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留我热吻/作者:乔浮桑』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少女时,梁德旖死守着一个秘密。她无望的暗恋着一个人,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再见,梁德旖大学毕业。她终于知道,自己暗恋的人,是名利场中人人都想结识的霍之冕。多少名媛千金放下身段、主动追求他。...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今日雨   2012年,春。   雨天,是故事的结束。   梁德旖奉老师之命,去江城美术馆参与布展。   宣传海报不够,工作人员把仓库钥匙递给梁德旖,要她去院外库房再取一些来。   梁德旖赶去库房,取海报,登记,锁门。她准备回美术馆大厅,暴雨突然而至。   美术馆为设计考虑,主楼后的草坪无遮无盖,四周没有走廊。   她也没有带伞。   于是,梁德旖被这场大雨留了下来。   雨色蔓延在天际,无精打采的青草被水冲刷,绿意悄然舒展。   远处的灰色水泥墙面挂着大片的幕布海报。海报上印着这次展览的主题标语,“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这是艾略特的诗。   《四个四重奏》里,“东库克”开头写到,“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结尾又写,“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   梁德旖记得清楚,《四个四重奏》是青绿封面,交织出一个字母N。   她学着那人买了本一模一样的诗集,至今还放在床头。   檐下的雨滴落成思绪,牵着梁德旖回到多年前的暑假。   *   那年夏天,十五岁的梁德旖在京城小姨家过暑假。京城的景点她去了个遍。就在回江城的时候,梁德旖终于想起,暑假作业还没做完。   万米高空上,梁德旖赶作业快要抓狂,她真想把作业从安全出口扔出去。   可惜不能。   她咬着笔帽,盯着试卷上的题目:   已知集合P={-1,a+b,ab},集合Q={0,a分之b,a-b},若P∪Q=P∩Q,则a-b=[1]   不是夸张,自从上课时弯腰捡了个橡皮,梁德旖就再也没听懂数学课了。   她正在解题,只听邻座传来一道男声。   “负4.”   梁德旖转头看向身侧。   怪不得好几个空姐频频来到她的座位前,一会儿帮她打开阅读灯,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果汁。梁德旖以为是未成年的自己受到了特别照顾,没想到原因竟然在邻座身上。   梁德旖自幼跟随爷爷学习国画,也曾精雕细琢画过美人。   现在看来,都不及眼前人。   男人气质清贵,五官端正而浓烈。他看向梁德旖,眼睛微眯,内眦弧度明显,有点勾人的意味。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男人的那双唇。   M字型,唇角微翘。班上女生都说,这种唇形被称为“爱神之弓”。   梁德旖只觉得心脏处微酸微麻,真的中箭了。   可她不服输,“你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吗?”   男人漫不经心,“很难?”   这话落在梁德旖的耳里,便有了讽刺的意味。她涨红了一张脸,抽出笔记本,对着知识要点边看边算,花了十几分钟,终于算出了答案。   果然是负4.   梁德旖只觉得耳根都要烧起来了。真丢人啊,她辛辛苦苦解题,就为了证明他是对的。   男人轻笑,“恭喜。”   他的音质特别,有种玉器轻撞的矜贵感。   梁德旖心有不甘,气愤地翻过试卷,笔尖指向了一道大题。   已知集合A={-1,1},B={x|x的平方-2ax+b=0},若B≠空集且A∪B=A,求a,b的值。[2]   题目还没看完,身侧的声音又起:   “有三组答案,a等于0,b等于﹣1;a等于1,b等于1;a等于﹣1,b等于﹣1。”   这下,梁德旖已经从不甘变为惊诧了。   她将试卷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待他看过来时,梁德旖笑得诚恳,“哥哥,你能不能教我做题啊?”   梁德旖原以为男人傲慢,毕竟那句反问实在刺耳。但当他讲题时,梁德旖发现,男人其实挺平易近人的。   他的解题方式相当简洁,绝不超纲。每当梁德旖露出困惑的表情,男人就会停下笔,将这一题考察的知识点讲给她听。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梁德旖收获颇丰,比上了半学期的课还要受益。   她听课的间隙,偶尔会走神看向男人的脸。   梁德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缺陷。要不然,造物主也显得太过偏心了。   飞机抵达江河国际机场上空,空姐巡查,请乘客收起小桌板。 第2章、旖旎在内   两人的眼神错落而过,他抬了下唇角,是客气疏远地回应。   她的目光下移,看了看他的左手。   接着,他被请进专梯,去了VIP休息室。   梁德旖这才知道,她忙活布置了一下午的休息室,是为他准备的。   现场主管招呼,“帮把手,把霍先生送的金属花篮摆在显眼的位置,明日开展时,务必要到场媒体第一眼看到它。”   梁德旖闻声看去,工人正在拆卸木箱,木片落下,长枝探出一角。   标志性的金属扭花一出,梁德旖便知是哪位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作品。这个花篮,要价不菲。   花篮中插了张卡片,上面有字,笔力遒劲。   “霍之冕敬上”   除此外,别无他话。   现场主管妥帖地收好了卡片,说明天裱好才能拿出来。   而梁德旖却在回想刚刚的一幕。她知道,霍之冕根本没有把她看进眼底。毕竟,谁会真切地去看一个工作人员?   可她却反复无声地默念着他的名字。   唇形微嘬,舌贴上颚,唇瓣轻抿。   霍之冕。   经年缱绻终于有了递送之名。   *   布展是老师的嘱托,梁德旖时时记着老师的面子,工作认真,从不叫苦,永远留到最晚。   她做完最后检查,和保安道别。   走到门口,一场雨又浇了下来。   路灯把雨丝染黄,如菲菲香雪。她呆看一阵。不想,引擎声浪搅碎了这一片溶溶之景。   再侧头,一把黑伞从白车里绽开。   长伞挪至上方,零星的灯火如萤虫浮游,照得来人的脸不甚分明。   这么晚了,谁会来?   一辆疾驰而过的车亮着远光灯,将他的身形整个儿照亮了。   春风过境,夹着雨丝扫到了她的脖颈。   梁德旖觉得自己心如擂鼓,冷热交替。   霍之冕走到她的面前,收了长柄伞。   他的手在她的面前一晃而过,梁德旖脱口而出,“你的戒指呢?”   说完,梁德旖自觉失言,懊恼不已。她一手掩住了嘴唇,视线下移,不甚自在地盯着那把黑伞。   伞柄是动物,一只红眼睛的兔子。   霍之冕却自然接下话头,“就是来找戒指的。”   他的神态如常,完全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奇怪。他像是天生受尽瞩目,并不在意别人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德旖放下心来。   梁德旖带路。她走在前面,回头看他,“我先带你去保安处登记,需要我陪你找吗?”   他答,不用,谢谢。   然后沉默,只余脚步声。   梁德旖的脊背绷得笔直,走得忐忑,生怕自己被发僵的双脚绊倒。   她和保安交代时,连语速都变慢,调子拉得绵长,一如春雨纤柔。   霍之冕微眯了下眼。   保安将VIP休息室的钥匙交出,梁德旖引着霍之冕走到电梯处。电梯门打开,她先进去按了楼层,出来时轻挡电梯门,“霍先生请。”   他颔首示意,因她的动作,他多看了一眼。   梁德旖和保安在电梯口候着。保安瞥了眼门的方向,“小梁,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带伞了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背着的布袋子。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   “没带,要冒雨回家了。”梁德旖说。   “你这画筒不能淋雨啊,我去保安室找找,看看有没有伞。”   说着话,保安作势准备去办公室。霍之冕走出电梯,递出钥匙,还给保安。   梁德旖看到他左手小指戴上了戒指。   那枚戒指是黄金打造,戒面呈长椭圆,上有雕刻的图案。不用细看,她也知道戒面上是一只呈奔跑状的兔子。   当年梁德旖加上他的Q/Q,问数学题之余,还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在小拇指上戴戒指啊,是为了表示你是单身吗?   霍之冕发了个笑脸,小姑娘懂挺多,但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梁德旖追问。 第3章、明媚与黯淡   抵达京城的航班就没有准点的。   梁德旖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江城的八月依旧是流火滚过,呼吸都是烫的。平移到京,空气里有种明朗的凉和脆爽。   梁德旖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城市都是那个样子,桥梁,房屋,半堵半疏的马路,地铁呼啸,行人匆匆。此时的她,还看不出两地到底有何不同。   *   梁德旖就这样在京城安顿下来。   画廊工作时闲时忙,梁德旖在工作日勤恳敬业,休息日便谁也找不见了。   她端着一方小小的taxT2胶片机,沿着京城中轴线寸寸踩过去。天坛、先农坛、东便门、西便门、崇文门……每一处的照影都留在了底片上。   明清建筑之余分明的季节,在胶卷里便是泼墨重彩,浓得化不开。   她是个跟着指南寻访足迹的人。   跟着谁的指南,梁德旖不愿明说。只是在走到永定门时,她望着那重檐歇山三滴水,无端想起了一句诗。   敛袖翠蛾攒,相逢尔许难。[1]   *   一日夜半,梁德旖处理完生活琐碎,接到了画廊老板邴明月的电话。   邴明月在S国出差,参加巴塞尔国际艺术博览会。她妥帖细致,下指令都会算好时差,这次午夜惊魂,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梁德旖接起电话,那边说,“元宝儿,麻烦你早上七点去画廊,有贵客来,你辛苦一点。隔日我批你半天假。”   恰好,梁德旖需要这半天假期。   她爽快应下。   *   梁德旖去画廊做了简单的清扫工作,又把会客室布置了一遍。   她换了衣服,画好淡妆,冲了杯咖啡守在门口。   晨光从玻璃门中探入,落了一米有余。扫眼过去,像是时间长了鬓角。   门口造景特别,加上这一米阳光,趣味盎然。   梁德旖取了相机,调好焦距。半按快门锁定对焦和测光时,有人突兀地推门而入,挡住了她事先锁定的光影。   咔嚓。   来者意外谋杀了一格菲林。[2]   不满如暗尘,染过梁德旖的眉梢和唇角。原本精细筹谋的一张照片被浪费,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相机自动卷过胶片,梁德旖垂下眉眼收拾情绪,再抬头,撞上了一双凌厉的眼。   霍之冕。   贵客是他。   深秋清晨,他一身运动装。发丝被风带乱,倒是露出了几分随意感。他耙了下头发,又拎了拎衣襟前摆。   不好接近的气势淡了些。   白花倒烛,迷魂乱眼。她疑心自己看错,咦了一声。   绝非蓄意为之,却惹得霍之冕一笑,“我来得不是时候?”   梁德旖看了下手里的相机,“是啊,浪费了一张胶卷。”   霍之冕看了眼相机,“你也玩胶片机?”   梁德旖转身将相机塞入包里,“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霍之冕说。   梁德旖记下了,刚跑完步的霍之冕,习惯喝白水。   梁德旖关好大门,请霍之冕往会客室去。画廊室内恒温恒湿,体感舒适,她一条贴身高腰牛仔裤,上装只得一件蕾丝雪纺短款衬衣。   身段极好,直教霍之冕疑心,她真是国画专业的学生,不是模特?   久别重逢,本该是漠然的紧张。不过那点儿紧张,已经被她无数次在演练过的相遇场景抵消。此时的她,只剩从容。   没办法,期待来得太迟,已经成了理所应当。   白水摆在桌上,梁德旖落座。   那一粒小元宝晃了晃,又落回锁骨间,往下一寸,大片蕾丝成V形,贴出了凝乳堆雪的惑人曲线。   梁德旖将长卷发堆在胸前,又掩住了绮景。   猩唇鲤尾,很是摧磨。   霍之冕握着水杯,喉结微动。他的指尖在杯沿轻敲一下,“你那画儿,出个价吧。”   画,什么画?   梁德旖直觉以为,霍之冕和邴明月谈了什么买卖。可邴明月并没有在电话里交代,这倒是让她不明不白。   再一思索,梁德旖抬头,“是忘在你车里的那幅山水画?”   “是。”   “你要买?”   霍之冕颔首。   *   原不是霍之冕要买,一切全赖在“可巧”二字上。   那夜送梁德旖回家,霍之冕接到电话,和国外能源公司合作的项目出了问题。他只能亲自去接洽。   他飞去国外,车运回京城。   哪还记得什么人,什么画。   一连数月,霍之冕辗转回国。甫一回京,便是爷爷的生日。   爷爷身份煊赫,生日更是家族大事。助理早早把从苏富比拍卖行买来的礼物放在了车后座上,是一对儿粉彩御鹿仙人图小盌。   御鹿仙人,意头长寿。   霍之冕驱车前往。停好车,在后排找礼物,才意识到自己开错车了。 第4章、霍水仙   梁德旖拿回了从打印店过塑的郁金香,叫同事方糖一起选画框。   方糖笑她,破纸巾弄成了金价,又是浸染法,又是过塑选画框。不如买真花。   梁德旖将选好的榫卯窄边实木相框靠边一摆,用胶带将郁金香贴在画框玻璃靠左上角的位置。方糖便不笑了。   原是一片纸花,经她妙手一摆,竟成了艺术。   不过想想也应当。平日里,梁德旖最会挑画框、摆氛围、弄典史。有些画经她的手,滞销货变成了高价。   她从不居功,旁人说到这上头,她也绕开话题。   聪明,不着痕迹。   “怎么样?”梁德旖还在问。   方糖叹到,“你说说,你应该是个艺术家,为什么要做画家经纪?”   梁德旖的指尖点在郁金香上,刚要出声,前台来找,“元宝儿,有位秦先生来找。”   左手指尖捏成一簇,是要人收一收的意思。梁德旖说:“夸得太过,我要骄傲了啊。”   说完,便欢喜地跑掉了。   梁德旖来到会客室,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起身,“梁德旖小姐?”   他面容清俊,戴着无框眼镜,有书卷气。   “秦先生吗?”   “我是秦律。”   她试探,“云梦人,学法?”[1]   秦律眨眼,敛下惊讶。他笑,“梁小姐博学。”   梁德旖摆手,“爱卖弄罢了。你宽厚,给我面子。”   一番开场,原本的疏离消弭。秦律拿出了三式合同,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接过,一式是画作赠与协议,一式是租房协议,一式是租金免除协议。   泾渭分明的铅字砸在梁德旖的眼底,生生将她从窃喜中拖了出来。这些条理清晰的协议一字一句地告诫她,霍之冕的帮助,不过是以物换物的交易。   看,连价格都算得分明。   梁德旖撇了下嘴,她原也没认定是自己做戏高明,还幻想是霍之冕自己愿意上钩。   没想到,事情的走向迈上了阳关大道,没半点儿解读的冗余。   本该是高兴的,可梁德旖签字画押后,笑容都透出了惆怅。   秦律收好合同,又拿出了两张卡片递给她,“这张是住处的门禁卡,这张是酒店房卡。”   没有解释,秦律离开了。   门禁卡她明白,酒店房卡?   梁德旖想要多想,可顺着霍之冕的逻辑理解,应该是空房久未住人,需要打扫。酒店房间只是供她过渡之用。   除此外,别无他意。   虽然理智缜密,可感情总会左右用事。   万一呢?   抱着那么点儿不可告人的想法,下班后,梁德旖拖着行李箱来到了酒店。   管家带她去了行政楼层。   大门打开,盛京尽收眼底。危楼百尺,手可摘星。梁德旖不知自己是身在银河,还是落在灯火里。   只不过,高枕亭台,唯她一人。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2]   就不该想什么万一。   梁德旖收拾了一番心情,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加班。   窗景太好,她又不甘浪费。思来想去,她下楼拎了一瓶啤酒,一包薯片。   自斟自饮,顺便加班。这样也算不错了。   她抠开拉环,哧的一声,伴随门铃一同响起。梁德旖的心如同啤酒,泛出了一层绵密的气泡,咕哝不停。   门铃响了第二声。   梁德旖将啤酒罐收入冰箱,鞋都没穿,赤脚走到门口。   她调整了呼吸,故作平静拉开大门。   陌生的漂亮女人站在了门外。贵重衣料,保守剪裁,戴一只杀手锏似的独粒头钻戒,披夜而来。[3]   “霍之冕呢?”女人问。   凭直觉,梁德旖知道眼前人不是霍之冕的女友。   于是,梁德旖往门后看了一眼。女人急匆匆走入,如阅兵般将整个房间巡视一遍。   梁德旖安然穿好了鞋,拿出啤酒,坐回窗边。   她抿了口酒,气泡消散,微微的苦。梁德旖意识到,自己和闯入的女人没什么不同。见惯这种场面和招式,难怪霍之冕对她的演技没有回应。   检阅完毕的女人坐到梁德旖面前,“他什么时候回来?”   梁德旖放下罐子,打开电脑,“没说。”   她偷看女人,对方好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鼓作气敲门;没找到人,再而衰;不知他何时返,三而竭。   现在的女人,是折了的旌旗,落魄。   “我等他回来!”女人说。   最后的残响。   梁德旖打开了PPT,“请自便。”   梁德旖调试画面和文字,偷看到女人拿出手机,反复拨打一个号码。透过窗景的反光,她隐约看到备注——“霍水仙”。   水仙美少年那耳喀索斯被众神爱慕,却心无所属。一日,他临水照镜,从此贪恋水中的倒影。   忍了又忍,梁德旖还是笑出声,居然有些贴切。   女人眼眶发红,狠狠剜了眼梁德旖,“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我不过是你的前兆。”   一句话脱口,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她也不管梁德旖是不是合适的倾吐对象,一切和盘托出。   两人因家长安排见面,见过两次,霍之冕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想再约他,他却婉拒了。   女人想问个明白,多番追缠。霍之冕避而不见。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我哪里不好,我为什么不行?”女人冲梁德旖问。   梁德旖抿唇,她要是能答上来就好了。   毕竟,女人还能约见他几次。   她呢,处心积虑的偶遇,还要看老天是否垂怜。   “你手机给我。”女人说。 第5章、坏人   屋子里暖风熏融,带着清淡的茉莉花茶香。   霍之冕又上前一步,身体微躬,低头看她。沉沉的眼眸里,终于有了她的身影。   梁德旖一笑,“你失约了。”   “怎么猜出来的?”霍之冕问。   她装傻,“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霍之冕说。   他的神情太正了,梁德旖几乎错觉是自己的失误。她眨了眨眼,又找回了神识,“那你欠我一次哦。”   梁德旖端起左手食指,晃了晃。   一声轻哂,他问,“大门密码,怎么猜出来的?”   梁德旖发觉,霍之冕挺执着的。即便他双手插袋,神情松散。可眼里的专注,像是在拆解一段密文。   密钥是她。   “秦律告诉我的。”梁德旖说。   霍之冕摇头,“他只有备用钥匙。”   行,说谎失败。梁德旖耸了下肩,她没有精心骗人的诚意。   “谜面挂在门上,总有人能破解。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梁德旖说。   “你是一次猜对的,怎么做到的?”   “运气好,不可以吗?”   梁德旖将抱在手里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她撩了下长而浓密的发丝,上前两步,和霍之冕贴得很近。   这样的距离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要不然,我能知道什么?”   她不要说,她要等他自己想起来。   距离太近,室内的茉莉花茶香都不灵了。   霍之冕只闻得见她颈上的奶花香。   他退了一步,“运气不错。”   是妥协的口吻,可她觉得不是滋味。比昨夜那罐没气的啤酒更难下咽。   梁德旖卷着头发睨他,“我等了你二十五分钟。”   “可以打我电话。”霍之冕说。   梁德旖沉默。   “没存?”霍之冕有点儿意外。   “被删了!”   “哦,我收回那句话。”   ——收回那句,“运气不错”。   梁德旖好气又好笑,咬牙瞪他,一双眼竖得圆滚滚。   是幼鸟的眼,水灵,动人。   霍之冕转身,肩膀微不可查地轻动了两下。他侧头,“带你参观一下?”   眉眼被落地窗里透来的日光镀过,凌厉被磨掉了棱角。   倒是有几分好脾气。   梁德旖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设计简约,白色为主色调,辅以米色。   一居室的屋子雪洞似的,敞亮,明朗。   “软装随意,但墙面不许有钉痕。”霍之冕说。   梁德旖点头,“还有什么要求吗,譬如一周来检查一次清洁什么的。”   霍之冕垂眸看她,“有。”   “那是?”她拉长了最后一个字。   他慢斯条理,“把这里当家。”   梁德旖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想了想,“具体表现是?”   “尽量自己解决。”霍之冕说。   懂了。   就是少拿借口找他。   不得不说,他说话表面客气,暗地里,实实在在就是疏离。   君子才重诺,小人常毁约。   她呢,她是厚脸皮。   梁德旖强装听不懂,“那要是浴室漏水、下水道堵塞,我自己女娲补天?”   霍之冕走了几步,拿起门口衣挂上的外套,回头,冲她勾了勾手指。   这动作未免轻佻,但他做来,却是天然一段风流悉堆眼角。   她应了一声,往他的方向跑去,锁骨处的小元宝蹦蹦跳跳。   他轻啧,“外套。”   她这才转身去拿。   霍之冕领着梁德旖去了趟物业办公室。   物业经理没来,前台慌忙拨电话。打了几通,无人接听。   霍之冕也不甚在意,他抬手指梁德旖,“带她来认个脸。”   梁德旖一怔。   “明白明白。”前台向霍之冕说完,又转向梁德旖,“梁小姐,以后房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任何”和“随时”,咬得极重。   电话号码报了三个,生怕梁德旖找不到人。   尔后,霍之冕又添一句,“维修费用找我。”   彻底杜绝后患。   还有比他更贴心的房东吗?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哪有这样的人。完美得招人怨恨,礼貌得让人蹩脚。   她是真的找不出借口了。   出了物业办公室。两人站在电梯间,金属门倒映出身形。   梁德旖看着扭曲的人影,忍不住开口,“你也住这里?”   毕竟,早上七点,他是穿了身运动服出现的。   霍之冕抬手按了下行按钮,“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   “我去车库。”   再次阻断了对话。   下行的电梯先到,霍之冕站进去,“再见。”   梁德旖抿了下唇,不想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第6章、降落的谜底   牌桌上,麻将响成一片,但最响亮的,是倪乒乒的一声操。   “乒乒,你又诈胡!”有人嚷。   “告儿你啊,我们之冕哥在牌桌上,他都没发话,你诓谁?”   倪乒乒将手机屏幕按熄,“压根儿就不是牌的事。”   话是这么说,唇角要翘到太阳穴去了。   一脸好事将近的样子。   “胡了。”霍之冕将牌放倒。   众人惊呼,胡这么大吗?   “你们偏要拉他凑角儿,谁不知道哥会算牌啊?我们哥儿几个啥牌,他心里能不清楚?”倪乒乒乐滋滋将牌推倒,又从抽屉掏出筹码,递给霍之冕。   “输钱还傻乐,就你这祖宗笑得出来。”旁人说。   倪乒乒让出位置,“你不懂。输了钱,自有别处得意。”   “怕不是情场得意吧?”   “嚯,您那情儿啊,都能拉出Excel表格来调度排班了吧?”有人调侃。   “这位不在其中。”   倪乒乒抱着手机坐到沙发上,一字一字敲上了酒吧地址,还问,要我手机号吗?   对方又消失了。   倪乒乒烦闷,将手机一扔,一骨碌,手机钻沙发缝里去了。   他又热闹起来,张罗服务员进来给他拆沙发、掏手机。   有人凑近,“哪个妞儿啊,没见你这么上心。”   倪乒乒拿到失而复得的手机,一双眼笑得是桃花潋滟,“鬼和女人,都是不能见人的才好。[1]”   对方竖起了拇指,“不愧是桃花浪子,逃避问题一套套的。”   他长了双桃花眼,性本多情,引得狂蜂浪蝶。这才多了个诨名。   霍之冕看了倪乒乒一眼,略含告诫。   倪乒乒不以为意,点开私信。   他看到了对方的消息,抬头去寻霍之冕,却找不见了。   倪乒乒要找霍之冕,却被几人缠住,聊投资的事。   他心下不耐,脸上却还是笑,用惯性去应对。   聚会接近尾声,倪乒乒在露台上找到了霍之冕。   他一手执烟,并不抽。明显是找了个借口,跑这里躲懒了。   “哥。”倪乒乒喊了一声。   两人的确沾亲带故。只是倪乒乒从来不说,免得有人通过他,和霍之冕攀关系。   霍之冕将烟按灭。   华灯盛景,被他的身形力压一筹。他披着大衣,神色松懈,眼神却凌厉。   他嗯了一声,“又惹事儿了?”   “那哪能呢?”   倪乒乒反思自己,是不是只有在遇到麻烦才会找霍之冕。不过,他现在不就遇到了麻烦吗?   于是他大方递出手机,“哥,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密码?”   霍之冕看到备忘录上的一行字母:   yvtwejgmraxybrpmltkxj   “不知道。”霍之冕答。   倪乒乒犯了愁,“你都不知道,那我也没辙了。那算了,明儿不来了,去水手盯场子去。”   “宇宙水手”,是倪乒乒的酒吧名。   “那敢情好。”霍之冕笑。   “不是,哥,你再给我看看,能不能瞧出点啥来?”倪乒乒嘴上自暴自弃,手机却一个劲儿往霍之冕面前递。   “单凭一行字母,没用。”霍之冕睨他。   话音落,他想到了前些时日。   可不是有人单凭字母,猜出了他的密码。   霍之冕又看了眼备忘录,敛下眼皮,心里有了方向。   只是,缺了密钥。   倪乒乒纠结再三,还是说了,“就是一网友。我看她来京城了,问她要不要来我的场子。她说要来,我问她啥时候来,要不要我的电话方便联系。她就给我发了一串字母。”   说完,他摸了下头发,“这还真是一祖宗奶奶,回消息轮回不说,连回复都加密。多稀罕似的。”   “那就甭搭理。”霍之冕说。   “不成啊,这人有意思。”倪乒乒反驳。   “长了仨眼俩鼻子?”霍之冕问。   “你不懂。”   屋外的灯光落入了倪乒乒的眼里,将他那双桃花美目染得发亮,“在她面前我都不用装,做自己可舒坦了。”   霍之冕看他腕上的理查德米勒,“是吗?”   “我说了这么老些,你到底看出来没啊?”倪乒乒怀疑地看着霍之冕。   “做自己?”霍之冕轻哧一声,“小心被骗。”   霍之冕转身,往屋内走去。   倪乒乒在后面喊,“哥,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欸!” 第7章、爱情神话   寒风料峭,他的手是暖的。   连带梁德旖被握住的手腕,连带血脉,一并热起来。   霓虹之下,霍之冕的眉眼被暖色涂抹。他确认梁德旖站稳后,这才松手,“没事吧?”   梁德旖扫了下衣角,半点没沾染。她笑,“你来得及时。”   尚在心灰意冷之际,一盆命运的凉水落下前,就来了。   总这样巧。   霍之冕颔首,神情一如既往。梁德旖站到他的身边,好奇,“你也来酒吧?”   这话说的,霍之冕眯了眯眼:“我该回去睡觉?”   梁德旖掰着指头算了算两人的年龄差,“嗯,我以为人到中年,都该早起早睡的。”   “你的区间内小样本不够。”霍之冕回应。   而且,他没到中年。   梁德旖哦了一声,跟着霍之冕往酒吧里走,显出了同路人的架势。   霍之冕瞥她,“顺路?”   “也可以顺。”她乖巧点头。   “我找老板。”   这不就巧了吗?   “那就太顺了,麻烦你带路。”   梁德旖心下万分感激倪乒乒。宵夜提议,真是绝妙的好点子呀。   霍之冕舍下她,被路过醉鬼一挤,又被迫走回她的身边。   梁德旖又笑,“好巧啊。”   夜场灯光昏暗,梁德旖眸子青青,一派纯然。   她的身上染了酒气,还有一丝细细的茉莉花茶香,欲寻还无。   之前在门口相遇,霍之冕原想等她走了再进去。   她非但不走,还和醉鬼认真对话。   那模样,荒诞里拌匀了几分真心。   *   两人走到办公室,霍之冕敲门,没应。   梁德旖掏出手机,冲着那头说:“我在办公室门口等你。”   那头嗓子都要喊拗,“来了。”   她得意抬头,眼里的俏皮劲儿溢出来了。她说:“我们都用微信,即时联系。”   特地咬重了“即时”二字。   霍之冕转了话题,“你认识乒乒?”   问出口时,已有猜测。   梁德旖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霍之冕回头,倪乒乒举着酒杯走到了面前。他高扬着杯,看到霍之冕,又安分拿下。酒液不受力,在空中涤出抛物线,掷地有声。   倪乒乒讶意,“你俩认识?”   梁德旖和霍之冕默契的沉默,没人回应。   “找你有事儿。”霍之冕说。   倪乒乒指着梁德旖,“可我要和她吃宵夜。我们是事先约好了,你这行为纯属临时插队,不作数的。”   言之凿凿,好像吃宵夜是天大的事。   “看看手机,我从几点给你打的电话?”霍之冕声音微沉。   “那也不算,人家三天前就预约了。”倪乒乒口吻缠绵,愣把这话说得情意四溅。   梁德旖叫糟,要命,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   她偷偷看霍之冕,男人连眼神都没变。   好吧,何来误会,他俩本就无关。   她努了下嘴,收回视线,却撞上了倪乒乒玩味的眼神。   “明天,你给我送去。”   霍之冕说完,转身欲走。倪乒乒拦在他面前,“要不然一起?”   “哪儿去?”霍之冕问。   “宵夜,然后去古北。”倪乒乒说。   “不去。”   “那先去古北,然后宵夜。”   “不去。”   “哦哦,去是吧。那走呗?”   “……”   梁德旖以为自己脸皮够厚,现在看来,还需再接再厉。   *   三人上了一辆埃尔法。   倪乒乒借口喝得太多,一人坐在前面。   梁德旖自然坐到了霍之冕身边。   暖气很足,梁德旖除下长外套,衣服落了大半在地上。等她意识到,霍之冕帮她拾了起来。   她去接,两人指尖相触。   霍之冕抬眸,“冷?”   她的指尖像一段冰雪。   梁德旖摇头,“一到冬天就这样,末梢循环不太好。”   霍之冕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8章、错听   三人两狗上车,梁德旖坐于原位。   Hero蹲在一侧,盯住她不放。   梁德旖甚至从它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儿不开心。   她看向霍之冕,“这是?”   霍之冕捏了捏鼻梁,刚要说话,Hero平地起跳,窜到了梁德旖身上。它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好,将脑袋置于扶手处,眼巴巴看着霍之冕。   梁德旖成了一张坐垫。   解释姗姗来迟,“你占了它的位置。”   前排的倪乒乒笑出声,“Hero很黏哥,乘车要并排坐。”   几十斤的大家伙生生压在梁德旖身上,尾巴掸得扑扑响。它回望梁德旖,还讨好地舔了她一口。   简直哭笑不得。   “不然,我坐后排吧。”梁德旖说。   霍之冕将Hero从梁德旖身上拽下来,Hero不从,哼哼唧唧扭头,大爪子恨不得抠在她身上,誓不从命。   而Leander守在梁德旖脚边,堵了她的去路。   “这又是啥意思啊?你们谁给翻译翻译?”梁德旖抱着Hero,探到了它的肚皮,暖融融的。   霍之冕抬眼看她,一点儿笑意溅了出来,“它喜欢你。”   “它”字来得很轻,“喜欢你”格外清晰。   梁德旖只觉得浑身血液冲过头顶,整个人都热透了、煮沸了、烧开了。   不敢抬头,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张嘴,那些藏不住的感情就止不住地跑出来了。   她不爱断章取义,但这一刻,理智抽离。   只想故意错听。   她将座椅放倒,和Hero分了一半。   一人一犬赖在一张椅子上,还有一只,压住了她的脚。   这会儿,梁德旖手脚都暖了,都被盖住了。   倪乒乒半侧身,和梁德旖接着聊酒店软装。说到艺术品采购,他多问一句,“你在哪儿上班?”   “木恩画廊。”梁德旖说。   “明月姐的画廊?那赶巧了,你明儿给她说说,把手里其他活儿推了,先赶我这个。”倪乒乒说。   “明月姐还在出差,我尽量。”梁德旖没把话说满。   霍之冕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脖颈光洁,怀里搂着大狗,显得天真。   可这话,霍之冕敛下眼皮。   倪乒乒没接茬儿,“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梁德旖报了地址,倪乒乒眉尾稍扬,原是有话,又吞了回去。   *   下车后,倪乒乒又嘱咐,“别忘了,千万当回事儿啊。”   梁德旖回头招手,“记住了。”   倪乒乒摇上车窗,回头看霍之冕,“下地库去?”   霍之冕点头。   “所谓机缘,就是你和元宝儿。”   “我和这里的住户,全是前世回头扭断了脖子。”霍之冕淡然道。   倪乒乒笑,“哥,要刻薄,也要不刻薄。”   “你自己的活儿,把她搅进来?”霍之冕问。   “算来算去,就她是自己人咯。”倪乒乒混不在意。   “坑自己人?”   倪乒乒没答。   哪里是坑,分明是有偿置换。   只是——   他拿出手机,查阅未来的天气,“啥时候下雪啊。”   *   雪没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梁德旖偶尔用灌了热水的塑料瓶暖手。方糖笑她,“你给一矿泉水瓶织了这么好看的毛线瓶套,它也是一烫就坏的塑料瓶啊。”   “环保。”梁德旖解释。   那天回家,她顺手把瓶子带了回去。   原想扔掉,又想起这瓶水貌似是霍之冕灌的。   于是,梁德旖把水瓶收了起来。   灌了几次热水,瓶子萎缩,成了一副丑样子。   梁德旖还是舍不得,闲时给瓶子织了毛线瓶套,穿上去有模有样。   大不了,最后当摆设。   倪乒乒的活儿,梁德旖和邴明月说了。她隐了相识经过,没推工作,只说倪乒乒要得急,如果可以,她想把方糖加进案子里。   邴明月思索一阵,“你舍得?”   梁德旖绕开了问题,乖巧道:“案子是明月姐的面子,任务也要等明月姐分配嘛。”   邴明月天生一张美人面,笑起来更是动人。   她颔首,“去吧,晚点儿再说。”   晚些时候,邴明月消息来了,应了梁德旖的请求。   她还给梁德旖带了个充电暖手宝,要梁德旖把破瓶子给扔了。   也是应了梁德旖的投诚。   梁德旖感念她的好,也无奈,怎么人人都看不惯塑料瓶?   梁德旖趁着下班前的空隙,找方糖说了这事儿。方糖的脸红了个透,明显不是因为暖气太足。   “过几天签合同,我就不去了,你去。”梁德旖说。   方糖咬唇。   “有花堪折直须折。”梁德旖冲她笑。   方糖伸手,将梁德旖抱住,“元宝儿,你可太好了!以后有事你发话,都是我欠你的!”   梁德旖有几分心虚。   不是她好,是倪乒乒太周全。   精明太过,不得不防。   那次宵夜回来,梁德旖醒了神。   倪乒乒与她投缘,暗中伸出援手,可利用她时,也绝不手软。什么宵夜,什么一起去滑冰,根本就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帮他做酒店软装布置。   若是她推了画廊工作,一味干他的活儿,难保邴明月不会多想。她喜欢这位女老板,不想白白失了信任。   加之两人有私交,公事上被他用私交压着,就被动了。加个人从旁牵制,不至于被压得太狠。 第9章、借口   倪乒乒没承话,转头看梁德旖,“我记得你找哥有事儿对吧?”   梁德旖眨了眨眼,原以为装傻混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要摆她一道。   她刚被倪乒乒的话吸引了注意,全然忘了想好的借口。   硬着头皮来吧。   “我听乒乒说你家有暗房。我可以借用吗?”梁德旖拿出衣袋里装胶卷的小盒子,以佐说法。   霍之冕看了过来,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总是凌厉的,此刻也带了几分考量。   “画幅?”   “135.”   “黑白,彩色?”   “C-41就可以了。”   霍之冕扬眉,半点没掩饰自己的意外。   没想到她如此专业。   他起身,“我带你去。”   梁德旖跟上,倪乒乒挤眉弄眼,好似在说,这不算数,他没帮你洗照片。   梁德旖当然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   暗房位于屋子的角落,甫一开门,浓郁的黑让梁德旖彻底失明。   名副其实的暗房。   霍之冕开灯,“东西都在。”   梁德旖扫了一眼屋内陈设,井井有条。仪器上贴有标签,格外详尽。   而且,她偷看霍之冕的神情,对方抱臂,不打算搭把手。   她咬牙,面上云淡风轻,“好,谢谢。”   实则心里发憷,她什么都不会。   “当心点。”   说完,霍之冕体贴关门,离开了。   梁德旖攥着一卷胶卷,看着玻璃制的瓶瓶罐罐,一阵无奈。   这人的心肠只怕也是水晶玻璃心肠,看得透彻,偏不给她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余地。   无奈,梁德旖找了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搜索“如何冲洗胶卷”。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她看过一遍方法,不是很难。   可她又不是真的为了洗照片才来的。   霍之冕不给余地,就没有转机了吗?   梁德旖走到门口,关灯。   她打着闪光灯来到工作台前,拿起烧杯,关掉闪光灯。   一切归于黑暗。   三,   二,   一。   烧杯落地。   *   客厅。   霍之冕和倪乒乒正在聊区块链。霍之冕表示,他挖了好些比特币,给倪乒乒的账户也存了一份。   倪乒乒根本忘了自己还干过这事儿,“有多少?”   霍之冕报了个数,倪乒乒愣了。   他的账户有这么多,只怕霍之冕的账上更可观。   倪乒乒缓过神来,“也是,比特币作为计算机复杂数学问题的奖励,当然难不倒你。”   霍之冕食指曲着,抵着下巴,“它的概念有点意思。”   听到这里,倪乒乒欸了一声,“叶悯学长不是要你和他一起做那啥玩意儿来着?”   他皱眉,努力回忆,了悟,“线上数字艺术!”   “不懂艺术。”霍之冕说。   “不是有人了解吗?”倪乒乒意有所指。   一声脆响,引得犬吠。   秦律出现,“先生,是暗房传来的声音。”   *   梁德旖住进了一片黑暗里。   因看不见,听力却异常管用。   脚步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头顶灯光亮起。   她遮眼,从指缝中看到了霍之冕的身形。   手掌拿下,梁德旖吐了下舌,“对不起,原想适应一下暗房环境,没想到惹祸了。扫帚在哪儿,我来打扫。”   她刚准备从椅子上下来,霍之冕出声,“别动。”   梁德旖低头,一片很锐的碎片朝上,寒光闪闪。   果断收回了脚。   倪乒乒站在门口,趁霍之冕和秦律没注意,冲她比了个拇指。   *   收完碎片,暗房重回秩序。   梁德旖是犯了错的小孩,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倒是可怜。   霍之冕走近,“没受伤吧?”   “没。”她抬头,一双眼接住了灯光,亮得惊人。   婴儿蓝的眼白纯情,藏不住半点儿心事,一切袒露无遗。   “胶卷呢?”霍之冕垂眸看桌面。   梁德旖拿起桌上的胶卷小盒子,“也挺好。”   霍之冕慢斯条理卷起袖子,回头,看倪乒乒,“你和秦律去吃午饭,我有事。” 第10章、暂停   听到脚步声,梁德旖心下微微发紧。   霍之冕的脚步声较旁人更轻、且干脆,没有拖沓的余声,一如本人利落。   不用抬头,她就能断定是他。   Berluti的乐福鞋停在梁德旖的视线下方,男声传来,“有事?”   他总这样。简单两个字概括来人目的,无事就不该叨扰。   梁德旖抬头,掀下毛绒绒的连帽,“上次摔了你的烧杯,这是给你赔礼。”   她指着一旁卷起的地毯。   霍之冕双手插袋,“没找到密码锁的密文?”   梁德旖愣住。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她还在想如何应对他的发问,他却直接跳过婉转的缘由。   不过,问得也巧。   他还记着上次她破译大门密码的事。   而这扇门上,也有密文。   梁德旖指着门锁沿边处由“.”“-”组成的一圈花纹,“找到了。”   ---------.-..-.---.---....-.....-....-.--.----......-.-....--...--.--   缠得巧妙,常人不会注意。   灯光通明,显得霍之冕一双眼越发凌厉。   “没破译?”霍之冕又问。   难得,他主动问出了两个问题。   向来都是她拧干心思找问句,今日倒轻省。   梁德旖抹亮密码锁,“可以吗?”   男人从衣袋里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德旖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   滴的一声,绿灯亮。   那一抹绿,被霍之冕看在了眼里。   *   梁德旖进门,才不管地毯的死活。   反正只是借口,留给霍之冕就好。   此时,两条金毛窜了出来,舞龙舞狮一般摇头晃脑,梁德旖笑了起来。   她拿出自备的拖鞋置于地板,回头看霍之冕,“我新买的拖鞋,可以穿吧?”   霍之冕恰好拿地毯。   他看了眼地毯,又看了眼她的拖鞋。   没忍住,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三种物品,全是毛绒绒的。   和屋子的质感格格不入,颜色却格外相称。   全是白色。   他点头,“穿吧。”   *   再坐上这只沙发,梁德旖比上次自在。   她晃着双腿,拖鞋上的兔耳朵跟着颤,得意几乎溢出来。   霍之冕递了一瓶水,她接过道谢。   也发现,他只喝瓶装水。   梁德旖刚要说话,只听门口传来闷响。   她起身看。   地毯倒地,Leander无辜坐在一旁,Hero用鼻子抵住地毯,爪子不断刨,誓要将其打开。   霍之冕低喝,“Hero。”   是略带警示的意味。   Hero听到他的声音,一路小跑,跳上沙发,将脑袋搁在他的腿上。   黑澄澄的眼盯着他,小鼻音哼得好无辜。   尾巴扑扑往沙发上摔,恳切意味深重。   一人一狗对视。   Leander也踱步而来,在霍之冕身旁坐下,一只爪子,搭在了霍之冕的膝上。   他叹了口气,起身,“行,我欠你的。”   是对Hero说的。   梁德旖犹自疑惑,发生什么了?   只见霍之冕往门口走去,将地毯拿来,搁在了沙发前。   他蹲下身,将羊毛地毯拆开,铺在地上。   两犬高兴地翻滚,用鼻子拱霍之冕。男人唇边含笑,坐在地毯上,一手搂住一犬。   三角形构图,光线充沛。   最最重要的是,整间屋子里,属此处画面柔软,是难得的甘味。   梁德旖从衣袋中拿出相机,调光,半按快门,“霍先生。”   霍之冕循声看来。   这一瞬间,他没设防。   唇角轻扬,眉眼坦荡,不似平日的客套。   隔阂暂时褪去。   快门定格。   梁德旖感觉自己的心跳,暂停了一秒。   透过取景框,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霍之冕。   她撤下相机,笑得讨好,“你欠我的照片,可以用这张还吗?” 第11章、命中命中   那种心跳慢一拍的感觉又来了。遇到霍之冕,或是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总这样。   适应多次,也对付不来,可能就是单纯的没出息。   梁德旖叹了口气,解锁,点开信息。   【HZM:如果是你,没关系。】   梁德旖气鼓鼓的澄清自己不是知道密码就会开门的人,可他的话,又把她的胡思乱想涂成了遐想和绮念。   她是坐在过山车第一排的人。   没看消息时,过山车爬至顶峰,她悬于高崖,心跳迟缓;看到消息后,过山车冲刺下落,附赠三百六十度凌空回旋,生怕她尚能呼吸。   方糖见她脸色不对,“元宝儿,你咋啦?”   梁德旖单手托腮,想做掩饰,可情绪冒到鼻尖了,再压回去,不甘心。思来想去,她对方糖招手,“有个感情问题想咨询。”   世人都爱当医生开药方,方糖也不例外。   此刻叫号,方糖慌忙忙端了两人的餐食,“快讲快讲。”   故事从十五岁说起。   梁德旖隐去了霍之冕的姓名,说了初遇,重逢,来京。隐去租房,提到了密码,解锁,和他回复的消息。   方糖思索一番,“我猜,这话意思比较多。”   梁德旖放下筷子,眼神殷切,“比如?”   “首先,他相信你的人品,并无任何看歪你的意思,甚至还鼓励你再进一步。然后,你也说了,这话是你说过的,应该就是他记得你说的话。一个男人,能记住这种小事,还不能说明问题?”方糖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梁德旖倒是愿意多想。   可,那是霍之冕。   霍之冕的“记得”,应该只是性格缜密。   她不敢多想,怕会错意,更怕失望。   方糖见她犹豫,“平日多通透一姑娘,怎么这时候闹不清了?”   梁德旖笑,“医者不自医。”   “暗恋可真苦。”方糖补充。   “还好你甜。来来来,脸给我咬一口。”   方糖从衣袋里拿出水果软糖,往梁德旖嘴里塞了一粒。   吃过饭,两人走回画廊。   办公室暗着,众人都在午休。梁德旖的脸蛋被手机屏幕照亮。   她还在看霍之冕发来的那行消息。   其实她很想发消息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可是不行。   问出口,会不会显得不识趣?   每次与霍之冕往来,她如履薄冰、精心设计,生怕对方觉得她蠢笨无趣。   梁德旖赞同方糖的话,暗恋可真苦。   尤其是,她和对方还有距离。   不仅仅是年龄上的,她甚至完全不了解霍之冕的基本情况。   此时,手机振动。梁德旖心一紧。   是方糖的消息。   她松了口气。   【苦瓜:还不睡?】   【元宝:发出了失眠的声音。】   【苦瓜:我有点儿好奇,你十五岁自学密码学,破译了对方留下来的密文?】   霍之冕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梁德旖放下手机。   十五岁花三个月破译密码,是她人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   *   问Q/Q号却拿到一串字母的梁德旖,是崩溃的。   她认为对方在耍她。   可冷静下来后,梁德旖想,可能是她误解了对方。   毕竟那位哥哥说了,做数学题,首先是要看清题干的组成部分,再看设问到底要她做什么。   梁德旖找了纸笔,将自己的设问写出来:“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   题干,就应该是他说过的话。   梁德旖仔细想了一遍,将“北大”、“数学系”写在了纸上。   她打开电脑,在搜索框上输入这两个关键词。   寻觅后,她找到了北大数学系的课表。   浏览筛选,她存下了几个疑似和字母有关、但完全看不懂的课程名:“拓扑学”、“模式形”、“微分流形”、“泛函分析”等。   可查阅之后,梁德旖愈发迷茫。   这些外星语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数学是不是反人类啊?   她甚至觉得高中数学太可爱了,再也不是面目可憎的恶鬼了。   梁德旖沉寂了许久,不死心,又开始找线索。   这次,她把好几所大学的数学系课表都找出来了。经对比,她找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课程。   密码学。   知道是密码学,找不到解密方法,也是徒劳。   梁德旖开始钻研密码学。   那时网络资源并不算通达,她除了上网寻找,还去图书馆查阅书籍。   研究后,她发现密码学不仅要逻辑好,还要英语佳。   梁德旖刻苦学习,数学与英语从班级倒数开始逐步前进。   周末,继续研究密码学寻找头绪。   一次英语课上,梁德旖看到书上数字的英文单词,突发奇想将那串烂熟于心的字母排成几组,列在纸上。   谜底就这么解开了。   梁德旖自认是差生,学习能力和习惯都差。   没想到,她带着目的自学,也找到了答案。   而且,这是密码学啊。   *   想起这事儿,梁德旖原本低落的心情又被振奋。   她能花三个月时间,从无到有解开密码。从未依靠旁人,全凭一己之力。   难道现在的她比十五岁的她更差劲吗?   绝对不是。   她不该沮丧,更不该怀疑自己。   梁德旖查看了天气。   然后,她点开霍之冕的对话框,思索一阵,手指落在屏幕上。   【元宝:如果是我周末约你去故宫拍照,应该也会答应吧?】   她看了下时间,还能休息十五分钟。   梁德旖将手机调至静音,闭眼休息。   * 第12章、一个小愿望   听到这话,梁德旖无甚感觉,不如吃肉要紧。   梁德旖将羊肉蘸在麻酱里,咽下,味道淡了。她夹了小块腐乳,又加了韭菜花。   调好料,尝了尝,满意。   “CEO是丁澜他爹?”梁德旖心不在焉。   “那倒不是,我们CEO不到三十,年轻有为。”程鹏说。   梁德旖筷尖一顿,肉片又落入沸腾的白水中。   心和白水一样滚烫,她也快开锅了。   不会……吧?   “你说的像,仅是长相?”她的口吻小心起来。   “还有专业,也是数学系。”程鹏说。   梁德旖拼命凝神,集中注意力,将几次飘走的肉捞回来。   筷子打滑好几次,终于成功。   她吃完碗里的肉,“这么年轻做CEO,你们这行业没人了?”   “背景深厚。”程鹏说。   “能力不行?”   程鹏摇头,“他把公司发展成集团,带上市了。”   他想了想,比出了左手,“用了五年。”   梁德旖端详着程鹏的表情,男生的眼里透着显见的钦佩。   而她却想起了今年春天的那场雨。   以及那一长串的密文。   算起来,她第一次见霍之冕,是2007年。   是五年前。   其实她有话想问,譬如说,09年时,集团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CEO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可问得太多,容易暴露心思。加之,程鹏本就剔透。   她还是转了话题。   一顿饭吃完,买单时,梁德旖抢了先机。   付过钱,梁德旖回头,“程鹏,名片给我一张。”   有些郁卒的程鹏一愣,“啊?”   “下次你要不请我吃饭,我去名片上的地址找你。”梁德旖说。   还有下次?   程鹏忙不迭拿出名片,递给梁德旖,“你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梁德旖点头,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古董匣子。   布袋与古董匣子,朴素与繁复。   她按下按钮,匣子打开,递过名片。   程鹏的眼神落在匣子上,梁德旖解释,“从拍卖行买来的古董药盒,我改成了名片夹。”   她收好匣子,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   “你的生日,在下周一吧?”程鹏说。   梁德旖一怔,停下脚步。   “不是吧,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程鹏问。   她点头,“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   “想要什么礼物?”程鹏又问。   梁德旖双手插袋,盯着鞋尖。   她真心想要的礼物,只有一人能给。其余的,她别无所求。   想了想,她抬头,“想要一句真心的祝福。”   这下,轮到程鹏愣了,“什么?”   “祝我心想事成。”   “行,真心的祝福送给你。不管你想要什么,心想事成。”程鹏语气认真。   走到地铁站,两人道别。   梁德旖刚转身,程鹏叫住她。   他小跑上前,“手伸出来。”   梁德旖伸手,程鹏将一枚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后就跑走了。   她摊开手心,居然是幸运饼干。   收银台前的确在小篮子里放了幸运饼干,她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拿的。   梁德旖吃得太饱,此处离住处也近。   她走了回去。   回到屋子里,她挂外套时,又摸到了那个幸运饼干。   梁德旖拆开了包装,掰开饼干,里面出现了一张纸条。   “Allwishesetrue.”(心想事成。)   末尾,还画了一颗笑脸。   梁德旖捧着纸条看了半天,莫名笑出声来。   她拿手机拍照,发给程鹏。   【元宝:你送的生日礼物真好。】   发完消息,她放下手机和纸条,先去洗澡了。   *   从浴室出来,她找到程鹏的名片。按照上面的信息,打开电脑,搜索能源集团。   说来怪不好意思,若不是程鹏提到丁澜肖似集团CEO,她压根儿就没留心他所在集团的名称。   要名片,只是不想暴露她没听清。   梁德旖一直擅于搜寻信息。毕竟和min聊天,她多数时不想露怯,随时都在冒充学识渊博。 第13章、交颈   “嘴坏,心黑。”   雪球应声而落。   可惜,一只都没中。   倪乒乒掸了身上的碎雪,“你搞偷袭?”   “谁让你吓我!”   “吓跑你的人是他。”倪乒乒指霍之冕。   “我也砸了他。”梁德旖指着霍之冕脚边的雪泥。   霍之冕看向梁德旖,“你多大?”   她伸手,一只做“2”,一只做“1”。   其实还差一天才到二十一岁。   霍之冕唇角上扬,“也是,不能再多了。”   梁德旖回过神。   从他的角度看来,她比划的是,12。   *   三人又逛过几处,巧遇一队旅游团。   有游客问:“这么冷的天,以前住里面的皇上娘娘,都是怎么取暖的啊?”   导游介绍,有地龙,有火盆,还有手炉。   她边说边走远了。   倪乒乒回头看霍之冕,“哥,你说这故宫一年取暖费,得多钱啊?”   “哪个时期?”霍之冕问。   倪乒乒一怔,“随口一问,还分得这么细?”   梁德旖也看向霍之冕,心下暗暗诧异。   他垂眸,神情肃正。   霍之冕说:   “从嘉庆至光绪,煤炭价格高低不等。按最近的来算,光绪年间煤炭均价一文一斤。按整个紫禁城大小、规模、人数计算,一年用量,粗略估算二十八万斤。”   听到这里,梁德旖整个儿愣住。   这都能算出来?   还没完。   “要是不清楚一文价值多少,也可以按现在生活用煤的市价来算,0.35元一斤。”霍之冕说。   梁德旖震撼了。   这人对数字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而且,对自己所在行业的情况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能在五年内做出如此成绩。   一般人会在意故宫一年的用煤炭量吗?   简单的问答,让梁德旖无意窥见了冰山一角。   她看向霍之冕。   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梁德旖走到霍之冕身边,“不是房屋中介吗?连煤炭价格都这么清楚。”   她装出惊讶,一双眼圆圆的。   “供暖费也是中介的一环,当然要了解。”霍之冕说。   轻轻巧巧,便揭过去了。   梁德旖一笑,总能等到他自揭底细的时候。   “不过,如果是光绪末年,故宫小规模通电,还有电暖炉呢。所以,宫里使用的东西不仅仅是煤炭,还有牛油、煤油、麻油和木柴。整个价格算下来,每月开销约十七万元。”   梁德旖轻眨了眼,不是只有你一人想得到。   这几日,她可是把故宫相关的资料全部温习了一遍。   他是翘楚,是她的高山仰止。   而梁德旖,是为了攀缘而来。   *   听到这话,霍之冕停下脚步。   他垂眸看她。   小姑娘一张脸素着,眉眼清洁,睫毛纤长。   鼻尖和下巴,被风扫得微红。   眨眼时,那点儿灵动透出来。   婴儿蓝的眼白格外纯净。   不似任何人。   *   梁德旖感受到他的目光。   那双黑眸看来,很有分量,任何人都不会错过。   她揣在衣袋里的手,紧握着暖宝宝。   视线撤回,她缓缓松手。   手心渗出了一点儿汗。   霍之冕又迈开步子,“走了。”   她应了一声,跟上。心跳依旧慢不下来。   他的眼神和平日不同,至于为什么不同,她又不敢再想,怕自作多情了。   因想得投入,梁德旖踩上一滩雪泥。   泥下有冰,她滑了一下,轻呼出声。   霍之冕伸手,在她的腰处轻扶了一把。   他的俊脸在面前放大,她眼花,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你美得令我看不清。”[1]   而鼻底嗅到泛着冷意的松木香,让她心跳更盛,更烈。   空气是凉的,她却快燃起来了。   “哟,就是走两步的工夫,这边都投怀送抱了?”倪乒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梁德旖借着霍之冕的胳膊站好,听到这话,只觉得血液往头顶冲去。   脸蛋烧开了。   “站稳了?”霍之冕问。   她点头致谢。   霍之冕撤开手,那点儿松木香也走了。   梁德旖站稳,只听霍之冕对倪乒乒说:“是她狡猾。”   她霍然抬头,看他。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刚刚不是有意设计,她没那么精准!   想要辩解,梁德旖一转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三番四次,的确狡猾。   梁德旖正懊恼,霍之冕指了下她的脚,“脚滑。”   梁德旖干巴巴哦了一声,还是觉得被一语双关了。   可他的表情如常,又像是自己多想了。   霍之冕走到前面,和倪乒乒并肩。   倪乒乒眯了眯眼,“哥,你心情不错?”   霍之冕侧头,“哪儿看的?”   倪乒乒笑,带了几分得意,“我就是知道。”   *   御花园是梁德旖要来的。   她想看的不是皇家花园的气派。   而是两棵交颈缠绕的古柏。   这两棵古柏长得妙,主干分跨京城南北中轴线两侧,而上枝却连理同气长在一起。   两树原本一南一北,平行生长,该是毫无交集。 第14章、圆场   喜悦有多种,能加以抑制的喜悦,未必是真的喜悦。   梁德旖一路抿唇,却压不下笑意。   倪乒乒睨她,“出息。”   即将走出故宫,梁德旖回望来时路。   石板路,红墙,黄瓦。   看热闹的路人为它伫立称奇。   可一座空城盛大的落寞与繁丽,总是过载太多。   梁德旖转头,恰与霍之冕对视。   霍之冕嗯了一声,倪乒乒看他,“怎么了?”   “想事儿。”   “想通了?”   霍之冕颔首。   “能说吗?”倪乒乒好奇。   霍之冕抬了抬下巴,恰是梁德旖的方向。   “和我有关?”梁德旖心头一跳。   虽然告诫自己不要紧张,可她还是觉得脸颊发热。   她拢下了衣领,企图遮掩。   “元宝儿咋了?”倪乒乒不解。   “顺天易得,得壹难求。[1]”霍之冕说。   梁德旖抬头,嘴唇微张。   好似有电流从脊背升起,连带大脑都有种坏掉的感觉。感叹和眩晕感连环交替。   他怎么会知道她名字的由来?   这也能猜到?   倪乒乒哦了一声,了悟,“史思明毁佛铸币,取名得壹元宝。”   他看向梁德旖,是求证的眼神,“是这样?”   梁德旖点头,“对极了。”   “这元宝儿不俗。”倪乒乒说。   车至。   霍之冕走在前面,“上车了。”   梁德旖小跑了几步,心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偷看霍之冕,有个奇怪的念头浮现。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   回程,霍之冕和梁德旖一同下车。   霍之冕先往电梯方向走,梁德旖几经犹豫,还是开口,“霍先生。”   他站定,回头看她。   极寻常的动作,却让梁德旖眼眶一热。   为了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从初见,到大学毕业。   “赌注,你不想知道吗?”梁德旖问。   他颔首。   “喝杯咖啡?五分钟的路程,有间咖啡店。”她试探。   霍之冕摇头。   梁德旖想,所谓不一样,果然是错觉。   她垂眸,“那我走了。”   刚从他的身侧离开,梁德旖听到他的声音,“去我家喝茶,可以吗?”   她转头看他,偏压下心头喜悦,努了下嘴,“可我想吃蛋糕。”   哪能这么快答应?显得她太轻易。   “我泡好茶等你。”霍之冕说。   梁德旖鼓着脸颊,下次一定要把他拐去买蛋糕。   还要他付款。   她双手插袋,“算了,今天糖分摄入过量,只喝茶好了。”   给自己打了个圆场。   *   五十七楼。   两人进屋,梁德旖看到她的毛绒兔子拖鞋,正正好好被摆在鞋柜里。   没有扔掉,没有挤在角落。在众多男鞋里,它特别出众。   低头换鞋时,她藏起了笑意。   金毛们不在。霍之冕解释,两犬出去散步了。   他拿了茶具,拧开瓶装水泡茶。   梁德旖坐在一旁,看着脚下毛绒绒的地毯,心下雀跃。她买的地毯,他还用着。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茶具上,指如玉雕,格外引入瞩目。   直到他递了杯茶,梁德旖才回过神,“谢谢。”   茉莉花茶馥郁。   不知是他的技术好,还是她的心境不同。梁德旖觉得,这杯茶比她泡得好喝。   她喝空,将杯子小心推过去,“还要。”   霍之冕倾身倒茶。   等梁德旖喝空杯中茶,霍之冕开口,“赌注。”   梁德旖心头一颤,有些不自知的喜悦蔓延上来。   真没想到,霍之冕竟然在意她为什么会研究密码学。   她放下杯子,“小女孩儿喜欢用密码藏心事,有什么问题吗?”   梁德旖眼神恳切,很是诚实。   霍之冕一手置于沙发,五指依次敲打。 第15章、自甘沦陷   方糖思忖一阵,喝了口酒。她说:“疏离有礼,与所有人不远不近。你挑不出他的错儿,也不觉得和他亲近。”   生日当夜,梁德旖还是没忍住,将蛋糕上的卡片发给霍之冕。她满怀期待,“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啊?”   对方回复,“租房合同有你的身份证号。”   果然是疏离有礼。知道了,便赠予一份祝福,仅此而已。   梁德旖和她碰杯,虽没说话,但狠狠点头。   太是了。   霍之冕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不过啊,我们还真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伴。总是独身来,独身去。”   方糖的手掌摆了摆,像一叶孤舟。   梁德旖轻咬舌尖,眉头皱着,“这比身边狂蜂浪蝶更吓人。”   心里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梁德旖连忙制止了自己的想象力。   方糖看她,扑哧笑出声,“不是,他不是gay。”   梁德旖还是生疑。   “他太有距离感。有几人碰壁无数次,还会迎难而上?”方糖反问。   梁德旖指向自己。   方糖笑,“你不一样。”   方糖喝了不少,比平时更坦诚,“这个圈子,真假情意参半,多的是利益往来。追不上霍水仙,退而求其次更简单。这里没有爱情,没有唯一,谁都可以被替代。”   一口酒气,随着无奈一并吐出。   梁德旖帮她绾耳边碎发,“其他的都能被替代,人是唯一的。”   方糖看她,又笑,眼里亮晶晶的。   这个圈子,无人认此道理。他们在乎的,是XXX之子的背书。   你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身价,是否是上市公司,上没上过福布斯。   梁德旖最最可爱。在她眼里,人是人本身,不代表其他。   此时,服务员敲门,将烤好的提灯和加点的酒送来。   梁德旖斟酒,方糖拿起提灯,一口咬破。   不知是烫着了还是怎么着,她短促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说到密码,我想起另一件事。”方糖拿纸擦嘴。   一次聚会,方糖在,霍之冕也在,有一女人上前搭讪霍之冕。   女人自称北大数学系的学妹,曾在教授处听过他的名字。   霍之冕难得开口,哪个教授?   女人好巧不巧,报了个密码学教授的名字。   霍之冕和她聊了几句,女人顺势问了他的联系方式。   难得的,霍之冕没有拒绝。   他报出一串字母。   女人愣住。   见她没记住,霍之冕叫人拿了纸笔,将字母写下。   纸条留给女人,霍之冕离开了。   梁德旖心下茫然,她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原以为自己和霍之冕的相遇独一无二,可现下看来,并不是。   “还没完。”方糖说。   “嗯?”   “那人没解出来密码。”   “……”   这故事也眼熟,像极了她的后续。   可她还是不甘心,“我能看看密文吗?”   方糖回头拿包,掏了几下,终于捞出手机。   她点开微信,和人发了条消息。   不多时,方糖将手机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看到纸条上的字,迥劲,自成一体。   是他的笔迹。   说不上打哪儿来的闷气悄然现身。   她鼓着脸颊,掏出纸笔。   算完后,梁德旖冲方糖笑,笑得格外傻。   那点儿郁闷,已然消失不见。   方糖捏她脸,“疯了这是?”   梁德旖的笔尖敲了敲本子,“你猜谜底是什么?”   “我给你找密文,你还卖关子?”   方糖两只手都掐上了她的脸颊。   “Impostor(冒名顶替者).”   方糖一怔,大笑,“怪不得人人都说解不出来。解出来了,也不敢说啊。”   她迫不及待把谜底告知其他人,美其名曰,分享喜悦。   而梁德旖缓了口气。   她的故事还是最特别的,没有被任何人取替。   说笑完,方糖又看梁德旖,“你是和霍水仙一起去的故宫?”   梁德旖点头。   方糖睁大了眼,冲她比了个拇指。 第16章、奢望   很利落的口吻。   梁德旖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干脆,笃定出自何处,她也说不出来。   好像被冷风和喜悦冲昏头脑,最想说的话,便一跃而出了。   霍之冕没说话,戴上口罩。   她揣在衣袋里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   这是拒绝吗?   梁德旖的心像街边的落叶,缓缓落地。   “还不来?”   梁德旖抬头,那双略显锐利的眼睛被笑意包裹。   街边的落叶被风扬起。   真好,这个夜晚。   和他并肩而行。   *   两人两犬往公园方向走去。   两犬热闹,霍之冕时不时调整搅在一起的牵引绳。   他略显无奈,“Hero,不许欺负Leander。”   霍之冕的音色本偏冷,此刻却显出了温柔。是从未见过的罕有。   梁德旖摸了下耳朵,原来他也有这种时候。   可Hero明显皮惯了,尾巴一甩,不管不顾。   可怜的Leander被挤在一旁,还摇尾讨好Hero。   梁德旖自告奋勇,“不介意的话,我来牵Leander?”   霍之冕看她,“你确定?”   她点头,“我养过边牧。”   霍之冕弯腰,轻拍了Leander两下,“别暴冲。”   Leander仰头,像是听懂了,小脑袋还点了点。   他将绳子递给梁德旖。   她接过绳子,手指触到霍之冕的小羊皮手套。软绵绵的,像一片云。   Leander迫不及待,拉着梁德旖往前,却被霍之冕叫住,“过来。”   一人一狗齐齐回头。   梁德旖走回到他的身边,垂眸,看到他脱下了一双手套。   “戴上。”霍之冕说。   欸?   明明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凉,她却觉得心里燃起了莫名其妙的火光。   那点儿热意经由血脉,汩汩流向四方。   她抿唇,伸手,“能帮忙吗?”   霍之冕垂眸看她,眉宇间露出笑的弧度。   梁德旖疑惑,他无缘无故笑什么?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男人温热的手指搭了上来,食指和中指搭在她的腕间,拇指在她的手背上。   指尖的温度透了过来,梁德旖觉得被他按住的地方格外灼热。她莫名其妙的紧张。   不过更让她忐忑的是,万一,霍之冕感觉到她的心跳怎么办?   梁德旖想抽回手,只听他说:“不是要我帮忙?”   她窘迫得一塌糊涂。误会了,真是误会了。她原想说,帮忙拿一下绳子。   可霍之冕这理解,直接帮她戴手套?   梁德旖垂眸,止不住的高兴如被摇晃过头的可乐,充盈的气泡即将突破瓶盖。   向来冷淡的霍水仙难得垂怜,她为什么要拒绝?   于是,梁德旖不动了。   霍之冕将手套戴上她的右手,内里藏着薄薄的绒,轻盈温暖。   梁德旖活动手指,他的手套略宽大,她的手指舒展后,指尖还有空余。   这感觉多少有点不真实。   在冷风与顾盼之间,她的心情是刷过的丝绒,顺得不可思议。   他轻捏了下空余的地方,“大了点。”   “好暖和,谢谢。”梁德旖真心实意,笑得眉眼不现。   *   Hero独占霍之冕,变得乖巧。Leander温顺,被梁德旖牵着,倒也安然。   梁德旖踏在枯叶上,发出脆响。   她仰头看霍之冕,“出差顺利吗?”   “还成。”他应得平淡。   放在以往,听到这种回答,梁德旖会觉得他该是不想再说。   可手上若有若无的暖意,在怂恿她继续。   “那你25号忙吗?”她又问。   “你比较忙。”   梁德旖脚下一顿,这点儿小心思也能被他猜到?   她偷看霍之冕,对方恰好转头。   两人对上视线,梁德旖眨了眨眼,没有避开。   “画廊今年圣诞有客户宴会。”他说。   “也是想借机问问,你来不来。”梁德旖答。   “公司也有晚会。”   那就是不来了。   梁德旖闷闷地哦了一声,“画廊照旧还是会送上礼物和邀请函,我是直接寄到你预留的地址上,还是?”   “直接给我吧。”霍之冕说。   “那等会儿我上楼拿给你。”   “成。”   *   遛狗结束,两人折返。   回到人流中,梁德旖发现,即便霍之冕戴着口罩,还是有不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旁若无人,毫不在意。   不过那些目光看过霍之冕后,又看向她身上。   梁德旖略不自在,可身侧传来松木香时,她整了整衣领,又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能和喜欢的人并肩,她应该为此感到自信,而不是羞怯。   至于别人的目光,就让别人看去吧。   两人至五十四楼。   梁德旖开门,霍之冕带着狗站在玄关。   她着急拿邀请卡,甩下靴子便往客厅跑,没注意到霍之冕看到她的动作时,唇角微微上翘。   他站着,随意扫了眼屋内陈设,已然认不出原貌。   怎么说呢?   这间屋子,就很梁德旖。但屋子里隐约的悠长香气,依旧是茉莉花茶的味道。   霍之冕扫到了不远处的相框,里面的彩色花朵有些眼熟。 第17章、平安夜   平安夜来得快,眨眼间,就到了。   午休时,方糖问梁德旖,晚会打算穿什么。   梁德旖有心要方糖帮忙参考。毕竟,她没去过这样的场合。虽事先做了功课,但怎么也比不上方糖的意见。   梁德旖递出手机,屏幕里是她的试妆照。   她选了三种不同风格的装造,可谓全方位顾及了。   永不出错的黑礼服,南法风情的长裙,传统水墨旗袍。   方糖指着旗袍,“我哥有福了,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好,听你的。”   其实方糖觉得梁德旖穿长裙更美,只不过,她表哥谷玄元对梁德旖有偏见。   初来乍到,没背景,是想借由方糖打进圈子?口味未免太大了些。   方糖求了又求,谷玄元这才勉强答应。   他说,这是替方糖把关,免得所交非人。   方糖冷哼,等着看吧,等他看到梁德旖时,一定会改掉偏见。   *   下班后,梁德旖回住处换衣服、化妆。   长发挽起,梁德旖特地拉低眼线,盖细了眉毛。镜中人眉眼流转,多了几分温婉。   气温低,梁德旖选了件羊羔毛长外套,从头遮到腿。   她接到了谷玄元的电话,“你好,梁德旖吗?”   “是我。”   “我到车库了。”   “我马上下来。”   “不着急。”   ……   话只是客套,没人喜欢等。   梁德旖裹了条羊绒围巾,换鞋,拿布袋,关门。   前后只用了三分钟。   电梯没来,梁德旖对着镜面电梯门端详倒影。   鲜少这样打扮,偶尔一次,显得新奇。   她刚凑近,想要检查妆容,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霍之冕出现。   霍之冕一般着休闲装,因身姿挺拔,穿出了矜贵感。   梁德旖想,大概他着正装也是这样。   可今日一见,梁德旖愣在原地。   霍之冕一身西装,外搭大衣。衣料高级,剪裁合宜。   他一手插袋,衣角被顺到身后,露出腰线和修长的腿。   最最要命的是,他头发后梳,戴了一副金边眼镜。   疏离贵气,还有点漫不经心。   是她心中的神祇。   她愣了太久,电梯门缓缓关闭。   梁德旖伸手去拦,霍之冕轻喝,“别动。”   她乖乖收手,电梯门开。   霍之冕按在开门键上,眼神凌厉,“不怕夹伤?”   梁德旖被看的脸红,“忘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大堂?”霍之冕问。   “车库。”   他按关门键。   电梯内也是镜面门,梁德旖光明正大的偷看。   她发现,霍之冕的西装裤也与众不同。他选的是那不勒斯裤,没有皮带,双扣显眼。   裤上的褶也有讲究,译为“接吻褶”。   有种奇妙的反差感在梁德旖的心中漾开。   也许,霍之冕并不如众人所想,他有她才看得到的一面。   发现这一点后,梁德旖暗自得意起来。   大概是她的目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光太专注,霍之冕低头,“有问题?”   梁德旖从那点儿喜悦中抽离,看他。   戴了眼镜的霍之冕有种禁欲感,他本就难以接近,此时越发高高在上。   而这种感觉,却让人心生罪恶。   想要玷污他,想要拉他下神坛,想要揭开那层疏离的面具,想要——   梁德旖伸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领带大剑,卷了一圈。   然后轻轻扯了扯。   霍之冕被迫俯身,梁德旖踮脚。   这一次,足够近的距离让她看清了霍之冕眼中的自己。   很小,但显眼。 第18章、夜色   谷梁二人抵达目的地。   穿过庭院,走入大厅。室内装潢呈南法风情,舒心悦目。   显眼处有一棵圣诞树,最高处有水晶制星状多面体,很是璀璨。   暖风吹来,梁德旖除下外套,露出姣好的身段。   一旁的谷玄元接过她的外套,“旗袍很好看。”   梁德旖笑了笑,“谢谢。”   有客人和谷玄元打招呼,注意到他身侧的梁德旖,“这位是?”   谷玄元说:“我的朋友,梁德旖。”   梁德旖感觉到称呼的微妙转变,她多看了谷玄元一眼。   分明初见时对她多有提防,此刻改了态度,还真让人意外。   不过,她不在乎。随便谷玄元误会或开解。   梁德旖礼貌和客人寒暄,并不多言。三两句之间,又把重心转到了谷玄元身上。   关于自己,梁德旖只字不提,只做背景。   谷玄元观察一阵,觉得小妹的话不错。   此人可交。   不多时,大使夫妇出现。   梁德旖将礼物递给谷玄元,自己不上前。   一落单,她被人跟上。对方似乎想从她处攀上谷玄元,一个劲儿地套近乎。   梁德旖觉得烦,借口离开,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做这事儿的时候,她想到了那日在故宫的时候。   人群熙攘,他偏安一隅,不想被人看见。   这时的她,也是如此。   一瞬间,她好似能理解霍之冕躲开人群的心情。   正想着,梁德旖听到谷玄元的声音,“元宝儿。”   无奈,她从角落出来,承接无数艳羡的目光。   谷玄元招手,“来。”   *   谷玄元带着梁德旖在大使夫妇面前混了个眼熟。因她挑选的礼物合人心意,还多收了两句小舌音浓重的表扬。   不多时,张淡墨便来了。   大使夫妇上前迎接,谷玄元和梁德旖退到一侧。   梁德旖在角落站着,远观张淡墨。   年逾五十,神情出尘,和他的画有几分相似,同属喧嚣人间之外的地方。   而且,他对上前套近乎的人很冷淡,甚至有点不耐。   要说服这样的人,确实难。没有把握不如不刷脸。不然凭空惹人讨厌,那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   宴会开席,众人落座用餐,气氛和洽。   饭后,大使夫妇请众人移步,去欣赏他们新购入的藏品。   梁德旖跟在谷玄元身边,只听男人低声说:“等会儿你可以表现了,说不定还能引得张大师注意。”   听得出来,谷玄元是好心。   但——   张淡墨声名显赫,会为她的理论储备侧目?那可真是空有大师的噱头了。   梁德旖颔首,“谢谢。”   不欲多言。   *   宾客围在两幅画前。   一幅是约翰内斯·维米尔难得的风景画。一幅是明末清初画家王时敏的《仙山楼阁图》。   谷玄元侧头,“维米尔是谁?”   “或许你知道《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梁德旖说。   他露出了然的表情。   众人看画,议论声起。   不知何时,话题逐渐围绕“国画与油画的透视”展开了。   几人认为透视法是一大发明,从此开创了绘画新纪元。而国画中没有透视,自成一体。另有几人不赞同,但说不出个所以然。两方僵持,场面紧绷。   张淡墨没说话,坐在一旁喝茶,尽显世外人的风范。   梁德旖找侍者要了温水,之前咖啡喝得太浓,她的胃隐隐发紧。   喝水时,谷玄元走来。   “怎么不去露脸?”他问。   梁德旖不急不缓,“不合适。”   谷玄元不解,“国画专业还不合适?”   “主角不是我。”她顿了顿,“不如你去?”   他笑,“我去干吗?我刚认识维米尔,讨论这样的话题不合适。”   话虽如此,可他走来的目的不正是为了参与讨论?   带她来,也是为了这一刻。   梁德旖略一思忖,“你更合适。”   谷玄元摊手,“我对艺术一窍不通。”   “三分钟,包教包会。”   谷玄元抬眉,似是不信。   梁德旖凑过去,“论点,没人比中国人更懂透视。论据如下……”   她将论据概括成三点,又辅以例证。不过她没选举绘画作为例子,而是使用了语言。   绘画和语言皆有表达属性,而透视,可类比学语言时的口音问题。   口音地道,会添彩。但实在学不来,强加上去限制了表达,拿掉便是,也不影响。   听到这里,谷玄元了然。   他看向梁德旖,心下微漾。   简明扼要几句话,交代了高深的内容,还以贴切的类比让他这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有了共感。   他精通法语,对梁德旖的话也很赞同。   梁德旖顿了顿,“我多添一句。山水画自有一套‘三远’透视法,不仅体现山高水远,还有时空的流动感,所以才有所谓的‘仙气’。”   说完,她轻推了谷玄元一把,“去吧。”   谷玄元走入人群,将梁德旖交出的观点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他说到“三远透视法”时,张淡墨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梁德旖。   梁德旖说得太多,口渴。   她又要了半杯温水,错过了张淡墨的视线。   本就是年少才俊,加之一套言论有理有据、旁征博引,获得了满堂彩。   谷玄元满载钦佩和赞誉,成为备受瞩目的人。   他走回梁德旖身边,感慨道:“这可真是‘杏帘在望’。”   梁德旖一听既明。   《红楼梦》中,元春归省庆元宵一章中,元春要宝玉及众人以大观园中院馆之名作诗,宝玉偏凑不出一首《杏帘在望》。   而黛玉出手捉刀,替他写成《杏帘在望》,成为最佳。   她笑,“那必须是贾宝玉才行。”   悄然将一顶高帽卸下,还给了谷玄元。   谷玄元本是随口感叹,他也没想梁德旖听懂。 第19章、线索   梁德旖听来一怔,有种奇妙感涌上心头。她拥着毛毯,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连这种小事都上心,不像霍之冕。   倒像是min。   *   当年,梁德旖在晚自习前打车去买麦当劳。   回来时已经上课了。她躲在画板后,一边吃香甜玉米杯一边发消息。   【Icarus:麦当劳的香甜玉米杯真好吃。】   很无聊的消息,并不值得回复。她也没指望他回复。   哪知隔了几天,她看到了企鹅消息。   【min:[图片].jpg】   【min:这个?】   梁德旖看到消息时,笑出声来。   她真没想到,min真的去试了香甜玉米杯。   *   如同现在,霍之冕真的会去找答案。   她看着他,等待回答。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霍之冕出声,“不告诉你。”   尾声勾着一丝笑,融化在梁德旖的耳旁。她摸了摸耳垂,总觉得有点儿热。   不自觉的,她也笑起来,“你偷学我。”   “不是。”   梁德旖听得出来,霍之冕是在和她开玩笑。   这可真是难得。   她撑着下巴,偷偷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那你解释解释。”   恰好霍之冕侧头,两人对视。   他眼里有还未褪去的笑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梁德旖心下一动。   真的不是错觉,霍之冕待她的确是不同了。   *   霍之冕将梁德旖送到门口。   她原想留他,不希望今日结束得这么快,想私心再延长些。   可她也看出来,霍之冕有点儿累。   梁德旖改口,“辛苦啦,你早点休息。”   他颔首,“你也一样。”   梁德旖进门,一手握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掩着心口。隔着掌纹,隔着衣料,心跳依旧慢不下来。   她想了想,按下门把,保证声音降到最低。她打开大门,探出脑袋。   再偷看他几眼,应该也算延长了这个夜晚吧?   即便是无人时,他依旧身姿挺拔,丝毫不懈怠。   霍之冕走向电梯,脚步一顿。   梁德旖有些忐忑,他不会是发现了吧?她的动作真很轻很轻了。   到底,她没舍得缩回脑袋。   霍之冕也没有回头。   电梯处传来叮的一响,梁德旖依依不舍,目送他走入电梯后,终于收回了脑袋。   合上大门时,她突然又有点不甘。   如果他回头就好了。   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思别扭,可暗恋里的这点儿情愫根本没法儿用理智解释。   贪恋和爱慕,总在不经意的瞬间悄然滋长。即便不开口,“喜欢”这种情绪,也会从一举一动里钻出来。   想他知道,又不想他知道。   她记挂了霍之冕五年之久,万一他根本不记得,她视若珍宝的回忆便成了可笑的自作多情。   那也显得太可怜了。   梁德旖情愿独自咽下深夜里的负面情绪,她只想给霍之冕看到最好的自己。   所以那些细碎、不知归处的心思,不如不说。   悄悄藏起来吧。   *   梁德旖洗漱完毕,拿着纸条和手机,窝在沙发上。   她展开纸条,看着那行字母,忍不住傻笑。   这种感觉真像上学传纸条。但这一次,即便被没收时也不担心,因为这是密文。   公开的、可见的,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这么想想,居然还有点浪漫。   她打开手机,在搜索页里查找纸条上的酒店信息。经全网搜索后,她在ins上发现了相关信息。   原来,今日是某高奢珠宝品牌在酒店给亚洲区VVIP客户举办的平安夜晚宴。   这场晚宴上,有人认出了她系的玫瑰花蕾结也不出奇。   不过,在梁德旖的认知里,霍之冕应该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   难道,是陪女伴同去?   梁德旖继续搜寻蛛丝马迹,企图找到更多想信息。   果然,她在品牌官方里找到了线索。   官方在ins账号里po出了一张照片,雍容华贵的女士身侧站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女士定点招手,手里的高定珠宝比闪光灯更耀眼。而作陪的男人,招手时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   可那双唇,还有她亲手系上的玫瑰花蕾结,梁德旖绝不会错认。   她看了看注释,官方写:著名收藏家钱女士。   只字不提霍之冕。   不提他,不如不放合照。   可这照片放的?   梁德旖轻笑出声,只怕是想求一个“懂的都懂,不能提姓名”的效果。   不过,他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低调?   梁德旖还在揣摩,却想不出答案。   但另一个困惑解除了。   霍之冕是陪母亲同去参加晚宴,然后顺路,去大使的晚会送礼物。   终于安心了。 第20章、纯粹   梁德旖抬头,男人一身西装。   是秦律。   秦律颔首,“梁小姐圣诞快乐。”   被晾在一旁何莺拎着裙摆赶来,横插在两人中间。她盯着秦律,“霍先生呢?”   梁德旖被她挤得倒退两步。   不过,梁德旖还觉得挺意外,如此蛮横的人提到霍之冕,也要规规矩矩喊一声霍先生。   秦律根本不看何莺,他侧身,递出礼品袋,“这是霍先生给明月姐的礼物。”   “给我。”何莺伸手去抢。   秦律避开何莺,将礼品袋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接过,“我会妥善转交的。”   “辛苦。”   这时,秦律看向何莺,“何女士,我们这边的确也有东西给你。”   听到这话,何莺轻笑,“哦?便宜的我可不要。”   “你昨天在朋友圈里的发言严重影响了霍先生的声誉。如果你不删除并澄清,我们这边会考虑给你发律师函。”秦律说。   梁德旖暗想,的确不便宜。   何莺怔住,不可置信看秦律,“我可是钱姨介绍的人。”   “你的意思是,愿意接受律师函?”秦律问。   “这是霍先生的意思?”何莺反问。   “当然。除你之外,没人再敢捏造和霍先生有关的消息。”秦律说。   何莺没说话,拎着裙摆转身往宴会厅走。   她随手拦了个人,“把我带到我的座位,马上!”   原本骄纵的何莺,此刻难得带上了几分狼狈。   *   等何莺的身影彻底消失,梁德旖松了口气。她掩着胸口,对秦律鞠躬致谢,“谢谢秦先生救我。”   “客气。我不在,你肯定也能解决。”秦律说。   是倒是。   她已经想好准备用双面胶将何莺的裙摆全部粘起来了。至于裙子脆弱的布料会不会损坏?那是给何莺要她提裙的代价。   但此举还有弊端,可能会影响画廊形象。   所以梁德旖还在犹豫,将双面胶贴在手臂内侧,随用随撕。   不管是自尊心还是私心,她都不想给何莺提裙。   可是没想到,秦律出手,帮她解决了大难题。   “不不,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梁德旖说。   “真的客气了。要说,该谢霍先生。”秦律不承情。   话虽如此,但梁德旖单方面记下了秦律的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还。   梁德旖将笔递给秦律,“秦先生麻烦签个到。”   秦律签字时,梁德旖准备伴手礼。她看得出来,秦律不打算入场,送完礼物就走了。   “这是木恩画廊的客户礼物。”梁德旖将两只袋子递回去。   小小的槲寄生从袋子里露出一角,秦律看了看,“多出来的一份,是我的?”   梁德旖点头,“不嫌弃的话,你会收下吗?”   “谢谢。”   梁德旖笑,“能多问一句吗,霍先生晚上有事吗?”   秦律摇头,“对不起,无可奉告。”   她努了下嘴,“不好意思。”   “但,霍先生有句话要我交代给你。”   “嗯?”   梁德旖原有些丧气,可听到这话,精神一振。   她揉了揉耳朵,耳畔的流苏簌簌作响,一如作乱的心率。   “我是不是听错了?”梁德旖问。   她仰着脸,神情天真,还带了几分羞怯,是十足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的确该得到眷顾。   秦律向来不苟言笑,可面对她,神情也软了几分。   他点头,“霍先生说,要你在晚会结束后去五十七楼。”   “是因为……”她拖长尾音,等一个答案。   “去就知道了。”   梁德旖点头。   也是,现在还早。她还是先做好手头的事。   其余的时候,去了再说吧。   送走秦律,梁德旖站回签字板前。   她撕下贴在手上的双面胶,忍不住想,昨天不错,今天更好。   *   秦律驱车回到集团总部。   公司张灯结彩,布置隆重。   他推门入厅,同事们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   热闹与人声鼎沸处,站着霍之晏和他的父亲。   父子俩眉眼相似,性格更像,都爱扎堆的热闹。   人人都在祝贺霍之晏解决了这次原油运输船危机,霍之晏也敢厚着脸皮认。   秦律冷眼看着。   霍之晏强抢功劳并非一两次了,霍之冕不计较,也从未主动澄清。   秦律四下看去,找到了巨型圣诞树与香槟塔交错处,有一方静谧的空缺。   他看准后,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霍之冕站在那里。   小丑四处喧哗,真正的英杰却偏安冷处、无人簇拥。   秦律走近,霍之冕头也没抬,“来了?”   “这是给您的回礼。”秦律拎了下袋子。   霍之冕这才抬头,“谁给的?”   “梁小姐代表木恩画廊给的。”   “放车里吧。”   秦律颔首,“那我先下去一趟。”   霍之冕点头。   秦律走了两步,又被霍之冕叫住。   男人跟了上来,“走,出去透透气。” 第21章、漂浮之岛   霍之冕换了身家居服。他一手搭在沙发椅背,姿态随意,倒显出了几分惫懒。   他应该洗过头发,发型有别于平日全部后梳,部分头发搭在额前,是初见时的模样。   后来她读红楼,看脂砚斋点评版,一句胭脂色的批语牢牢嵌在她的心里——   “世人见宝玉而不动心者为谁?”   她立即想到min。   霍之冕起身,往另一侧走去。   梁德旖呆站着没动,他回头,冲她勾了勾手指,“这边。”   梁德旖连忙赶去。她仰头看他,“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比如,上次在故宫拍的合影?”   她惦念合影好久,时机不对,一直没机会问出口。   现下,是个好时候。   霍之冕垂眸,“把这个打开。”   他抬手,轻敲了下桌面。   梁德旖往桌上看,放着一只礼盒。   她不解,仰头,“这是给我的?”   “回礼。”霍之冕说。   不可思议的感觉蔓延上来。   梁德旖轻触了下礼盒,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又收回了指尖。她轻叹了口气,将心里那点儿说不明白的感情咽了下去,才动手拆开了礼盒。   从没想到,一份回礼也能给她如此触动。   她果然没出息。   礼盒第一层,摆着一只相框,里面放了梁德旖和霍之冕的合影。   刚想合照,这会儿便心想事成。   霍之冕还真是——   梁德旖来不及看他,只想细看照片拍得如何。   毕竟,这是他们的合照啊。   照片里的她有点儿呆,双手局促地拧着,刘海儿被风吹歪,露出了一条奇怪的发缝。可霍之冕一如既往的好看,眉眼如画,让人倾心。   交颈古柏在两人身后,正正好好被摄入其中。   别的还好说,但那条发缝,怎么看怎么奇怪。   梁德旖将照片举到霍之冕面前,“你怎么不提醒我!”   霍之冕看她,眼神略有不解。   她在刘海处扒了条细缝,“这不奇怪吗?”   他看梁德旖,随手将相框放到桌上,“没区别。”   梁德旖按额头,很是无奈。   看出来了,他是直男,甚至读不懂那点儿微妙的心思。   她接着拆礼物,看到了一双手套。细看样式,和霍之冕遛狗时戴的手套是一样的。   “还要我帮忙吗?”霍之冕问。   听到这话,梁德旖耳根发热。她自顾自戴手套,以行动告知,不需要。   皮质柔软,大小正好。只是那次戴了下他的手套,他居然连尺码都推算出来了。   梁德旖将手套贴在脸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捧着脸,偷偷跺脚。直到嗅到松木香,终于回神。   哦对,身边还站着霍之冕呢。   梁德旖仰头,伸手展示,“合适吗?”   离得近,小姑娘脂粉未施,脸颊粉扑扑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她总是一身毛绒绒,柔软蓬松,如一片云。   “这该问你。”霍之冕说。   “我觉得很合适。”梁德旖说。   霍之冕轻点了点头。   梁德旖笑,“谢谢你的圣诞礼物,我很喜欢。”   这样的礼物,比鲜花和钻石更动人。冬日里的暖意,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事。   而这样的暖,居然是看似冰冷的霍之冕给的。   *   收好礼物,梁德旖还不想走。   她将礼物装回盒子,假装随口一问:“你有没有觉得什么?”   “嗯?”   “就是说,你不饿吗?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比如说意面、烤翅或者披萨?”   她眼神真挚,表情诚实,拿捏出一副“我很饿”的架势。   “沙拉吧。”霍之冕说。   “别啊。”她苦着脸,“今天圣诞节,不该吃点好的吗?”   “鸡翅很好?”霍之冕反问。   梁德旖一时语塞,却察觉到另一件事。 第22章、好戏   当夜,梁德旖失眠了。   一闭眼,她总觉得自己嗅到松木香。更可怕的是,她的脑子里总会循环播放一些让她越发睡不着的画面。   比如,双手环住霍之冕的肩膀,整张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的脊背坚硬宽阔,靠在上面很有安全感。而脖颈皮肤柔软温暖,如软玉,让人只想长久的贪恋。   如果她的手再往里探——   打住,不能再想了。   她干脆起床,坐到飘窗边。   天空从墨蓝变成鱼肚白,明月落下,太阳出现。   梁德旖拿相机,拍下了窗外的日出。她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出,真像那份甜品,漂浮之岛。   *   节日过去,正常上班。   程鹏联系梁德旖,问她元旦是否回江城,他可以帮她买票。   梁德旖忙于工作,表示晚点儿再说。   午休时,梁德旖正在用手机修改给张淡墨的邮件内容。上次匆匆一面,让她对张淡墨有更多的了解。这次有针对性的修改措辞,应该能让张淡墨多看一眼。   她叹了口气,手机一振。   【谷玄元:记得上次皮埃尔的邀请吗?】   梁德旖根本把此事抛之脑后。她轻拍了下额头,回复。   【元宝:我以为大使只是客套。】   谷玄元回复很快。   【谷玄元:方便接电话吗?】   梁德旖轻手轻脚穿上大衣,往画廊外走去。   【元宝:现在可以了。】   谷玄元直接拨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元旦的茶会。虽然他努力将口吻拗得客气礼貌,可骨子里的强势还是透了出来。   他的邀请更像是要求。   似乎是怕她犹豫,谷玄元还添了一句,“张大师这次也会来。”   这话就是钓鱼的饵料,梁德旖认栽。   “那就麻烦谷少了。”梁德旖说。   挂断电话,她叹气,元旦没办法回家了。   梁德旖给程鹏发消息表示抱歉,那边很快回复。   【程鹏:没关系,元旦后一起吃饭。】   梁德旖回办公室,午休恰好结束。方糖从微信上问她:   【苦瓜:是不是我哥?】   【元宝:是。】   【苦瓜:我就知道!】   【苦瓜:他这两天找我打听了好多你的事!】   梁德旖的回复还没发出去,“所以你没告诉他对吧?”   此时,方糖的新消息已经来了。   【苦瓜:本着看好戏的原则,除了你暗恋霍之冕,其余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梁德旖按下delete键,一一删除待发文字。   【元宝:不得不说,你和倪乒乒绝配。】   【元宝:[抓狂][抓狂][抓狂]】   *   元旦茶会,是在大使的私宅召开。   主题是研读红楼,着装要求是带中国元素。谷玄元还多嘱咐一句,现场要做剪纸。   梁德旖想,谷玄元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她更像工具人。   茶会当日,梁德旖身着优雅的黑色长裙,头发做出手推波,像二十年代的画报女郎。   谷玄元来接她时眼前一亮,随即又皱了眉头,“着装要求你忘了吗?”   梁德旖没说话。谷玄元撇了下唇,解下了自己围巾。   围巾是某大牌新年款,上面绣了个俗气艳红的“福”字。   梁德旖失笑,谷玄元不由分说,将围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动作礼貌绅士,没碰到她半寸肌肤。   梁德旖想,谷玄元的霸道,可能是家境使然。   但他不坏。   去到私宅时,梁德旖一进门,大使夫人便迎了上来。   她盯着梁德旖的打扮看了很久,久到谷玄元上来解围,“不好意思,元宝儿今天没有……”   话没说完,被大使夫人打断,“梁,你这条裙上八团纹和海水纹真特别,不仅是中国传统服饰上常有的纹样,更是别出心裁的运用。”   “夫人的眼光真好,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梁德旖笑。   谷玄元多看了梁德旖几眼,这妞儿耍他呢。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条裙子是Lanvin的,对吗?” 第23章、不情之请   茶会后,梁德旖感觉自己被冻感冒了。   她佯装无事,不想被谷玄元看穿。可症状藏不住,在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后,谷玄元车头一转,去了医院。   只是感冒而已,谷玄元给她弄个单人病房。梁德旖表示自己坐椅子挂水就可以,男人拒绝了她的要求。   拒绝后,谷玄元表示不远处有间粤菜馆的汤很不错,她感冒了,应该多喝汤。   梁德旖无奈,倒也摸透了谷玄元的脾性。   在他面前,她只能点头,没有说“不”的权利。说了,他也不听。   谷玄元打电话订汤,梁德旖靠在床头睡觉。   朦胧间,有件衣服搭在身上。病房内暖气充足,羽绒服罩上来,越发躁意横生。   梁德旖暗想,真是登峰造极的多此一举。   因感冒,她手脚发软,也没管外套,就这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谷玄元的一声“之冕哥”。   梁德旖以为睡迷糊了,可她还是下意识睁眼确认。   没想到,床头真的站着霍之冕。   两人对视,梁德旖下意识将身上的羽绒服撇到一边。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手上的针头,梁德旖疼得嘶了一声。   谷玄元看她,“需要叫护士吗?”   此时,霍之冕离开了。   梁德旖一阵失落,又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有女声传来,“是这间吗?”   “是。”   梁德旖的心又提了起来。   护士先走了进来,直奔床头,检查梁德旖手上的针头。她重新贴了下胶带,又嘱咐梁德旖不要乱动,这才离开。   而梁德旖一心二用,一面应付护士,一面偷看霍之冕。   霍之冕和谷玄元站在床脚寒暄。   “之冕哥怎么来这里,是身体不舒服?”谷玄元问。   “有点事儿。”   梁德旖想,这是他的应付惯用语。   “那之冕哥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谷玄元说。   霍之冕嗯了一声,看向梁德旖。   眸子沉沉,不辨情绪。   “怎么搞的?”他问。   “我穿少了,冻感冒了。”梁德旖说。   “主要怪我,我要她陪我参加茶会。”谷玄元插话。   霍之冕又看了眼梁德旖手边的羽绒服。   梁德旖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将谷玄元的衣服拨开了些。   “早日康复。”霍之冕说。   梁德旖还没说话,谷玄元先出声,“谢谢之冕哥对元宝儿的关心。”   “我先走了。”霍之冕说。   “我送你。”谷玄元连忙迎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梁德旖垂眸看那件羽绒服。   很奇怪。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问题是什么。   梁德旖揉了揉因感冒抽痛的太阳穴,霍之冕应该不会误会她和谷玄元吧?   转念一想,霍之冕在不在意是一回事,但她很介意,一点儿误会都不可以。   还是要找机会侧面澄清一下。   *   谷玄元将霍之冕送到病房门口。   “甭送了。”霍之冕说。   “方便说两句话吗?”谷玄元问。   霍之冕点头。   两人走到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   谷玄元看霍之冕,心下有些微妙。所谓霍家宝树,是所有人眼中的表率。他是远山,可望却不可抵达。   可为什么总是他呢?   谷玄元收敛情绪,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之冕哥,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感觉元宝儿挺尊重你的,你能帮我在她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吗?”谷玄元问。   “你的事儿,自己解决。”霍之冕说。   谷玄元仔细端详霍之冕的表情。他神色淡然,让谷玄元猜不出态度。   “之冕哥对她……没想法吧?”谷玄元试探道。   霍之冕拿起搭在左臂的外套,抖了抖,穿在身上。   “我的想法重要吗?”霍之冕问。   这话不好答。   说重要,显得他的举动不真诚;说不重要,那为什么多问一句?若说“是因为尊重才问”,有损自身。   这一次,谷玄元摆错了棋。   “是我说错话了。”谷玄元说。   霍之冕颔首,转身往楼下走去。没两步路,他的手机响。   谷玄元隐隐听到霍之冕的回答,好像是新买了沙发,有人送货上门。   *   梁德旖打了针、喝了汤,感冒症状消退,可浑身乏力。   她回到住处,强打精神洗了澡,倒头睡了。   隔日醒来,还算神清气爽。   感冒让她头疼眼酸,一直没看手机。今日一拿起,才知道漏了好些消息。   梁德旖先点开了方糖的对话框。   对方发了谷玄元的朋友圈截图和照片,又发了长长的语音,“啥情况啊,你俩官宣了?怎么我啥都不知道啊?”   “收到请回答。”   【语音通话未接听。】   “姐妹你咋了?”   看到照片时,梁德旖浑身一凛,像是冰块磕到后槽牙。她想起那件落在身上的羽绒服,以及谷玄元一口一个“元宝儿”。   不会吧?   要是放胆猜测谷玄元对她有意,会不会显得太自大了? 第24章、桃花旺   兄妹俩的到来为此处添了不少热闹。   三人用餐后,谷玄元从车上拿了游戏机,接电视玩游戏。   梁德旖在一旁拿手机和相机拍照记录,方糖嚷,“把我拍美一点,把他拍丑一点。”   “你下个月还想不想和我住了?”谷玄元威胁道。   方糖曾说,自己不喜欢在规矩很多的家里住,又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连夜打包逃到了表哥家。   “我错了。”方糖告饶。   梁德旖在一旁笑。她想,如果不掺杂复杂的感情,她很乐意成为两人的朋友。她喜欢这种融洽的气氛。   直到吃完晚饭,兄妹二人才离开。   走之前,方糖依依不舍,“你家好舒服哦,不想走了。”   谷玄元揪她衣领,往门口带,“别打扰人家养病。”   方糖挥手,“上班见。”   两人离开,梁德旖收拾残局。   做完清洁后,她洗了个澡,窝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她将谷玄元和方糖拉进群里,将下午拍的照片发了出去。然后她问,能否选择其中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谷玄元发来语音,表示可以。   方糖发了个OK。   梁德旖选照片、叠滤镜,又将尺寸统一。   她将照片发在朋友圈,配文:假日第一天,感冒,但朋友们真好。   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那句“朋友真好”。   希望这条朋友圈能解掉谷玄元发的动态,千万别让霍之冕误会才好。   弄完后,梁德旖去拿电脑,点开文档。   张淡墨之前说“给个机会”,那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他用邮件发来了三个题目,要梁德旖择其一写成评论文章。   若写得好,就成了。   她看题目,被“论阶级意识对审美的影响”吸引了注意。恰好,有个电影的内容和题目契合。   最重要的是,霍之冕的DVD架上,有这部电影的影碟。   想到这里,梁德旖拿起手机,点进了霍之冕的对话框。   【元宝:打扰啦,想问你借张影碟。】   不多时,霍之冕回复。   【HZM:我不在京城,你自己拿。】   梁德旖换鞋出门,走到电梯口,她回复霍之冕的消息。   【元宝:你不在,那Hero和Leander呢?需要我照顾它们吗?】   这次,霍之冕回复很快。   【HZM:它们在古北。】   看到这话,梁德旖隐隐失落。   【元宝:那你不是要离开好久TTATT】   【HZM:看你怎么想。】   梁德旖正在电梯里,看到这话,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话?   【元宝:我可以心想事成吗?】   电梯信号不好,发出去的句子前面有个小圈圈一直在转。她索性将手机放在衣袋里,电梯门开,她走了出去。   开门,换鞋,熟门熟路。   她去DVD架上抽出“豹”,回头欲离开,却被沙发吸引了注意。   霍之冕换了沙发?   虽然还是米白色,但这条沙发看起来通体柔软。   梁德旖心跳猛地变快,她想,总不会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就换了沙发吧?她上前,一手按在沙发上,触感绵软,整个手掌陷了下去。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梁德旖抿住唇边的笑,拿手机。   她看到了霍之冕的回复。   【HZM:换个角度想。】   【元宝:那我要怎么想?】   【HZM: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她轻戳在沙发椅背上,回复消息。   【元宝:好,我立刻开始学微积分。】   梁德旖拿了碟片回住处,点开购物网站,找到购物车,里面躺着一条毛绒绒的毯子。   这是她想买来铺在沙发上的,现在……她把数量改成了2.   一人一条,正好。   趁着霍之冕还没回消息,梁德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影碟,等你回来就可以看到回礼了。”   此时,霍之冕发来消息。   【HZM:那你的学习时间有点紧凑。】   看到这行字,梁德旖扑哧笑出声,回复。   【元宝:知道了,那你这几天就会回来?】   霍之冕没有回复。 第25章、月牙痕   掉把餐刀不是大事,只是,要看在谁的面前。仅在霍之冕面前,没问题,可这里还有芮锐和芮微。   梁德旖无奈,肯定是熬夜的缘故,整个人都钝了。   斜右方传来一声轻笑,“连刀都拿不好,可能没学过用餐礼仪吧?”   是芮锐的声音。   谷玄元招手,请侍者更换餐具。   梁德旖略显窘迫,“谢谢。”   “没学礼仪,还要麻烦别人。妹妹,等会儿拿餐具的时候,手稳些。”芮锐说。   字句传到梁德旖耳中。她想,这人真是好本事,隔空传话都能这么气人。   霍之冕出声,打断了芮锐的话,“你要的甜点,菜单上有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要之冕哥帮忙呀。”芮微说。   “芮锐知礼,不爱麻烦人,不如随他的习惯,选餐单上的甜品。如何?”霍之冕说。   芮锐沉默一阵,“行。”   听到这话,梁德旖险些笑出声。这可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好办法。   min说过,他热爱数学,有部分原因是数学比语言更准确,语言不仅存在歧义、还有自指性缺陷,稍加己见,就会被曲解或自相矛盾。   那时她年纪小,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梁德旖偷看霍之冕,捧着木盒的侍者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收回视线,从盒子里选了刀具,继续用餐。   可听到霍之冕那桌的相谈甚欢,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   用餐结束,梁德旖借口去洗手间,顺便买单。   没曾想,已经有人买单了。梁德旖啧了一声,回到餐桌前。   谷玄元看她,唇边有未曾觉察的笑,“失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她在这种事上斗法,就像是驯服烈马,过程越艰难,成就感越高。   “我以为之前说好,这次我买单。”梁德旖说。   “不舍得这么快用掉机会,下次吧。”他笑。   谷玄元长相端正,浓眉大眼。但一旦染上了心术,他的笑就沾了几分邪,倒是挺有魅力。   只是梁德旖招架得住。   “好,希望不要是下次又下次,绵绵无绝期。”她说。   两人起身离开,梁德旖原想绕开霍之冕那桌。   可谷玄元不如她意,“走之前,和之冕哥那边打个招呼吧?”   无奈,梁德旖只能走回去。她想,希望芮锐和芮微不要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招呼,说完就走,各位皆大欢喜。   谷玄元和三人打招呼,梁德旖在一旁礼貌微笑。霍之冕和谷玄元说完后,低头去看手机。   没有他的视线,梁德旖松弛了不少。她偷看霍之冕,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哪知这时,芮锐突然出声,“谷少,不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吗?”   没等谷玄元出声,梁德旖先开口,“不足挂齿。”   她一出声,霍之冕便抬头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比灯光更耀眼。   此时,谷玄元一手搭在她的腰间,轻轻将她往怀里一带。梁德旖没个防备,靠在他的怀中。   “等追上了再介绍。”谷玄元语气嚣张。   话是对着芮锐说的,可谷玄元的目光却看向霍之冕。   霍之冕放下手机,“先要尊重姑娘的意愿。”   他的眼神凛然,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小把戏。谷玄元多少接不住,不自觉松了手。   梁德旖立即摆正身形,悄悄和谷玄元拉开两拳的距离,心下生出了几分警惕。   原本不成形的想法,也显露端倪。   梁德旖自觉不是运气绝佳者。她想胡牌,全靠自摸。想偶遇霍之冕,全靠她费尽心力。   而这几次她接连遇到霍之冕,实在蹊跷。   可现在看谷玄元的姿态,那点儿怀疑便成真了。哪有什么偶遇,全是算计。只是,她不太懂谷玄元为什么要这么干。   “当然,我会牢记之冕哥的教导。”谷玄元说。   落下这话,谷玄元携梁德旖离开。   *   谷玄元送梁德旖回住处。   车停,梁德旖解安全带。她有心事,手下犹豫,几次没按到卡扣。谷玄元侧身,“我帮你。”   两人的手指轻触,梁德旖迅速收手。   安全带解开。   梁德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话说开,“在芮锐面前的那句话,应该是……”   “是玩笑。芮锐这人向来拜高踩低,我不知道你哪儿得罪了他,惹他不高兴。但拿我做挡箭牌,他应该不会再对你无理。”谷玄元说。   梁德旖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谷玄元就是演技高妙,任她打量,半分都不带脸红。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吧?”谷玄元反问。   梁德旖举手投降,“是我自作多情了。”   “知道就好,别玷污了我们纯洁的感情。快回去睡觉吧,不是说昨个儿熬了整晚?”谷玄元问。   梁德旖下车,“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要方糖给我发个消息。”   “啰嗦。”他打发似地挥手。   梁德旖背着布袋离开,谷玄元还没发动车辆。直到她彻底走出他的视线,他这才叹了口气,轻捏了下鼻梁骨。   差一点儿,就被她拒之门外了。   此时手机振,谷玄元顺手拿起,是芮锐的信息。   【芮锐:效果如何?】   显然是邀功的口吻。 第26章、一身白   霍之冕抬手,食指轻抵下唇,抹掉了突兀的笑意。   “想多了。”他说。   这话没有正面答复,而她又被莫名的情绪堵着。梁德旖轻皱眉头,又将毯子搂紧了些,像是期望从中汲取一些决断的勇气。   她深吸了口气,面色严肃,“总之,我后悔了,我想把它拿回去。”   也不等霍之冕回复,梁德旖抱着毯子就跑。到玄关处,她拎起自己的鞋子,轻手轻脚关上了大门。   又礼貌,又决绝。   霍之冕站了一阵,直到门口的感应灯自动熄灭,他转身,回到书房。   他触到小指上的金属物,是那枚刻着兔子的戒指。他摘下戒指,将其扔到书桌上的盒子里。   戒指撞出声响,置于桌上的手机恰好振动。   在餐厅遇到梁谷二人,他心生疑窦。等到谷玄元带梁德旖走到他面前时,他便明白了谷玄元的意图。   于是,他给秦律发了微信。   【HZM:谷玄元是不是查了我的行踪?】   【秦律:是。去医院时,他找人问过您的行踪。今日去餐厅前,他和芮锐见过面。】   霍之冕将手机掷到了桌上。   不过多时,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迅速接起,“哥,你找我有事儿啊?”   “萝苑后面的湖,结冰了吗?”   “啊?”对方先是一怔,口吻揣测,“你要它结冰吗?”   “能溜冰就行。”   “得嘞,我现在就去办。”那头又问,“不过,哥,你要干吗?”   霍之冕没有回答。   *   年前,画廊异常忙碌。好在这份忙碌占据了她的时间,让她抽不出空闲去想霍之冕的事。   只有午休时,她才偷偷拿出十分钟,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越想,她越觉得霍之冕那天是在维护她。所以,大概率来说,霍之冕和芮微应该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若真有谁在霍之冕身边,方糖应该会告诉她。   所以,按这个推断来说,那句“想多了”,应该否认女朋友一事。   这么一想,梁德旖又觉得那天的自己太冲动。   可霍之冕是她太在意的人。太在意了,总会头脑失控,情难由衷。   *   周六,梁德旖难得睡了个懒觉。   醒来后,她做了清洁,又给自己煮了碗面。   吃面时,梁德旖看了看国外的艺术拍卖市场。   其中有一个名为“Darling”的艺术家,引起了她的注意。   此人最近风头盛,艺术品价格一路飙升。   不过更让梁德旖在意的是,他的作品形式有趣,有达达主义的味道。他以火烧为手法,将烧过的国画拼在一起,形成新的作品。   梁德旖完全沉浸在Darling的作品中。她将Darling的相关资料整理下来,发现此人过分神秘。既没有露脸,也没有照片,甚至年龄都被模糊。   好在,她发现Darling的最新作品在相熟的拍卖行待价而沽。   她给拍卖行的业务员姜培琳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出差,两人约了几日后的晚餐,到时候详聊。   刚放下手机,她就接到了倪乒乒的电话。   除了萝苑的事,她最近和倪乒乒也没什么联络,各自忙着年底冲业绩。偶尔,她会从方糖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此时他的来电,就显得有些稀奇了。   “忙不忙,我来接你。”倪乒乒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梁德旖愣了。   “忙,今天和别人约了。”她说。   “我可听说谷玄元今天回家陪长辈了,难道你已经登堂入室了?”倪乒乒反问。   “首先,我不是和谷玄元有约。”   “其次,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别废话,啥时候有空?”倪乒乒抢过话头。   “我下午三点半陪人买衣服,晚上一起吃饭。今儿是没空了。”梁德旖说。   “还说呢,原想叫你去古北。”   “怎么了,萝苑的事?”   “是。”   一听到和工作有关,梁德旖很快回应,“那明天?”   “成,明天九点。”   挂断电话,梁德旖看还有时间,便打开电脑重新复盘了一遍萝苑的事。她估算了几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又整理了应对方案,这才安心。 第27章、热烈   Hero也跟了过来。它蹭了蹭梁德旖的小腿,绕到Leander身边。两犬自顾自玩耍,跑远了。   霍之冕走到她的身边。他没戴手套,伸手时,清晰的掌纹映入她的眼里。   “试试站起来?”霍之冕说。   梁德旖盯着他的手,脸却不争气地发热。   这算不算牵手?   她又偷看霍之冕,企图从他的脸上解读信息。可惜的是,男人面色沉寂,没有别的企图。他只是单纯地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梁德旖努了努嘴,心下有些失落。既然他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她也不要太当回事。就不要如此郑重其事。   她仰脸,“一只手不够。”   霍之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今日阳光好,他的黑色眼眸被照得浅了一度,让她错觉男人的眼神无端温柔。霍之冕伸出另一只手,“全给你了。”   梁德旖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妥协。   她藏着笑意,故作镇静伸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她的指尖冰冷,触上他的掌心时格外小心,生怕让霍之冕收回了手。   可没想到,他反握住她的指尖。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而他的温度就这样染上了她的皮肤。   梁德旖甚至感觉,她的血脉里有种恼人的酥麻缓缓流淌,从指尖到手肘,最后蔓延到脊背。   这还能站起来?她已经要融成一滩春意,捏也捏不成。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松手。她下意识反握他的手,炙热愈演愈烈,原本冰凉的指尖,也开始慢慢回温。   梁德旖胡思乱想,霍之冕会不会觉得她在占便宜,从而甩开她的手?   她忐忑、心虚,又觉得恼然。   可霍之冕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站着,握着她的手。   这一瞬间,她的眼里装不下天地,只看得到眼前人。她感受不到寒风,只触得到他的体温。   直到她的手指转暖,男声传来,“试着站起来。”   原来,他知道她手冷,帮她捂暖?   想到这里,梁德旖越发高兴。她应,“好。”   她撑着霍之冕的手,男人垂眸指点,“重心放稳,正刃直立。”   梁德旖很快摸到了诀窍,站直了身体。   “我先松开一只手,你找找感觉。”   说话时,霍之冕松开右手,梁德旖脚下摇晃,惹得她神情惴惴,一双眼瞪得浑圆,如幼鸟。   她又抓紧了霍之冕的手,“我来松手,你别动,可以吗?”   “成。”   梁德旖缓缓脱出了一只手。她感觉到重心的变化,重新调整姿态。   接着,她松开了另一只手。   稳稳立于冰面之上。   霍之冕抬手看表,前后不过三分钟。   女孩儿聪慧,学东西也快。他启唇,“不错。”   “谢谢。”梁德旖说。   她面上沉静,像是听惯了表扬。这模样也是学他的,什么都淡淡然。   其实暗地里,心花早就擅自盛开,再多一点儿,笑意就要染上她的嘴角。   “请霍老师再教教我怎么前进,可以吗?”梁德旖歪了下脑袋。   他颔首。   多亏霍之冕教导有方,梁德旖很快学会前进、刹停和简单的滑行。   她大着胆子滑行了几步,风声贴面卷过,凛冽刺骨,她连忙将双手缩在袖子里。   “冷吗?”霍之冕问。   她点头,“可以忍。”   其实不是的。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着,只因掌心里攒着从他处偷来的温度。若是松开,余温就散了。   到底舍不得那点儿暖。   *   萝苑顶楼,露台。 第28章、熄灭   梁德旖笑了,“只有给那位显贵送礼,才需要大费周章。很明显的提示了,不是吗?”   姜培琳小心翼翼,“对个暗号?”   “冬天盛开的一种花,希腊神话里的故事。”   姜培琳竖起了拇指,“不得不服你。”   这下,梁德旖明显感觉姜培琳对她的态度更亲。之前两人的热络是出于维系关系的粘合剂,但现在,却有种把酒言欢的知己感。   甚至,姜培琳主动说起这一季的拍品价格浮动问题。这种话题,以前梁德旖还要追着问,她才舍得说上两句。   梁德旖想,霍之冕的名字可真好用。   不过这次她能猜中,多少还是沾了点儿巧。她记得霍之冕的生日。   *   当年破译密码,加上霍之冕的联系方式时,恰逢梁德旖的生日。   那会儿年纪小,她不懂得收敛,生日更是最最重要,恨不得嚷的全世界都知道。就连加上霍之冕的第一句话都是——   【Icarus:我好幸运啊,居然能在生日当天加上你!】   【min:生日快乐。】   【Icarus:那你的生日是几号啊?下次我也要祝你生日快乐。】   【min:和你的生日数字一样。】   看到这话,梁德旖知道了答案。   十二月三号,一月二十三号。的确是数字一样。   *   和姜培琳聊得正好,梁德旖手机振动。她道了声抱歉,拿起手机,是谷玄元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懒洋洋的,“哪儿呢?”   “外面,吃饭。”   “是躲我的借口吗?”谷玄元又问。   的确,梁德旖感觉到谷玄元的目的后,是有躲着他的意思。毕竟,男人态度不显,又口口声声以朋友为名,明里暗里都找不到借口拒绝。   “是也不是。”梁德旖说。   谷玄元在电话那头轻笑,“啥时候吃完,我来接你。我这边有个聚会,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聚会?”她下意识道。   “之冕哥的生日快到了,说是要在麟会所办派对。大家凑一起想招呢。”   梁德旖后知后觉,看样子他的生日真是大事。   前有一群人挖空心思想生日礼物,后有一群人绞尽脑汁办派对。仅凭猜出他的名字,也能多得别人的青眼。   她“哦”了一声,“半小时后见,地址等会儿发给你。”   反正谷玄元也听不得“不”字,去看看也好。   *   梁德旖与姜培琳离开餐厅,刚一出门,便看到了谷玄元。   男人换了身打扮,一身名牌,腕上挂了块江诗丹顿。他招手,“这边。”   梁德旖和姜培琳道了再见,往谷玄元的方向走去。   见她走来,谷玄元想到了方糖的话。   周日时,方糖对着他长吁短叹,还要他放弃追梁德旖。谷玄元奇怪,追问之下,她说了霍之冕教梁德旖滑冰一事。   谷玄元面上不显。可想着霍之冕和梁德旖牵手的画面,他心里就泛起了酸意。   其实根本不必在意的,牵手算什么?扶老人过马路也搭一下手呢。   可他就是不爽。   憋了好几天,他等着梁德旖主动联系自己。可没想到,她就是没动静。   行。她不来,那他主动过去。   这会儿,他故意将手臂压在梁德旖的肩上,“吃饱了吗?”   “饱了。”她不动声色,将他的胳膊拨了下去。   “不是兄弟吗,连肩膀都不肯借?”谷玄元又伸手。   梁德旖避过他的动作,“亲兄弟才明算账呢,这不是关系太近,怕耽误你。”   她的眼神坦荡,让谷玄元几乎接不住。男人摸了下鼻头,撤开了视线,“你想太多了。”   梁德旖只是笑,“是,我想太多了。”   两人一块儿上车,谷玄元主动转了话题,此事就揭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   不多时,车至麟会所。   一下车,梁德旖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芮锐。男人一身丝绒西装,腕上挂着金表和菩提眼,钻石耳钉一派招摇。 第29章、不巧   梁德旖立刻松手,侧头确认身后的人。室内嘈杂,男人微微倾身,嘴唇凑到了她的耳畔,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霍之冕的唇瓣触上她的耳廓。一时间,四周杂音消弭,她的心跳蔓延上来。   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微微发麻。   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梁德旖不想让他察觉,正欲从他的怀抱退开,却被他揽得更紧了。霍之冕再度俯身,嘴唇又一次贴上了她的耳廓。   鼻息微热,唇瓣温柔,惹得她半副身躯都发软。   她拿出全部的克制力,才勉强听清他的话。   霍之冕说:“等会儿有点乱,别怕。”   语气清冷而踏实,实在安心。   话音落下,室内大亮。光线蜇眼,梁德旖不自觉往霍之冕的怀里躲了躲。   不远处,谷玄元摘下夜视仪,往霍之冕的方向看去。他死死捏住仪器,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清晰。   一队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位喊:“负责人是谁?有人举报这里私自接待未成年人。”   芮锐刚走出来,另一个警察揪出了桌下一对男女。两人衣衫狼藉,下半身还连在一起。   见此一幕,芮锐的脸色瞬间黑了个彻底。   *   梁德旖算是“二进宫”了。   其实心里不算乱,但霍之冕在身侧,她还是装出了害怕的模样,一直捏着霍之冕的袖子不放手。   被带去问话时,她神情惴惴,频频回头看他。   霍之冕坐在塑料长椅上,见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叹了口气。   “等一下。”他起身。   梁德旖停住脚步,霍之冕除下大衣。他上前,将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温暖不期而至,还带着松木香。梁德旖抬头看他,他的眉眼依旧冷峻,可落在肩上的温度,却无端让梁德旖的心跳缓和下来。   “我等你。”霍之冕指了下长椅。   她拢着几乎将她罩住的大衣,点了点头。   梁德旖被问完话,很快就出来了。室内暖气足,她再想披大衣也穿不住,只好抱在怀里。   她出来时,霍之冕身侧坐在倪乒乒。一边,有警员走来。他见到霍之冕,“霍先生又来了?”   这个“又”就很妙,梁德旖好奇。   “运气不好。”霍之冕礼貌地扬了下嘴角。   他抬头,恰好看到梁德旖。他招手,示意她过来。   梁德旖走到霍之冕身边,倪乒乒笑着睨她,眼神在那件大衣上多留了一阵,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她不甘示弱,看了回去,翘了下唇角。   倪乒乒在霍之冕看不到的地方,对梁德旖竖起了大拇指。   梁德旖偷偷抱拳,表示承让。   一场无声的交流落幕。   此时,芮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妈的,这破日子闹腾死了。”   倪乒乒偏了下脑袋,“哥,你怎么走哪儿都闹鬼呢。今儿你可是第二次来警局了。”   声音很大,像是刻意让谁听到。   梁德旖抬眼去看芮锐,他果然转了视线,看向霍之冕和倪乒乒。   倪乒乒浑然不知,“哥你看,上午你的车被砸了,这会儿你来麟会所,后脚就被人举报来的地方不干净。”   芮锐走来,在霍之冕身前蹲下,“之冕哥,你的车被砸了?”   梁德旖识趣儿让座,霍之冕看她一眼,伸手将芮锐扶起来,却对倪乒乒说,“你坐元宝儿那边。”   她一怔,继而生出了若有若无的想法。   这是在保护她?   倪乒乒得令,坐到了梁德旖身边。他偏了下脑袋,声音极轻,“哥把你护得挺好啊。”   梁德旖抱着外套,竭力压制作祟的嘴角,“是吗?”   芮锐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霍之冕轻笑,“年末了,总有人不安分。”   “是不是霍之晏?”芮锐问。   霍之冕没答,又问:“你这边的情况呢?”   “妈的,停业整顿。说是消防检查也不合格。肯定是有人搞我。”芮锐耙了下头发,“二十二号还打算给你过生日呢。”   “我连累你了。”霍之冕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几天的营业额,我来补。”   “那怎么行,这点儿小钱算个屁。”   “二十二号去乒乒的场子,把我当哥就别带礼物。”霍之冕说。   “谢谢之冕哥成全。”芮锐笑,伸手去揽霍之冕的肩膀,很是高兴。   秦律匆忙赶来,“霍先生,我查到砸车的人……”   后话没出口,秦律看到芮锐,收了声。   霍之冕抬头,“有事直说,没外人。”   梁德旖躲在倪乒乒的阴影里偷看芮锐的神情,男人果然得意起来。梁德旖想,其实她的表情和芮锐差不离。   他们都因为那句“没外人”感到高兴。   秦律将手机递给霍之冕,“您看视频吧。”   霍之冕看芮锐,“一起?”   芮锐凑了过来。   梁德旖和倪乒乒好奇,倪乒乒抻着脖子看,“这人我见过。”   芮锐骂了起来,“操,这人来过我的场子,是霍之晏的朋友。”   霍之冕收起手机,“也许是误会。”   “这还能误会,之冕哥,是你脾气太好了!”   “毕竟是兄弟。”他揉了下眉心。   芮锐不忿起身,叫来了自己的助理,“给我好好搞清楚,到底是谁告发我,我倒是要按着他的要求,好好‘整改’!”   梁德旖用力揽着霍之冕的外套,情绪繁复。   结合上次程鹏的话,梁德旖知道,他是在挑拨芮锐和霍之晏的关系。甚至连这次会所意外,很有可能都是他一手策划。   他来麟会所,来得那样巧,不像是意外,更像是算好的数学题,一步步论证,推测预演了所有结果。   那她呢?会不会也是这场计算中的一个数字、一个符号?   她知道霍之冕不简单,可眼见这些手段,才觉得越发不简单。 第30章、美妙   这两个字明明该是字面意思,却被梁德旖揣测出无数种可能。她的双手交握,藏在毯子下,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反应总是最诚实的。   她脱口而出,“那是?”   车门大开,冷风与倪乒乒一同卷进来,将梁德旖的话截断。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闭了嘴,乖乖坐着。   他于副驾驶落座,除了外套,扣上安全带。接着,他回头看梁德旖,“今晚刺激吗?”   梁德旖还没出声,霍之冕递了未开封的瓶装水给倪乒乒。   倪乒乒拧开,喝了小半瓶。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梁德旖好奇。   倪乒乒盖好瓶盖,“这种废嘴皮子的事儿,当然是我来告诉你。”   *   倪乒乒告诉她,今晚这事儿分两头说。   一边,是有人针对霍之冕,这是公事,倪乒乒没有多提,一句话带过。可梁德旖知道,应该是霍之晏刻意为之。   另一边,则是谷玄元三番四次拉着梁德旖在霍之冕面前刷存在感,实在是过分了。   听到这里,梁德旖抬手遮住唇边的笑意。   她猜对了,霍之冕果然知道谷玄元的小动作。   一件事,三个人。   先是挑拨了霍之晏与芮锐的关系,接着收买了芮锐,又顺手收拾了谷玄元。这就是“一箭三雕”。   梁德旖默默叹服,霍之冕总能得到最优解。   这时,倪乒乒突然转了话锋,“元宝儿,咱之冕哥可是屈尊降贵了,为了你特地来这种鬼地方。”   梁德旖一怔。   这里还是“鬼地方”?按芮锐的话来说,她甚至不够格进入。   倪乒乒看穿了她的疑惑,他笑,“这群人,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哥。你说呢?”   听到这话,梁德旖明白了。身家与身家,也有阶级鄙视链。芮锐和霍之冕走得再近,也到底不是那个圈子的人。   那她呢,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他的身边?   现下,两人间距不过半臂。可她总会因为看不见的鸿沟胡思乱想。   一时间,梁德旖有些惆怅。   倪乒乒打量梁德旖,她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有些晦涩。   他出声,“也不知道这谷玄元脑子是不是有泡,自甘堕落和这群人混在一起。你也是,少跟这种连婚姻都不能做主的男人搞暧昧,浪费时间。”   梁德旖立刻反驳,“我不喜欢他,也没有和他暧昧。”   脸蛋立刻鲜活起来。   倪乒乒忍笑,“是,你说得对。”   梁德旖信誓旦旦,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生怕和谷玄元沾上了男女关系。   霍之冕听到这话,嘴唇轻抿,盖掉了作祟的笑意。   他想起那天病房“偶遇”。小姑娘病恹恹的,可一见到他,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掀了盖在身上的衣服。   “那我就好奇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倪乒乒问。   “这么突然?”梁德旖佯装镇定。   其实她的双手偷偷捏紧了毯子,心里的紧张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她要怎么去描述?抬手一指,就是心跳。   太具象,免不了表露心意。可她不想这么快全盘暴露自己的喜欢,她还想藏一藏满腔的缱绻。   眨眼间,梁德旖有了答案。她一手撑着下巴,声音绵软,“数学好,懂密码学,个子比我高。”   倪乒乒听来一笑,“怎么像是照着你身边的人描的?”   “是吗?”梁德旖侧头去看霍之冕。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又让她冒出了些许不甘心。情绪微妙,她立刻回看倪乒乒,“你说得不对,他都不接茬儿。”   倪乒乒一怔,然后笑出声,“元宝儿你真敢啊,居然当着哥的面调戏他。”   “有吗?明明是客观描述而已。”她撑着下巴,皱了下鼻子。   “一个广群是一个范畴,满足其中任意态射都是同构。”霍之冕说。   梁德旖很茫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霍之冕看她,眼神有几分玩味,“接话了。”   梁德旖想,这不如不说。横竖她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第31章、冰冷   梁德旖埋着脑袋,抱着霍之冕的胳膊,独自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   只要钱乐意不来,她就能暂时独占整个儿霍之冕。   时间仿佛凝固,梁德旖也不知道在霍之冕的胳膊上赖了多久。   钱乐意的声音由远及近,除此外,还吓得梁德旖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喊的是——元宝儿。   梁德旖松开了霍之冕的胳膊,连忙坐直了身体。钱乐意丢开行李箱,跑到梁德旖面前,“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ins上的那个元宝宝。”   钱乐意无知无觉,脸上还挂着意外的喜悦。她向霍之冕和倪乒乒介绍自己和梁德旖的渊源,说了好几次这是缘分。   霍之冕没出声。倪乒乒看着梁德旖,笑,“你倒是谁都认识啊。”   说话时,倪乒乒的眼眸深沉,神色有些异样。   梁德旖心中一凛。她的手指轻捏了下衣袋边缘,惴惴不安。   她之前是心存侥幸,以为用“巧合”能抹掉她和倪乒乒相识的经历。可这会儿真正的巧合来了,却把她的侥幸衬托成别有用心。   而且这么一看,她的行为更是别有心机,全是围绕霍之冕展开。   倪乒乒,倒是像一颗被她用来接近霍之冕的棋子了。   可真的不是这样的。   她后悔不迭,应该早点解释的。   倪乒乒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是啊,我和元宝儿也很有缘分呢。”   原本的猜测被他的口吻证实,倪乒乒果然误会了。   梁德旖有些心慌,钱乐意却将相机塞到了她的手里。   “元宝帮我拍几张照片!”   说着,她拉着梁德旖往前跑,找地方拍照。   身后,却传来倪乒乒的声音。   他对霍之冕说,“哥,我要和你说点儿事。”   梁德旖回头,只见倪乒乒投来了视线。   倪乒乒冲她摆了摆手,“好好拍照去。”   桃花眼潋滟,本该是一腔春水,却看得梁德旖浑身发冷。   *   梁德旖帮钱乐意拍完照,两人走回霍之冕身边。   钱乐意举着手机递给倪乒乒看,“元宝儿拍照水平真不错。”   倪乒乒接过来看了几眼,“确实不错,可以走了吗?”   “有宵夜吗?”钱乐意问。   “当然,我叫人给你送。”   钱乐意这才满意,推着箱子走在最前面。   霍之冕看向倪乒乒,倪乒乒截住了他的视线。倪乒乒面露笑意,“哥,你先和Elodie上车,我和元宝儿说两句。”   “我不能听?”霍之冕问。   “一点小事。”他笑,模样诚恳。   霍之冕也不多问,转身往钱乐意身侧走去。   见两人走远,倪乒乒抱臂,唇边的笑容隐匿。   不笑的倪乒乒,不仅模样肃冷,还有几分不好惹的气息。   梁德旖心头一紧,她试探着开口,“关于在ins上认识你和钱乐意的事,我可以解释。”   倪乒乒俯下身,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梁德旖,一手拎着她的领口,“怎么,终于想出借口了?”   压迫感十足,梁德旖心跳剧增,背后沁出了冷汗。她着急解释,舌头和牙齿撞到了一起,疼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倪乒乒松手,“别装。”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将不安和忐忑强压了下去。   “我最讨厌有人借我接近哥。”他直起身子。   “不是这样的!”   倪乒乒抬手,比了个暂停的动作,“别装,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你能听一听我的理由吗?”梁德旖问。   倪乒乒沉着脸,摇头,“最后给你点脸面,你自己回去,别和我们一车。”   说完,倪乒乒转身就走。   梁德旖想追,又顿住了脚步。   原本以为是美好的夜晚,没想到,美梦变噩梦。   她双手抱着脑袋,缓缓蹲在了地上。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懊恼、后悔还是难受。她不想弄丢倪乒乒的信任。   如果她把一切和盘托出,倪乒乒会原谅她吗?   想到这里,梁德旖想找出手机给倪乒乒发消息解释。可她低头找手机,却发现手机和钱包一并消失了。   梁德旖恍惚想起,倪乒乒拍她肩膀时,她的包带落了一只。   应该就是那时候,倪乒乒拿走了她的手机和钱包。   她叹了口气,紧紧抓着包带,左手的指甲狠狠抠在了掌心的手里。   没想到倪乒乒生了这么大的气。   他应该是不会把她当朋友了。   倪乒乒会把他以为的事实告诉霍之冕吗?   那霍之冕呢?霍之冕又会怎么看她?   想到这里,梁德旖只觉得眼眶发胀,视线模糊。   她狠狠咽下了泛在喉头的酸涩,告诫自己不许哭。是她做错了事,还没做出弥补前,不该落泪。   梁德旖用手背擦掉了眼眶的湿意,咬紧牙关,等待那些情绪平息。   室内暖气充足,可梁德旖的体内仿佛有个大洞。   温度只是短暂地穿过她的躯壳,却没办法再让她温暖起来。   *   梁德旖呆坐在长椅,脑袋一片空白。   她鲜少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她反省了很久,心里打过无数遍腹稿该如何解释认错。即便设想过最坏的结局,她还是想和倪乒乒说清楚,并祈求他的原谅。 第32章、8月21   关于霍之冕的感情,向来为众人乐道。甚至有人开了盘口,霍之冕到底会被什么女人拿下?   芮微出现时,芮锐将奖金池的筹码叠到了八十万。何莺自己下注,奖金池涨到了一百万。   到最后,谁也没成。   想到这里,方糖看了眼梁德旖,拿出手机,点开对话框。   【苦瓜:现在霍水仙的盘口还能下注吗?】   【YYZ:能啊,怎么不能。】   【苦瓜:十万。】   【YYZ:名字?】   【苦瓜:梁德旖。】   【YYZ:这他妈谁???】   【苦瓜:22号你就知道了。】   方糖将手机反扣,戳了下梁德旖的手背,“22号是水仙的生日聚会,你知道吗?”   梁德旖点头,“听说是在宇宙水手。”   “那你准备了礼物吗?”   “没有。”梁德旖答得干脆。   方糖有些意外,“这不像你啊?”   毕竟她和谷玄元去大使的晚宴,都会提前准备好礼品,绝不做空手打巴掌的人。   可这次?   梁德旖举着右手食指摇了摇,“如果按我的情况分析,不准备礼物比较好。”   方糖没想明白,拧眉看她。   梁德旖和方糖解释了一番。   平日里,她就已经借由送礼接近过霍之冕。那些小玩意儿放在当时的场景下还算讨巧,但要是被别人说起,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若是她送出价格昂贵的东西,也没用。毕竟以霍之冕的身份,生日时一定会收到更多价格不菲的奇珍异宝。   送什么,都会被淹没。   不如不送。   方糖琢磨一阵,点头,“你现在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   “我以为你不会把这种心事说给我听。”   “那是我的错。通过倪乒乒的事情我明白,好友间不应该藏这些小心思。不然,很容易出现矛盾。”梁德旖眼神坦诚。   方糖心头一热,倒是真的有些感慨。她是真的结识了交心又真诚的朋友。   挂钟指向上班时间,两人同时起身,端着咖啡杯往工位走去。   *   这段时间,梁德旖为了获得倪乒乒的原谅,简直伤透了脑筋。她咨询过方糖后,初步将计划分为两个程度。   一是,主动吸引倪乒乒注意。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证明他没有那么生气,事情不棘手。   说干就干。   梁德旖给倪乒乒发消息、送花送饭。手段层出不穷,但全部石沉大海,对方根本不理。她想了想,一日下班后主动去“宇宙水手”充卡消费。哪知店经理为难地表示,老板禁止她消费。   吸引倪乒乒主动询问计划全面落陷。   梁德旖采取第二种道歉法。   梁德旖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交给了“宇宙水手”的经理。她很是忐忑,生怕信被退回。她等了整日,经理倒是没有主动找她。   可倪乒乒也没有反应。   悬而未决的感觉像是她脖颈上的屠刀,落不落,全凭对方喜好。   只有她被慢性折磨,负面情绪堆积成网,将她笼罩。她掰着指头算,起码有三天没睡好觉了。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疯。   梁德旖索性心一横,约上方糖,下班后去了“宇宙水手”。   距离开业时间尚早,酒吧门口只有工作人员。方糖前去缠住经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梁德旖趁机溜到了办公区。   倪乒乒的办公室大门开着,男人坐在椅子上,长腿支在桌上,手里还拿着报账单。   姿势不羁,但眼神认真。   梁德旖走到门口,轻咳了一声。倪乒乒抬眼,一见是她,长腿一蹬,整个人转过去。   用椅背对准了梁德旖。   非常明显的拒绝。   梁德旖暗自安慰,他只是冷漠,没有起身关门,已经很好了。   想到这里,梁德旖几步上前,直接倪乒乒的老板椅转过来,让他对着自己。   倪乒乒眯了眯眼,语气不善,“嚯,脸挺大啊。”   梁德旖笑得讨好,“近大远小,说明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这脸皮比八达岭还壮观。”倪乒乒说。   “所以没关系,你使劲儿扎,我不怕疼。”   倪乒乒睨她,抱臂冷笑。   梁德旖端详他的表情,还好,不抗拒。那她是不是可以再争取一下?   她立即出声,“前几天我送了一封道歉信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   倪乒乒也不看她,“要是我说没有呢?”   梁德旖从布袋里又掏了一封信,“这里还有。”   信封递到他眼前,倪乒乒用两只手指夹住薄薄的信封,将其掼到了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梁德旖心下一沉,脸上表情没变,“不然我说给你听?”   倪乒乒抬眸看她,眼神锐利,“不生气?”   “是我做错了。不管下场如何,都是我该承受的。”梁德旖看着他,诚挚又歉意。   倪乒乒挑眉,长腿伸展,将一旁的椅子勾了过来。他轻踢了下椅子腿,“坐。”   梁德旖不明所以,还是落座。   “你是因为怕我22号不让你参加哥的生日聚会才这么着急来和我道歉?”倪乒乒问。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找霍之冕?”梁德旖反问。   “怎么,你和哥的关系好到了那一步,不需要我这个垫脚石了?”倪乒乒又问。 第33章、惊心   发完消息,倪乒乒收起手机,去酒吧大厅带走了方糖。   两人去粤菜馆吃饭,方糖还挂念饿着肚子的梁德旖,给她打包了一份烧鸭饭。倪乒乒正在买单,霍之冕回复了消息。   【HZM:这一天很重要?】   倪乒乒看到消息,不自知地垮下了唇角。   他想到了梁德旖诚挚又充满生机的视线,心下淌出遗憾。   不过,梁德旖说对了,他的确不肯做善人,更不会将她说的故事告知霍之冕。   要是都说透了,人间事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倪乒乒难得有些期待后续发展。被称为“水仙”的霍之冕,真的会被梁德旖打动?   倪乒乒结账,收回手机,冲方糖招手,“走,回酒吧找点儿东西喝。”   “我不能喝酒,晚上还要回家呢。”   “给你备了桂花米酒。”   听到这话,方糖倒是笑了。   她点头,“嗯,听你的。”   *   梁德旖还在抄写名录,手腕都写酸了,她忍不住放掉毛笔,甩了甩手。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方糖举着烧鸭饭进来了。   “老公,给你带了饭。”方糖的声音甜津津的,一下就卸掉了梁德旖的疲累。   “谢谢老婆,爱你!”   梁德旖起身欲拥住方糖,哪知倪乒乒走上前来,眼神暗含警告。他很直白,“别动手动脚啊。”   无奈,梁德旖只能收回手,接过外卖袋,乖乖坐在角落打开食盒,安静吃饭。   方糖要回家,倪乒乒叫司机送她,离开了好一阵。   梁德旖吃完饭,刚收拾好包装袋,倪乒乒回来了。   他没说话,径直在梁德旖对面落座,眼神耐人寻味。   梁德旖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她问:“难道因为我喊方糖老婆,你吃醋了吧?”   他毫不客气赠她白眼。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梁德旖彻底想不明白了。   两人对峙,倪乒乒搔了下后脑勺,丢出没头没尾的话,“妈的。就这么直接说给你听,感觉怪怪的。”   “啊?”梁德旖越发觉得莫名。   倪乒乒忽而端正坐姿。吊儿郎当的人坐得笔挺,眼神也一改往日的情深,反而变得肃冷。   他偏了下脑袋,指着自己,“我和他像吗?”   就是这半侧脸的时刻,梁德旖明白了倪乒乒的古怪。她的右手成拳抵在嘴唇上,遮住了快要溢出来的惊讶。   倪乒乒喊霍之冕“哥”,是因为霍之冕真的是他的哥哥?   梁德旖迅速拿出手机,确认那位“著名收藏家钱女士”的照片。   钱女士和倪乒乒半分相似也无。   她又想起方糖的话,方糖说,霍之冕的父亲,是每家都有的花花公子罢了。   所以,倪乒乒是霍之冕同父异母的弟弟?   梁德旖瞪圆了眼睛,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倪乒乒转过脸,“你猜对了。”   “我什么都没说呢。”梁德旖说。   “你的反应已经足够充分了。”倪乒乒咂了个弹舌,声音清脆。   梁德旖没想明白,倪乒乒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   她捏了下耳垂,神情疑惑,“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本来不想多说。可你提到的日期和我有关。”倪乒乒说。   梁德旖愣住了。   倪乒乒说起了五年前的事。   那时,他拿到北大录取通知书,妈妈很高兴,给他准备了学费,当下就要送他离开。妈妈送他到火车站时,突然晕厥。   送往医院,倪乒乒得知,妈妈被诊断出胰腺癌。   倪乒乒舍不得妈妈,拿了妈妈准备的学费做她的治疗费。钱不够,又借了高利贷。   即便这样,妈妈还是病逝了。   他还不起钱,又没了母亲。正在绝望时,霍之冕出现了。   霍之冕帮他还了高利贷,又陪他将母亲安葬。最后,霍之冕将他带回了京城。   “就是你说的那一天,八月二十一日。”倪乒乒眨了眨眼。   桃花潋滟,不见悲喜。 第34章、好梦   梁德旖深知霍之冕不需要安慰,但她不由自主,想和他靠得再近一些。   霍之冕垂眸,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孩子气的举动,天真,却让他受用。   不自觉地,他的嘴角染上笑意,“这是安慰?”   梁德旖正在偷看他的笑,不料被霍之冕抓了个正常。她慌忙撤开视线,连手也一并丢开了。   她又抱着靠枕,心跳渐快,又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她强压下悸动,“就是说,你不害怕吗?”   “嗯?”   霍之冕看她,第一次露出了稍显疑惑的神情。   他的眉头轻皱,眼神探究,像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字一般。   “我的问题很奇怪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梁德旖不解。   霍之冕轻抿了下唇,“你说的情绪太奢侈,我只思考如何完成。”   听到这话,梁德旖突然觉得不是滋味,有种难过的感觉蔓延上来。   怎么会有人连害怕都会视为奢侈,这样的人生,到底要怎么过?   她看向霍之冕,男人依旧是平日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的模样。   只是眼里不再凌厉,反而添了几分漠然,和,谈到自己时的那种满不在乎。   他该是意气风发的,该是教会她如何辨别恐惧这种情绪的,该是……反正,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他,透着几分倦意,已经对生活这件事失去了耐心。   不再是提到数学眼神有光的男人。   梁德旖一瞬不瞬看着他,不自知的,眼里拢起了透彻的水光。   霍之冕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婴儿蓝的眼白被水浸着。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好似空了一拍。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比“害怕”还要来得稀罕。   他来不及分辨这种情绪,却率先伸出手,将梁德旖眼角的泪意抹掉。   男人的指腹轻柔温热,轻擦过她的皮肤时,带来了一阵轻颤。   梁德旖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她努了下嘴,“我没哭。”   霍之冕摊开手掌,拇指上的水光一览无余。   他轻笑,没有说话。   证据在上,梁德旖有些羞恼,她果断握住了他的手指,仰头看他,“什么都没有嘛!”   十足耍赖的口吻。   霍之冕点头,“小姑娘早点儿睡,嗯?”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尾音苏得要命。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轻挠了下,很微小的动作,却撩得梁德旖脸颊发热。   免得出糗,她立刻松了手。   霍之冕看她,向来凌厉的眼神变得悠长。   梁德旖自诩厚脸皮,可被他看着,她撤开眼神,将靠枕搂在怀里,连藏在拖鞋里的脚趾都偷偷蜷缩起来。   心跳也开始变速,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   “先走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霍之冕换了鞋,打开柜门,反手勾出了她那双毛绒绒的拖鞋。   就是曾经摆在他家的那双。   霍之冕开门,回头看她,“晚安。”   说完后,霍之冕拎着拖鞋离开了。   她起身跑向门口,看到玄关处那双属于霍之冕的拖鞋。她弯腰,将拖鞋收入鞋柜,恰好填补了多出来的空白。   严丝合缝到像是天生如此。   梁德旖咬唇,唇角翘了起来。   她合上柜门,如同掩上了一段不舍得言说的好梦。   *   梁德旖将手腕缠了几圈纱布,免得药油四处沾染。   做完这些,她终于靠上了枕头。   闭眼前,她细心整理了一遍霍之冕的话。   09年6月,他并非故意失约,而是处境困难,估计连手机都没得用,更别说跨境赴约。   那时候他的情况,比她更艰难。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解释倪乒乒那日为何将她撇在机场。   明明倪乒乒什么也没说,他却什么都知道。   好剔透的人。   梁德旖翻身,鼻端还有药油的香味。她往被子里埋了埋,想到霍之冕抚上她脸颊的那只手。   轻柔,温暖,拂去了莫名的伤感。   他总是那样的好。   好到让她只想回味,不舍得入睡。   *   一月二十二号很快到了。   下班后,梁德旖和方糖回了梁德旖的住处。两人吃了便饭,换了衣服化了妆,这才叫车往“宇宙水手”赶去。   不多时,两人抵达。   刚一下车,她们就看到了谷玄元和钱乐意。   梁德旖和谷玄元自那夜之后,就彻底失联了。   方糖和她透露过缘由。   姨夫知道谷玄元进局子后,连夜将他带回家严加看管。不仅上下班有司机接送看守,连手机都被没收。   新换的手机被姨夫监听,谁打进、谁打出,姨夫一清二楚。   方糖说,要是谷玄元事先说了和钱家口头婚约的事,她绝不会让梁德旖和他接触。语气里,方糖还有些自责。   谷玄元从驾驶位下来,拉开副驾车门。他伸手抵在车框上,钱乐意从副驾出现,摇曳生姿。   她一出场,闪烁的霓虹都黯然。   四人打了个照面,谷玄元看也没看梁德旖,只朝方糖点了个头。   反倒是钱乐意。她大方地给了梁德旖和方糖拥抱,然后转头问谷玄元,“你原来喜欢元宝?” 第35章、瞩目   叶与竹怔愣。   眼前的女人是个小漂亮,五官顺眼,气质灵动。最最难得的,是她的身材极好。   只是,他实在想不到她能拿下霍之冕。   简直天方夜谭。   尴尬混着疑惑,短短数分钟,他倒是把梁德旖记在了心里。   叶与竹心思一转,和梁德旖聊了几句。   他的问题有技巧,很快便判断出对方的身家。   这姑娘没什么背景,家世一般,还是南方来的。   叶与竹在心里暗笑,这女人,绝对拿不下霍之冕。   恰好有熟人路过,叶与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他起身离开,“我先去和朋友打个招呼,晚点儿再喝一杯啊。”   他一走,人群里掀起了一阵喧嚣。   梁德旖和方糖循声看去,只见倪乒乒和霍之冕出现。后面跟着被她俩气走的芮锐。   倪乒乒一身白色西装,风流倜傥。   霍之冕则身着最简单的黑衬衫和那不勒斯裤,可举手投足间,就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明明所有人都是盛装打扮,只有主人格外随性,仿佛并不打算和谁比较。   可就是这份随意,赢得更彻底。   方糖轻啧,小小声,“倪乒乒一身西装都压不过霍水仙的风头,这也太气人了吧。”   梁德旖轻捏裙摆,手心微微发热。   心里涌现出奇特的虚荣感,她喜欢的人那样耀眼,让人神迷。   众人将今夜的寿星簇拥,层层叠叠,让人彻底看不清霍之冕的身形。   梁德旖和方糖对视,无奈起身,企图往前挤挤。   可惜的是,前面的位置谁也不肯舍出来。   梁德旖视线一转,轻点了下方糖,“我们去通完舞台的路边站着。”   “啊?那不是和他更远了?”方糖不解。   虽然不明白她的意图,但方糖依旧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站在了远离人流的地方。   刚站定,芮锐的声音响起,“都让让,之冕哥要去点蜡烛许愿了,给条路啊。”   一条小径分了出来。   在芮锐的带领下,霍之冕恰好往梁德旖的方向走来。   梁德旖暗笑,她就知道找了个好位置。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梁德旖和霍之冕对上了视线。   金色的灯光洒在冷峻的面容上,倒是难得有了几分暖意。他看向梁德旖,抬手招了招。   梁德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在诧异,霍之冕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是在和谁示意吗?   直到霍之冕走到她身边,他停下脚步,垂眸看她。   全场的眼神都聚集过来,连灯光都不如那些视线灼热。   梁德旖心下有点儿紧张,她的双手藏在身后,不自觉握紧了些。   可她不肯露怯,硬撤掉了背在身后的手,笑盈盈地看着霍之冕。   霍之冕伸手,将她颊边散落的一缕长发勾到耳后。   指尖轻划过她的皮肤,惹得梁德旖不自觉地战栗。   “陪我切蛋糕,嗯?”   说话时,霍之冕向她伸出了左手。   原本热闹的大厅静了一瞬。   说万众瞩目太夸张,但梁德旖切实感觉到,她被在场的宾客放在了视线中心。   可这时,霍之冕进了一步。他俯身,温柔的嘴唇贴在了她的耳廓上,“别看那些人,看我。”   酥麻与热意交替泛滥,梁德旖不受控制地抬头。   两人对上视线,这一次,霍之冕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手心被暖意全然裹覆,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牵手。   梁德旖晕乎乎地想,这又不是她过生日,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两人并肩往舞台而去。   梁德旖脚下像是踩着云朵,软绵绵的。耳旁有人声,她也辨得不清晰。   他们在说什么?好像都没有她的心跳声磅礴。   右手掌心传来了暖意,梁德旖下意识又握紧了些。   霍之冕带着她登台,她站在高处。   原来,他身边是这样的风景。她不自觉抬手,轻按了下心口。那里的蓬勃跳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确站到了霍之冕身边。   男人低头,口吻轻柔,“元宝儿,一起点蜡烛?”   “一起”这个词,就很诱人。她不由自主点了头。   霍之冕松开她的手,去拿点火器。她偷偷摸了下被他牵过的右手,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她还没从喜悦中脱离,手心便被塞上了一只打火器。   而这一次,他的手全然覆在她的手背上。   两人交握的手高举,点燃蛋糕上的蜡烛。   火焰如碎金,点燃了光影。   台下众人看到的,不是那半人高的蛋糕,而是被碎金围绕的、交握的双手。   这是霍之冕第一次公开过生日。 第36章、焉儿坏   原本的盘发被带乱,发丝落了下来。幽香揉在鼻息里,两人像是被缠住了。   梁德旖抬眸,一双眼水润润的。   她不自觉引颈,柔软贴在了他的衬衫上。   摩擦,碰撞。似有,似无。   布料下的皮肤开始发热,血液汩汩。   丝滑的衣料挡不住偾张的肌肉。她的指尖撩起他的衬衣衣摆,柔软的手贴上了皮肤。   如她所想,是暖玉的质感。   她亲眼所见,霍之冕的喉结轻滚了一下。   手心之下的温度便升了起来。   还听到了一声过重的呼吸。   梁德旖耳底一热。她动了下腰臀,男人腿部的肌肉绷得更紧。   她轻倚着他的胸口。迷离而温柔的光下,她的眉眼清洁,脸蛋嫩滑,一双唇泛着湿润的红。   他眼底的欲念透了出来。   霍之冕深吸了口气,将她作祟的手拿了出来。   他的声音微哑,压抑着,“你的手就那么大,握不住的。”   表情如常,禁欲,又沉寂。   梁德旖只觉得心脏狠跳了几下。一阵热意,从胸口攀上脸颊。   她的手指被男人握住,该停下的动作,她仍旧继续。手指在他烫得过分的掌心摩挲、勾画,滑到指缝,轻按手背。   男人的呼吸声更重,撑在地毯上的左手因用力,指节泛白,青筋凸起。   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闭了闭眼。   向来运筹帷幄的人,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失控。   霍之冕捉着她的手,置于唇下。   那双爱神之弓的唇,轻覆她的手背。   柔,绵,带着酥麻的电流,惹得梁德旖脊背发麻。   她几乎坐不好,又不舍得不去看他。   直到他的唇从手背移开,她这才觉得能呼吸了。   “老实点儿。”他轻声道。   她伸手,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借着力道半起身,坐在他的腿上。   黑色的裙摆绽开。   她凑到男人的耳畔,唇舌轻碰他的耳廓。   腰际轻摆,腿也跟着挪了挪。   为了美,她冬天穿裙子也是赤着腿。柔韧的皮肤擦在质感极好的布料上,丝滑。   她的体温也一并透过去。   男人的身躯微僵。   他轻叹一声,她的腰上一重,被他揽住。   梁德旖被霍之冕揽腰抱了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霍之冕轻挠了下她的下巴,“明儿还要上班?”   她哼了一声。   他笑,姿态恣意。   “下班找你。”他拿了毯子,直起身子。   梁德旖还有些懵,回头看他。   男人走到门口,指了指鞋柜上的礼盒,“你的礼物。”   直到霍之冕离开,她还在想。   今天到底是谁生日呢,为什么她还有礼物收?   梁德旖去浴室洗漱。照镜子时,看到了脖子上那一点儿红痕。   想起之前那些旖旎画面,她抬手,轻触镜面,又收回了手。   她的视线落在洗脸池旁的唇彩上。莫名其妙,她拿起唇彩,用唇刷在红痕上添了两笔。   脖子上多了一颗爱心。   梁德旖左右看去,满意了。   她跑出拿了手机,找好角度,自拍了一张。   照片里,肩膀圆润,锁骨白皙,颈项纤长。黑发零落,红色的心落在颈上。   她点进微信,找到霍之冕的对话框。   发送照片。   不多时,她收到霍之冕的回复。   【HZM:不想睡了?】   她吐了下舌头,按下语音键,“晚安。”   比奶油还甜的声音,连电波也挡不住那份蜜意。   *   隔日上班,向来不穿高领的梁德旖穿了件高领内搭。   方糖一来便瞧出了异样,伸手拨她的高领。见到一枚红痕后,方糖出言调侃。梁德旖拿出水果糖堵嘴,方糖这才偃旗息鼓。   嚼完软糖后,方糖多少没忍住,“估计这段时间,画廊要热闹起来了。”   话音刚落,前台来找,“元宝儿,有客人指定找你。”   整日下来,梁德旖的确见了不少“客户”,全是出现在霍之冕生日聚会上的人。   来者装作买画,东看西瞧,最后还是把话题落在了梁德旖本人身上。   她是哪里人,什么学历。然后旁敲侧击问家世。   昨夜已经被叶与竹问了一次,没想到今儿上班又被问。她耐心耐烦,重复解答着无聊问题。   最后人什么也没买,直接走了。   邴明月还发消息嘱咐,别得罪这几个人。只看不买也行,也要好茶奉上。   梁德旖彻底无语。她回工位上,缓了好一阵,才把那种无名之火压下去。   方糖像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捧了杯凉茶递给梁德旖,“喝点儿,去去心火。放心,往后这种事儿只多不少。”   梁德旖:“……”   狠灌了一口苦到天灵盖的凉茶。   *   下班前,梁德旖对着电脑改稿子。她交给张淡墨的任务稿返回来了,对方批了几个点,要她今晚七点前改完。   要不是那几位“贵客”,她早就把稿子改完了。   梁德旖想起始作俑者。   怪谁呢,只能怪霍之冕。但真的起心动念,又舍不得怪他。   她鼓着腮帮子,给霍之冕发了条消息。   【元宝:我要加班,晚点儿联系你哦。】   发完,她赶紧投入到工作中。   正当她斟酌最后一处修改内容,嘈杂的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她无知无觉,直到方糖给她发消息。 第37章、讲究   霍之冕收了笑,拿下了她的手,轻握了一下。   “有没有忌口?”他问。   梁德旖摇头。   他把梁德旖按回原位,“我来安排。”   霍之冕没翻菜单,随口报了几个菜品。叶与竹点头,他刚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之冕哥,要不要去酒窖看看新到的酒。今儿才是你的生日,我不能让你空着手走啊。”   叶与竹一直盯着他,似是有话。霍之冕回看梁德旖,“你坐会儿?”   她点头。   两个男人走到酒窖,叶与竹反手关门。   霍之冕看他,表情平淡,只是那锐利的眼眸一如往常,似在预判对方的下一步棋。   叶与竹拖了椅子,“之冕哥,坐。”   霍之冕没动,“说。”   “有些话我不该我说,但我敬你一声哥,所以还是得说。”叶与竹面上有笑,但勉强。   “直说吧。”霍之冕说。   “刚巧不巧,前段时间谷玄元来我这儿订午餐,还专门给一个姑娘送了一周的汤水。我问他是不是好事将近,他也不说。”叶与竹盯着他瞧。   霍之冕不置可否。   “后来和他聊天才知道,那姑娘是求他办事儿,接近张淡墨。没想到,他倒是上心了。我劝他不要太投入,人把他当跳板呢。他不听。”叶与竹叹了口气,“现在可好了,人认识了张淡墨,转身就把他踹了。”   “还有呢?”霍之冕问。   叶与竹满脸无奈,“我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之冕哥,你不会还没懂吧?”   “说明白点?”   叶与竹抹了把脸,“成!咱今儿就当恶人了。你带来的那姑娘,野心挺大的。前脚为了张淡墨攀交谷玄元,圈子里都知道她跟过谷玄元,他那朋友圈谁没见过啊。现如今又……之冕哥,不是我嘴碎,咱真觉着她不厚道。”   霍之冕颔首,“不是挑酒吗?”   叶与竹一怔。   霍之冕也没管叶与竹的反应,径直走到了酒柜前,挑了一瓶桃红酒。   他将酒瓶摆在桌上,“这只。”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了。   叶与竹愣了好一阵,这才缓过神。   怪不得谷玄元给了高价,看霍之冕这反应,谷玄元说的话,并不尽然属实。   可拿了钱,总归要办事。   怪就怪不是梁德旖先出价。   叶与竹叫了侍酒师,拿酒去醒。侍酒师拿起那瓶桃红酒时,叶与竹眯了眯眼。   酒液粉嫩,瓶身圆滑,瓶底雕成一朵展开的玫瑰。   恰好,他记得梁德旖脚上的那双鞋上,也有玫瑰装饰。   而且,这支酒价格不高,绝非霍之冕平日的喜好。   但叶与竹明白,这是霍之冕不动声色地给出了回答。   傻子都知道,谷玄元和霍之冕,是没办法放在天秤两端衡量的。   谁能有霍之冕的魄力和手段?他是让男人都佩服的男人。   叶与竹不想站到霍之冕的对立面。   叶与竹拿出手机,原想给谷玄元打电话,退钱不干了。   可拉出电话簿时,他看到了另一个名字。   为了保住奖金池里的筹码,不如再拉上这位,试一把?   叶与竹拨通了电话。   *   梁德旖喝多了茶,离开包间,去了洗手间。   沿路走去,餐厅装潢中西合璧,韵味十足。墙面装饰克制,没有过分的堆砌。   梁德旖想,叶与竹一定没有参与餐厅设计。要不然,此处可能就变成了五个骷髅开满墙壁,让人眼花。   从洗手间出来,她站在镜前洗手。   镜面反射,恰好对准一幅画。画上有明显的火烧和拼贴痕迹。   那样鲜明突出的个人特质,一眼既明。   是Darling的作品。   她忙着转身,不料和男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扶正梁德旖,“没事吧?”   “对不起。”她赶紧道歉。   男人轻笑,“啥事儿这么着急?”   梁德旖湿着手,指着一旁的挂画,男人侧头去看。   这时,梁德旖才看清男人的模样。 第38章、祖宗   自霍之冕生日后,每到下班,他都会来画廊,接梁德旖下班吃饭。   吃饭时,他吃得少,但看她的时间多。她抬头,总能对上他的视线。走在外面时,霍之冕总会习惯性将她的手牵住,放在自己的衣袋里。   这样的举动,总让梁德旖有种错觉。   北风吹北风的,而她被带到了下一个春季。   *   一日清晨,梁德旖刚醒来,听到门铃声。她披着家居服匆匆赶到门口,没想到是霍之冕等在门外。   他一身运动服,左手勾着纸袋,如白玉般的皮肤凝着汗珠。   一看就是刚跑完步。   他提了下袋子,“一起吃个早餐?”   梁德旖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幻听。   霍之冕俯身,黑眸温柔,“还没睡醒?”   被他看着,梁德旖心神摇曳,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胡乱点头。   他轻笑,俯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如羽毛扫过,又像春风。拂过时,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并乱了。   “醒了吗?”他问。   不敢不醒来了,她掩着心口想。   她去洗漱,霍之冕将早餐摆上了桌。她从浴室出来,只见男人正在沏茶。   他半躬身,身后被晨光描上金边。动作一丝不苟,颇有庄严意味。   满室茉莉花茶香。   梁德旖怔在原地,只是看他。   这段时日里,她总忍不住想,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还问过方糖,女人只说,他们这个圈子里,对于无法定性的男女关系总用一个字搞定,“跟”。   一个“跟”字,既能做尽暧昧,又不用名分定义。两人来去自由,不必约束。   梁德旖不好意思再问。怕问下去,是自己伤心。   可现在看着为她沏茶的霍之冕,她又觉得不尽然。   “过来。”霍之冕招了下手。   两人落座,桌上中西式早餐都有。霍之冕吃饭时很少说话,带着梁德旖也细嚼慢咽。一顿吃完,霍之冕收拾了桌面,这才说:“我今天要出差。”   “去几天啊?”梁德旖下意识问。   问完,梁德旖又觉不妥。她是不是太僭越了?   “去F国,不确定几天。”霍之冕问。   她敛下眼眸,还没分别就有点想念了。   可她不会说这样的话。   梁德旖摆了摆手,“去吧,一切顺利。”   故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见她这样,霍之冕轻哂一声,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前些时日他去江城,小姑娘是怎么说的?   “那你不是要去好久。”还打上了哭脸表情。   现在呢?冷漠挥挥手。   同样的条件,却成了不等式。   他心有不甘。   霍之冕挪步,挡在她的面前,“我九点半的飞机。”   梁德旖看了下挂钟,还有一个半小时。她点头,“早点走,别堵车了。”   “不送我?”他问。   “我九点要打卡上班。”她笑盈盈,眼里没半点不舍。   霍之冕心口微堵。他伸手,在她的鼻头上轻刮了一下,“没良心。”   “你污蔑我。”梁德旖的声音气嘟嘟。   她拉着霍之冕的手,贴在胸口。丝缎衣料盖不住蓬勃心跳,她信誓旦旦,“喏,我的良心在跳动。”   丝缎柔滑,衣料下躯体饱满。   她的心跳带起了他体内幽微的欲念之火。   他甚至想,是丝缎手感好,还是被丝缎掩住的雪肤,手感更好?   霍之冕深呼吸,他拨开她的手,“没觉得。”   梁德旖凑到他身前,拥住他。   “那再感受一下?”她的声音嫩的可以掐出水。   霍之冕压下那点儿悸动,低头,“你那点儿良心,我一只手掐得住。确定要再试?”   说话间,他的左手绕后,颇有警示意味,轻按了下她背后的衣扣。   梁德旖倒也知道不能撩过火,她干笑一声,“时间不早了,飞机不等人。”   霍之冕的左手捏住了她的耳垂,指尖轻捻,电流感攀爬而上。   “私人飞机,时间按我的来。”他说。   这人连较劲儿都不肯输。   为表歉意,她踮脚,凑到他的颈项边,吻了一下。   她声音娇软,“我错啦。”   霍之冕这才放过她。   他将梁德旖抱起,安置在沙发上。男人将她圈在怀里,松木香气盖过了室内的茉莉花茶香。   “有事找秦律,无聊可以找乒乒。”霍之冕说。   她心下一软。没想到,连这种时候他都安排好了。   可嘴上很硬,“是哦,我找他们都不找你。”   霍之冕这次没留情,隔着家居服,把她的扣子解了。   梁德旖羞死了,捂着衣服从他身上逃走。   本是吃完早餐就走,霍之冕硬在这里多留了好一阵。   临走前,梁德旖还听到霍之冕打电话,说是推迟起飞,等他来了再说。   梁德旖特地送他到门口,待门合上前,梁德旖清凌凌的声音响起,“虽然我错了,但我偏不想你,哼。”   小鼻音哼得可响亮。   霍之冕被她关在门外。他摸了摸鼻子,算了,不和小姑娘计较。   上电梯时,电梯门合上。 第39章、越轨(加更)   挂钟指向下班时间。   办公室窸窸窣窣,有人准备下班。梁德旖盯着电脑屏幕,继续整理工作。   她是真的不想回去。   平日里,都是霍之冕接她下班吃饭。短短几日,竟也成了习惯。人最怕习惯,然后打破习惯。   之前的她还没这么矫情,为什么只是分开大半天,她就开始想念他呢?   她已经憋了整日没和他联络,后面的几天会不会更难熬?   忽然,电脑屏幕后伸出一只手,梁德旖吓了一跳。   “下班啦妞儿。”那只手反转过来,一颗酒心巧克力躺在掌心。   梁德旖抬头,对上方糖的眼睛。   “谢啦。”她摘走巧克力,“你先走吧,我想把PPT做完。”   方糖绕到梁德旖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走啦妞儿,去水手吃饭。”   “我就不打扰你和乒乒了吧。”她说。   “霍水仙出差,特地和倪乒乒嘱咐,要他多照顾你。”方糖俯身,和梁德旖耳语。   梁德旖垂下眼眸,藏好了那点儿喜悦。   人人都说霍之冕冷淡疏离,可她总是见到他温柔又细心的一面。   这样说来,她是被偏爱的那个吧?   *   梁方二人抵达“宇宙水手”,倪乒乒恰好等在门口。见二人来,三人一同去吃饭。   饭后,倪乒乒表示酒吧换了套音响系统,反正现在还没开门,他问两人要不要上台唱歌试试。   梁德旖本想拒绝,方糖抱着她的胳膊叫好,说要上台试试音响。看方糖跃跃欲试的眼神,梁德旖也不想扫兴,也一同回去了。   三人去了舞台边,方糖先去拿了吉他。她抱着吉他坐在台上,随手拨弦,姿态又飒又美。   梁德旖看倪乒乒,男人的眼神落在方糖身上,便挪不开了。   她想起方糖的话。   *   大学时,方糖参加迎新晚会。她不想去,可参加晚会签到算分,只能踩着点去了。   方糖一到现场,听到热烈的欢呼。她正疑惑,抬头往舞台看,就看到背着电吉他的倪乒乒在台上唱viva.   潇洒,恣意。   半长的头发随意束起,零落的发丝搭在肩颈上。   那样的线条,是破风的斜度,亦是缤纷的心动。   自那之后,方糖便开始打听那日唱viva的人是谁。为了他,还进了学校的吉他社。   可惜,她进入社团,他就和校花谈起了恋爱。   方糖练得一手好吉他,却只会弹伤心的旋律。   后来,倪乒乒毕业。   她也将这段隐蔽的心动,一并和吉他封存起来。   *   倪乒乒还在愣神。   梁德旖想,他知道这些前因吗?还是他和霍之冕一样,全然不记得这些?   试了音,方糖冲梁德旖招手,“元宝儿,来试试话筒。”   “还是那首?”梁德旖问。   方糖点头。   元旦时,画廊有内部晚会。方糖得知梁德旖唱歌不错,拉她合出了一个节目。   反响挺好,邴明月表示,明年继续。   梁德旖轻拍了下话筒,台下的倪乒乒举起手机,点下录制按钮。   她唱了一首《Flymetothemoon》。   她一袭连身长裙,丝绒质感。流光倾泻,深绿色的天鹅绒染上金色霜雪。   长裙轻摆,发梢摇曳。   歌声慵懒,唱腔随性。却有种让人不舍得错过。   在场的员工也停下了脚步。倪乒乒原本只看手机屏幕,视线逐渐转移,落到她身上。   他突然明白霍之冕为何留恋于她。   台上的梁德旖,让人移不开眼,连发丝都会发光。   她动人的不仅是眉眼,而是一种气质。   倪乒乒恍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霍之冕。   那时的他,也有类似的神情。   水仙临水照镜,爱上自己的幻影。   倪乒乒轻叹了一口气。   歌声依旧,她咬字清晰。   Poetsoftenusemanywordstosayasimplething.   (诗人总用繁复词句说着简单的事情)   Ittakesthoughtandtimeandrhymetomakeapoemsing.   (吟唱诗歌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押韵)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梁德旖身上,无人注意,门口多出一人。   林达站在阴影里,体态修长,面容不显,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格外招人。   他听机场人员说,霍之冕出国了。没带女伴,只带了表妹。   以霍之冕的行为模式,他应该会把梁德旖放在倪乒乒身边。   林达想了想,反正长夜漫漫,偶遇一两次,也挺有意思。   于是他就来了。   林达抱臂,倾听台上人的歌声。   多好听算不上,可就是让人没办法忽略,也没办法离开。 第40章、直白   梁德旖的食指落在绿色圆点上。   视频接通。   屏幕中,暖光轻撒,霍之冕的五官格外温柔。   他看向屏幕,唇角轻扬,“回去了?”   梁德旖没说话,反趴在沙发椅背上。   下巴和嘴唇没于手臂里。微红的眼,泛红的鼻头对准了霍之冕。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祖宗?”   他的声音不似平日冷凝,反而多了几分罕有的温柔。   听到这一声,梁德旖眨了眨眼,委屈和眼泪根本止不住,一并滚了出来。湿意顺着脸颊落在了手臂上。   她向来在他面前装成熟,扮笃定。可现下,却格外无助。   不开心是真的。但她不敢说,生怕每一个字都带着怨愤和哭腔。但这些情绪能对霍之冕说吗?   他平日没有情绪,话也不多,更不会为琐事烦恼。他愿意听这些牢骚和抱怨吗?   再者说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好好的,哭什么?”霍之冕眉头轻皱。   梁德旖没看屏幕,眼神往斜上方看去,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眼眶。   可惜无效,眼泪越滚越多。手臂一片润湿。   镜头那边的霍之冕叹了口气,他捏了下鼻梁,“说句话,可以吗?”   她终究不敢出声,只是将脸蛋整个人埋在手臂里。   黑色的发顶轻晃了晃,她硬挤出三个字,“不想说。”   “乖,把眼泪擦掉。”霍之冕轻声道。   梁德旖依旧不肯抬头。   霍之冕看着屏幕,原想问前因后果,可一见她落泪,倒是把那些事都忘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在国内就好了。起码,能帮她擦眼泪,而不是坐在屏幕这边,什么都做不了。   下意识的,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搓了两下。   一旁的钱乐意心惊肉跳。她连忙拿出手机开始搜寻梁德旖的ins,好在给她找到了一个有用信息。   钱乐意手下不停,将要说的话按在备忘录里,递给霍之冕。   霍之冕看了眼手机,“元宝儿,想不想逛街?”   梁德旖听来一怔,不自觉抬头,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我这边是半夜,你在国外呢。”她不解。   有反应就好办。霍之冕心里那点儿烦闷也压下去了。   “影响逛街吗?”他反问。   这还不影响吗?   梁德旖擦了擦眼泪,注意力被他吸引。   霍之冕起身叫司机,报了地名,又转头看着钱乐意,冲她扬了扬下巴。钱乐意很聪明地跟上了。   视频一直没断,梁德旖眼见着霍之冕那边的风景变幻,从屋内到走廊,街道,车上。   车停,霍之冕和钱乐意走进一家店铺。   霍之冕将镜头调转方向,对准店内。   各种中古罕有的奢牌包、耳环、配饰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梁德旖看得愣住,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一直想去的那家中古店吗?   她掩唇,眼里的诧异几乎溢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她想来这里?   梁德旖的沮丧和失落被霍之冕带来的惊喜一扫而光。   她不敢置信,总觉得又是做梦。她偷掐了一把自己,觉得痛,这才松了手。   “想要什么,指给我看。”霍之冕说。   梁德旖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声音里透着耐心,好像是打定主意要陪她慢慢选。   很没出息的,梁德旖又觉得鼻酸。她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呀。”   视频那头没搭理,只是拿起了一只黑色的金扣kelly。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尖落在柄带上,越发像玉。   “这只,会不会有点重?起码有七百多克了。”霍之冕问。   霍之冕似是不满意,将包放下,又换了一只拿了拿。   “这只五百多克。”   口吻和动作一本正经,像是在做学术研究。   梁德旖在屏幕这边含泪笑出声。   笑过后,心底的郁卒彻底消失了。她看着屏幕,有种难言的情绪蔓延上来。   他刚落地F国,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她的事情绊住。 第41章、老房子着火   梁德旖试图单手拿起盒子。   盒子有些沉,她举不动,只好单只手去拨弄。   霍之冕倒是体贴,放开了她的手。   梁德旖举起了盒子。   盒子是长方形,八个角用皮面包覆。她摸了摸盒面,是某种她完全没接触的金属材质。   轻摇时,里面有东西摇晃。   盒子严丝合缝,六面毫无破绽,让梁德旖疑心。   这要怎么打开?   她看向霍之冕,男人挑眉,面露玩味。   倏然间,梁德旖明白了。   盒子本身就是一个密码锁。   后排安静到异常,倪乒乒回复完邮件后,转头看去。   他看到了梁德旖手中的那只银色盒子,先是一怔,排山倒海的惊诧压过了一切。   “卧槽!”倪乒乒惊呼出声。   梁德旖抬头,不解。   倪乒乒指着她手里的盒子,“你知道你抱着的是啥吗?”   梁德旖抚摸盒身,沁凉的触感残留在指尖。她问:“一个盒子?”   “嗬,”倪乒乒笑,“这个盒子里里外外都是太空材料打造。最外层是单晶体合金,耐高温,防摔……”   他滔滔不绝讲述盒子的稀有程度,梁德旖却注意到盒身上的字母。   看起来很像是化学元素。   而这时,倪乒乒说:“你不知道,这里面盛放的都是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宝石。你见都没见过的那种。”   破案了,答案就在这里。   梁德旖翻出手机,搜索宝石颜色是由什么化学元素引起的。   看过后,她看向盒子,在花纹上找到那些对应的元素,一一按下去。   果不其然,盒子应声而开。   梁德旖看到盒子里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各色宝石如彩色的糖块,颜色醇正,火彩夺目。   最小的宝石如拇指盖,大的如鸽子蛋。   梨形的黄钻像泪滴,但比眼睛大。方型的蓝宝石透彻,个头赛过麻将牌。   它们太闪耀,太美好。   看起来像是假的。   可它们偏是真的。   梁德旖根本失了言语,她愣在椅座上,盯着其中一颗粉红钻。   她在拍卖会的手册上见过,估价超过一千万美元。其他的彩宝,只怕也价值不菲。   梁德旖心头一紧,将盒子盖好,递还给霍之冕。   一盒子的烫手山芋,比那幅古画更吓人。   霍之冕将盒子又推了回去,“挑你喜欢的。”   他没说数量,不谈价格,只说“喜欢”。   梁德旖脑子里一片混乱。   喜欢也讲资格,这样的价位,她喜欢不起,也还不起。   见到这满满一盒糖块后,梁德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骂她拜金、骂她捞女。   霍之冕随便送她什么,在外人眼里,她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些东西的价值,高昂到她根本受不起。   这是一趟注定不可能对等的感情。   她敛下眼睫,神色不定。   霍之冕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很奇怪。   不管是钱乐意还是倪乒乒,见到这盒宝石都会高兴,还会拿来把玩好久。   可梁德旖只看了几眼,选也不选,就把盒子还给了他。   而且,她的表情较之前更为忧虑。   早知道就不费这个心神了。   霍之冕还特地飞去了Y国,从私人银行保险库中将其取出。原以为能让她笑一笑,没想到根本没用。   霍之冕的心底生起几分无来由的烦闷,随手将盒子扔到后排。   那样的动作,带着罕有的暴躁。   盒子撞上扶手,砸出咚的一响。扶手被磕出了凹痕。   霍之冕调低了座椅靠背,抱臂,闭眼。这时的他,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   让人不敢接近。   前排的倪乒乒给了梁德旖一个眼神,要她自求多福的意思。   梁德旖小心翼翼看向身侧的男人。   霍之冕这是……生气了?   是因为她不想要那些宝石?   转念,梁德旖明白了。   是因为他在意她。   想到这里,梁德旖心里的某个深处,悄悄酸了一下。   之前的难堪和忐忑被温柔的情绪遮掩,她突然很想向霍之冕讨一个拥抱。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第42章、作妖   霍之冕尚未厘清自己频繁发作的情绪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有些话也不必急于一时去说。   更何况,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问:“怎么了?”   霍之冕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轻刮了一下。   侍者拿来手牌,请三人寄存物件。   手牌也精致,松松一圈金线织成,上面缀有银色的挂牌。挂牌上有凹痕。   梁德旖研究后,又招手叫来侍者。她从包里拿了什么,塞进了衣袋。   三人往大堂后走去。霍之冕垂眸看她,“饿不饿?”   梁德旖抬头,“你问的是哪种饿?”   语气纯良,眼神透彻,仿佛真的只是发问。   而霍之冕一听便知,这姑娘又开始作妖。他没应她的小动作,捏她的后颈,拎小猫一般。   他的手心很热,熨得她后颈发烫。   梁德旖咬唇轻笑,猜到男人又被她撩着了。她装无辜,“这不是,确认一下吗?”   “小兔崽子。”   她的发顶挨了一下,很轻。没有训诫意味,更像是舍不得伤她。   梁德旖回头看他,霍之冕目不斜视,没有看她。   可他唇角那点儿笑意,泄露了本意。   两人的互动,险些让一旁的桃花浪子摔了跤。   倪乒乒满心不可思议。   谁都不敢在霍之冕跟前造次,别说开这种玩笑了。所有人都把皮绷得紧紧的,生怕被霍之冕看出破绽。   那些追霍之冕的女人,更是装得知书达理、无所不能。   越是装,越是暴露得多。她们对待霍之冕,更像是对待玻璃橱窗里的奢侈品。   拥有他,就能让自己身价倍增,被人顶礼膜拜。   只有梁德旖。   她是真的把霍之冕当成一个真实的人在对待。   在梁德旖眼里,他不是四大皆空的镶钻名牌,他是拥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倪乒乒有些感慨。   虽然人人都知霍之冕是霍家宝树,是万众瞩目。   可他更希望,霍之冕能快乐一些。   就如现在一般。   霍之冕的声音传来,“先去应个卯,再去吃饭?”   是征询的口吻。   倪乒乒深吸了口气。   向来只下命令、让其他人服从的霍之冕,居然也会用没有语气助词的问句。   真是破天荒了。   *   巽厅,灯光昏暗,刚够照亮脚下的路。   幕布挂在墙上,后方有老式放映机。黑白画质的电影根本没拖住几人的视线,大家围靠躺式沙发,一人抱着一只水烟,轻声低语。   叶与竹和谷玄元挤在一头。两人身侧各有一个漂亮女人,叶与竹倒是浪,腿直接压在女人身上。   谷玄元和女人隔了一臂距离。   谷玄元吐息,袅袅烟雾吹开,“霍之冕也来?”   “你确定你要问的是水仙?”叶与竹笑,没想到呛了口烟,兀自咳了起来。   谷玄元轻哧一声,“要不然我问谁?”   叶与竹动作很混,随意在女人的胸口揉了一把,“你说咱们谷少想问的是谁?”   女人笑,没应答。   笑声把谷玄元惹恼了。他起身,直接将水烟掀翻在地,啷当脆响惊得一众视线。   身畔的姑娘也惊了,她往后缩了缩。   谷玄元盯着女人,她的五官肖似梁德旖,可神情却完全不同。   他有些怔忡。   霍之冕的生日会后,谷玄元一直在等。   等霍之冕抛弃梁德旖。   在他的印象里,霍之冕连他妈一辆车都要特殊定制,全球独一无二。挑个女人肯定要干净无暇。   不说独一份,起码不能是二手货。   所以谷玄元笃定,若是霍之冕知道梁德旖曾跟过他,霍之冕就不会要她了。   可他死也没想到,叶与竹祭出大招,找人拍了梁德旖和林达的视频,也没让霍之冕动摇。   霍之冕甚至破天荒用了一次朋友圈,发出的消息看似平常,实则是很重的话。 第43章、爱神之弓   霍之冕感觉额头附近的血管轻跳了几下。   很轻微,但无法忽略。   就像这只嗡嗡振动、不断扰人的手机。   谷玄元的信息如海浪,一波一波,奔涌不息。   他和梁德旖落座吃饭不过半小时,三百条信息,怎么做到的?   这小子是吃了一只手机还是一张键盘?   他看梁德旖,小姑娘表情如常,只是眼神略带疑惑。   一点隐蔽的妒意化身烦闷,悄然钻进霍之冕的心间。他来不及分辨这种情绪,惯性用数学思维压制。   他推演了一遍谷玄元和梁德旖的来往阶段。   应该没有疏漏,他们不会有更深的关系。更何况,她该知道前几日的事谷玄元参与了,更清楚今日谷玄元当众羞辱了她。   理智上,他认可梁德旖的行为。话说清楚,的确更好。   但现在的霍之冕,远谈不上理智。   霍之冕盯着她饱满的唇形,松开了靠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他抑制住原本的想说不许的冲动。   总归,要给小姑娘自主的空间。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即便他不是那么愿意。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但我必须在场。”   不容置疑的语气。   *   一方静室,夜色沉寂。   梁德旖与谷玄元面对面,分坐两张沙发。霍之冕于两米开外落座,是可以将二人的声音和动作尽收眼底的好位置。   谷玄元捏了捏鼻梁,“不能单独谈谈?”   霍之冕正在剪雪茄,他动作未停,“你可以滚。”   直白,坦荡,甚至分不出眼神给谷玄元。   梁德旖想笑,可见谷玄元的愁容,她又把那点儿笑憋回去了。   疏离谦和是幻象,真正的霍之冕,骨子里就是傲。   就是有人天生好命,连忍耐都不需要。   谷玄元敢怒不敢言,硬生生把不满憋回去了。   他看向梁德旖,扬了扬下巴,“我要说的话,都发给你了。”   梁德旖下意识往霍之冕的方向看了一眼。   谷玄元的那些消息,霍之冕都看了。   他看完,还有点评,“废话和无效情绪太多。核心就一句话——”   霍之冕顿了顿,沉沉的眼眸里浸着她的身影。   “谷玄元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而霍之冕的眼神,也带着同样的疑问。   只是,他不说。   因为他坐在这里,就能等来想要的答案。   “你是方糖的表哥,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除此外,没有第三个身份。”梁德旖说。   谷玄元的胸膛起伏,左手成拳,骨节狰狞。   原本的愤怒早在巽厅就发泄。后来一个人站在露台上吹风,他冷静了下来。   余下的,是无尽的悔意。   现下,梁德旖的话是冰水,浸得他全身都痛。   可他忍下了那些痛,他不愿在霍之冕面前输掉。   他知道,他没有赢过。   不知过了多久,谷玄元长舒了一口气,冷笑出声,“看出来了,我的确没有。”   他一脚踹在茶几上,身子整个人仰躺在沙发椅背上,左臂挡住了眼睛。   是他不想听的答案,但是她给出的、唯一的回答。   其实谷玄元不是没感觉,只是不肯承认。   在他面前的梁德旖,太冷静了。她做什么都很体面,时时恰到好处,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这些理智可言的。   他偏想要个例外。   可惜他不是。   谷玄元拿下手臂,又坐直,“当朋友,你怎么说得出口啊?”   明明不想说这样的话,可总是忍不住想伤害她。   他不想只有自己狼狈不堪。今天的他,已经够丢脸了。   一旁,有动静起。   霍之冕走了过来。   霍之冕肩膀宽阔,俯身去看谷玄元,有种极强的压迫感。   谷玄元甚至放轻了呼吸。   燃烧的雪茄擦过耳畔,一阵热意差点将他灼伤。接着,他身后的沙发上发出焦臭。   滋啦——   是火星舔过皮面的声音。   谷玄元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激出了一背冷汗。 第44章、只有你   一瞬间,梁德旖差点忘了怎么呼吸。   她清晰地听到了霍之冕的声音,却还是不敢信,她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那你吻过丘比特之弓吗?”他俯身,眼眸深沉。   这一次,梁德旖终于敢确认。   他是在对她说。   两人身后的喧嚣剧烈。   闫鹤在前方喊,“霍之冕,别让你身后的妹妹等急了。她嘴巴吸牌都要吸肿了。”   梁德旖听到这话,心里像是被盐水浸了一遭。   苦,咸,麻。   她绝对不会让闫鹤和那个女人得逞。   梁德旖眨了眨眼,将手指从霍之冕的手心抽出,背在身后。   “没有,但是——”她拉长了调子,“是只让我一个人亲,还是别的妹妹都能亲?”   声音不小,这圈人都能听到。   闫鹤笑出声,“操,你这女的心眼有点儿小啊。”   话音刚落,金色的小丑牌甩到了闫鹤的嘴上。   牌掷上去时用了力气,又脆又响亮,像给了闫鹤一大嘴巴子。   嚣张的闫鹤掩着唇,小声爆粗。到底敢怒不敢言。   毕竟,牌是霍之冕甩到他脸上的。想反驳,也压不过霍之冕的身份。   闫鹤忍了忍,把一肚子火消化了。   霍之冕也没看闫鹤,视线落在梁德旖身上。   他的声音笃定,清晰。   “只有你。”   接着,他俯身。   那双爱神之弓,落在了梁德旖的唇上。   她放轻了呼吸,闭上了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   梁德旖想哭,眼眶又涨又酸,可唇上温软的触感,安抚着她作乱的心神。   人生五味全部打翻,她尝不出苦咸,分不出酸香,只知道一件事。   苦尽甘来。   现在的她,血液,发丝,唇瓣,鼻尖,都是甜的。   *   梁德旖不知道这一吻何时结束的。   她似是不敢相信,轻触嘴唇。唇膏脱色黏在指尖上,她才后知后觉,好像是真的被吻了。   被霍之冕吻了。   之前的小气和大胆都不复存在。   现在的她,只剩下晕乎。连引以为傲的聪明和理智都一并流走了。   见她如此,霍之冕一手虚握拳,放在唇边遮掩了笑意,又顺手抹掉沾在唇边的口红。   那一抹颜色本不显眼,可被他的手指一蹭,在他如玉般的皮肤上显出一种难言的欲感。   梁德旖想,原来冰山融化,是这副冶艳的模样。   她突然很想将霍之冕藏起来。   这是她好容易捂热的水仙,不能让别人随便窥伺。   她皱了下鼻头,脸上尽是不满。   霍之冕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想走?”他问。   梁德旖点头。   霍之冕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闫鹤还在记仇,他扯着嗓子,“要不要给你开房啊?”   霍之冕声音清冷,“那谢谢了。”   闫鹤自讨没趣,摆手,“少了俩空位,欣然你来顶一个吧。芮锐来了没,他不是说要来买单吗?”   被叫到名字的岳欣然盯着门口,她问身边人,“霍之冕,是谁啊?”   身边的女人掩唇一笑,眼神轻蔑,“是你高攀不上的人。”   岳欣然赔笑,心里却很是不屑。   以前高中时,梁德旖就没她出众。现在能攀上这种人?   她是不信的。   *   霍之冕真去开了个房间。   站在房门口时,装得漫不经心的梁德旖生出了无法掩盖的紧张。   她半倚着门框,脚下没动,双手抱臂。   霍之冕见她没跟进来,回头看她。   小姑娘佯装无事,手指却偷偷用力,骨节都泛白了。   他忍不住逗她,“要我抱你进来?”   此话一出,梁德旖更羞。她窜到床边蹲下,双手搭在柔软的床单上,只露出半只脑袋和一双眼,偷偷打量霍之冕。   “我进来了,不用抱。”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娇羞。   换个人如此表现,霍之冕只会觉得惺惺作态。   而梁德旖那双湿漉漉的黑眸看向他时,他只觉得心似熔岩蛋糕。   外皮无恙,内里已经化作流心,湿软而坍塌。   霍之冕倚在床榻上,姿势落拓。   “上来。”他勾手。   一如他租借房屋时,两人相逢的那个清晨。   梁德旖依旧缩在角落,摇头。   一时间,霍之冕竟想起了家里两只犬。   同样纯且良善的模样,直教人心软无奈。   霍之冕长叹了口气,从床上跨了过去,一把将梁德旖从床边抱起,落在了床上。 第45章、倒数   梁德旖盯着那个突兀的表情,笑出声。   但笑过之后,再看那两行字,梁德旖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霍之冕解释林达的事。   她轻咬唇瓣,心生一计。   【元宝:你谁啊?是不是盗号的?我家之冕哥高冷得很,从来不发表情。】   【元宝:限你三分钟内把我家哥哥还!给!我!】   很快,霍之冕回复。   【HZM:倒数三分钟。】   ?   霍之冕的消息让她越发看不明白了。   倒数三分钟会发生什么?难道是他打来电话?   她有些忐忑。   这种新奇感很挠人,让她坐立不安,又心生期待。   梁德旖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兀自胡思乱想。   她还没回过神,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   她错愕抬头,对上了霍之冕的视线。   这下,她是真的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梁德旖问。   “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霍之冕顺势落座,挤在梁德旖身边。有人上前拿了一只瓶装水摆在桌上,又安静地离开。   看样子,他是常客。   可梁德旖还是不解,“你怎么进来的?”   霍之冕将机票摆在桌上,“走进来的。”   她拿起机票看了好几遍,这才确定他和自己一班飞机。   可,他不是刚回京城吗?怎么又要飞?   “你去江城出差?”她问。   霍之冕一手搭在她的肩上,闻言轻捏了下她的后颈。   他总喜欢拎她后颈,捉猫儿一般。   “思维打开。”他说。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都懵了,还怎么打开?   梁德旖困惑地看着他。   “行,先交代林达的事。”霍之冕说。   梁德旖看向他,“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特地买机票进来审我的吧?”   她的眼型变得滚圆,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一张脸还染上了几分绯红。   又诧异,又苦恼。   霍之冕忍笑,故作平静。   他点头,“不可以?”   他就这么在意?   所以她的举动,他还是挺上心的?   但,直接买机票追来,会不会太夸张了?   她盯着那张登机牌,头脑发烧,兀自抢过瓶装水。她拧开瓶盖,灌了好大一口水。   这才冷静下来。   “也没什么。他们骂我捞女,总不能被人白骂,能捞一点是一点。林达既然害我被人拍,那我就要找他索要赔偿。”梁德旖故作轻松。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没机会再见林达,要不然,她会把这枚筹码还回去的。   那天在迷楼拿出筹码,她只想确认这到底是什么。可何莺和那些女人的出现,又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霍之冕又拎了下她的后颈。   这次,力气大了几分。   “小骗子。”霍之冕说。   梁德旖愣住。   他松手,又反扣住她戴戒指的手。   钻戒露出,在两人的指间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问戒指是怎么回事,而是给我发,谢谢你的礼物。”霍之冕说。   她空出来的手不自觉抚上心口。   他说对了。   霍之冕垂眸看她,“收着,这是你的。”   也不知说的是筹码,还是戒指。   不过下一秒,梁德旖就知道了。   霍之冕轻描淡写,“我有筹码,下次给你。林达的东西,扔了。”   梁德旖抿唇,好险没笑出声。   这人神情淡然,说出来的话倒是霸道。像是生怕她沾了林达的边,连一枚筹码都不许她留着。   梁德旖忍笑,故作严肃,“好,回来就扔了。”   倒也没应真的要拿霍之冕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眼看着霍之冕紧抿的唇线松懈,连颊边的线条也没那么紧绷了。   原来,他也会紧张啊。   梁德旖心头泛甜,握着他的手指,又用力了些。   不多时,有人通知两人登机。   霍之冕一手拿着她的包,一手牵着她,坐上了电瓶车。   他煞有介事将她的包放在腿上,引得行人投来目光。   霍之冕本就外形出众,此刻拿了个非常不搭的女士包,看起来更惹眼了。   梁德旖想要把包拿回来,却被霍之冕按住。   男人眼神玩味,“祖宗的东西,别乱动。”   梁德旖想收回手,也失败。   她的手再度被霍之冕牵着,温暖而干燥的温度,烘得她脸颊都是热的。   梁德旖本以为霍之冕是送她到登机口。   没想到是,男人一路跟着她上了飞机,还坐到她的身侧。   他将包放好,拧开她喝过一口的瓶装水,喝了点儿。   全然不顾梁德旖诧异的眼神。   梁德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去江城到底干吗?”她问。   “不干吗,”他拧紧瓶盖,“坐飞机玩。”   梁德旖被他按回座椅,腰间的安全带也被他系好。霍之冕问空姐要了张毛毯,“冷的话自己披上。” 第46章、新年   向来车满为患的京城静了下来,车辆拐入胡同,停在一处平凡的宅院前。   电动车门开,车驶入霍家老宅。   霍之冕下车,沿着石子小道往内院走去。   院内遍地绿意,几盏红灯笼零落,意思意思年节气氛。   他在一只灯笼前停下脚步,要是大伯醒着,院落不会是这副模样。   这时,一只黑影倏然窜出,狠狠撞上霍之冕。   他没个防备,被撞得后退两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脆嫩的小奶音在耳边炸开。   是小叔的小儿子,霍之昂。   霍之昂衣着单薄,张着肉乎乎的胳膊,“哥哥抱!”   眼神纯然,满怀期待。   霍之冕将他抱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在霍之冕的脸颊上涂满了口水和饼干屑。   追出来的霍之晏低吼,“霍之昂,给我滚下来。”   霍之昂做了个鬼脸,依旧将脸埋在霍之冕肩上,不肯动。   明明霍之晏和霍之昂是同父兄弟,可两人并不亲。   霍之冕单手抱着霍之昂进屋,霍之晏跟在后面。小叔霍则兑见状,“之晏,有你这么做哥哥的?来得迟,还不照顾弟弟。还不把霍之昂接过来?”   这话看似在说霍之晏,摆明了就在骂霍之冕。   霍之冕将霍之昂放在有软垫的红木椅上,这才看向霍则兑,“小叔说得对。毕竟集团上下都唯小叔是瞻。”   霍则兑冷笑,又转向在一侧玩刮刮乐的霍则艮,“二哥,看看你的儿子,讲话夹枪带棒的。”   霍则艮年近五十,可保养得好,看起来才四十出头。   他脚下一地刮刮乐,手上还拿着钱币刮卡。闻言,他头也不抬,嗯了两声,也不知有没有听。   霍则艮没理,霍则兑又喊:“嫂子,之冕到了。”   霍之冕的妈妈,钱仕霜女士,朝声源投来目光。她看了眼霍之冕,迅速收回视线,又和身侧的女人聊起拍卖会的行情。   看似热闹,实则貌合神离。   霍之冕索然无味,往外走去,“我去请爷爷。”   “我和哥哥一起!”   霍之昂像只小炮弹一般弹起,往霍之冕的方向凑近。   这时,客厅大门被推开,霍朗的声音传来,“之冕来了?”   “是,爷爷。”霍之冕答。   客厅被这道威严的声音点燃。   众人起立。   霍则艮将手里的刮刮乐尽数扔在地上,脚下不停,将卡片往沙发下踢。眼见藏不住,他直接将昂贵的西装外套盖在卡片上,双脚踩在衣服上。   赖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霍之晏将手机撇下,抱着乱跑的弟弟坐在一边,摆出哥俩好的架势。全然不顾霍之昂被勒得喘不过气。   钱仕霜将祖母绿的戒指拔下,扔在随身的小包里。她想了想,又将钻石项链一并摘了,塞了进去。   正在忙活时,她听到传来顾琳(霍则兑之妻)的抱怨,“老不死的怎么突然袭击。”   巧了,这也是她的心声。   顾琳也忙着摘钻石手链和耳环,忙中出错,手链被拽断。   大颗宝石落地,她顾不得其他,一脚将其踢到角落。   老东西一生节俭,最讨厌她们穿金戴银。要是被看到,少不了被说一顿,还会影响自己在集团的年底分红。   霍之冕在一侧冷眼旁观。好一出荒诞喜剧。   他抿唇,上前搀扶爷爷,“爷爷,咱们直接去餐厅。”   这群人低级的做戏技巧,他看就够了。   *   晚饭后,梁德旖和家人围坐沙发。   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是背景音,梁德旖和父母爷爷聊天,喝着爷爷泡的红茶,靠在妈妈身畔,不知多幸福。   她偶尔拿起手机,给朋友们发消息发红包。   又热闹,又温馨。   爷爷问起她关于工作的事。   “做画家经纪感觉如何?你了解到自己的问题了吗?”爷爷问。   梁德旖沉思,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Darling的画。   “爷爷,你说我的画离真正的艺术家,还差一点东西。”她说。   这是爷爷在她绘画瓶颈期时说的话。   她的瓶颈犹在,一直无法突破,也无法摆脱。所以,去京城做画家经纪,一方面是为了霍之冕。另一方面,她想看看自己和真正的艺术家到底有什么样的差距。   爷爷看着她。   “我之前不知道差什么,所以去做了画家经纪。见过了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后,我有点触动,似懂非懂。”她说。   “是好事。”爷爷微笑点头,“这份工作对你的成长有益。”   她用力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慢慢来。想成就自己,是漫长的磨练。”爷爷说。   “好,我听爷爷的,我不着急。”梁德旖说。   说完,她跳下沙发,跑回房间,将准备好的三封红包递给了爷爷、爸爸和妈妈。   “我们还有压岁钱呢!”赵馨高兴道。   “沾女儿的光了,我要告诉我朋友!”梁赫诚掏出手机拍照,兴冲冲给朋友们炫耀。 第47章、情人节   看到林达的好友申请,梁德旖想也没想,直接点“拒绝”。   她将手机放好,又振。   依旧是林达的好友申请。   她又拒绝。   第三次,同样的微信号,但验证消息变了。   林达写的是,“Darling”。   对着拒绝键,梁德旖生出了罕见的犹豫。   最后,拇指落在了“接受”上。   通过后,林达的消息发了过来。   【林达:你还挺难加。】   【元宝:有事?】   【林达:还真有。】   【林达:就是不想告诉你。】   梁德旖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元宝:行,我先把你拖到黑名单里。等你想告诉我了,我再把你放出来。】   发完消息,梁德旖反手将林达送进黑名单。   关机,闭眼,睡觉。   *   年初一时,梁德旖跟着父母拜年。下午回家后,又被好友叫出去压马路。   好友禾子与梁德旖一同长大。她高考失利后,被家人送去T国留学,混个了大学文凭。禾家家底丰厚,本也没指望禾子能读出个什么东西。   可谁知道,禾子好交朋友,意外帮禾家在T国促成了几宗生意。   为了不辜负朋友的信任,禾子被迫负责家里的生意,还真成了个女霸总。   梁德旖一见禾子,“禾老板,今年收成怎么样啊?”   禾子齐刘海,浓眉大眼。她给自己压了个厚实的眼妆,像埃及艳后。   禾老板比了一扎钱的厚度,“每个月净赚十个吧。”   “禾老板大气!”   两人闹了一阵,禾子抓着她追问关于霍之冕的事。禾子一开口也劲爆,“什么进度了?睡了吗?”   梁德旖捂她的嘴。   禾子笑她,“还给我害羞!赶紧的,你看咱们高中班长和班花都要结婚了,你还纯情的拉手。人校园恋都要走进婆媳剧了,你十八禁还没解锁呢!”   梁德旖简直要疯。   她想,就算她有八只手也堵不住这女人的嘴。   毕竟去年她偶遇霍之冕后,给远在T国的禾子报备此事。   禾子兴冲冲发了条语音,“suckhisd〇ck!”   为了杜绝禾子的黄色追问,梁德旖岔开话题,“班长要结婚了?”   “是啊,你没看群?”禾子说。   禾子边说边点开高中群,群里还挺热闹,都在恭喜班长和班花。班长还在群里说:   “要是老同学有空,咱们初五在W酒店聚一聚,就当是同学聚会了。”   禾子连忙回复,“好好好,班长的话我绝对响应!”   接着,她又问梁德旖,“真班花,你去吗?”   梁德旖被她突然起来的称呼整笑了。   当年高中时,学生们热衷搞什么班花校草。   梁德旖榜上有名,简洁紧随其后。   简洁暗搓搓想要班花之名,开始用钞能力关怀同学。今天给全班买牛奶,明天给全班买辣条。久而久之,班花就成了简洁的代号。   梁德旖不在乎。   那时的她,一心只想考去京城,完成和min的约定。   禾子不服,私下常喊梁德旖“真班花”。   “我们禾老板长大了,都能和简洁打好关系了。”梁德旖说。   “没办法,”禾子耸肩,“她爸最近升职了,和我家生意有直接关系。我得哄着她。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最怕说错话了。”   梁德旖点了头。   禾子双手合十,做出一副祈祷的模样,“简洁心眼最小了,希望到时候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以她的脾气,谁都下不来台。”   “好,真班花当天就扮丑,绝对不让她注意到我。”梁德旖调侃。   “就你毒舌。”   两人在商场又转了一圈,禾子逼着梁德旖答应有空去T国找她玩,这才满意放行,让她回家了。   刚到家,梁德旖收到了霍之冕的消息。   他消失了整日,终于出现。   【冬冬:陪大伯,没开机。】   【冬冬:冬冬?】   【冬冬:认了。】   【冬冬:[已收款520.00]】   【冬冬:[转账52000.00]】   梁德旖看着霍之冕顶着冬冬的昵称给她回复,她简直快笑死了。   最有趣的是,男人甚至连反抗都没有,直接认了那个称呼。 第48章、特殊   面对程鹏,梁德旖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额上沁着薄薄的汗,神情局促,拿着花的手微颤。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单纯的紧张。   梁德旖不知道该掐掉视频,还是先推拒程鹏。   一时陷入了两难。   此时,禾子上前抽走那朵玫瑰。她笑着把程鹏隔开,“老同学,玫瑰给我算了。”   程鹏一愣,“为什么?”   禾子笑,“人和男友视频呢,还问为什么?”   程鹏这才后知后觉看向梁德旖拿着的手机。   手里映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程鹏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丁澜像霍之冕,还是霍之冕像丁澜。   他迟疑地看着梁德旖。   梁德旖终于找回了神智。她冲着程鹏笑了笑,“谢谢你,但我收花确实不合适。”   “这是你的男友?”程鹏问。   梁德旖仍在犹豫如何称呼霍之冕,视频里的男人出声,“怎么不是呢?”   她有些意外,看向屏幕。   霍之冕唇角翘着,“还准备把我藏着,多骗几束花?”   梁德旖扑哧笑了声。   心中的一轮月亮,升起来了。   霍之冕亲口承认了两人的关系。   梁德旖的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她看向屏幕,“是呀。你不给,我就去骗别人的。”   “去大堂。”霍之冕说。   程鹏被禾子拉走,梁德旖走去大堂。有人等在那里。   见梁德旖来,对方递了一只花篮。   花篮精致,盛着十二枝红色郁金香。花朵艳丽,几乎将视线点燃。篮子里,还摆着两条用塑料纸包住的巧克力。   该有的一个不少。   梁德旖接过花篮,早上的失落早就抛之脑后。   她故意问:“为什么是十二枝花?”   “因为你十二岁。”   ?   梁德旖回过神来。   是故宫之行那次,他问过她的年龄。她比的是二十一。   “你还记得啊?”梁德旖笑。   她的声音里掺了点儿不自知的甜,顺着眼神里的风情,一并传递过去。   *   回到家后,梁德旖原想将郁金香放在房间里。   可霍之冕特地在视频中说过,郁金香含有生物碱,不适合放在通风不好的地方,更不要放在卧室。   没办法,她只能忍痛将其放在阳台一角。   艳丽惑人的颜色在深夜绽放。   梁德旖对着郁金香拍了几张照片,修好图后po到了ins上。   附言:“Valentine’sDay”   梁德旖洗漱护肤,上床后准备刷刷手机睡觉。   这时,手机推送ins的新留言。   有粉丝在她的郁金香下回复:   “我听说,郁金香的花语是浪漫的初恋。”   梁德旖盯着这条留言看了许久。   好像有一朵郁金香,悄然在她的心里盛放。   *   过年在家的时间总是飞逝。   初七时,梁德旖被父母送到机场。赵馨拉着她的手,“想回来就打电话给我,别舍不得机票钱,妈妈给你付。”   梁赫诚也点头,“是啊。别人孩子一年回来好几次。你呢,老不回来。”   梁德旖哭笑不得,只得安抚爹妈,表示今年一定多回家。   父母目送她进了安检。   梁德旖拎着纸袋走了几步,有地勤追了上来。对方说了一大通她听也没听懂的话,总结下来就是她的航班有变更,要随地勤去另一个登机口。   她觉得奇怪,明明和她一同的安检的旅客和她一班机,就单单她一人要去另一个登机口?   这是骗子吗?   梁德旖觉得奇怪,她站在原地没动,要求对方给出真实的理由。   地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憋出一句,“可霍先生不让我说啊。”   听到这话,梁德旖憋着笑,“好吧,那我就当不知道吧。”   对方松了口气,将她带上电瓶车。   梁德旖换了几趟车,终于到达目的地。   她直接被送到停机坪,寒风料峭,吹得她发丝乱飞。   那辆尾翼上绘着简笔兔子的巨大空客就在眼前。   霍之冕和叶悯一同从飞机上下来,走到梁德旖身边。   九日没见,不算长。   可梁德旖却觉得格外想念。   他身着浅灰色那不勒斯裤,白色的羊绒衫。   羊绒衫是V领,露出锁骨,显得颈部线条越发精致。   那张脸更是艺术品,让人眼神流连,不舍离开。   而另一侧的叶悯同样招眼。   他着深驼色开衫,黑色长裤,腕上松松挂着一串菩提子。   两人前后站着,竟分不出高下。   一渣苏一高冷,一深情一无情。   霍之冕走到梁德旖身边,接过纸袋掂了掂,顺手交给机组人员。   梁德旖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霍之冕侧头,指着身后的叶悯,“接他。”   梁德旖点了点头。   她向叶悯道谢,“这次又是借了叶哥的光。”   叶悯摆手,“好说。”   三人上机。   梁德旖走在前面,叶悯和霍之冕在她身后。   叶悯突然冒出一句,“演技怎么样?”   梁德旖疑惑转头,只见霍之冕轻笑,“过了。”   “下次争取进步。”叶悯摸了下鼻子。   梁德旖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她暗想应该和自己无关,寻了个座位坐下。   叶悯看她那样儿,心里发笑。   他冲着梁德旖哎了一声,她投来视线。他刚要说话,却被霍之冕捂住了嘴。 第49章、不放过   听到这话,叶悯笑出声,“你还有正经的时候?”   言语里满是不屑。   林达没再理叶悯,单冲梁德旖勾了勾手指,“过来。”   霍之冕将梁德旖挡在身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行不行啊你,怕女人被我勾走了?”林达看向霍之冕。   男人眸色浅,看人自带几分轻佻。此时加了几分刻意,鄙视感就明明白白了。   “不是。”霍之冕说。   “梁德旖,飞鸟与群山还做不做了?”林达问。   听到“飞鸟与群山”,梁德旖的脑袋从霍之冕身后探出来了。   她有些诧异。   年前,梁德旖在为兰易新年后的展览忙碌。展览名想了七八个,最后邴明月暂定“飞鸟与群山”。   定完名字后,她就回家过年了。   这事儿该只有她和邴明月知情,为什么林达也知道?   她好奇,“你怎么知道?”   “你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办展。”林达说。   梁德旖反应过来。   兰易的作品形式很新,所以选地也在潮流地。梁德旖拟定地点,最后选在了商场的展览馆。商场也是第一次辟出展览区域,工作人员说稍后会有负责人和她联系。   没想到,那间商场属于林达。   更没想到,林达会和她联系。   她看向霍之冕,“我能和他说点工作上的事吗?”   虽是询问,口吻却是肯定,连脚步都迈了出去。   对于工作,她向来上心。   霍之冕颔首,梁德旖走到林达身边,“所以你在微信上和我说的正事,是这件事?”   “不然?”   “那你现在找我是?”   “想大致了解展览的布局规划,我好配合。”   说这话时,林达的眼神透着认真。   梁德旖很善于捕捉这种认真感。   她拿出随身的记事本,“你想了解哪些呢?”   “去场地吧。”林达扬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   梁德旖点头,回头和霍之冕说明情况。霍之冕问:“现在是休假时间吧。”   “但有额外工作,我想先处理掉。”   叶悯看了眼林达,“算了吧元宝,他这种喜欢用借口占用别人休息时间的人,别搭理。”   “我没那么闲。我明天要去D国考察灯光设计团队。展馆是新辟出来的区域,如果展品和灯光不契合,我会要设计团队重新布置规划。所以,今天必须和梁德旖对接。”林达说。   听到这番话,梁德旖心头一动。   林达是真的懂,光线对展品的确非常重要。   连带对他的讨厌感也降低了几分。   “那把我们也带着吧。”叶悯说。   林达的不乐意写了满脸。   “我好歹也是木恩的投资人,看看怎么了?”叶悯反问。   林达摆了摆手,“跟上吧。”   *   一行人抵达展览大厅。   此处待建,由广告牌挡住。见林达来,工作人员打开门。   年前时,这里还是一片废墟。短短数日,已经初具规模了。   最重要的是,此处布局的确有按照梁德旖构想建成。   真的是意外惊喜。   梁德旖多看了林达几眼,林达原本在和工作人员说话,他似有感应,转头看她。   林达问:“是想找作品摆在这里看看?”   她一惊,明明没说话,他却能准确猜到她的想法。   “我叫你来,也是这样想的。”林达说。   提到布展时,林达变得专业而严肃,和平日的他大相径庭。而且怎么说,他俩好像有很多话可以说。   反而是叶悯和霍之冕觉得无趣。   两人在工作人员拿来的椅子上落座,谈起了投资的事。霍之冕间或抬头去看梁德旖,但她身边总有个林达,无端有些扰人。   而且,两人聊得很是投契。连彼此间的距离都变近了些。   霍之冕眯了眯眼,将两人的举动收入眼底。   他深吸气,强行压下心底的不爽。   “学弟。”叶悯拍了下他的膝盖。   霍之冕嗯了一声,声线平稳,“听到了,刚才你说的年化利率是百分之五。”   叶悯好笑,“你眼睛都要冒火了,还他妈听得到年化利率呢。装得挺好啊。”   林达要工作人员取来展品。 第50章、掌心   梁德旖揉了揉耳朵。   她先是不信,视线投向邴明月。女人点头,神色凝重。   一时间,纷繁芜杂的情绪将梁德旖充满。   疑惑,气恼,羞愤,不甘,还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梁德旖用力深呼吸,企图将那些情绪抛之脑后。   可是不行。   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开始发疼。   邴明月也看出了她的异状,她起身,将梁德旖按在沙发上,又端来一杯温水。   “慢慢喝下去。”邴明月说。   梁德旖捧着水杯,手有些抖。尔后,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   终于将那些异样的情绪如数压了下去。   梁德旖为自己的失态向邴明月道歉。邴明月抚了抚她的发顶,“没事。”   口吻温柔,像个大姐姐。   梁德旖喝空水杯,转头看邴明月,“关于兰易的展览,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   她的眼神恳切。   邴明月心头一动,“为什么会选明显看起来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明月姐,你之前看过我的画,却没有签我的画,反而选我做见习画家经纪。这是为什么呢?”她问。   “做艺术家,你差一点很关键的东西。可是做画家经纪,你的欠缺,正好是你的特长。”   “这也是我为什么选兰易的答案。”   邴明月想,她果然选对了人。   她握住梁德旖冰凉的手,“所以,还是想做?”   梁德旖点头。   “最好和霍之冕谈好。他向叶悯施压,我得听安排。”邴明月说。   梁德旖记得,叶悯是木恩画廊的投资人。   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明月姐的提示。”   邴明月又嘱咐,“做好最坏的打算。干我们这行,有时候客户比艺术家更重要。”   *   梁德旖的沮丧藏不住。   她回到工位,拿起手机,给霍之冕发了消息,问他晚上是否有空。   不多时,霍之冕回复。   【冬冬:在家。】   梁德旖深吸了口气,向方糖解释改日再约,下班后便回了御金台。   五十七楼,霍之冕住处门口。   她屈指,原想叩门,又收回指节,按下密码。绿灯亮,她打开大门,拿出了自己的拖鞋。   以前走进这间屋子,心情是忐忑雀跃。   而今天,梁德旖抚了抚心口,有点不一样。   霍之冕坐在沙发上翻阅拍卖公司送来的画册,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男人的眼睛微弯,冷凝的表情变得温和。   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   这样的温柔,让梁德旖张不开嘴。   梁德旖坐在霍之冕身边,却看到茶几上有一只突兀的女士包。   红色,皮质,金色锁头,Hermes。   她指着包,“啥情况?”   霍之冕手里的画册摊着,恰好落在一幅现代画作的拍品上。   细看,画上有火烧痕迹。   “当面给你的,红包。”霍之冕说。   梁德旖起身去拿包,乍一提,却发现根本拿不动。   再往里一看,包里放着十二只金元宝。   她拿出其中一只,沉甸甸的,相当称手。   是真·元宝。   这样豪迈的手笔,梁德旖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挥金如土”。   但她也是真的拿不起这些东西。   她连拎,都拎不动。   而且很好笑。他愿意给这样昂贵的礼物,却不给她在工作上的自主权。   以及,一点儿理解。   梁德旖将元宝放回原位,叮的一声,贵金属撞出声响。   霍之冕抬眸,“怎么了?”   梁德旖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神情坦然,没有半分不妥。她无奈地想,原来要她换项目,对他来说是如此轻易又无足轻重的事情。   可争取兰易签约,劝说兰易从新媒体制作转到部分实物,再努力做到巡展。   对梁德旖来说,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很难。   但每一步,她都完成了。   可最重要的展览部分,却被霍之冕阻止了。   霍之冕起身,左手抚上梁德旖的脸颊。   他的掌心又暖又软,却让梁德旖觉得冷。   她拂开了霍之冕的手,抬眸看他,“霍之冕,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梁德旖指着那只名牌包,“相较于它,我更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工作。”   霍之冕拉她落座,梁德旖甩开了他的手。她站在原地,强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憋屈,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   过了一阵,梁德旖说:“迷楼的工作,谢谢你的引荐。但兰易的展览,我想负责到底。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工作你不要插手。至于那只红包,它不是我想要的。”   说完,梁德旖转身往外走。   辛苦和委屈,她都可以忍。   但是有些原则,谁都不能打破。   即便是对她很重要的霍之冕,也不行。   梁德旖推开大门,却被人狠狠拽了回去。   霍之冕的手劲不小,她没个防备,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男人的胸膛起伏,似乎在抑制着什么。   他的心跳声也不平静,咚咚作响的心率,彻底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梁德旖想要挣脱,却被他禁锢在怀中。 第51章、碎裂   又是迷楼,又是那群人。   又是无风不起浪的巽厅。   带头的闫鹤高谈阔论,杯中酒涤荡。说到尽兴时,酒水散落,被厚厚的地毯吸尽。   他在说什么呢?   说的是让梁德旖无法认同又无法反驳的东西。   闫鹤说:“我买了幅破画儿,就几根鬼线条绕来绕去,花了我八千万。要不是为了资产配置谁会买那种东西啊。”   “我看啊,就是我们这些人让所谓的艺术家捡了漏。没我们,有他们什么事啊。”   “谁给的钱,还不是我们给的钱?”   “往画布上撒把米,鸡爪上刷点颜料。让鸡去踩几个看不懂的脚印,让画家经纪包装一下,不就是当代艺术了?”   “SB艺术家。”   ……   旁人附和地笑,“就是!他妈的这不比股票更赚钱?股票还要套个公司,艺术家多简单,一块画布甩两笔颜料就完事。”   “别说当代,我看古代画也就那样。狗屁看不懂,都是炒作出来的。”   ……   梁德旖恹恹坐在一侧,接受着那几人若有若无的打量。   她想反驳,可脑子里涤荡着邴明月的话——   “有些时候,客户比艺术家重要。”   而且木恩画廊和迷楼还有合作,更不好说。   闫鹤仗着这一点,已经在明里暗里内涵了负责接洽工作的梁德旖无数次。   他表示,画廊是暴利行业,咱们是熟人,打折打折打折,要不然,我是不会为这次装潢买单的。   不过,这是他单独面对梁德旖时的嘴脸。   要是对上她身边站着霍之冕,闫鹤立刻换了嘴脸。   譬如此时。   “但梁德旖手下签的艺术家就不一样了。听说她签了兰易,我早早就定了兰易的动态雕塑作品。”说着,闫鹤凑到霍之冕身边,为霍之冕斟满了杯中酒,“是之冕哥眼光过人。”   拍马变脸的功夫一流。   霍之冕把他按回椅子上。   闫鹤还有话说:“……之冕哥给梁德旖安排了一个展览采访节目?这是送她出道做预热啊?”   梁德旖觉得憋闷。   不知道是屋内的檀香太重,还是闫鹤的话让人恶心。   她拨弄手机,身旁的女人窸窸窣窣地笑。陆青的眼神直勾勾的刺过来,无人掩饰其中的讽刺意味。   陆青说:“真好啊,我也想借着男人喊口号,说自己是搞艺术的。面子里子都有了,人家还能赏我一个独立女性的称号呢。”   自上次隔着扑克的接吻游戏被梁德旖摆了一道,陆青便一直对梁德旖阴阳怪气。   梁德旖不想理,但陆青存在感一直很强。   此时,霍之冕终于搭腔,“话多。”   见他开口,闫鹤马上接话,“不过我听说,霍老爷子向来不喜欢霍家人多露面。哥你这么干,老爷子不生气啊?”   听到这话,梁德旖的心一坠。   原本热闹的巽厅,也因为这话静了静。   这话里有坑。   梁德旖听得出来,在场的人也听得出来。   闫鹤这么说,先假意默认梁德旖“可能”会嫁入霍家,是霍家人。接着又搬出霍老爷子来说事,那么又意味着,若梁德旖真的嫁入霍家,霍之冕是不会给她安排采访的。   毕竟,没人傻到会让结婚对象忤逆大家长之意,带出来玩的人就无所谓触怒家里人的喜好了。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梁德旖只是霍之冕的玩物而已。   霍之冕的做法已经印证了这一切。   众人的视线落在梁德旖身上,他们眼里的嘲笑和讽刺,几乎溢了出来。   梁德旖握紧手机,不敢看霍之冕。   此刻的她,心跳声几乎盖过了该有的思考。   突然,梁德旖的手机振动。   屏幕上亮着的名字让她怔了怔。   梁德旖抓起嗡嗡作响的手机,道了声抱歉,匆匆跑出了巽厅。   她没看霍之冕,没看任何人。   徒留一群人引颈。   可女主角都离场了,这场好戏还有什么看头?   闫鹤垮了嘴角,“无聊。”   说完,他又看向别人,“我女朋友来了吗?”   “哟,闫公子不是刚分手吗?”有人凑过来问。   “没办法,何莺缠得紧,不好辜负咯……”闫鹤起身往外走,“我去接她。” 第52章、松手   手劲不小,霍之冕如玉的手背上红了整块。   他没收手,将两只手都递到梁德旖面前。然后他说:“都给你了。”   梁德旖抬头看他,恍然想到那次他教她滑冰。   当时的她看到霍之冕递出的双手是什么感受呢?是怦然心动。   而这次,她想到她穿着冰鞋、企图在冰面上站立,她只能抓着他的手,才能稳立于冰面上。   就像是,她只能待在霍之冕身边,才能在这个圈子如履薄冰的站住。   可谁都知道,长久的依赖另一个人才能存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也是不可能的事。   她试过了,知道不可能。所以就不再抱有无望的期待了。梁德旖很清楚,自己并非运气绝佳者。她没必要去赌。   赌一个人的真心,是最蠢的事。   曾经以为无望的爱得到了眷恋和回应。   眼前的人,她以为不可能。但她得到了。   这就够了,不是吗?   她一向乐观,这次也不例外。   可为什么,她动一动“离开他”的念头,都觉得有种穿刺心脏和脊椎的痛呢?   为了缓解这种刺痛,梁德旖伸手,轻轻抓住了霍之冕的手。   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向来温暖干燥的手心带上了一缕湿痕。   梁德旖一怔,霍之冕冲她翘了下唇角,笑得勉强,是佯装。他好似想要用力握住她的手,不知怎么的,他又没用力。   他总是很温柔。   温柔归温柔,可霍之冕所做的事,却是慢刀割肉,一寸一寸削掉了原来的她。   离开他,的确很疼,像是剖开自己的那种疼。   但失去自己,是她一定会后悔的事。   那颗游移不定又刺痛的心,终于平定下来。   梁德旖仰脸看他,神情坚定而沉稳。头顶的灯光落在她的眼里,是碎星。   这段时日里,霍之冕总看她忧心忡忡。再问,小姑娘却说没事。说得多了,霍之冕也疑惑,到底是什么让她心忧?   可这一刻,她却有种解脱的神色。   他想,小姑娘不难受了是好事。霍之冕刚准备开口,却听到梁德旖的话。   她的声音柔而绵软,可她的话却让霍之冕感受到刺骨的冷。   她说:“霍之冕,这次我先松手了。”   梁德旖的手,从他的掌心滑了出去。   霍之冕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捉了个空。   他说过,他没想过害怕,只知道完成。可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恐惧是什么。   梁德旖掉头往外走,霍之冕步伐更大,将她拦了下来。   他一手挡在她身前,“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懂。”   梁德旖没说话,换了一边,继续走。   这次,却撞上了挽着闫鹤的何莺。   何莺站到梁德旖面前,“哟,看到我来就要走啊?这么不待见我?”   梁德旖被两人挡在墙角,没有出路。她轻笑,“你这么在意我啊?”   何莺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既然不在意,把路让开。”梁德旖说。   此时,何莺看到陆青在远处手舞足蹈。接着,她的视线落到了梁德旖的手上。   何莺手快,直接抽过那幅卷起来的挂画。   她手腕一抖,整幅画落了下来。她笑出声,“梁德旖你个穷逼,连厕所里的装饰画都要偷。”   何莺声音尖利,瞬间刺破走廊的宁静。   不少人投来视线,那些目光像是一张网,将梁德旖牢牢网住。   “怎么,不敢出声了?”一侧的闫鹤接过挂画,“想要这画啊?跟之冕哥打声招呼啊。我直接送给你。怎么还下作到偷画呢?”   这时,霍之冕拨开闫鹤,走到梁德旖身边。他原想说话,可看到画上落款,眉头一皱。   男人轻声说:“是误会,不要冤枉梁德旖。”   闫鹤笑,“既然之冕哥都说是误会了,那就一定是误会。各位旁观的,大家卖我个面子,一定要说是误会啊,不是有人因为穷去偷画。”   这话刺耳,梁德旖胸中有火在烧。她眼看着闫鹤和何莺的手指在画上滑动,心下越发难受。   她知道,自己即便回应,也会被曲解。   可她不希望这画落到别人手里。   梁德旖开腔,“迷楼的每一个装饰都可以出售。我只想买下这幅画。”   “你确定?”闫鹤露出好笑的表情。   何莺更是直截了当笑出声,“你知道这画多钱吗?”   “我要买。”梁德旖说。   “一百三十万现金,不接受支票不接受分期。现在给我,画就是你的。”闫鹤说。   “你放屁。溢价五倍,你怎么不去抢?”梁德旖神色一冷。 第53章、感叹号   升旗仪式结束,一行五人背对升旗台。   路人端着手机冲着梁德旖等人喊:“拍了啊,一,二,三,咔嚓!”   五人强撑的笑脸被定格。   事情要从梁德旖等人吃完烤串说起。   吃酒喝肉之后,梁德旖也没有多开心。一旁的兰易早就瞧见了她闷住不发的情绪,兰易提议,“不然这么着,咱们带着元宝体验一把京城特色,如何?”   无人响应,甚至大家齐刷刷侧开脸。   反而是梁德旖好奇,“京城还有特色我没体验过?”   谷玄元吸了口气,“你可千万别着她的道。”   兰易反驳,“什么呀,我出的可是好主意。你想想,借酒浇愁愁更愁,出去走走累到屁滚尿流,谁还在乎闭眼之后脑子里是谁啊。”   满脑子霍之冕的梁德旖感觉自己被无声的子弹击中。   “是吧?”兰易又看向梁德旖。   梁德旖点了点头。   “那走呗。喝了这么多酒,再不多走走啤酒肚都涨起来了,看你们还怎么泡女人。”兰易又说。   听到这话,现场唯二的男士起立,不自觉摸了摸小腹。   于是,一行五人深更半夜,沿着二环线溜达起来了。   五人说天侃地,一路走到晨光熹微,干脆谁也别睡了,直接去看升旗仪式算了。   不过梁德旖必须承认,兰易这小妞儿的邪门招法真是好。她累到大脑完全放空,根本记不得昨天的憋闷和难受。   钝痛也被疲累一同掩埋。   梁德旖翘起唇角,有朋友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又被方糖等人拖到了早间营业的KFC吃早餐。   吃饭时,谷玄元直接含着塑料汤匙趴桌上睡了。而方糖和倪乒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   其实梁德旖看得出方倪二人也很累,但为了陪着她,也在强撑。   为了不辜负朋友们的关心,梁德旖下定决心。   她要快点收拾好心情,重新投入生活。   可决心立起来就行,想要做到,依旧是件困难的事。   梁德旖一边喝粥,一边慢斯条理地捋着眼下能做的事。她不会强迫自己立刻忘记霍之冕,但她决定先从慢慢疏远做起。   那么第一件事……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抬头去看方糖。她说:“糖儿,今天能帮我请个假吗?”   *   上班时间,方糖灌了一整杯咖啡。   她盯着桌上的胶带,在想是不是要贴两片把眼皮子拎起来。   正在犹豫时,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方糖和霍之冕对上了视线。   男人神态如常,冷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眼神是冷的,即便投来视线,也能让人感受到什么叫“目中无人”。   而这次,霍之冕缓了神色,朝方糖走来。   他的脚步在她面前停留。方糖听到了霍之冕带着小鼻音的声音。   罕见的客气,罕见的放低了姿态。   他说:“方糖,能单独聊聊吗?”   方糖起身,跟着霍之冕往会议室走去。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往对话框里发了个“OK”的手势。   *   五十四楼,房间内。   几名手脚很快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打包,屋子逐渐空旷。见有人将郁金香相框收入包装袋,梁德旖眼疾手快拦下。   她说:“这个不用收。”   说话时,梁德旖顺手将穿着毛衣戴着小帽的破塑料瓶扫进了垃圾桶。   塑料瓶入桶,引起了倪乒乒的注意。他看了眼,有些诧异,“这是你去萝苑时,哥给你的暖手瓶?”   她点头。   倪乒乒盯着她,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能记挂连姓名也不知道的人五年,能凭着一腔孤勇只身闯京城,也能努力向霍之冕靠近。   可现在,她说放下就放下。   像是摘掉了一块脏器。   割舍的勇气之烈,让人怀疑她从未爱过。可这些收起来的小物品,又真真切切是她爱的证明。   倪乒乒轻摇了下脑袋,“真搞不懂你。”   而此时,谷玄元拿了张照片走来。   他晃了晃梁德旖和霍之冕的合影照,问:“从你卧室相框里摘出来的。所以,我之前猜对了?”   梁德旖点头,接过照片,一并投入垃圾箱。   这样的决绝。两个大男人也自叹弗如。   谷玄元觉得不是滋味。他看了眼垃圾桶,“真的就放下了,不再考虑考虑?”   梁德旖反复抚摸着放了郁金香的相框。她踟蹰一阵,说:“其实也没有完全放下。如果真的了却心事,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来收拾行李?”   清凌凌的声音,理智的话语。两个男人失了言语。   谷玄元突然想,幸好他没有和梁德旖在一起。   如果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他见过梁德旖和霍之冕在一起的样子,所以他嫉妒霍之冕。   那样纯粹且执着的爱,只要看过一次,就让人念念不忘。即便是旁观者也动容。   可现在看来。如果真的被那样爱过,又被这样放弃。   很惨。   而倪乒乒却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了霍之冕的影子。   那样的决绝,丝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疼。   *   方糖也没说什么,只是浅聊了几句。   她说,和霍之冕在一起的梁德旖快乐也不快乐。可最近这段时间,梁德旖的不快乐居多。   因为梁德旖一直在迁就他。   方糖几近揶揄,“一直以为年龄差是年纪大的照顾年纪小的,没想到,在元宝儿这里反过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好,是傲慢。”   霍之冕没说话。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轻搓了两下,又松开了。   他看了眼方糖,她一直在偷看手机,肩颈绷直。   霍之冕扫了她一眼,他明白了什么。男人倏然起身,将水杯扔进垃圾桶。他的步伐很快,走到门边又顿了一顿,“你的确是她的好友。”   这个时候了,还帮她拖延时间。 第54章、出来   在兰易和张淡墨的帮助下,梁德旖找到新住处。   四合院的小别院,一个改造后的独居小院落。洗澡做饭都方便,只是隔音效果不好,会听到胡同里老人们的聊天声。   可梁德旖很喜欢这种人间烟火气,她适应得很快。她也招人喜欢,不多时就和老邻居们混熟了。   深夜睡不着时,梁德旖总会忍不住想霍之冕。意志力薄弱时,她也不是不想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   可这时,胡同外的人声车声恰好能打断她绵延起伏的思绪。   这样就很好。   遇见他之前,日子照样过。离开他之后,应该也没有区别。   只是在思绪空白的间隙里,他的脸会浮现,他的声音会在耳边。走在街上,梁德旖也会忍不住想,原来和他走过同样的街道。   还是会难过的。   *   一日,梁德旖在画廊忙完,展览场地给她致电,要她去看场地最后的灯光调试。   梁德旖向人事告假,打车去了商场。   钻进小门,梁德旖看到已然成型的展览现场长舒了口气。   忙活了这么久,从无到有,她终于看到自己第一个项目成型了。   此地以白色和香槟色为主色,间或点缀三原色。疏冷的金属雕塑错落其间,还有两间装潢极具未来感的小视听室。   梁德旖和场地管理讨论过光影效果,此刻就是来看看有没有出片的好灯光了。   她刚站定,整个场地都暗了下去。   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幽光闪烁。   那一瞬间,梁德旖以为停电了。   她刚要转身,听到啪的一声。   接着,她整个人好似被雨幕浸透。   整个人好像在一场大雨之中。   瓢泼的雨声,如丝线一般的雨线坠落,但她的身上干净整洁,可眼里却落下了一场黑白光影的大雨。   梁德旖不自觉伸手。   光影又变了。   群山从远处升起,似是倪云林的山水画。   山间有飞鸟而过,待她细看,又变成了一串声波符号。符号冉冉飘走,引导她走向另一片区域。   她拿起桌上的耳机,墙上的空白画框里落下汉字偏旁。   而耳机里,传来金属质感的声音——   “倘若一半的我此生注定不在你身旁   那谁的半个心跳被我捡起,放在了自己心上”[1]   墙上最后一颗红心落下,碎成齑粉。梁德旖还没来得及共情那片心灰,灰尘中顿化白鸽,飞向了远方。   接着,整条走廊幻化成馥郁的花墙,颇有蜷川实花的拍摄风格。   梁德旖完全沉浸在这一场永不凋零的鲜艳盛景里。   直到灯光大亮,梁德旖才捡回神智。   要是她说她沉浸在自己一手布置的展览里,会不会显得太自恋了些?   而且场地方给出的效果,远比她想象中更好,甚至于超乎了她的想象。   这些天她原本情绪低落得可以,又是失眠,又是情绪不振。可这下,梁德旖觉得晚上能吃三碗饭了。   她兀自高兴着,从一旁控制室走出来一人。   林达剪短了头发,没扎小辫儿了。他额前碎发零落,遮住了凌厉了眉骨,倒是显得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越发俊秀好看。   冬天过去,他没穿皮草,只一件套头衫,休闲裤,脚上踩了双LV的板鞋。   看起来时髦又亲和。   “怎么样,小爷亲自给你调试的灯光秀,还配得上这场展览吧?”林达问。   没有邀功的口吻,倒有屈尊的架势。   放在平时,梁德旖只怕不想搭理。   可见过这场展览后,她的眉梢眼角都是喜悦,连说话都染了几分甜滋滋的意味。   “林达开光,非同凡响。”顺手比了个拇指。   林达拨了下刘海,他暗想,明明是个品味不错的人,这会儿变土是怎么回事?   眼见林达被恶心到,梁德旖大笑出声。   “好啦,不逗你。我很喜欢。明天就约兰易来看现场。如果她也满意,就定下了。”梁德旖说。   林达这才觉得不错。   不过两个人出于谨慎的习惯,又把整个现场走了一遍。梁德旖觉得自己已经很挑剔了,可没想到,林达比她更工作狂。   有些她没注意的细节,林达一并挑出来,找技术人员解决了。   一圈下来,天色全黑。林达终于满意。   梁德旖看着他,心里的偏见全然散开。余下的,只有感慨和佩服。   要是那些对他有争议的人看过他工作的样子,保管偏见全无。   走出展厅,林达提议,“一起吃个饭,权当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   梁德旖还来不及说话,林达又把后半截续上了,“我可是听说你和水仙掰了,甚至从五十四楼搬出来了。你应该没有身份上的顾及了。”   被人知道和霍之冕分开不稀奇,但稀奇的是——   梁德旖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住哪里?”   林达轻笑,“有些消息对你们来说是秘密,对我来说是透明的。全在于我想不想知道而已。”   梁德旖心头一凛。   她暗想,离开这群人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吃饭吗?”他又问。 第55章、阴阳怪气   梁德旖刚回过神,对上霍之冕的视线。   玻璃做了格挡,两人间被蒙上一层阴翳。她看得不甚分明,但用手指甲盖都能想到,他应该是不高兴的。   想到这里,梁德旖反应过来。   霍之冕的不高兴关她什么事?她硬下心肠,不去看窗外的他。   林达将梁德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他暗笑,点了点她的胳膊,她回头。   “不想搭理他?”林达问。   梁德旖皱了皱鼻子,还是点了头。   林达笑了,反手冲着车窗送了个中指。他还贱嗖嗖开了条车窗缝隙,将声音送出去,“傻X,滚。”   霍之冕脸色更黑。   “林达,少他妈给我添堵。”   林达大笑,冲梁德旖说:“他急了他急了。”   另一辆车悄无声息,滑到梁德旖的车门边。   林达立刻合上车窗,轻推了下她的胳膊,“开门下车,上旁边那辆。老洪韩准,你们留下来善后。”   自林达下令撞车后,梁德旖的冒险细胞就被激活。   她很快打开车门,拎着布袋上了旁边的宾利,林达紧随其后。   关上车门,宾利向前驶去。梁德旖和林达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梁德旖感觉自己连日的郁结在此刻消失殆尽。   她一直小心翼翼,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可这一刻,她明白了。   她藏起自己,扮演霍之冕心中的人。时刻优先他的喜怒哀乐,却忘了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她怕失去这个人,但到头来,却把自己累得半死。   没了就没了吧。如果注定离开,那他本就不属于自己。   现在,她终于找回了勇气。   一旁的林达补充,“别惯着那傻X,你越惯着他,他越不会去适应你。男人就是贱。”   梁德旖顿了顿,“你好像,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   林达耸肩,“有所谓吗?是真理啊。”   满脸无所谓。   梁德旖觉得,林达和那圈人的定义很不一样。而且,这时候的他,更像是Darling。   那个能为了画面感染力破坏名画、宣泄情感的艺术家。   不受束缚,不受定义。   忽然间,梁德旖有点儿羡慕他。   车辆飞驰,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林达拍了下梁德旖的手背。他眨了下眼,神色俏皮,“等会儿有好戏。”   梁德旖突然期待起来。   *   酒吧。   光线迷离,人群躁动。   舞台上的DJ身材窈窕,看得人挪不开眼。   梁德旖跟在林达身后,在舞台旁的卡位落座。   他甚至没有点单,经理就已经差人送上了酒水和小吃。林达一手拢在嘴边,声音不小,“把你们家炒面和卤味来两份,我没吃饭。”   梁德旖扑哧笑了。   这人好奇怪,在酒吧吃炒面和卤味。   但又好合理,的确是他的作风。   林达和梁德旖坐在位置上吃饭。她吃完最后一口,胳膊上挨了一记。她侧头看林达,男人指着不远处。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闫鹤和一女在舞池里扭得惊人,贴脸搂腰,几乎是黏在一起的纸片。   女人转身,梁德旖差点叫出声来。   竟然是岳欣然。   梁德旖冷笑,闫鹤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啊。   且不说有了女友拈花惹草的问题。就说岳欣然和何莺的关系,他这么做也不合适。   可这群人,应该是不在乎的。   这就是梁德旖讨厌这群人的根本原因。   林达凑近,在梁德旖耳边说:“哎,想不想报复回去?”   他贴过来时,身上的香水味和温度一并来了。梁德旖心跳一紧,下意识往旁边坐了坐。   “怕什么,我又不占你便宜。”林达说。   梁德旖吐了下舌头,又挪了回来。她问:“怎么报复?”   林达挑眉,“你敢不敢试一把?”   刚才跳上车逃跑的成就感历历在目。加之她和岳欣然、闫鹤本有宿怨,情绪上来,她一下子变得大胆。   她点头,“试试。”   *   二楼,走廊。   倪乒乒指着梁德旖的身形,“哥,那儿呢。”   霍之冕睨他一眼,“看到了。”   “看到了还要我来?”倪乒乒撑着下巴,“你火急火燎地找我,到底嘛呢?”   “站着就完了,话多。”霍之冕说。   倪乒乒想,这人着实是有点儿病得不轻。   这时,有姑娘举着手机朝霍之冕走来。她语气礼貌,声音甜美,“你好,我觉得你长得好像我下一任男朋友,可不可以给个确认的机会呢?”   灯光昏暗,姑娘眉目不显。   霍之冕垂眸,想到了梁德旖和他在“宇宙水手”相遇的时候。   她说,她在等一艘宇宙飞船。   可现在呢?她不等了吗?她不要了吗?   霍之冕重新将视线投回舞池的人群里。他看似平静,可按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泄露了一些不能言说的心绪。   他的声音冷漠,“没机会。”   *   梁德旖紧张到满手是汗,可她仍旧壮着胆子,往闫鹤的卡位旁挤过去。   那桌上还有她认识的几个公子哥儿。但一眼看去,他们应该喝茫了,甚至有点儿醉意。   她深吸了口气。   不管了,被捉了还有林达呢。   梁德旖躲在人后,在卡座处扫视一圈,没看到闫鹤的手机。 第56章、例外   听到倪乒乒的话,霍之冕垂下眼眸。   这是惊叹,但对霍之冕来说,不是赞美。   他是被迫的。   他凝视脚下的地砖,磨砂黑面,缝隙里塞着不知名的污泥。   熟悉得让人眼涩。让霍之冕想起了十七年前的某一天。   *   十岁那年,霍之冕读小学。   下课后,司机将他送到能源公司的门口。他没走几步,只见小叔怒气冲冲走出来。   小叔还在打电话,“……这事儿大了,我和霍则震聊完了,他不同意。那我们该动手了。”   小叔的眼神可怖,像要吃人。   霍之冕下意识往门口的景观树后藏了藏。   没人看见他。   司机停好车后,以为霍之冕先上楼了,便直接进了大门。   而他还躲在角落里,见小叔离开,他跟了上去。   为什么要跟,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大伯和小叔这两日吵得很凶。他想要帮大伯排忧解难,那么跟着小叔,应该能到什么信息。   至少,他的直觉是这样认为的。   霍之冕一直跟着小叔。走了两三条街,见小叔上了一台面包车。   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霍之冕愣住。   他竟然看到大伯的女友施慧在车上。   车门合上。不多时,施慧从车上下来。   她在霍则震身边待了两年。她家经商,后破产,在一间茶室打工,认识了霍则震。   施慧漂亮温婉,说话和气,声音温柔。她对大伯极好,对霍之冕更是宠爱。每次出国,她都会给霍之冕带回最新的游戏机和卡碟。   一时间,霍之冕以为是自己看错。   甚至他还在想,是不是施慧为了给大伯解忧,和他在做一样的事?   霍之冕满腹疑惑。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想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不管施慧对她有多好,他也要把此事告知大伯。   这件事大伯该知道。   他往公司跑去。可刚到门口,就看到救护车停在那里。   蓝光照到他的眼睛,一阵眩晕。   接着,霍之冕看到大伯霍则震被人抬出来,而惊慌失措的施慧被楼梯绊倒,狠狠摔了下来,膝盖染血。   鲜血涂在磨砂黑砖地面上,全被吃了进去。   女人满脸悲伤。   霍之冕看着她,满是愤怒。他冲到施慧面前,再度将她推倒在地。   “骗子!你是骗子!”霍之冕喊。   霍之冕看到大伯的手抬了抬,眼神看向施慧。   霍则震嘶声,“别怪她……不是……”   话音落,人已昏迷。   再后来,霍则震被查出食物中毒。因毒剂投放量大,霍则震的脑部受到毒素侵袭,损伤严重,成了植物人。   霍朗愤怒至极,报警彻查此事。   最后的调查结果是,施慧因仇投毒、报复霍则震。   原来,施慧家公司破产,和霍则震的收购项目有关。施慧父亲因破产后想不开,选择跳楼,最后医治无效死亡。   而施慧,在茶室偶遇霍则震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计划。   她潜伏在霍则震身边,得知了他的饮食喜好。每天下午茶时间,霍则震都要喝一杯咖啡,里面要放两颗方糖。   找到机会了。   她是化学专业毕业,分批次购买汽车防冻液,从中提取足量乙二醇。找到机会后,她便在他的咖啡中投入了乙二醇。   泛着甜味的咖啡会引起谁的注意?   霍则震毫无戒备,饮下了那杯剧毒的咖啡。   施慧的罪行被监控录像拍下。是她做的咖啡,是她将咖啡送到办公室去。   而且整个下午,只有施慧出入霍则震的办公室。   施慧入狱,无期徒刑。   霍朗想让她死。霍则震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他本来无限风光,却落到躺在病床上、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靠护工帮忙。   生不如死。   可如果让施慧死了,她也太轻松了。   于是霍朗选择让她活着。   不管施慧试图自尽多少次,霍朗都会要人把她救回来,让她继续活着。   永永远远,在一方监牢里活着。   可年少的霍之冕看过整个罪案记录后,产生了疑惑。   他分明记得,小叔去过大伯的办公室。   霍之冕找机会去了一趟监狱,见了施慧一面。   女人神情枯槁,精神也不大正常。霍之冕和她沟通,感觉极为费力。   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施慧了。   霍之冕恨她,也想弄清事情原貌。他原本不想说的,可作为诱饵,他抛出了一个极为残酷、又足以让施慧上钩的话头。   他说:“施慧阿姨,你知道吗?大伯其实早就准备了婚戒,他一直在筹备向你求婚的事。” 第57章、难言   倪乒乒一听,乐了。他捏着嗓子,“怎么回事啊,别的哥哥都有请帖,这个哥哥居然没有?”   霍之冕随手抽了只瓶装水,砸到倪乒乒怀里。   倪乒乒笑得更大声,“急眼了。”   “滚。”霍之冕沉着脸。   *   开展前一日,天空飘着雨丝。   梁德旖收伞进展馆,听到实习生在一旁确认时间。   她怔了怔。   好巧,去年今日,是她和霍之冕重逢的日子。   一年过去了,曾经的心愿画下句点,她的生活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是另一种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梁德旖从布袋里拿出胶片机。她退回雨幕中,拍下了入口处的照片。   兰易恰好从门口探出头。她突发奇想染了头蓝色,像一块颜料落入纯白的展览底色,格外显眼。   “你拍什么呢?”兰易问。   梁德旖收好相机,“拍第一次做策展人的心情。”   兰易跟着跑入雨中,抢过相机,蹲下。   她的镜头对准梁德旖,“你是主角,不该在画面之外。”   兰易说这话是真心的。   这虽然是她的首次个人展览,但她知道梁德旖为她花费了多少心血。从筹备到落实,梁德旖几乎是随时待命。她有什么想法,梁德旖就尽量帮她落实。她有什么要求,只要符合展览,梁德旖尽量满足。   除此外,她紧张,梁德旖陪伴;她睡不好觉,梁德旖还会陪着她梳理整个展览的流程,好让她放心。   这样妥帖的人,谁不喜欢?   而见到梁德旖和霍之冕感情出问题。她和霍之冕自幼相识,又如何?   她站梁德旖。   听到这话,梁德旖心头一动,关于遗憾的事情忽然烟消云散。   是啊,她是主角。为什么要去迁就别人呢?   该等他来迁就自己了。   如果不来,那就继续做自己的主角。   两人收了相机,往展厅走。   恰好,有穿着快递服装的人走了过来。几人搬着一只大盒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递了快递单给梁德旖签收,梁德旖签了名字,又看兰易,“这是你的东西。”   兰易皱眉,“什么呀?”   说着话,兰易要人帮忙拆包装。   木板落下,金属扭花露出。兰易惊叹一声,“谁啊,这么大手笔,送的居然是德瑞克的艺术花篮。”   梁德旖顺手从熟悉的位置抽出卡片。   字迹迥然,“一切顺利霍之冕”   就差一点儿,梁德旖按捺不住,手里的卡片几乎变形。   她深吸了口气,将悸动按住,把卡片递给了兰易。   “他送的。”故作轻松的口吻。   其实心里还有些介意。   难道他还记得这一天,他也知道他们是在去年的今天再相逢?   梁德旖往前走了两步,装作无意从大门处往外看。   隔着雨幕,她看到街边站着一人。   身姿修长,执一柄黑色长伞。   伞面上扬,她看到了霍之冕的脸。   两人隔着雨对视,却没有人先迈出那一步。   身后有人喊:“元宝姐,海报放这里合适吗?”   这一声,将梁德旖自恍惚中找回。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呢。   她转身,不再看雨幕里的人。   *   “飞鸟与群山”正式开展。   首展开始前,梁德旖和兰易抱作一团,还挺紧张。预售票销售不过大半,还有些人情赠票,这样的数字,让两人很紧张。   她们生怕没人来,还一直在偷空确认自己的朋友们会不会来,生怕没人显得尴尬。   可谁知道,开展时,场面火爆。   人多到超乎想象,连梁德旖都感到意外。   无法,场馆只能临时增派安保人员,开始限制入场人数。   搞到最后,连闭馆时间都延后了半小时。   这样的热闹,谁都没想到。   若是首日的爆满是运气,第二天的爆满就该是实力了。   梁德旖和兰易终于敢承认,展览是真的很成功。 第58章、失去   梁德旖刚和记者聊完,一转头,看了霍之冕。   男人的脸匿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辨不出喜怒。   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梁德旖的胳膊,将她带出大厅。   霍之冕手掌炙热,熨得梁德旖心跳加速。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他来干吗?不是没人给他发请帖吗?   但一转念,他是霍之冕,能被请帖困住吗?   她犹自想着,完全忽略了旁人投来的惊诧目光。   议论声四起。   霍之冕这是怎么了?又是捏酒杯,又是扯前女友,还咬死了不分手。   原以为他向来清冷孤高,没想到也会用这种凡常庸俗的事。   这女人是给他下蛊了?   倪乒乒和方糖站在人群里,目睹这一场景,两人不自觉对视。   “我从没见过哥这副模样。”倪乒乒说。   方糖撇嘴,“我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呢。”   “啥?”   方糖招手,倪乒乒连忙附耳。方糖告知,谷玄元将酒会请帖作为交易,和霍之冕达成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帮谷玄元逃出谷家,去往国外。   倪乒乒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真答应了?”倪乒乒问。   方糖点头,“谷玄元今晚就坐私人飞机离境。先去隶属F国的一座小岛待几天,等风头过去,再去F国。”   倪乒乒按着额角,“疯了,霍水仙是真的疯了。谷家知道了那不是要翻天?”   方糖双手合十,“那我们就是见证者了。”   *   穿过人群,霍之冕带着她走到酒店的空中花园。   此处灯光黯淡,几乎没人。   两人沉默,相对而立。   梁德旖看向他的眉眼。   一段时间没见,男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态间不如以往冷硬,像是神情柔和了下来。   霍之冕垂下视线,“恭喜,展览还挺顺利。”   梁德旖点头,没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搬走了?”霍之冕问。   一听这话,梁德旖先是错愕,接着又笑出声来。   “你是在装傻?”她反问。   他总是这样。   企图以一些小事模糊重点,将真正的矛盾一笔带过。他不想展开一场真正的对话。   可要是不说清楚,矛盾永远在那里,最后拧成死结。   “是。”霍之冕承认了。   梁德旖心下一紧,她不自觉捋了下耳边的碎发,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躁乱的心。   其实不该乱的。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不该在这里停留。她应该继续去学习观摩林达的为人处世,去结交那些艺术圈的人。   站在这里,是性价比最低的事情。   她一遍一遍地想着,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   最终,梁德旖还是抬眼。看向了霍之冕。   男人眼眸深邃,神情温柔。昏暗和朦胧间,唯有他的眼神最明亮,也最灼热。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轻声说:“能再搬回来吗?”   “为什么?”梁德旖脱口而出。   霍之冕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犹疑。   好似在思考如何回答问题,又好似回答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被人称为冰山的男人,终于自甘俯首,融掉了坚硬而冰冷的躯壳,袒露出柔软和温热的脆弱。   他半俯身,将梁德旖禁锢在怀中。   松木香气将她裹住,熟悉的让人想要落泪。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绽开,“我不能没有你。”   这段时间里,霍之冕以为自己能够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可是,在梁德旖搬走之后,他离开集团后,下意识还是回去往五十四楼。   直到打开大门,看到空空如也房间。   当头棒喝不过如此。 第59章、火焰   机落伊卡利亚岛。   梁德旖拿着手机给兰易拍下飞机的照片,林达站后面看热闹。   林达揶揄兰易,“你到哪儿都要到此一游打个卡啊?”   还没等兰易出声,梁德旖先开腔,“不是你说的吗?要做风暴中的人。”   林达挑眉,露出笑容,“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梁德旖拍了照片后招手,兰易跑到她身边确认自己喜欢哪几张照片。梁德旖瞅着空档看向林达,“是啊。因为某人的突然出现,让我明白了你的话很对。既然我有这个优势,为什么不去利用呢?”   选照片的兰易抬头,“霍水仙找过你了?嚯,还排除万难前来见你啊。”   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毕竟在兰易眼里,霍之冕高冷又高傲,绝不会挽回什么。   梁德旖点头,“嗯。聊了点废话,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应该飞出那座迷楼,不该做被困住的伊卡洛斯。”   “即便摔下来也在所不惜?”林达突然问。   梁德旖摊开双手,“这不是已经摔了,甚至还来这里度假了。”   兰易猛点头,“对啊,我就是因为知道伊卡利亚岛的名字由来是伊卡洛斯,才带着元宝来度假的。”   梁德旖也点头,“对呀,我坠落在伊卡利亚了,不浪漫吗?”   林达摸了下鼻子,他决计不肯承认自己的知识面单薄,尴尬地咳了两声。   兰易同情地看他一眼,“没事,你足够有钱,可以无知。”   林达忍不住想,艺术家就是讨厌。   三人抵达酒店,先休整一番,黄昏时才各自出了房间活动。   兰易穿了条蓝色碎花长裙,和发丝相映成趣。她像是不怕冷,大片的雪背露了出来,引得旁人目光流连。   饶是见惯各色美人的林达都多看了她一眼。   兰易摊手,大方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她说:“怎么样,我的身材不错吧。”   林达押了声叫好的口哨,吹得是风流倜傥。   向来是个疯丫头的兰易,难得红了脸。   梁德旖姗姗来迟。   她拎着身着亚麻色的长衫长裤,头顶压了顶鸭舌帽,长发微卷,踩着一双绑带布面鞋。   活脱脱老钱混新钱的度假范儿。   最好笑的是,她还拎了一个超大的、带盖子的保温杯。   兰易指着那只保温杯,“这啥啊?”   “养生茶。海边湿气重,去去湿气。你们要吗?”梁德旖问。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养生宝宝啊。”林达说。   梁德旖叹了口气,“以前和霍之冕在一起,那拨人老熬些个无意义的夜。我就是那时候开始养生的。”   林达没忍住,笑出声,“你还真是活得老气横秋啊。”   “这叫对自己负责。”她斟茶,边喝边跟上两人的步伐。   三人一同出门散步。夕阳下,林达成了工具人,专门给两位女士拍照。   好在他很懂,废片少,成片多。梁德旖和兰易被他拍过一次,已经挽着他的胳膊管他叫姐妹了。   激得林达满背鸡皮疙瘩,“你俩好恶心。”   但又觉得好笑。   和她们在一起,林达有种难言的轻松感。他不用防备,不用警惕,甚至可以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林达忽然明白,为什么霍之冕会喜欢梁德旖。   她在那里,就能让人松懈下来。   在她面前,可以做自己。   *   三人吃过晚饭,林达举着一瓶葡萄酒,“说是当地特产,要不要试试?”   梁德旖被霍之冕称为酒腻子,那可不是白叫的。见到特产,自然只能错杀不能放过。她连忙点头,又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了奶酪和火腿。   三人坐在林达房间的阳台上。   远处是夜色里的海,浓得化不开。   梁德旖干掉小半杯酒,盘腿坐在沙发上。   兰易是个酒蒙子,舔了几口神智没了。她指着林达的鼻子问:“你和霍水仙,谁更有钱啊?”   本该是很冒犯的问题,可兰易的娇憨却把这话变得天真起来。   林达放下酒杯,认真思考了一阵。他说:“应该是他吧。毕竟他拿两家的钱,我爹还要吃我的信托基金。”   梁德旖瞥眼看他。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   不知是不是酒后容易吐话,还是林达拿她俩当朋友,他还就真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他的父母相识是个挺俗套的故事。母亲林宁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主,大学毕业典礼结束,就选择背着长辈去拉斯维加斯看脱衣舞、赌钱。   进入赌场时,她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被拦下。她好奇多看了一眼,这才知道,男人居然是因为会常赌常胜会算牌,被赌场列入了黑名单。   乖乖女当然对这样的人没有抵抗力。   二人很快坠入爱河,甚至私奔。林宁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家人,和男人结婚。   可婚后生活并不如意。   男穷女富,生活习惯磨合不来。林宁的家世太过优越,家族资产甚至可以买下半个曼哈顿。   而男人,想要发点小财还要靠赌,好逸恶劳。虽然学历不错,但就不肯踏实工作。   于是开始了无止境的争吵。   后来男人出轨,和小三堂而皇之在家中乱搞,逼得林宁精神错乱。   恍惚中,她在家中点火,企图烧死所有人。   可那日在家的只有林达和林宁。   好在保姆临时折返,救下了林达。 第60章、DARLING   林达盯着她,暖黄的灯光将他的浅色眼眸显得更夺目,视线也浓郁,看得梁德旖不自觉心跳加速。   这种失序的气氛,是林达本人的魅力,没有人逃得过。   梁德旖垂下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这才松了口气。她低声说:“什么赌?”   林达轻笑,“伸手。”   她不明所以,但知道林达不会干吗,便大方伸了手。   梁德旖将她的手伸了过去,林达托着她的手背,在她的手心上写着什么。   指腹沾染轻划,她觉得手心又麻又痒。   偏不能收回手,因为他一个字都不打算说。   她只能忍着那种浸入血脉里的痒,努力集中精神去看他写的字。   梁德旖想,林达还真会撩。   若不是她的心还没有清空,肯定会被他的举动勾引。   看完他的赌约后,梁德旖半天回不过神。   她皱眉,神情疑惑。接着她又拍了拍脸,好似觉得荒唐。   林达的赌约是,两人伪装情侣,霍之冕还肯倒追她,那就算她赢。若不然,就算林达赢。   “单纯小姑娘,凡事都有代价,要不要试试?”他问。   男人眼眸含笑,模样痞痞的。   即便是梁德旖,也要怔上个几秒。   “怎么,怕玩丢了,怕守不住自己的心?”   他突然又靠近,呼吸间的酒气将梁德旖环绕。那双浅色的眼眸垂了下来,梁德旖一对上视线,就像被电打了一下。   不管是心率还是呼吸,就那么上来了。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以求保持清醒。   林达提出这个赌约,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让霍之冕难堪吗?   可这对她来说有损失吗?   她掰着手指想,目前她单身,和林达也不是真交往。而且和他相处下拉,她觉得林达也不会言而无信、更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更何况,她的心底还有一点点妄念。   也被林达一并点破了。   对她完全没坏处的赌约,她为什么不赌?   于是,梁德旖点头,“我和你赌了。”   听到她的回答,林达满意地推开,他伸出右手小指,“来,拉钩。”   梁德旖迟疑伸手,生怕他又有花招。   哪知这时,他只是勾上小拇指,又和大拇指盖章,接着就松掉了。   礼貌又疏离,和刚才突然靠近的气息完全不同。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林达。   林达扬了扬手,“就这样,为期三个月。”   梁德旖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问:“你……讨厌霍之冕,不会还因为霍之冕是你爸爸的学生吧?”   林达伸手,屈指在她的眉心间弹了一下。   “太聪明不是好事。”他说。   被她说中的那一瞬间,林达想到自己犯贱,去了次男人任教的学校。   男人对他总是回避、不耐。可那次,他看到男人耐心耐烦指导霍之冕,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和。   那样的和颜悦色,林达心里的火又燃起来了。   后来他听说,男人是学院的明星教授。温文尔雅,英俊潇洒,研究水平也高。   和家中那个惫懒疲劳,只知道厌弃妻子和孩子的人,根本判若两人。   想到这些,林达又兀自笑了。   倒胃口的事情,不想也罢。   “我去睡了。”林达说。   “晚安。”   临走前,梁德旖看到林达从旅行袋里拿了几瓶药。   多少没忍住,她问:“你生病了吗?”   “定制的维生素。”他说。   林达拿着洗漱包和药瓶离开,找服务员开了兰易的房门。   一进房间,他手里的物品全部落下。接着,他直接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呕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溅开,林达闭了闭眼。   他用手背抹掉了嘴唇上的残血,神经质一般不停按着抽水按键。   “三个月,还能撑住。还能撑住。”他轻声说。 第61章、代数   度假结束,梁德旖返回京城。   从海岛回京,空气里的湿度锐减,变得干燥起来。让梁德旖有一瞬的不适应。   这种不适同样适用于她的赌约。   比如现在,梁德旖想自己回家,林达却绕到她身边,“咱们都啥关系了,我不送你,显得我很不体贴。”   无奈,梁德旖被林达送回胡同。   她掏钥匙开门,在锁上看到了一束小小的铃兰花。   铃兰白而娇,嫩生生的,上面还落了几滴露水,像是眼泪凝结。   梁德旖抿唇,一手揪住了衣襟。   她的呼吸急促,连心也颤抖起来。   有时候,梁德旖也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   大概是三年前?她在空间里随手发了一条动态:“铃兰真好看。要是有人能每天送我一束铃兰花就好了,是我喜欢的浪漫。”   梁德旖记忆清晰,她当年是看了什么动画还是电影,其中有人结婚,手里捧着一束铃兰。   她在江城的花店遍寻不见,最后丧气,发了条消息抱怨。   本来只是一时感慨,过了就过了。   可是没想到,现在却有人替她完成了心愿。   梁德旖匆匆开锁进屋,她拿出手机,慌忙点到Q/Q空间,寻找来访记录。   来访记录中没有min的身影。   她想了想,将空间整个儿锁上。   心里还是有些赌气的,暗骂了一句,迟来的深情根本无用。   林达从旁端详,“你怎么了?脸色忽喜忽悲的,看起来像是发疯的前兆。”   梁德旖毫不客气给了他一巴掌,男人捂着胳膊喊痛,“告儿你啊,这是人身伤害,不留我吃个午饭我是走不了了。”   梁德旖才不理他,直接去屋内拿了花瓶灌水,将铃兰花放了进去。   林达又凑近,看着那一束精巧的铃兰花啧了两声。   “不是吧,谁送的?”林达问。   “赌约吧。”   说出这三个字时,梁德旖觉得喉咙又腻又痒。   心底的悸动根本不听使唤。梁德旖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那不算,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都没眼看。”林达很是不屑。   被他一说,梁德旖也觉得确实有那么点道理。她硬下心肠,将铃兰花从花瓶里拿出,重新放回了门上。   她哼了一声,“小偷小摸不算。”   林达跟在她身后笑,梁德旖也太可爱了。   *   自那束铃兰被“遗忘”在门口后,接下来几日的铃兰都有了署名。   小小花束里放上纸条,写上了霍之冕的大名。   纸条的反面还抄写了一些诗句,都是艾略特的。   比如“谁是那个总是走在你身旁的第三人?我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在一起。”[1]   又如“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乌云卷走了太阳。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2]   梁德旖依旧忽视,权当是门上多了片风景。   不过,她还是隐隐期待,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到底会哪些诗句。   梁德旖忙着工作和采访,竭力将霍之冕抛之脑后。   可这人不是她想忘就忘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极强。   她上班走得急,总忘记吃早餐。赶到画廊时,梁德旖看到有一道颀长的人影踩着自行车过来。   真的就是自行车,爱马仕的自行车。   远远看去,整条街上就那车那人最扎眼。   梁德旖怔在原地。   几日不见,霍之冕清减了些。他停好车,从车头的藤框里拿出一份早点递给梁德旖。   “没吃饭吧,特地给你买的。”他说。   梁德旖没有伸手。   霍之冕大概也料到了她不接,于是他叫住刚准备进画廊的前台,拜托她将早餐放在梁德旖的桌上。   前台女生和梁德旖很熟,梁德旖拼命给眼神要她别接,可她也反递出一个求饶的表情,拿了早餐,快速闪进了画廊。   于是此地又只剩下梁德旖和霍之冕了。   霍之冕也没多说什么令人尴尬的话,他只说“明天我还来”,便踩着那辆昂贵的单车离开了。   梁德旖站在原地,又拿出手机,翻到曾经自己在高三时随手写下的动态。   “好饿啊忘记吃早饭了,想喝糊米酒,想吃豆皮。要是有男朋友能开车来给我送早餐就好了。不行不行,开车要求有点高,踩着单车来就好。”   她看了看手机,又看向远处的霍之冕。   她不是把空间关了吗?怎么这人还能继续隔着时空投递她的小心思呢?   可男人的行为笨拙又好笑,甚至连神情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好似害怕她说出拒绝的字眼,甚至都不等她的回答,便踩着单车离开。   看似背影优雅,其实是想把她的回答甩在身后。   一如那次她去他家拿蛋糕,拿完蛋糕后她先落跑。   这次,换成霍之冕了。   梁德旖好气又好笑,心绪复杂往画廊走。经过前台打卡,前台女生双手合十求原谅,“对不起啊元宝,不是我拒绝,是霍之冕给得太多了。”   “他给什么了?”梁德旖反问。   “啊……嗯……”女生笑了笑,“你快去吃早餐吧!” 第62章、装腔   霍之冕没搭理他的评价,话锋一转,“你回来是看好戏的?”   “你失恋欸,多新鲜哪!”叶悯语气夸张。   霍之冕将他聒噪的嘴脸推到另一侧,“是没见过世面。”   叶悯将他的手挪下来,又问:“咱们下一步干吗去?”   霍之冕垂眸,其实他想去画廊当客户找她。可眼下又去,她会不会觉得讨厌?   想到这个问题时,霍之冕终于明白为什么梁德旖曾说他什么都不懂。他以前的确没考虑到梁德旖的时间安排和感受。   但现在,也不迟。   霍之冕看向叶悯,“抽空去处理霍家的事。”   他将谷玄元送走,谷家找霍家要人,霍则兑借机挑拨离间,恰是他从集团退出的好时候。   既然要追回梁德旖,他也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总要配得上她吧。   叶悯弹了下舌,发出了脆响。   “你想好了,真要跟霍家说拜拜?”他有些诧异。   “走吧。”霍之冕迈步,走在了前头。   *   周末时,林达约梁德旖看画展。   梁德旖拿着包走到巷子口,林达从车上下来。不知是不是光线作祟,梁德旖感觉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神情也显出了疲累。   她凑近端详,“你生病了吗?”   林达扯开唇角,笑得浮浪,“这么关心我?”   “要陪你去医院吗?”梁德旖又问。   “没事,昨儿熬夜熬太晚了。”林达说。   梁德旖心下奇怪,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林达和她一同度假时就作息规律,鲜少熬夜。别看他浪得飞起,坐下吃饭都能和隔壁桌女人搭讪交换联系方式。可他从未带人回酒店,房间寂寂无声。   外加所谓的定制维生素也很奇怪。   但梁德旖却没想明白原因。   “真的不用?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还是要注意些。”梁德旖说。   “婆婆妈妈的,上车。”   *   两人来到美术馆,门口人头济济。梁德旖踮脚看,“好多人啊。”   林达笑出声,“你这不废话吗?马蒂斯的画展,人会少吗?”   这个画展在宣传时梁德旖就颇有期待,明里暗里暗示了霍之冕数次。   霍之冕表示会抽出时间,但梁德旖是期待他想起些什么。   现在霍之冕也不在什么,他能想起来也不关她的事了。   想到这里,梁德旖看了眼身侧的林达。她装作漫不经心,“你有幅画也是借鉴了马蒂斯的剪纸,对吗?”   林达说:“被撕碎的那幅吗?”   “……你还挺会聊天的。”   林达耸肩,“这有什么,反正我钱赚到了,画越来越少,那么存世的就价格越高。如果我死了,那些画的价格更是要翻倍。”   听到最后一句,梁德旖连忙呸了几声,“胡说什么呢,长命百岁。”   “和伊卡洛斯一样,在心愿达成时死掉,才是艺术家最灿烂的归属,不是吗?”他垂眸看她,表情突然变得很深刻。   是认真地发问。   梁德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达却收回视线,“所以我不当艺术家,我想长命百岁。”   林达自顾自结束话题,率先往美术馆走去。   梁德旖心下的疑窦更甚,她追着林达的脚步,往前走去。   近距离看马蒂斯,梁德旖总是忍不住叹气。   天才眼里的世界,和她看到的世界,真的很不一样。她一直都在努力调整技巧、找到新意,可人比人就是得扔,马蒂斯笔下的人物不用去创造,本身就是新的解读方式。   她又去看林达,男人同样看得投入,时不时会点头,像是在和眼前的画作做出无声的交流。   梁德旖也不敢打扰,她往后退了一步。   却突然嗅到了熟悉的松木香。   温热的掌心笼罩她的肩头,梁德旖不自觉回头,看到了那双清冷的眼眸。   男人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撤开手,礼貌退后,拉出了安全距离。   霍之冕俯身,“打扰你了?” 第63章、花招   “不要脸成你这样,真是少见。”林达下了论断。   被这样说,霍之冕依旧不变脸。他挂着礼貌的浅笑,“是吗,那你多看看。”   林达转身,携梁德旖往别处走。可惜,他们就是甩不掉霍之冕。   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不冒犯,也不打扰。甚至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梁德旖。   格外耐心耐烦,像是她的影子。   梁德旖起初有些紧张,可久了也惯了。到最后,她忽略霍之冕,只和林达聊画。   她和林达的观点类似,但感触不同。林达更敏锐些,他谈论的话题也更深刻些。梁德旖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感触,听得很认真。   而离两人不远的霍之冕,他伸长耳朵偷师,记笔记。   还忍不住想,分明都是中文,为什么林达嘴里的专业名词,他一个都听不懂。   要学的可太多了。   想到这里,霍之冕给秦律发了条消息。   【HZM:有没有提高审美读懂艺术的培训课?】   秦律在手机那头摸不着头脑,他着手买了好些艺术史的书籍,中外都有。   买好后,他发了截图传给霍之冕。   【秦律:先看看这些?】   霍之冕想了想,又发了条消息。   【HZM:清华和苏富比合作搞了个艺术管理项目,帮我报班。】   秦律正看了同行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他老板言辞凿凿做小三,再看到霍之冕的新消息,秦律嘴角抽搐。   他忍不住吐槽,“早干吗去了?”   可手下还是认真打字,“是,我这就去办。”   接着霍之冕又发来一大段话,秦律眯着眼看了良久,老实说,一个字没懂。   【HZM:帮我请教艺术史的教授,看看这些话里有无漏洞,今晚前给我反馈。】   秦律:……现在提加薪还来得及吗?   而林达恍然不知,如影随影的霍之冕正在请外援找他的纰漏。   *   看完展览,林达带梁德旖吃午餐。   在车上,林达不胜其烦,差点儿将手机cei地上。   梁德旖不解,“怎么了这是?”   林达露出一副复杂而为难的神情。主要是,他不想让霍之冕得逞。   这人真是好无耻。   林达和霍之冕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并不代表两人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现在,两人共同的认识的三个人,都在发一模一样的消息给林达。内容全是京城餐厅选择,以及梁德旖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林达不回复,消息就不断。   林达狠狠回复三人:你们不觉得霍之冕很烦吗!!!   结果三人的回复出奇的统一:看热闹不嫌弃事大,还挺好玩。   林达服了。   面对梁德旖的疑惑,林达把原本的吐槽欲望吞了回去。他说:“没什么,骚扰广告很烦人。”   林达不愿看霍之冕的话,但事关梁德旖的口味,他多少还是看进去了一些。   可他绝不和霍之冕选择相同餐厅,那样的话不就勾起了梁德旖的回忆?   算来算去,林达带她去了一间私人厨房。   此处是一间别墅改成,庭院遍植鲜花,环境清幽芬芳。两人刚一落座,梁德旖便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转头看去,高大绿植做成屏风,可叶片的间隙里,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霍之冕。   男人抬手,“好巧。”   林达循声看去,一口气差点噎死。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林达起身,“操,你跟踪我们?”   霍之冕笑,“好巧而已。”   他从容冷淡的模样,让梁德旖想到在宇宙水手的相遇。她费尽心思的偶遇调转了头,变成了他的把戏。   霍之冕好像很认真的在重复他们走过的路。   巧个屁!   林达回过神,这才发现霍之冕找人发消息的目的。霍之冕算准了他所提供的选择一定不会被他采纳,但他肯定会在意梁德旖的口味。   做了排除法后,能选的只有这家私厨了。   林达磨牙,这人心眼好多。幸好他以前不开窍,要不然这人把心思放在恋爱上,能迷死多少人?   吃饭时,霍之冕没有干扰两人。   只是,最后的甜品时间,霍之冕亲自推了个小车过来,停在梁德旖和林达的桌边。   林达警惕地看他,又不想在梁德旖面前显出自己的小气。   “你又要玩什么花招?”林达问。   “做个甜品。”霍之冕说。   他点火煮牛奶,分离蛋黄蛋清。牛奶沸腾,他将牛奶离炉,倒入蛋黄碗中搅拌。拌匀后,又重新回炉,将蛋奶液搅到浓稠。   按原本的方子,蛋奶液需要冷藏。眼下时间不够,霍之冕取了液态氮急冻。   另一边,他打发蛋清,加入砂糖,点入柠檬汁。   接着,开火熬焦糖,浇入打发的蛋清中。   冻好的蛋奶液成了冰淇淋。他盛了一勺放入碗中。   又取出金箔,放了两片在上面。   又冷又明亮的漂浮之岛完成。   霍之冕将甜点盘端到梁德旖面前,他没有强迫,也没有开口要她一试。   他只说:“我把漂浮之岛改了名,写到了菜单里。”   梁德旖下意识接话,“什么?”   “它现在叫,旖旎芙蓉冬。” 第64章、烂摊子   梁德旖没有上前,反而走回赛道。   眼熟的人陆续抵达,整个赛道像是豪车汇。她沿路听人评论,说那辆白色陶瓷版布加迪就价值半个亿了。   她忍不住多看一眼,谁知从那辆车驾驶位下来的是霍之冕。   好,这半个亿属实合适了。   霍之冕换了身赛车服,脖上的扣子解开。摘下头盔,他的发丝凌乱,整个人有种欲感。   梁德旖不想多看,但美色当前,视线总被牵绊。两人隔着赛道对视。   霍之冕低头轻笑,他耙了下头发,将头盔交给工作人员。他快走几步,一手撑着围栏,直接跃了过来。   他的动作利落潇洒,倒是引来了一片视线。   平日里,霍之冕从不出现在赛车场,今日掐了秒表跑圈,还破了林达的记录,已经让人惊叹了。   毕竟林达曾参加过GT比赛,还拿过奖项。而从不摸赛车的霍之冕第一次跑圈,居然有如此成绩,让人惊叹。   他走到梁德旖身边,发丝垂落,神态专注。   “有事?”霍之冕问。   “多看你一眼就是有事?你也太自恋。”梁德旖转身。   他也跟上,绕到梁德旖身前,“可我做过你的表情研究。你这副模样,就是遇到了难事不想开口。”   霍之冕神态笃定,眼神还有几分诚恳。   梁德旖活生生被噎住。   她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回到了min的状态。当年的min就有这种不圆滑的一针见血的锐利。   并且,还有种geek的奇怪感。   “好,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事?”梁德旖抱臂抬头,看向他。   霍之冕轻咬了下唇,神情有些挣扎。看得出来,他有点苦恼。梁德旖揣测,他是猜不出来的。   可下一秒,他说:“不是没猜出来,是不想说。”   “为什么?”   “你想的不是我。”   梁德旖对上他的视线,男人露出略微为难的表情,可眼神依旧坚定。他扯了下唇角,笑意未及眼底。   到底是泄露了几分情绪,而且是不爽的,是不开心的。   梁德旖心酸又爽快。   她竟然能让水仙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你就是没猜出来啊。”她挪动脚步,想从旁离开。   霍之冕伸手,整个儿挡住她的去路。   “是因为林达,对吗?”霍之冕说。   眼底的挣扎整个儿露了出来,他的不悦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为了他和我保持距离,”他上前一步,收回来的手刮了下梁德旖的下巴,“还为了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醋味浓郁。   梁德旖的下巴被他一勾,有些痒痒的。   可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原来,他并非万事不挂心,他也有在意的时候。   而且他的眼里,终于看到她的身影。   她侧头,远处的林达向她走来。他佯装无事,完全不似刚才那副脆弱的模样。   梁德旖收回视线,狠了狠心。   反正,她现在的角色就是别人的女朋友。   “那你能帮我个忙吗?”梁德旖问。   “为了林达?”   “是啊。”   天真而残忍的口吻,听得霍之冕呼吸一窒。   他的心像是被捏住了,酸疼感蔓延上来。理智想要拒绝,可他张嘴,“说吧。”   原来,他的情感愿意做到这一步了?   于是梁德旖踮脚,附耳说:“和林达赛一场,撞他的车,然后把他送去你熟悉的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我想知道结果。当然,你们都不能受伤。”   温热的鼻息和语气,安抚了他本来不悦的心情。但听到内容,他觉得更酸。   是真的酸。   原来她的温柔体贴用在别人身上时,他是这样的嫉妒。   话一说完,她快速退开,又恢复到了礼貌的距离。   她问:“能做到吗?”   霍之冕觉得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她在关心别人。笑的是,她甚至没办法做个全然的恶人,到头来,她还是不希望他们受伤。   “当然。”霍之冕说。   此时林达走来,他狐疑地看了看霍之冕和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梁德旖。   “刚才凑那么近干吗呢?”林达问。   梁德旖轻笑,“让你吃醋,等你来关心我啊。”   听到这话,两个男人表情各异,都很精彩的。   林达笑出声,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眸斜睨着霍之冕。霍之冕面色沉郁,揣在衣袋的左手掐紧了些。   “行啊,想我问什么?”林达逗她。   “嗯……他刚破了你的圈速。我和他打赌,那是你没认真。你不会输给霍之冕的,是吧?”   梁德旖做出了不服输的模样,颊边鼓鼓的,看起来有些可爱。   林达闻言一笑,“水仙作弊啊。”   霍之冕看他,“少放屁。”   “你那车调//教到什么程度,我那车什么样的动力,我又不是傻子。”林达哧他。   霍之冕那车,当说不说,不仅是世界独一台,连发动机都被改到了极致。这车还请了三四个世界顶级车手试驾,都说驾驶感一流。   谁都眼馋,可霍之冕从不外借那辆车,大家也只能眼馋。 第65章、旧情   霍之冕和梁德旖抵达三院。   下车时,霍之冕看了梁德旖一眼,“别动。”   梁德旖莫名其妙,只见霍之冕绕到她那侧的车门,开门,一手挡在门框说。   然后他说:“下车。”   梁德旖暗想,这人还真是殷勤到有点子过分了。   她瞥他,“走火入魔。”   霍之冕计较,“是走心。”   他垂眸看她,眼神认真,像是格外在乎她的每一句话。   虽然是看着她,但前方来了人,霍之冕也会挡在她的身前,不让别人撞到她。可谓是极其细心了。   梁德旖看在眼里,心情微微有些波动。   她敛下眼眸。   林达还在做检查,没有回来。两人无处可去,捡了个安全通道待着。   梁德旖很久没和霍之冕待着,乍然共处,还有些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霍之冕老盯着她看。   梁德旖抬头,“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眼神?”   霍之冕哦了一声,抬手遮住眼睛。指缝宽到可以跑马,一只右眼整个儿露在外面,偷偷看她。   梁德旖:……   就觉得他突然幼稚起来的样子还怪萌的。   她无奈叹气,招了招手,“聊胜于无的动作,放下来吧。”   他又哦了一声,放手时,无意间用手指擦过她的手背。梁德旖抬眸,正好和他对上视线。他的眼神探究,小心地观察她是否反感。   梁德旖瞪他,“我换一层楼站。”   霍之冕干脆伸手,将她的右手包覆在手心里。   “你干吗?”她问。   霍之冕没说话,将她半抱起来,放在窗台伸展出来的地方。   他双手搂住梁德旖的腰,两人平视,彼此的眼底都透着对方的身形。   原本的失重加上他的气息,扰乱了梁德旖的心跳。她想挣扎,可背后的沁凉让她不敢造次,身前的人又不肯让步,着实卡住了。   就像是林达被卡在轮胎墙里。   一招两用,好你个霍之冕。梁德旖默默腹诽。   “不对你做什么,就想好好看看你。”他低着声,还挺礼貌。   “就看看?我不信。”她扭头。   霍之冕轻笑,凑近了些。那双爱神之弓近在咫尺,轻擦过她的脸颊。   温温的热,软嫩,像花瓣的触感。   梁德旖有一瞬的失神,接着,她反手一巴掌摔在霍之冕脸上。   利落干脆,全然不念旧情。   “你干吗?”梁德旖沉下脸。   霍之冕的皮肤上出现指印的红痕。男人轻咬了唇瓣,眼神可怜,语气卑下,“总得给我一点点甜头,我才能撑下去。”   梁德旖毫不客气,直接在他嘴上拍了一巴掌。   “那是你心不诚,干脆不要追。”   语气依旧绵软,话却残忍。   霍之冕脸上的疼,不及心底的刺痛一半。   强烈,而惶恐。   他垂眸,看着她粉嫩的唇瓣,“是我的问题。”   “不是哦。是你的喜欢不够,不肯为我多想。”梁德旖伸手戳他胸口,指尖陷入丝滑的布料。   然后,她拧着他胸口的一尖尖肉,狠狠掐了下去。   霍之冕面色未变,呼吸却重了。   “男朋友做检查,我忙着和你偷情。我成什么人了?”梁德旖抬眸看他。   她的反问让霍之冕沉默,最后妥协。他将小心翼翼将她放回了地上。起身时,他难道梁德旖裤腿上蹭了白灰。   他半跪着,将她裤腿上蹭脏的白灰给拍了下去。   极认真,半点儿不敷衍。   做完这些,霍之冕直起身子,“是我错了。不该这样对你,小三就该有小三的态度,不该添麻烦,让你难做。”   梁德旖转过身,多少没忍住,还是笑了。   她深呼吸,将笑意压了下去。转过头,又是一副冷脸,“你有毛病吧。”   “没有。”霍之冕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沉缓的心跳在她的掌心绽开。   “刚认清自己的身份,学着适应。”霍之冕说。   梁德旖被他的一本正经弄得多少有点下不来台。她哧了一声。   藏在发丝里的耳朵却红了个透。   “你记了我五年,该我了。”霍之冕说。   梁德旖挣脱他的手,匆匆往安全门外跑去。她企图甩掉手上的触感,却甩不掉他的声音。   霍之冕说:“我会很认真地走向你,多久都耗得起。”   *   林达做完检查,被送到病房。   准确来说,是被两位壮汉护工押到了病房。   林达坐在床上吃健康餐。他看到沙拉里的牛排,尽数扔了出去。   梁德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到他的举动,她说:“你有点挑食。”   林达摸了摸下颌骨,刚安回去的下巴,他不想再经受脱臼的苦。   吃了几片叶子后,林达很认真地说:“我没病,能不能让我出院?”   梁德旖摇头,“要等结果出来。”   “那能不能要韩准来?”他不死心。   “不可以。你和韩准沆瀣一气,肯定会串通好了骗我。”梁德旖说。   林达:……   小姑娘长心眼了,连这种不好接的话都摆在台面上为难他了。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策划的?”林达拿叉子指着她问。   梁德旖点头。   “霍之冕也愿意被你当傻子盘着玩儿?”   虽然有了答案,可林达还是想借机贬损一番霍之冕。毕竟,霍之冕让他吃了亏又丢了脸。   “是,我乐意。这叫情趣,外人不懂。”霍之冕拿着一叠纸走了进来。 第66章、坚持   一连几日,梁德旖都没来病房。   不过她不在,还有人替她看着林达。先有方糖和倪乒乒,后有霍之冕和叶悯。四人轮替,也不说什么,就是陪着他胡侃乱说。   林达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多屁话,头疼。   林达想出去透气。他刚开门,霍之冕就把他怼回来了。   林达一见霍之冕,下意识捂了下巴。他退后,“怎么又是你。”   霍之冕扫他一眼,“想出门?”   “妈的,坐牢也能让人放风吧。”林达说。   霍之冕点头,叫人拿了条幼儿防走失的绳索框在林达手腕上。而成人那头,戴在了霍之冕的手上。   霍之冕拉了下牵在中间的卷绳,“走,放风去。”   林达,“老子情愿去死。”   “那便宜你了,走。”   霍之冕拽了下绳子,林达被崩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   三院后有一块绿荫地,专供复健的病人训练使用。今日无人,林达便强拽着霍之冕来了这里。   他弹着卷绳,“好gay啊。”   “也行。”霍之冕说。   林达拧眉看他,“这也行?你那水仙的名声不要了,现在要变gay了?”   “是gay装直,还抢我女人。”霍之冕看他一眼,唇边露出了笑意,“别人会以为,你觊觎我。”   林达,“……低估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了。”   两个人走了段路。   林达又出声,“你这么闲吗?你家那些破事儿弄完了?”   霍之冕看他一眼,没出声。   “你真为了梁德旖离开霍家啊?”林达又问。   霍之冕盯着远处的绿植,“你在病房里,手还伸那么老长?”   “闹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林达说。   这话不假。   在梁德旖度假回国后,谷玄元的事情就闹出来了。谷家找霍家要说法,惊动了霍朗。霍朗找霍之冕来问,霍则兑上赶着趟儿来添油加醋。   毕竟,霍则兑想借芮家挤掉霍之冕,哪知芮家调转头来对付他霍则兑。霍则兑气得不轻,花了好些钱才摆平董事会的议论。   赶着谷家要说法,霍则兑在老爷子面前细数霍之冕的罪状。在董事会一意孤行,勾连供应商报假账找集团多要钱……   霍朗面色不善,霍之冕也不解释。霍则兑当着谷家人的面大放厥词,听得谷家人也找到了由头拿捏。   谷家人气急,“他就不是个东西!老爷子,可千万别败坏了霍家门风,这种人,赶出去就好。”   霍之冕还真就接了。他转头去问谷家人,“是不是我被赶出霍家,你们就不追究了?”   霍朗差点被这话给气死,抚着心口叫了人,去了医院。   关于霍之冕是否被赶出霍家一事,以霍老爷子进医院暂时告终。   这事儿被谷家人传了出去。谷家人还放大话:只要霍之冕从霍家滚了,那他们家丢了个儿子也不作数了。   “你爷没被你气死?”林达问。   “快了。”霍之冕说。   林达脚步一顿,“你还真打算气死他?”   “没这个想法。”   “你这是为你大伯出气呢?”   霍之冕轻皱了下,“你什么都知道?”   林达又手贱,弹了下卷绳,“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仇人,能不知根知底吗?我和你一样,有爹胜无爹。你比我更惨,大伯当爹,和你亲近了几年,谁知道被你那小叔给——”   林达空出来的手比了个饮酒的动作。   霍之冕轻按了下太阳穴,吐了口气。   陈年往事一上来,就容易头痛。   “老爷子为了这个最会撒娇的小叔,硬把这事儿给抹了。只有你,还记着这一遭。”林达啧了几声,轻拍了下霍之冕的肩膀。   霍之冕躲开,“别乱摸。”   林达收了手,“不过,你这次要离开霍家,多少是因为梁德旖吧?”   霍之冕没出声,眼神飘向远处。   怎么不是呢?   今年过年,梁德旖在视频里热闹的和他分享家中的事。   爸妈和爷爷带她逛超市,她帮爸妈揉肩捏背。做饭时,她去厨房偷嘴被妈妈追,爷爷护着她,还塞了她一把牛肉干。结果爷爷被发现私自藏了糖,被妈妈全数没收了……   分明是家常小事,霍之冕却听得津津有味。他从未听过这样家庭关系。   他身边的家庭,都是畸形的。而大家偏以为这样才是正常。   “其实,你也不必伤筋动骨。”林达举着手,“拿这个绑着她不就好了?”   霍之冕索性拆了手绳,“能绑得住的,是愿意被绑。”   他拿黄金造迷楼都藏不住一个梁德旖。一般人不可能不对这大笔的财富动心。   可她,恰不是一般人。   她真的是伊卡洛斯。孤注一掷,心里只装着向往的太阳。   她一眼看出了他的变化,便不再强求,转身就走。   她心里装着的,只有那个真实纯粹的min。   所以,他要把自己找回来。   林达被拆穿,他晃着绳子玩儿,“切,你知道我不想跑啊,我那是被你们拿捏得太死了,没机会。”   霍之冕睨他,“你怕我赢,所以不走。”   “你也看抬看得起自己了。”林达冷笑。   但到底没否认。   当了这么多年的对手,自然是很了解彼此。可霍之冕没想到,梁德旖也很了解林达。   她把林达扔在病房,管也不管,是算准了他不会走。   林达要是逃了,以霍之冕的攻势,林达也拿不准梁德旖会做什么选择。   况且,他们的赌约里梁德旖早就赢了个透彻,要是现在走,林达输得啥也不剩了。   当然不能轻易走了。   林达拿卷绳戳了霍之冕两下,“你捆不住梁德旖,不能换个人追?她都拒绝你那么多次了,你不累啊。” 第67章、晚餐   霍之冕总听人说谁谁和他有几分像。这种说法,他从不在意。因为他见过后,都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有相似之处。   可眼前这位,却有种神形兼备的相似之处。   相互看着,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丁澜也忍不住出声,“你是?”   霍之冕指了指梁德旖,“张教授找她。”   丁澜看向梁德旖,眯了眯眼,神情中藏着难言的话语。而这个眯眼的小动作,却让霍之冕捕捉。   连这种小神态都很像。   杵在一旁的梁德旖整个儿裂开。   就是怎么说呢?死去的替身文学突然开始攻击她。   这两人当面对质一番,她那点儿小心思不就暴露无遗了?   刚要想办法时,梁德旖就听到霍之冕说:“你是元宝儿的前男友?”   晴天霹雳!   梁德旖被劈得外焦里嫩,就差一口气提不上来了。她就知道霍之冕太过敏锐,仅凭一面就能综合之前的信息,推测出眼前人的身份。   丁澜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是R大的数学系研究生?”霍之冕又问。   丁澜这下绷不住了,他盯着梁德旖,“你怎么什么都跟你男友说?”   梁德旖,“……”   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好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霍之冕会知道!   再说了,霍之冕也不是她男友了。   梁德旖干脆甩开两人,直接往多功能教室跑去。她越跑越快,尴尬和无奈简直将她整个人都要吞并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甩了甩脑袋,算了不想了。先听讲座,然后和张淡墨讨论关于林达的事。她不断在心里重复这两件事,就是为了按下那点儿疑惑。   霍之冕为什么会在这里?   霍之冕会和丁澜聊什么?   梁德旖拍了下脸颊,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掉进霍之冕的陷阱里了。   *   眼见梁德旖离开,霍之冕指了指外面的长椅,“聊聊?”   丁澜不想聊,想转头离开。可霍之冕说:“郭教授是你的导师?”   丁澜一怔,“是。”   “他今天在办公室?”   丁澜又点头,神情奇怪。   “一起去看看他?”   丁澜彻底懵了,半天没反应。见他这样,霍之冕干脆拿出手机,拨通了郭教授的电话。不多时,郭教授居然亲自开车来了教十五。   郭教授一见霍之冕,就拍上了他的肩膀,“好你个霍之冕,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老师,我没想到您的电话十年不换,而且您调任到R大了?”   “之前要你跟着我来,你偏不!”郭教授又狠拍了下霍之冕的肩膀。   “是我的失误。”   “怎么,现在又回心转意了?”郭教授问。   霍之冕指了指丁澜,“看到他,的确有点后悔之前的选择了。”   郭教授突然笑出声,“我当初面他的时候,就老想到你。我本来今年不带人的,还是带了。”   丁澜有些震惊,他不确定地问:“你……是那个被保研密码学,最后却跑去做生意的那个学神?老板和学长说过好多次了,说一定不要学你,要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霍之冕抿住笑意,“老师,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了反面教材?”   郭教授咳了两声,“走走走,办公室说话。丁澜也跟上!”   *   张淡墨的演讲结束,梁德旖送上花束。张淡墨和领导接洽,分神给她,“你留一留,等会儿请你和霍之冕吃饭。”   梁德旖本是欣喜,听到霍之冕的名字,心头又是一惊。   这下好,想避都避不开了。   张淡墨和领导们谈完话,霍之冕恰好踩点来了。   梁德旖探头探脑,生怕看到丁澜。见霍之冕身后没别人,终于松了口气。   哪知手机一振,梁德旖看到有新联系人添加的信息。她点开微信,是丁澜。   两人分手时,她就把丁澜删除了。   这次重新加上,她的心里没啥波动。哪知,丁澜发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波澜起伏了。   丁澜一脸发来三段她看都看不懂的字母与数字的混合内容。然后又发了一段消息。   【Alan(丁澜):元宝儿,能不能帮我问问你男友,这题我是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运算结果就是对不上?】   梁德旖抱着手机,无语了。她看了霍之冕一眼。   霍之冕恰好和张淡墨在聊天。她听了几句内容,更凌乱了。   霍之冕居然在和张淡墨请教关于马蒂斯的绘画理念问题,而他的话,根本就是复制粘贴了林达曾在展览上对她说的内容。   他神情认真,听完张淡墨的指教后,这才看向梁德旖。   男人大言不惭,“我帮你确认了,林达的观点没问题。”   梁德旖从未想过,霍之冕追人的方式如此硬核。   硬核到手机又振,丁澜还在催她,“求求你了,帮我问问他。不然我就告诉他你拿我当他替身这事儿。”   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吗?还需要告状? 第68章、鸡汤   梁德旖将Darling的艺术家计划做成纸质报告,带着艺术家签约合同,准备去找林达。   刚出门,梁德旖遇到了霍之冕。   男人正在更换门上的铃兰和诗词卡。见她出现,霍之冕将小束铃兰递给她,“不如今天就养着?”   梁德旖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那束花,将它放在窗台上的小瓷杯里,又给了半杯清水。   霍之冕背着手正在门外,他看着那束小花,忽而笑了。   坚持果然有效。   梁德旖锁门,因手里拿着材料,拧门锁有些别扭。霍之冕接过她手里的材料,看了一眼。   看到艺术家推广计划时,他嗯了一声,是疑惑的声调。   她拧好门锁,回头看他,“怎么了?”   “这里,放在当代艺术没问题。可林达的画比较特殊,要做另外的考量。”霍之冕说。   听到这话,梁德旖瞪大了眼睛。她退后两句,上下打量霍之冕。   人还是这么个人,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不同了?以前的他,压根儿就不理解艺术品为何物,一幅画为什么要卖那样的高价。   现在的他,居然会知道什么是当代艺术,还知道要做另外的考量?   她伸手,在霍之冕的肩膀上轻戳两下。   衣衫薄,能触到皮肤的问题。她吐了口气,“是活人。”   霍之冕无奈地笑,“什么意思?”   “听你说这话,好违和啊。”   “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梁德旖先是犹豫,霍之冕又补一句,“你还没吃早餐,边吃边聊?”   她还是点头了。   两人去了那家F国餐厅。   清晨餐厅不营业,但霍之冕来了,总有人来迎接。   梁德旖想起霍之冕之前的话,随手拿了份餐单,在甜点的一栏,看到了那款“旖旎芙蓉冬”。   后面还写着“限时限量供应”。   她借着洗手的名义,偷偷跑去问侍者,“这个旖旎芙蓉冬,怎么个限时限量法啊?”   侍者一见是她,笑眯眯说:“看脸。”   梁德旖更迷惑,这要怎么看?   侍者解释,“只有您可以点。”   不远处,后厨正在往锅里滑蛋液。刺啦一响,像极了梁德旖突然沸腾的心。   她哦了一声,又溜回了餐厅。   霍之冕坐在靠窗的桌边,金色的光线将他勾勒出温柔与神性。   男人摘了一只耳机,将手机转过来,“你听听这节课,恰好说的就是水墨与当代拍卖。”   “还有课?”梁德旖狐疑,接过耳机戴好。   听完后,梁德旖诧异了。   她摘掉耳机,“这是苏富比的艺术品管理课程?”   霍之冕点头,“报了个班。但我平时忙,要秦律去上课,顺便录下来学习。”   太阳下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可置信,包括眼前的霍之冕。   这一次,她感受到了霍之冕的诚意。   他是很认真地走向她。   *   梁德旖和霍之冕去病房时,林达正揪着方糖、倪乒乒和韩准玩大富翁。四人坐在地毯上,眼见林达那堆钱和地契落得最高。   他洋洋得意,“都干不过老子!”   倪乒乒眼尖,看到霍之冕来,火速将他按到了自己的位置。   “财神爷来了,看你再嚣张?”倪乒乒和他杠。   “来啊,赌输了喝……”酒字还没出口,林达看到了梁德旖。他连忙更改措辞,“赌赢了喝海参小米粥,养胃!”   方糖没忍住,笑出声。   自从林达进了医院,梁德旖的朋友们轮番作陪。林达倒也改了不少坏习惯。   他不再熬夜,不酗酒。被医生管着,营养餐和药物都跟上了,和霍之冕斗嘴时他也想赌气活得更久,也自觉锻炼起来。   肉眼可见,林达的情况有那么点好转了。   梁德旖正在感慨时,林达又发出惊叫,还混着倪乒乒的笑声。   “我就说活财神来了吧,林达,你失手了。”倪乒乒喊。   “什么失手,那是我让着他!”   “行,吹牛和吹瓶的功夫一样。”   ……   梁德旖坐在一旁看几人玩游戏,也看出了一点小小的门道。   方糖最没心窍,拼的是一腔好运,得过且过,全看骰子几点。韩准隐藏实力,一心保林达,手里的产业全押在霍之冕的必经之路。他不选对的,只选贵的,一定要把霍之冕手里的钱财斩光。   而林达,他有种行兵布阵之感。置业全在致命关口,总有人经过要交钱。并且,还有扩大土地的趋势。   可霍之冕,他的举动,梁德旖着实没看懂。   怎么会有人疯狂卖地交过路费啊?   连倪乒乒都惊了,“哥,你干吗呢?你是不是想彻底输给林达啊?疯了吧?”   方糖也从自己的地产里匀了两张,“之冕哥,你拿着吧?”   霍之冕退回了方糖的地产卡,“谢谢,不必。”   林达哧笑,“你就装吧。看你输到后面裤衩子都得脱给我。”   霍之冕睨他,“我真脱你真要?”   话音落下,倪乒乒飞身捂住方糖的耳朵。他抱怨,“有妹子在,说话都文明点。”   林达给了个白眼,“少来,桃花浪子浪全场的样子我还有视频呢。”   倪乒乒干吼,“这话不兴乱说!”   梁德旖坐在旁边偷拍了几张。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真好。好时光就该被定格下来,因为有限。   可就在梁德旖拍照的间隙,那群玩大富翁的人突然安静。 第69章、滚烫   霍之冕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梁德旖随手从绿化带上掐了片嫩叶,捏在手里把玩。她没看霍之冕,低着头说:“你们那个圈子最爱打小报告了。你说几个字,就有人录下来递到我面前看我笑话。”   霍之冕没想到这一茬,“难道,他们做过很多次了?”   梁德旖点头,“看不到的地方总在刁难。还跑去画廊打卡参观我,浪费我好多时间。”   “怎么不早说?”霍之冕问。   “说了也没用。人家只会觉得我没本事,只能依附你。下次趁着你不在时下手更狠,花样更多。何必呢?”   现在的梁德旖,是真感觉没意义。她没时间放在这种缠斗里,更庆幸自己早已经摆脱了那个泥坑。   霍之冕按了下太阳穴,“抱歉,我不知道。”   怪不得那段时间梁德旖的状态不对。总遇到这类事,能好受才怪了。   他的左手背在身后,悄悄攥紧了些。   梁德旖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她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霍之冕轻咬了下舌尖,还是说了实话,“就,霍家太烂,配不上你。”   梁德旖抬眼看他,霍之冕表情真诚,半点不似作假。   还搀了点不好意思。   这人是傻了吧?   万众瞩目的霍家,他说烂?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和霍家人搭关系,他说霍家配不上她?   可一转念,她想到霍之冕的家事。   爹不亲妈不爱,小叔贪污害怕被揭发、亲手药了大伯。霍老爷子为家族,硬斩了霍之冕的学业,把他推上职位。   他孤立无援,为了给自己谋生机,将父亲的私生子接了回来。他以为能缓解局面,可没想到,小叔一纸调令,把他送去了国外。   在国外时,霍之冕还差点被害死。好在他活着回来了。   梁德旖稍一对比,她感觉自己在霍家活不过一周就没了。   的确是不如自家好。   这么想想,霍之冕其实过得挺不好的。   梁德旖掐在手里的嫩叶被揉烂,绿色的汁液涂在指尖。   霍之冕拿出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了她。   梁德旖擦了擦手,慢吞吞地说:“霍之冕,其实我发现,我也没有那么了解你。”   她只了解过一些事实,便做出了臆断。   两人没有深刻的进行一次聊天。都用各自的手段去尽量避开对方不想触碰的东西,尽力逃避一些争执。   “没关系。你想了解什么,我慢慢说给你听。”霍之冕说。   她将碾碎的嫩叶和纸巾扔掉,又问:“那你真打算离开霍家?”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说:“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学数学。它只是幌子。”   梁德旖一怔,她从不知道霍之冕还有这样的想法。   霍之冕言简意赅,解释自己原想学计算机,因小叔的监视改成数学。   他对数学是直觉天赋,对密码学也是。那种理所当然,让他从未有过敬畏和坚持的想法。   “直到我的老师郭教授带我去跟了研究生的课。叶悯花了三年时间,都在证明一道猜想的正确性。却在最后出结果时,发现自己的方向错了。”霍之冕说。   他不会忘记那时叶悯的沮丧模样,大概就是天都塌了。   “那不是三年白干了?后来呢后来呢?”梁德旖问。   她代入一下,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三年,末了发现自己方向错了,要从头再来。而且是数学啊,又难又麻烦,谁想要再花三年从头来过啊?   “后来,”霍之冕顿了顿,“他退学做摄影了。”   “放弃了啊?”   “嗯。”   “有点可惜。”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从那天起,叶悯发誓自己再也不碰数学,甚至连投资基金都全部委任给霍之冕处理。自己一人背着胶片机环游世界了。   不甘心,但热爱。选择了放弃后,再也不敢回头看。   多少个夜里,叶悯一遍遍打电话给霍之冕说,如果你是我就好了,就可以不用放弃了。   数学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看似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要论证起来,却发现无从证明。甚至一开始以为正确的道路,走到后面也是此路不通。   了解到这点后,霍之冕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其实没有对错和捷径,想要走到最后,最终都要回归到两个字,“热爱”。   他对霍家,早就没有坚持下去的那份爱。   那份冕冠,也显得太过沉重了。   他不想背负了。   他想朝着真正的爱走去。   想到这里,霍之冕垂眸看梁德旖,“不可惜。真正的热爱最重要。”   “数学吗?”她下意识问。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他反问。   *   万米高空,梁德旖撑着下巴,看向舷窗。   脑子里又在循环霍之冕的那句话——“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那一秒,天崩地裂的那一秒,终于让她的围墙塌陷了一角。   她双手掩面,脸颊滚烫。   听到那句话时,她做了什么?直接转身,落荒而逃。 第70章、危转机   梁德旖先是一惊,立刻下了决定。   她退了机票,给邴明月打电话请假。接着,她要赵馨和梁赫诚都坐到后排,驾车回到家中。   爷爷去了老年大学任教,暂时可以瞒着他。梁德旖先给父母倒了茶,等到梁赫诚的情绪稳定,她这才开口,“爸爸,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说看?”   她的冷静让梁赫诚和赵馨都觉得意外。在这一刻,梁赫诚觉得女儿长大了。   梁赫诚起身,去书房保险箱取了文件,摆在了女儿和老婆的面前。   梁德旖看完文件,听完爸爸的讲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梁赫诚的公司接到一单大工程,资金不够,找了银行抵押贷款。工程做到最后,甲方却说没有足够资金付后期费用,决定用房抵债。   出于信任,双方签了个潦草的合约,没有正式合同。   银行催贷,梁赫诚催甲方公司尽快交房。哪知再一问,甲方公司宣告破产,将整个楼盘和公司打包转手。而公司法人和负责人早就潜逃。   而原本拿来抵债的那十几套房一并被法院查封抵债。前甲方跑路,联系不上。   这单等于白干,还有一大笔贷款没还上。最糟的情况,就是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要被查封,现在的住房都保不住了。   梁德旖看向父母,赵馨放在膝上的双手轻颤,语气却坚定,“先做最坏的打算吧。”   没有责难,没有问为什么,没有相互的推诿。   家人们坐在桌边,讨论,想办法,做决定。   梁德旖想,钱不钱的,没有家重要。   她握着赵馨的手,“妈妈,我先去一趟法院,把那些房产的变更信息找出来。”   赵馨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梁德旖先去了趟法院,查看那些查封房的信息。出法院时,她有些疲累,坐在车里半天没动。   她总觉得事情奇怪,却捋不出头绪。不多时,手机振动。她拿起来一看,是霍之冕的号码。   也对,她把霍之冕的微信拉黑,两人就没有手机上的联络了。现在突然打来,是有事吗?   梁德旖犹豫一阵,电话挂断。她舒了口气,没想到电话又来了。大有她不接就会继续响下去的架势。   她还是接了电话。   “航班抵达了,我没看到你。”霍之冕说。   梁德旖一手搭在眼睛上,她闭起眼睛,想要将往外流动的情绪吞回去。实在没想到,霍之冕居然等在机场。   “有点事,暂时没办法回来。”   “周三也回不来?”   “嗯。”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她听到霍之冕的声音,“等你回来。”   不等她的回答,电话挂断了。   *   霍之冕站在机场出口,盯着人流看了一阵。   他给秦律打了个电话。他要秦律查清楚梁家是不是出事了,以及何莺和闫鹤最近的小动作。秦律效率很高,霍之冕一杯咖啡都没喝完,消息就来了。   梁家果然出事了。以及,何莺、闫鹤和芮锐,的确搞了点小动作。   霍之冕立即打给了叶悯。   *   一通电话的时间,梁德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她给禾子打了通电话,简明扼要说了情况。禾子叫了起来,“这一听就是有人做局!你查查银行和经办人信息,看看是不是和那间卷钱跑路的公司有牵连。”   梁德旖记下了她的话。禾子又说:“这样,我给你介绍个律师。你可以联系下简洁。她对你挺有好感的,可以要她帮忙。”   “好,还是咱们禾老板靠谱。”梁德旖说。   “什么呀。你还在江城吧,我下午就买机票回国找你。你也别慌,事情总能解决的。”禾子说。   心里有暖流划过,梁德旖忍不住感慨,朋友可真好。   梁德旖按禾子的吩咐,先去找了律师,又找了简洁。简洁一听,很快找人帮她查出了银行和前甲方公司的信息。   她从众多的文书资料中发现了一个姓氏。   何。   不知是不是过分敏感,梁德旖给方糖发了消息。   【元宝:滴滴老婆,想问问何莺家里是不是开银行的。】   不多时,方糖回复。 第71章、意义   万米高空的飞机上,梁德旖反复摩挲关机的手机。   霍之冕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她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一刻,惴惴不安,心生期待。总忍不住幻想,他给的意外。   梁德旖推着登机箱走到出口,一眼望去,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那里。有人搭讪,他摆手拒绝。   冷淡疏离,谦和清贵。   是那个让她着迷的人。   梁德旖唇边含笑,心里的不安化作暗藏的喜悦。她假装视而不见,从霍之冕身前走过。   果然,霍之冕出声,“元宝儿,这里。”   咚的一声,梁德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看向霍之冕,故作随意的应了一声,“明明来了,怎么不回我消息?”   霍之冕被围挡隔住,依旧跟在她身旁。   “你真想知道?”他问。   梁德旖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这还能假知道?”   “等你出来。”   梁德旖快步走出围栏,霍之冕自然地接过她的箱子,拿到自己的身边。他说话声音轻,“收到消息时在泡澡,手机跳水了。”   她偷看霍之冕,沉稳的男人难得出现几缕恼意。很清浅,但被她看在了眼里。   心里有点痒痒的,还有种别样的快意。梁德旖的心情忽然好极。   霍之冕带路,将梁德旖领到了机场快线。   她看着闸机口,很是意外。毕竟以前倪乒乒还调侃过霍之冕,“这人从没坐过公共交通工具,大概率过闸机会被门夹。”   霍之冕从衣袋中拿出一张交通卡,在闸机上滴了一下,顺利进入。   好,谣言果然是谣言。   梁德旖忙不迭拿卡追了进去。   直到上了快线,梁德旖还是奇怪。   “你坐过地铁吗?”梁德旖问。   霍之冕看她一眼,“是没有。但价值千万的交通工具,坐一次,赚一次。”   梁德旖笑出声。   其实,她曾经有过这样的幻想。   初来京城,她每个周末拿着相机拍照。那段时间她就在想,如果霍之冕能和她一同照相、一同乘地铁回家就好了。   而且,地铁上两个人被挤在同个角落里,彼此间不经意的接触,就很撩人。   想到这里,梁德旖突然回神。   她依稀记得,她好像把这一段幻想放在了动态上?   梁德旖猛然看向霍之冕,男人起身拿行李。   他从容回头,“下车转线了。”   一切都很正好。   梁德旖安心下来,她的幻想应该没有被他看到吧。也许,他只是心血来潮来坐坐地铁?   两人转线,车上的人多了起来。梁德旖和霍之冕被挤到门边的角落。   梁德旖背靠在三角夹缝,被淡淡的松木香气环绕。   而霍之冕挡在她的身前,将她和人流格挡开来,手里还握着那只小登机箱。   一站停,人更多。空间被压缩,梁德旖几乎是扑到了霍之冕的怀中。   松木香气更浓,她动也不敢动。毕竟,她靠在了他的胸口上,甚至能听到那沉稳且快的心跳声。   不同于寻常的频率泄露他的心声,她却成了胆小鬼,不敢去确认。   而这时,一声轻笑传来。   梁德旖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霍之冕轻抿了下唇,想要敛起笑容。   车辆停下,人群晃动,再次将两人挤在一块。   这次,是毫无间隙的拥抱。   即便梁德旖不想听,也还是确认了他又快又清晰的心跳声。   霍之冕俯身,“倒也不算胡编,和你写的一样。”   梁德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果然偷看了她的动态,偷看就算了,怎么还没脸没皮都记了下来。   “记性好不是这么用的吧。”梁德旖小声抱怨。   “你也记得,我不想输。”霍之冕说。   那样漫长的五年,他被小姑娘记在心上。于情于理,他也要补回那五年的光阴。   她不该被遗忘。   “你总得允许一个爱情门外汉摸索出属于自己的办法?”他轻声说。   车厢嘈杂,梁德旖总觉得自己不该听到那句话。   偏偏听得无比清晰。   她的心跳也变得不听话了。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