,简直是最好的女婿人选。 后来尚书府广发请帖开状元宴,各家老爷夫人都到了,尤其那些夫人们,都带着自家女儿往姜蜜跟前凑,没生出女儿来的也带了侄女之类,一时间夫人们相聚的园子里热闹极了。 姜蜜看了,来这些都称得上是圈中贵女,全是正房太太所出,或者父亲或者叔伯长辈之中都有做大官的,称得上出身名门。但凡领着女儿来同她说话,姜蜜都以笑脸迎人,她倒没明着表露什么喜好,暗地里将各家做派看在眼中,在心里筛了一圈,留下几个瞧着还不错的。 京中一贯是男低娶女高嫁,不过这个高低相差顶多也就一两阶,比如说尚书府的少爷娶了侍郎家小姐,这能称得上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差上三阶四阶的就不大好。 今儿个带女儿来的,最差都在四品上,够不上的生怕落得攀高枝的名,避嫌了。 女眷这头外男是断不会过来的,卫彦至始至终没接近过园子,园子里头跟前最热闹是姜蜜,除了就是状元郎的亲妹妹雪溪。 各家的姐姐妹妹待她十分热情,不断有人约她,还有指望在她跟前显露美德通过她传到卫彦耳中的。 说来福妞都十二岁,模样渐渐长开,她瞧着好一个娇艳,肤白胜雪,五官比早两年更精细,瞧着处处都是上天杰作,张嬷嬷就说过,哪怕是在宫里教规矩的时候,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能胜过自家小姐的少之又少。就好像女娲造人的时候,捏别人都是一坨黄泥随便搓搓,到她这儿就变成用上好玉石精心雕成。 长成卫雪溪这样,按说是会遭妒忌的。 事实上妒忌她的也不少,但更多人想的还是好生拉拢她,才好做她嫂子。 状元游街那日,有好些个小姐都悄悄出门偷偷去看了,看过越发觉得卫彦同别人不一样,他是真的天之骄子,出身人品模样气度才学前程全都一等一的好,从前光凭想象就觉得他是如意郎君,亲眼看过之后,再看备选的其他人,就觉得哪儿都不好。 一见卫彦误终身。 见过他之后,叫那些贵女怎么情愿嫁给个方方面面都不如的人 有很多明知道自个儿机会不大,不试试总不甘心。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尚书夫人姜氏会给他儿子选个方方面面都最好的夫人,姜蜜还是认为第一得卫彦中意,是不是最好倒不打紧,自家儿子就是个骄傲的人,若再来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她反倒会怕两人相处不好。 夫妻之间能相互弥补更好些,一个急,另一个就稍慢一点;一个强,另一个就稍弱一点。这样遇事各有角度互相能有个补足,商量事情更全面些,一个急上火另一个还能温声细语劝着他。 姜蜜是这么想,卫成也觉得不错,还说过不合适给自家儿子找家世背景过分强的,怕身陷是非圈,怕遭忌惮。 皇上现在还非常信任他,但卫成不敢肆意挥霍那信任,不敢得意忘形。 一个家族要发达难,要倾覆太容易了。 姜蜜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之后,才在心里草拟了几个名,还没说出口来就做梦了。在男人发达之后,家里遇上大小事卫成都能顺利解决,那种轻易不好解决的麻烦问题变得非常少,她有两年多没做过任何噩梦,每天都是安安稳稳的,没想到,一给儿子说亲,那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这些年,姜蜜有两次因为大儿子频繁做梦,一次是他六岁时,为了给他选个先生;另一次就是现在,为了给他挑个夫人。 像这样过了几天,姜蜜觉得还不错的几人又被划掉了三个,这下就只余两个名儿,她正打算同男人说说,再问问儿子的意思,看能不能二选一挑个出来,就被皇后请进宫去。 梅皇后提到她娘家侄女儿,姜蜜哪敢高攀便婉拒了。皇后问她相中哪家的姜蜜说还没成算,卫彦在这方面迟钝得很。 前后大概小半个时辰,姜蜜出了长春宫,她刚出去,那屏风后就绕出个人来,可不就是皇后亲娘。 “我就说不成,我们梅家要是真把女儿嫁去尚书府,这是把两家人一块儿架火上烤,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万劫不复。” “可冰儿一眼相中了卫彦,说非他不嫁。我看了,那卫彦的的确确好,整个人从头到脚挑不出毛病来,是大孝子不说还不太近女色,其他那些人家的跟他都比不了。” 皇后抬起手来轻轻揉着太阳穴,头疼道:“这种话,我听了没一千回也有八百回,还是从皇上那里。我能不知道他好可他再好也不成,真要结这么亲赌得就太大了。” “不是说卫家的运势极好什么都敢管没出过事” “就算是这样,卫夫人的态度您瞧见了,她不愿意的。” “赐婚怎样” “那不行,要赐婚不是由我一个说了就算,总得同皇上商量,怎么说卫成都是皇上跟前第一臣。我要真同皇上提了,皇上第一可能直接否掉,第二可能召卫成进宫来当面问他。到那份上,成事的可能没有,反而我梅家要狠狠丢人。” 皇后亲娘也极了,踱了几步,问:“不能想想法子” “就算找不到如卫彦这般好的,比他稍稍不如的有很多,总能给侄女儿寻个如意佳婿。” “可冰儿她说要是嫁不了卫彦宁肯绞了头发当姑子去这事说来怪我,她们几个小姐妹就是听多了卫彦的好名声,好奇他,听说他高中状元要骑马游街就吵着说要去瞧瞧。我当时拦了,她同我撒娇,我心一软就放了她出去,还只道多带几个奴才当心些看过早回来,没想到能生出这许多枝节本来你哥哥准备把她许到翰林院掌院学士家,那也是勋贵世家书香名门,冰儿她回来就不肯应,说要嫁人就得嫁给像卫彦那样的男子,那才合她心意。你嫂嫂同她提起掌院学士家公子,她把人讽得文钱不值,你说这如何是好” “要本宫说就是嫂嫂太惯着她。” “那是自然的,娘娘忘了吗徐氏统共只得这一个亲生的,不疼她还能疼谁” 皇后真的不想听这些,她也不想去撮合这门亲事。怎么说呢兴盛他势头好,在撷芳殿那边没有哪个皇子及得上他,就这么稳稳当当走他往后也是能继承大统的,没必要同卫家绑一块儿。 可亲娘这么说,加上嫂嫂没生儿子她只得那么个女儿,这女儿可说是被宠上天的。 这人嘛皇后也经常见,兴许因为她没嫡亲的兄弟,这就使她分外要强,对自己要求也高,很多方面不输给儿郎,看未来夫婿眼光挑剔是必然的 要她别惦记卫彦了老老实实嫁去掌院学士家,难啊。 若是其他无关痛痒的事情,皇后都乐意为她想法,偏这门亲她不乐意促成。 卫梅两家不便结亲是其一,卫彦那性子也不见得会中意侄女。: 第200章 200.番外 订阅比例60可正常阅读么么哒 吴氏在为即将出门求学的儿子做临行前的准备,姜蜜这方面经验不丰, 就在旁边跟着学, 帮着打打下手。 中秀才那回为了摆酒把家里的下蛋鸡宰了多半, 冬月间天寒地冻, 冻得鸡都不爱下蛋,那会儿没觉得心疼,眼看着过完年跟着就要开春,姜蜜难受起来了。 头年嫁过来的时候卫家养着一头猪并七八只鸡, 每天能捡四个蛋, 从摆酒到过年, 一路杀下来鸡圈里只剩下俩。姜蜜观察下来这俩毛色不是最漂亮, 却最肯下蛋,她没舍得宰。 光两只的话, 哪怕它们下蛋再勤, 能捡的蛋还是太少了, 姜蜜就和婆婆吴氏提了一嘴, 看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是不是去买一窝鸡崽养着。 “那买一十” “我娘家那头也抱过鸡崽,能活一半就算养得不差,买一十是不是少了点” 吴氏想着往后儿子在府学或者县学读书,隔得远费不了什么蛋,与其把心思耗在鸡崽上不如喂两头猪,猪崽比鸡仔容易活, 不需要放出去找食, 也不怕丢, 能少耗许多心思。 “猪杀完就没了,鸡能下几年蛋,平常吃得也少,养着划算娘觉得分家之后屋里屋外事多没那么多精力照看鸡就给我管着,说到养猪我没经验,养鸡准没问题。” “冬天地里农活不多,哪怕种了几垄麦子两样豆,你爹就能照看过来。开春之后不一样,我得帮着老头子把水田耕出来,跟着要撒谷种育秧苗,立夏插秧,插秧之前地里的麦子豆子都得收,后面还要种薯原先过完年我和你两个嫂子要做些咸菜放着,今年人手不够也没法做。等到忙起来我也得跟着下地,毕竟天时不等人,家里的活全要交给你,蜜娘你能忙得过来” 姜蜜想了想家里有些什么活。 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喂猪喂鸡这些她做惯了,安排好时间忙得过来。 “这鸡崽十只是喂,二十只也是喂,不会麻烦多少,我行的。” “那猪呢” “照娘计划的,喂两头。” “那要多备不少食,到时候我下地了回来你可别喊累说要养就得养成” 姜蜜一点儿没被吓到,她听着直点头。还说:“做学问得靠相公自个儿,我帮不上什么。娘我想着咱们辛苦一点多存些银子,哪怕现在中了秀才读书不那么费钱,不还得孝敬先生明年出去考试不花钱吗考上了家里不还要摆酒那也是一笔开销。多喂一只鸡一年能多捡百十个蛋,那要是多五只鸡不就是一两吊钱再说春耕秋收都是辛苦活,爹娘也得补补身体,鸡蛋是最补人的。” 吴氏看她扳起手指头算账,算得可认真了,心想三媳妇真是个实心眼人,嫁过来就巴心巴肺为三郎着想,家里有这么个婆娘哪怕男人是铁石心肠都能焐热了,也难怪三郎那么心疼她,临要出门最不放心就是她。 “我和你爹吃苦吃惯了的,补个什么倒是你自个儿,得把身子骨养好一些,以后才好给老三开枝散叶。” 新媳妇面皮还是薄,说到这她臊得慌,脸一下就红了。 “咋的还不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娘我跟您说正事呢” “这不是正事” 姜蜜小声说:“我也想为相公生儿育女,可这事光我想没用啊总要看天意” 就那么巧,赶上卫成从外头回来,听到他娘在说:“什么天意不天意你播了种就有收获,不好好播种老天爷让你风调雨顺不也得喝西北风你们加把劲才是真的。” 卫成听他娘说了一通种庄稼的心得,回头发现媳妇脸红得厉害,看她都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卫成奇了怪 “在聊什么” 听到这话吴氏抬头朝外边看去,看是老三,她笑了:“我和你媳妇说这种庄稼吧,人力比天时要紧,原先也有年景不佳的时候,只要肯费工夫,多少会有收成。反过来说该播种的时候你不播种,地里活你不肯干,年景再好也得绝收三郎你是读书人,你来评个理,我说得对不对” “娘句句在理,说得很对。” 吴氏登时乐开花:“这不就得了你媳妇就是那块地,你不播种咱家能有收成三郎你跟着就要出远门,下次回来估摸要等秋收那会儿,出去之前多陪陪你媳妇。” 卫成: 一个没防备他娘就开了个黄腔,卫成跟着闹个大红脸,姜蜜则嗔他一眼回屋去了。 “你还啥站着干啥跟进去啊陪蜜娘说说话” “娘啊我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什么” “说好别着急,到时候您孙子孙女会来。” 吴氏瞅他一眼,说:“这就跟你头几年院考一样,努力了结果天不遂人愿我不说啥,只道是天意,缘分没到。可你得努力啊你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看了不着急” 卫成想问你咋知道我没努力又被他娘喷了回来。 说看看你俩天天起得比鸡早,晚上能好好耕过地吗 卫成: “不说了娘,我可求您了” “儿子还要继续往上考,争取以后带您去县城府城享清福,您可千万别再这么说话了,我我脸皮薄,受不住。” 吴氏心想农村婆娘哪个不是这么说话 又一想老三的确嫩了点。 才二十出头,算了算了。 “蜜娘进屋半天了,你不去看看跟着要出门你不多抽点时间陪她你媳妇平常话不多,又是个不争不抢的,可她心里不是没成算,我跟她闲侃,她话里话外全是你,做什么都想着你呢” 卫成赶紧跟进屋去,看姜蜜又坐在窗边借着光做针线活,他顺手带了一下门。 听见门边传来的咯吱声,姜蜜抬起头。 看是他,又低下去装作没事人继续忙活。 卫成走到姜蜜身边,看她飞针走线,两人就这么待了一会儿,还是姜蜜先忍不住,停下动作,问他:“来做什么” “娘让我进来。” 姜蜜本来都停下来了,这会儿哦了一声,又接着缝补起衣裳。 卫成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在心里骂了自个儿一声,又说:“也不光是娘吩咐,我心里也、也也也” “也什么” “” 要是别家汉子甜言蜜语两箩筐了,卫成他夜里吹了灯自在些,大白天就说不出那种话来。 姜蜜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她抬眼朝男人看去,看对方眼中都是情意,偏偏憋着说不出来。她刚才让婆婆臊了一通,本来还有点不自在,看男人这样,她扑哧笑出来了。 吴氏说那一通还是管用,后来几晚卫成卖力多了,累得姜蜜有两天睡过头。吴氏也不恼,喜滋滋的做了早饭,在媳妇为睡过头耽误活来赔不是的时候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都是过来人,谁还不懂” “这几天也不忙,你睡到日上三竿都行。” 姜蜜着实甜蜜了几天,直到临近十五心情才低落一些,想着日子过得真快,男人这就要出门了。 按规矩,逢五不外宿,不出远门,十五这天走不成。 卫成原先计划十六一早走,结果临出门前隔壁毛蛋让门槛绊倒摔了个大马趴,清早哭得震天响。吴氏就拦着不让走,说不吉利,十七这天日子又不咋好,等他走出家门已经是十八了。 平常除了捡笋壳掐野菜割猪草洗衣裳姜蜜下院坝的时间都不多,十八这天她一路送卫成到村口,心里不舍差点落了泪,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卫成站在村口同家里人说了几句,他走出去之后就没再回头,姜蜜看他背着那个眼熟的书篓逐渐走远,不多时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又担忧说:“宿州那么远,这半年相公都不回来,不知道咱们准备那些够不够。” “三媳妇你就放心吧,从衙门领那四两银子我全给他拿上了,又补了十两,咋说都够。三郎不是说笔墨纸砚官学给供不要钱他每个月还有六斗米,也够吃。” “隔得远了,我怕梦到什么都来不及知会相公。” 吴氏心想这也没法,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情况再临时想辙儿。 三郎一个人还好,带媳妇去府城的话,家里少个人帮忙城里多个人吃饭,哪怕别的都不考虑,这开销卫家就承担不起 吴氏回想前些年,每回出状况也是临考前,平时没大碍的,她伸手拍拍三媳妇后背,说别看了,回家吧。 年过完,卫成也已经出门,瞧着外头快要转暖,该忙起来了。这两天吴氏在寻摸猪崽,听说哪家生了都要去看一看,看品相还成就准备买回来,卫父天天往地里跑得很勤,管着旱地里的庄稼不说水田也不敢疏忽。 至于说姜蜜,卫成出门之后她牵挂了些时日,后来心里也还是惦记,慢慢开始习惯他不在家。 过了两旬,鸡崽猪崽全抱回来了,卫家老屋这边三人完全忙活开。很突然的卫成镇上学塾一个同窗来了趟后山村,给他们送了封信。这位同窗家里有亲戚是商户,要进货,同府城那边常有往来。信就是这么带回来的,卫父拿着也看不懂,托他帮忙念了一遍。 卫成起先问候了全家,跟着说起自己出门后的经历,告知家里不用牵挂,他有幸得到夫子赏识,人已经在宿州安顿下来了。 排在最后才是蜜娘,她那部分只不过寥寥数语,叮嘱卫成读书之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毕竟是请人代笔,心里话她都收着没讲,即便如此,卫成还是欢喜,他又重头看了一遍,才将书信叠回去,妥善收好。自从收到家中来信,卫成越发努力,府学先生是正经学官,本事比镇上学塾的塾师大多了,眼力也强。当初卫成风尘仆仆赶来宿州,自称是松阳县来的,头年考上廪生想拜入府学。 问了年纪,听说及冠不久,学官听着还过得去,给了个机会,命题使他做文章一篇。 卫成思索片刻张嘴就来,学官听了几段,惊了,问他真是头年考上的前些年做什么去了这水平远远超过了啊 看学官真的好奇,卫成就把他最近几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说。他第一次参加院考的时候,镇上学塾的塾师说他机会很大,不出意外能中,结果就出了意外当时觉得不能更衰了,现实啪啪给了他两耳光,那还只是个开始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卫成再说起来字里行间还是心酸。 学官心里好奇才多嘴一问,听了几句就沉默了,待他说完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搬出孟子名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卫成点头,他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效果还行。 他也就是得到这位学官赏识,进了府学,一段时间之后,府学里上上下下都发现了,这小子哪怕不是文曲星下凡,也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你讲什么他听过一遍就记住了,一点即通悟性颇高。他来得晚,却后来居上赶超了不少人,学官对他抱有不低的期望,想着踏踏实实读几年,中举极有可能 卫成人到了宿州,却没觉得宿州和他往常读书的镇子有多大区别。 他极少出街,出去也是上书肆或者集市。 去书肆是去接抄书的活,去集市是想把吃不完的米粮卖掉。他作为廪生每月有六斗米的补贴,本朝一斗米大概是十二斤,六斗米给夫妻两人吃一个月也够了,卫成吃不完,又不方便捎回家,只得把余粮卖掉换钱。 来宿州之前,家里人人都担心他带的银钱不够,真正来了之后发现整天埋首读书也没什么地方可供开销。住是和别人住一起,几人一个大通间,鞋帽长衫也会统一配发,换上走出去人家就知道你是府学学子。 卫成起先还纳闷,说以前教他读书的先生不是这么讲的,先生只说中了秀才以后能把文房四宝钱省下来。 “那是县学,岂能同我们相提并论” 任你家境再怎么清贫,来到府学都不用担心什么,但也不是进了府学就万事如意,如若考试总垫底可能就被请出去了,总不能无限制的往里收人,得有人走,才能有新人补进来,府学这边学生人数总是那么多,少有浮动。 说到考试,他们每旬有小考每月有大考。学官会安排优秀学子住一间,方便交流学习。 卫成刚去的时候还普普通通,几旬之后就出了头,他写的文章有灵性,起先比同窗差些进度,追上之后就逐渐显出不平凡来。四月份,老家忙着插秧的时候,卫成在旬考中拿了一甲第三,后来他慢慢就成了一甲常客。府学这边小考成绩出来学官只会口头表扬,而大考是有奖励的,一甲第一给发五两银子,第二三两,第三二两。卫成在这头读了几个月,赚上钱了。 抄书挣的、卖米挣的、加上学堂发的奖励,带出门那十几两银子一点儿没少,月月见涨。 在镇上学塾那几年,除了爹娘之外人人都嫌他读书费钱。说要不是他,家里头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哪用这么抠搜俭省早年卫成没怀疑过自己,只是想着现在花了家里的钱,以后出息了要翻倍让家里人享福。信心动摇就是那三年倒霉害的,要不是爹娘坚持,时常给他鼓励,加上成亲之后蜜娘也很旺他要不是他们,卫成觉得自己一定没有今天。 幸好考上廪生进了府学,他才知道读书也能不费钱,不仅不费,还能反过来补贴家里。 卫成第一次拿到奖励在五月份,他考到一甲第二,领了三两白银。 之前怕太麻烦同窗他克制着没再往家里传书,这回实在高兴,忍不住又写了封信,在这封信里卫成详细说明了府学的各项制度,重点提到学官对他的赏识,表示自己没给老卫家蒙羞,最近一次考试他排一甲第二,学堂给发了三两白银作为奖励。那三枚小银锭装在一个蓝布袋子里面,一并托人带回去了。 也是他运气好,书信和银两拿过去没几天,就有马车跑松阳县送货,书信先被送到松阳县城,耽搁了几天又转到镇上,交到卫成那同窗友人手中,那人拿到之后等旬休去了后山村。gd1806102: 第201章 201.番外 因着儿媳妇格外会做梦, 使得老太太分外相信她的选择,卫彦的婚事实际是交给姜蜜来办的。前阵子姜蜜在心里草拟过几个名, 其中有三个做完梦否了, 还有俩是没梦到什么, 结果没来得及测算就出了点事,一个家里闹了丑闻,一个私下说起的时候叫相公否了,卫成说他不大喜欢女方父亲的为人,有些虚伪, 做同僚无妨做亲家就难受。 这样一来,姜蜜忙活一场做了白功, 卫彦很心疼他娘, 卫成后来也反省了, 觉得挑剔儿媳妇就算了还挑剔亲家是不是过了一点,卫彦这事一天定不下, 蜜娘恐怕还得做梦,他想想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所以说,这回提到康郡王的孙女, 卫成就调整了心态, 觉得不能总要求人家十全十美,还是应该多发现人身上长处,至于说短处哪个没有只要人品还好差不多得了。 所以说, 哪怕康郡王这只会斗鸡遛鸟听戏听曲儿的儿子冲他嘿嘿嘿, 卫成都包容了对方。说:“算过了, 八字合婚有六字相合,说是不错。” “哎哟那真不错,我就听人说过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真要能八字全合上还不见得好,合六个字就是上好姻缘。我女儿芳妤是很好的,她五岁就得明净法师批命,说是五福俱全之相,以后日子好着,范家说她命硬克夫我呸要我说保准是他自家儿子命薄娶不起福气好的妻,太医不总说虚不受补那种病恹恹要死不活的给他啃千年人参啃完不是死得更快”这人说着还拍拍卫成肩膀,问他,“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因儿子在国子监求学,祭酒大人卫成接触过,几次接触说的都是卫彦卫煊的学业,没谈过私事,对范家并不了解。他不方便评价什么,只是听对方说。 结果人骂完国子监祭酒家回头冲卫成搓手,问他成不成啥时候来提亲 卫成说:“总不好直接登门,夫人在斟酌请谁保媒。” “已经在请中人了那好,我这就回去准备上,备它几大箱爆竹再请个舞狮队来。”说着这人还吧唧了下嘴,说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他们康郡王府还能同尚书府结亲呢 看他已经嗨起来,卫成停顿了下,说:“爆竹放两串还成,舞狮队还是等到办喜事再请。” “亲家公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卫成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和这家子商议儿女亲事,康郡王这一家,郡王爷略有些清高,是个饱读诗书的学问人。他这儿子就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种,做人非常率直,没野心没追求没学问没能耐,吃喝玩乐却是一把好手,日子过得潇洒极了这人就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也不闯祸就只丢人。 对这个堂弟,皇上都挺无奈的,上次说起还摇头,讲堂侄女摊上这么个爹,难说亲不奇怪。又吐槽说他自个儿胡搞瞎搞把女儿坑了回头进宫来找人救场怎么救人家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做皇帝哪怕逼着人娶了,真是喜事 他当时真没想到,没想到最后是卫彦跟人议亲。 虽然说八字合上了,只需要请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保媒,这人却难请得很。怪卫彦过分招人,使得京中体面人家的老夫人都想把自家孙女或者侄孙女嫁给他,怎么会愿意做这个事情 姜蜜筛了一圈也没筛出个妥当人选,她没法子,心一横就进了宫。 她进的长春宫,去求见皇后娘娘,姜蜜进宫求见的次数很少很少,皇后免她礼,给她赐坐,问她为何匆匆进宫 “为家中长子的终身大事。” 皇后听着一精神:“求赐婚来是看上哪家的了” 姜蜜面露难色,皇后想起当日为娘家侄女提那个事,她从高位上走下来,坐到姜蜜旁边,拍拍她手:“你说吧,本宫挂记这事也不是一两日,总好奇你们卫彦会娶哪家女儿。你相看好便进宫来同本宫分享,本宫高兴。” 看皇后是真的心无芥蒂,姜蜜才道:“前段时间出门拜庙,偶遇康郡王府一行,看他府上小姐不错。” “康郡王府” “没错。” 皇后满是惊讶,问:“芳妤吗是瞧上芳妤了” 姜蜜点头,说她很好。 皇后也见过这个堂侄女几回,是还可以,方方面面却称不上拔尖,她没想到卫家看来看去最后相中的是这位,尤其因为同国子监祭酒家喜事不成,搞得芳妤很是尴尬,那事儿皇后听说也觉得范家过了,哪怕结不成亲也没得败坏人家女儿名声的,背上命硬克夫之名日后如何嫁人 没想到就这样,卫家也不介怀,还能瞧上。 “你们卫彦看过没有是他自个儿乐意的吗” “娘娘您想,他若不点这个头,臣妇还能进宫求您真是没法子了,只怪臭小子招人太过,累得家里请不到人保媒。” 皇后明白 满京城勋贵世家的大妇都想把卫彦往自家搂,卫家相上芳妤,就托不到合适的人去说媒。 “想让本宫帮着想想法你可想好了,想好本宫就替你保这门亲。” 姜蜜满脸喜意,连声答谢皇后娘娘。 皇后本来不用出面的,她就是想摆出个态度,好叫娘家人知道别觉得女儿做了皇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也叫娘家侄女清醒些,赶紧从卫彦这生坑里爬出来,该定亲定亲,该嫁人嫁人。 姜蜜请动了皇后娘娘,卫家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向康郡王府提了亲,郡王妃亲口答应的,那天康郡王府上下都喜气洋洋,尤其女方的爹,没喝酒都好像醉了。更厉害的是他在女儿亲事定下的第二天还带了两个奴才捧着一堆东西去了国子监祭酒府上,人就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让门房请主人家出来。 国子监祭酒不在府上,他兄弟出来应的,招呼过后问他为何事来 他又是一阵嘿嘿嘿,说来送谢礼的。 “送谢礼” “那可不没有贵府高义成全,我女儿哪有今日实不相瞒,我本来想着我爹虽然是郡王,可我这样,我女儿也嫁不了多好的人,这么看你们家的也凑合。谁知道呢亲事都还没谈你侄子病了就能算到我女儿头上,自个儿福薄命贱的还怪我妤儿命硬我那会儿想着普天之下哪来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我一个气不过还上门骂了一通。你说说,要早知道能换这么好个女婿我骂你干啥我非但不会骂你,还要谢谢你全家不娶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先把谢礼给送过来,回头有空再上庙里去给你侄儿点个长生灯,请明净法师给他念几句阿弥陀佛。好人啊,真是好人” 范家的差点背过气去,指着这王八蛋你你你了半天,硬没把骂娘的话憋出来。 没法子,谁叫这王八蛋是皇亲 他范家骂不起 等康郡王听说这事,又让倒霉儿子跪下,抄了个镇纸要打他,吓得做儿子的抱住头就往墙角缩:“爹爹你先别动手,你听我说先前我们同范家说亲,都还没过礼他儿子就病了,我还没嫌他晦气他怪到我妤儿身上,坏了我女儿名声现在你看看,是妤儿命硬克夫吗那怎么亲事都定下来卫彦他没病没痛的明净法师都说我女儿命大大的好,就是他福薄命贱配不上不过我大人大量不怪他,我还谢谢他,要不是他们关键时刻叫停,我女儿就已经说给范家,哪能嫁个三元及第的好夫婿三元及第啊,爹你不是最喜欢学问好的你孙女婿学问顶了天的好,不比前头那个强不比他强” 听他叭叭一通好说,康郡王火气稍稍下来一些,他放下镇纸,叹口气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既然已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你何必再去惹是非非要去争口气,给人家气着你就痛快了别人瞧见怎么说” 看当爹的不准备揍他了,他摸到旁边坐下,把腿儿一翘,哼哼道:“我爽了就得,还管外人怎么说” “你就不怕卫家人后悔” “后悔皇后娘娘出面保媒还能后悔的后悔了不得砍头再说爹你太小看卫家人了,我在外面吃茶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家老太太,那做派真是跟我亲娘似的” 这下轮到康郡王一口气提不上来。 “混账你个混账” 做儿子的假装没听见,还在哼曲儿,他心里美得很,憋屈大半年可算扬眉吐气了他是不中用,架不住女婿能耐那可是吏部尚书的长子新科状元gd1806102: 第202章 202.番外 康郡王发作了一场, 后来郡王妃听说也揪了儿子耳朵:“你跑出去听戏听曲儿跟人闲磕牙我都懒得说你,只是让你做什么之前替阿妤也替鹏儿想想, 就这么难” “娘娘你撒手,咱坐下慢慢说” 郡王妃又拧了一把才收了手,憋着气侧身往那儿一坐,等他解释。 “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没想,我想了你看亲事说定之前我啥事儿没搞, 就生怕把事情搅黄, 现在皇后堂嫂都出面给保了媒,庚帖换过信物也换过, 亲事妥妥的定下, 只等过一两年卫家的来娶妤儿过门, 这事还能生什么变数您说能生什么变数既如此,还不让我出口恶气吗早先范家那么毁我女儿声誉, 能算了他说我们芳妤命硬, 我还说是他福薄命贱什么玩意儿” 这人吧就是嘴贱, 说顺溜了谁都敢编排, 他说着又扯到自个儿亲爹身上, 撇嘴嫌弃道:“早先还说国子监祭酒跟爹是多少年老交情,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的, 说妤儿嫁过去就跟在自个儿家一样, 断不会受丁点委屈。结果呢他还不如我在外头那些酒肉朋友跟这种人还能往来好多年, 我爹才真眼瘸” “咳” 正说着, 老郡王来了。 数落得正起劲的某人一下哑了火,他哧溜站起来,腆着脸嘿嘿笑,边笑边喊爹:“爹不是在练字怎么过来了” 老郡王脸比锅底还黑:“不过来不知道你背后怎么编排我。” “这也不是您的错,您就觉得人学问好品德一定高尚,不是那么回事儿想想卫成那届的状元郎,姓严的那个,他还是状元,不也干出了构陷之事姓范的在您跟前装得好,背后就他娘的是个乌龟蛋,他头年得了个孙子还取名叫范广德,要我说,改叫范缺德,范建更好喊着响亮” 老郡王是文化人,修为涵养一贯很好,即便如此,要忍住不跟这糟心玩意儿动手还是太难了。 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冒起来了。 “你闭嘴再说我今天要请家法” “那好吧,我” “让你闭嘴” 行行行,闭嘴就闭嘴,这爹哪儿都好,就是做人太条条框框了一点,还总说什么你知道人家不道义,还学他说什么学就该学那些个人品贵重节操高尚的,别捡糟粕。 这说法是没错,做儿子的办不到啊。 人家扇了你巴掌你还冲他嘿嘿笑 笑个屁笑 不打回来白当个皇亲 做儿子的腹诽着,忽然听见当爹的问:“你还在心里头编排我” “不敢、不敢。爹您字儿都不写了过来干啥” “两件事,妤儿的嫁妆单子该列起来了,我们康郡王府就算门庭冷落也没得给人看笑话的,嫁妆备体面些。还有,找个机会请妤儿他未来夫婿上门吃个茶,我从前只在范大人口中听说过他,没接触过,想看看。” “是想考考吧” “你是不是皮子痒非要挨了打才舒坦” “没没、我是说我也想见见未来女婿。” 成亲之前哪怕有婚约在身也不方便私下见面,见未来岳父就不妨事,康郡王府琢磨着寻个什么由头,忽然想到下个月这败家子儿该过生,那理由还成。想到这里,父子两个就耐心等起来,压抑着想要见人的念头耐心等的其实就只有老郡王,做儿子的在闺女亲事说定之后还是见天儿的往外头跑,听酒肉朋友同他道喜,满是得意跟人吹牛。 可惜没让卫煊看到这场面,要是看到他一定会觉得非常熟悉。 那就跟毛蛋堂兄吹他爹一个样 什么破廉耻的话都说的出口,本人哪怕脸皮再厚,听了也得老脸一红。 卫煊还是小看了他大哥。 托毛蛋堂兄的福,卫彦已经知道他未来岳父在外面吹那些牛,他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羞耻,就感觉是这个味儿舒服做人嘛,就该真诚一点,心里觉得人好就要说出来想他未来岳父,虽说文化水平低了一点本事差了一点,至少人好不光疼惜女儿,做人还率直坦诚 看自家大哥满意得不行,难得回来一趟的卫煊说:“就是不知道嫂嫂她是不是像爹” 卫彦: “我们妹妹就像爹,娘说她忽悠唐怀瑾的套路全是爹从前使过的。要是嫂嫂也像她爹,那哥你不是要娶个年轻五十岁的奶” 卫彦低头,他左手扶额,半晌过后才沉重地说:“娘说了她是娇憨模样,能跟咱奶一样你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你就知道奶五十年前没娇憨过” 卫彦想象了一下他奶娇憨起来的样子救命 后来卫煊去老太爷院请安的时候还问他爷:“奶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挺好看的” 老爷子楞了一下:“咋突然问起这个” “就觉得我们一家都好看,不光我们家,像大房的及第包括二房的登科好像也不错。” “是吧,你奶年轻时也是村里头的一枝花,要娶她不容易咧。” “奶原先脾气也这样” 老爷子摆手:“没这么彪,她当姑娘的时候也就跟你荷花嫂子差不多,是爽利人。脾气越来越大是给逼的,我上头双亲早折了,你奶觉得她凶一点你爹他们兄弟才不会挨欺负,家里人能少吃亏。” 卫煊本来是想听阿爷说说奶娇憨起来是啥样,结果听了一耳朵老黄历,还挺触动。 卫家上下也就是对芳妤有些好奇,还有些许期待,其他就没有,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倒是外面有些人家闹翻天了,首当其中就是梅家。最早听说皇后姑姑不肯全她心意,她关上门就闹了一场,过一段时间之后听说卫家好像看上谁了,她更着急,才想进宫去求,皇后已经替尚书府和康郡王府说了媒,卫彦同芳妤喜事已定。 梅家人以为他们姑娘会吵会闹,结果没有,她就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既不肯吃也不肯喝。 这比大吵大闹还要吓人,才不过一两日,就感觉人消瘦了一圈,她嘴唇干裂,泛白,瞧着没点儿气血。当娘的去劝,什么话都说尽了,都求她了,也没用。做祖母的命人掰开嘴强灌,非要她吃下东西,这么喂下去都没用,全让她吐了出来。 “你只不过见了他一面,何至于” “你姑姑明里说了卫梅两家不当结亲,咱们是皇后娘娘的母族,同卫家父子绑一块儿会拖累七皇子的。” “冰儿我是怎么教你的身为女子,第一当为家族考虑卫彦他是好,可天底下也不是没有其他好儿郎,像掌院学士家的” 提到这个梅小姐猛一下把跟前的东西扫到地上:“你别提他他拿什么同卫彦比他什么东西” “就算你不中意他,还有别人,总能选出个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不都说了我就喜欢卫彦,就想嫁他,嫁不成他我宁肯当姑子去。” 皇后她嫂子在边上抹眼泪,她娘跟着又进了宫,说家里乱套了,冰儿得知卫彦亲事说定就不想活,她不吃不喝的精气神都没了,看着随时要昏厥过去。 皇后脸色很不好看,说:“这是拿自个儿的身子骨来威胁家里人吗她不吃就由她去,不要去劝,你们越是在乎她越能闹上天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难道就看她饿出毛病来” “那不然呢母亲想说什么本宫替尚书府和康郡王府保了媒,喜事都定了还能打破不成”皇后呷一口菊花茶,败败心火,又道,“早说过这事没可能,卫家想要的不是冰儿那样的媳妇,冰儿也断不能嫁去那边,让你们把话同她说绝,早死心早好,现在您进宫来告诉我她还没想开,还在闹什么非君不嫁她要是同卫彦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姑娘家一头热,不嫌丢人” 皇后她娘也臊得慌,憋了会儿才闷声说:“卫家也是,选那么个人做长媳,但凡他们选个好的,方方面面能压过冰儿,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她如今就是不甘心,她想不通,觉得自己样样都比康郡王府的要强,怎么就不能配给卫彦” “她觉得自己样样都比芳妤要强本宫倒是觉得,她没什么及得上人家。” “皇后怎么这样说康郡王府您还不知道那家的这两天又丢了人,女儿喜事刚定下,当爹的跑去范家耀武扬威一副小人得志的样,真笑死个人。” 皇后瞥她亲娘一眼:“您说这事不光我知道,皇上也知道,皇上说堂弟一如当年,率性,还说的确是范家不是,不肯说这门亲也不当毁芳妤名声,需知女儿家的名节很多时候比命还要紧。” 她娘就噎着了。 皇后又道:“还有,别再叫我听见芳妤不如冰儿这话。我知道嫂嫂看重她这独苗,是女儿身却是当儿郎养的,这使得冰儿学识才情比寻常闺秀要好。那又怎么样要我说,芳妤无论出身还是性情都比她强,还有,你只看到人父亲是个混不吝的,却不想想康郡王。康郡王是皇上的叔叔,在他那辈兄弟里头是学识最好的一个,只是他不关心朝政。他读的书极多,书画也好,芳妤受祖父影响,也爱看书,听说还很喜欢作画,画得不错她没在外头传出名声是人家行事低调,不爱张扬。我们兴盛都知道读书练字作画操琴品茗对弈第一是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挂嘴边做谈资才笑死人。就仿佛总有人瞧不起卫夫人是乡下出身,可人家那笔字比多少名门大妇漂亮多了,人家会的比你多,活得比你通透,只不过满壶全不响半壶响叮当。” “早先芳妤背着命硬克夫之名,险些嫁不出去,也不像冰儿那样闹腾。动不动就绝食,寻死觅活哪有什么大家风范世人常说侄女肖姑,她这样,真给本宫丢人。” “行了,本宫再也不想听到她怎么闹腾,母亲还要说那些烦人的事我这长春宫就不欢迎您了。反正就是那话,真不想活了就去得干净点,别以为闹一闹就能按捏住谁。除了她那个宠女无度的娘,她能拿捏住谁” “上回听您说一通,我头疼了好几日,怎么还来” 皇后私下当然更偏梅家女儿一些,可皇上呢皇上偏心芳妤。听说卫彦相上芳妤皇上就很高兴,念叨几回说堂侄女命是不错,没叫她爹把婚事搞砸。他说的话跟芳妤那不着调的爹一模一样,说怎么看卫彦都比范家的强,年初闹那一场,康郡王府没亏。 人选是卫家自个儿定的,皇上的态度也摆出来了,梅家还嫌卫彦选这夫人不行,像话吗 皇后打发她娘出宫,以为这下总该消停,过了两天就听说梅家同掌院学士家闹翻了,本来就磕磕绊绊的喜事彻底拉倒,说不成。还听说是因为梅家小姐发飙,当众说她不嫁,她不嫁人。 各家出个什么事,其实都瞒不住人,她为什么这样大家伙儿心里有数,也是托她的福,让本来想不开的贵女们心里舒服了很多。 嫁不成卫彦是遗憾,也不至于说寻死觅活。 哪怕有人难受得蒙头哭过,想到梅家那个,也感觉自己还成,能挺住。 梅家的才是真惨,她想嫁卫彦,结果她亲姑姑站出来为康郡王府的芳妤保了媒。 又有人说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是这两家结亲 “或许是他们家老太太定的,他们家老太太早年能当街扇人巴掌,还上人家大门口去指天骂地,这做派同康郡王那儿子一般无二。他们一见如故,亲事不就说成了” “是、是这样” “我猜的。” “卫彦他那么优秀,娶这么个他能甘心吗他怎么同意的” “我怎么知道你真好奇问他本人去啊。” 还别说,真有人想不通跑去问卫彦。卫彦答了,说康郡王就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未来岳父也是真性情人,纵使才情稍稍不足,胜在人品贵重。这等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不会差的。 “你说了等同于没说这点许多小姐都能达到,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母亲见过她一回,回来说很合眼缘。” “就这样” “就这样。” “你这也太草率了。” “哪家贵女我都没接触过,凭父辈官职高低来选就不草率再说从以前就是,但凡母亲说的总不会错,但凡母亲选的我都喜欢。就好比我本来想十五岁下场应乡试,母亲劝我等下一场,我耐着性子又苦读三年,换来三元及第。我有今日,母亲居功至伟。” 没想到,他夫人是这么定的。 这话传出去人家听了都恍惚,康郡王府那头听说,立刻想起来之前有一回去拜庙,的的确确见过卫夫人。 “卫夫人能从乡下农女成一品命妇果真不是个简单的,那会儿我们芳妤的名声要多差有多差,她瞧着还能觉得不错,就不是人云亦云的糊涂人。” “早听说卫彦是提着灯笼也难找的大孝子,芳妤是卫夫人亲眼相中的,这好,这嫁过去好过日子。” 那姑娘伸手环着她娘肩膀,埋起脸来:“吉日尚且没定,怎么就说到婚后了” 她娘轻抚她后背:“不好意思了行了不说你,说回卫彦,他倒真有能耐,我们老爷跟老太爷截然相反两种人,他一番话说出来能把两人一并恭维了。今儿个老爷走路脚下生风,老太爷还小酌了一杯,说孙女婿能看见别人身上长处,为人不错的。有个尚书父亲他靠山好,能当状元他才学好,如今瞧着人品也还过硬脑筋也还活泛,哪怕还没当面看过,老太爷已经觉得卫彦是顶顶的好夫婿人选,芳妤叫明净法师说着了,命是不错。” 那姑娘不肯听了,起身说去给母亲和祖母煮茶。 看她轻提裙摆迈过门槛出去,郡王妃笑了。gd1806102: 第203章 203.番外 等芳妤见着卫彦已是初冬。 那天是未来岳父生辰, 卫彦携礼登门,他在郡王府上见了一圈的人, 跟老郡王包括他岳父甚至小舅子都聊过,聊得差不多就到用饭的点。这天郡王府只开了三桌席,除了自家几个之外来的都是近亲,没有外人,他们就没分别招待男女宾客,列席时还是分开坐的, 女眷在里屋, 男宾在外。 芳妤跟她母亲来的,同父亲说了吉祥话, 又跟长辈打过招呼就要进里头去, 却被他爹叫住 “妤儿你瞧瞧, 你仔细瞧瞧这是谁” 芳妤倒不是真没见过卫彦,她见过那么一回, 隔得远, 也没敢盯着猛瞧, 当时就没看得真切, 只记得他通身锐意英气逼人。 方才进屋, 翻门槛时她余光就瞧见卫彦,不光瞧见, 还发觉对方饶有兴味看着自个儿, 十六岁的姑娘脸皮还薄, 她和卫彦只有短暂的眼神接触, 就把视线挪开了,只从微微晕红的脸颊能看出人内心不平静来。 本来嘛,就算再怎么心大的少女,也是少女。 先前婚事要砸的时候她不那么着急,现如今议定了,见着未来夫婿,心里总有些波澜。天下女子对夫婿都有期待,她从前时常站檐下赏雨赏雪,看得出神的时候也会想想,以后会嫁给怎样的人是祖父欣赏的满腹才学的青年文士或者同父亲更说得来的纨绔公子会好看吗爱重妻子吗疼人吗 她想过很多,小的时候更天真一些,那会儿想要的可多了,就觉得这人一定得非常好,要很合她心意,婚后方能琴瑟和鸣。 越长大越明白家中难处。 祖母和母亲,包括全家都盼她嫁得好,她能选择的范围却很窄,几乎没什么可挑。头年府上有意思同范家议亲,母亲就把她搂在怀里,温声细语说过一番话。 她说:“不是我儿不好,是这世道两家说亲第一得要门当户对,这条成了,再看长辈官爵看兄弟前程。然后才是女子本人的相貌品德,至于说才情文思反倒是最不被看重的。假使你父亲是当朝权臣,你哪怕草包一个脾气丁点不好,也少不了人上门去求,是河东狮都能娶回家当天仙儿供着。祖辈父辈若是不强,哪怕本人再好,人家也瞧不上。在为娘心里,我妤儿哪里都好,是我跟你爹没本事,招不来那么好的女婿,娘想着,既然不能方方面面都讲究,就想想你第一要什么,要他德行好还是才情好,或者会疼人,还是要顶得起门户。你要的他有,其他方面略差一点该包容就多包容。” 芳妤这两年跟着祖母和母亲出去走动过,次数虽然不太多,也够她明白自己和其他那些父兄正当权的贵女差距在哪儿。 她祖父是郡王,她是当今圣上的堂侄女,虽是皇亲,却不如许多大臣家的女儿好说亲。 是有点遗憾,又一想做公主的都未必能选上合心意的驸马,还有不得不远嫁和亲的,自己不当期待太高。 母亲又说:“你祖父同范大人交情好,有意思结这门亲,到底要不要结还是看妤儿你,你若是听着就不喜欢,便告诉母亲,成了亲要过一辈子,总不能两看生厌。” 芳妤听了许多范家少爷的好,哪怕同她最初想嫁的不是一种,那会儿觉得也行了,定下来,专心备嫁,嫁过去好生过日子,别叫家里再为她操心。 就是没想到后来会有那样的事。 更没想到范家在外头经营的名声好,也不是人人都讲道理,又叫父亲一激,直接把事情闹开将屎盆子扣在了她的头上。那段时间,祖父见天收拾父亲,祖母跟母亲也操碎了心。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芳妤不是真的全无忧虑,她夜里吹了灯会想想,白日里在母亲跟前还是笑盈盈的,也同母亲撒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还安慰说可能同范家少爷缺点缘分。 千里姻缘一线牵,叫母亲不必烦忧。 没在京里扬恶名时,芳妤就没奢求过找个模样操守品性才情包括前程都好的夫婿。后来名声坏了,她更不敢想,听说卫家要去她生庚,还说是为卫彦要的,芳妤实实在在恍惚了半日。她平素爱煮茶吃,那天却煮坏两壶,真难得心思不在茶水上,就不断在想怎么回事 为什么呢 京中明明有那么多贵女喜欢他。 难、难不成有难言之隐 芳妤叫这念头吓到,回过神来敲敲头。 想多了,一定是想多了。 她难得这么傻气,母亲见了还笑话,问:“怎么还觉得是在做梦” “是啊,听父亲说过天上不会掉金子,真掉了十之八九是圈套。”赌场就是先给人送钱才能从人兜里拿钱。这后半句芳妤没敢说出来。 她娘已经笑开了:“他卫家还用得着费心费力设套哄骗咱们妤儿你想多了。” 芳妤点点头:“女儿也没什么值得人家哄骗的,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他怎么相中你的这个娘也说不好,兴许他偶然见过我女儿就喜欢上了。也可能有其他理由,真想知道以后有机会你问本人去” 芳妤从卫夫人要生庚起就是恍惚的,待喜事定下,她还觉得不真实。这会儿见着卫彦,看清楚明白之后发觉对方比她心里想的还要出色,脑袋就更晕乎。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没给康郡王府丢人。她顺父亲意思叫了声卫公子。 她爹恨铁不成钢啊:“你个呆女,都订了亲还喊什么卫公子” 卫彦扬了扬唇:“喊我卫彦或阿彦都行。” 后来又说了什么,到席上吃了些什么,芳妤都记不太清。只记得卫彦同父亲说话时棱角分明的好看的侧脸,他多数时候表情都淡,笑起来却像破了冰似的,虽然只带一点点笑意,看着却非常暖。 那日送走客人,芳妤萌生出想作画的心思,她打发了贴身伺候的丫鬟,用半个下午提笔勾出幅卫彦的小像。她在小书房里作画时,卫彦已经回到家里,回去就迎来一波灵魂拷问: “可看到人了满不满意” “孙媳妇长什么样是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眼睛大不大嘴红不红” “哥、大哥你别忙着喝茶,你说话呀。” 他奶、他娘、她妹妹全到跟前来了,都在关心他感情萌芽的状况,卫彦非常感动,并告诉大家:“长什么样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吴氏一屁股坐他旁边,抬脚轻踹两下:“别打马虎眼老实交代那姑娘你喜欢不” “奶” “别奶啊奶的,问你啥你倒是直说。不知道你娘这段时间都提心吊胆的你说你信她眼光,她选的你都喜欢,她这不还是心里没底今儿瞧见了吧你就回我一句中不中意” 卫彦想伸手去端茶碗,借喝茶的动作遮掩一下心里的不好意思。 但还是没遮住,这不,他一边耳朵悄悄红了。 都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吴氏一拍大腿:“行了,不问你,我知道了。” 福妞坐在另一边,咬着点心问他:“我嫂子是什么样的哥你喜欢她什么” “你小姑娘家问这干嘛” “关心你啊。” 卫彦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看着挺合我眼缘,也不是最好看的,就是叫人舒坦。” 看妹子还要接着问下去,卫彦当机立断岔开话题:“我过去同他们一家爷们都聊过,感觉我岳父跟奶一定很合得来,他一开口我就感觉分外熟悉,他说了上句我都能猜到下句是什么。” 吴氏来兴趣了,问:“跟我很像” 像 不管是骂人还是夸人都像极了 活像嫡亲的母子两个 卫彦没这么说,他点点头。老太太想起之前听说未来孙媳妇那个不靠谱的爹找上范家去堵着门口骂天骂地,她还追忆起当年自己送金环回去的时候,仿佛也骂过一个忘记姓啥的翰林官,骂完感觉天都蓝了,心情明媚得活似三月的天儿。 有火就得发,有气就得出,闷着不憋坏自个儿。 能冲上人家门口去骂娘的是率性人 对老太太胃口 她就喜欢有一说一的,别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意见大上天了,当面憋不出个屁那种看起来宽容大度啥都不计较实际心里弯弯绕绕的她最不喜欢处着难受gd1806102: 第204章 204.番外 之后几天, 尚书府的奴才往康郡王府跑了趟,送去请帖一张,说卫家雪溪做东,请芳妤姐妹十月十八过府小聚。 “寻常聚会如何是特殊日子又如何” 芳妤坐到她母亲身边, 捧着热茶递给母亲让喝一口,才道:“是小姐间的寻常聚会便不宜过分隆重,要是什么日子,就要斟酌一二。我方才就在琢磨, 愣没想起, 母亲可知道吗” 她娘慢条斯理的搁下茶碗,牵上女儿的手, 笑道:“我要没记错, 那天该是卫家小姐生辰, 估摸准备小摆一桌,同闺中姐妹几个热闹热闹。你过去是要带个礼,不宜轻, 也不宜太重, 照娘往常教你的捏好分寸。到尚书府去了先拜见他府上老太太和太太,留个好印象, 以后过了门日子能好过些。” 芳妤点头:“我记住了。” “这卫家小姐娘听说过, 因着是府上独一个的女儿, 生来又很得宠,她要比上面两个哥哥天真率性,但也是好说话的人,见了面需不着小心翼翼。” 当娘的怕她紧张,多说了几句,芳妤倒还好,她拿回帖子重新看过,浅笑道:“祖父同我说,见字如见人,卫小姐这笔字秀雅端正,瞧着有些意思,可见那是位常读书常临帖喜好雅致的小姐,同我当有话说,母亲莫要担心。” “你啊你,心思总这样巧。娘从前就在想,你爹他要是有些出息,我儿保准能择出如意佳婿风光大嫁。” 芳妤垂眼,看着裙摆下的绣鞋尖儿说:“如今这样,怎么娘还不满意放眼京中,哪还有更好的” 她娘笑得眉不见眼,促狭道:“这就护上了看来我儿对未来夫婿很是满意。” “我说的不对吗娘倒是寻摸个更好的来” “是,卫彦他就是最出色那个,可别再为难你娘了” 母女二人说到这里,都笑起来。晚些时候,芳妤回到自个儿院中,开始琢磨该准备什么送给未来小姑,想着思绪又飞了一段,心道十八那天就要正式拜见卫家老太太并太太,刚才说得轻松,她心里还是有些许紧张的。还有听说翰林院相对清闲,他们衙门放得比较早,不知会不会见着卫彦。 芳妤胡思乱想一通,忽然站起来:“你跑一趟,去二伯府上找芳宜,请她十月十八陪我去趟卫府,记得说明白,是应卫小姐之邀贺其生辰。” 老郡王不止一个儿,但嫡出的,就芳妤之父。另外上下都还有庶子,那些个庶子在成亲后就分出去单过了。隔段时间过来给老郡王并郡王妃请安,平时不到跟前碍眼。 芳妤她父亲不是兄弟之中最年长的,却因为头一个生女,使芳妤成了姐妹中最大的那个,对外才说她是康郡王的大孙女。她之后就是年十四的芳宜,再下面是芳菲。 先前因为范家,使得芳妤坏了名声,差点气哭几个姐妹,尤其性烈的芳菲,说起来就恨不得撕了那一家子的嘴。还道康郡王府哪怕没落了也是皇亲,没得给人随意作践的。 到后来情况有了转机,卫家请动皇后娘娘,说成了卫彦和芳妤的好事,家中姐妹一方面高兴她们不必跟着受累,也有些羡慕,谁都没想到她姻缘会在这里。 芳妤的好事定了,跟着就该轮到芳宜,所以她才想着让妹妹同自个儿一道去,赶一赶小姐们的场子,露个脸,好叫外面知道康郡王府还有这么位小姐,没准就有合适的姻缘找上门。 卫小姐都请了谁她不清楚,有个相熟的姐妹在旁边能壮壮胆,心里头略踏实些。 那头芳宜包括她母亲听说之后也高兴,别的不说,能认识卫小姐这样的人,总是好事情,卫小姐开的生辰席面断不会差了。 十八那天,两姐妹收拾妥当带上丫鬟乘马车去了卫府,芳宜是鸭黄一身,至于主人家重点想请的芳妤,上身是浅粉色短袄,底下配的珊瑚粉裙,脖子上还戴了个白狐毛的围领,她出门时穿着披风,进卫家之后就脱掉交到丫鬟手里。 十月份,京城已经下过雪,外头冷着。进屋里就很暖和,卫家老太太坐在待女客的花厅最上位,左首位是尚书夫人,右边还有两个女眷,看气质就不是很像官太太,没那么清贵,身上的钱味儿重些。 芳妤稍稍看了一眼,跟着上前去拜见老太太并太太。 芳宜跟着拜过。 姜蜜同她们介绍了对面坐的,说是卫彦的伯母和堂嫂。两边打过照面,准备落座了,最上头的老太太伸出手:“你来,到跟前来给我瞅瞅,这屋里光线暗,隔太远我看不明白。” 上京快二十年,吴氏说话已经中听多了,不像最早一张嘴就是土味儿。 不过她这调调和别家老夫人到底不同,芳宜见多了郡王妃的做派,她有些不习惯。倒是芳妤,日日对着她不着调的爹,今儿一见卫老夫人竟然感觉有些亲切。她不慌不忙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吴氏跟前,压下心里那一点点惶恐,抬眼朝吴氏看去。 都不需要打量太多,这眼神吴氏看了就喜欢。 它清亮、干净。 就要像这样走出来大大方方的,才衬得起自家最出色的孙子。 吴氏拍拍身旁,让她就挨这儿坐,芳妤没敢,她请一旁伺候的嬷嬷搬了个略矮些的绣墩来,安在老太太身边,自个儿在绣墩上坐下了。这样既没同老太太平起平坐,又挨得近,方便老太太拉着她手唠家常。 姜蜜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道这孩子瞧着并不老成,心思倒真是巧,花不太多,回应却能恰到好处,分明是郡王府的贵女又同老太太差了两辈,她两人还能说的高兴。 当然主要是吴氏说,芳妤听。 吴氏说到范家的欺人太甚,说“你爹做得对,没得轻巧放过他,那一家子就活该欠骂”芳妤想起自家父亲在祖父祖母跟前理直气壮的模样,就漾出笑来,笑得差不多了又不好意思说:“我心里还是感激,都道好事多磨,要不是生了那番曲折,恐怕也没有今日。” 吴氏拍拍她手:“也有道理说起来姓范的爹还是国子监祭酒,卫彦他在国子监读了那么多年,最后考上了状元,以后成亲的时候该请他来吃杯酒。” 芳妤: 就、就说到成亲了 吴氏又看向儿媳姜蜜:“三媳妇你们不是看了日子,定下没有这么好的闺女让卫彦早点娶回来,别磨磨叽叽的。” “来年春秋都有吉日。” “开春太赶,就定在秋天。我记得老三娶你就是在他二十岁那个秋,卫彦明年也是二十那正好。” “娘这么说,我赶明去趟郡王府,同那边商量看看。” 芳妤就在跟前,让吴氏拉着手,听她商量办喜事的日子。过来之前她就不止一次听说这家老太太作风豪迈,今儿一见,果真是痛快人。 说完正事,吴氏又想起来,问:“卫彦他知不知道他准媳妇儿今天过来” “还能不知道” “那他咋说” “他说让我看着办。” 吴氏问她看着办是怎么个办法 姜蜜犹豫了下:“真要说就这么说了只怕儿子回来跟我闹。” 吴氏招招手:“你过来,小声点,单独跟我讲。” 姜蜜凑过去讲了,是挺小声,坐下面的其他人包括站在边上伺候的丫鬟没听见,可芳妤本人听见了。她听见卫夫人说:“他说忙完翰林院的事就回来,让我留着点儿人。” 芳妤: 总感觉哪里不对。 这话不像新科状元说出来的。 前些天在郡王府见他,是很出色,能牵人肚肠,芳妤不用去打听就知道京中肯定有很多人倾慕他,就连自个儿在那日见过之后也难以忘怀。瞧卫彦却不像情浓爱重的人,芳妤还有些担心,生怕走不进他心里。 卫夫人这话让芳妤一愣,随后闹了红脸。 后来姐妹两个让奴才领着去雪溪那院子,她从花厅走出去,吹着冷风才感觉脸上的热烫消退些。 准儿媳出去了,姜蜜问婆婆如何看 “我选这姑娘,娘瞧着可还行” “挺好,不是高高在上的,也没腆着脸讨好咱,我拉着她说半天她都没有不耐烦,张嘴说个话我听着也还舒坦。” 陈氏笑了:“要不咋说是郡王府的小姐能跟普通人家的一样听大顺说她爷跟已经驾崩的老皇帝是弟兄这么算下来她是当今皇上的堂侄女是吧皇亲国戚啊” 吴氏都懒得搭理她,陈氏自个儿也能说得津津有味,又道:“你们家这个倒是顺利,这就定下来了,明年都准备娶媳妇儿进门,我春生还没找落。搬上京城来别的都好,唯独说亲麻烦。要是在老家,我随便能在县城里给他寻摸一个,到这边来一方面年头太短熟人还是不多,还有就是咱家有出息的是他哥哥大顺,做兄弟的差一点,很多看得上我们家底的都看不上他这人,我都不知道该咋办。算起来春生和你们卫彦是同年生的,春生大一个月,他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儿” 老太太不说话了,姜蜜道:“别的我还能帮嫂子,这个我也是有心无力。” “就是唠唠,也没想着要弟妹帮我,你认识的全是官家太太,哪帮得了春生这事我瞧着还得靠大顺,他这几年认识了些人,不像我跟当家的出去就是两眼一摸黑。” “说到大顺,他那书还没写完吗多少年了” “弟妹你是说写老三那部完是完了,他说要修一稿,说早年写的很多东西不满意想改改,可能要个一两年,改完再出个全套,后面就准备写新的了。” “方向定了吗” 陈氏不大清楚,她看向儿媳妇卢氏,卢氏不好意思说:“定是定了” “怎么还有问题” “也不是问题。” “你直接说,说明白,别吞吞吐吐的。” 卢氏硬着头皮说了,大家就知道毛蛋糟蹋完他叔叔卫成准备糟蹋堂弟卫彦,说要等两年把旧书修一稿也是在等卫彦确定好发展方向,干出点名堂,他这头才好定书名定基调。 吴氏气乐了:“你大房的脑子是全给毛蛋了他倒活泛。卢氏你说他打算写砚台,他跟人商量过没有人同意吗” “仿佛商量过,堂弟的意思是只要不抹黑他就给写。” 吴氏: 姜蜜: 对哦,差点忘了砚台那德行,就是个爱听人拍他马屁的。 花厅这边聊得热络,另一边福妞也好好看过她未来嫂嫂,就觉得娘的眼光的确挺好,选的这个不像先前排着队来笼络讨好她那些。芳妤给她备的礼物就很雅,两人并排坐下也有不少可聊的。 福妞在自家长辈跟前娇气,当外人面端得住,她这些年看的书多,学的东西也多,就好比芳妤擅长作画,福妞也不差的,她五六岁就在画水鸭子。又比如芳妤闲着爱煮茶,福妞喜欢能养颜的花茶,尝试着制过一些。两人说什么都能搭上,甚至还生出恨不早相识的想法来。 听说大哥回府,福妞就拉着准嫂嫂寻他去了。 她把人交到大哥手里,给两人留下个独处机会,想着出都出来了,顺便去鱼池子那边洒了把食儿。 卫彦带芳妤进西园,到亭子里坐了会儿。起初谁也没开口,芳妤在看园中景致,卫彦看她来着。像这样有一会儿,还是芳妤没忍住,问他在看什么 “看我未来的夫人。” 外面其实有些冷的,芳妤叫这话一臊,脸都热了。 她没刨根究底,转了话问:“你如今是翰林院修撰对吗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忙不忙” “还在跟老翰林学习,没接差事。” “不是说庶吉士才需要苦学三年,你们三鼎甲进去的也要学” “要的,谁也不是一去就会。我的情况比较特别,我跟父亲看得多,那套我熟,学习的阶段不会太长,年后应该就会被启用。”他说着扬了扬唇,“怎么等不及看你夫婿驰骋官场” “你和我以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那不是当然的我对你要是也跟对别人一样,你就该哭了。” 卫彦说完,芳妤多看了他一眼。 又道:“为什么在外面冷冰冰的” “这个啊,是跟我爹学的,他说板着脸显老成,少说多听才好混官场。” 芳妤恍然大悟,喃喃自语说是这样啊。 卫彦笑开来:“自然是这样,不然还能是个人爱好吗” 他说着朝芳妤伸出手。 问干嘛 他说:“你手给我。” “手给你干嘛” “出来这么半天了,我看你冷不。” “我穿了披风,不冷的。” “不冷啊不冷也把手借我,我还怪冷的,你给捂捂。” 真可惜没让老父老母看见这一幕,看到得好一番感慨。自家的猪崽子终于长大了,都知道拱白菜了。他从小脑子活泛,想法比谁都多,进学以后也是绝顶聪明,现在处起对象来套路都比普通人多。 在芳妤心里属于卫彦淡然冷峻的形象在垮塌。 她倒没觉得难以接受,还有些许雀跃。 卫彦这懒散的带点无赖的一面更真实也更鲜活,就感觉心里纸片一样单薄的人从今天起活过来了。 芳妤双手捧着他修长劲瘦骨节分明的手,认真给他捂着。过了会儿感觉暖和了,她刚松开,想说这外面冷不然回屋去吧,卫彦就往她身边靠了靠,坐近点,换了只手递过去。gd1806102: 第205章 205.番外 芳妤她们姐妹出卫府时, 已是傍晚,临近天黑。 郡王府这头, 听说卫家还派了人送, 这一家子你瞧我我瞧你,面上皆满意。芳宜进门来给她祖母请了安,就不准备耽搁,说想回去, 郡王妃使了两个婆子陪她。 把她安排好了, 再回过身,芳妤已经解了披风, 叫她娘拉着说上话了。 “后厨煨着热汤, 娘让底下给你盛去, 今儿去尚书府可还顺利” 芳妤点头,说顺利。 “我倒是没机会正经上门去拜访,只是听说了些, 又要说这外头传的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难以判别, 好姑娘你今儿个登门去看了,你说说。” “娘想听什么” “他府上老夫人真像外头传的那样” “我只是去见了一面, 答了几句话罢, 太深的看不出, 只知道卫老夫人挺好,说话较咱们平常见那些老太太们直一点,我听多了父亲那么讲,见她老人家还挺亲切。” “卫夫人呢说什么没有” 讲到这个,芳妤脸有些红,她不好意思道:“卫夫人说合计这两日挑个时候过咱们府有事同您商量。” “什么事你说明白,还要娘催问吗” 芳妤拿手挡了挡,在她娘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她娘一下高兴起来。 郡王妃见了,问她到底什么事笑开了花了都。 “她说卫夫人讲明年春秋都有吉日,那家老夫人说开春太赶,看是不是秋天把喜事办了,卫夫人准备这两天过咱们家来,问问我们这头的说法。” “明年秋天倒是差不多,足够把嫁妆置办妥当。”郡王妃起先点了点头,又流露出些许不舍,说她也才十六,亲事定了还想多留两年的,结果卫家着急娶媳,恐怕留不住了。 “隔这么近,纵使嫁了,也能经常回来同您请安。祖母就别说这样的话,孙女听了怪难受的。” 郡王妃似笑非笑朝她看去:“没瞧出你难受,你这心呀,已经飞到卫家去了。我想起来头年说同范家结亲,你满是无所谓的,就是嫁也可不嫁也可全凭家里做主的意思。换了卫家的卫彦是不同了,方方面面都不同了。妤儿你今日去卫府见没见着他说没说上话” “祖母问这作甚” “还不是关心你,想知他待你如何,你们相处起来还过得去” 芳妤点头。 “光点头我怎么看得明白” “您最英明,哪会看不明白分明是想笑话孙女,闹我红脸,看我羞臊。” 郡王妃听着,笑开来:“行了,我知道了,你该是极满意他的。” 这时候有丫鬟端汤盅来,旁边当娘的就着给她舀了一小碗,让喝两口。芳妤喝下热汤,搁了碗,擦了擦嘴才说:“祖母和母亲都别调侃我了,我也跟您二位说,卫彦是很好的。” 做长辈的听了这话,知道她是真高兴嫁那家去,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后来姜蜜果真来了康郡王府,还带了女儿一道。她同郡王妃以及芳妤母亲谈正事,让福妞跟她准嫂子进园子逛逛。芳妤先前让福妞领着看过尚书府,这会儿反过来招待未来小姑,也带她看了郡王府内景致。还别说,哪怕康郡王闲好多年,他到底是个爱赏景爱作诗词文章的雅士,托他的福,郡王府比好些高门大宅都要中看,里头美景不少。 福妞跟着转了一圈便看出王爷家的底蕴,真是怪深。 她一边看还给赔了不是:“前头我亲自下帖请的芳妤姐姐,你过来我却没把人招呼好,挺过意不去的。” “你生辰,还有其他客人来,哪能光招呼我” “其他客人哪有姐姐重要听娘的意思,明年准备让哥哥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咱们就是亲亲热热一家子人。真想时间过快些,让明年早点到,我也好改口叫嫂嫂。” “我算听明白了你是打趣来的” 福妞笑得眼弯弯的,她双手合十,一副讨饶模样:“别同哥哥告状,叫他知道该念我了。” “卫彦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很能说吗” “是大哥嘛,他从以前就很爱操心,听娘说二哥刚出生时,大哥瞧他除了睡就是吃,也不开口,还当人是傻的,天天念叨弟弟这么傻怎么办念完就捏着拳头去发奋努力说要有大出息,做哥哥的得罩着弟弟那是大哥四岁闹的笑话,听说过了一年,到二哥张嘴学说话了他才相信家里人真没骗他,刚生下来的奶娃娃就是不会说话。” 芳妤想象了一下小豆丁认真犯愁,想象他奶声奶气说弟弟是傻的怎么办 想着就忍不住,笑开了。 福妞有心想拉近准嫂子同哥哥的关系,好叫她多了解哥哥,又挑拣着说了几件事。她讲得绘声绘色,说高兴了还用那张略带一点稚气灿若春花的美人脸学表情学声调。把芳妤逗得直捧腹,园子里笑声连连。 她俩闹得开心,之后有嬷嬷过来姑嫂两个对了个眼神儿,同时提气,收了夸张表情。 “嬷嬷过来有什么事吗” “后厨刚做了几样点心,是不是给小姐上两碟来” “上吧,也把我近来爱用那套茶具搬来,我给雪溪妹妹煮一碗,配点心吃。” “搬到这边亭子” “嗯,就这儿。” 等嬷嬷退下去了,两人又笑开来,福妞抱着她胳膊相见恨晚,说怎么没早几年认识“之前我也常跟娘出去走动,尤其前段时间为哥哥的亲事真见了不少人。她们那些不知道我是卫家小姐的时候都是戒备,知道以后就变成笼络讨好,说个话小心翼翼生怕我不高兴了到哥哥面前坏她。我哪有那么无聊是他跟人过一辈子,好赖不都得自个儿高兴做妹子的多什么嘴这事我是从不过问的。我以前出门的次数少,刚跟娘出去走动的时候还觉得新鲜,后来就腻味,同芳妤姐姐相处却很舒服,咱们有什么说什么,别来那套你夸赞我我吹捧你的,真没意思。” 芳妤听她说完,也说了几句心里话:“我都没想过能说上这一门亲,前阵子皇后娘娘保媒将亲事定下来我想着还有些诚惶诚恐,不知是那方面入了他眼。” “这个啊我答不上,回头你问哥哥。” 芳妤摆了摆手:“后来想想也不必追究这个,能相处得来也就好了。” 福妞岁数小点,可也是十几岁的姑娘家,两人凑一起颇有无话不谈的架势,聊得真是极好。后来姜蜜那边谈妥当了,使人进园子来寻她,说准备回去,福妞拉着芳妤的手还依依不舍。 芳妤擦干净手陪她往前头去,还跟着将人送出二门,看她们绕过影壁走了才回内院。 看女儿神色轻松,当娘的问:“同未来小姑相处不错” “雪溪妹妹性情好,同我也很投缘。” “让你说来他全家都是好人,竟没一个差的,这还真是一门提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 “真没骗您,卫家那边但凡我见过的都还不错,想来是门风好吧。” 之后芳妤和雪溪之间有些往来,反而卫彦没机会见着他媳妇儿,他就只能叮嘱妹妹让少说两句,切记不可败坏哥哥形象,唠家常也说高大全的。 “哥” 卫彦: “你说晚了。” 卫彦: “上上上回我跟准嫂子说了你四岁的时候就胸怀天下操心全家;上上回我跟嫂子分享了你的个人爱好,说你爱看那个毛蛋堂哥写来吹嘘咱爹的书;还有上回” 说到上回福妞很是心虚,卫彦深感不妙,让她老实交代,别等哥哥严刑逼供 “是你非要问,那我说了、我真说了” “别墨迹了,你说。” “其实也没有很要紧,就是上回我说漏嘴,叫她知道你乳名砚台了。哥、哥你冷静点听我说咱叫砚台不丢人,你看前面那些朝代的名人,不也有叫虎头叫铁蛋叫三黑的再说你这也瞒不住,回头嫂嫂进门,奶嘴皮子一碰就给你抖出去了,不如先铺垫着。” 所以你大哥的形象就活该早早塌了 卫彦捂着胸口,缓了缓,问:“芳妤她怎么说” “准嫂子说这乳名听着就是要考状元的,挺好。” “真的” “你知道的我不说假话。” 卫彦斜眼看她:“那是谁同我说大哥真棒,回头又说娘最好了,是不是还跟唐怀瑾说最喜欢小唐哥哥这话你跟爹也讲过的,我都记得。” 福妞嘿嘿嘿,“进屋吧,我们进屋去,突然冷起来了。”gd1806102: 第206章 206.番外 旬假回来一日还不觉得, 待国子监岁末考完, 出了排名, 监生们收拾妥当回家过年。 每到年前姜蜜总是很忙,哪怕跟前有荷花帮衬,有不少事还得她亲力亲为。 就比如府上的账目,有账房做好,荷花熬了几日审过一遍,审完列了个单子将全年的各项开支结算出来,月钱多少, 赏钱多少, 吃穿用度多少,人情往来多少拨着算珠打明白之后,她拿着最后这单子去给姜蜜看了, 姜蜜已经把进账合计出来, 这么一算, 她感叹道幸而从淮安回来之后又置了家当,不然在这么大宅院里住着,收支很难平衡,零零碎碎的支出太多了。 “是太太远见好。” 荷花过来之前姜蜜在吃乌鸡汤, 她也让嬷嬷给侄媳妇盛一碗, 使眼色让她坐:“说了好多回, 你称我婶婶便是。” “我想着公私还是分清楚,说正事就得有个说正事的样子。” 姜蜜上下看她一眼:“你如今越发有管家娘子的派头,稳得住性,做事也妥当,比刚到我跟前那两年踏实多了。” “还不是您教得好。” “我教是一回事,也要你肯学,又想起来你刚上船那会儿大字不识,现在也是能读能写。也不要骄傲,你那字儿还写得不大好,有时间多练练。” “婶婶说的是。” 荷花捧着乌鸡汤边暖手边喝,姜蜜又道:“上次交代的新衣裳做好了吗跟着要过年了,做好就赶紧送去各院。也问问老太爷老太太他们,还缺点什么或是想吃口什么。跟着来走礼的慢慢要多起来,寻常往来的你登记收下,后面回赠一份差不多的,遇到送重礼来要知会我。府上还要装点一番,旧尘除尽之后灯笼该挂的挂,窗花该贴的贴,要能看出年味儿来。这年除夕我跟老爷恐怕还是要进宫,还是像前两年一样的安排,让你当家的跑趟大哥府上同毛蛋说,叫他们别忙活,上这头吃年夜饭都陪老太爷老太太守岁。这些可记住了” “我记住了。” “对了,还有。” 荷花将汤碗都放了,请婶婶接着说。 姜蜜转头看向贴身伺候的嬷嬷,嬷嬷会意,取来个巴掌大的藏蓝色的锦盒,姜蜜伸手拿过,没打开看,直接递到荷花跟前:“这枚小平安扣我拿去开过光,给你们猫崽儿。” 猫崽儿就是虎娃同荷花生的娃,搬到这边宅院来半年之后有的,那时候府上差不多已经忙完,都过上清净日子,荷花边养胎边学着做事,生下儿子之后坐了三十天月子,出来梳起妇人头就当上管事娘子。 也就那会儿姜蜜才知道,她前头一直没怀不是因为不易受孕,就是不想怀在外头,怕耽误事,有意避着。上了京城之后又忙了好一段时间,等忙得差不多他俩想着岁数到了,是时候生,这才放心怀的。 生下来果然是符合卫家传统的男娃,没有惊喜。 取乳名的时候本来一早说随当爹的叫虎崽儿,卫成说还是该避讳一下,没得当爹的虎,做儿子的还是虎。本以为他们会另外想个,结果两口子也不着调,直接把小老虎头上的王字拿了,叫他当了猫。还说猫有九条命,叫猫崽儿好养活。 猫崽儿是乾元二十四年怀上二十五年生的,眼下是二十七年尾,他两岁多了。荷花作为府上的管事娘子,跟前有个丫鬟伺候,那丫鬟她懒得带,平素都派去看着猫崽儿,三不五时将人抱去老太太跟前,给老太太逗个趣儿解个闷。 卫家孙子辈的从毛蛋开始排队说亲,现如今毛蛋和虎娃已经有后,砚台过不到一年就能接媳妇过门,春生也在相看,跟着就该是宣宝。 宣宝走的是他大哥的老路,准备先应科举再谈婚事。 姜蜜还在为过年做安排,卫煊回府来往各个院子都去过,给他爷奶请过安,同大哥聊过国子监岁考的题目,两兄弟好一番交流。回身又去看了妹妹,他过去的时候妹妹在画红鲤鱼,听说二哥哥来,她放了笔就迎出门去。 “二哥不去跟奶跟娘说话,怎么到我这儿来” “说过了,来看看你。” 福妞就转了一圈,让他好生瞧瞧,问十天没见变好看没有 “好看,家里头你最好看。” 这话让福妞分外感动,她牵着哥哥的一袖子让他到旁边来坐下,坐下才捧着脸说:“还是二哥你好,大哥这阵总跟我闹,他可烦人。” “为什么闹” “还能为什么,为嫂嫂呀。” “小妹是不高兴你哥定下婚事之后重色轻你” 福妞觉得,全家上下说话最毒的当属二哥。别看他多数时候话都少,一张嘴能噎死人。尤其进了国子监后,因为在家的日子特别少,他每次回来都很珍惜,会尽量多说一点,不像之前只听不张嘴。这么一“尽量”就让大家伙儿被噎的次数猛然增多。 像这会儿,福妞觉得重色轻你简直绝了。 她叹口气:“我还能跟芳妤嫂嫂争风吃醋不成分明是我同嫂嫂感情好,大哥嫉妒我来着。定下婚事的时候两家不是还挺陌生,他们两人互相之间也没几分了解,娘就让我在同准嫂子相处时多提一提哥哥,我提了,捡着说了好多大哥的事,结果你猜怎么着咱们大哥身上还有包袱,他想在他媳妇儿跟前当盖世英雄来着,嫌我崩了他高大全的形象。就在二哥你回来之前,前两天他才给我上演了出卫青天审案,叫我一五一十将前后全交代了,说什么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卫煊满是怜爱摸摸妹子头帘,问:“你坦白了。” 福妞气鼓鼓的,她重重点头,说:“他戳我额头,还要给我改名儿,准备取消我叫福妞妞的资格,以后就叫傻妹。” “你没去跟爹告状妹啊,你长这样到爹跟前肯定是一告一个准的。” 福妞: “我是想去,大哥说马上到年底吏部忙成球,滚都滚不过来,叫我不许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去烦爹。我想着好像也是,爹跟娘最近都好忙,爹忙衙门的事,在做岁尾的总结报告,娘忙咱们府上,布置宅院安排节礼。” 卫煊听着笑了。 问他笑什么,他没应,心想自己在国子监这段时间,府上大哥开窍了,妹子也懂事了些。又一想福妞她从来都很体贴,没胡闹过。 卫煊走神的时候,福妞吐槽完她大哥翻过那页,问起国子监里:“小唐哥哥在国子监学一年了,他怎么样啊哥你同我说说。” “想听他岁考排名在新进来那批里面很好的。” “还有呢他人缘好不好别人羡慕嫉妒欺负他吗” 人缘和处境啊,其实都比大哥当初强,他到底是谦谦君子,瞧着就是品行高洁那款,同窗喜爱与他结交。嫉妒他的或许有吧,这点卫煊不清楚,只是觉得长成唐怀瑾那样,多少总会遭人嫉恨的,他生得太俊了点,几个人排着走出去会被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 前些年大哥还说,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等他长开没准就瘸了,妹妹看脸的,到时候保准不喜欢他 唐怀瑾这都十二三了,也没有要瘸的迹象,反而因为一年年读的书多了,气质比早年强,卫煊实心实意的觉得他大哥的盘算要落空。妹子压根就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哪怕这年出去走动不少,最后惦记的还是唐家的。 说起来,等到过年唐大人又该携妻儿登门拜访。 在出去任过乡试主考之后,他回来就调进吏部,做了父亲的下属,是从五品的员外郎。之后这三年踏踏实实做了不少事,前几个月升成四品郎中。这些事卫煊也就是听过一耳朵,没特别关心,他心思主要还是用在读书上面。 家里人其实没给他什么压力,可他对自身有要求,想着做大哥的三元及第了,他不能差太多。再过两年下场应试也得拿回一个过得去的成绩,不然对自己都没法交代。 毕竟是一样从娘胎出来,一样受父亲早教,一样跟游先生启蒙,一样考进的国子监。 他不求超越哥哥,也想拿个三鼎甲回来。 手把手带的两个学生都出息,游先生办那学堂也好收人不是 兄妹两个起先还好好说话,后来就变成各自走神,走着神,听奴才嚷嚷说亲家老爷来了。说他不知道去砸开了哪个冰面,钓起来鲜鱼,亲自带着人送了一大桶来,这会儿人还没走,在跟老太爷和老太太说话。 卫煊抚平衣摆,准备过去看看,问妹妹去吗 他妹已经跟到旁边。 “走吧,咱们也去见见大哥他未来岳父。” 兄妹两个都知道那是个不着调的,做好了准备过去,不像见到的却是他跟二老相谈甚欢。卫彦这个岳父真的绝了,一方面他和喜欢听戏遛鸟的老爷子有很多话说,另一方面他在脾气上也实实在在对了老太太胃口,三人同屋分外和谐,活似失散多年的一家三口。 老太太见着孙媳妇的爹就跟见着亲儿子一样,让他没事常来,不需要送鱼都可以来,还说老家那头拉了不少年货过来让他回去的时候带一车走:“不是啥稀罕物,你别跟我客气,就全是老家亲友送来的腌腊肉土产,你京城人也尝尝我们南边过年的味道。” 芳妤她爹也没客气,点头说好好好,还朝进门那方瞅了瞅,回头问老太太:“我女婿他不在府上” “在的,催他去了,跟着就来。” 他嘿嘿笑:“我就随便问问,他要是忙就别麻烦。” “他忙啥顶多就是让他娘安排去给阖府上下写福字写对联,先写好放着过几天好贴。” “是听说女婿字儿挺好,不忽悠你们我们芳妤也不错,从小跟她祖父学的,字和画都比我这当爹的强。” 卫煊领着妹妹过去的时候就在门口撞上大哥,他们兄妹三个一起进的,进去就撞见这和乐融融的一幕,想着前两天大伯过来还遭了老太太嫌,亲儿子倒是不如亲家老爷地位高,得亏大伯今儿没过来,让他亲眼看见该多委屈 兄妹三个请了二老安,又问候了客人,才各自坐下。卫彦就坐他岳父下手边,对面是弟弟妹妹。 这天来到卫家,实实在在让亲家老爷感动了,那感觉比回去对着自个儿亲爹还自在,像鱼儿下水,似倦鸟归巢,他叭叭聊了半天也不觉得口干,后来时辰差不多该走了还依依不舍,带着那车年货回去的路上还在砸吧嘴。 真好,要是他爹康郡王也像这样该多好 一家人就是要这么亲亲热热的,日子过着才舒坦 亲家老爷拉着一车南方土产回去,一进门对着三个面无表情。他爹、他娘、他夫人齐刷刷朝他看来,又同时挑眉。 “又怎么了我先说,我最近啥也没搞,就是嘴馋想吃两尾鲜鱼带人去凿了个冰。” “凿了个冰,弄了点鱼,然后呢” “那我还能吃独食儿不成我麻溜的分成两桶,让人抬了一桶回来,还有一桶我亲自送去女婿家里。”一说起这个他就高兴,又自觉找了个椅子坐下,端起茶叶水咕咚灌了一口,接着道,“你们不知道人家府上那个气氛,那个浓浓的亲情啊,真的感人我过去先跟他们府上老太爷老太太聊,又跟女婿聊,聊完遇见亲家回府站着跟他说了几句,看天色差不多准备走,人家又装了一车土产让我拉回来尝尝,说都是老家亲戚朋友送的,南边的年货。” 康郡王都不想追问他是怎么聊的。 看他这么高兴猜也猜到了。 “你可真有主见真有想法你个混账” “您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做啥都挨骂。给女婿送鱼错了吗大冬天的鱼不便宜,甚至有钱还买不到呢,我都选的鲜嫩的肥硕的大条的给他们,人家收着可高兴了。” “送鱼没错,鱼去就行了,你去干啥你还专挑年前最忙的时候逮着人全家聊了个把时辰,你说什么了哪那么多话” “就唠唠家常呗,夸夸女婿,顺便也说说我们芳妤,不得让人知道我女儿好吗她明年就要嫁过去,我先给她铺陈铺陈。” “唉哟我看了你气大,你给我滚” 做儿子的从小到大滚过不止一回,麻溜的就要跑路,又被当爹的叫住。 “等会儿。” 他在门边站住,慢吞吞赚回来,怂怂的问:“爹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你走的时候人家是不是让你常去” “是啊,他家老太太特稀罕我,比娘还稀罕我些,拽着我说有事没事儿多去坐坐,鱼不去都没啥让我去就行。” “人家那是客套话,你别当真的听。” 当晚,芳妤就从她娘口中听说这事,听罢乐不可支。当娘的嗔她:“你爹就是个不着调的,也不知道出去跟人说了什么,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芳妤给她娘拍拍后背,让消消气:“爹都说了卫家老太太喜欢他,那就是真喜欢,娘放心吧。” “你一天没出嫁我都不放心,哪怕你嫁出去了,我还得惦记着女儿在夫家受没受委屈。所以说家家都想生儿子,也不光是为传宗接代,还有就是儿子能留得住,长大了也是娶别家女儿回来。辛辛苦苦养个女儿好不容易大点儿,瞧着亭亭玉立的就要嫁人,说是都在京城里住着距离不远,要见面容易,实则你想想,谁家夫人见天儿往娘家跑” “娘舍不得我,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娘。” 跟芳妤说了没两句,当娘的就忘了原先的来意,她本是憋得难受吐槽老爷来的,结果才起个头就让女儿带偏了话,最后母女两个谈了回心。待回去自个儿院子里,见着老爷她才想起送鱼的事。 “老爷您可长点心吧,别再坑你闺女。” “我只不过送了个鱼,鱼嘛,年年有鱼。” “你还夸女儿了。” “芳妤多好,我说着就没忍住稍稍吹了几句” “吹的什么” “还不就是品貌才情文思孝心这些。” “你还嫌不够人家爹出去都说小女愚笨,就你,哎哟你可厉害了,不等人家起头,你敲锣打鼓先夸了一圈。” “我是受了他们家老太太感染,他们家老太太脸比我厚,从儿子到媳妇到底下的孙儿,全让她吹了个遍儿。亲家母就比你稳重,当婆婆的拉着她的手夸,她脸都没红过,很端得住。”gd1806102: 第207章 207.番外 东园里梅花开得好, 福妞总爱过去剪梅枝, 剪好疏密搭配起来, 拿细线扎成一把, 送去老太太或者她娘姜蜜房中。\ 除她之外,两兄弟时常也会过去, 卫彦总跟毛蛋约那头温酒吃,边吃边看修过的书稿,他能给毛蛋许多建议和启发,算是书迷里头比较有想法并且爱琢磨的。 尤其他对亲爹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知之甚详,遇到有写得不对的段落他能指出,还能赏梅吃酒还原当时的情况。 毛蛋刚开始创作之路的时候,作为他角色原型的卫成还有点羞耻。这么多年过去, 基本也没什么感觉了, 哪怕知道大儿子在帮侄儿看稿,也没说他,只道别误正事。 他俩过去温酒说故事, 卫煊则是赏景作画去的, 从国子监回来之后, 他桌上一摞的寒梅图,各种角度都有,他有空就画一张,心情好再画一张。 姜蜜有时候会过去, 是在屋里闷久了, 进园里走几步透个气。过去遇到儿女在里头就叫上一起进亭子里坐坐, 说说话,有时兴致来了还在那头烧暖锅。 甭管当官或者求学的,过年那几天都是一年下来最清闲的时候,母子难得能聊那么痛快。姜蜜问卫煊在国子监如何可有遇上什么事祭酒大人的态度呢有因为卫家同康郡王府说定亲事而发生改变吗 卫煊摇头:“对我同往常没差。” “这么说范大人品性是不错的” 卫煊沉吟片刻,又道:“也难讲,又或许是不敢得罪父亲,我有时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挺复杂的。” 姜蜜颦眉想想,不多时又释然了:“说起来范家人心情复杂也是应该的,早先他们同康郡王府撕撸一场,人家笑话的是郡王府那头,咱们相上郡王府小姐,有意聘她做府上长媳,这决定下来多少就落了范家的脸面。煊儿你是知道的,越是书香门第把清誉看得越重,范家对咱们有埋怨不奇怪,只要他不使绊子别耽误你做学问就好。你自己也多注意些,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瞧着有什么不对就当心些,遇上拿不准的回来同你父亲或者同我说说,我们吃的盐米多,经得风浪也多,看事情总要比你明白。” 比起大哥那个彻头彻尾的母控,卫煊在双亲里头没特别偏谁,他是觉得这个家能有今日,爹娘都不可或缺。 大是大非上他听爹说,人情世故这套娘讲得更明白些,娘还特会宽慰人,家里谁沮丧起来,同她说说话回头就精神了。就感觉挣前程还得靠男人去,可这个家要美满和睦,没娘就不行。 姜蜜说这话呢,二儿子又走起神来:“娘说那些听到了吗在想什么” “娘,哥哥都要成亲了,我再过两年也要下场应科举,我俩是大人了,您就少操心多享福吧。我这岁数还让您牵挂,说着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别说你才十多岁,你就是二十多三十多四十多,还是儿子。” “就是想看您轻松些,掌中馈已经很受累。” “你们三个知道体恤娘,娘就高兴,至于说管家里这些事也不是一两年,很多我都做习惯了,忙也就是年节这阵,平时都还轻巧,再说不还有你荷花嫂子帮我呢吗” 卫煊听着笑了:“那年回乡说成卫虎堂哥同荷花嫂子的喜事,咱们受益不少。” 姜蜜跟着点点头:“可不是吗她还总是同我说答谢的话,这些年分明是我劳累她多。几年之间虎娃长进不少,荷花更是能干,在内院里头都能独当一面,事情交给她总能办得规规矩矩。” 这几年卫煊在国子监的时候多,回家的日子反而少,难得能不着急坐下同他娘好好说话,哪怕唠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也高兴。母子两个说着,刚才停了的雪又下起来,园子里又吹起北风,感觉有些冷了,姜蜜紧了紧披风站起来准备出东园回房里去,也让儿子一并走。卫煊跟着站起身来,从候在一旁的嬷嬷手里取了油纸伞撑开,撑在娘亲头顶上。 他还差几个月满十六,都比姜蜜高出一些,能不费力气替娘亲撑伞,还能挡着呼呼刮来的北风。 “这也没几步路,需不着你替娘遮风挡雪。” “儿年幼时,娘不也是这么护儿”母慈故而子孝也。 卫煊将他娘送进屋,催奴仆加炭,又催后厨上了热汤,看娘吃过才退开。他方才身上沾了雪,进屋一化开,外裳便有些湿了,卫煊回他院里换了一身,再出来就撞上大哥。两兄弟并排着走,卫彦问他刚忙什么,他说和娘聊了几句,问聊什么,他说聊国子监祭酒范大人。 “娘只怕哥哥同芳妤嫂子的事叫范家没脸,担心他给我小鞋穿。” “范大人没那么蠢吧” “是没有,你翰林院呢掌院学士可刁难你了” 卫彦挑起眉梢:“他刁难我作甚” “我听国子监有人说,他家本来要同梅家结亲,结果梅小姐不知怎的看上哥哥你,你都定亲了,她还说出非君不嫁的话,掌院学士总不会痛快,没迁怒你吗” “” 等等。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这事我怎么不知情从没听说。” 卫煊想想可能梅家其他人也不赞成与自家议亲,都没来探过话,估摸就是那家小姐唱了个独角戏吧。卫煊都想不到那家小姐在什么场合见过哥哥,听说这事以后他琢磨很久,猜测是状元骑马游街时。他哥身着大红袍头戴乌纱帽骑在马上的确很像那么回事,一眼看着挺能骗人的。 梅小姐这个情况叫卫煊看来就是喝了假酒,这会儿头晕目眩的啥都不知道满脑子卫彦卫彦,只要让她好好认识一下大哥,看清楚藏在人模狗样背后的真面目,回头酒就该醒了。 就怕她没有醒酒的机会。 卫煊脑补了一大圈,那头卫彦也在怀疑人生,怎么都有人非他不嫁了,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呢卫彦回顾了一下最近半年,大概明白了,起初忙着适应翰林院,然后是说亲定亲,再然后想着要抓紧同芳妤熟悉一下,拉近关系,还有毛蛋堂哥三不五时的送手稿给他,再加上爹还经常出题考他 他是真的忙,忙到没空听外面人扯淡,甚至没空在翰林院开朋友圈。 本来翰林院里都是饱学之士,那头碎嘴爷们少,大家不是在清静读书就是闷头做事,闲着写幅字也好,少有人吃着点心闲唠嗑。唠也不会说东家长西家短的,都聊经史子集相关。 这半年他乐子都是从家里听的,翰林院真的太封闭了。 看他哥恍惚成这样,卫煊不解:“这种事不知道还好,知道才烦人,难不成你还挺后悔的没在准嫂子和梅小姐之间挑一挑” 卫彦说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是没想到,还有人非我不嫁呢。” “这倒是,我看她是疯了。” “疯不疯的再说,你同我讲讲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情况就是掌院学士家同梅家翻了脸,并且梅家还给皇后娘娘丢了人。” “咱娘这一冬进宫去过没有你帮我想想,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迁怒娘” “我在家时间少,哪知道不过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娘她心里装不住事,遇上麻烦多少会表露出来,要是看不出有什么就是无关痛痒,用不着操心。” “宝你观察倒是仔细。” 卫煊太阳穴一突:“别,求你做个好人,别喊我宝,岁数大了我受不住。” “宝你真是宝你以前最爱听哥哥这么叫你” 卫煊: 行吧,就这么再见 他再一次感觉梅小姐是假酒喝多了,疯了吧才会对卫彦一见钟情 卫彦还没来得及打听自己和梅小姐的八卦,芳妤就让母亲领着过来给姜蜜以及老太太吴氏拜年。拜过之后,两亲家坐下说话,芳妤又一次叫福妞带进园子。她前次进的西园,这回被福妞忽悠进东园赏梅,进去见着美景稍稍一走神,回头再想跟福妞说话,却找不见人了。 她猛地意识到卫雪溪是故意领她到这头来的。 至于为什么,那还用说 果然,跟着就有踩雪的声音,再一回头,就看见拿着手炉过来的卫彦。他在两步开外停下,将手炉递来,让芳妤捧好,而后领着她在东园里头转悠起来。gd1806102: 第208章 208.番外 卫彦问芳妤近来忙些什么 芳妤说在读书。 卫彦想起听未来岳父说过, 她自幼受祖父康郡王熏陶, 也是才女一枚。便问:“读什么书” 芳妤迟疑了下。 “不好说吗” “倒不是,只是你真想听” “小妹同你说了许多关于我的事, 我却不很知道你,你喜爱什么” 芳妤脚下转了半步, 侧过身朝卫彦看来 “忽然问我喜爱什么,倒是不知道该怎样答。至于说最近读的书, 你也知道的,就是后山居士写了十年那套,书生青云路。”起初芳妤还抬头看他, 说了两句又把视线移开,她左手抱着手炉, 右手抬起来, 碰了碰伸到面前的梅花枝。 “书是雪溪妹妹前阵子推荐给我的,说你从好多年前就很喜欢后山居士的作品, 我往常读前人的文选诗集更多,没看过话本小说, 祖父也不喜欢我接触太多市井文学的东西,说鹏儿看看还成, 我是郡王府的小姐需不着知道寒门生活。” 芳妤心里有数, 祖父第一担心的不是她捡着通俗文学作品里头那些粗鄙的话, 而是怕她看了里头的情情爱爱心生向往, 且跟着生出反骨来。 京中就有让话本子忽悠瘸的小姐, 好好的出身, 放着舒坦日子不过非要下嫁贫寒学子,说这才是真爱,还觉得她相中这人铁定能科举入仕平步青云。 因为这样的先例,各家宁肯多拘着,也不敢由着小姐们在闺阁里读那些讲情爱的书。 后山居士的名号芳妤听过的,却没拜读过作品。这回听未来小姑说卫彦喜欢,她才想要看看,且不敢叫祖父知道,她私下去央求父亲,经父亲之手得了一套,拿到已有两旬,看了不少。 乍一听到书生青云路,卫彦就愣住了,这、不就是卫大人传奇的别名 “你看了那书” 芳妤说才读了一点,“我看书慢,尤其这种故事性的,读完一个情节就想做点别的事,一套书经常能看很久。” 卫彦正想说看不看都没所谓,这书吧,也就那样儿。没说出口便听见芳妤问他:“以前好像听说这书写的是尚书大人生平,真的那里面有讲到你吗” 芳妤满怀期待看着他,卫彦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认命一般点点头:“原型是我父亲没错,你看那一版很多内容并不写实,大事对的上,小事上编了不少。后山居士准备修一稿,应该会改动不少,真好奇我们家一路怎么走来到那时你再看。不过真等他修完你都进了我家门,也没必要看了。” 说几句话还要占人便宜,这就是卫状元卫大少爷。 他还问人家:“你就光看那书去了没在备嫁” 芳妤:“” 这、这种事也能拿出来讨论的吗 卫彦这么直喇喇问她不说,还盯着她猛瞧,瞧得芳妤心里慌。她感觉自己脸又在发热,跟着就要臊红起来,就没在原处站着,又往前走,想躲他视线。结果才走出去一步,就被拿住了手腕。 芳妤动了两下都没挣脱,想叫他松开,怕跟着又有人进园给撞见不好。 卫彦却没有要放手,还牵着她七弯八拐走到个平常没人的僻静处:“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你想我吗还是没想过从没想过” 卫彦就垂了眼,刚才微微上扬的唇角也垮下些许,他直喇喇在脸上写了个我不高兴。使得芳妤一下慌了神,郡王府小姐的矜持让她不好意思直白的在光天化日下将心里话说出来,可卫彦又是这样,她抿了抿唇,轻声说:“想了,我想了。” 这五个字将人家姑娘闹了大红脸,卫彦都还没阴转晴,还是一副“我不信你一定在哄我”的表情,又问:“是认真想的” “认真,很认真的。” “那你想了什么” “这也要说” “你不说我怎么满足你呢” 芳妤:“不、不用了吧。” 明明是寒冬里,还是在外面梅园,芳妤却不觉得冷,她感觉好像在泡汤,整个置身于温热的水里,不断有热气蒸腾起来。她感觉脸在发热,头也有些晕乎,后来福妞来寻,喊他们说差不多了,让回厅里。卫彦在前面走,福妞挽着芳妤的胳膊托后面一点,边走还边在咬耳朵:“时间是不是短了些有跟哥哥好生说话吗你们如今见一面真不容易,要是日子过快些就好了,真想飞过去半年,到秋天你就能嫁过来。” 芳妤轻轻拍她一下:“坏姑娘,还真当你要领我逛园子,原是骗我来见你大哥的。” 福妞轻声调侃她:“不想见哥哥,反倒想跟我游园赏梅不成” “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好叭,怪我多管闲事,下回再不帮你们创造机会,看你俩着急。” “怎么还得理不饶人了” “嫂嫂说我得理,就是承认了想见哥哥” 感觉她们越走越慢,卫彦停下来,回身朝她俩看去,正好撞见自家妹子在促狭芳妤。到底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但并不妨碍他批评妹子:“傻妹我说了,别欺负你嫂嫂,叫你欺负得狠了她再不过来当心哥给你上大刑。” 福妞晃晃芳妤的手:“这就是我哥哥,嫂子你瞧见没有你听听他说的,接着你要是不过来,我要背大锅。” 芳妤刚想着拜完年回去到出嫁都不来了,她道行不够,来一回就臊一回。 才刚在心里下了决定就听到这话,芳妤抬眼看向卫彦,只见他是了然于胸的得意。 这就是叫世人夸上天去的新科状元 他和外头传的压根就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过年见过,后来二三月间卫雪溪又下帖子约她去赏桃花,赏过桃花之后又去拜过佛寺,她每回都特地选在休沐的日子,总让哥哥骑马护她们出门。 对于这样的约请,两边长辈心里有数并且乐见其成,不管怎么说成亲之前能培养些许感情都是好事情,这样婚后不避免对尴尬,能很自然的过渡到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去。 即便如此,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是四月里,想到之后没几日就是卫彦生辰,芳妤还拿了生辰礼来,正是她一针一线绣成的荷包,是湖蓝缎面梅花纹的。做工精细,绣艺也好。 卫彦拿到仔细看了,还说了一句:是梅花纹啊。 他回去就把之前常佩的取了,换上这个,换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着精神起来。 不过那之后不久天热起来,一天赛一天热,这对未婚夫妻就没再见过。 卫彦老实在翰林院做他六品修撰该做的事,芳妤拿到赶制出来的嫁衣,她收了几针,又跟着看了祖母和母亲列出来的嫁妆单子,之前就听祖父说陪嫁宁肯冒出去,别叫满京城看热闹的小瞧了,康郡王府如今是没个能耐人,可还是有些家底。郡王爷是个只会读书的文人雅士,架不住郡王妃有手腕,芳妤她母亲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也是擅经营的。加上爷们虽然不着调,他听个戏玩个鸟而已,并不祸祸银子,是以为她准备这些陪嫁也没让家里伤筋动骨。 芳妤说有些多了。 她娘说装满些没有什么,一则她是郡王府出来的,二则她嫁过去是做卫家长媳,就算比后面进门的陪嫁多些也招不来是非。 “单子只是拿给你看看,这事我跟你祖母定下,不需你管。妤儿你听着,陪嫁不嫌多,这毕竟是女人家的脸。再说咱们这还称不上,更多的你没见到,我却见过的。” 她们也拿单子去读给郡王爷听了,郡王爷听罢不大满意,他非逼着加了些名家字画前代孤本,说原先那个庸俗去的是尚书大人府上,嫁的是本朝头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陪嫁怎能少了这些 芳妤眼睁睁看着她嫁妆又多出一点。 只能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 太舍得了,家里人真是太舍得了。 夏天里头两家就忙起来,一边急着娶媳妇儿,一边忙着嫁女儿。卫家那边很多事都是张嬷嬷帮着掌眼的,没法子,谁叫芳妤是他们出乡下以后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头一个媳妇儿,上回进门的姜蜜就是很草率的拜了个堂,在卫家老屋前头院坝上开了几桌席面热闹了下。她都没穿过正经的嫁衣,就是到那天借了身红衫子换上,穿得都很小心,换下来赶紧洗干净又给人还回去了。 这回卫彦成亲让这家子实实在在热闹了一把,新娘子的嫁妆提前就抬过来,在夫家摆开,叫亲朋好友看过。席面从早开到晚,开了一整天,不断有客人来。 后厨那边累瘫不少人,丫鬟婆子前前后后的跑断了腿。 喜轿是日近黄昏时抬过来的,掐着吉时拜了堂,两人就被送进新房里去,去这一路卫彦还在回忆他爷提前半个月送来那几本图册里栩栩如生的那什么图。回忆得差不多了又悄悄捏了把汗,琢磨着要怎么才能伪装得很有经验的样子别在夫人跟前丢脸。 必须得说他尽力了,爽完睡过去之前还是感觉有点丢脸,怪道张嬷嬷说宫里的皇子十多岁上都要试用宫女,头一回做他心里噗通噗通跳的飞快,心跳一快人就容易慌,慌起来差点没找对门 让妹妹崩了高大全人设之后,卫彦抓紧给自己立了个从容淡定潇洒公子人设。 这人设活了半年,现在怕是也垮了。 他气啊,是真的气。 殊不知芳妤全程害羞,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好多时候都是闭着眼的压根没睁开,哪有心思看男人笑话多几回之后,等她脸皮稍厚一点,不那么羞得厉害,卫彦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也从毛头小子过度成老手了。 芳妤以前听人说过,各家夫人看准儿媳和进门之后的媳妇儿是不同的。你嫁过去之前她看你亲热,那是因为你还不是这家里的人,等喜事办了,媳妇儿要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就不是那么容易,这时候你才能看到当婆婆的刻薄那面。她为儿子求亲时一定说得很好,说儿媳妇嫁过来不会受丁点委屈,这话听听就得了,没多少人真能办到。 别人家兴许真是如此,卫家没有。 芳妤觉得她进门之后太太并小姑等人待她更好,之前因为喜事没办,见面还拘礼,成一家人后婆婆总是亲热拉着她说话,把府上的事将给她听,也让她分担内务,她不明白的还手把手教。 内院里头的顶梁柱当然还是姜蜜,年轻媳妇儿进门总需要一些自由安排的时间,让她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看看书,写写字,为男人绣荷包做衣裳这些。 姜蜜想着自个儿尚且不满四十,如今还能多做一些,别叫儿媳太早扛起重担,多给她松快几年。 回门那天卫彦陪着她去的,卫家备的礼很重,狠狠抬了康郡王府的面子。郡王爷非常高兴,同孙女婿一番畅谈,芳妤则让她祖母和母亲叫去一旁,问题是一个接一个。 知道家里是不放心她,芳妤耐着性子逐一答了,答完握着她母亲的手:“我在卫家很好,从老太太到太太到小姑,她们待我都好,这两日见的亲戚也不错,祖母和母亲可以放心了。” “放心了,你这么说娘就放心了,只是很舍不得。” “妤儿你是心思通透的,给人做媳妇同在自个儿家当姑娘到底不同,别仗着婆家人好就骄纵起来,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该讲究的也不能忘了。在卫家你遇上任何事都别自个儿瞎拿主意,多同女婿商量,想什么都跟女婿说,夫妻之间最怕有事互相瞒着,这容易起隔阂,搞不好还会滋生误会”她嫁过去之前当娘的没敢说太多,怕说多了让她心生退意,现在第一道关过了,剩下就是同卫家人好生相处,好好的过日子,当娘作为过来人这才说了一些。 后来走的时候,她娘还一路将人送到二门边,芳妤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见娘冲她笑,还挥了挥手。 等她放下帘子,视线一阻隔,她娘回身就抹了泪。 女儿嫁人了,即便嫁得好,高兴过后当娘的心里总要空落一段时间。就感觉少了什么,怎么都不习惯,一天天的打不起精神。 亲戚朋友都羡慕她芳妤嫁得好,说卫家这么规矩的少有,那卫彦就跟他爹卫成一个样,成亲前不沾花惹草,成亲后更是踏踏实实跟夫人过日子,想攀附他的没少过,攀附成功的没有。他心思除了用在翰林院就在自家几个人身上,分不出多余的给外人。 把卫彦翻来覆去夸过几遍之后,总算让他们想起自己是女方亲戚,赶紧改口,说当然芳妤也好,在外头没传出名声那是她不爱显摆。 “这段姻缘真是来得巧,早两年谁想得到” “是啊,你说我们芳菲以后要是也能有这么段如意佳缘,我睡着了都能笑醒过来。” “他卫家两个儿子,现在老大成了亲,老二该抢手起来,那卫煊名声是没当哥哥的响,听说也是国子监排前三位的。” “他多大十五还是十六下一届是不是该下场了” 闲聊时太太们还在心里盘算,看自家有没有从身份到年纪匹配得上的。芳妤嫁过去之后日子这样好,如何叫她们不遐想 总会想想自家女儿或者说侄女能不能说给卫煊,卫煊应该也会像他父亲和他大哥一样实心实意对夫人好吧gd1806102: 第209章 209.番外 卫彦是乾元二十六年下场, 下届乡试则在二十九年, 算起来没多久了。 临考前个把月家中老爷子病了,太医天天往府上跑又是扎针又是喂药, 折腾了两旬,眼瞧着老爷子好起来, 姜蜜又不舒服。 她身子骨一贯不错,自以为养得也好,平常极少生病, 这一病,搞得全家就很慌张。这时候芳妤已经怀上, 家里人拦了拦, 说病室里头不吉利,没让她进。芳妤虽没往前挤, 却以大奶奶身份暂时分担了府上大小事。而姜蜜跟前不光有女儿雪溪陪伴,还有卫成卫彦。 本来老爷子跟姜蜜相继生病的事并没有说给卫煊知道, 既然他已决定下场,家里都怕会影响他。科举对勋贵子弟来说虽然也就那么回事, 可要是能拿更好的名次又何乐不为 谁知卫煊没老实在国子监待着, 他那几天有点胸闷, 感觉不好, 就抽空回来了趟。 回来正好撞上太医, 听说前头阿爷病才刚愈, 娘又灌上汤药,他傻眼了。又听说是这几年心里装的事多,思虑重,又有积劳,现在齐齐发了出来。太医开过药,让慢慢喝着,说病好还要些时候,哪怕好了也要多注意,想长寿就少烦忧。 太医这么说,全家都很惭愧,尤其卫成听过以后立屋檐下想了很久。 夫人平常总是愉快的样子,看不出有任何忧虑烦闷,实际心里装的事真不少。 搬过来之后宅院大了事务繁杂就不说,她要关心的人多,要关注的事也多。做媳妇要孝敬公婆,做母亲当牵挂子女,做主母要管着田宅器物平衡收支,做官太太要张罗人情往来她另外还有一些社交场合要赶,先前是三个子女排队说亲,现在卫彦是娶了媳妇儿,卫煊跟着又要满十七岁,差不多到岁数了。但凡家里有适龄的儿女,做母亲的就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总得常出去亮相,多见见人。 早些年老太太还管些事,现在是彻底丢手安享晚年,重担就压在姜蜜身上。 倒是有荷花帮她,芝麻绿豆的小事情荷花就能定下,大事总要姜蜜亲自过问。头年芳妤进了门,作为长媳她可以帮着分担,到底还是嫩了一点,还要跟着学学。 平常总听夫人关怀他,说老爷过几年换个部门,到新地方就是去整顿去解决问题,着实劳累。 卫成听着还宽慰她,说当官就是这样,也习惯了。 卫成没亲眼见过夫人忙,因为姜蜜习惯把事情在白天做完,待相公儿子下衙就有时间陪伴他们,能说说话,一起吃点心吃茶她这样的安排让卫成忽略了很多点,听太医说夫人是操心太多累得病了,他回头一想,才明白其中关节,心中分外懊恼。 卫成进宫去求见皇上,直言夫人积劳成疾病倒了,说他这些年为朝廷的事很疏忽夫人,想跟皇上告个假,回府陪伴些许日子。 看他就挺难受的,皇帝没说什么,批了他半个月假,让好生陪陪家里,休息好再回衙门。 卫成叩谢皇恩,退出殿外,太监总管才说:“这些年卫大人真真是太辛苦了。” 皇帝点点头:“让太医院多上心,务必替卫夫人调理好身体,让他们顺便也给卫成把个脉,既然要在家休息,就借机养养,把自个儿顾好,朝廷上许多事还要依靠他。” 小太监匆匆往太医院赶,替皇上传话去了,卫成出宫之后则是回了衙门,将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安排下去。不很要紧的事由侍郎做主,要紧的能等就等半个月再说,不能等就送到府上来。上下都安排到了,他这才坐上轿子回府去,回去听说夫人刚才睡醒已经喝过药,这会儿在榻上坐着。 卫成表示知道了,让婆子退下,自个儿进去屋里。 他刚进去姜蜜就满是惊讶看来:“老爷怎么在府上” “你这样我哪能踏踏实实忙公务刚趁你睡着我进宫去了一趟,同皇上告了个假,跟着半个月我就在府上陪你,待你病好再回衙门。” “我没事,你用不着” 卫成坐过去,满是严肃说:“太医都说你是积劳成疾。” “这么多年相公你还不了解太医院吗小病他也能往严重了说,这样才显得功劳大。这不是芳妤怀上了,她头一胎,我是多操心了一点,再加上这两个月热,天热起来就容易心烦意乱食欲不振,胃口差了,吃得不那么好,看着气色自然会差些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真没大事。我就生这么场小病,还让你闹到皇上跟前,休了半个月假,同僚知道不笑话你” 卫成握着她手,没所谓说:“夫人没事是最好,假休了就休了,我也感觉挺累,歇几天好。” 姜蜜觉得也有道理,相公一年忙到尾,能休息是好事情。“对了,这事没让卫煊知道吧他是不是就要进贡院了” 说到这个,卫成沉默下来。 姜蜜轻碰他一下:“你说话啊。” “卫煊他已经知道了,也去同国子监祭酒告了假,说回来陪你几天。” “乡试呢” “他说觉得自己准备不足,等一届吧,还说今年也才十七,二十再下场也不迟。”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t_x_t_0 _2._c_o_m 这话姜蜜不信:“早先你不是就跟他商量过,看是应这届还是下届,原是他自个儿选的,看他信心也足,该很有些底气,怎的就改口了现在说没准备好谁能信他老爷你劝劝他去,要真准备好了就照原计划的上贡院去,我没妨碍,歇两天就好。他考完回来我保准能站大门口接人去。” 卫成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这两个儿子主意比天大,小时候还听话些,现如今他要是想好了,我劝也没用。再说近来爹跟你相继生病,也不是好兆头,晚一届不妨事,多读三年把握还更大些。” “却没想到耽误儿子的是我” “这么说就没道理了,咱们这个家,若没你,如何兴得起来都说我是顶梁柱,让我说夫人才是主心骨。” 姜蜜想了想:“儿子回来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想跟他说几句。” 卫成交代下去,叫奴才去候着,看二少爷回府就让他来。卫煊刚才让国子监祭酒包括同窗劝了一通,他执意要放弃这科,说进了考场恐怕也定不下心,这会儿心里装的全是母亲不是乡试,既如此,不如再等三年。卫煊撂下话就要回去,走之前还让唐怀瑾叫住。 “你也来劝我” “倒不是,你想好了谁劝都没用,需不着做无用功。我是想托你给伯母带个问候,再就是伯母病了雪溪她恐怕不好受,你也劝一劝。” “嗯,我知道,还有什么话” “别的没有。” “那我走了。” 卫煊转身出国子监,回自个儿家,刚进门就看见在回廊里打转的奴才。那奴才见着他赶紧小跑着过来:“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吩咐让您回来上太太院里去。” “爹在家里” “在的,就在太太跟前。” 卫煊把拿着的包袱扔奴才怀里,自个儿径直去了姜蜜跟前,过去问当爹的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母亲。” “母亲吗” 姜蜜让男人出去一会儿,对儿子招手:“煊儿你过来,坐下我们说说话。”姜蜜就是想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想应这科了事后也不会后悔还要等个三年 卫煊便说他这几天都不太舒服,胸口闷得慌,就是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才忍不住回来看看,结果回来就撞见太医。 “太医说得有些夸张了,娘就是热的,热起来胃口不好,连带身体虚了一些。” “娘别劝了,我心里头不踏实,还是算了吧,再读三年学得更扎实些,更有把握拿三鼎甲。” “你现在能考不去考,再读三年,金榜题名也二十一,说亲再耽误两年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媳妇儿进门要是拖到二十三四到那会儿你哥哥家孩儿都能读能写了。” “您就是操心太多,前头不是还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哥哥都能那么娶回嫂子,没准等不到下届应试我就有心上人了,我还挺想早点娶个媳妇儿回来,帮您分担一些。” 卫煊就好像隔代遗传了他奶奶“预言家”的天赋,这两件事全让他说中。 他说感觉不好不想应这科,还有人唏嘘来着说这也孝顺过了,不就是当娘的不太舒服屁大点儿事何至于谁都没想到啊,后来的乡试当真出了纰漏,把这届闹得乌烟瘴气,牵连上的是一身麻烦,没牵连上的多少也烦心。 这个同卫煊没关系,他在当娘的跟前尽了孝心,看他娘气色一日赛一日的好,才放下心继续读书去。 卫煊回国子监,卫成也安心回衙门接着忙,卫彦更是大大松了口气。他这段时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方面是娘病了,同时芳妤怀着孩子,他两头都放不下,结果两头都把他往对面赶,当娘的让他安心守着媳妇儿,媳妇儿让他多陪陪娘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跌了,咋的就这么不讨喜人见人撵的。gd1806102: 第210章 210.番外 是科举年, 却不影响国子监,除了决定要下场那些之外, 其他人还是照常读书。 唐怀瑾先关心了病情, 从卫煊口中听说他娘无大碍, 才问道福妞。 “雪溪她情绪如何” “一早非常担心, 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我私下说了你惦记她, 她让你好生读书才是,别想东想西。”最后这一小句是卫煊自个儿加上去的,福妞是说让唐怀瑾专心读书,口气却软和得多,还因为娘亲生病受了触动,让他小哥提醒唐怀瑾忙学业的同时也要多加保重, 别考上了状元拖垮了身体。 卫煊当时就斜眼瞅她了, 问:“你亲哥跟他同届你不支持你哥” 福妞想了想, 对哦, 小唐哥哥本来想赶二哥后面那届,二哥这么一后延,他俩就撞上了。“哥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儿, 你俩真就赶同届了, 不用错开” “怎么就非得错开” “省得打起来呀, 状元不是只有一个” 卫煊当时就让她逗笑了:“别看大哥三元及第你就以为状元好拿, 没那么简单, 即便错开也有可能连两届状元都另有其人。”又不是只有状元能进官场,也不是当上状元就一定官运亨通,没必要的。 “说得是有道理,可我总觉得二哥也是要拿状元的,二哥学问不差大哥。” “那唐怀瑾呢” 福妞说探花郎也不错,说不好皇上看在脸的份上就点他做探花郎了,不是有个美探花的说法 那么聊过之后卫煊觉得妹子还是向着哥的,分饼子都知道把大块的放他这头。 又要说到她跟唐怀瑾两个,认识很久,都超过十年了。最早是自家妹子傻乎乎,跟个甜瓜似的跟着唐怀瑾滚,她小的时候啥话都敢说,脸比家里哪个都厚,经常将人闹红脸。过了几年小姑娘长大些,慢慢生出少女心来她知道害羞和矜持,跟唐怀瑾就有点反过来。 现如今她收着,在娘跟前怎么样不知道,至少在爹和哥哥这头比较少会主动提起。倒是唐怀瑾,也跟他爹娘登门拜访,还托他传过话,看着主动了很多。 前头卫煊还想过妹子长大之后是不是把喜欢这回事分清楚了,分清楚后对她小唐哥哥没了那些心思。 这么看着心意还是在的,就是包装了一下。她恐怕因为出去见的大家闺秀多了,知道女儿家行事出格会给家里招笑话,对外就不念不说了。本来两人之间是她主动,她这一收,反倒让唐怀瑾有些慌神,原先追着你跑的不追你了,人自然会想多,想她是不是把心思放去其他人身上了。 只要想到她也跟别人说那些话,唐怀瑾这心就揪着,经常心烦意乱连书都读不进去。 同他走得近的多少感觉他不太对,还有他父亲唐谦,前头有回休沐,唐大人去了给儿子用的书房,过去正好看到他练的字,看过就说他写的时候心不静,问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乡试又要开考跟着有些紧张在幻想三年后自己下场的情形 唐怀瑾含糊应了一声,没说实话,心里想着得找个机会见一见雪溪,有些话不说明白他总没法专注。 且不说他,还是先说回卫煊。回到国子监后,卫煊白日里越发刻苦用功,学完一天躺下临睡之前,他总是想到这次回去听父亲说的。 父亲说世人爱小看女子,觉得她们就是靠着爷们享福,除了生孩子就是祸祸钱外加给大老爷们安逸的生活添乱很多人这么觉得,这想法不对。卫煊听他父亲掰着手指头数母亲平日里要操心的事,听下来真是纷乱繁杂琐碎,他感觉换个人来从早到晚都忙不过来,娘平时看起来好像还轻松,真是厉害。又想想他们父子三人,说是很辛苦,忙公务忙学业,其实远没娘亲烦恼多。 这么想着,卫煊心里就有了方向,觉得以后得娶个能干的夫人,要特别厉害的,能帮到娘很多让娘可以卸一半重担那种。 芳妤嫂子和他小妹雪溪都是软和性子,卫煊同这种接触多了,是觉得挺好,就是不太有那感觉。 他们兄弟里面,大哥强势,喜欢小媳妇儿。他呢除非是必须要勤快,多数时候都想偷懒,尤其是关上门在家里头,卫煊就想找个霸道强势能拿得定主意遇事不慌乱的大女人。当然出去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回到家里卫煊是丝毫也不介意夫人领导自己,她一路领导到床上都行,还省心省力。 别管走出去什么样,卫煊从根本上就是个懒骨头人。 他实实在在就这么想的,就是能有这么不要脸。 可惜啊,京中合他口味的贵女实在太少,尤其最近几年有许多大家闺秀都受到他大哥个人口味的影响,全朝温柔贤惠那边靠过去了,够味儿的少。 将门里头兴许有,那又过了一点,卫煊自认为身板还是脆,怕扛不住十八般武艺,他还想多活几年。 所以说这种恰到好处的媳妇儿,他上哪儿找去 得亏兄弟两个没坐下来谈过心,这番话说给卫彦听,他立马就能找出个模板,敢情弟弟喜欢的是年轻五十岁的奶 别人是吃饭的口味土,什么燕窝鱼翅尝着没味儿,不如到街边小摊上花几文钱烙个肉饼,肉饼吃着还香。卫煊呢是选媳妇儿的眼光过于小众,他好这口在京城不好找,到老家乡下去一打听一个准,不就是要长得好看性子泼辣勤快能干还要讲讲道理,有的荷花嫂子不就是一个吗 当初卫彦是年纪到了,心里没个确定的标准,翻来覆去折腾几圈儿才碰上芳妤。 卫煊跟他反过来的,他目标有了,就是对不上人。 直到翻过这年,三十年初春,国子监又开了场选拔,新进的监生里头有个叫崔一舟的,卫煊一见着这人就感觉他有故事,怎么说呢进到这里面的人多半都是抱着出人头地的决心来,可人和人还是不同,其他人是憧憬向往期待兴奋,情绪上正面积极得多,这人他瞧着带怨带恨,不过藏得还算深,不是很容易看出。 有一点好奇,但好奇心还是败给了懒,因为懒他没去打听。 后来有一天,卫煊看天气好出来躲个懒,他找了个僻静处靠晒太阳,晒到一半有人来了。就是崔一舟和另外一个叫齐赟,主要是齐赟在说,崔一舟听着,时不时答一声。待他俩说完走了之后,靠在偏僻角落里被动听完全场的卫煊伸了个懒腰,弄明白了。 这个齐赟和崔一舟是表兄弟,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来着。 说起来,两位夫人身份还不低,都是当今圣上的姐姐,是公主。公主在前面有些朝代很有地位,能跟皇子一样开府,现如今不行了,本朝的公主地位着实有些低,除非是很被疼爱的,寻常都是嫁给寒门状元或者闲散官员的多,也不单独开府,驸马甚至还能纳一两个小妾,只要不太过分,别打了皇家脸面就成。 齐赟他娘是五公主,下嫁将军府,给功勋老将的废材孙子做夫人,虽然有些不如意,同亲妹妹比算好的。 又要说到崔一舟他娘六公主,那就倒霉多了。 她嫁的是卫成之前那届的状元,那状元是望门旁支,姓崔,叫崔守志。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懈努力好歹爬到正三品上,现如今是礼部侍郎,是右侍郎,专管祭祀以及册封事宜。他中状元的岁数就比卫成大些,又早一届,现如今快到知天命之年。 崔守志高中状元的时候还没娶妻,皇室就许了个公主给他。六公主嫁过去之后,崔家明面上对她不错,实际叫她吃了不少苦,偏公主同皇上不是一母同胞,见面次数都不多,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这公主嫁了背后却没个靠山,在婆家也立不住。她性子本来偏软,一忍再忍,忍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才坏了一胎,生下来是个女儿。 崔守志是个重前程的人,之前哪怕不喜欢公主,装也要装出个态度。 直到这女儿出生,他才在老太太的“威逼”之下纳了妾,前后两房,还有个是亲表妹。 公主因为没生儿子,身板不硬,也忍了。 又过了好几年,她再怀上,这次怀的就是崔一舟,不过因为公主怀孕的时候岁数就不轻,崔家人又不够重视她,明里说得亮堂背后是诸多刻薄,六公主拼了命生下个男孩儿,自个儿没了。 说白了这崔家就是个虎狼窝,在外头名声很是不错,实际连根都烂了。 本来要说哪怕公主没了,她留下个儿子,这儿子总该被善待,结果到她生的时候妾室都有了庶子,对崔守志来说儿子已经不新鲜,再加上崔家后来抬了房继室,继室对前头留下的儿子能有多好崔一舟真应了他的名,就跟大江大河上的一叶扁舟,一个浪头打来就能倾覆。崔家上下全是笑里藏刀的人,阖府上下他能相信和依靠的就一个长姐。 比起母亲的软弱可欺,长姐因为年幼失母且不得祖母和父亲喜欢,她独立得早,性子刚强。姐弟两个现在有的很多东西都是做姐姐的设计争取来,或者说是她拿捏住好脸面的祖母和父亲的命门,豁出去自个儿给兄弟换来的。 当爹的是右侍郎,按说崔家也能直接送个人进国子监来,这名额按道理讲该优先考虑公主留下的嫡子。实际也叫老太太做主给了庶出的,就是表妹生的那个,崔一舟是凭自己考进来。 齐赟拉他过来就是关心表妹来的,关心的同时两人聊出很多事,让卫煊听了个过瘾。待两人说完话走远了,他还回味了一下,觉得这姑娘不错啊。 这会儿卫煊倒是还没想多,他第一没见过人,第二不知道模样和岁数,第三照他们说的崔家这样爹一定瞧不上。这和芳妤嫂嫂娘家截然相反,人家康郡王府是名声差,实际人都不错。他们是名声挺好,那家太太出来谁都夸,还说她继母当得比亲娘也不差,实际却是个虎狼窝,阖府上下没几个好人。 可惜了,可惜这么个刚毅坚强的小姐,不出意外保准叫继母安排着说一门表面光鲜的坏亲。要说还有什么出路,那就在这个姓齐的表哥。卫煊听下来觉得齐赟肯定喜欢他表妹,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拼一把,想个法把人娶回去。在虎狼窝里都能护着自个儿和兄弟活得不错的女子,该是很能干的,能兴家。 卫煊真情实感的听完这故事,就把它抛到脑后,接着回去读书练字。后来有次旬假他回府去,听娘说近来京中又说成了几桩好事,其中就有那个齐赟。 他本来在吃桃花酥,听着动作都停下来了,问:“娘说他定了个将门女” 姜蜜是感觉奇怪,二儿子竟然也有好奇心,平常他听着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今儿还发问了。心里琢磨着有问题,她还是解释了一番:“听说本来是想聘表妹,他娘都同意了,亲自上门去说,人家那头不答应。他表妹是礼部侍郎府上的,那家不肯同将门结亲。” “是这样” “煊儿你有点奇怪,说吧,怎么突然关心起别家事” 卫煊也没有不好意思,就把他晒太阳的时候听到那番话说给亲娘,说完再道一声可惜。 姜蜜笑道:“这么惋惜不若你把人娶回来,你把她夸上天了,说得这么好,娶回来倒是省了我的事。” 姜蜜顺口一说,就是调侃儿子,却没想到卫煊果真陷入沉思。 他冥思苦想老半天,问:“崔小姐多大娘知道吗” “今年十六吧。” “那岁数是衬得上,娘你觉得就崔家这样的,我爹能同意吗” “你果真在考虑迎娶崔家小姐的可能性不成” 卫煊点头:“是啊,还别说真是娘提醒了我,我怎么早没想到能把人娶回咱们家来她在那边家里都能护着兄弟过好日子,来咱家能替娘分担不少吧。又说礼部侍郎崔守志,不是最看重前程,既然看重前程他敢生事这家子摆明了欺软怕硬的,能动到咱们头上来” “你说了这么多都不是最要紧的,你只告诉娘,你当真喜欢人家真喜欢” 卫煊说没见过不知道,不过那回听说就感觉这姑娘不错,他心里还挺有感觉的。 姜蜜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过好一会儿才说:“总该想法子见一面,没看到人说这些是多余,你这会儿听着觉得她好,万一见过之后就没想法了呢”姜蜜问是不是给他安排一下。 卫煊想了想,说:“咱们同崔家没交情,给娘安排就太刻意了,我自个儿想想办法。” 姜蜜感觉她二儿子真是宝藏,平日里懒懒散散的,还有这一面呢。 “你来想法子可以,得答应不许乱来。” “不乱来,我赶明找唐怀瑾去,他在我们国子监里人缘好跟谁都能说上话,让他去跟崔一舟走动看看,回头叫崔一舟做个东,我厚着脸皮跟去看看,到了崔家总有机会见人。” 姜蜜:“” 得,他连方式方法都想好,只差执行。自家这三个,别看开窍最早的是福妞,要论套路还是卫彦卫煊多啊。 卫彦就常让芳妤闹红脸。 这做兄弟的更出息,他当真打算自个儿寻摸夫人,连目标都有了。gd1806102: 第211章 211.番外 回国子监后, 卫煊寻上唐怀瑾,唐怀瑾还当是雪溪妹妹有话给他, 心里突了下, 才突完就听卫煊说:“崔一舟你认识吗” 唐怀瑾迟疑了下, 正纳闷卫煊也会去关注闲杂人, 就没第一时间应答, 结果卫煊便重复了一回。 他点点头:“崔侍郎家公子,我有印象。” “那你同他关系如何” “也不过点头之交。” 卫煊哦了声, 唐怀瑾问他怎么回事咋突然说到崔一舟 “我感觉他不错,天资聪颖人品正直可以结交。”卫煊说这满是期待看向唐怀瑾。 唐怀瑾: “卫二哥的意思让我去结交他” “没错。” “结交上之后呢” “想想法让他办个诗会文会之类,叫上我。” 唐怀瑾越听越糊涂,他问卫煊图什么,卫煊看周围没别人,让唐怀瑾附耳过来, 说:“图他姐, 我娘说岁数到了该给我说亲, 我听说崔小姐不错, 你明白吧” 也不敢不明白啊。 他还想追求雪溪妹妹,总不能把人二哥开罪了。 再说,侍郎府的小姐同尚书公子也登对, 要能成是好事一件。崔家内宅的腌臜事没多少人知道的, 他们在外头装得一贯好, 唐怀瑾不像卫煊机缘巧合听到那么一番话, 他什么都不事情, 既然卫二哥拜托便毫无负担就应诺下来,说自当尽力,只是不知道同崔小公子是不是合得来。 卫煊却很相信他,唐怀瑾这个人吧,有点邪门,他进国子监有几年了没跟人结过仇,人缘贼好的。 要说这种到哪儿都吃得开的该是花蝴蝶,他也不是,他就是通身高洁,一看就是品行特端直那种人,偏偏又不像卫彦卫煊自带清高,他更平易近人,谁都乐意同他往来,跟他说什么都放心。 卫成说过,说这是唐怀瑾身上很大一个优势,他若选对路子,能有不低的成就。 普通人最初见面互相之间应该是没什么好感的,好感要通过慢慢累积才能堆叠起来,唐怀瑾这个人很怪,他特别容易让人对他心生善意,像国子监里就有一些,同他往来也不多,可那些就把他当朋友,有事都提醒他,有好处也不忘捎带他。 对比卫彦当初,唐怀瑾在国子监的生活太舒坦了,他也优秀,排名同样很靠前,却没遇到过挑衅。像月考或者岁考的名次出来,看他排第二第三好多人去恭喜,还都是真心实意的。每回看唐怀瑾跟前围一圈人卫煊就特庆幸他进国子监时大哥已经下场了,要让大哥亲眼看见并且受了刺激唐怀瑾求娶傻妹之路保准坎坷崎岖。 想当初,诸位监生嫉妒他哥嫉妒得多狠 对唐怀瑾呢 简直春风和煦的。 这也有好处,好处就是之后没多久,顶多过了一旬,唐怀瑾同崔一舟并排走的时候偶遇卫煊,就把崔小公子介绍给了他卫二哥。 卫家兄弟的大名在京中那是早就传遍了的,卫煊哪怕不如他哥闪耀,他那高度也不是常人能够企及。崔一舟的表哥齐赟进国子监早,他从齐赟口中听过一些关于卫家兄弟的事情,还有,他那庶兄早两年也让老太太送来这边,庶兄放假在家时也说过。 这么近距离接触尚且是头一回,崔一舟本以为卫煊点点头就过去,没想到他停了下来,认真打了招呼,还说:“之前看你就挺顺眼,以后多往来。” 唐怀瑾适时接了个话:“不然下次旬假约一约我们坐下吃个茶,聊聊诗文” “这主意好,就约在我那里。”卫煊觉得他先请一回,之后崔一舟不得回请这事怎么都妥了。事情说定之后,崔一舟兴奋得很,他压根没想到这卫煊就是个图谋他姐的大尾巴狼。至于说唐怀瑾,同崔一舟分开之后又去寻了卫煊,笑问:“卫二哥这么欣赏崔家小姐也没等我,亲自打起铺垫来。” “我爹说的,机不可失。” 这头唐怀瑾略略调侃了卫煊两句,那头齐赟在问崔一舟话:“表弟交新朋友了同唐怀瑾走得很近” 崔一舟皱眉,没吭声。 又是这样,齐赟满是无奈,说:“那事我尽力了,我跟母亲提了,我是真心想娶表妹,母亲也很愿意,好不容易还说服了祖母,是你们家” 崔一舟黑着脸打断他:“表哥不要说了。” 齐赟道:“我心里也不好受,要不是姨父将话说绝了压根没留余地我哪里愿意定其他人阿舟我问你,你姐姐她好吗她好不好” “真别说了,你亲事说定了我姐姐还没有,这些话若给人听去我姐姐怎么嫁人本来姐姐同你也没有私情,只是单纯的表兄妹罢,原先我想着姐姐太不容易,若能嫁你以后能过得舒坦些,这才帮着撮合。说来都是我自私,错的是我,上次旬休回去姐姐斥骂了我,让我休得搅和这些,专心读书才是我之前就说了祝福表哥,是真心实意说的,你别再说什么对不起,顶多就是没缘分,姐姐从没把将来托付于你,你不必抢着扛这重担。我跟姐姐的处境是称不上好,可总能熬出来,会好的。” 刚听说表哥亲事说定,他心里很难受,还感觉自己被骗了,在姐姐跟前赌气说再不想同齐赟往来,结果就吃了教训。 崔令仪抽出个竹条子来打了他左手心。 问他凭什么擅作主张想撮合亲姐姐跟表哥姐姐真就嫁不出去了非得死死攀个亲上亲姨母是很怜惜他们姐弟,可真就愿意让表哥娶自己进门还不光是姨母,他齐家没别人了吗老太太这些能没意见 崔令仪话说得重,崔一舟听着眼眶全红了,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可要是错过了表哥,姐姐还能嫁着更好的吗我怕正院的费心费力给你挑个看似体面实则坏透了的亲事,万一对方有恶习有怪癖怎么办就那么成了亲不吃苦头” “那表哥就应该牺牲自个儿救我于水火之中” 崔一舟小声说表哥也喜欢姐姐的。 崔令仪说什么来着 说表哥心虽然好可性子软,救不了她,这门亲事也成不了,闹也只会给自己难堪:“阿舟你回国子监之后别跟表哥使气,不许再阴阳怪气,也不许齐赟齐赟的喊,给我放尊重了。从前怎么相处以后还是照常,别在表哥跟前提我,若他主动提起你就同他说明白,是你想当然了,得给人赔个不是。不管怎么说姨母和表哥照顾我们许多,没得不记恩反记仇,那我们姐弟两个成什么人了” “当初阖府上下都当我们不存在,别家哥儿六岁开蒙,你七岁还没动静,我豁出去闹了一场才把你送进家学,你读了这么多年,知识学了不少,都考进国子监了,可做人的道理呢学哪儿去了” 崔一舟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难受。 别家闺秀成天想的怎么打扮好看,怎么能嫁好人,他姐姐呢,想的是怎么给兄弟遮风挡雨让他清静读书。她守着母亲留下来所剩不多的嫁妆,一天天防着几个院子的算计,自母亲去后,姐姐太不容易了。 崔一舟最怕她姐姐垮脸,只要崔令仪板上脸,哪怕不是他错他都想道歉。 像这回哪怕挨了打,事后还是他低头认错,说不该擅作主张,答应回头会跟表哥说清楚。 眼下说是说清楚了,齐赟不高兴啊,可能他性子软,他从小就喜欢行事利落有主见的令仪妹妹。听说崔家不同意,婚事说不成,他很难受,满心苦闷写了好多首诗都是说苦命鸳鸯的,结果回头从表弟这里听说自己是一厢情愿,令仪对他没那感情。 齐赟一下没了神采,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崔一舟再同他说话他好像也没听见。 后来几天,齐赟状态都很不好,卫煊看在眼里,还反省了自个儿,心想当初怎么觉得只这人能救崔小姐的 这世上有些人不好,但能耐大;也有些人不错,却没什么本事。看起来这齐赟就是个人还可以的软蛋子,喜欢没坚持争取,不敢说,也没怎么努力,看他就是认命了,如今不过是在哀悼夭折的单相思。 虽然人不坏,卫煊还是瞧不上他。卫煊觉得吧有些事你说了就得做到,天天跟人憧憬美好未来结果啥事办不成,那还不如一早就别说。 幸而他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声,之后就把这人抛到脑后,他在心里算着日子等国子监放旬假,准备招待崔一舟。 这次回府,崔一舟兴冲冲同姐姐说了卫二公子请他去尚书府做客的事。 崔令仪听罢,皱了皱眉。 “你坐下,告诉姐姐怎么认识的他人家又为什么请你” “是通过唐怀瑾认识的,卫二公子说看我投缘,顺口相邀,怎么了吗” 崔令仪前后琢磨过,说:“你这就去告诉父亲,问他该备什么礼这头一回登门拜访岂能空着手去” 崔一舟不想说,抱怨道要是说了正院的铁定让他带上庶兄。他不想带,凭什么带 “咱们父亲在事关前程的事上总是谨慎保守,你第一回去,拜访的还是吏部尚书府,他敢让你随便带人想想看吧,人家卫大人是没纳过妾的,三个子女俱是嫡出,庶出的过去谁看得起这次任凭太太怎么眼红都不会成,你只管安心。” 既然结识了卫二公子,以后可能还会有往来走动,事情又瞒不住,不若过个明路。 一则让公中出这拜礼,二则气死正院的,叫她眼红去。gd1806102: 第212章 212.番外 崔一舟找过去的时候, 他爹崔侍郎在表妹白氏院里,正同庶长子说话。 说是庶长子,白氏生的这个也只比崔一舟大个两岁, 他更早一些占了名额进国子监, 为这事,当初府上还大闹过。 在做学问上这位庶长子不过中等资质,却是个会糊弄人的,嘴上会说, 能哄长辈高兴。 如今崔侍郎有四个儿,一个是已故六公主生的崔一舟, 他在儿子里头行三, 前两个都是妾生子, 而最小的才五岁,出自后进门的填房。 儿子里头最受期待就是庶长子崔继宗,至于他有多受期待, 看看取这个名儿就知道。顶着光宗耀祖继业承嗣这类名字的,绝对都是在全家的期待中降生,崔家这个虽是庶子, 到底占了个长字, 他生母白姨娘又很得宠,哪怕后来的填房太太也生了儿,都没成功夺走崔老夫人和崔侍郎托付给他的期许。 占名额那事, 哪怕另一位庶子的生母秋姨娘和填房太太都不同意, 还是叫老太太镇压下来, 力排众议将崔继宗送进了国子监。 这崔继宗在国子监里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他没法同那些地方上贡和凭本事考进去的一较高下,比其他有些纯粹进去混日子的又强不少。长子这个表现崔侍郎并不是太满意,可因为过去十多年积累了太多喜爱,让他至今也没放弃,还在费心费力抢救,指望趁崔继宗放假回来多说一些,把人点通。 这不,他正说着,就有丫鬟进屋里来。 崔侍郎皱眉:“我说了,让你们谁都别来打扰。” “是三少爷,三少爷说要见您。” “你说舟儿他可说了为什么事” “只道挺要紧的,要不然奴婢也不敢乱闯。” 崔继宗听多了他爹说的,正头疼,听闻崔一舟过来便善解人意道:“儿子自个儿琢磨会儿,父亲见三弟去吧,三弟平常都不肯出来走动,难得主动过来找您。” 他说这前半句还没什么,后半句就有些诛心,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当爹的崔一舟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平常不主动,遇事倒勤快。 崔侍郎听着没说什么,脸色却冷了一些,出去见着崔一舟也没个好口气,直截了当问他为什么事来 “儿受同窗邀请,明日要出府一趟。”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不是,儿子过来是想请父亲帮忙参谋看带什么拜礼。” 这话就有意思了。 他崔守志是正三品礼部侍郎,他儿子受邀去别人府上需要这么郑重备礼“我问你,请你去做客的是哪家公子” “回父亲话,是吏部尚书卫大人家的。” “” 崔侍郎木在原地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不敢相信打量了三儿子一眼:“你同卫二少爷交了朋友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之前没听说这种事你为何不早说” “是托了唐怀瑾的福,通过他认识的,也就是最近,关系还不亲厚。” 崔侍郎背着手,走了几步,才停下来说:“拜礼我让太太备上,这个不必担心。倒是你,明日到了尚书府千万要规矩,卫大人若在家中你先去拜见他,拜见时态度要谦逊,但也不要放得太低显出奴颜媚骨折了我崔家颜面。总之能同卫二少爷攀上关系是你的机缘,运作得好也是我们府上的机缘,莫搞砸了” 崔侍郎好一通提醒,直到说完把人打发走都没提崔一舟早先担心的事。 他回去路上还在想,最聪慧还是姐姐,姐姐将这个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摸清楚了,很知道怎么拿他们命门。他一方面佩服姐姐没娘亲教导也能这般出色,又为她可惜。 父亲就是个醉心仕途的,除此之外顶多会过问儿子的事,并不太在意女儿,他对女儿的态度就是养大了好嫁出去同别家攀亲,至于女儿能不能过得好这些,他没所谓。当爹的一不在意,姐姐的亲事就落到当家太太手里,全由太太操持。太太要是肯发善心还好,若不肯,很容易就能寻来一个家世不错的荒唐人。真给寻来那是捏着鼻子也得认下,婚事原就是父母定的,哪有你说不的余地 崔一舟觉得太太就等在这儿,姐姐她这些年为自个儿顶了太太好多回,双方积怨已深。 他之前那么想将姐姐同齐赟表哥凑一起也是怕,怕说不成表哥以后就再也没有好的了。 崔令仪就比很多姑娘家都要现实,自从认清处境之后,她就没想过能嫁个很好的人。料想太太不会把事情办得太难看,太难看府上也没脸面,总归要找个表面上很看得过去并且对父亲的仕途还有助益的人家。 要对父亲有助益这一条就排开了齐赟表哥,文臣武将不在一个体系里,结亲并不利好。 因是继室当家,崔令仪对婚事的预期很低,想着对方游手好闲也好,贪吃贪玩也好,好色爱玩女人都好,只要他还长脑子,踏踏实实混日子别见天作死就行。 当然这是最坏打算,要是人还有救,万般手段拿出来掰也得给他掰正了。 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这世道对女人当真刻薄,她娘还是当朝公主,就嫁了个醉心仕途的伪君子。她这身份比娘可差远了,只不过是三品侍郎府自幼丧母不得宠的大小姐,盼什么四角俱全的亲事天底下哪来那么多样样都好的人 崔令仪从不觉得自己差,爷们能做到的事她照样能,可惜她没有机会。 私下是有不忿,当弟弟面她从不显露。 弟弟原就有些敏感,对这府上许多人许多事都有埋怨,她再说那些有的没弟弟冲动起来还要办糊涂事。 崔令仪分得清楚,有些时候闹能换来好结果的,她断不会让,怎么都要争取。也有些时候你捅破天无用,最后只会让处境更糟,不如省省。 从父亲跟前回来,崔一舟心情不错,他还兴冲冲将当爹的那番话转述给姐姐听了。 “前后的事全让姐姐说中了,我们爹他真是相当重视,反复叮嘱我,让衣着要得体进退要有礼说要要想想清楚,说了很多,却只字未提崔继宗。” 崔令仪嗅着一室花茶香,笑道:“那是当然的,卫大人同夫人伉俪情深,官拜一品也没沾过其他女人,他的态度明明白白,父亲怎么会敢就不说上赶着去巴结,至少不能把人得罪了你说是不是得罪了卫大人哪个有好下场咱们这个爹,第一看重自个儿的前程,崔继宗顶多排第二,兴许都还排不上。看着吧,今晚白姨娘院里该会有些响动,却影响不到你,舟儿你安安稳稳睡一觉,明儿神清气爽的出门。平常你见的都是咱们府上的人事物,到了尚书府多看看卫大人以及上届状元郎的行事作风,学学好的。” 崔一舟应诺下来,退出去了,留下崔令仪继续品她的花茶。 另一边,崔侍郎果然没心思在同长子说什么,他亲自去了正院那边,交代太太准备一份不太贵重又要拿得出手轻重适宜的拜礼。 太太先答应了,问是去谁家拜访 崔侍郎就说是三儿子,他不错,竟然结交了卫二少爷,明天要去尚书府做客。 太太那表情一下没端住,僵了。 崔侍郎看在眼中,还敲打她,说平常小打小闹就算了,这种事情上绝不能出纰漏,让她拎清了别犯糊涂。 “是,老爷。” 看她答应好了,崔侍郎站起来又要走,被太太叫住:“老爷不歇在这头胜儿他有两天没见您了。” 她这么说还是没把人留住,崔侍郎说国子监难得休息,他今晚要跟继宗好生说说,以后有空再陪小儿子。太太气得不轻,背后骂了姓白的狐狸精,一把年纪了还满身骚味儿,真是个贱人。 骂完白氏和崔继宗,太太又想起崔一舟来。 想不到啊,前头在家学里头装傻充愣的,结果闷不吭声考进了国子监,进去才多久还让他结识了卫家人。 卫家那是什么 那是京中新贵,一门三父子,各个能耐人。那家子很多人想攀都没攀得起,说是不按套路来,看人凭眼缘做事凭心情。 没想到崔一舟竟然交了这等好运,太太想了想,准备亲自把为明天安排的拜礼交到崔一舟手上,再提醒他,有机会也提一提反请的事,让卫公子到崔府来吃个茶。她说的时候还即兴补充了几句,告诉崔一舟若是卫二公子答应了务必提前吱一声,好让家里将准备做足,别等人都到了才来张罗。 崔一舟答应下来,事后也把这话说给姐姐听了。 崔令仪想了一圈就明白过来,太太是从卫家长媳身上看到希望,当初想嫁给卫彦的有那么多,出身极好的有,才情极好的有,模样极好的也有这些他都没选,跟外传命硬克夫的康郡王府小姐成了好事。康郡王府即便是皇亲,以各家眼光看来没什么了不起,她都能嫁给卫彦,其他人为什么不能肖想一下卫煊 太太兴许是想在那天将她娘家侄女请来做客,给制造些机会,看有没有能让卫二公子瞧上的。 这倒是给了崔令仪些许启发,机会都摆在面前了还能拱手让给太太娘家侄女儿不成 她托着腮想了想,觉得可以赌个运气,左右自个儿已经十六,也就是这两年肯定会被太太嫁出去,落到太太手上那必然不会有好的,要能跟卫二公子看对眼儿,没准是个生门。 想到这里,她让丫鬟翠珠取了铜镜来,揽镜照了照。 感谢娘亲给生了副明艳好相貌,只是不知道卫二公子他好不好这口的。 刚同母亲说完事儿,准备回自个儿院落去的卫煊突然感觉耳朵热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挺烫的。跟着的奴才还在说:“二爷怎么右耳发红是不是有人在念叨您” 有人念叨他 大晚上的念叨他,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念叨 后来这天崔一舟照说好的带着拜礼到了尚书府,本来以为只需要去拜见一下尚书大人,没想到稀里糊涂见了人一家子。想着那屋里坐的是尚书夫人尚书娘,他怪紧张,结果卫家上下竟然都很好说话,挺亲切的。后来他跟唐怀瑾到二少爷院,谈天说地论诗文,也很愉快。说到一半的时候又有上届状元郎过来,这还是崔一舟头回见着卫彦,果真青年俊杰。 崔一舟头回过来就喜欢上这家人了,觉得人家这才是真的父子兄弟情,真真的。 他几度不好意思,临走前才说出太太叮嘱的话,说以后有机会请卫煊也去他家吃茶。 卫煊看了唐怀瑾一眼,唐怀瑾心领神会,含笑道:“还说什么以后就下一旬,下一旬放假回来你做东可成” “成啊,我都成,就要看二公子捧不捧场。” “都说了别叫什么二公子,你小几岁,也跟怀瑾一样称我卫二哥。” “这不是叫我占了大便宜” 唐怀瑾眼看着卫煊在装岁月静好,同时在心里叹口气。崔一舟这傻孩子,还觉得自己占便宜,分明吃了血亏,他都快把亲姐姐给赔上了。 这声卫二哥是白喊的吗 不,不是。 今天是卫二哥,明儿搞不好就成姐夫了。 崔一舟什么都不知道,他回去先到父亲跟前,把在尚书府的见闻说了说,又道下回旬休卫煊要过来做客,崔侍郎很高兴,难得褒奖了三儿子。 出来之后,崔一舟赶紧去找了姐姐,在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面他用各种赞美之词夸了那一家,反正就是上慈下孝全家和睦。人家府上老太太、太太包括大奶奶亲近得很,说话从来不会含沙射影夹枪带棍。 “对了对了,我今儿个还有幸见到上届状元郎卫彦,得了他许多指点。人家兄弟关系可好了,卫彦好像是趁弟弟在家特地过来找他谈心,还在劝他趁早把喜好说给卫夫人,让他看上哪个也直接讲,不拘家世背景只要人家姑娘不错他们都没意见”崔一舟说着忽然把眼神定到他姐身上,“姐,姐你回头仔细收拾收拾,也到二公子跟前转一圈呗正好他下一旬要来。” 崔令仪抬眸,似笑非笑道:“前头才打了你手心,又来乱点鸳鸯谱” “不是啊,我刚才想起二公子对他哥说自己喜欢人品端直爽利大方的,不是正好同姐姐匹配得上” “也可能心里已经有人,依着对方的模样说的。” 崔一舟皱眉:“是有可能,但要是还没有呢这不是个好机会是,我知道,我不该勉强别人来拯救咱们,可姐都十六,等不到我应科举金榜题名了,本来二公子他要是不喜欢你这样的我指定不会乱来,他说他喜欢啊,咱们真不试试万一就是有缘分呢姐你亲事不定我在国子监都不安心,你许了好人我才能静下来读书。姐,算我求你,你就稍微用心打扮一下,到那天给我送个什么东西来,给人家一个机会瞧瞧你,成不成咱们听天由命” 崔令仪失笑:“好了,别说了。” “姐” “让你别再说,我答应了。”gd1806102: 第213章 213.番外 下一旬, 卫煊果真携唐怀瑾去了崔府,与之前崔一舟上卫府的轻松自在相比,崔家人紧绷多了。 卫煊就发现,崔侍郎同他那三个儿子便上演了一出众生相。 当爹的是尽量不着痕迹的溜须拍马,做儿子的功力就不够,把套近乎都写脸上了。崔一舟看在眼里, 感觉有些丢人,正想把人带园子里去, 他计划去锦鲤池上八角亭, 在那边摆上茶水点心, 边观景边聊诗文。这么计划着他还提前同跟太太打过招呼,让到这日莫让人随便靠近锦鲤池边,别闹嚷嚷败了客人兴致。 结果呢, 太太真是绝了,就带着她侄女儿外加丫鬟几个在园子里转悠着,蹲点儿等卫煊跟唐怀瑾来。 两边装上之后, 又闹出个大笑话。 崔家的填房太太是希望侄女儿中的一个能叫卫煊看上, 结果呢,她侄女儿全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唐怀瑾,有人含羞带怯, 有人目眩神迷 得说卫家兄弟生得都俊, 但跟三岁就能把福妞迷得晕头转向的唐怀瑾比起来, 他们皮相上还是略逊色一点。更别提唐怀瑾这人有点邪门,越长大越是和风细雨儒雅俊秀,很亲切很君子,完全就是百万闺阁少女的梦,好像如意郎君活生生站在自个儿面前。 那谁能把持得住 被填房太太视为攻略目标的卫煊就这么被忽略了。 卫煊也很宽容大度,并不同唐怀瑾计较什么,还扬了扬唇角以示尊重。 待填房太太意识到丢人,打过招呼之后把侄女带开,卫煊才拍拍唐怀瑾肩膀,语重心长说:“放心吧,刚才这个情况我保证不会告诉呆妞。” 听他这么说唐怀瑾反倒一激灵:“二哥别打趣我了。” 几句下来,两人才想起边上还有个崔一舟,崔一舟是主人家,他俩仿佛在无形之中落了主人家的脸。卫煊其实没认出刚才那群都是谁,不过是谁也不打紧,他偏头想了想说:“刚刚那话没别的意思,就调侃一下怀瑾这锦绣皮囊,一舟你别多心。” 唐怀瑾也跟着赔了个不是,崔一舟才回过神来,说不妨事。 “实不相瞒我是母亲用她一个条命换来的,现如今正院住的则是填房太太,刚才那应该是太太娘家侄女,我也只见过她们一两回,认不全脸,记不得名。” 卫煊猜也猜到了,他不奇怪。 唐怀瑾回忆了方才那一行人的举止,恍然大悟。 是这样,一般正房夫人出身都好,做填房的就差很多,即便这家老爷是三品侍郎,肯给他做继室的要不是小官之女,要不是商户女,出身体面些的都不会愿意给个四十来岁的续弦,尤其他膝下嫡庶都有不缺儿子。故而不需多问,唐怀瑾已经知道填房太太怎么能在明知有访客要进园子的情况下带着几个侄女同他们偶遇,还不就是眼皮子浅了规矩差了。 又一想他认识的人不少,却没听人数落过崔侍郎家。 看来填房太太叫崔侍郎管束得不错,至少没在外面闹过大笑话。 三人又接着往锦鲤池边走,走着,卫煊说道:“过去那几个全是表小姐没有本府的” “我父亲他是中状元之后才成亲,成亲之后过了好多年母亲才怀上,那胎生下来是我姐姐,姐姐头年及笄,在兄弟姐妹当中最年长,后来姨娘她们也生过女儿,都还小。” “一舟不请令姐出来认识一下” 这是明晃晃要见别人家小姐,按说轰他出门都不过分。但是吧,卫煊看着就是坦荡,瞧着真是单纯想认识,没透出猥琐,崔一舟都反感不起来。加上他本来也想推姐姐一把,就在进了亭子之后招手让丫鬟过来,使她去姐姐跟前,请姐姐帮忙取一卷书画送来。 等到一盏茶快吃完,崔令仪带着丫鬟过来了,她走前面,小弟要的字画由丫鬟翠珠捧着,翠珠就跟她后面。 崔令仪瞧着比方才那几个稳得住,她目光在两位客人身上掠过,没特别去看谁,就自然的落到小弟身上:“字画我给你取来了,怎么突然想到要这个这两位又是” “昨儿不是告诉姐姐今日会有同窗过来。” “原是国子监里的青年俊杰” “我来给姐姐介绍,我边上这位是吏部郎中唐大人长子,另一位姐姐该听过,是卫尚书家二公子。” 崔令仪见过人,让翠珠把卷轴放下,而后把亭子还给他们。 眼看佳人要走,唐怀瑾以为卫煊会开口留人,结果他没有。他神色都没变过,又吃了口茶,搁下茶碗的时候才追着快要走远的崔小姐,瞧了瞧她背影。也不过一抬眼,片刻之后便收回来了。 不光唐怀瑾看着卫煊,崔一舟也是一样。 卫煊一回头就笑了:“都看我作甚” “还不是你说想同崔小姐认识一下,结果呢人来了你一句话没说,就只是点了下头。” “这不就是点头之交,也交过了。” 唐怀瑾拿捏不准卫煊的态度,又不好当崔一舟的面问,就收了收情绪,准备等出了崔侍郎府之后再说。崔一舟不懂卫煊的腹黑闷骚,还当人没看上他姐,殊不知这人已经在盘算提亲的事。 另一头,崔令仪也回忆了两位公子的容貌气度。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ω_.t x t 0 2. c o m 要单说皮相,恐怕很难有人能同唐大公子相较,他这模样绝对是一等一的。加上气质的话,卫二公子就不输什么,他哪怕只是扶着茶碗坐在那头,也叫人没法子忽略。 崔令仪还有个感觉,她刚过去的时候,就觉得卫煊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走的时候也隐约觉得有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也可能是她多心,或者在内宅使多了心机有些过分敏感,她怀疑卫煊对自己有企图来着。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冷静之后她笑出来。 男人给女人信号,要不是想娶她,就是想睡她礼部侍郎府的嫡小姐再怎么说也没有给人当玩物的,那难不成是天上掉馅儿饼砸她头上卫煊是想求娶她不成 想想都感觉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然她是自作多情啊。 崔令仪甩了甩头,将搭上卫煊嫁进尚书府这种试图一步登天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子里清出去。清空之后,她试图重新想过,想想跟着还有什么路,结果卫煊就在脑子里晃悠,赶都赶不走。 这倒是奇了怪。 要说长得好看也是唐怀瑾,结果她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的时候目的性太强,回来更记得卫煊的样子,对唐怀瑾的印象就是貌若潘安,没有别的。 等那边场子散了,崔一舟送了客回来,看姐姐竟然皱着眉。 问她愁什么,她摇摇头。 “将客人送走了吗” “是啊。” “父亲那头也去回过话了” “也去了不说这些,姐姐休得糊弄我,刚才你愁什么” 崔令仪让他坐下,说没犯愁,只不过在想事情。 “那姐姐想明白了” “还不太有头绪,等等看吧。对了,我虽然只不过瞧了一眼,也觉得那两位不是好相处的,尤其是卫二公子,看起来并不是乐于交友的人,你到底因什么事入了他眼” 这还真把崔一舟给难住了。 事实上他也听说过,听说卫家两位公子都不是广结善缘的人。卫彦就不说,比起交朋友他结仇更快更多。卫煊要好些,但也是冷淡的个性,他不爱争风头,也不与人为难,不做多余的事,更不会多嘴多舌。这人说话最多是在课堂上,把这除开,他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 这些都是听别人讲的,崔一舟觉得卫煊的确比正常人懒散一点,仿佛也没到那地步。 看他陷入沉思,崔令仪问:“这问题很难回答” “是挺难的。姐姐突然问起,我没头绪。” 姐弟两个一个稀里糊涂,一个接收到信号但是不敢相信。 崔令仪心里像被投下一颗石子,噗通一声,跟着荡起几圈涟漪。至于卫煊,他回去就到娘亲姜蜜跟前,说亲眼见过崔小姐,确认过了,就是她。 “就是她是什么意思” “就是拜托娘的意思。” “看明白了你真喜欢想娶回来那种喜欢” “娘怎么还不放心我发自内心讲别说定亲,让我直接拜堂都行。儿仔细看了,挺好,得快些定下别让其他家的捷足先登了。” 尚书府看好的人谁能捷足先登 且不说只要说媒的上门崔侍郎就断不可能拒绝。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疯了,真不愿意。只要别家知道卫家替二儿子求了崔令仪,那本来也想求她的自然会退,跟吏部尚书的儿子抢人,这不是得罪人吗 “你别急,让娘想想。我跟那家太太没任何往来,直接上门不太合适,要不让你爹找个机会当面问崔侍郎你也知道那家太太是继室,真要说亲还是得崔侍郎点头。” “我跟爹说去。” 卫煊正要往外走,撞上卫成进来,听到这句问他有什么事 姜蜜笑了,站起来说:“你儿子有事求你来着。” “说说看。” 卫煊厚着脸皮说了:“儿子看上个姑娘,想请爹去问一问。” “得由我出面,意思是你娘办不成,你看上这家同咱们不相熟我猜是礼部侍郎崔守志家” “爹知道啊,是听娘说过了” “你娘没说,我想的。你是什么性子我不清楚平常能坐着都不肯站的人,先是请人登门做客,后头又去别人家拜访,企图还不够明显” “那爹觉得怎样” 卫成想了想说:“崔守志我不太能瞧得上,但这姑娘既然是你挑的,你有你的理由,她必然也有她的过人之处。成亲是要相互扶持过一辈子,若没感情就太煎熬,你喜欢这第一要紧,别的不强求。只要她本人好,其他方面反正人无完人”gd1806102: 第214章 214.番外 崔侍郎是在上衙门的路上被拦了轿, 拦轿的是卫成跟前的人, 请侍郎大人借一步说话。 “想见您的并非是我, 我奴才一个。” “敢问你主子是” “主家姓卫。” 京城里头姓卫的不止一家, 但是能有底气拦他轿子的, 就那一家。崔侍郎招呼抬轿的跟上,这一跟就到了个僻静巷口, 待轿子停稳当了, 他走下去就看见等候在那边的尚书大人。 “下官拜见大人。” 这个躬身是结结实实的, 一点儿假水没掺,待他见了礼, 想起来问尚书大人是为何事。卫成说:“并非公务, 是有件私事想拜托崔大人。” “您这话叫下官惶恐,崔某不过区区右侍郎,在您面前岂敢称大人” 卫成但笑不语。 崔侍郎心里忐忑,他手心里捏着汗, 又主动把话题带回去, 请尚书大人直说, 但凡能用得上,他甘效犬马之劳。 “这个忙只崔侍郎能帮。卫某那不成器的次子前几日去你府上做客时偶然见了令嫒一面, 回来说很合眼缘, 他前头这些年没开过窍, 难得有个中意的人,且是公主所出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我做父亲的高兴,厚着脸皮为他拦一回轿,恳请崔侍郎割爱。” 话说得是挺客气,句句都捧着崔府,最后还用了恳请。 崔侍郎听罢还是咽了咽唾沫,也不知道是不是吏部尚书官威太盛,他听了这话就感觉这是一选一,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他也没想要拒绝,他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大金块砸晕了,想不到能从尚书大人口中听到这番话,那个生性要强不怎么讨他喜欢的大女儿竟然能入卫二公子的眼,还让卫成亲自开口来提,这可真是天降惊喜。 要是两头身份相当,男方提出结亲,女方纵使愿意也要拿个乔。 是老祖宗说的,姑娘家要矜持。 崔侍郎就记得卫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话做事都利索,没得反复折腾。想他自个儿区区三品官,人一品大人的儿子想聘他女儿,他还推三阻四是不是傻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了那不是哭都来不及想到这儿,崔侍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做梦都盼女儿嫁得好,她能入二公子的眼,是福气,做父亲的还能阻挠不成” “那我当崔大人应了。” 这当爹的都答应了,就再不用担心提得晚了人让别家聘去,卫家不慌不忙为正式提亲做起准备。另一边,崔侍郎这一天都是飘着的,想着这事他就觉得美,恨不得立刻同其他人说道,考虑到现如今只不过口头上达成一致还没过礼,倒是不宜对外宣扬,他这才忍住。 下衙之后,崔侍郎回去就想同老太太分享这消息,进门才想起母亲上庙里礼佛去了,表妹白氏陪着她,两人都还没回。他脚下一停,改了方向扭头去了太太院里。 他满脸喜色去的,过去先打发了儿子崔长胜,跟着提到长女的亲事。 “之前我不是说,让你出去往来走动时多留意着,她岁数差不多了,正合适说亲”崔侍郎这人说话做事都爱铺垫,先要起个头,再徐徐展开。这不,他才要说到这事已经有着落让太太不用费心,就让填房太太抢了话。 “正想寻个机会同老爷说,您看掌院学士府上三公子怎么样之前有人在我跟前提了他,说他书读得虽然不是那么好,到底是嫡出的哥儿,又很讨那家老夫人喜欢” 掌院学士府的三公子 崔侍郎想了想,他没任何印象,要说那家儿孙里面天分最好是行二的,也就是先前同梅家议亲结果因为方方面面都比卫彦差些被梅小姐搅和掉那个。除他之外,别的几个崔侍郎全记不住,估摸也是没什么长处给他记住。满京城那么多勋贵,他哪怕再有心能把东西家都有几个儿子哪些有出息哪些没有全背下来不可能的。 看他一脸莫名,填房太太还想给说说那家三公子的情况,意思是老爷要是觉得行,她就准备答应这个。说着还叹口气:“我也尽力了,只是大姑娘这情况,想找家世好的就不能太挑本人,想要本人强的那就只能把门第放低了看。掌院学士家这个我觉得不错,听说脾气也好,想想我们家这个,又好管事,不顺意还要顶撞人,要是说给脾气大的前脚成亲后脚就得吵翻了。” 填房太太说着,忽闻一声脆响,那是茶碗落地的声音。嫩绿茶汤和着泡开的茶叶一道洒在地上,润湿了一片。 太太心里一紧:“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作是我说错话招老爷不痛快了” 崔侍郎黑着脸看了她好一会儿:“往后但凡提起她,别再说什么爱争强好管事喜出头,说点中听的。那怎么说也是公主所出,就让你贬低成这样,你瞧不上她,自有人瞧得上。什么狗屁三公子他配得上我女儿我告诉你,今儿个吏部尚书卫大人找上我,亲口同我提了儿女亲事,说想聘我们府上大姑娘做他卫家次媳,我已经答应下来,如今就只等卫家什么时候准备好上门来提亲,这段时间你好生给大姑娘收拾一下,吃穿用度提一提,该置办的别漏下。我可告诉你,拈酸吃醋也挑对时候,谁要坏了我崔家同卫家的好事情,看我不扒他的皮。”想攀亲是一回事,崔侍郎也很怕得罪卫成,卫成这个人吧命大得很,同他过不去的都完蛋他还风光得意。 崔侍郎才起个头太太就傻眼了,听到老爷已经答应同卫家结亲,她脑子里就嗡嗡的,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见,满心都是崔令仪要嫁给卫家二公子了,她这种胆大妄为顶撞长辈的竟然没吃教训,还要风光嫁人。 不公平啊。 “我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老爷你再说一次,是谁求了我们府上大姑娘” “都告诉你是卫家,吏部尚书卫成卫大人家。” “不是您做梦梦到的吧” 崔侍郎: “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是啊,要不是做梦怎么会有这种事卫家的娶谁不行非得是她她除了脸有什么好她这样主意大敢顶撞长辈的年轻姑娘哪家太太都不会喜欢,偏还让卫家瞧上了,卫家人是不是有毛病是有毛病吗之前选康郡王府的做长媳就笑死个人,现在还选上我们家这个做次媳,别人看不上的到他那儿成了宝,是这个标准他早说啊。” 太太平常不敢同老爷大小声的,看得出来今儿刺激大了。 老爷听着这些话气血一阵翻涌。 他好不容易忍耐住没发作,转头盯着继室看了好一会儿,说:“见不得大姑娘好想看她嫁给臭要饭的是不是你给我说说,之前你提的掌院学士家公子是什么毛病是不是个草包公子绣花枕头” 太太听了这话,就连冷汗都下来了,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说错了话。 她赶紧想打圆场,把这事糊弄过去,老爷却不想听了。崔侍郎一副了然模样站起身要往外走,出去之后又提醒她:“大姑娘包括舟儿的婚事都轮不到你来做主,你只要知道咱们府上要同卫家结亲了,该准备些什么赶紧准备起来,衣裳首饰该做的做该打的打,宁肯从其他地方省,也别丢了我的人。” 崔侍郎说完就走,被他留在原地的填房太太腿一软,坐回圈椅上。 她难受了很长时间,想不通啊,就不明白崔令仪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命这崔令仪要嫁去卫家做了二奶奶,崔一舟岂不是要翻身填房太太自个儿难受了一通,又想起更应该紧张的是白氏胜儿还小,这才五岁,白氏生的崔继宗却已经十四,崔一舟要是翻了身,最尴尬的不就是那个庶长子 想到这里,太太才舒坦一些,她已经盼着老太太跟白氏早些回府,赶紧回来听听这个吓死人的喜讯。 老太太没辜负她,次日便回了府,她回来时崔侍郎人在衙门,太太去迎的,先是一番关心,说老太太辛苦了云云,而后话锋一转,说:“有个事得告诉您,大姑娘的亲事定了。” “定了我一不在就定了你是专挑的这时候你说定了哪家” “老太太真冤枉我了,亲事是老爷点头答应下来的,定的是吏部尚书府,配人家二公子,也就是前些时候来咱们府上做客那位,说是当日偶然见了大姑娘一面,很是中意。” 崔老太太猛的一下都站起来了。 “是真的卫家来求了令仪” “没来府上求,是卫大人私下找的老爷。” “好好事情能结这么亲,咱们家要大大的风光一回,往后沾着亲家的光何需为前程犯愁”老太太已经想到儿孙都当大官的场景,笑道,“孙子孙女里头倒是令仪她拔了头筹,不愧是从公主肚皮里头爬出来的,和其他那些是不相同。孙婆子,你开我私库取几样好东西给她送去,另外多拨几个人去,还有吃穿用度也提一层。就快要入夏了是吧,夏衫给她多做几套,颜色跟样式搭配起来,怎么好看怎么配,还有首饰,也订几套。” 白氏就在边上听着,正难受,又遭遇这样一波,她心都揪着:“依我看衣服首饰是该置办,也没得一次办这么多,不是怕费钱,是怕人家看在眼里说咱们平时从没给大姑娘置办过行头,说亲了才想起来做做样子。” 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全,那就少一点,用好料,做精细些。” 白氏又道:“之前都没听说,这事太突然了一点。” “我说昨个儿梦里好像都听见有喜鹊在枝头上喳喳叫,果然是有好事发生。这种意外我是求之不得,志儿能这么多吓唬我几回倒好。” 三个主子里头,唯独老太太是真高兴,为崔家攀了高枝而高兴,太太包括姨娘白氏脸上挂着笑心里跟食了屎似的。白氏险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气晕,得说她功力比填房太太高深,就这也能稳住,还附和老太太说好,跟着笑,又不住夸赞已故的六公主,夸六公主留下这一双子女都有本事。一个考进了国子监,一个入了卫二公子贵眼。 填房太太听着,说对啊,靠荫庇进国子监算个什么那些地方上贡的和考进去的才是真有能耐。 这是当着白氏的面在嫌弃她儿子崔继宗。 白氏背靠老太太,并不怕这填房,她还击了,似笑非笑道:“先前太太特意选在卫二公子登门做客那天接了好些个侄女儿过来,听说还领着她们在园子里跟二公子一行撞上。当时以为过几日就该恭喜太太心愿得偿,结果世事难料,没想到二公子一眼相中了大姑娘。不过还好,那天来做客的不是两人,还有个唐大公子,太太再争取一下” 不提这个倒好,提起来太太又是一顿好气。 就那天看过人之后,他那几个侄女纷纷表示唐公子不错,问卫二公子呢她们都没印象。 哪怕告诉他们二公子是尚书大人爱子,姓唐的只不过是四品郎中的儿,她们还是觉得唐怀瑾好。还说什么卫大人也是一路凭本事当上尚书,不就是说自身有能耐比蒙祖上荫庇强还说什么唐公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待他下场肯定要一飞冲天。 太太气死了,赶紧送了侄女回去,没再提撮合的事。 当日那出对太太来说就跟笑话似的,这会儿叫白氏提起是踩踏痛脚,眼看她俩阴阳怪气起来,老太太脸往下一拉:“都闭嘴,够了。” 她先看了白氏一眼,问:“是我把你宠过头了” 待白氏认了错,她又转头看向太太:“以后少干点蠢事,凭你娘家那身份就想高攀尚书府,给人做妾都嫌身份低。卫家还没正式上门提亲,这事你们别急着往外宣扬,后面这段时间都给我规矩点,别把好事打破了。” 崔老太太轰走两人,独自琢磨起给崔令仪的陪嫁。至于给她轰出去那两个,出了院子还拌了句嘴。 白氏说:“叫大姑娘翻了身总会跟你把旧账算个清楚,想想你这几年是怎么刻薄他们” 太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怎么不想想你崔继宗还能风光几时” 说完两人一左一右分道扬镳,填房太太转过身就黑了脸,白氏忍了一路,回院里才发作的。 这一两天之内,不断有好东西送到崔令仪院里,她看了送来这些,猜想是亲事定了,对方门第恐怕还不低,只是不知道具体哪家。倒是翠珠,去后厨给姑娘端核桃糕的时候听到两个婆子说的,她手一抖险将托盘扔了,稳住之后挪着碎步快走回去。 听到有脚步声,崔令仪回头去看,见她急匆匆的,还纳闷:“我说饿了叫你去拿些点心来垫肚子,也需不着这么赶。” 崔令仪让她将托盘端跟前来,看了看。 “今儿做的核桃糕” 翠珠囫囵点着头,说:“我端着核桃糕回来的时候听见有婆子说话了,小姐你猜她们说了什么” “是我的亲事定了对吗” “怎么知道的” “要不然老太太跟太太凭什么送这么多东西来说吧,是哪家。” 翠珠干咽了下口水,犹犹豫豫说:“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或者她们胡说的,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我不确定。听她们说卫大人亲口同老爷提的,老爷答应了,卫家过阵子就要来下聘,聘小姐给他们二公子做正妻。”gd1806102: 第215章 215.番外 崔令仪有一会儿没说话, 倒是翠珠, 她到小姐身边轻声说:“若是奴婢没耳背听错, 那卫家公子前一次过来就瞧上小姐了是不是这样” “你问我,我又从何得知” 翠珠对这个说法不大满意,还道:“要是真的, 小姐不开心吗” 崔令仪从托盘里取了筷子, 夹起一块核桃糕, 先嗅了嗅,这才轻咬了一口。\ “奴婢的意思是您听见这话都没多大反应” 崔令仪又咬了一口, 慢声慢语说:“只是没叫你瞧出来罢,吃过那么多亏怎么都该学会藏, 想什么别总摆在脸上, 给人看明白了未必是好事情。” “这么说小姐也中意卫二公子” “我中意啊,当然中意,谁能不中意他呢”且不说那日惊鸿一瞥卫煊就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只说他身份, 崔令仪就喜欢得很。吏部尚书府的公子, 足够将她从这泥潭里拽出去, 也能替她护着兄弟,让舟儿能太太平平的读几年书。 说起来, 这些天崔令仪时常回想起那日卫煊靠坐在八角亭里的样子。有点慵懒的从容的很吸引人的, 一下就把人注意力全抓过去。 倒是翠珠, 她小声说:“奴婢觉得唐公子更好看些。小姐知道吗那天太太领着娘家侄女游园的时候正好遇上卫公子唐公子他们,听说太太是盼着她娘家侄女能在卫公子跟前露脸,却没想到表小姐们看唐公子看呆了,不光看呆了,听说事后还惦记。其他院里的丫鬟也说唐公子是她们见过最最最好看的人,就像书里面的才子走出来了,说不知道他最后会娶哪家小姐,要能嫁给他做夫人,那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提到唐怀瑾翠珠就有些兴奋,不当心多说了几句,崔令仪倒没堵她嘴,只是在听她讲完了之后提醒说:“这些话在我跟前说一回也就罢,出去少提。” “小姐放心,奴婢记得您的教诲,出去只当自己是个哑巴。”翠珠说着,犹豫了下,又问,“您要嫁出去了,奴婢还能跟去伺候吗” 做奴才跟嫁人是一个道理,最怕“芳心错付”。嫁错郎能毁一生,跟错主子也能搭上命。叫翠珠看来她命算好,这崔府上下最好伺候就是大姑娘,其他像是填房太太包括两位姨娘都不是好相与的。想着小姐就这两年该出阁,她一方面高兴能从这虎狼窝出去,又怕小姐不带自己。 丫鬟胡思乱想时,崔令仪已经吃完整块核桃糕,在喝茶解腻了。待她放下茶碗,拿帕子擦过嘴,看翠珠还苦着脸,便摇摇头:“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倒是愁上了,得,我今儿给你个准话,只要你踏踏实实的,上哪儿都带你还不行” 主仆二人正说着,老太太跟前的孙婆子来了,来传话说请大姑娘去福寿堂。 崔令仪站起身来,问:“祖母要见我吗孙嬷嬷可知道所为何事” 作为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孙婆子平时板着脸多。要是往常,见她十回里面有三回带笑都算多,这会儿她却笑烂了脸,直说是好事,让大姑娘莫担心。 瞧她这样,翠珠恐怕真没幻听,那天卫煊果真起了意回去就准备上了要来侍郎府提亲 真要是这样,他动作有够快的。 崔令仪稍微收拾了一下,跟着去了老太太住的福寿堂,提着裙摆迈门槛来着,就听见老太太满是喜意说:“好姑娘,你过来,到祖母跟前来,今儿有个好消息要说给你知道。” 崔令仪走上前去,刚见了礼就让老太太引到身旁坐下。 “刚才就听孙嬷嬷说有好事情,过来这一路孙女儿都在琢磨,愣是没想清楚。” “没想清楚是吧听祖母告诉你,咱们府上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再有些天对方就要过来下聘。” “说亲” “那可不你头年及笄,这都已经十六,能不议亲”老太太拉着崔令仪的手,神态那个和蔼慈祥,她缓声说,“早先说让正房的多留意,她到底是续弦,出身低眼界也低,她给筛出一些来,我跟你父亲看了都觉得不好。这回给你说这一家还是你父亲出面才谈妥,好姑娘你以后嫁出去享福了,可别忘了你父亲今日为你做的这些。” 崔令仪失笑:“祖母这话好叫人惶恐,您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是哪家” “想知道是哪家告诉你,你附耳过来听好了,是吏部尚书卫大人府上,说的是他二儿子。” 眼看崔令仪眼都睁大了,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老太太心满意足。又说:“前些时候他还来过咱们府上,你该见过一面的。” “见是见过,我那天替舟儿送了卷字画过去,送到没多待,也没多看,也不记得卫二公子是什么模样。” “不记得是什么模样没关系,等好事成了有一辈子时间慢慢看。说起来,人卫家能看上咱们还得多亏你父亲入了卫大人的眼。你看看,人家公子先是主动结交舟儿又说想聘你为妻,概是因为我们崔府在外头名声好家风正。你以后嫁过去了也当守好规矩,孝顺长辈相夫育子,要记得你是崔家女儿,你出去代表的是我们府上的颜面,同我们府上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这要是几年前,崔令仪恐怕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说崔家名声好家风正 真笑死人了。 听到这里,她可算明白老太太的用意,报喜是其一,更要紧是从今天起开始铺垫,好叫她信了那鬼话,信了自己能嫁得好全是父亲的功劳,要她感恩,要她嫁出去之后多想着娘家。 崔令仪这个人吧,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不争长短,像这会儿老太太说她就听,需要配合她就点头,左右答应一声也不亏什么,等到真成了卫二奶奶帮不帮忙还得看是什么事以及她心情如何,现在说了又不算的。 看她这么配合,老太太非常高兴,然后说了个够本。 在将功劳分配给崔侍郎之后,她又说到府上这几个哥儿。说不光崔一舟,其他三个也是她亲兄弟,以后有机会能提拔就多提拔,还说什么兄弟们都出息你在婆家身板也硬 崔令仪听得差不多,感觉再多要吐,她才巧妙的截了老太太的话,说:“照您的说法咱们两家才不过口头约定,也没过礼,八字还没一撇,您怎么就说起这些” “卫大人你不知道,那是一口吐沫一个钉,他点头应诺的事还能生变” “即便这样,孙女心里头还是惶恐。” 老太太问她惶恐什么 “这实不相瞒,我心里总觉得配不上,我配不上人家。” “配不上你母亲是公主,同当今圣上是姐弟,你身上有一半皇家的血,高贵着呢。” 崔令仪抿了抿唇,说:“母亲是公主不假,人毕竟不在了。旁的姐妹好赖都有母族帮衬,我不敢想。她们还有太太姨娘帮着准备嫁妆,我啊我那里倒是有些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是她当年的陪嫁,我却没留得住,如今也不剩多少。如我这般,怎么高攀卫二公子怎么嫁他” 不敢说吃透,老太太对崔令仪总是有些了解,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她是要翻旧账,问六公主的嫁妆。这不是个叫人愉快的话题,崔老太太刚还不错的脸色都沉下一些。 看她这样,崔令仪又添了一把火,她作势要哭,说:“孙女怎么想都觉得自个儿配不起二公子,不然这样,祖母您让父亲同卫家说去,给二公子介绍咱们族内其他那些姐妹,给我说个普普通通的就是。我什么也不懂,什么都没有,那有底气迈尚书府的门槛” 崔老太太: 是卫家指明要的这怎么换人 老太太深知大孙女是个刺头,她也想换,她敢吗从儿子那里听说前因后果之后她就知道卫家看上的是崔令仪这人,她敢作夭 这种时候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把人安抚下来。老太太心一横,强行挤出和蔼慈祥的笑容来,她拍拍崔令仪的手让别哭了:“你母亲的嫁妆是让人哄骗去了还是怎么的你说清楚谁拿的祖母定让她原封不动还回来” 崔令仪就说,嫁妆单子她收着的,那里面一部分金银在母亲过世之前就花用去了,这个都有登记,撇开这部分,里面有些东西从她接手就没见过,另有一些怪她自个儿。崔令仪说着抱住老太太哭啊,说母亲走的时候她才四岁,弟弟才刚出生,虽然说有祖母和父亲的照拂,可这府上总不缺势利眼,在祖母和父亲顾不上的时候他们姐弟日子不好过,没法子,只得从当娘的嫁妆里头抠出些东西来打点这府里管事的人她这么一哭一闹,事情还能善了老太太安慰过她,吩咐孙婆子传出话去,让沾了公主嫁妆的自个儿拿出来,主动拿的少罚一些,要是给搜出来的直接打板子,打完发卖出去。 “公主的陪嫁他们也敢沾,简直胆大包天你也是傻的,有这种事怎么不早告诉祖母” 崔令仪心想早跟你说有个屁用。 想也知道缺那些是谁动了,填房太太是后来的,当初能碰的不是老太太就是得宠的姨娘白氏,不会有其他人。今儿是真让崔令仪开了眼,世上真有贼喊捉贼的。 她也没拆穿,抹着眼泪低着头说:“祖母是诵经念佛的人,孙女不敢拿这事烦扰您。再说这事要办是容易,莫说我这儿,皇室那头就存了一份嫁妆单子。可孙女实在不想闹,您也说咱们崔家上下一体,闹开了阖府丢人,出去谁都没脸。” 老太太头都要裂了,还得做出感动的样子:“好孩子,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吧,你母亲的陪嫁少不了。回头啊祖母还要为你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使你风光体面的嫁到卫家去,你也别再说那些孩子气的话,平素有空多来陪陪祖母,你母亲早早没了,如今正院那个是小门小户出来眼皮子浅的,还是祖母亲自教导你。” “祖母真好。” 崔令仪笑得跟吃了蜜似的,甜得很。 府上其他人就没这么痛快了,就这一买卖,填房太太包括白姨娘跟前的奴才栽了不少,拿了东西的打刻薄过少爷小姐的打崔家内院里头啪啪声不绝于耳。 崔令仪知道,推出来挨打这些很多只不过是小喽啰,真正坏的还在那人群里头好好站着。 不过没关系,至少让她出了口浊气。 来日方长嘛。gd1806102: 第216章 216.番外 送走崔令仪之后, 孙婆子回来就看见阖眼靠坐的老太太, 看老太太气色很不好, 她放轻脚步上前去,伸手想给按一按。 孙婆子停下动作, 满是担忧道:“瞧您脸色不是太好,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可需要请大夫” “用不着, 我就是岁数上来了,精力有些不济, 歇会儿便好。我让你把东西抬上送大姑娘回她院里, 办妥了吗” “办妥了大姑娘欢喜得很, 说老太太慈善,还说她从前就是傻, 遇事儿就该过来请教您, 不当关上门胡思乱想。” “她是这么说” “是啊,还不光是这两句,大姑娘还拜托奴才好生伺候您,好叫您长命百岁久久的享家中儿孙的福。” 孙婆子说了一大堆, 老太太听完才通泰些, 又道:“从前是有点太轻忽她, 今儿一见险吓着我,大姑娘比她娘当初厉害, 今儿在我跟前闹这一出, 哪怕我看明白她要什么也不得不配合她, 这手段很多当家太太都未必有。按说她这样我该放心,她去卫家绝不会吃亏,恐怕不用几年就能成掌事人,到时候要提携个把兄弟还不容易可我这心里就是不安定,怕她嫁出去了不念娘家。舟儿是她亲弟弟,不用担心,继宗他们怕靠不上。” 老太太跟正房那边跟白姨娘的立场都不同,她心里第一想的还是府上好。 孙子里头她最喜欢的是庶长孙崔继宗,原因有方方面面。偏疼崔继宗不代表就希望其他孙子不好,她巴不得四个都有能耐。又要说到既然老太太没刻薄孙子,那为什么崔一舟早几年那么艰难 就是宅院大了,老太太岁数也大,她早些年就把府中大小事放出去,还没交出去的只有库房钥匙。 这不,老太太又在摇头叹气骂那两个糊涂,掌中馈的填房糊涂,协助她料理府务的白氏同样糊涂:“我以前就跟她说过,要动手就利索点把人摁死,摁不死就别折腾,像她们这样暗地里给大姑娘添堵,当时痛快了,回头看来根本不痛不痒,现如今大姑娘翻了身,对付起她们就要人命。看看,我今儿同她说喜事,说完她就提了六公主的嫁妆,言辞之间还警告我这当祖母的,提醒我公主的嫁妆单子皇室都有留底,真要撕破脸大可以抬出东西来一件件核对,到那时候事儿闹大了,崔家里子面子丢完,啥也别剩。我让他们把东西拿出来,让打板子,让阖府的奴才都看着,吃个教训。当时你们听着都不忍心,大姑娘还能笑盈盈同我说话,还能吃得下点心喝得下茶。” 这表现放在三四十岁的妇人身上没什么,想到她才十六,老太太心里就发虚。 最怕哪种人 最怕目标明确心机深沉忍性好并且心狠手辣的。 崔老太太活到这把岁数,没见过第二个刚及笄就能有这表现的姑娘。 老太太心乱如麻,孙婆子安慰说:“奴才觉得您把事态想严重了,您恐怕大姑娘发达了翻脸不认,却忘了她能飞出去,舟少爷却出不了这个宅门。大姑娘肯拉拔舟少爷就足够,舟少爷发达之后,再请他照拂其他人,不也是一样的” “倒也是你回头替我敲打一下,让正院那个包括白氏再不许生幺蛾子,要是不听,给我发现饶不了她们。” 福寿堂主仆两个在想补救之法,另一头翠珠也在崔令仪跟前说了几句,说她觉得老太太可能就是精力不济疏忽了府上很多事,她心里应该还是疼惜孙子孙女的,今儿个果真将公主的陪嫁找回来了不说,还召集阖府上下的奴才当众打了那些人板子,挨打的好多都是白姨娘跟前的人,哭爹喊娘都没用,打够了数才停。 崔令仪听她说着,摇摇头,暗道小姑娘天真。她倒也没掰开来拆老太太的台,让翠珠这么以为并没有坏处,她还能出去真情实感的赞美老太太,省了做戏的功夫。 又要说到姨娘白氏,这回是实实在在丢了脸,后来到老太太跟前哭诉还挨了说。填房太太挺高兴,比起崔令仪姐弟,她同白氏更不对付。看白氏就是贱人一个,崔继宗更是个占尽府上资源的畜生。 国子监名额那回事在填房太太这里至今没能翻篇,老太太说什么舟儿都能凭本事考进去,胜儿一定也能。可胜儿才多大才五岁而已,几年后的事怎么说得好要是有个万一,又没了名额,难不成就让她儿子在家学里头蹉跎着凭什么呢 他崔继宗是妾生的都能去国子监读书,胜儿凭什么比他不如 当晚崔侍郎回府,听说了白日里闹的动静,差点气晕。他作为礼部侍郎自家闹了这等笑话,这不是啪啪俩大耳刮子抽他脸上 心里埋怨大姑娘不饶人,他嘴上不敢说,先去老太太那头告罪说让母亲难堪了,出来又去了白氏院里,难得训了人。 白氏委屈的哭,她要是年轻个几岁崔侍郎已经把人揽怀里温声细语哄着了。可这对表哥表妹岁数都不轻,现如今白氏还得宠也不是因为她漂亮会勾人,纯粹占着比其他女人近一层的关系,外加她生了长子崔继宗。 正因为激情早没了,崔侍郎听她哭就不耐烦,耐着性子哄了两声看还不消停他起身就要走。 白氏惊觉自己闹过了,擦了眼泪就追上去,问:“都这会儿了老爷上哪儿去啊” 崔侍郎皱眉看她:“你歇着吧,我有事同太太交代。” 这场闹剧过后第三天,又到监生回家的日子,崔继宗和崔一舟先后出来爬上等在外头的马车,马车慢吞吞驶到崔府门前停下,他俩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劲,府里的氛围古里古怪的,平常奴才们都是对大少爷热切,今儿个三少爷跟前人还更多。 崔一舟心想是姐姐又做了什么这么想着他都没去给谁请安,径直奔向崔令仪的院子。 进去一看,惊了。 原先的冷清院落里多出不少奴才,院子里景致改了,进屋一看陈设也变了。 “姐姐姐姐在吗” 崔令仪闲来无事动针线绣手帕来着,听到声音就把手里的活停了,她站起来,往外迎了几步:“舟儿回来了去福寿堂请安没有” “没、我回来觉得不对,赶来看看姐姐。”他一边说一边四下打量,看过越发不解,问,“是有什么好事情” “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 “在国子监也没听说什么” “姐姐你越说我越糊涂” 边上翠珠看一舟少爷满头雾水,捂着嘴就笑出来,边笑边说:“少爷同卫二公子不是都在国子监求学怎么还不知道呢” 崔一舟更懵,这还扯上卫煊了 “到底什么事,快说吧,直截了当说。” “直截了当说就是咱们小姐要定亲了。” 崔一舟: 定亲 要定亲 崔一舟险些原地蹦起来,着急追问:“同谁啊” “刚不是说了卫二公子。” 崔一舟当场石化,活似供庙里的佛像,他就地陷入沉思,沉思老半天才不确定道:“我觉得这事前前后后都不对,刚认识他就请我去卫家做客,过了一旬又来咱们家拜访,那天还主动说要见姐姐,见了也没说什么,回头就说上亲了这么联系起来,我怎么觉得他早有图谋姐姐从前见过他吗” 崔令仪摇头,“没有吧。” “真没有一次也没有那他怎么好像是直冲你来的” “那不然回学堂后你问问他” 崔令仪玩笑说的,这傻孩子还真问了,后来回国子监去他把卫煊叫到一边,半带怀疑问:“听说卫家准备同我们府上提亲,你真看上我姐姐了” 卫煊点头。 “就因为上次见了一面” 这问题卫煊没答:“这你就不要管,只要知道她嫁我没错就够了。” “可是你了解我姐姐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知道她脾气性格” “担心我们相处不来放心吧,你说这些我心里有数,她真性情我中意的。” 崔一舟意味深长的看了卫煊一眼,说果然啊,“你当初会跟我往来一定是冲我姐姐来的,听他们说你这人是好说话,但其实不太主动与人结交。” 卫煊同样意味深长的回看他 “你才知道我以为自己表现得够明显的。”“都说到这儿我也问问你,崔小姐近来好吗得知以后是什么反应高不高兴” 崔一舟点头说高兴啊。 “那她对我也挺有感觉” “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我姐姐对你有没有感觉” 原先他俩之间相处不是那么自在,崔一舟面对卫煊的时候总是挺小心,他不太放得开。弄明白是对方在图谋自家姐姐,崔一舟猛然间就有种佃农翻身做地主的感觉,再面对卫煊,他心态上轻松很多,那种站一块儿天然矮一头的自卑感消失了,谈话也随意起来。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齐赟看见,带崔一舟同卫煊分开,他就把人叫住。 “我听说你近来同卫煊唐怀瑾他们走得很近,怎么结交上的” “凭缘分吧表哥你呢这些天过得如何” “还不就是那样,对了我母亲说你们崔府近来有些动作说是挺闹腾的” “姨母怎么知道” “都知道,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事,依稀听说是有喜事你父亲精气神很不错的样子。要升官了吗” “不是升官,是祖母说要给姐姐定亲。” 齐赟脸色一变,提高些音量着急问:“表妹要定亲跟谁定亲” “祖母交代不让声张,再有几天表哥就该知道。” “到底是生分了,我们表兄弟从前无话不谈的” “表哥说什么呢” “那你怎么都不肯偷偷同我说个名儿我总得知道崔家拒了我们齐家之后给表妹定下怎样一桩亲叫我知道是谁,我也好死心。” 表兄弟两个说着话,不曾想卫煊去而复返了,他从后方过来,在崔一舟诧异的眼神中抬起手指戳戳齐赟后肩。并在齐赟转过身来以后给他个如沐春风的假笑:“跟着要同崔小姐定亲的正是不才,齐少爷能死心了” 就四月里,卫家向崔府提亲,为次子聘他们府上大姑娘,崔家欣然应允,两府亲事议定。 因着崔家在外头名声较好,这门亲事带来的震动不如先前卫彦和康亲王府小姐来得大,但还是引发了一些议论。怎么说呢尚书府公子和侍郎家小姐看似登对,具体分析起来差不少。卫成是吏部尚书,而崔守志只不过是个礼部侍郎,礼部管的虽是体面事,却不沾油水儿。同僚那些见着卫成一个赛一个乖觉,姿态放得很低,生怕开罪他。见着崔守志却没多大反应,该咋还是咋的。 就有人说往常没听说卫崔两府有交情,怎么突然开亲了 难不成这回又是卫夫人看上的 有人寻着机会问到姜蜜跟前,姜蜜不方便说是儿子自己看上说要娶,生怕这么讲了外面会曲解其意,跟着传出对崔令仪不利的话。 想就知道,要告诉人家是卫煊自己碰巧见了一面就看上了,会有人称赞这是天定姻缘,也少不了心里不痛快的指责崔令仪她不要脸狐媚子勾引人。 这种话哪怕碍不着谁,听着总归烦人,姜蜜就想帮着避了,在其他夫人问起来的时候点头认下,说:“家里这个岁数也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我怕他娶不着媳妇儿见着谁都爱提一嘴,问问可知道谁家姑娘年岁相仿,就有人提到崔小姐,是礼部侍郎府的姑娘,性情等等方面都对我胃口,我回去就跟卫煊提了。” “你一提他就愿意” “当娘的操碎了心,做儿子的还不愿意”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是听说那家姑娘性子有点强,跟后进门的太太相处不好,是吃什么不肯吃亏那种人。” 姜蜜也还是笑,说挺好的:“儿媳妇性子强些能多帮我,她能干我不就松快” 这么扯掰下来,跟着满京城的太太们又知道了,说难怪他们家选儿媳妇的角度这么刁钻,怪谁呢怪当家太太是农村来的,她眼光和任何哪个都不一样。她是个奇葩,两个儿子还都有病,当娘的说是啥还就是啥。 分明是骗人的鬼话,崔家的填房太太还真信了,不光是她,就连崔侍郎本人也信了。 他不是随便信的,他有理有据 想起当日卫大人拦住他还说了拜托的话,那会儿还以为是很要紧的事,没想到是说这个。现在听说是卫夫人定的,崔侍郎恍然大悟,对啊没错啊吏部尚书卫大人就是护妻神教教主京中第一宠妻狂魔,他平常张嘴就夸夫人好,说什么能娶到夫人是卫家八辈祖宗积德,还说过若没有夫人就没有他卫成的今天要是儿子自己看上的,卫成鸟他才怪是夫人说好,夫人安排下来的事,也难怪他这么郑重。 崔侍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回想了一下自家长女那性子,又想到她近来闹出的动静,觉得这乡下亲家母真他娘的是个奇葩他做亲爹的都没觉得女儿有多好,咋的尚书夫人还这么着急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逼着卫大人亲自跟他提了结亲的事 这崔侍郎顶多就是怀疑人生,翰林院掌院学士家才气愤 他们跟姓卫的是八字不合 这两兄弟怎么回事 前头他们家同梅家说亲,梅小姐看上卫彦,还闹了出非君不嫁。 卫彦带来的伤痛才刚过去,他们家给另一个儿子相看夫人,看上的也是崔侍郎这大女儿,结果又让卫家截了胡。这回是卫彦的弟弟卫煊。 做贼都没有盯着一家偷的,这两兄弟绝了gd1806102: 第217章 217.番外 那段时间掌院学士见着卫彦两回, 眼神都有些微妙, 卫彦还当他儿子离了梅小姐再说不到好亲事合计同自己秋后算账来着, 结果一等二等也没什么后续动作。 卫成可疑的沉默了。 就那片刻的沉默叫大儿子逮个正着:“我就说肯定有猫腻, 又怎么了” “这回同你没什么相干, 是你弟弟。” “宝宝还没下场应试,跟翰林院这头八竿子打不着又如何招惹等等, 让我想想, 该不会是说她跟礼部侍郎府定下那桩亲” 卫成颔首。 这下卫彦乐了, 问上回那个又准备去说礼部侍郎府的小姐那么倒霉刚好让宝捷足先登 “那倒不是。之前同梅家姑娘议亲的是掌院学士府行二的公子,这回慢一步是行三的。这事儿我刚才知道, 还是听你娘说起, 她出去走动时听别人聊到的,也是赶巧。” 卫彦想了想,这不是巧,这叫冤家他又是一阵好笑, 笑够了才双手合十祈祷掌院学士理智点, 别把恼怒发泄在他身上。这种事该怎么说你说倒霉是倒霉, 可要是换个角度未必不是好事情,就比如之前他们家看上梅家的, 梅家的那么一闹反而叫他们瞧出那不是好的媳妇人选, 没娶回去才是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之前我同芳妤说亲时, 娘还亲眼看过,这次亲事都定下来除了宝谁也没见过人,还不知道准弟妹是胖是瘦,爹你不跟娘商量着安排一下我这都好奇个把月了,想瞧瞧咱家懒蛋给自个儿选了怎么个夫人。” “这种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得了,出去别乱讲,让人听去不得说你惦记弟妹现如今月份不上不下的,倒是寻不出合适的由头。再说再过几日就是殿试,近段时间是礼部忙,礼部忙完就轮到我吏部。到六月,这科的三鼎甲和通过馆选的就该进翰林院,你们也要多出些事来。这两个月消停些,安分度个夏,入秋可赏菊赏桂,入冬可赏雪赏梅,更方便下帖。左右人已经定下来,迟早都会见上,着什么急” 卫彦托腮,说:“就是有点好奇,外头传的说法是娘给挑的,实际咱们都知道这个崔姑娘是宝自个儿相的。我就想不出什么样的闺秀能入他的眼。我寻思着,要是个话多的,他不嫌烦要是个话少的,两人凑一块儿不闷得慌我成亲的时候就在想,轮到弟弟得多麻烦,寻个天仙儿都未必配得起他。结果他动作是真快,人家下场应科举的还没来得及金榜题名他就已经喜结良缘了。” 说到金榜题名,父子二人又是一番感慨。 头年他们想着卫煊跟着也该进翰林院,兄弟两个都在里头还能相互照应。 结果呢,他阴差阳错的放掉这科,倒是先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等下届就要跟唐怀瑾撞了,说到唐怀瑾,爹你跟娘怎么想的真要把福妞许给他” “你觉得不好” “当然不好他进国子监的时候我已经下场应试,弟弟跟他一起读了几年,说唐怀瑾招人得很。同窗几个并排走,迎面来个姑娘都盯着他看。弟弟还跟我说过一个笑话,说他有次去别家做客,那家太太提前知道,本想安排侄女几个认识一下尚书公子,结果侄女一见着唐怀瑾就走不动路,眸含春水双颊晕红,设计好的情节就演砸了。” 这个情况卫成知道,他说:“说来也不是怀瑾之过,不好就这样将他否了。再说,一早就是你妹妹追着他跑,这几年是没追了,也不见挂在嘴边,可你娘去探过话,告诉我说估摸还是惦记着,只不过人长大了面皮薄了。” 卫彦对唐怀瑾意见贼大,听了这话还是老大不乐意:“妹妹喜欢咱是不能叫她伤心,但也不能便宜了姓唐的,他总要拿出个态度,该追得追,该求得求,您说是吧” “唔,你妹妹今年冬天才满十五,再等两三年都没什么,咱们家女儿不愁嫁,看看吧。” 卫成是做父亲的,比他们做兄长的要成熟,他对唐怀瑾评价还成,觉得唐府也还不错。一则唐谦有能耐,在皇上那头评价也不错,熬足了资历总能爬上去,当爹的也能带儿子;二则自己早年对唐家有恩,煤城宋家大案是他一手捅破的,那年唐谦登门拜谢满京城都看着,福妞嫁过去了谁也不能给她吃苦头。 再说唐家,是有妾室有庶子,但不妨事。唐大人并非是宠妾灭妻之人,他府上还是规矩,这些年没生过事端。 条件各方面卫成都挺满意,可他一直没表态,也没在唐谦那里提过一句儿女亲事。其实就是想看唐怀瑾本人的态度,看他心里头装着雪溪有几分,他是什么意思他着急不 选媳还没这么麻烦,主要媳妇儿是嫁过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哪怕本来略有瑕疵,进门再教都来得及。 嫁女儿就不同,卫成包括姜蜜都不敢随口就答应,总想多看看,哪怕是看着长大的人,总要瞧瞧他长大之后的变化,看明白了才敢谈嫁娶。为避免出现所托非人的情况,他俩宁肯多留女儿两年,看唐怀瑾急不急,他急起来会怎么做,来提亲总要有个章程,还得摆出个态度。 卫家这两子一女,让他们操心最多的其实就是这女儿。 夫人一方面希望她过得好,盼她幸福美满,又怕人太天真,总要特别小心拿捏那尺度,让她别过分计较,又不至于被人当傻子哄。 从前总觉得生个女儿不容易,生下来才知道要把她养好更难。 这么不容易养成的娇女,哪能随便许嫁 卫成走了会儿神,回过头让大儿子多把心思放衙门里,踏实点,好生把握机会,“卫煊就是人精一个,用不着你当哥哥的操心。至于雪溪,那头有你娘把关,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娘” “是,儿子知道。” 其实不光卫彦姜蜜也想好生瞧瞧崔令仪,只不过跟着最近的大节是端午,端午不是合适走亲访友的时候。加上跟着要热起来,天一热她就不想做什么,也觉得还是等入秋,凉快点再约崔家的赏个桂花菊花都好,随便找个说法就能请人过来。 姜蜜没去请人,宫里头皇后娘娘好奇啊,她想知道姜蜜这回又选了怎么个儿媳,就把崔令仪召到跟前。 一般说来,皇后娘娘不会随便召朝臣之女进宫相看,崔令仪有些不同,她到底是已故六公主的亲女儿。 六公主跟皇上本就不是一母同胞,他俩说是姐弟,其实见面次数少得可怜。她活着时就没什么存在感,死了也没几个记得名字。也就是最近才被频繁提起,帝后都好奇,前头卫彦娶了皇帝的堂侄女,现在卫煊订的是皇帝的外甥女,这家兄弟跟皇室有点缘分。 看皇上也好奇,皇后就把崔令仪传进宫,同她聊了会儿,问了些崔府的事,关心了她娘故去之后姐弟二人的生活。 崔令仪没把崔府脏的臭的一面全扯出来,她说的多半还是高兴的事。 直到皇后娘娘问她崔守志后来娶的如何崔令仪明白跟前的梅皇后是第二任,并非元后,她就没把重点放在原配和填房上,只道太太虽然不错,不过精力有限顾着亲生的难免疏忽他们姐弟。 “那你父亲呢崔侍郎没个说法” 崔令仪笑了笑。 “父亲多数时间都在衙门,并不太过问后院。” “本宫记得你还有个祖母” “祖母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她说的句句话都还中听,这一来二去的却把苦都诉明白了,简单说就是继室刻薄,父亲不管,祖母装瞎。 皇后倒没指责谁,说了句:“这些年真苦了你。” 后来崔令仪出宫时她发下赏赐不少,另指了两个嬷嬷去崔府伺候,说是可怜外甥女早早没了娘,实际是去给崔家人提醒儿,为崔令仪撑腰的。 皇后又将所见所闻说给皇上听了,皇上听过之后说崔守志在这方面就不如卫成。巴掌大个院子都管不好,还说什么一门心思全放在公事上,要让朝廷替他背这个疏忽内宅亏待子女的黑锅 人家吏部尚书都有空管儿管女,他一个礼部侍郎能有多忙就指甲盖儿那么点事都嫌多,不如回家闲云野鹤去。 没皇上授意,这些话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传出宫去。 也不用传,光皇后赏下去那两个嬷嬷就足够崔家喝一壶的。这两位跟在崔令仪身后进了侍郎府,进去之后就没少过嫌弃。要说当初张嬷嬷去卫家,那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早知道卫家人打乡下来人都率性不太讲究。 崔家不同。虽说是旁支,也是高门大户分出来的,加上他们在外面名声一贯好,任谁提起都是夸,总说不愧是礼部侍郎府上,就是懂规矩讲道理既然美名在外,就免不了期待过高,两个嬷嬷真当能看到一家子体面人,结果全是假的,装出来的。 她俩从进门就没少过挑剔,见着老太太、填房太太以及崔守志那两房妾室之后更是佩服这家子,他们是真会包装。 两个嬷嬷在打量,崔令仪在跟祖母解释:“皇后娘娘怜惜,想我四岁没了娘,一怕没人教我为人媳之道,二怕我年轻不知事行差踏错,特地拨了曹嬷嬷丁嬷嬷来。” 崔老太太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又道:“娘娘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 “那你怎么答的” “我说太太待我是稍稍不如胜哥儿好,也不错了,到底不是亲生的。父亲是比较少来我们这头,那是府上兄弟多外加朝廷上政务繁忙。而祖母年事已高,哪能见天儿为我们孙子辈的操心来着总劳您惦记岂不是大不孝吗”gd1806102: 第218章 218.番外 两位嬷嬷来了之后, 没两日大姑娘院里风气就改了,要说起来她二人在宫里称不上是最厉害的, 可到底是在后宫摸爬滚打上十年的人,哪是侍郎府这些奴才招架得住的两人里头,曹嬷嬷大几岁, 话少, 常肃着脸。 之前因为规矩松散, 除了到主子跟前, 其他时候她们随意得很, 做事常不专心, 一有空就三五成群的议论主家。 这些毛病全让两位嬷嬷强制改掉, 嬷嬷从头给崔令仪跟前的丫鬟教过规矩,怎么站怎么走怎么见礼怎么说话都捋顺了,还有像端茶倒水的仪态起初还是四不像的,过了月余时间, 小丫鬟瞧着就跟其他院子的大不相同, 拿的是同等月例看着却不是同一挂的人。 变化如此之大能不叫府里人眼红 也就是六月间,崔令仪吃着尚书府特地送来给她的蜜瓜, 忽然听说福寿堂的孙婆子过来了, 请到跟前一问,她说老太太让大姑娘过去坐坐。 “祖母有事找我” 孙婆子腆着脸笑, 说是这鬼天气闹的, 天热起来人心里烦, 老太太就想让孙女过去陪她说话解闷。 不等崔令仪说什么,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已经捧了铜盆过来,请姑娘净手。崔令仪就着洗了洗,接过帕子把水珠擦干了才站起来:“丁嬷嬷跟我过去,曹嬷嬷留。” 崔令仪随孙婆子往福寿堂去了,过去还真没感觉热,那屋子里冰盆摆得足足的,整个府里绝找不出比这头更凉快的地方。她也不惊讶,左右孙婆子来找定是有人生了是非,老太太这左膀右臂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崔令仪端起笑脸上前去给老太太见礼,见过以后关切道:“听闻祖母近日心烦意乱胃口不开,用没用些消暑开胃的汤盅昨个儿不是还给您这头送了两颗蜜瓜来,您尝过没有吃着还喜欢吗” 崔老太太就笑:“我一句都还没说,话全让你抢了。” “还不是担心祖母。” “担心什么每年到这时候不都一样过段时间天转凉就好了。不说这扫兴的事,咱聊聊其他,祖母听说你院里头近来动静不小” “是丁嬷嬷他们在给小丫鬟教规矩。” “孙婆子也说在府上见着你跟前伺候的感觉精气神都变了,两位嬷嬷果真不愧是宫里头出来的,我寻思着你院里差不多也打点好了,是不是让嬷嬷也帮着教一教其他人,像你几个妹妹跟前一个顶事的都没有。” 崔令仪满是为难:“姐妹之间本来不该计较什么,只不过我如今亲事议定,过两年就要嫁人,要学的多要准备的也多,哪能借得出人手” 老太太听着,皱了皱眉。 崔令仪请她别着急,转头看向丁嬷嬷,问:“嬷嬷你看呢能不能多教几个” 丁嬷嬷笑了:“就大姑娘跟前那群丫头片子就够愚钝的,费了我跟曹姐姐不小的劲儿才拧过来,好不容易她们会站会走会做事了,我合计该接着往上教,怎么还要接管一批啥也不会的我是奴才,却不是崔府养的奴才,是皇后娘娘指来帮衬大姑娘的,您府上要是缺个教规矩的人,要么去请宫里放出来的,要么让侍郎大人跟皇上求去。卫大人早十几年就进宫求过,皇上是仁慈君主,很体恤臣民,会答应的。” 这下好了,这下已经不是皱眉,就连表情都挂不住了。 老太太正要开口,丁嬷嬷又说:“大姑娘性情好,不爱计较,老奴却得说上几句。虽说不论嫡庶都是这府里的主子,当朝公主生的同不上台面侍妾生的到底不好相提并论。听闻贵府的白姨娘是老太太娘家来的,跟娘家人亲近是好,规矩还是要讲,给人知道贵府最风光体面的是个妾,占尽阖府人脉资源的是从这妾室肚皮里爬出来的庶长子,公主生的舟哥儿还得参加选拔才能进国子监去,这不是笑话吗这种话要是不慎传出去,外头怎么看待贵府,又怎么看待身为礼部侍郎的崔大人” 老太太气得心窝子疼,还不止,她头也晕眩,眼看人都要坐不住,崔令仪赶紧上前扶着,假意斥道:“嬷嬷过了。” 丁嬷嬷不慌不忙跪下:“奴才嘴欠,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老太太别往心里去,贵府这般行事也不是一二载从没出什么事,想来是我小题大做了。” 刚才只是几近昏厥,这下好了,真晕过去了。 接着又是抹清凉油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才把人弄醒,老太太醒来就抹眼泪,说老太婆没用使唤不动宫里来的嬷嬷又说府上这些儿孙感情一向亲厚,从来没刻意去区分过嫡庶,怎么到今日又计较起来还说什么是知道舟儿有本事才把名额给继宗用了,要舟儿没考进去她老太婆背起骂名也罢,他不是考进去了 崔令仪不住给她顺气:“祖母消消气,丁嬷嬷说话是有些刺人,她心是好的,也是担心外面的曲解您的意思继而传出难听的话。虽然说后院都是女人管着,要是出了乱子也会拖累前头,假使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让皇上对父亲有了看法怎么办妨碍到仕途届时悔之晚矣。祖母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表情是真诚的,口气是热切的,句句话仿佛都是关心,实际却是一把又一把的软刀子。 她崔令仪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告诉你从前能一手遮天现在你瞒不住了她身后两座靠山,一是皇族,二是未来夫家,都不是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干得过的。 还有,宫里的嬷嬷都精得很,要不是皇后娘娘给了态度,她敢这么张狂 那皇后娘娘岂不是明摆着对崔家有意见怪他们刻薄了六公主这双儿女 老太太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凉,她本来还想借事撒泼拿长辈身份压人,让崔令仪递出来的软刀子一逼人都抖起来。崔令仪还在笑呢,边笑边安慰她,安慰完转头斥骂了这屋里伺候的:“皇后娘娘的长春宫里都没这么铺张,你们摆那么多冰盆作甚没看见老太太冻得直哆嗦” 小丫鬟连滚带爬撤冰盆去了,崔令仪瞧着心满意足,回过头来握着崔老太太颤抖的手,说:“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已经在我身上得到印证,祖母就别太操心,将养好身体等着看继宗和舟儿他们金榜题名才是。” 孙婆子真说对了,天热起来就是容易心烦,过来跟老太太说过话崔令仪感觉舒服多了,她回去都是神清气爽的。回到自个儿院子之后,丁嬷嬷跟曹嬷嬷咬了会儿耳朵,崔令仪想起来先前开的蜜瓜,想着瓜果这些切开了也放不住,她又吃不了多少,索性就把剩下那些赏下去让丫鬟们分食了。 “剩下的就别开了,留给舟哥儿。” “这个瓜我今年还是第一回吃到,以前见都没见过。” 丁嬷嬷说是西边进贡的,皇上得了新鲜瓜果总会赏一些给卫大人,这个在尚书府应该不稀罕,寻常人不容易得。崔令仪点点头,过会儿问:“嬷嬷你说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咄咄逼人” “回姑娘话,奴才以为您做得很好,有些人惯会得寸进尺,万不可纵容。您真要顺她意她未必会感激,一次次的只会把胃口养大了。再说本来也是那个道理,我跟曹姐姐再不济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不是什么人都教。” 崔令仪点点头:“我自认为资质还算可以,学东西也快,这些年受条件所限许多都是自个儿摸索着来,有些方面难免不伦不类。就麻烦曹嬷嬷丁嬷嬷多费心,看我哪里做得不对指出来,咱们趁早改了别等嫁出去丢人。” “奴才省得。” “姑娘放心。” 崔令仪是把全家气得够呛,对外她没说什么。她不说架不住有别人说,皇后娘娘最近有好几次提到心疼外甥女的话。是没直接点崔家名,却也传达出对他们一家的不满。 想想看嘛,要是崔令仪哪儿都好,她何必心疼 这不明摆着在侍郎府遭了刻薄 就有人质疑道:“平常总听人说崔侍郎家规矩好,子女孝顺妻妾和睦,原是编的假话说来诓人的” “恐怕是跟卫大人学的成功经验,皇上一贯欣赏尚书府上慈下孝一团和气。” “礼部侍郎带头宠妾灭妻真看不出崔守志是个两面人。” “少说两句吧,还是少说两句,等着看看。” 在皇后说了怜惜外甥女的话后,下一个站出来的是谁是齐赟他母亲。五公主既是六公主的亲姐姐,又才刚被侍郎府落了脸面,正不痛快,听人提到崔家就冷哼着说了几句。就是通过她,崔守志偏疼表妹刻薄公主的罪名坐实了,六公主走了十多年,倒不好再翻旧账,崔守志没接到实际的触发,只不过让礼部尚书叫去语重心长说了一通。 说你还是礼部衙门的人,你糊涂啊。 你怎么能枉顾礼法,你纳妾没什么,宠妾也没什么,可你不会对公主留下来那一双子女好些吗 尚书大人说了很多,别的崔守志都没记住,他深深记住了最后一句:别让个女人坏了你前程 也是托这句话的福,白氏失宠了。 她本来就不年轻,模样身段勾不住人了,这两年还能护住颜面主要靠表兄妹这层关系和崔继宗这个儿子。现在崔守志生怕事情发酵下去耽误自己,哪还顾得上念情分白氏想见他见不着,过去总被拦住,都说老爷正忙。她慌张得很,一方面恨崔令仪翻身之后赶尽杀绝,另一方面赶紧想法子求自保,后来崔继宗回府,白氏抱着儿子一通好哭,他是想让儿子去找崔守志,让儿子替自己说话,为自己诉苦。结果崔继宗根本没顾得上心疼娘亲,他在国子监也受了指点,正憋着火气。 国子监作为最高级别的学府,比外头更看重这些,崔侍郎府这事传出来以后,议论的人很多。 这些个监生不像外面长舌妇一样三五成群的说人不好,他们嘴上不过稍稍点评,心里藏着长篇大论,然后以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于是崔继宗被排挤了。 别人也不说他什么,也不跟他往来。 这也不是绝对的,朋友倒是还有一两个,可崔继宗还是难堪,他最近不管上哪儿去,但凡有人在小声说话他都觉得人家在对他指指点点,本来就只不过是寻常资质,不好不坏的,这么一分神,交上去的文章就垮了很多。 白氏跟他哭,他才想哭。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闹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国子监最看重人品学识,这些事闹开了人家不屑与我为伍,我在那头就是个笑话,还不如一早就没进去。” “我都不想去了。” 白氏本来还在哭,听到这话惊了,她赶紧抹干眼泪问怎么回事为啥突然说这种话“你不想去你用了名额怎么能不去你当然要去,还得好好读读出个名堂继宗啊,娘也不要你去跟你爹说什么,你就用心读书,过两年金榜题名让娘风光一下” “你要我下届应考卫煊跟唐怀瑾他们都赶下届,我还是下下届吧。” “让开作甚你要是能比他俩考得都好,那娘不就翻身了” “可我比不过他们。” “你不是总跟你爹说夫子夸你了,说你有进步,表现很好” “即便这样还是比不得,我顶多争取个二榜出身,人家奔三鼎甲去的。” 只怪崔继宗每次回来都捡好听的说,使得老太太这些总觉得他能耐好,这会儿把话说穿以后,白氏就有点受不住。她都已经受不住了,崔继宗还在说要考进士下届太赶了,总要五年之后。 五年之后 就现在这样她拿什么等五年 老爷眼看都腻烦她了。 崔令仪吃着解暑汤看白姨娘崩溃,旁边她弟弟崔一舟捧着蜜瓜在啃,边啃边在心里回顾刚才听说那些,回顾着就想起来以前自己好像也有过一段不懂事的时光,后来稀里糊涂让姐姐给拧过来了,是怎么拧过来的来着 人家爹不疼娘没了长姐总是如慈母一般宽慰兄弟,让他别担心,好生读书云云。 自家姐姐是怎么的 她去闹了一场把兄弟送进家学读书,去的第一天还说什么说你姐姐为了你脸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不读出个名堂你对得起谁说娘分明是公主之尊,却窝窝囊囊死在这府上,这个爹只不过当着外人面红了个眼眶,没落下半滴眼泪回头就跟白氏亲亲热热。你就甘愿做个废物一辈子叫他欺在头上不去给自己挣个前程也给当娘的讨个公道 别人吃不吃那套他不清楚,崔一舟反正受不得刺激,至少当初是这样。 当姐姐的说那个话句句戳他心窝子,给他戳得鲜血淋漓的,就逼着他拼命去学,要不然他哪能在几年后就考进国子监去 现在想想,自家姐姐未必真的指望他给娘讨公道,那分明是逼他读书的套路。 想明白之后,低头吃瓜的崔一舟心疼了弱小可怜的自己,顺便心疼了他未来姐夫卫煊。 姐姐当日曾说她没想着高攀齐赟表哥,觉得嫁谁都可,没多大差别,反正路本来就没有全是人走出来的。那会儿崔一舟当安慰听,现在他觉得自己真傻。 想想看嘛,谁家要是娶了这么个夫人,出去敢不好好做事gd1806102: 第219章 219.番外 外人只不过看了场热闹, 很难知道崔令仪做了什么。 真是这样的话, 崔守志也够惨的。 要是不结这么亲他那些虚伪做派还不至于暴露,就因为沾上卫家,连带受到皇上关注, 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扒了皮现在好了, 他损了名声还不一定能从亲家那头蹭到好处,满京城都知道卫成这人狠绝起来亲兄弟的面子照样不给, 别说只是儿女亲家。 “崔守志恐怕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不是废话要能料到他怎么也拒了, 哪会去沾这门亲” “不知道卫家后不后悔, 卫夫人该不是冲侍郎府的好名声去的也失算了吧。” “是吧现在就看崔大姑娘本人如何, 她还过得去那这门亲也不算太坏, 她要不行,卫家也得悔青肠子。” “” 有些话不好拿出来明讲,现在的情况是多数人并不看好崔令仪,她没生母教导不说, 还是让继室和崔守志的小妾刻薄许多年, 这样的姑娘能不畏缩 闲话说一说,夏天就过去了。 入秋之后, 康郡王那好吃好玩的倒霉儿子不知从哪儿弄了许多肥蟹, 给女儿芳妤送了不少。本来尚书府合计办赏菊会的,临时改成螃蟹宴。这螃蟹宴是大奶奶芳妤做的东, 由小姑子雪溪帮衬, 请了不少人来, 其中就有崔令仪。 螃蟹宴办在西园,参加的主要是些刚嫁人或者还没嫁人的年轻姑娘,坐一块儿剥蟹品蟹聊聊各家趣事兴致起来也赋诗两首。姜蜜没去凑这热闹,大媳妇还是往她跟前送了一笼,送过来老太太也在,一看是这玩意儿还撇撇嘴:“这个生啃我嫌壳子硬,撬开都没二两肉,到底有啥吃头” 姜蜜正要洗手,听见这话,笑道:“肉还是不少,就是要耐着性子慢慢吃,我给娘剥一个” 老太太把嫌弃都写在脸上了,不住摇头:“这个乡下小溪沟里多得很,我哪怕穷得吃糠的时候也没去摸过,闻着就腥,听说煮熟了也没啥味儿,没吃头。” 吴氏还在感慨,说这个扔乡下都没人捡,在京城还是个宝,京城这边钱真好赚。 “我听说这个是芳妤她爹送来的她爹不错,每回弄到个啥都不忘记咱们。” 姜蜜剥着螃蟹还不忘记配合老太太点头,笑道:“亲家公实心眼人。” 吴氏说不喜欢,姜蜜还是剥了一只给她,说是亲家公的一片心意好赖尝尝,吃个鲜。老太太尝的时候姜蜜已经把手洗干净了,在吩咐跟前伺候的:“听说后厨还养着不少,往后别给老太太跟前送蒸蟹,要做就做蟹粥蟹饺,也别做多了,这寒气重。” “奴才记住了。” “禀太太,外面传话说崔小姐进府了,您看是直接带去西园还是请这边来” “请过来吧,叫我瞧一瞧先。” 崔令仪也是头一回进尚书府,心里有些许忐忑,倒是没显露出来。她跟在个婆子身后进去内院,又走了段路,差不多到了才听带路的说:“大奶奶她们在西园品蟹,原该带姑娘过去,是太太说想见您。前面就是老夫人住的院子,太太正在这头。” 崔令仪颔首:“不好让长辈久等,这就进去吧。” 这是卫煊媳妇头一回登门拜见,一次把女眷这边见齐活了,从老太太、太太到准嫂嫂包括未来小姑全没落下,甚至就连堂嫂都见了。 她过来是接了芳妤的帖来参加螃蟹宴,故没在姜蜜跟前待太久,前后约摸聊了一盏茶时间,就跟丫鬟去了西园。途中崔令仪心情挺好,也不光卫家长辈在看她,她同样在观察对方。这家老太太嘴巴子快,心却挺好,比福寿堂的好太多了。至于说太太姜氏,果真是顶顶好相处的,人和善,做事留余地,说话给脸面。 她唯独有一点不明白,按说崔家的笑话已经传遍京中,怎么卫家全然不受影响就好像没听说 心里是有猜想,也不确定哪个想法是对的,她看芳妤好接触,就从这里做突破,探了探话。 “不瞒你说,我当初也恍惚过,咱们谁都不会觉得自己差,可真告诉你卫家瞧上你了想八抬大轿接你享福去这也让人难以相信。从前那些老黄历我懒得翻,也不同你细数娘当初和我当初的经历,你只要知道一点,爹娘他们第一看重的是本人,不是出身。会定下这门亲事总因为喜欢你,可别信了外头传的瞎话。爹娘最会看人,谁表里如一谁人前人后两张脸他们清楚得很,不会叫拙劣的演技骗过去。” 崔令仪说:“可我不记得有见过他们哪怕一回,侍郎府同尚书府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往来。”崔令仪的感觉就是一夕之间她跟卫煊突然扯上关系了,简直莫名其妙的。 芳妤搁下盛着桂花酿的小盅,招手让准弟妹过来一点,附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待她说完,崔令仪脸晕红了。 福妞在和堂嫂说话,忽然发现斜对面红了脸,还傻不愣登问:“是不是桂花酿的酒味儿重了崔姐姐脸有些红。” 崔令仪抬起手来挡住半张脸,笑了笑。 芳妤说:“可能她酒量浅吧。” 翠珠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自家小姐都还没尝过那桂花酿,光闻着味儿就醉了这量是够浅的。 说到芳妤、雪溪、崔令仪,她们三个性情各不相同,却有一点共通,才情都还不错。吃过螃蟹饮过酒,芳妤兴致来了说想作画,其他人各自赋诗,这天的螃蟹宴可谓宾主尽欢,崔令仪出卫府时满心感慨,她才知道一家人也能是这样的。 她爹才不过三品,内宅里就乌烟瘴气,几个院子见天斗,斗得欢腾。 再看卫大人,当朝一品大员,家里竟然这般和睦。 是因为没纳妾还是做父母的教得好崔令仪尚不确定,她只知道来过一次之后自己对崔家的内宅纷争更不耐烦,已迫不及待想从牢笼中挣脱出来了。这家人才是家人,这生活才叫生活,她往常过的日子真是狗屁。 来时她乘的马车,回去自然也是一样,车轱辘滚起来之后翠珠还说:“奴婢觉得卫家真好,小姐能嫁过来真好。” 问她怎么好。 她想了想,答道:“在府上的时候小姐多数时候都在提防戒备,都快习惯成自然,您常笑,真心实意的次数却不多。今儿却不同,小姐是真高兴。” “你这丫鬟多数时候都傻气,有时也挺灵光的。” “奴婢说对了吗” “是啊,我是真喜欢这家,你说能安稳过日子谁想争来斗去我做梦都想叫爹娘捧手心里,宁愿当个整天瞎乐的傻子。可我娘走得太早,我爹又是个把仕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 “小姐别想这些不高兴的,想想将来,您很快就要嫁去卫家做二奶奶,这不是苦尽甘来” 这倒是。 尤其准嫂嫂还说,说是卫煊喜欢她,卫煊求来的。 崔令仪觉得她可能把毕生好运都用在这儿了。 家里摆螃蟹宴时,几个爷们都不在府上,后来姜蜜寻个由头又请了一回,才让定了亲的两人见上面。 当初卫彦跟芳妤总约东园,换他俩改了地方在西园。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上次见面在崔侍郎府的八角亭里,这回还是在亭子里头,也没有多深刻的理由,主要卫煊人懒,有地方坐着他就不想走,坐也就罢了,他还懒洋洋靠在那头,晒着秋天里暖烘烘的太阳跟个大爷似的。 奴才把人带进园子,崔令仪自个儿顺着道走进去的,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靠亭子里的卫煊。 可能等了有一会儿,人闭着眼,像睡着了。 她站着看了两眼,这才继续往前走,她不慌不忙迈着石阶进去亭子里头,想了想,到卫煊身旁坐下,坐了有一会儿还没听到旁边人说话,扭头去看 很好非常好,人还闭着眼呢。 崔令仪轻咳一下,看卫煊皱了皱眉。 她心一横,伸出穿着绣鞋的脚轻轻踢了踢他。 边上人这才艰难的睁开眼,用刚睡醒有点性感的声音招呼说:“你来了啊。” 基于二次见面的基本礼貌,崔令仪回了一声:“睡醒了啊怎么国子监有这么辛苦把你累成这样。” “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卫煊抬头看了看,慢吞吞说:“大概是阳光太好。”gd1806102: 第220章 220.番外 卫煊其实是这样的吗 这是崔令仪再次见到他所发出的灵魂拷问。 今儿这场, 卫家是寻了正经说法请她过来,说是做客, 实际就是看酷暑已经过去近来秋高气爽想安排她跟卫煊见个面。成亲前相互能有些熟悉了解,嫁过来也能更快适应卫家的生活。这么想着,崔令仪做足了准备来, 她有话想说, 也有事想问。 还没开口呢,卫煊已经把看向天空的眼神收回来, 落到她身上。 “说吧。” 崔令仪: “你不是有很多好奇, 憋了一肚子问题想从我这儿听到答案你说, 我拣着答。” 看他特地坐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 刚醒过来没多会儿又露出晒得舒服的表情, 崔令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言语。幸而卫煊是慢性子,边上不吭声他也不着急。 还是崔令仪起的话头,她问:“你怎么看我” 这一问就五个字,卫煊听着却叹了口气。崔令仪一直有在看他, 是准备从神态判断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哄人玩, 卫煊这一叹气,搞得崔令仪都跟着紧张起来。 卫煊稍微侧过身, 面对她, 说:“这是我最不喜欢的问题,问得太广, 回答起来麻烦。我猜你是听了外面的说法, 果真觉得是我娘选上你, 那是错的,实际是我看上你。” “看上我什么” “聪明,爽利,能干,还有好看。” 崔令仪再次 “在八角亭是我们初次见面吗” “是啊。” “那你对我一见钟情” 兴许因为这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又或者卫煊这样太过纯良无害,在面对他时崔令仪把心眼子收起不少。像这种话面对其他人是她玩玩说不出,眼下也不费力气问了出来。 卫煊想了想,回她说:“那倒不是,我应该是未见就钟情了。” 崔令仪好奇越甚。 看她不问明白就翻不过这也,卫煊稍稍回忆过后,说了起来。 “今年开春天气不是很好吗尤其有几个艳阳天,那会儿我经常找地方晒太阳,不想有人吵我一般是往假山后面或者其他一些僻静处去,有一回就听到有两个人说话。是崔一舟和他表哥齐赟,他们提到了你。孔圣人是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当时的情况我走出去多不合适要捂住耳朵又麻烦,我就跟着听了听,想着听了不往外宣扬就是。” “就这样” “当时觉得你挺好,但齐赟他句句话都说喜欢,我也就是欣赏了一番,没动心思。后来听说齐家另外定了亲事,你们没凑做堆,我想着娶回来做我卫二奶奶也是不错的,这才去结交了崔小弟,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信息量太大,崔令仪缓了好一会儿,把前后理清之后她恨不得回去打兄弟一顿。 这臭小子不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也敢说私事 崔令仪认真在同不在跟前的小弟生气,就感觉脸上给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哦,是卫煊的食指。 他看着人姑娘家白皙滑嫩的脸蛋终于没忍住伸出了作恶的手,捅了一下,挨了一眼瞪之后,作死又捅了一下。 “生气了气我随便崔小弟随便还是你齐表哥太随便” 崔令仪拿住他手,挪开。挪开之后她要松手就松不脱了,卫煊反手捏住她爪,把玩起来。 “我还是不懂,也听不出到底是哪儿招了你喜欢。” “真要我说” “你说。” “从大哥议亲的时候我就在想,轮到我要找个什么样的夫人,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想到了。我夫人一定得是聪明能干有决断里外一把罩的。在国子监读书就很累人,看我爹和我哥金榜题名之后只会更忙更累。出去了是没办法,必须要亲自上手,我只希望成亲之后夫人能分担除了公务以外其他所有事,让我回来可以安心躲懒。我听了你弟弟说的,觉得你很棒。” 崔令仪自己理解了一下,觉得他是在说:我成亲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偷懒,喜欢的是能让我少操心的夫人。以后我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部归夫人管,我也归夫人管,听夫人安排。 再想到上次过来吃螃蟹的时候,她萌生的那些天真想法,觉得等嫁过来就轻松了悠闲了不用再勾心斗角了。 崔令仪眼前一黑。 她闭上眼缓了好一阵子,才中气不足的问:“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 后来崔令仪从西园出去,到太太院同姜蜜道别,准备乘马车回府。姜蜜看着她总觉得精神头不像刚来时那么好,就连神思都有些恍惚。待人走后,姜蜜叫二儿子到跟前来,问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吓到人家 “娘不是说成亲之前互相之间需要一些了解,我就同她聊了聊,互相认识了一下,主要是让她认识我。” “那她” “她接受得挺好的,回去消化两天一准就没问题了。” 姜蜜想着崔大姑娘虚弱的样子,问他是吗 是啊,她四岁没了娘遭遇那么多不公都能带弟弟活成今天这样,哪会受不住这点儿刺激顶多就是乍一听说有点懵,过去就好了。 姜蜜告诉男人以及大儿子,说小二在他未来夫人跟前秀了一把原汁原味儿的自己。 卫成以及卫彦: 做哥哥的还说成亲之前好歹装一装,别作死太过当心被退货。 “像你当初忽悠嫂子那样对了,我今儿从你院子外头过都听到侄儿在哭,你还在这儿东拉西扯不回去看看”卫彦当爹都有段时间了,因着门第变高,家里伺候的人也多,他这个娃带得相对轻松。不过卫成说孩子三岁以前闹的都是芳妤,他当爹的糟心日子在后头。 卫彦听说小祖宗又哭了,他一阵头皮发麻,赶紧同爹娘告辞,回去过问儿子。 得说崔令仪是挺坚强,可还是消化了好些天,她不住安慰自己说卫煊看着除了懒一点好像也没其他毛病,人不错,好说话,也肯听别人说,还很尊重夫人的样子别说他没其他毛病,哪怕有,亲事都议定了还能踹了他咋的崔令仪回想起自己当初,择婿标准极低,和她早几个月的心理预期相比卫煊这已经很好,好上天了。 这么想着,哪怕还觉得刺激她也坚强的挺了过来。 并且在挺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收拾了崔一舟。 可怜崔小弟又挨了打,还是用竹条子抽的左手心,当姐姐的问他是不是失了智竟然没一点儿防备随便找个角落就跟表哥拉家常。在自个儿府上说私密话都得当心着点,别说那是国子监里头,瞎唠之前没担心过 崔小弟边把左手往回缩边解释:“早没有了,那是刚进国子监的时候,前后就一两回姐你怎么知道的” “听卫煊说的,他说会知道我是躲着晒太阳时撞上你俩说私密话。你怎么敢” “我听得多,没咋说,是表哥他关心咱。” “打也打了你,这回就算了。你好生反省自个儿,好在上次是让卫煊听见,要是给其他人听见指不定就惹出祸事来。你如今在国子监求学,以后还要进官场,做事别这么马虎,顾虑周全。” 崔令仪说完拉开旁边小抽屉取出一盒药膏,让他别藏着了把手伸出来。 “就是红了而已又没破皮,不用擦药。” “你伸出来,擦点儿好得快些。” “擦也行,姐你别碰了,我自己来。” 崔令仪将药膏搁他手边,看他挑着往左手心里抹,抹上去了不住打圈儿。“其实不想打你,又怕没把你打疼你记不住。舟儿你真得快点成长起来,姐姐最迟明后年总要嫁出去,到时候就没人天天提醒你做这做那,你得自个儿记着。” “前头无人问津时总是担心,巴不得赶紧来个样样都好的把姐姐娶回去。现在姐夫定了,又不想你那么早嫁人,我舍不得。” “不过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现在这样就是以前在梦里都不敢想的,姐姐你嫁过去之后可得对姐夫好些。别拘着他,别跟训我似的训他,你温柔点。我们在国子监住的不是通铺吗一个屋里一排躺好多个,他们睡下去之后有时候还会聊聊,我听了一点,都说十个爷们里头至少七八个喜欢温柔贤惠柔情似水的女人,我问过他们最不能接受什么有说不喜欢女人手伸太长管得太多,有说不喜欢出门不给留面子的,还有说不喜欢天天讲那些家长里短告诉你进账几两开支几两想买把扇子都要哭穷说没钱拦着不让的,对了对了,最不喜欢自家夫人跟老娘打擂台,夹在中间烦死人了这些都是我搜集来的宝贵信息,姐你随便听听。” 说是随便听听,他明摆着是在规劝阿姐别跟逼死侍郎府上下一样把卫煊往绝路上赶,咋说都是亲相公呢 崔令仪摸着良心讲,她是想温柔贤惠来着,经过前几天之后她觉得现实和理想之间往往存在巨大偏差。她觉得在娘家作够了,到了婆家该收起尖刺好好做个人。 结果卫煊说啥 说我就喜欢你不做作的样子。 喜欢你强势霸道。 喜欢你把一房所有事全部包圆。 问他能干啥 他可以听领导安排,接受领导批评,看领导干累了给端个茶,等领导忙完递个手帕说夫人你真棒棒 崔令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这种把我很懒以及我不要脸明晃晃写在脸上的人。 这人很快还要升任她相公。gd1806102: 第221章 221.番外 大喜的日子定下了, 就在次年开春之后,三月间里, 算来还有半年多时间。 崔侍郎府已经在为大姑娘准备嫁妆。前头六公主留下来的东西分做两份,由亲生子女继承,头面首饰这些让崔令仪带走, 摆件之类留给崔小弟多。除此之外, 崔家还得拟出一份像样的嫁妆单子,太寒掺不行, 怕抬出去丢人现眼。 经过前面几回, 崔老太太已经厌了崔令仪, 即便如此, 她还是不敢拿大孙女的陪嫁开玩笑。心里想着最好别放血太多, 同时又要看得过眼,为此她还打听了前头康郡王府准备的嫁妆台数,听完心里苦。 康郡王府是真宠芳妤,要比照那个去准备, 多嫁几个就能掏空他们家底。 幸好芳妤是做长媳的, 崔令仪这边比她稍稍差点也说得过去。 崔老太太斟酌过后,草拟了一份嫁妆单子, 瞧着不太够还将几房近亲请来, 意思哪怕不是一支,也都姓崔, 本家姑娘要出阁亲戚们不添个心意她亲自开的口, 加上崔令仪要嫁的是一品权臣爱子, 崔家亲戚才肯配合,各家添了两样。再一看,这份陪嫁就好看多了。 福寿堂里老太太松了口气,白氏借嫁妆单子来看过之后却憋坏了,她差点没忍住要开口,好在让填房太太赶了先 “这是不是多了一点咱们家是三品侍郎府,却是不沾什么油水的礼部,府上看着花团锦簇的,账面上哪有那么多钱大姑娘手里还捏着六公主留下来的东西,让她把那抬走,咱再稍稍补几样不就得了” “你当卫家是什么门第能由你糊弄趁早收起那蠢念头,公主留下来的东西该由他们姐弟两个商量着继承,哪个多拿看他们自个儿,甭管大姑娘分到多少,没得直接用当娘的二十年前的陪嫁充作女儿嫁妆的,真那么抬出去咱崔家还抬得起头这姑娘嫁得也太容易了” 要皇室没想起六公主这个人,他们是能在嫁妆上稍稍做点文章,偏偏人家想起来了皇后娘娘还派了两个嬷嬷过来,崔老太太即便有万般想法也不敢乱来,她儿子有今天实在不易,先前已经很拖累他,岂能再犯错误 总之,老太太是心里在滴血,脸上还得挂着笑给蠢儿媳讲道理。 即便她这么说,填房太太还是难以接受。 “给她拿走这么多东西咱不伤筋动骨我们崔家又不光一个大姑娘,跟着继宗不也十五了要准备说亲,后面排着的还有全照这个来,家里不给搬空” “那卫家过大礼时捧来一双双一对对的哪样不贵重” 填房太太抿了抿唇,过会儿才说:“男方下聘和女方陪嫁不同啊。他们下聘抬的大多是些吉瑞之物,说是贵重,拿来有什么用还能变卖了不成可咱们呢其他那些东西就不说了,光打一全套家具摆件就要花去不少,还要请江南最好的绣娘来赶制嫁衣喜被这些,春夏秋冬各季衣裳要备至少四套,还有头面首饰” 她每说一句老太太心里也抽疼一下,终于,老太太忍不住一巴掌拍炕桌上。 填房太太缩了缩脖子,把没说完的憋了回去。 白氏也在心痛,可她更了解老太太,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挤出一抹干笑,说老太太心慈,对大姑娘实在是好。 虽然过程磕巴了些,崔令仪的嫁妆好歹一件件添置起来。等府上将该安排的全安排好,一晃秋天早过去,冬天都过了一半,又到一年中最冷的两个月,各家赶着备上年礼年货,同时国子监也在准备岁末考核。 卫煊跟唐怀瑾不用担心,他俩纵使没卫彦当初的统治力,也是能给国子监争脸面荣光的杰出人才。 再看崔家这头,崔一舟刚进去读了一年,程度还不太够,好在有唐怀瑾帮他,偶尔还能得未来姐夫几句指点,他在新进这些人里面排名算不错的。崔家另一位就没这么乐观了,早先说了崔继宗本来就是中游水平,跟凭本事进来的比不得,比其他那些蒙荫庇的又好些他要是刻苦用功多读个几年,下场去好好考,还是很有机会拿个进士出身,结果就在今年,因为皇后娘娘的关注崔家让外界揭了皮,闹出笑话,也直接影响到他在国子监的人际往来。 读书人是最讲规矩最要脸面也最在乎名声的。 他名声不好,其他人轻易不敢与之为伍,生怕被视作同类。 崔继宗早几个月就因为这事崩溃大吵过,还说不想在国子监待了,白氏好不容易将他稳住。那一页看似翻过去了,实际影响深远,至少对他来说别人的排斥使得他不停去纠结过去的事,想这想那没法子专心读书。 有没有用功是能看出来的,他这一年小考的表现都不理想,岁末排名大跌,崔侍郎听说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拿了那么丢人的名次都不敢相信,还问了一句是不是碰巧有同名的 想到姓崔的少之又少,他又改口,问是不是写错了名字把继宗跟谁对调了吗 国子监祭酒亲自同他说的,说没错,崔继宗就这个排名,他今年像是混过去的,很不用心。“崔侍郎也别只是忙衙门的事,儿子要多关心啊。想你也是国子监出来的,那年还高中了状元,亲笔题的匾额这还挂在国子监里,咱们这头是怎么回事你该非常了解,夫子们精力有限很难顾到每个人,顶多只能从纪律上约束,到上课时人没来我们罚他,他来了不用心听你有什么法子” 本来崔继宗就是荫生,夫子对他们这些拿名额进来的要求很低,只要保持安静,不吵吵,别影响有本事那些,课你爱听不听。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听过这一席话,崔侍郎脸面都快挂不住了,国子监祭酒还安慰他来着,说崔继宗的表现是差了一些,幸而崔一舟不错,天资也还可以,又肯用功。 这不像是安慰,更像是笑话。 他们把希望寄托给长子继宗,将资源给他名额给他,什么都给他,每回放旬假崔侍郎教他这啊那的,结果长子排名垮了,反倒没从家里得到什么支持的舟儿有起来的迹象。 这不是大耳刮子往他脸上扇 崔侍郎哪怕是个偏心人,他也不会蠢到埋怨崔一舟太努力了,那错在谁肯定在大儿子崔继宗。 他写的什么狗屁文章 这排名对得起谁 崔侍郎回府,听说长子在老太太的福寿堂里,他径直就过去了,然后是一场混乱。崔侍郎拿戒尺抽人,边抽边斥骂他,问他一天天都在瞎忙什么回来说得好听书读到哪儿去了岁考这排名还想下场应科举乡试都过不去 一个打,两个争。 白氏直接扑过来挡,嘴里不住叫唤让别打,当心打坏了。 老太太手在炕桌上重重拍了几下:“崔守志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娘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听了继宗他哪怕一次表现不好,你打他做什么你以前也有发挥欠佳的时候我像这样打过你吗是,你是状元,可你不也二十六七才考上,继宗才十五,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读,你急什么” 老太太指着亲儿子的鼻子骂,崔侍郎还能怎样他哪敢在年关把老母亲气病就只能停手。 他坐到一旁去,灌了一大口热茶,才说:“娘不知道我今日有多丢脸,我以为他排名写错了还去问了国子监祭酒,人家告诉我说没错,又找出他写的文章来给我看,说就是有那么差,只配得上这排名。我当初是状元,我儿子却是这个表现,我脸往哪儿搁他拿了家里的名额,占了全部的资源,读成这样可对得起几个兄弟” 崔继宗低着头站那儿,一声不吭。 白氏还在说只是这回考得不好,下次会好的,明年一定能排在很前面。白氏还让崔继宗保证,让他对天发誓。崔继宗张了张嘴,说:“我想回家学来读,不想在国子监。” 这话一说出来,满堂惊愕。 “你胡说什么” 崔继宗委屈得很:“国子监是出了很多进士,三鼎甲都一箩筐,可我还是不想在那头待。我们拿名额进去的在那里头没人喜欢也没人看得起,他们那些考进去的还有贡生根本不同我往来,夫子也不重视我们。那还不如在家里学,父亲您请个进士来教我不是一样” 一样吗 不一样。 从国子监出来的,进官场有许多同窗相互扶助,同窗之谊不是说说而已。自己闷头读书的难免势单力薄,像卫成这样独来独往还能几年一跳飞快往上升的,本朝就这一例,也没别人,不值得当作参考。 再说,名额给你用了,没读出个名堂你要回来,国子监那头却不会允许换个人顶上。 要走容易,走了要是后悔再想回去不可能。 崔侍郎哪能由他任性,不要说崔侍郎,这事就连老太太和白姨娘也没法同意。 过年这些天,因为崔继宗的事侍郎府吵翻了天。有人劝,有人骂,有人偷偷看笑话。崔令仪跟小弟崔一舟没顾得上他们,两人一则要去姨母那头做客,二则还受邀进了宫里。 这次进宫让崔一舟好好看了他娘从前生活的地方。 同时也让兴盛见着这对倒霉姐弟。说倒霉已是过去的事,就从这一年起,他俩已然转运。崔令仪就不用说,崔一舟将来也是不错的。 见着他俩之后兴盛再次感叹了卫夫人择选儿媳的眼光。 是神仙眼光吧 甭管长媳芳妤或者次媳崔令仪,刚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都是不被看好的,总觉得方方面面都是问题,在贵女之中排不上号。等到卫家兄弟把人娶进门,过了几年之后大家就会发现,哪怕住的宅院宽敞了府上人多了,卫家依然和睦,为什么因为家里人齐心,能相互理解关心包容体谅。 长媳宽容大度,次媳精明能干,两人配合起来将偌大一个宅院治得井井有条。又有经过无数风浪的卫夫人掌舵,时常提点聪明有余经验不足的儿媳妇,他们家爷们真一点儿不需要为内宅操心,基本上除了公务之外的其他所有事情女眷们都能给办得妥帖。 想到京中盛传两个媳妇都是卫夫人亲自挑的,别人泼凉水也没动摇得了她,这魄力也没谁了。 年前总嫌日子过得慢,过完年就感觉一天天跟飞似的,眨眼之间竟然已经春回大地。农户们又要准备为新一季的收成忙活,他们磨锄头借耕牛准备翻地。这时候卫、崔两府也忙起来,无他,吉日要到了。gd1806102: 第222章 222.番外 崔令仪的陪嫁称不上极其丰厚, 还算拿得出手, 至少没招来非议。\ 贴身伺候的安慰她说:“就当送瘟神, 痛这一回。太太您想, 大姑娘是嫡出,是皇上的外甥女,嫁的还是一品大员府上, 才会有这排场。后头那些从妾室肚皮里爬出来的, 千两银子就能打发出门, 费不了什么。” “你说得容易,不怕老太太又拿府上颜面说事她不管事不知道府上开销多大,我提醒她还斥骂我说小户人家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 我好心全给人当了驴肝肺,也不知道图什么” “您消消火” 贴身奴婢凑到填房太太耳边, 让她想想福寿堂那位是什么岁数,都年近古稀还有几年好活 是,卫家有个高寿老人, 前些年满九十的时候皇上还给画了祝寿图。这两年没听说, 没消息总归是好消息, 肯定人还健在的。世人常把长命百岁挂在嘴边, 真能满上的有几个呢府上老太太眼下瞧着还凑合, 可这又说不好的, 经常有前段时间看还好好的人, 一转身说没就没。 排在大姑娘之后还有几个哥儿的婚事,都办妥了才轮到庶姑娘,到那时老太太哪怕人还在能顶什么事 就算她还有那精神头,就算庶女里头有她偏疼的,连续娶了好几个媳妇之后府上又能拿出多少东西给那些个丫头片子 填房太太听着感觉在理,心里才通泰些,摆出来的笑脸都实在一点。 崔令仪却顾不上去看这府上的人是什么神态表情,她提前好几天忙得团团转,将崔氏门宗的女性长辈见得差不多了,一个个说的都是那些话,或者教她怎么在夫家立足,或者催她进门之后赶紧怀一个,或者让她别忘了祖宗,嫁出去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多提拔娘家兄弟。娘家是外嫁女的靠山,娘家日子过得红火兄弟个个都有出息在外头才不会叫人欺负,哪怕给人欺负了也有同辈弟兄找上门去讨说法 提前一日都还有人来找她,到吉日当天才没了。 照规矩,拜堂往往都在日近黄昏,拜完就好送入洞房。可酒席通常从清晨就备上,宾客们上午来,从中午吃起,连吃两顿,热闹整天。 娶媳妇的嫁女儿的两头都在摆酒,崔令仪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嬷嬷替她打扮,这整个过程中耳边喧闹声没停过。一般女儿出嫁这天当娘的还要拉着叮嘱几句,崔令仪跟前来的是她姨母,也就是齐赟亲娘。老太太以及太太都在外面招待女宾。 齐赟的婚约还先定下,也过了大礼,只不过择出来的吉日靠后,还得等两个月。齐赟本人无所谓早晚,他还没从求而不得当中走出来,一方面配合娶妻的各项事宜,同时又在心里惦记着表妹。 卫、崔两府的喜事对他来说没有喜,只有难受。 他母亲五公主却挺高兴,早先提结亲被拒是有一点羞恼,事情毕竟过去了。不管怎么说崔令仪是她胞妹骨血,是嫡亲的外甥女。崔令仪现在还总有机会进宫,皇后时常想起她,指了嬷嬷出宫来帮衬不说,隔段时间还发个赏赐。她跟着做了卫二奶奶还能更好些,这头就成了贵亲,既是贵亲自然不能疏远,得把关系经营好了。 五公主拉着崔令仪的手,不住说我的儿你如何如何。 崔令仪看着也有些触动的样子,曹嬷嬷听得腻味,借口说出去看看院子里那些个奴才躲懒没有,退出闺阁,丁嬷嬷慢一点也退出来。 两人换了个眼神,心里都有数。 齐夫人是比本府女眷好多了,但她说的也不能全信,得捡着听。这事大姑娘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的,即便齐夫人对这个外甥女是嘴上关心得多实际做的有限,她好歹在姑娘不好过时伸过援手,也算恩人。 齐夫人在里头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期间两位嬷嬷在外头安排事,待她回席面上去了曹嬷嬷才进屋。这回进去姑娘基本上已经收拾妥当,大红嫁衣包括全套的金首饰穿戴整齐,妆也点好了。 姑娘本就是明丽好相貌,今儿是大喜之日这个妆又画得浓,瞧着好叫一个明艳逼人。 “真是漂亮姑娘这般模样就不是侍郎府能困得住的,瞧着命里便有富贵。” 崔令仪也看着铜镜里头,那里头的新嫁娘比花儿还娇艳,瞧着分明是她的脸,又不太像她。是好看的,她自个儿都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这么好看。 边上丫鬟也说晚些时候姑爷见了定是要看花眼的。 说不好没饮酒就醉了。 后来卫煊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倒没看入迷,就心里突突了两下。 大概早两天,卫彦把他当初用过的指导书册转赠给弟弟,让多看看,别到洞房花烛夜丢人。卫煊脸皮也是真的厚,接过来当场就翻了,一口气翻了小半册。卫彦就说他:“先别管后面的,看前两页,才开荤别搞那些复杂的,先把基础动作熟悉下来。” 做弟弟的却没听他哥的话,他摊开那册子指着其中一幅图说:“我感觉这个好,女上男下,省力。” “大姑娘行房头一回,你负点责任。”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做兄弟的还是吸收采纳了这个建议,想着头一回是还是适当的装一装。洞房花烛这天晚上,卫煊难得勤快。事实证明男人还是食肉动物,他动起来之后是一点儿也不嫌累,问题出在爽完以后,他趴在媳妇儿身上就跟小宝宝趴当娘的身上一样,就这么他就准备睡了。 你说再来一回 今晚不来了。 他累。 别家夫妻睡觉要不规规矩矩平躺,要不是太太偎依进老爷怀里,反正这两种最多。他绝了,他跟大猫找窝一样换了个睡得舒服的姿势靠他老婆身上,靠着还嫌不够,又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嫩生生滑溜溜软绵绵的,皮肤真好,真舒服。 卫煊这一觉睡得好,可怜崔令仪好像抱着个百多斤重的孩子,醒来肩都是麻的。 她飞了卫煊一连串的眼刀,卫煊这才挪动尊臀移了过来,作势要给她揉肩。 崔令仪给他拍开:“让你给我揉,别揉散架了,你梳洗去。” “哦。” 他是答应了,却没起身,崔令仪又问:“怎么不动”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那你说啊。” “夫人你真好,我觉得娶对人了。” 崔令仪起先老脸一红,又瞅瞅他,心道:我觉得我嫁错人了。 直觉告诉她这只是个开始,搞不好还有更刺激的在后头。 所以说人就不能胡思乱想,悲剧经常是想着想着就应验了。后来第二天晚上,崔令仪都熟门熟路躺上床去等相公来,她相公来是来了,来就跟着躺在旁边。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男人这是体贴来着,想着昨个儿刚洞房,身上多少有点不舒服,以为今儿就歇了。 刚萌生出这种念头,现实就给了她一锤子。 卫煊伸手把媳妇儿抱过来,跟烙饼似的翻了一面,让她趴自个儿身上,说床笫之间也要保持新鲜感,今晚我们换个姿势 崔令仪还没明白。 卫煊已经做好准备,说:“我躺好了,夫人请吧。” 夫人请吧。 清吧。 吧。 崔令仪: 卫煊怕她不明白,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他早就准备好的一页,展开给崔令仪看了。 “卫煊要不要脸” 看她脸都气红了,颊上好似有红霞两片,生机勃勃中带着艳光的样子真的好看。好吧好吧,看在是自家夫人的份上,卫煊使了点力,眼看崔令仪来了感觉,呼吸急了喘了颊边晕红更甚,这王八羔子又停下来。 “我累了,换你动动。” 崔令仪进门才两天,姜蜜就离奇发现儿子跟媳妇之间怪怪的。看着好像闹脾气了,又不像是认真生气,儿媳妇像是恼羞成怒,儿子就像犯错的娃子在装乖扮巧讨好她。 卫家兄弟里面,卫彦天生冷面,不笑的时候怪唬人的,卫煊瞧着嫩生很多,他哄你的时候再大的气都能给你散了。你刚心软刚原谅他不要脸的偷懒行为,他回头立马卷土重来,还能突破创新。 他是经常有在反省,频率高得跟吃饭睡觉似的。 你问他错了没有 他说错了。 问他以后还犯不犯 以后还犯。 就像大哥从小就希望长大之后比爹能耐,人都是有梦想的。卫煊他也有,他的想法涵盖很多方面,其中最执着的一项就是想给自己找个靠谱的领导。 这个说起来人家笑话他。 卫煊不觉得丢脸,梦想又不分高低贵贱的。 还有人为了偷懒潜心发明,发明出来个好东西不造福了百姓,这是条康庄大道来着。想他为了娶个符合心意的能正确领导自己的夫人费了多少心思现在夫人到位了,是时候品尝丰收的喜悦享受努力的成果。gd1806102: 第223章 223.番外 因为成亲, 卫煊在家休息了几日, 他是陪夫人回门之后第二天回去的国子监,一到国子监迎面就是恭喜。 洞房花烛,人生一大乐事。 稍稍应付过同窗,卫煊回头看唐怀瑾在一旁若有所思。他走过去, 问:“在想什么” 瞧着这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唐怀瑾偏了偏头, 示意卫煊挪几步。卫煊感觉麻烦, 又想到他兴许是想聊聊感情问题,说的大概同妹妹相关,才跟上去了。 果不其然。 唐怀瑾的亲事比起卫彦卫煊要难办得多,他父亲唐谦在最近一年已经升上侍郎, 与崔守志平级, 可放在卫成面前还是不够看。当朝三品和一品之间隔着天堑,心仪的姑娘出自一品大员府上就是会让男子担惊受怕患得患失。早说过了,这年头说亲第一看门第, 看祖父包括父亲官职,个人条件也重要, 但要排在这些之后。 唐怀瑾不觉得自己差, 但想到卫家两位哥哥的情况,他又觉得自身条件好像也称不上格外出众。 他虽是府上嫡长子,到底是三品之家, 父亲的官阶比卫大人要低不少, 这就意味着唐家不能贸然去提亲, 在这件事上他们需要格外小心以及谨慎,否则哪怕婚事说成,也不好看。可能旁人会指责他攀附权贵,唐怀瑾不介意被说两句,他就是不希望因为自个儿全家都遭受指点,届时拖累父亲清誉,还可能让人笑话雪溪。 正是身份上的尴尬使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还不能专心的去料理这些,须得将主要精力放在来年乡试,科举不容有失。 唐怀瑾稍微吐露了一两句,卫煊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得知道,世上没什么是十全十美的,麻烦总会有。还有一点,要娶到合乎心意的夫人本就是件需要煞费苦心的事情。没苦过,哪有后来的甜” 唐怀瑾点头:“我当然明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不用我多说卫二哥你应该能想到,我们最怕的不是摆面前的条件太苛刻,是不知道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换来心愿得偿,更怕做什么都没有用。听我娘说,皇后娘娘有意思让雪溪妹妹做七皇子妃。” “这不是多年前的笑谈妹妹比七皇子年长三岁,哪里适配” “不止宫里,京中有意结这门亲的也太多了,亲王府郡王府大学士府都有。”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这就让你打起退堂鼓那你倒真不配当我妹夫,趁早拉倒互不耽误挺好。” 唐怀瑾摇头,也不是这么回事,许多人上赶着求是让他有些着急,卫大人以及夫人不明的态度也让他心里不踏实,这些都能克服,他想着再让雪溪妹妹等一等,等明年下场,后年金榜题名,到时候堂堂正正上门去提亲。 可他和雪溪同年,让姑娘家拒绝其他所有人等他到十八这是个挺过分的事情。 再有就是唐怀瑾做梦都想考得好,最好能拿三鼎甲,但真到了考场上,不确定太多,也怕结果不尽如人意。 会想这么多也是人年轻,要他跟经过大风大浪的一样成熟稳重太强人所难。他心里装着个人,怜惜她,挚爱她,难免过分谨慎。即便人人都称赞他,觉得他没给父亲丢脸,日后能有造化,唐怀瑾自己还是不够自信的,他心态上其实有点像当年的卫成,觉得有力使不出,总认为自己没做好。 他作为男子,其实不愿意把这一面显露给人看,总希望雪溪看到的是他果毅坚强,可老憋着也着实难受。 唐怀瑾同卫煊关系好,犹豫再三,告诉他说:“前几个月,也就是过年在家那些天我同母亲谈过,是想着把我的意思明明白白说给母亲,好叫她心里有数,不要瞎着急乱点鸳鸯谱。我告诉母亲说心悦雪溪,母亲说她早早就看出来,她也觉得雪溪好,从头到脚都好,只怕我一头热。尤其这两年,我能见她次数不多,独处几乎没有,心里有话没场合说,我想着从前雪溪妹妹她总爱找我是不是纯粹就把我当第三个哥哥,人长大了,讲礼了,自然也就疏远了” 卫煊听明白了。 搞了半天就是自家妹子把人搞懵了。 前面那些年她可惦记唐怀瑾,见了面喊得也甜,常把小唐哥哥挂嘴边。后来到了能理解男女之别的年纪,女孩子家就矜持起来,她这个表现就让唐怀瑾觉得是不是小姑娘长大不喜欢他了。 卫煊拍拍唐怀瑾肩膀:“你没亲口问一问她” 唐怀瑾苦笑。 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三百天都在国子监,空闲太少,闲着也经常没有理由登门拜访,好不容易去了卫府或者在其他场合见着人,她都不是独身一个。 直接把人叫到一旁 那叫别人怎么看她跟着不就得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唐怀瑾是珍重太过,生怕轻薄怠慢了,才把自己搞得这样纠结。卫煊想了想,说:“我现在不是雪溪的二哥,我是你同窗挚友,站朋友的立场我劝劝你,心里想什么你告诉她,有什么打算说给她听,两人都不说是误会之始。还有,要是家中长辈帮忙操持的婚事,那是要合乎礼数,给足尊重。你是自个儿心里有了人,想跟她好,你想同她谈感情就别这么理智。人只要想得太多就会克制,做起事来畏首畏尾,但凡显露出这样的姿态,姑娘家便瞧不出你对她的喜爱。就好像你怀疑自个儿是一头热,你就知道她没有同种疑惑兴许就是想看你的态度才故意冷落你,你这表现岂不是在悬崖边上跃跃欲试” 唐怀瑾也不是蠢人,就是没什么感情经验外加当局者迷,他看不破。叫卫煊这么一说,好似当头棒喝,他回想了一下前头这些年,心道该不是让卫二哥说中了 雪溪她真是试探自个儿来的 那自己这般表现是不是叫她失望了 想到这里唐怀瑾坐立也难安,恨不得立刻去同她见上一面,偏偏国子监没放,出不去。他当真是懊恼,也怨自己不够果决,其实都不是拉不下脸面,一直犹犹豫豫也是怕听到不想听的。拖到今天,他算想明白了,有些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不过去,迟早要面对。 就在卫煊成亲一个月之后,四月里,借着卫家兄弟生辰,唐怀瑾见上他心爱的姑娘,他借口请张嬷嬷去后厨拿茶水点心把人支开一会儿,说:“有些话我放在心里很久,总想说,每回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今天过来之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明明白白讲出来,得让你知道,成了我安心,不成也能死心,请你听听我心意。” 福妞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心里有点紧张,还是故作轻松笑道:“怎么突然这样严肃” 唐怀瑾却没跟着笑,他挺认真的,讲了一段心路历程。总结下来就是小时候不懂,那时真是当玩伴的,长大一些之后心里朦朦胧胧有点想法,但他没自觉,并没有立刻意识到。真正闹明白心意是进国子监以后,不光走神的时候会想,夜里也梦到过,听同窗聊这些的时候他全中标,这会儿才确定了自个儿的想法,就在他确定之后,没来得及做什么做什么,福妞就变了。 “我觉得你是不是也闹明白自个儿心意,意识到要跟幼时玩伴保持距离,避免招来误会。想过尊重你的意思,不要做没脸没皮的事,可是真的要割舍太难。也有几次想豁出去问个明白,都要说出来又临阵退缩也有比起你哥哥们我挺失败的,即便这样,还是想求你垂青。” 京城第一美男子就站在面前说这种话,哪怕本来不喜欢也扛不住,别说她喜欢极了。 “我真是傻。” 看她抬手扶额,唐怀瑾心一紧,问怎么了 福妞双眼雾蒙蒙:“听她们说,男女要在一起,总得男方来求,他来求还不能直接应下,得刁难刁难,费好大力气娶到的才会珍惜,好姑娘没得随随便便就嫁了。” 想到这几年见一面难,见了面还总不能好好说话。她经常想往唐怀瑾跟前靠,又不敢。就很小心拿余光看着,福妞一直有在关注唐怀瑾的事,也私下问过二哥,只是别人不知道罢。 两人一个矜持着,一个顾虑许多不敢坦言,都藏着话能不生误会吗 福妞是真委屈:“我以前虽然跟张嬷嬷学规矩,很多道理我不懂的,后来跟娘出去见了其他那些贵女,别人都很委婉矜持,但凡谁要是将情情爱爱挂嘴边是要遭人非议的,会说姑娘家没脸没皮不知羞。我不想任别人说我爹娘是乡下来的不知体统生个女儿也教不好,所以才想忍一忍嘛,我想着小唐哥哥定是中意我的,都给我画过鸳鸯,画过好多只,我只要忍一忍,等过两年嫁人了,我想说什么都好,想怎么同你亲近都行,旁人总不会再说什么,我等啊等就没等来” 看她这样唐怀瑾手足无措,不知当怎么安慰,就只能认错。 “是我迟钝,我笨,我不好,你别哭。” 经验告诉我们,“你别哭”这个话是安慰人时最最最不能说的,你说了她保准忍不住。 果不其然,福妞就地抹起眼泪来,想到他误会那么多,就伤心得不得了。 要说起来,她小时候就挺爱哭,至少比两个哥哥加起来哭的都多,可那是小时候,后来长大一点人就跟甜枣儿一样,笑起来活似吃了蜜。上回哭得这么惨都是好多好多好多年前,看她这样,唐怀瑾吓坏了,又拿手帕想给她擦擦,还想把人抱过来哄哄,都没来得及,张嬷嬷过来了。 这天唐怀瑾是让卫彦赶出门去的,福妞看她大哥拖着人往外走,顶着哭红的兔子眼还想去救,就让大嫂二嫂不动声色拦住。 芳妤跟崔令仪一左一右护着,一个拿手帕替她擦脸,一个端甜汤给她润喉。 “他招小妹哭成这样,挨顿打也不过分,可不能心软。” “咱们卫家的掌心宝能给他随便欺负” “由你大哥去吧,他总是知道分寸的,真要动手也不会打坏了那张脸。” “到底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真打坏了多可惜。” 都不用姜蜜这当娘的出面,两个嫂子就把福妞摆平了。至于说另一头,卫彦倒是没跟唐怀瑾动手,他说什么来着“别仗着自己长得好,喜欢你的人多,就来作践我妹。”他让唐怀瑾以后有事没事都别来,卫家女儿不愁嫁,随便放句话出去赶明来提亲的能把门槛踏破,从里头还捡不出个好的怎么就非得嫁唐家去 唐怀瑾难得这么低声下气,他是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不住认错。 卫彦也好奇,就问他到底咋回事说了什么把福妞惹哭的 是难以启齿,唐怀瑾还是讲了出来:“就是同雪溪妹妹说了几句心里话” “你说,什么话” “就是说心悦于她,想求个答复,好叫我能安心读书准备来年下场应试。” 卫彦: 意思是表白之后他妹哭成了傻子 说是感动也不像啊。 “你走吧,先回去,回去好生读书最近别来。” “那大哥你替我安慰一下雪溪,是我不好,叫她别哭。我以前做得不对我会改,还有哪里她不喜欢都跟我说,我一定听,我都记着。” “那是我妹我知道安排,你赶紧走,你烦死了。” 唐怀瑾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走的,回去路上既担心她哭不停,又忍不住有些甜津津的。唐怀瑾坐在马车里头还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笨 胡思乱想那么久,把坏的全想到了,怎么就没考虑到女儿家矜持害羞 想到雪溪她等着自己有所动作,一等二等没有任何动静,她心里该多难受。 这么想着唐怀瑾又多打了自己一下。 他小心没下重手,想着这张脸还有用的,谁叫雪溪妹妹她喜欢呢。gd1806102: 第224章 224.番外 前后个把时辰, 唐怀瑾便回了府,人刚回去, 就遭到盘问。 唐怀瑾还不好意思说。 他娘又问:“那你见着卫家小姐没有可跟人说上话了她看见你高兴不” 问题有点过分犀利了,唐怀瑾一方面觉得这是他娘, 有些情况该让娘知道, 偏又琢磨不好该怎么讲。迟疑之间,就让他娘误会了。 唐夫人屏退了左右,又使贴身丫鬟在外边守着,这才临着坐下, 低声说:“娘说过的, 咱们家不是非得同卫家结亲,我儿子这般模样,什么夫人娶不着反而卫小姐身份有些太高,她有父兄撑腰, 给谁娶回家都得当祖宗供着,成了好事男人家恐怕要受委屈。要是依我, 我觉得亲家那头官阶最好同你爹相当, 这样咱们才能抬得起头。是你说喜欢卫家小姐,你喜欢, 娘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要结两姓之好总要双方都愿意, 你今儿就跟娘交个底, 你问没问过卫小姐她肯跟你不人有那意思吗” “娘” “儿子你听我说,我知道男儿家晚点议亲没什么,真要等也等得起,可那头没个确切的说法就让你拖着等也不是个事儿,这种事说明白好些,我只怕搞得乌烟瘴气的回头还会拖累你爹同卫大人之间的交情。娘这么说不是对卫小姐有什么意见,就是想让你去跟她说清楚,你俩的关系弄明白了娘跟人见上才好拿捏态度,要不然我这头尴尬,你说我要是跟卫夫人遇上,人家问到你的终身大事,问我怎么考虑的,我该咋说” 卫雪溪跟唐怀瑾两个都是香饽饽,他俩但凡说有那意思,来谈亲事的都不会少。 尤其两人年纪差不多了,唐夫人就想知道卫家是怎么个意思,要是卫小姐也看得上她儿,两府直接准备说亲事,那其他家的过来说就可以婉言谢绝,不作考虑。要卫家没那意思,唐夫人就得在其他那些贵女里头给儿子看个好的。她就怕唐怀瑾这么拖着,跟卫家的没成,又把其他放掉了。 话说到这份上,唐怀瑾定得表个态,他就对当娘的说了,只想娶那一人,旁的不作考虑。 唐夫人真要急死。 “你倒是告诉我卫小姐她怎么想” “她该是愿意的。” “肯定吗” “娘别瞎掺和就是,我来年下场应试,待金榜题名就上门去求卫大人将女儿许我,成不成两年以内总是会知道,您再等等。” 唐夫人这才踏实一些,两年她等得起,到那时候儿子才十八,要同卫家说不成,再相看都来得及。 唐家消停了,卫家还热闹着。两个做嫂子的哄过以后,姜蜜将女儿找来跟前,也想摆开想同她唠唠。比起唐夫人好言规劝的做法,姜蜜直接多了,眼一抬就让她说。 刚才哭得伤心,停下来才感觉丢脸,福妞还想装傻,便听她娘说:“你不说我可就说了,要我说唐怀瑾真不是个东西,来做客还欺负别家娇女,就这还是读圣贤书的,他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他就是仗着你喜欢他才这么对你,凭今儿这一出这门亲事我不答应娘赶明就出去走动走动,我多看看,总能给你挑个好的” 姜蜜眼都不眨就是一大段,这么说下来可把福妞急坏了,母女两个本不是挨着坐的,福妞情急之下挪她身边来抱着胳膊一阵摇晃。 “娘娘说什么呢他没欺负我” 姜蜜一脸的不信:“他要没欺负你,你哭个什么” “” “说不出了吧我这就通知到门房,以后他来直接赶走,别想再进咱家门。” 福妞一个着急,也顾不上害臊,就把什么都说了。说她真没被欺负,是高兴来着,之前还以为唐怀瑾拿她当妹妹,没有永结同心的意思,今儿才知道两人互相误会了对方,彼此之间是有情意的。 换个人来一准听得出,姜蜜是促狭,故意激她来着。正常来说福妞也该听得出来,她就是事关自个儿,心里着急。 急急说完,忽闻扑哧一声,才发祥当娘的笑开了。 福妞脸一下爆红:“娘糗我” “不糗你能听到实话这么说唐怀瑾他总算同你诉明心意,你怎么应的” “我鼻酸,没忍住就哭了,没来得及” 姜蜜把人搂进怀里,拍拍她后背:“好了好了,他今儿没得到准话之后总还会再来。” 福妞埋着脸闷声说:“我今天这样丢脸,都不好意思见他了。” “不见也成,得让他着急一下。要知道咱们家女儿可不是好求的,给他吃点苦头到手后才知道珍惜。” 后面一旬唐怀瑾又来,却叫卫彦拦住,没见着人。 之后他还来过一回,尚未见着心上人,就撞上卫成。卫成让他进大门来,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几步,说了说话。作为卫雪溪的父亲,他同唐怀瑾谈了许多,得到的说法基本还是满意。心里头满意了,卫成便告诉唐怀瑾最近一年还是多把心思放学问上,下场科举拿个好成绩,不强求三鼎甲但至少得是二榜出身,要是三榜进士就别来提亲。当爹的再出色也不是本钱,卫家不会把女儿许给个没能耐的。 唐怀瑾听着这话一愣,而后大喜过望:“您同意将雪溪许给我了” “我没同意什么,只是告诉你先去拿个二榜出身再同我谈。怀瑾你也别怨我刻薄,我是她父亲,做父亲的能不为她将来着想你想娶她进门,光心意不够,光态度不够,能力也要的。你的程度我大概知道,让你刻苦用功拿个二榜进士回来不过分吧” 唐怀瑾点头说明白了,“我这次回去就专心读书,金榜题名之前不会再来,只是能不能让我再见见雪溪,我想同她说几句话。” 卫成想想,让他去偏厅等会儿,命人去找了女儿过来。 听说是父亲找,领路的却没带她去父亲书房,而是往前面走,福妞这一路都糊涂。直到在厅中见着唐怀瑾,她眼前一亮,才想起来问怎么回事“不是爹找我吗” “我有几句话一定想同你说,就恳求了卫大人。” 福妞不好意思,问什么话。 “我想说后面有段时间不会过来,见不着我你别多想。我合计赶下届科举,待金榜题名再来府上恳请你父亲将你许配给我,这一两年就准备专心读书,可能极少会来。” 福妞抿了抿唇,问:“是我哥哥还是我爹刁难你了” 唐怀瑾摇头,笑道:“不是那么回事,我想着你这样好,若什么都没有哪里好意思登门来求”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考完就会过来是吗” “殿试考完出成绩就来。” “那要等两年啊” 唐怀瑾偷偷牵了她手,问:“能等我吗” 福妞想想,应说:“那你心里得想着我,不许偷偷跟别人好,别的姑娘跟你说话你少搭理我让二哥监督着,你要是私下跟其他姑娘往来我就不跟你好了,娘和嫂嫂们都说我不愁嫁,我行情好呢。” 唐怀瑾听她说话就感觉心里软乎,哪里有不答应的他又说了几句,这才满心不舍的离了卫府。待他走后,福妞找上卫成,问:“是爹你让他刻苦读书金榜题名去的” 卫成既然敢做,就没有不敢承认,他颔首说:“我让他读书去,最少拿个二榜进士,拿不到就别来求我女儿。” 福妞本来觉得没啥,听到这里着急了,说:“我不图他这个。” “你不图他封侯拜相爹知道,爹也不图他挣回泼天富贵。可你得明白,哪怕唐谦不光只有这一个儿子,却唯独他是唐夫人亲生的,唐夫人对这儿子恐怕抱着不低的期待,唐怀瑾至少拿个二榜出身,否则我不会同意你嫁过去,你非要嫁过去也不会好过。唐夫人会怨你,觉得她儿子正是惦记你才把科举考试搞砸了。” 看福妞担心起来,卫成安慰她道:“这一点唐怀瑾他应该能想得到,你就不要担心,以他的能力来说二榜稳当。再说离乡试还有一年多,殿试足足两年,时间还多着。” “可万一呢” “能力够就没有万一,你看我可担心过你两个哥哥要说有什么不确定,顶多拿不准最后的排名,浮动也只不过在几名之间,唐怀瑾常年稳坐国子监前五的拿二榜的把握都没有” “爹把话说得那么绝,我担心嘛。” 卫成失笑,真是女大不中留,留要留成仇啊:“好了,回你院子去,没事读书也好,作画也好,跟你两个嫂嫂吃茶谈天都好。科举的事你别担心,怎么才能金榜题名是爷们的事,谁要娶谁着急。” 福妞心里还是有一丢丢放心不下,她也知道父母亲用心良苦,都转身要出去了还回头说了几句。 “我知道爹娘哥哥嫂嫂包括爷奶都疼我,正因为疼我在我的亲事上就显得格外挑剔,恨不得替我寻来天底下最好的相公。要疼我,要宠我,要脾气好,要有担当,要前程似锦是我没出息,我喜欢上唐家哥哥,他头脑啊才学可能比不上大哥,家世还不如咱们,可我就是喜欢他,他对我好,跟他一块儿我也高兴。爹就别怪我给你们拖后腿了,外头可能是有比他好的,可我就只想嫁他。” 卫成点点头:“你的心意你爹你娘你哥哥都知道,安心吧。” 要卫成说唐怀瑾也还不错,左右比自个儿当年强多了。就哪怕他不够好,女儿喜欢他,也能调教出来。他只求福妞理解家里人的良苦用心,这么看来闺女心里还是有数,分得清好赖。 这天之后,唐怀瑾果真刻苦努力读书去了,唐家父母总算也能松口气,不再担心儿子因感情荒废学业。这年岁尾国子监内部考核,卫煊拿的头名,唐怀瑾紧随其后位列次席。 次年,翰林院派出一水儿考官赶往全国各地主持乡试,卫彦都顶着副考官的名头去了趟南边,他年中出门,八月乡试开考,批完答卷排完名次放榜已经在十月份,立刻动身返京回来也是冬月底。马车停在家门前,人刚下来就有门房热络的迎上前,说大爷可回来了,老太太、太太并大奶奶惦记好些日子了。 “我顺道带了些东西回来,找人来卸下,对了,我二弟他考得如何” “二爷是解元京城解元” 卫彦一乐,问:“唐家的第几名” “回大爷话,唐家少爷是第四名。” 第四名啊倒也还行。 反正只要不是榜首,二三四五也差不多。卫彦回去同家里寒暄一番,看过祖父母、父母,看过夫人儿子,关心过小妹才有空跟弟弟唠了几句,他让卫煊加把劲,争取再来个三元及第。 卫煊也是朝这个目标努力的,结果会试非常不幸啊,他搜完身领了个号牌登记好进去一看,好家伙那间正巧在巷尾,挨着粪号,距离贼近。 他要有心想换个号舍有门路的,卫煊他就是懒,还在心里找了理由说科举当公平,拿到这号牌就是命,他要是换走了总的有其他人顶上来,既然是天注定的就这样吧 刚进去的时候粪号还是个干干净净的粪号,考了半天之后卫煊后悔了,就这场竟然还有蹲坑拉稀的,他感觉依稀听到了噗噗的声响,也不知道那倒霉考生是吃了啥味儿重得清凉膏都压不住,卫煊差点给熏晕在里头,出贡院时面如菜色。 看二儿子这样,姜蜜吓了一跳。 她也没做梦啊,这咋回事 没等她发问二媳妇把人扶进来了:“怎么的不就考了个会试就成这样了哪儿不舒服吗” 卫煊说哪儿都不舒服,感觉要死了。 “请大夫去给二爷请大夫去啊都傻愣着干啥”崔令仪转身就训上,卫煊拉了她一把,说用不着,歇歇就好。 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才说可能发牌子的不认得他,分那个号舍离粪坑太近,会试就是熏过来的。崔令仪满头黑线:“你进去时又没开考,你告诉人你姓卫换个号舍不行” “那对别人多不公平” 崔令仪瞪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懒的” 她说着柳眉一竖,一个眼刀飞向旁边听热闹的:“有没有点儿眼力劲儿去把热水烧上,多烧点,叫二爷好生洗洗。” 她不嫌弃亲相公,刚才赶来关心二哥哥的福妞不动声色刹了个车,悄悄屏住呼吸。 卫煊那眼神多利他看得明明白白,知道妹子洁癖的厉害,摆手让她站开,别熏着。 卫煊这回可尝到了科举的厉害,气人的是,他都遭遇了这等非人折磨,好不容易熬过会试,结果出来屈居第二,这届的会元还是老熟人,没错就是老唐家的唐怀瑾 在他通往三元及第的路上,唐怀瑾那混蛋悄悄伸出了一条腿,绊了他一跤,只让他拿了个散发着屎臭味的第二名 对此卫煊深感气愤。 崔令仪笑了,是冷笑出来的,她在卫煊叹息的时候吃着瓜子仁凉凉扔了一句:“活该你” 福妞来安慰了她二哥哥,安慰完毕又替唐怀瑾高兴了一番,后来回房间去还拿被子捂着脸傻乐,心想是会元呢之前乡试是第四名,现在又拿了会元,她心里可算踏实了,觉得二榜进士一定没问题的。 这个会元也给了唐怀瑾许多自信,让他在心里不满足于二榜出身,想朝三鼎甲努力看看。gd1806102: 第225章 225.番外 卫彦从南边回来之后, 那段时间同芳妤亲热得很,转身芳妤就又怀上了。 姜蜜看着就乐了:“紧张什么这当口我还能催你生说起来, 卫煊亲自将三元及第懒没了, 你可气他” 崔令仪挪得近些,临着姜蜜坐下,说:“左右他自个儿作的,我有什么想不开我倒觉得是该给他吃个教训, 否则要懒死他了。” 姜蜜说这兴许也不怪他, 怪当娘的,把他生成了这样,老话都说本性难移。 “我这三个子女,老大爱出头, 老二爱偷懒,小的傻气前头两个我还不担心他们, 主要我跟你爹立在这儿, 瞧他哪里不对了还能指出来,卫彦和卫煊主见是大, 做父母的说得在理他俩总能听得进劝, 并不是固执的人。” “娘是不是担心小妹” 姜蜜颔首:“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 等嫁出去了还能有几个时候见娘家人哪家当娘的最不放不下都是女儿。” 崔令仪试探道:“猜测娘是为妹妹天真烂漫的性子犯愁您是不是费过心总觉得没多大用, 以为多说些道理人就能成熟,教了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姜蜜问她怎么看 “私以为不是您没教好,也不是她没用心学,妹妹养成这般,根源在这个家。”崔令仪回想了一下自个儿娘家,她深叹一口气,“娘恐怕不知道,我从前也没说过,我是第一羡慕妹妹的。在我看来,人要从天真走向成熟从不是靠教,但凡人吃了亏受了教训就会一夜成长,我活到今日也见过不少大家小姐,甭管出自哪家,从没有如这妹妹这般的。为什么因为卫家是独一份,除了这头,别家总有侍妾三四人,庶出兄弟姐妹七八人,我们从小就互相使心眼,想要什么你得去争去抢,不争不抢好的永远落不到你手上,只能捡人剩下。” “再看妹妹,她是府上独一个的姑娘,偏又是最年幼的,出生时爹已经是三品官,她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一丁点的苦头,想要什么甚至不需要伸手,全家上下就会去寻来捧到她面前。生为女子能活成这样是大幸,家里许多人都指望妹妹嫁出去后能长点心,我倒觉得要成熟太容易了,能保天真才难。要是妹妹嫁去唐家过段时间再见面人变了,不就是吃了苦头受了委屈吗若好好的怎么会变” 姜蜜之前也在琢磨是不是把心眼子全给前头两个了,听儿媳妇这么说,她想了想,心道这说法在理。 记得卫彦从前也不是这样,他特别明显成熟了是在进国子监后,在进官场后人又变了一些。男儿家有出去摸爬滚打的机会,跌几跤慢慢人就沉稳下来,福妞她还真是从来没吃过任何的亏,哪怕跟着出去走动见着别家姑娘也是被捧着多,她有那样的父亲兄弟,谁会找她不痛快 “你这么说了,我都不知道该盼她有些变化还是就这样子。” 崔令仪想了想:“曾听过一句话,我很喜欢,原句是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会来的担不担心迟早都会来,不会来的提前担心也白费心力。人这一辈子太长,寻常人走一步看一步,聪明人走一步算三步,聪明绝顶的能算到十步开外,但也就是这样。就好像棋局,每走一步都会产生变化,我下第一颗子时哪里想得到最后会走成什么样我也没必要提前去想,总是先走走看。走着没问题皆大欢喜,遇到问题临时再想法子解决。” “老爷总说我聪明,二媳妇你才是我们家的女诸葛,看得明白想得也通透。我是庸人自扰,你看看,唐家上下包括唐大人并夫人还有唐怀瑾都是极好的人,人品端直,性情也温和,再好相处不过。我就总想着嫁出去是做媳妇儿跟在娘家做女儿不同,见天的担心她,回头看看可不是啥事没有人瞎操心” “娘这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我还是要劝劝您,其实真不必担心太过,是有句话叫人心隔肚皮,认识多年的朋友可能也有摸不透本性的,我们假设唐家都好,那不必担心;就算这里头有人只不过是装得好,为了大好的前程他总得装下去别穿帮了。正看反看他们家都没任何道理亏待妹妹,真要担心,不如催着大哥包括我们相公多多上进,做兄长的本事大了,小妹嫁谁都舒坦,总是去享福的。” 姜蜜笑得不行:“你啊你,说来说去重点落到卫煊身上,是要我催他上进来着” 崔令仪小声吐槽说:“因为懒丢了会元这种事,不就是天大的笑话他日后要是能有些成就,这笔都能记上史书。” 这事当真让卫二奶奶崔氏言中了。 她相公的确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以懒闻名于后世。卫家这父子三个在历史长河中都极为亮眼,后世称他们一门三父子,双状元,个个名臣。 卫氏门宗自卫成而兴,他孙辈曾孙辈也都出了人才,可要论闪光程度都没有能超过前头父子三个的。 这是后话,眼下卫煊还顶着夫人的奚落嘲讽准备即将到来的殿试来着。 三月春闱,四月放榜,五月份皇上在宫里主持殿试选拔人才,卫煊和唐怀瑾走的头一排,后面跟着有二百九十八人,他们列队进入皇宫里面。皇宫这地方,三百人中有些人不是第一次来,他们还算从容镇定。至于出身稍差一些的或兴奋或紧张,心跳噗通噗通慢不下来。 卫煊来这儿跟回家一样,他给兴庆做伴读时曾日日不间断跑过尚书房半年。 进殿以后,见着御前当差的太监他熟,还有些来帮着品鉴文章的朝中重臣,他都认识,没有叫不上名儿的。别说他这人心理素质本来就好上天了,只说殿里个个都是熟人,换谁来都不会紧张吧。后来甭管听题或者答卷他都表现得十分从容,三百份答卷呈上去,其中有几个就是鹤立鸡群。 像卫煊,文章精妙,一笔字力透纸背,大臣们看过纷纷点头,互相竖起大拇指,眼神中流露出对卫家的称赞,两个儿子都好,都太好了。 点谁做状元是没有争议的,大家都觉得论文章深度卫煊当列第一。 在榜眼和探花的问题上,他们争论了一番,怎么说呢,这届考生的水准在最近几届里面是最高的,最后交上来的文章里面有好几篇各具优势难分伯仲。 大臣们争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是皇上做主,乾元皇帝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然后在空着的一甲第二名下面写了个高骥,又在一甲第三名下面写上唐怀瑾。 这届三鼎甲点齐,卫煊高中状元,唐怀瑾探花及第。gd1806102: 第226章 226.番外 卫煊跟唐怀瑾回国子监去谢师恩, 同窗先上前来同状元道喜,而后纷纷围到唐怀瑾跟前寒暄起来。 凡同窗道贺,唐怀瑾必谢;遇上来询问殿试详情的,能答的他也都答。要卫彦跟他同届能烦死这抢风头的,卫煊就很庆幸了, 看大家伙儿自发往唐怀瑾跟前围去, 他立刻有了解脱的感觉,干脆去留了墨宝, 又同妻弟崔一舟说了说话。 正说着, 崔继宗凑上前,他过来先拱手作揖说恭喜姐夫,问姐夫什么时候也上崔府坐坐同他们做兄弟的讲讲科举事,传授些经验。 “随后要进翰林院去,恐怕排不出时间, 倒是我娘她应该准备了状元宴, 届时还请赏脸。” “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崔继宗还有话说,卫煊却开口问他讨个方便,说私下有话同崔一舟讲。崔继宗是想同卫煊攀关系来着, 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识趣,便也往唐怀瑾那头去了。 看崔继宗走远,崔一舟让姐夫有话直说。 “没要紧事, 只是懒得应付想打发他走。” “前头还听说姐夫你懒没了会元。” 卫煊挑眉:“谁说的没这回事。就算有这回事你也长点心, 别说得好像会元合该我拿, 这不是落怀瑾的面子要我说, 国子监里月月考核都能排前几的实力相差不大,谁第一谁第二都有偶然,也看当时的表现,别管有什么理由,差人一线就得输得起,我是会试第二名,有什么丢人何必加一句本来能拿第一” 除了上课的时候,真难得听姐夫说这么长的句子,崔一舟有点感动。 他想想,还是小声说:“就是觉得姐夫你把解元和状元都拿了,偏会试是第二,丢了三元及第心里不觉得遗憾” 遗憾啊 当时是有一点,他后来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拿状元就已经大出风头了,还三元及第以后能有个安生 卫煊跟他哥到底不同。 他反而喜欢别人忽视他,别一个个见天把注意放他身上,总让人盯着看也怪不舒服,偷懒的难度都直线上升。再说人都有个毛病,你的越高别人对你期待就越高,看大哥累成那样,他觉得没能三元及第没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老爷救命了 卫、唐两府都炸起爆竹,门口也扎上大红花挂上大红绸,自国子监离开之后,两人各自回到家中,卫煊一进门就有奴才小跑进院里通传说状元回府了。 长辈们还坐得住,他夫人他妹妹他侄子侄女都守到院门口来了。 毛蛋家的,虎娃家的,春生家的,包括大哥卫彦家的都在,高高矮矮一堆萝卜头,一个个都穿着小长衫,排排站着冲他作揖 “小叔中状元了恭喜小叔” “那我们家就有两个状元” “我长大也想当状元骑大马游街真威风” 卫煊弯下腰来拍拍小侄子的头,问他出街去看了 崔令仪说几个小的没见过状元游街,一直缠着,几位堂兄没顶住就带他们去了:“你都没注意” 说到这个,卫煊抹一把虚汗,心有余悸说:“场面差点就失控了,我还怕他们挤得太凶惊了马,哪顾得上看两边都有些谁” “这场面京城百姓该见多了,还稀罕呢爹娘都说早几年去看了一回再不想去,也没个名堂,又闹人。” 卫煊边往里走边说这届不同,这不是有唐怀瑾吗 京城第一美男子不是说说,赶着来看他的太多了,真幸好她们没搞什么掷果盈车,要搞起来唐怀瑾得满头包回去。福妞跟她二嫂嫂一道出来的,刚等侄子们闹完正准备好好给二哥哥道喜恭祝他高中状元来着,就听到这段:“那前后还顺利吗二哥哥没给挤着吧” 卫煊笑道:“我没什么,你唐哥哥今晚恐怕要做噩梦,我才知道本朝民风还是有些彪悍,京城里的姑娘们很勇敢嘛。” 福妞让他说说到底怎么 话讲到一半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也没什么,就是借着人多场面混乱都挤成一团的时候当街示爱,反正人多,也不知道那些话都是谁喊的,她们很放得开。妹妹放心,二哥给你盯着的,保证是姑娘们单方面倾慕,没有互动。唐怀瑾这个人,平时在国子监里笑得如沐春风的,今儿个游街的时候反而没多少表情,不过都长成那样了,笑不笑没差。” 卫煊说的时候小萝卜头们也跟着点头。 “是啊,喜欢小唐叔叔的可多了,他比状元都还风光。” 这是毛蛋家二儿子说的,说完就让他哥哥拍了一脑门:“状元是你小叔,你这么说不是扎了小叔的心咱爹这么鸡贼咋生出你这冬瓜” 挨了一巴掌的委屈唧唧,双手抱头说:“还说我笨爹才生不出我,我是娘生的” 这一辈陆续成亲之后,府上就太热闹了,尤其逢年过节大房来人时,老爷子跟前能围上好些个曾孙孙,虎娃是两个,毛蛋那头都三个了,春生家的才刚会走还没法子凑这热闹,卫彦家老大也已经能走能跑,老二在芳妤肚皮里揣着。这些倒不全是男娃,有女孩儿,目前是俩。 崔令仪看他们虎头虎脑一个个的,有些意动。 卫煊瞧在眼里,认真思考是不是该勤快一把,也让夫人怀上。 当日卫彦三元及第,家里为他大摆状元席,这回做弟弟的高中也是一样,家里同样开了席面。别人家的帖子都是家中奴才送去的,唯独游先生那头,是两兄弟一道去请的。 当初卫成忙啊,没空亲自教,游先生曾在卫府差不多九年,直到两个学生都进了国子监他才拿着从卫家兄弟这里吸收的宝贵经验去办学堂。 那九年苦心也没白费,他前后教过两位状元读书,也跟卫成建立起深厚友谊,后来办学之路真容易太多。 他那学堂规模不大,只收了十多个天分还成可家境寻常没门路去官学的小少年,带几个肯用功的学生,得闲时看书习字写文章,日子过得也很有些意趣。 卫家兄弟过来请他的时候,游先生很是高兴,说当日就看出他们大有前程,中状元才是开始,让两兄弟以后也要效法父亲卫成,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实事。至于说答谢就不必,他自认为教得浅,两人水平上突飞猛进是在国子监时期,自个儿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蒙师,不敢居功。 待姜蜜听说了游先生的态度,很感慨了一番,说当日千挑万选没看错人。 游先生喜静,不爱凑大户人家的热闹,也不爱听八方吹捧,卫家兄弟去请他时他受了卫煊一碗茶,回赠五个字百病从懒生。 卫煊还噎着,卫彦亲自给游先生铺纸研墨,请他提笔把这五个字写下来,准备拿回去装裱起来交给弟妹让她挑个好地方挂着,以便提醒这懒货。 懒没一个三元及第已是天大的笑话,让后山居士写他一笔那是要名传后世的。 这天师生三人聊过以后,吃状元席那天游先生就没到,卫家还是热闹的。摆过状元席后,卫煊紧随大哥的脚步进翰林院去了,也真巧,卫彦刚结束他的翰林官生涯,才调去大理寺,两兄弟正好错开,没接上头。 卫煊是顶着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名头进去的,唐怀瑾是七品编修,两人在国子监时总一起读书,到翰林院也经常结伴同行。他们俩都在适应这新环境,与此同时,唐怀瑾惦记着当日约定,准备过后,上卫家恳求卫成将爱女下嫁于他。 那是个休沐日,卫成在书房里见了他,两人足足聊了一下午,说了什么没别人知道,再出来时唐怀瑾明显心愿达成。卫成让他择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又叮嘱他在翰林院当刻苦努力,既然要成家,就得扛得住风雨挣得回体面。 唐怀瑾都应了,他离开之后,卫彦卫煊都来问父亲同唐家的说了什么 “咱们全家和气,你妹妹没见过别府腌臜,时至今日还是率性天真。我同你们母亲谈过,估摸除非遭逢变故,她本性难改,既如此就得把话同怀瑾说明白。站在我做父亲的立场,女儿就是这般模样,既然知道她是这样,还主动来求的,那成亲之后该体谅就得体谅,该包容也要包容,你讲得出道理要教她成,不分青红皂白斥她骂她训她我断然不能同意,真有那日定要找唐家人问过失。” 兄弟两个交换个眼神,卫彦说的:“唐怀瑾倒不是那样的人,他本来脾气也好,高不高兴都能好生说话,没见动过脾气。听二弟说,在国子监时遇上起矛盾的让他去居中调停总能说成。我们做兄长的也想过妹妹嫁出去后同她婆家女眷之间可能会有些摩擦,毕竟连亲兄弟都有一言不合吵起来的时候别说婆媳妯娌想到唐怀瑾的作风,要把两头摆平问题应该不大。” 卫成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一则唐怀瑾气性好,二则唐家夫妻人也不错,三则我于唐谦有恩,四则我好赖官拜一品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即便如此丑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府上就这一个姑娘,嫁出去要跟人过一辈子,慎重点好。” “这一下午该说的我说了,该答应的他也答应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亲口应诺会待你妹妹好,不会纳妾蓄婢,我信了他,就等他来提亲。” 怎么说福妞这年也该满十八,也留不住,该嫁人了。 卫、唐两府准备结亲,另一头掌院学士仿佛忘了当年之痛,近来总在府上提起新进翰林院的年轻人们,尤其是为首的卫煊以及唐怀瑾。 卫煊早三年就成亲了,作为已婚男士,他在姑娘们这头的行情已然垮掉,唐怀瑾则不然。他父亲唐谦人还年轻已经熬到正三品,唐怀瑾作为嫡长子,年方十八,还是这届探花郎,又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头衔太多实在招人。 尤其两府虽然准备结亲,还没到看好提亲的日子,哪怕同僚有些看出门道,也不会在成事之前公然议论,前院和后院消息断层,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大多毫不知情,于是又有人倒霉陷进去了。 这回不是掌院学士的亲女儿,是兄弟家的,他亲侄女。这个侄女私下同当娘的咬了耳朵,传达了对唐怀瑾的好感,她娘同男人商量之后,让男人出面同哥哥那边提了,看他有没有法子帮着撮合一二。 掌院学士一听,表情就跟食了屎似的。 “二哥怎么这般模样唐怀瑾他” “他的亲事已经说定了。” “没听说啊” “那是时候不到,唐家还没正式去提。” 掌院学士他兄弟皱了皱眉,问:“是谁家的比我霜儿好” 说到这个就更气人:“你问我是谁家的老熟人家的。” “啊” “卫家,卫成的女儿,跟唐怀瑾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你不知道” 他兄弟一巴掌拍桌上:“他姓卫的是不是八字上克我们这叫什么事儿怎么每回看上一个都能叫他们搅和没” 还不光是搅和没,搅和没了他还嘴欠。 卫彦对梅小姐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人家为他闹了大笑话,至今也没嫁人,他就没感动过,片刻都没。 “好在我想到梅家先例,没放她出门看状元游街,霜儿只是听过唐怀瑾,没见过人。” 掌院学士听罢,长舒一口气,说:“没见过好,可千万别让她见着,赶紧换个人家定下,趁早把人嫁了。”gd1806102: 第227章 227.番外 差不多就是唐家来下聘的时候, 姜进宝跟着北上京城的商队带着老家亲戚托付给他的东西来到皇城根下。 卫虎看他十四五岁模样,穿着长衫背着书篓, 问这是谁 八*零*电*子*书 * w*w*w*.t*x*t*0* 2.*c*o*m “怎么您不认得早三个月您吩咐说跟着可能有姓姜的亲戚从南边来, 说要是来了就把人带到偏厅,上个茶再知会您去。这位不就是了” 这么一提卫虎想起来了, 那是会试之前,三婶收到老家来信, 是托上京赶考的举人送来,写信的是姜狗子。姜狗子说他们进宝去年冬考上秀才,家里觉得差不多可以使用那个国子监名额,过完年之后准备让他带着盘缠上京城读书去。虽然说平常人都在学堂, 逢假恐怕要麻烦姐姐姐夫,姜狗子的意思是他就把人托付给他姐,要是姜进宝在京城胡来,该收拾只管收拾不必客气。 卫虎在打量姜进宝, 姜进宝也抬头看他来着, 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他笑嘻嘻冲卫虎点了个头。 卫虎问他:“你就是姜家的进宝” “是, 我是进宝, 敢问您是” “你该听过,我是卫家二房的卫虎。” 姜进宝是姜蜜娘家侄子,卫虎则是她夫家侄子,两人岁数上差不少,却是平辈,当以兄弟相称。姜进宝喊了声虎子哥,卫虎应了,领着他往太太院里去。走了两步想起来问:“二三月里就收到你爹捎来的信,怎么年中才到婶子都等了好些时候,还担心是不是路上出了状况。” “怪我我想到这一上京搞不好很多年回不去,就在家多留了几天,出发都将近三月了,路上也不太平顺有些耽误累姑母牵挂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就好。亏你到了,近来婶婶都在合计是不是给你父亲回个话,告诉他人还没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姜进宝一脸的不好意思,说就是运气背,跟这个商队老出状况,路上耽搁大了。 姜蜜是见过姜进宝的,上回见他人才不过一两岁,一晃都十四了。姑侄一见面,互相看对方都很眼生,但没关系,毕竟有血脉相连坐下说着话自然就亲近了。 京城这边和老家没断联系,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书信往来,互相还捎东西。娘家的情况姜蜜心里有数,她兄弟媳妇赵氏生了进宝之后,后来又怀过两胎,都是女儿。姜家就很盼进宝能读出些名堂,比如要是他能中个举人或者进士,谋个官,他妹妹更好说亲,家里也能改换门庭。 他身上背负的期待不低,好在姜进宝这人个性同他爹有点像,是很会自我解压的类型,贼想得开。要说他哪里比他爹强,也就是他还算喜欢读书,至少比起下地干农活读书要开心太多了。 姜进宝过来的时候,府上爷们全不在,姜蜜见过人,又领他去老太爷跟老太太院,都见过之后才安排他住进客人院子,另指了丫鬟婆子去伺候。 “赶这么远的路也辛苦了,你去沐浴休息,要是饿了就让丫鬟去后厨端吃的,等老爷回来我再使人叫你。你读书的事我说不好,是现在就送你去还是等来年开春再去要听老爷安排。” 姜进宝还弯腰作大揖:“真是麻烦姑母了。” 姜蜜坐在原处,抬眼看他:“你是读书人,该知道国子监这个地方有多难进。旁人挤破头都未必能争到的名额给了你,你进到那里面哪怕一开始程度落后些,或者遇到困难,都要咬牙坚持,别糟蹋这个摆在你面前的好机会。至于麻不麻烦的话就别再说,一则你是我亲侄儿,二则我帮你也不过顺手,真要答谢待日后有了作为再说。” 姜进宝又作了个揖:“侄儿记住了。” 就这样,他客居在卫家。卫成听说他过年还在村里待了好几个月,顺势问起后山村的情况。姜进宝有些不好意思,说:“可能给姑父姑母招了点麻烦。我要上京城读书的事同村知道以后说到隔壁后山村去了,那边有来我家问,问我秀才一个上京城读什么书我爹提醒家里别提国子监的名,咱是没提,可我娘说那头该猜到了,哪怕没想到是国子监也猜到姑父从中帮了忙,还说想也知道让我千里迢迢上京城不会是去破烂学堂的” 姜蜜看向卫成,卫成说先前也给登科推荐了学堂,在地方上是极好的。又道他出来读书都得有家里人随行照顾他生活起居,能上京城 对现如今的卫成来说,送一两个子侄进国子监不是事儿,但他不可能贸然把登科送进去,就怕送进去容易,招来后患无穷。 虎娃跟荷花好不容易把日子过成这样,要让登科上京来读书的话基本就等于二房举家搬迁,卫大郎和卫成不必收留他们,虎娃呢不得置办宅院给爹娘兄弟 他们搬出来地就没法种了,住在城里等同于坐吃山空,生活开销从哪里出估摸也得虎娃来出。 要是登科极有天分,卫成兴许会考虑,可他也不像很能读的。 登科跟卫煊比起来大小就差一岁,卫煊耽误了一届都高中状元进翰林院去了,登科前两年才中秀才,秀才本就不难考,以他如今的条件拖到这么晚才考中还要拼举人进士就太难了,取中的机会很小的。 卫成亲眼见过他,也跟他聊过,他不看好登科,觉得登科读书应科举难,就即便走大运中了举人也不是当官的料子。 他压根离不开他娘李氏,李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然说自家大儿子也是个孝子,卫彦跟登科之间差别还是很大。卫彦走得出门担得起事,听凭家里安排的多是琐事,也是基于信任。登科则是怕,遇上事直接找娘,听娘安排,照娘说的去做。他这样就即便当了官,搞糟的可能性太大了,只要他娘把持不住收点贿赂,一方百姓就得遭殃。 卫成根本没期待过他科举出仕,除非他能把性子改了,就目前看改不了。他二十了,已经二十了。 卫成说没事,跳过二房,问他头年村里有人中举吗 姜进宝摇头说没有:“都说考举人太难了,偌大一省三年才取一百人,能考上是祖宗保佑啊。” “对了,你出门时我大叔公家里可热闹他老人家今年九十九了吧” “今年没办,憋着等来年开流水席。” “那人还康健” 姜进宝挠挠头说:“看着比早几年老了,人也矮了瘦了,现在没咋见老爷子出去走动,平常他就坐在院子里,路过有熟人还跟人说话,精神是不错的。我出门之前跟爹去过老卫家,问他们有什么要捎带,就见到老爷子,他让我问问明年满百的时候能不能见着你们还说” “说什么” “说自己没两年寿数,怕要是见不上就再也见不上了。我爹让卫家儿孙请轿子来抬他上京城,说要不百岁宴办在京城里,让他瞧瞧京城的好,也到御赐宅院里住一住才不算白活。老爷子不让,说只有年轻的往外跑,没有一把岁数出远门的,他就在老家乡下哪儿也不去。” 都问完了,卫成让他歇着去,说国子监不着急进,就在府上读半年书等来年开春跟别人一起。 姜进宝答应下来,从厅里退出去。 卫成还是坐在原处,想了一会儿,姜蜜问他怎么盘算的他道:“当着官便要为朝廷负责,我跟卫彦走不了,卫煊现如今在翰林院学习,那地方清闲,告几个月假也没有什么。赶明我跟爹娘商量看看,是不是等过完年让卫煊陪他们回去。夫人你算算,爹娘在卫彦一岁时离乡,出来已经二十四年,心里恐怕也很怀念故土。要是明年不回去一趟,恐怕真就见不上人了。要是见不上了,咱们想着大叔公高寿,心里未必有多难过,可爹呢” 姜蜜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他们夫妻不回去没有什么,毕竟外任的时候就顺便回去过。关键是老爷子和老太太,要不去见一面可能就这样了。 “是不是搭漕帅的顺风船走水路更好水路平稳一些就即便走水路,爹娘也不年轻了,我心里都有些放心不下,最好请个大夫随行,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就能把脉扎针。” 卫成轻拍她手背,让放心。 “我先同爹商量好,还得同大哥谈谈看他们那头去不去人,都决定好再做其他安排。” 姜蜜颔首:“那我跟儿子儿媳说说,叫他们提早把礼备上。大叔公没来过京城不打紧,没到过咱们府上也不打紧,咱家不是有几个画艺极好的还有时间,让作几幅画裱好带回去。” 刚给女儿说了亲就迎来侄儿姜进宝,跟着又要商量赶百岁寿宴的事,这段时间卫家上下忙成一团。 卫成将大叔公那话说给他爹听了,他爹毫不犹豫的说要回去,赶路辛苦也要回去。出来二十几年了,他心里惦记那小山村,想再见见村里人。 老父母要回去,卫大郎坚定表示他要随同,陈氏也想回去看看,他们大房那边要去不少。而姜蜜也问了荷花,问她是不是借这个机会回去一趟,她出来都十年了。 荷花说她想是想,怕耽误事。 “想就去吧,咱府上留的人多,你们夫妻出去几个月耽误不了。你回去多听听多看看,返京之后也好说给我听。” “那我就带猫崽儿他们回去看看,婶婶你说日子过起来多快,我嫁到卫家十一年了,上次见双亲都是十年之前。忙的时候顾不上想,得闲了想起来就惦记,也不知道我爹娘他们样子变了多少,是不是都老了。” 荷花念叨一通,说回头抽空去置办些东西,出来这么多年不好意思空手回乡。她还不光是置办东西,还关上门拧了男人耳朵,让他别见着父母亲心里一触动就好好好什么都答应。给钱给东西没什么,说好话关心他们也没什么,唯独不许接人上京荷花怕了她婆婆李氏,怎么就认准科举这条路,非要二房出个大官。 科举容易还是当官容易 不容易啊 要说这家里最富贵显耀的是三房,最潇洒还是大房那头,大顺哥就没考科举,人多出息gd1806102: 第228章 228.番外 卫成熟门熟路求到皇帝跟前, 听说他大叔公将满百岁, 皇帝很是感慨,说日子混着太快了, 那幅耄耋富贵图好像才是昨天作的,实则已经二十年。 早二十年,听闻谁家出了个高寿老人,皇帝稀奇更多。如今他年逾不惑,听说卫家老爷子将近期颐, 心里便艳羡起来。 卫成又来请他添礼, 皇帝也不嫌烦,他乐得蹭这喜气, 还遗憾说可惜距离远了, 要是人在皇城根下, 到那日可不得亲自前去沾沾光。 这次卫成来说得早, 皇帝提前写了字, 命工匠制成福寿天齐寿匾, 那寿匾是全黑底, 金色字, 落款明明白白, 又加了朱红大印,瞧着好不气派 宫里抬的寿匾,人在京城的卫家子孙纷纷赋诗撰文,制成屏条,最后做成一大扇十连寿屏。媳妇儿们也想表心意,商量着绣了幅百寿图乾元三十三年后几个月,卫家人可忙活够了,尤其嫁过来几个媳妇儿排着班赶绣图,好不容易才完成。 卫家这么大动静,京城里不少人都听说了,像姻亲或者朋友三四为凑趣赋诗的不少,这些诗文也被仔细搜集起来,整理成一本,准备带回去念给老爷子听听。康郡王府那边,芳妤她爹听闻卫家要回去不少人,寿礼都有好多车,又听说他们老家那边早已准备起来,百岁宴当日至少是一天一夜的流水席,周围认识不认识的怕是都会去赶礼,那场面他想想就激动,就在家里嘀咕说也想跟去瞧瞧。 康郡王骂他说别人家过大寿你去干啥 “我到今天就只听说这一位能满上百岁的,赶上不是福气就哪怕非亲非故也能凑个热闹,别说咱同卫家还是姻亲。再说,我在京里也没啥事,出去看看不行” 这倒也是 “你要去就备份像样的礼,回来记得拿几个寿碗,也让我同你母亲沾点长寿之气。” “知道了。” 不光是康郡王,同僚之中来问卫成讨寿碗的就不是一两人,都让他多拿几个回来,觉得为贺老人百岁寿诞烧制的寿碗用着都能多活几载。 哪怕大家总把长命百岁挂嘴边,真能满上的有几人多数人从出生至今也没见过哪怕一个。卫成他大叔公这辈子从没到过京里,却在高门大户里出了名。他是民间唯一一个收过皇上三回寿礼的,两幅字画一块匾,这都是凭命长争回来风光体面。 之前姜蜜有提到是不是搭漕船南下,卫成算过日子,怕赶不及,最终决定翻过年立刻出京。一月间,排成长龙的车队已经动身启程,除了满满几车的寿礼就是跟着去赶礼的亲朋,还有被皇上外派出来随行照顾卫成双亲的年轻太医。除此以外,另有侍卫一路护送其实送不送倒也无妨,卫成青天老爷的名号传遍四海,他在民间声誉好,哪怕因为种种原因被逼不得不落草为寇的也不会同他家人过不去。 回去这一路受了些罪,还在途中二老就有些精力不济,听说就要到了剩下没几天路他们才精神起来。 到宿州地界老爷子就频繁往外看,进松阳县他更坐不住,满心想着马上就到,就要到了。 “二十多年前出去的时候真没想到再回来已经是这时候,我俩当初才四十多,如今也在古稀之年。” “这一路我都在盼,眼下倒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二十几年间变了多少。” “我还在想回去住哪儿,老屋能睡人不” “反正赶了马车来,没地方住还能进县城,包客栈啊。” “” 二老又聊了几句,马车就进了镇子,眼看又要出镇子往村里去。这么大动静自然会招来看热闹的,道两旁看热闹的满是纳闷,有人想到了。 “都不知道卫家那个老头子这一春办百岁宴,该是他们家后生晚辈拉回来的寿礼吧之前满八十九十不都有吗” “前两回整寿的主礼听说还是宫里出的,皇帝的墨宝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 “好奇咱看看去立刻过去还赶得及看热闹。” “那还说啥走着” “我也去,这回来的马车比哪次都多,看样子来了不少人,不知道都有谁回来了。” “你们说卫家那个一品大官回来了吗” “朝廷上那么多事,他回不来吧。” “儿孙总要回来几个,也别猜了,去看看。” 从镇上出发去后山村距离不远,立刻就有人结伴凑热闹去。而这时,马车已经进村,也是因为本村出了个卫家,为方便马车进出,地方上给他们修了路,起初还是泥土路,后来铺上了石子,人或马车走着都方便很多。这是近些年才弄好的,早先马车都只能停在村口,到不了家门前。 这一日,村人可说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就迎来长长的车队。起头那架马车正好停在寿星老头家门前,后面顺着排成一字长蛇。 寿星老头人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来着,见这阵仗他杵着拐站起来,想回头喊儿孙出来看看,结果不用他喊,卫家子孙听到动静已经聚过来了。 有些从屋里出来,有些从田间回来,边走边问是谁来了怎么来这么多马车 “是京城来的吧就不知道来的是谁。” 就有人问:“马车上是谁啊” 刚问出来,就听到熟悉的大嗓门,从后面马车里下来几个人,一看好家伙不就是卫大郎一家 “都回来了啊还当你们这一上京就见不着真好今儿咱们整几桌好的乐呵乐呵,也听你们说说京城那头。” 就有同辈的赶来寒暄,卫大郎被拖住了,毛蛋一路把人拨开,直奔前头马车去,开了车厢门请他爷奶下来。 二老一下来,赶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先是一愣,还没认出,又多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熟。 “是吴婆子啊” “是不是吴婆子” “哎哟你穿成这样像戏文里唱的老太君,我差点没认出来仔细看看相貌还是没变,就是老了” “你跟你男人都回来了赶了多久的路” 卫家的后生晚辈已经围上来招呼人了,二老应下,然后才往院子里去,老爷子一把岁数还噗通跪到他大伯面前。互相一个对视,两人眼眶都泛红,抹起泪来。 “回来了啊还当闭眼之前见不着你了。” “是侄儿的错,一走二十多年,这才会来看您。” “你都一把岁数了还跪什么,你起来,起来说话。”寿星老头还说呢,说父子俩一个样,十多年前卫成回来的时候也是噗通一下。 这边几个老头子说得热络,那头吴氏也让村里的老姐妹围起来。吴氏跟村里这些婆子站一起是有点辣眼睛,像极了老夫人和她跟前的粗使婆子,好在人家虽然拘谨,吴氏爽快,她很能说,拉着东家西家的一通招呼,就跟回到当年顿一起洗衣裳吹牛打屁的时候。 “都说你成了高门大户的老太太,跟我们怕是没话说了,没想到啊你这脾气倒没变多少” “我上京都四五十岁了,有啥可变的” “你现在是凤冠霞帔诰命加身了” “那可不早先我就说三郎有出息指定能带我享福,你们还不信,这不老太太我已经是一品诰命,一品诰命知不知道别说县官,知府这些见了我都得弯腰作揖客客气气尊一声老夫人。” 真别说,听到动静的县太爷也坐上马车赶来了,过来听说那是卫成的爹娘就冲上前行了大礼。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吴氏刚吹完牛,就应验了。 陆续又有不少人从马车里出来,吴氏都拉着给村里人介绍了,这个是孙子,那个是曾孙,还有卫彦他岳父康郡王的亲儿子这次来的人实在不少,分量也重。 又有人问:“你三儿子呢他没一起” “一品官当着哪有时间” “那他媳妇儿呢” “也留在京中,总不能都走。” “你那个三元及第的孙子呢” “砚台啊他从翰林院出来,调去大理寺了,天天审案。” “对了对了,卫虎跟他媳妇儿荷花呢” 吴氏回头瞅了一眼,指着后面安排卸货的说:“那不就是咋的认不出来了” 大家伙儿仔细看了看,说出去几年人都精神了,看着就有出息。 围过来的越来越多,卫二郎也听到风声赶过来,乍一听说爹娘回村了他还不信,过来一看果真是他就满身激动往前扑,嘴里喊着娘往吴氏跟前跪,他是跪了个实实在在,吴氏一看是二儿子,往旁边让了两步,躲开了。 “娘是我啊娘我是二郎您看看我是二郎” 回想当日大房上京时,吴氏见着大儿子抄起家伙就要动手,这会儿见着老二却不同,她一点儿波动没有,就只是一身冷漠。 卫二郎又要喊娘,吴氏这才开口:“你打住吧。我没你这么不孝敬父母不友爱兄弟的儿子,别跪我,也别假模假样跟我诉苦,我说的你不肯听,就会跟你媳妇儿商量着瞎搞,办的尽是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眼皮子比谁都浅还觉得自己聪明贼有主见,我说一回两回你当放屁,我不是你娘,你是我祖宗” 吴氏当众说出这一番话,卫二郎懵了。 他嘴里喃喃自语半天,回过神来当娘的已经走开,不在跟前。倒是虎娃带着荷花过来招呼他,卫二郎压根进不进去虎娃说啥,还在想自己做了什么呢为啥娘会这么对他 吴氏不给他好脸,他转头去找爹,卫老头想打他的,手都抬起来又放下去了。 “算了,我打你有什么用你都五十岁的人,听不进也不想听我跟老太婆说的,那你就好自为之。” 回来这一路卫大郎还在想,爹娘一回乡二弟指定挨揍,这好啊这下挨打的就不光是他结果他万万没想到,没想到爹娘就是一脸冷漠,跟看外人似的。亲眼见过这一幕后,他忽然觉得挨顿打还是不错,至少打完气就消了事情就过去了,看着亲儿子反倒视而不见,这反应才折磨人。 看二郎整个恍惚起来,卫大郎拍拍他肩膀,让他回头带着媳妇儿好生认错。该发话就发话,该拿态度就拿态度。 “我这些年老老实实过日子,没咋的啊头年姜进宝上京,李氏说写信去问问三弟咋的好处不留给自家人我还没让,只是去信问了一下虎娃他们咋回事,哪里又让爹娘不痛快了” 卫二郎一脸认真,倒真把卫大郎给难住了,卫大郎在帮他琢磨爹娘气啥来着,站旁边的卫煊冷不丁开口:“爷奶气的是二伯和二伯母把一房人全霍霍了。你们二房子孙最多,却没一个有出息,连虎子哥都是让我爹带出来才改了窝囊样逐渐立起来的。” 整个卫家找不出比卫煊更扎心的人,这话一说出来,卫二郎惊呆了,卫大郎想想说不对啊:“我这头除了大顺不是也没出息的人” “那不是还有堂哥立着再说我奶说了,蠢人多听话,主意不要那么大。” 大房因着有个毛蛋,现在有转好的趋势,哪怕春生他们不行,再往后一辈好生培养还来得及。二房就让人看不到希望,登科岁数也不小了还没成亲,由他娘陪着专心读书,而登科后面还有巧儿还有折桂。巧儿比姜进宝要大,之前拖着一直不许人,还是京城这头催着李氏才给定下来,也没怎么挑选,只不过凑了个亲上亲。喜事没咋办,就择了个吉日穿上大红袄进了李家门。 就这些事哪怕不碍着别人,听着还是气人的。 卫煊几句话说完就看那头送寿礼去了,自京中运来的寿礼被一件件抬到寿星老头跟前,这头一样就是皇上赠的福寿天齐寿匾,跟着就是京城子孙呈上的十连寿屏,还有百寿图等等。 老爷子高兴极了,他从这一天乐到寿宴结束,到来祝寿的带上寿碗这些返京,他让儿孙搀扶着送了一段,眼看着马车走远了才乐悠悠说:“好了好了,见过他们我也就无牵无挂了。” 在乡里时,吴氏让太医给把过脉,太医说没大毛病,有些小问题那是人老了自然而然的。 结果等众人回到京城,就过了两三个月,老家乡下递了信来,说有一天老爷子忽然想见子子孙孙,他们就把在外面做工的找回来,大家围着热闹了一下,当晚还喝了口酒,老爷子睡下去就没起来,做着梦就走了。 姜蜜还怕父母亲难过,结果二老都挺好,尤其是爹,说他大伯至少没遭罪,百年前哭着来到世上,如今却是笑着走的。 他活着的时候有子孙绕膝,现在到底下去还能跟村里那些老伙计唠唠,说说百岁大寿办得多风光。 别看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活到这份上,他值了。gd1806102: 第229章 229.番外 卫煊回到京城才听说他夫人崔令仪怀孕了。\ 会发现还是因为二月里癸水迟迟没来, 崔令仪心中存疑便借口食欲不振请大夫上门把脉,果真是喜脉无疑。 二奶奶进门有两三年,总算传了好消息,阖府上下都很为她高兴,太太做主赏了奴才们一个月的月钱, 同大媳妇芳妤商量暂时卸了二媳妇肩上的担子, 使她能安心养胎。 崔令仪总说只不过怀个孩子, 怎么就啥事也碰不得了“我们二爷出京之前交代了,说荷花嫂子也回了老家, 府上的事让我多撑着, 别累着娘。我这一怀孕把里里外外全丢开不管,使得娘不光要为府上操劳还要关心儿媳, 给二爷知道了不说我” 姜蜜一挑眉:“他敢” 婆婆和大嫂都坚持不许她劳心,崔令仪就难得清闲了一段时间,待南下贺寿的队伍回到京中, 留守的女眷出二门迎人, 卫煊扶着他爷进来, 一抬眼便感觉夫人丰腴了些。 他当时没说什么, 等长辈们进了厅中, 说上话,他才贴过去小声问:“咋胖了” 对哦,都忘了给他报喜。 崔令仪捉着男人的手, 贴上肚子, 而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是胖了, 是怀上了。” “” 片刻之后卫煊才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双眼都睁大了些。 他低头看了两眼,又忍不住轻轻按了一下。 这动作叫姜蜜看在眼里,一拍手:“对了看爹娘回来太高兴都忘了说,咱家有喜事二媳妇有了,是二月里把出来的” 这下一屋子人都朝崔令仪看去,看她红光满面气色的确很好,纷纷道喜。 老太太很是高兴,都笑眯了眼,说:“这下好了,已经成亲的全都有了好消息,还没成亲的也定下来只等个黄道吉日从老三走上仕途就一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各房能有今日沾的都是他的光。可老三也不年轻了,现在还为你们撑着,再过五年十年就该你们兄弟扛起重担,卫彦卫煊还有卫大顺,我们这一支孙子辈你们三个最有出息,自己踏踏实实走好路,也要关照兄弟,帮扶子侄。还有你们这些出息不大的,多听安排,也为家里做些贡献,即便贡献不了什么至少别去惹是生非,自己没本事就多听有本事的兄弟说,也想想怎么才能培养出子孙后代来,别跟老二似的见天瞎搞,熊成一窝。” 听老太太提到卫二郎,卫成问她回去见着二哥二嫂了二房如今怎么个情况 “老二我见着了,二媳妇没在,她在外头伺候登科读书。怎么个情况我没问,我不想听他哭惨,倒是你爹跟你大叔公打听了一下,说他们现如今百多亩地,自个儿种了点菜,其他全佃出去了,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唯独就是钻了科举这个牛角尖,死杠着连亲事都没说,就是读书考试读书考试。登科由李氏陪着在外面学馆读,折桂在镇上读,读得怎么样谁也不清楚,李氏说挺好,说他登科也跟老三差不多岁数中的秀才,以后肯定也能中举中进士当大官。” 吴氏说着看向卫成:“老三你看呢,二十左右中秀才到底咋样” 卫成想了想,说:“我十七八初应院试的时候心里就很有把握,当时是笃定能中才会去考,嘴上没说只是想留点余地,有个万一也不至于过分丢人,出那些意外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拖到二十考上秀才其实就挺晚了,只不过乡里读书人少,才显得金贵。” 吴氏听得皱眉,正想说不用这么委婉直接说。 卫彦就补充说明了。 “要是我爹当初那条件,边干活边操心生计边读书,那二十能中还可以。从六岁开始就专心读书,平时什么也不用操心这种,二十考个秀才还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我客气点不说他天分差,但也就普通人一个。科举这条路最后选出来的可不是普通人,总要有点眼见学识以及政治嗅觉。” “就比如姜进宝他是五六岁开蒙日日读书,十三岁中了秀才,这天分就不错,开春进了国子监,在国子监里其实不是特别好的,也不过中等水平。” 姜蜜笑了笑:“我看进宝脑子还挺灵活。” 当娘的这么说,卫彦就毫无节操的改口了,他跟着点头,说姜进宝还有指望,他上京之后进步挺大的,之前估计夫子教得是不够好。 说到姜进宝,他就是等过完年国子监复课时进去的。 开始有些尴尬,尴尬在于他是拿名额进去的,却不是勋贵子弟,等于两边不靠。出身好的不跟他玩,凭本事进去的也不太瞧得起他。好在人家就是不搭理他,也干不出欺压的事,加上崔令仪特地找过兄弟崔一舟,让崔一舟多多照拂,姜进宝在国子监里也不难过。 又要说他这个人生来像爹,哪怕别人不搭理他,他也能自个儿傻乐。 看他在角落里嘿嘿嘿,别人还糊涂,不知道这人在高兴什么。 有人暗骂声有病,背过身来接着看书。 也有人一忍二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靠过去拿胳膊肘捅他,问:“你笑什么” 姜进宝抬起头来,茫然看向身旁:“啊” “你刚嘿嘿嘿的是在笑什么” 这下人更糊涂了:“我看书呢,哪有嘿嘿嘿” “那你看的啥借我瞅一眼” “瞅一眼可以,你轻点拿,别给我蹭坏了。”姜进宝说着将捧着的书卷递给同窗,同窗一看,是史书一本,上头还有密密麻麻一堆注解,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切 “还当你在读小说,结果就这,这有啥意思” “这当然有意思了不稀罕你还我,这是跟我大表哥借的,上面这些全是我大表哥亲手写的,价值千金懂吗” 同窗特想问你大表哥哪根葱 忽然想起这人姓姜,听说是卫夫人娘家的穷酸侄子那他表哥岂不是这人一激灵,问:“这是卫彦写的” 姜进宝点点头。 也就大表哥这么勤快,二表哥用过的书就跟新买的一样,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翻开来干干净净。 姜进宝刚进国子监时,姜蜜还有些不放心,后来看他适应良好就没多管,只是让管事的记住,像换季做新衣裳的时候别忘了他。又同卫彦说了说,看他分了心去搞别的不要当没瞧见,该提醒就提个醒,别白受一句大表哥。 十多岁的少年人最容易受人影响,看他上京来的时候还挺好,别在这头学坏了那真不好同兄弟交代。 是姜蜜交代的事卫彦都能办得妥当,他就跟带儿子一样带着姜进宝,给他草拟计划,还给布置功课。 这么搞下来姜进宝赴京求学之路变得格外充实,他在国子监里就饱受熏陶,又受到姑父以及大表哥影响,从头到脚都发生着变化。 前头卫家人回乡的时候姜进宝也写了信托他们带回,信上就说他在京城过得特别好,生活上受姑母诸多照拂,又有姑父和表哥指点学问,自认为日日都在进步,让家里不要惦记。 姜家人看过信还跟卫煊打听了,听说进宝的天分的确可以,踏踏实实读几年中个举没有问题。 得了这话,姜狗子就笑开来,他这些年让家里催着去挣钱,不容易啊。进宝上京的时候家里想着他轻易回不来,给拿了三百两带上,让他该花用就花用,不够了捎个信,再托人给他带钱去。 人走了之后狗子还在念叨,说别半年一年就把钱败活光了。 这么看着儿子比他年轻时靠谱些,没在京城瞎混。 姜进宝后来还真把他爹娘爷奶接出了村,也给两个妹妹做了许多年靠山,他是后三届的进士,没进翰林院,是从地方官做起的。对于这个结果他本人挺高兴还,说书读了这么多年也不想再闷头苦读,出去做点实事挺好,地方官年年都能的一笔不菲的养廉银,有这笔钱也能把家里人接出来,让爹娘享享清福。 他算是个沾贵戚的光自己也肯努力终于出头的典型,在地方上当官还年年拉土产到京城,上京诉职的时候都不忘记去拜见姑父姑母,见他大表哥也是道不尽的感谢。 以前吧,哪怕心里知道自己做错很多,钱桂花没当真低过头的,还是姜进宝有出息之后,她主动提出来又给姜蜜她娘周氏的老坟头翻新过,修得很是气派,本人去磕头认错赔了不是。 这事姜蜜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往心里去了。本来就是看狗子不错才会帮衬进宝,进宝能有出息渐渐兴起姜家也是皆大欢喜。 反面教材也有,卫二郎那一房最终也没出来个当官的,他们家有田有地有饭吃,日子过得本来不错,李氏偏放不下执念,起先因为虎娃人笨放弃了虎娃,又跟登科卯了二十年,眼看不成转头管上折桂 她吃得好穿得好偏不开心,一天天的难受,六十出头生了场病人就没了。 折桂是最近这些年才受她管,受影响没登科来得大,之前让当娘的逼着读书,当娘的走了之后他跟爹商量说不想再读,想着当爹的岁数渐渐大了,他两个哥哥一个在京里,另一个虽然在跟前却是个诸事不问只会端碗吃饭放碗读书的。他自问脑子虽然不算笨,也没有科举当官的能耐,就想趁早拉倒帮当爹的管着家中田地,把日子操持起来,再看能不能渐渐修复同大伯和三叔家的关系,至于说他娘的遗愿看后代里面有没有天分好的,有能读的再看情况培养,后面谁要是高中了清明祭拜时再去跟他娘说一声。 李氏走的时候,卫彦卫煊已是朝中栋梁,至于说卫成,他比七皇子记忆中更早退出朝堂。回去之后先陪着夫人过了半年舒坦日子,又闲不住,就在府上办了个启蒙班,教家中晚辈读书认字,也教些人生道理,还给讲以前的老故事。 他每天教半上午,下午跟夫人在园子里转转,晒晒太阳,有时还会应召进宫去陪皇上说话,追忆往昔,生活也相当充实。 又要说到乾元皇帝,上辈子寿元就不长,主要是当着皇帝过分操劳,人一劳心就容易折寿。 这辈子活到五六十岁他身体又不好了,让卫成跟太医劝着提前退了下来,把皇位传给脑子清醒很多人也比上辈子成熟看着还挺靠谱的兴盛,一边调养身体,一边过起退休老干部生活。gd1806102: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