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约会游戏 作者：路易斯·米勒 内容简介 凯莉是一位单身母亲，病弱的女儿雷伊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哦不，其实她还想念远离了多年的职场，想改变拘谨又单调的日子。她喜欢好友苏茜的善良与贴心，却也隐隐妒忌苏茜的活力和吸引力，以及她完整的家庭。 黛布是刚搬来这个街区的一名奇怪的女子，噩梦般的过往使她长期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尽管她神经兮兮的举动引起苏茜的极大反感，凯莉却依然想结交这个新朋友。 不消说，凯莉、苏茜和黛布，每个人都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每个人都在猜测其他人竭力要隐藏的秘密。 这些秘密越藏越深，越猜越痛苦，终于危及到了挚爱之人的生命 凯莉：亲爱的苏茜 水很冷。尽管初夏阳光透过柳树树枝间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在丝 绒般暗黑的池塘上，但我早就料到水会很凉。我飞快地把脚抽出池塘， 揉捏了一下软绵冰冷的脚侧皮肤，诧异地发现膝盖上粘了一片黄色的小 叶子，没想到池塘里的水会这样浊。 “水里的东西黏糊糊的。”我说。 让亨利吃花椰菜时，苏茜习惯性地撅起嘴来。“花椰菜很好吃， 快来吃点。”说着我们一齐笑了起来。 苏茜站起身，以一米七八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她飞快 地脱去灰色毛巾上衣，把拖鞋踢到一边。苏茜穿着黑色比基尼站在水边， 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个满头银发、头戴蓝色塑料泳帽的老太太平稳地 朝苏茜的方向游过来。苏茜笑容满面，耐心地等待着老太太从面前经过。 我胳臂撑地坐到地上。这时草地上坐着大约二十个女人，她们有 的独自看书，有的则三五成群地聊着天。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躺在草地 上，四条腿紧密地交缠在一起。我回头看了眼苏茜，她依然在等着老太 太从行进路线上游过去。一分多钟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欣赏着她 的胴体。我不是没见过她裸体的模样，我见过她光着身子在游泳池的洗 浴更衣室追着小孩满屋子跑，见过她做饭时衣服沾上油渍甩去上衣后的 样子，但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养育孩子而有丝毫变形。 在我认识苏茜的两年半时间，她总是带着孩子：有时给孩子喂奶，有时 把孩子抱在手上，有时胳臂下面还夹着个身体不断挣扎的小孩。 我突然意识到她是如此的年轻。生育完三个孩子以后，她的身材 _00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还能保持得如此完好，真是太令人吃惊了！她的腰板很厚，扁平的腹 部没有雷伊在我身上留下的那种赘肉，乳房被比基尼支撑起来，高高 翘在胸前（但不需要比基尼本身就很丰满）。她的皮肤洁白光亮，体 型结实而匀称。她做了个深呼吸，提起胳膊，举止间透露出儿时在科 罗拉多群山湖泊间游泳时所特有的那种自信。她猛然跃进汉普斯塔德 女子游泳池，呼地沉入水中。 我背靠着草地，试图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有只苍蝇在我的鼻 梁前面飞来飞去，池塘四周则一片静寂。女人们在汉普斯塔德荒地丛生 的树林后面的这片隐秘世界游泳、欢笑，尽情牵拉着身体，不用担心男 人的搅扰。也许穆斯林妇女的内室就是这种感觉吧。 是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在初夏的阳光下度过这样一个星期五 下午，不需要自己带孩子，也不需要为工作而感到忧虑。还有比这更好 的事吗？ 但我现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灼热的阳光令人不快地刺痛着我的脸颊。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 周围的声响上，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过去我喜欢把各种有趣的声音储 存起来，脑海中常会响起细微的回声以及喜欢听的轻风呢喃声，以备将 来需要时可以用到它们。这个下午我就这样躺在草地上，耳边回荡着黄 莺的啼鸣声、苏茜拍水时发出的刷刷声和松鼠折断小树枝的喀嚓声。 但这种种努力都没有用。无论我如何舒展着自己的双腿，但我臀 部紧绷的那股紧张感就是无法消除。我的脑子转得飞快，我要和苏茜好 好谈谈，不能把秘密瞒着她。我瞒她已经瞒得够多的了。我从草地上坐 起来，想看看她在哪里。这时她已经游到池塘的另一边，正在奋力往回游。 哦，真该死，我已经来这儿了。我站起身，走到池塘的扶梯边， 轻手轻脚地向泥泞的池塘爬了下去。警示牌上说塘里有水龟和小龙虾。 “好样的！”苏茜在池塘那头大喊，拍手鼓励着我。 004_ 星期五 Chapter 1 凯莉：亲爱的苏茜 我揉揉眼，示意她不确定能否游得过去。我低下身子，战栗着把 腿伸进池塘的水中，冰凉的池水里满是沙土。充满寒意的池水一点点沿 着我的身体向上涨，直到几乎把我浸没为止。 “只管游。”苏茜朝我大嚷，欢快的美国口音在水面上回响，把 女警卫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我离开岸边，但我的泳姿非常差。苏茜连忙朝我游近。 “太爽了，”她在水中翻过身，抬头仰望着树梢和远处清朗的天空， “下周我准备腾出一天时间，和你一起去考文特花园上次你说的那个温 泉疗养地。” 我的双脚浸在水中，池水涌进嘴里。我扑腾着，双脚使劲乱踢， 但脚底怎么也碰不到塘底的泥。 “嗨，你还好吗？”她抓住我的胳膊问，“先游到当中，然后马 上游回去。”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鼻子擦干净，然后跟着她往前游。 “苏，”我说，“现在我不能把钱花在游乐上面。” “亲爱的，别傻了，钱的事我来负责。”她答道。我知道她的话 是真心的。钱在霍华德家不算什么。即便在当今这个经济动荡的年代， 杰兹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苏茜用不着像我这样对钱锱铢必较。缺钱的 压力不会像闲荡在家里的苛刻母亲那样影响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压榨 她的梦想，更不会对她说“明年再想吧”。 看到我没什么事，苏茜又一个人游开了。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游。在天然池塘中游泳的感觉很奇怪，无法把砖片砌成的边界作为目 标，身子下面只有埋藏着湿滑树根的黑土浅坡，没有用来测量泳距的 笔直泳道。苏茜说得没错。只有在这样的池塘里你才会为边边角角， 为开端和结束而烦扰。 背后传来水花飞溅的声音，我把身体偏转过去，看见老太太登上 _00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阶梯，走出水塘。我感到非常惊讶，老太太已经快九十了。她皮肤黝黑， 松软的肌肉像褶皱的窗帘一样悬挂在强健的黑色骨骼上。这让我想起了 奶奶，她在爷爷死后的二十多年一直枯坐着看电视，等待死亡那一刻的 到来。怎么会这样呢？一个老太太整天在家看电视，而另一个老太太却 迈向露天池塘，在水中百合和翠鸟之间尽情游水。 对身体的无谓态度给老太太带去了些许自信。她走过两个聊个不 停的年轻女子，她们的眼睛隐藏在太阳眼镜宽大的镜片后面，四肢晒成 相似的古铜色。这两个女人也许是来自哈姆斯塔德的商人妻子吧。老太 太如果不是位妇女权益活动家，就应该是年轻时骑驴走遍遥远的南美大 陆、发现各种新品种植物的植物学家。不管怎么说，她可不会像我和那 两个年轻女人那样把时间空耗在享乐上。老太太已经争得了把时间耗费 在美好事物上的权利，也知道我们的账是别人付的。 这可不好。这种局面最好赶快到头。 我做了个深呼吸，以最快速度游回到岸边的台阶那里，然后用滴 水的双手爬上栏杆。我探出水面，身体出奇的重。这股重量不仅仅出自 我的身体，更来源于心头的那种罪恶感。 必须用恰当的言语把事情告诉苏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复活节那天，我才清楚地知道苏茜已经为我们俩制订了许多计划。 她说自从搬到伦敦后就没享受过脱离孩子的清闲日子。即便杰兹在家， 他也老说自己无法同时照应三个孩子，因此不管她在做什么，身边至少 带着个孩子。 五月，彼得和奥托进入了私立托儿所，亨利和雷伊还在上小学一 年级，苏茜终于有机会体验她在《旅游休闲》杂志和伦敦导游手册上摘 录下来的那些游乐项目了。整个六月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外面玩。她 知道我没什么钱，于是我们就玩一些不用花钱的游乐项目。我们对“禁 006_ 星期五 Chapter 1 凯莉：亲爱的苏茜 止轮滑”的标志牌视若罔闻，尽情地在摄政公园玩轮滑。“他们必须先 抓住我们才行。”看见标志牌时苏茜愤怒地说。摆脱孩子们以后，她便 迫不及待地要在玫瑰园中的平坦路面上滑行了。我不喜欢坏了规矩，但 对苏茜的这种行为也只能随她去了。 另一天，我们在国家艺术馆参观了波提切利（注：意大利著名画家） 和伦勃朗的画作，然后去特拉法加广场吃了三明治。我们透过栏杆偷窥 着唐宁街 10 号首相府官邸内的情况，近距离欣赏着壮观的大本钟。苏 茜甚至把我带到了伦敦塔，并坚持为我付了门票钱。我站在一群德国旅 游者之间等待欣赏王冠上的宝石，脸上不由得露出苦笑来。生下雷伊之 前我从来没和朋友们在伦敦做过这种事，但我提醒自己苏茜来自美国， 而我却是来自林肯郡的本地人。如同我和汤姆在纽约过宝贵周末时试图 爬上帝国大厦一样，苏茜也想多看看伦敦的名胜古迹。 今天她又把我拉到汉普斯塔德女子游泳池游泳。“我们应该每天 来这儿，”苏茜在我们穿衣服时说，“天天游泳对身体有好处。” 她说这种话时，我时常会产生无所依靠的感觉。我惘然四顾，想 找到某种熟悉和坚实的东西来依靠，但周围却什么都没有。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苏茜仅仅用十六分钟时间就驾驶着黄色敞篷 汽车从汉普斯塔德沼泽横穿北伦敦赶到了亚历山德拉公园。苏茜完全不 理会“禁止停车”的标志牌，自顾自地把车在校门口刹住了。 “伙计，快去把他们接出来。”她朝我大声嚷嚷着，声音完全压 过了车里高声播放的美国抒情摇滚乐。出入学校的妈妈们纷纷对敞篷车 怒目而视，苏茜却对她们的愤怒不以为意。 尽管觉得有些尴尬，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然后飞快地 跳下车。每天我们都重复着这样的日程。她先把我送到小学接雷伊和亨 利。把我放下车后再去托儿所接回彼得和奥托。不用多说什么，我们像 _00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盛装舞步的马匹一样轻点下头或朝学校的方向踢踢腿，重复着这套每天 的例行程序。 “今天我准备带他们去公园玩。”说着我关上了车门。 “宝贝，玩得尽兴点。”苏茜开心地大嚷，然后挥舞着一只手把 车开走了。 我转过身，看着拱门入口的大门上刻着“女孩”二字的年代久远 的砖片，肩膀不自觉地拱了起来。亚历山德拉宫的高墙引人注目地在学 校后面凸显，像是要把矮小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吞没的浪涛一般。我跑过 学校大门，右转进入低年级部，对其他孩子的妈妈们不露齿地笑了笑。 许多人告诉过我，有了孩子以后，你才开始真正了解伦敦的那些邻居。 那些人的邻居一定和我有所不同。几个妈妈向我点头回礼，接着又开始 在各自携带的日志上安排起下一次游乐会的日程来了。我经常扪心自问 究竟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最佳的答案也许是因为在雷伊的家庭联系人表 格里，“凯莉”和“汤姆”的名字后面标注着两个不同的伦敦地址。不 像“费利茜和约翰森”、“帕明德和戴维”以及“苏茜和杰兹”那样紧 密地联系在一起。苏茜说如果妈妈们因为我是一个住在租借公寓的无业 单身母亲而对我采取敌视态度的话，那么她就不会和杰兹一起受邀去参 加那些母亲们在富人区进出便道两边双层门爱德华式建筑里举办的茶话 会了。除了公寓门口的这条路以外，只有进出便道通往这个只有一扇窄 门的学校。苏茜说这是我们把孩子送进这所过度奢华的贵族学校必须付 出的代价，她说那些妈妈只是一群“自命不凡”的中产阶级母牛而已。 在她看来，我比她们要好得多。 我试图相信她的话，但有时确实感到很难，有时我觉得加入她们 的圈子也许会好一点。有时我觉得如果那些妈妈邀请雷伊去她们家参加 游乐会，我就会马上扑在地上去吻她的脚。 教室门开了，亨利和雷伊邋邋遢遢地跑出教室，表情很紧张。“你 008_ 星期五 Chapter 1 凯莉：亲爱的苏茜 给我们带了吃的没有？”我把总带在身边的糖糕拿出来递给他们。雷伊 乱蓬蓬的头发上染上了红色的油墨，两只手油得像一天没洗似的。我像 往常一样观察着雷伊的眼睛。她过度劳累了吗？她的脸色是不是太苍白 了些？我搂起雷伊，把她紧紧拥在胸前，亲吻着她的侧脸，直到她在我 怀里扭动发笑才把她松开。 “亨利，这一天过得还好吗？”我问。亨利看上去有些茫然，一 个劲儿地盯着我的身后看苏茜来了没有。如果苏茜在的话，他会马上开 始抱怨，为苏茜的怠慢而大发牢骚。我把雷伊放开，搂住亨利表示安慰。 他把身体靠过来一点，小声叹了口气。接着两个孩子一边像小狗那样咀 嚼着食物，一边快步走出了校门。 一出校门，亨利便开始跑了起来。他每天出了校门就开始跑，但 这时我正忙着把他们的涂画本往包里塞，根本没来得及制止他。 “亨利！” 我大声嚷，然后便在人行道上追赶他。雷伊跟着他向前跑，躲闪着避开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女孩，我好不容易才用手按住雷伊。男人 向我们转过身来，他叫马特，和妻子离了婚，孩子在另一个班上读书。 “凯莉喜欢的热辣爹爹。”苏茜常这样叫他。但这天却只让他听见了我 的吼声。 “抱歉。”我举起一只手强调着我的歉意。他冷静地微笑着，用 手揉了揉刚剃的平头。我尴尬地脸红了。“太蠢了，太蠢了，我真是太 蠢了！”我轻声念叨着，似乎自己真的变成了个大傻瓜。 我在学校后面的儿童乐园赶上了亨利。“亨利，”我说，“你不 能那样跑。雷伊会跟着你一起跑，万一她摔倒那可就危险了。你给我记 着点。” 他耸耸肩表示道歉，跳上秋千，然后站在上面猛烈地前摆后摇， 像不停甩出番茄酱的瓶子似的要将过剩的精力消耗干净。雷伊坐在旁边 的秋千上，把玩着被她藏起来的小娃娃。上学前我在她身上搜了很久， _00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但无论如何却总是找不到。亨利和雷伊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正如他们 老师所说的那样，他们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所连接着。只要找到其中一个， 就会在附近发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就如同我和苏茜。 我有时会思考雷伊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她的感觉是否和我 一样。 看着雷伊，我又想到了苏茜。我甚至不敢去想我不在这儿的话她 们会变成什么样。 010_ 苏茜：他让我走开 看来他已经回来了。 下午三点五十五分，苏茜一打开丘吉尔路 13 号的家门就发现门 廊之间两只被甩掉的鞋，看来杰兹在城里和唐·贝利的会面已经提前 结束了。 “来吧，小不点们。”说着她把彼得和奥托从车上的婴儿车座上 放下了车。苏茜的脸上一直挂着的开朗笑容使两个孩子从离开托儿所 以后的癫狂状态中脱离出来。她把丈夫的拖鞋踢进放满可爱凉鞋的鞋 架里。“谁要喝饮料？”她一边招呼着两个孩子，一边把挂在楼梯扶 手上的杰兹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两个男孩瞪大眼睛点了点头。“谁要 妈咪做的饼干？”她压低了嗓门问。两个男孩的头点得更起劲了。“跟 我来！”她大嚷一声，然后轻抚着孩子们和他们一起走进厨房。 彼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奥托哭闹着甩开她的手，棕黄色的眼睛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孩子今天似乎需要得到更多的帮助。 “小宝贝，你怎么了？”说着她把奥托抱了起来。他反抗着，嘴 里发出愤怒的尖叫，手指紧抓住她的头发。 “别这样！”苏茜在奥托耳边低语，手抓得他更紧了。奥托圆滚 滚的小身子开始放松下来，手指也离开了母亲的头发。她亲吻着奥托的 手指，闻到咸咸的汗味和烤扁豆的香气。“我可爱的孩子啊！”她轻叹 道。抱在手中的孩子使她升腾起一股渴望来。这次她希冀的是个女孩， 一个名叫诺拉的女孩。诺拉像童年时的苏茜一样金发碧眼，长着满脸雀 _01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斑，却没有杰兹身上英国上层社会具有统治力的完美基因。 奥托把鼻子在苏茜裙子的前襟上擦了擦，把鼻涕留在她的裙子上， 然后小声地叹了口气。 “亲爱的，没事的，”苏茜一边轻声低语，一边把面颊抵在奥托 湿润的脸膛上，“你只是有点累而已。” “嗯。”奥托点点头。她把奥托放在地上，为自己的正确选择满 意地长叹了一声，看着他跟在彼得身后一摇一摆地走进厨房，又黑又亮 的鬈发纷纷飘扬起来。 正午的阳光透过房子背后的玻璃墙面穿透进来，使她的意式厨房 光彩夺目。两个男孩爬上巨大的沙发坐了下来。她喜欢这个地方。很难 想象，这里曾经是好几个狭窄的维多利亚式房间。当杰兹告诉她这幢房 子的价钱时，她还以为杰兹在跟她开玩笑呢。这笔钱完全可以在科罗拉 多买个小牧场了。接着杰兹告诉她他已经得到了卖主对于把房间打通、 把房子向后延伸的装修许可——那时杰兹与前女友才刚刚分手。苏茜突 然间看到了这幢房子的前景：宽大的客厅里堆满玩具，在伦敦新交的朋 友穿梭其中，她把热腾腾的意大利面端出来给大家分享，孩子们四处奔 跑玩耍，最后她还和杰兹共同打开了一瓶红酒。杰兹的想法没错，这的 确是幢有改造潜力的好房子。 只是他最近时常不在家罢了。 苏茜从厨房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纸张和两支粗头签字笔，把它们分 别和一块饼干和一杯饮料一起放在桌面上。她一一亲吻着两个孩子，把 他们搀扶到桌子旁吃点心。接着她打开微波炉，把先前做好摆在冰箱里 的一盘肉丸放进去，然后转身准备洗手。 令人不快的一幕出现在她眼前。 他又这么干了。 一张报纸平铺在厨房的石英桌面上，报纸旁边的白色茶杯里沾染 012_ 星期五 Chapter 2 苏茜：他让我走开 着一条灰色的咖啡印渍，杯子旁边布满了面包屑。吃三明治时杰兹也没 想到要用个托盘，似乎根本没考虑谁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收拾一样。 随处可见的鞋、外套、茶杯和面包屑。残留的剃须泡。没排水的 浴室。开着盖的男士面霜。满屋都是杰兹留下的烂摊子。 苏茜咬着牙叠起报纸，然后把它扔进回收箱。楼梯上传来沉重的 脚步声，有人朝厨房走了过来，苏茜和孩子们纷纷抬起头来。杰兹像快 要下雨时的黑云一样挡在门口。 “小伙子们……今天过得还好吗？”他沙哑着嗓子说。彼得羞涩 地笑了笑。奥托则又开始小声嘟哝了。杰兹瞥了眼妻子，然后环顾着整 个厨房。 “我的手机充电器找不到了。” “我把它放回你的桌子上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把奥托抱在手上， “我刚才在用电水壶。” 他扬起眉毛，慢慢退出厨房。苏茜实在忍不住了。 “我要是这样乱扔东西，你会怎么样？”她指着白色的脏茶杯问。 他停下步子耸了耸肩，“放在那儿别收拾好了。” 苏茜把奥托像盾牌一样护在胸前。 “小鬼，你说这样行吗？”出门时杰兹不自觉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苏茜再次把奥托放下，开始切起黄瓜片来，竭力抑制着冲出去找 杰兹理论的冲动，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不平整的黄瓜段上。她猛地一惊， 注意到彼得正在默默观察着自己，眉毛皱紧了起来。在三个男孩中，彼 得是最敏感的一个。他总是退到旁边，让奥托和亨利先挑喜欢的玩具。 当两个兄弟又踢又打时他总会轻轻地拉住妈妈的胳膊。苏茜连忙给了他 一个飞吻，示意他一切都好，然后把盘子放上桌面，试图把注意力集中 在带圆点的蓝色瓷器上。 三个男孩用三个盘子，另一个是以防万一为雷伊预留的。让我想 _01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想，雷伊爱吃肉丸吗？没错，她爱吃肉丸，她讨厌的是香肠…… 知道她这样想，杰兹又会做何评论呢？ 她放下水壶，拿起遥控器打开墙上的广角电视。她暗骂自己不该 打破不到周末就不许看电视的规矩，把电视调到播放“邮差叔叔”栏目 的频道。男孩们又惊又喜地把脸转到墙壁那里。 “妈妈上个卫生间，然后马上就回来。”她对两个孩子莞尔一笑。 确认两个孩子都没跟来以后，她踮着脚尖走上楼梯，经过二楼走 上杰兹由阁楼改造的办公室。门紧紧地闭合着。 苏茜用肘部轻轻地推了推门。 门开了，杰兹坐在电脑旁，面前的墙上贴满了各种表格和图表。 除了苏茜账户里增减的钱款以外，这些表格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早已 放弃了让杰兹解释其工作内容的企图。“亲爱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 在做什么工作，以便在需要支持的时候协助你。”但杰兹说再怎么解释 她也不会懂，如果出了问题他一定会让她知道的。 杰兹仍然穿着先前在城里会客时穿着的灰色保罗·史密斯长裤和 深褐色衬衫。即便在不见客户的那些日子，他的穿着也同样十分正式。 杰兹转过身看着她，一米八的个子加上二百多斤的体重压得皮制转椅咯 吱咯吱地叫。不管走到哪儿，杰兹都能算是个壮汉。即便在苏茜美国中 西部老家平日城里上班、周末外出打猎的牛仔乡亲面前，杰兹也毫不吃 亏。他肩并肩地和那些壮汉站在镇上的小酒吧里，对自己的英国口音说 出个冷笑话，迅速赢得了他们的认同。壮汉们有的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 有的更会给他买上一杯波旁威士忌。 那时他的力量使她感到安心。她完全不敢想象站到他的对立面又 会怎么样。 “怎么了？”他问。然后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她想这么问。但这 014_ 星期五 Chapter 2 苏茜：他让我走开 些话轮不到现在说。 她心生一计，想出了别的办法。 她把手伸到背后，撩起裙子脱下身上的比基尼。 杰兹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想干什么。 “哦……不。”他毅然决然地说，然后摇着头，微笑着把身体转 向电脑屏幕，似乎在想苏茜表明这念头是多么荒唐。 杰兹的拒绝刺痛了苏茜的心。但这时已经晚了。她走向前，把手 放在丈夫的肩膀上，利用转椅的动量使杰兹转过身来。 “真的不要，快给我走开！”杰兹声音里的幽默感很快便消失得 无影无踪，肩膀上的坚硬肌肉从她的指尖下逃脱了。 但苏茜只比杰兹矮五厘米，趁杰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把一条 长腿架在他身上，用胸膛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脸，不让杰兹把自己从他身 上推开。 “苏茜！”他咆哮着，“我说了让你停下。我现在不想干这个。 离我远点！” 她又怎么能停下来呢？她抑制着自己的羞耻感，抓住杰兹的手， 试图把它放在自己的裙子里面。即便被杰兹嘲笑欲望强烈，苏茜也想和 丈夫建立起某种连接。然后他们就又可以搂在一起，拿她想多生几个孩 子的事开玩笑了。只要能打破目前的这种冷战状态就好。 “哦，该死，你能不能停下！”他突然大声嚷嚷起来，扣住她的 手腕，把她的手高高举起。“你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我现在不想要。” 他们对视着，眼睛离得很近。杰兹的瞳孔深不见底。 苏茜低头看了看散发着微弱水塘气味的双腿和裙子里松开的吊带， 觉得又羞又辱，面颊登时红了起来。 “好吧，我这就走。”她轻声说。 楼下的门铃响了，一定是凯莉和那两个孩子。 _01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杰兹继续抓着她的手腕。突然间苏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 “就这样吧。”他的嗓门轻了许多，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天哪，她终于见到了丈夫对自己感到抱歉的一幕。 楼下传来敲门声。 苏茜垂下眼帘。 “记住，我是你的妻子。”她的声音很轻，甚至不知道丈夫能不 能听得见。撂下这句话以后，苏茜脚步轻盈地走出了丈夫的办公室。 016_ 凯莉：到底该不该告诉她？ 穿过公园，回到丘吉尔路的时候，雷伊和亨利已经手牵手走在了 一起。我们沿着两边排列着维多利亚式排屋的宁静街道向前走，看着邻 居家窗台上的花盆箱。说他们是“邻居”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除苏茜以 外，丘吉尔路上的住家只是碰巧和我共用一个邮政编码的陌生人而已。 刚来时 25 号住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有一次我向她询问她家的 不锈钢花盆箱是从哪买来的。她显得非常友好，我觉得说不定她会很快 邀请我过去喝茶。但两天以后她家门口却出现了一辆搬家车，她就此离 开了这条街。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打听到。 我们折进 13 号苏茜家的门。隔壁 15 号的门口放着些空盒子。我的 心头腾起些希望来。也许新来的会是些对我友善的人。 我按响苏茜家的门铃等待着。屋里没有人回应。 我敲敲门。依然没有动静。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我打开信箱，听见屋里传来轻微的电视声。 他们一定都在花园里。我打开包，搜索着很久以前我和苏茜互换的那套 钥匙，找到以后把钥匙伸进锁孔，心里暗自祈祷不要像第一次那样撞到 杰兹裸着身体晕晕乎乎地在屋子里乱转，之后我几乎有一个月没敢和他 对视。 推开门时，楼梯上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抱歉——我在上厕所。嗨，甜心！”苏茜尖叫一声，把亨利高 举在怀中，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阵热吻，“今天过得怎样？我想死你了。” 亨利耸耸肩，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偷笑。 _01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留下来喝点茶吗？”她说，“今天家里有肉丸子。” “真的吗？”我问。 “当然是真的。” 只要苏茜邀请，我就抑制不了走进她家的冲动。有几次我尝试过 拒绝，但都遭到了失败。在与苏茜一家共度时光以及聆听看守人开关公 寓大门，直到第二天才能遇到成年人之间做出选择，其结果也不言自明 了。 苏茜把雷伊从地上抱起来，同样亲吻了她。“甜心，你今天看上 去漂亮极了。” “苏茜阿姨，谢谢你。” “真是个好姑娘！”苏茜在把雷伊放到地上之前又亲了她一口。 雷伊在苏茜的臂膀中看上去总是很稳妥，每当这时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 感恩。 走进厨房以后，我把笔和纸放回抽屉，和苏茜一起为孩子们准备 茶点。 “杰兹在吗？”我随手切开一个甜椒。 “在，”苏茜把头朝楼上努了努，“他正在为下月加拿大的合同 和对方进行谈判。这件事了结以后，他准备带我们去德文郡一家设有儿 童俱乐部并提供奶妈服务的宾馆，这样我们就可以过二人世界了。你听 说过这件事吗？” “呃……我没听说过这件事。”我轻叹了口气说。 她看着我的脸。 “哦，伙计——真是对不住。” “不用向我道歉。反正汤姆马上要回来，这样我也可以歇一阵了。” 她做了个鬼脸。“真能歇一阵吗？”她讽刺地问。 我耸耸肩。 018_ 星期五 Chapter 3 凯莉：到底该不该告诉她？ “别让他把雷伊一接走，就每十分钟给你来一次电话。”看到雷 伊抬起头，苏茜自觉地压低了嗓门。 “我明白，”我叹了口气，“这是因为他不常见她的缘故——他 把轻微的伤风都当成天大的事。他根本不擅长带孩子……” 苏茜用手臂环住我的肩膀。“他总得学会该如何应付孩子——不 然你就要忙得焦头烂额了。不管怎么说，只要你想出去透口气，就尽管 把雷伊放在我这好了。” 出去透口气？苏茜说得可真是轻巧。我还有哪里可去呢？我又拿 什么来付账？但我不能向苏茜抱怨，因为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我微笑着 看着她。“你自己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苏茜吻了吻我的脸颊，开始清洗孩子们的盘子。 “猜猜我今天跟谁说话了？”看到她转过身，我向她打趣道。 “你这该死的家伙，这让我怎么猜啊！快从实招来！” 说英国式脏话时她总会引我发笑。脏话会像女王说“他娘的”一 样失去原有的威慑力而变得十分可笑。 “他在和雷伊班上某个学生的妈妈说话时，我正巧遇见了他。” “不带这样的！你们偷偷摸摸就接上头了啊！”苏茜喜笑颜开地 抗议着，“好吧，就这么办。我们让雷伊和亨利请他那个不知叫什么名 字的孩子上家里喝茶，你说怎么样？” “他们甚至连那个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楼梯间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立刻停止了交谈。杰兹慢 步走进厨房。 “嗨，你还好吗？”他俯下身子，象征性地吻了吻我的面颊。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我说，“在温哥华待得习惯吗？” “温哥华比这里冷得多。”说着他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捡起苏 茜磨碎的干酪放进嘴里。苏茜对他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亲爱的，想吃点东西吗？”苏茜在他打开啤酒时问。 _01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不用了。你忘了吗？晚上我要出去。唐从美国过来了。” “哦——瞧我这脑子！” “我去洗个澡再走。那池塘怎么样？”他转身问我。 “非常棒，谢谢你，”我说，“只不过池水有些凉。” 他对我笑了笑，然后走出门，他已经做好了他的本分。夫妇俩分 得很清楚。我是苏茜的朋友，而不是他的。 苏茜从没在我面前抱怨过，她总是在我面前念叨着杰兹的种种好 处。但令人惊奇的是，当苏茜要为孩子们洗澡或换尿布的时候，杰兹总 有重要的电话要打。孩子们吃完茶点后，苏茜为我们俩各倒上一杯红酒， 然后又忙着让不肯配合的彼得用尿壶。看见苏茜手忙脚乱，我便主动为 奥托换起了衣服，雷伊则躲在我的胳膊后面对奥托做鬼脸。当苏茜开始 为孩子们洗澡的时候，我就收拾起碗碟，把碟子都放进了洗碗机里。 “好吧，我们该走了，”我把雷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带着她走 向前门，“谢谢你的茶点。” 人行道上的空盒子提醒我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我向 15 号那边努了 努嘴，“见过他们了吗？” “看上去还不错。”苏茜耸了耸肩，“下周我请你去泡温泉。” 说着她提起两个双胞胎儿子。“算是份提前的生日礼物吧。” 我的生日还有三个月才到。我回头看到她一边胳膊底下夹着一个 孩子，她的裙子上沾满了番茄酱。苏茜。她从来不考虑自己，却为她的 孩子们、雷伊和我做了这么多。 她所得到的回报却又那么少。 这是不对的，我想。这种情况必须赶快停止才对。 “明天早晨我给你打电话。”说着我向她挥了挥手。星期六晚上， 当孩子们都睡着以后，我暗暗向自己发誓，明天晚上我一定要把事情告 诉她。 020_ 黛布：吵闹的邻居 透过之前住客留下的薄纱窗帘的缝隙，黛布琢磨着住在街上的女 人们，直到她们把各自的百叶窗放下才作罢。这些女人年纪都比她小， 大概只有三十出头，言谈举止间透露着高档社区居民所特有的自信，她 可以从这些女人摆弄身段的慵懒姿态中看出这点来。她们会隔着街面或 从店的一头向另一头高声大叫着各自孩子的名字，丝毫不觉得这样会有 什么不稳妥。这些女人和她们的丈夫这么年轻怎么就买得起伦敦北区的 房子呢？黛布快四十八岁时才买下这第一幢房子呢！ 之前她曾经见过那个美国女人。昨天当他们跟着搬家车抵达这里 的时候，她曾经受邀进入过隔壁 13 号的房子。当时她非常累，没有听 清楚女主人报上的名字。苏还是苏珊？她完全记不清了。 黛布把眼睛紧贴在窗帘上，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连自己的鼻子把 薄纱拱起来了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前的美国女人正在向一个带着孩子 横穿马路、走进 14 号大门的女人挥手。黛布数了数正在前院玩耍的孩 子们。一……二……三……她已经生了三个男孩了吗？我的老天。昨天 晚上她已经领教过其中一个男孩像只唧唧喳喳的鹦鹉大声尖叫的样子， 她差点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患上偏头疼呢。 “黛布，别鬼鬼祟祟的。”身后传来一阵叹气声。 她转过身，看见艾伦拿着把螺丝刀站在身后。 “我没有……”她连忙闪身向后退了几步。但还没等她解释完， 艾伦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 真令人气恼。这下他又要开始监视她了。 _02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这样可不好。 她抬起头，在大理石壁炉架上方的镜子里打量自己，然后强装出 笑容，直到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时才收住笑容。接着她 离开起居室，走进新家维多利亚式的门厅。黛布依然对这个门厅感到非 常不安。他们在哈克尼的公寓像是建筑师把人平放，从头到脚量出来的。 与之相比，这个门厅简直像个洞穴似的，一个让她迷失的洞穴。门厅边 缘从房顶蜘蛛驻巢的屋檐沿着楼梯井一直延伸到漆黑的二楼。没错，她 的确很不喜欢这种格调的房屋。不过她并不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艾伦。 她飞快地穿过走廊走到屋后的饭厅。 “我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 一些。艾伦绷紧的脸上露出微笑，然后继续忙着搭配线架，手指不时把 滑落下来的镜片往上推。 她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会在乎这么幢带有楼梯的房子呢？天知 道艾伦拿着母亲的茶杯在国王十字车站阴暗的小楼里上上下下了多少 次。 “亲爱的，能帮我把它扶正一小会儿吗？”艾伦问。 “亲爱的，当然可以。”她扶着配线架的边缘，看着艾伦用螺丝 刀在架子上钻来捣去。 别轻易下结论。她低下头，看着艾伦挥动螺丝刀的那双长满黑点 的胖手以及他那专注的神情，暗自沉吟着。也许她太过匆忙，还没来得 及估量这幢带有楼梯的新房子的真正价值呢。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这不是她的错。要不是这些日子以来，楼上 那个女人一直在午夜十二点半骚扰她，她才不会搬这个家呢！她总会穿 着高跟鞋在公共走道的乙烯地板上踩上八下，接着噔噔噔十五步走上楼 梯，八九步通过黛布家的门，最后再用上十几步走到自己家。 “快进门吧。”黛布总会躺在床上这样说。她的耳朵里塞着耳塞， 022_ 星期五 Chapter 4 黛布：吵闹的邻居 耳朵外面还堵着个大枕头。今天晚上女人总没拿错钥匙吧？但黛布的希 望总会落空。女人在重重地关上门之前，至少要试两次才会找到正确的 钥匙，然后拖着脚在黛布家楼上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接着她把电视打开， 接下来两个小时黛布家漆黑的卧室便会被电视发出的隆隆声占据了。第 二天黛布的下巴会因为长时间的磨牙而变得生疼，眼睛也会因为在黑暗 中瞪着天花板而发起肿来。 艾伦把配线架从黛布手里拽走，他的突兀举动使黛布吃了一惊。 “这样就好，不需要你帮忙了。亲爱的，给我们来壶茶好吗？” “我这就去烧。”她欢快地回答道。 黛布漫步走进厨房。餐台上放着一盒搬家时带来的马克杯，旁边 还放着盒从艾伦妈妈家拿来的搪瓷杯。 没错，她太执著于要一幢自己的带有楼梯的房子了，而遗忘了一 些更重要的东西。她一边想，一边把茶包放进艾伦妈妈的茶壶。 邻居。 住这样的联排别墅同样也会有邻居。 现在艾伦正在忙于装修房子，观察周围的环境便成了黛布的第一 要务。 “亲爱的，谢了。”看到妻子把茶水和小甜点放到他手边，艾伦 连忙称谢道。 “我再理几个盒子去，”她试图使自己的口气听上去更随意一些， “不需要再帮忙了吧？” 黛布屏住呼吸。艾伦喝下一口茶，然后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在 房间的装修示意图上。 黛布抑制住快跑的冲动，疾步走回门厅，抓起艾伦仔细用颜色标 注过的包装箱。橘黄色代表厨房，红色代表书籍，橘黄和红色并列在一 起则代表着食谱书。黛布抓住一个装衣服的黄色盒子，奔上楼梯，进入 _02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房子前方横跨在门厅和起居室上面的大卧室。她悄悄地关上门，走到窗 边，拉上窗帘，使房间沉浸在一片粉红色的氛围之中。 黛布回到门口，把装衣服的盒子轻轻地放在地板上。接着她跪在 盒子旁，把耳朵紧贴在与美国女人相隔的那道墙壁上。花卉图案的墙纸 散发着一股尘土味。她用墙纸摩挲着自己的脸，直到紫藤根茎柔顺地贴 到她的面颊骨上才停止了动作。 “啊哈！”她希望对着墙那头叫上一句。“啊哈！”她希望让自 己放松下来。 起先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这是尘螨或蚂蚁的声音，她对自己说，然后用力地用耳朵贴紧墙纸。 又过了一会儿。这会是什么情况？她屏住呼吸，保持静止，耳边 传来一阵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也许是水管的漏水声吧？看来是这 样没错。距离墙壁几厘米远她连这点声音都听不到，更别提躺在床上了。 至今为止一切都好。她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等待着接下 来的动静。一分钟过去了，然后又是一分钟。 她又等了好几分钟。隔壁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她让头稍稍远离墙壁，然后一边聆听着隔壁的声音，一边整理起 盒子来。她把艾伦的领带归成一摞，把艾伦的黄袜子和灰袜子又归在另 一摞。 她这回该交上好运了吧？再不会有…… “杰兹，你就不能等到我这边结束再用吗？” 黛布被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把头从墙边缩了回去， 颈部感到针扎似的疼痛。 这是什么声音？这声音又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呢？ 她蹲伏在地板上紧张地左顾右盼着，似乎声音来自于自己的卧室 一样。 024_ 星期五 Chapter 4 黛布：吵闹的邻居 黛布等待了一小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回墙边。这时又 出现了一阵新的噪音。像是有水管在漏水。不，比水滴声还要更轻一些， 就像…… 应该不太可能吧。 头边发出的马桶抽水声几乎让她跪坐在地。水管发出的汩汩声随 后接踵而至。 那是厕所特有的声音。隔壁的卧室里一定配备了厕所。难道以后 每天晚上她都要伴随着厕所的冲水声度过吗？ 心脏像铜质门环一样敲击着黛布的胸膛。她的头上好像受到了某 种压力一般，似乎有人把手放在她的头皮上往下按。 卧室的房门突然间轻轻地触碰到了她的腿上。 艾伦进来了。 黛布猛地坐直了身体，把手探向她带来的衣服箱子里，把衣服从 里面拉出来，艾伦的一条花斑纹领带不经意间飞过房间。 “亲爱的，一切都好吗？”艾伦把头侧向一边，看着梳妆台上垂 下的领带，然后把视线转向了闭合的窗帘。他走到窗户面前，打开窗帘。 黛布挤出个笑容来，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我想把箱子里的 东西整理一下。” 艾伦皱起鼻子。 “也许我们应该先把门厅里的东西整理干净。”他说。 “嗯，也许你是对的。”说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艾伦开始伸手帮忙。趁着收拾东西的间歇，他环顾了一眼整个卧室。 太阳光穿透窗户，阳光像融化的奶油一样在墙壁上铺展开来。床上刚铺 上他们刚买的乳白色鸭绒被，床的两边放着一对木制灯。 “我们将会在这儿过得很快活。”说着艾伦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他的口气像是在下达某种命令似的，黛布心想。但经过之前六个 月的种种艰辛以后，她不能因此而责备丈夫。 _02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听到隔壁的前门碰上，有人从门口出了门。每次离家时他们 难道都要发出这么大的噪音吗？ “亲爱的，你说得很对，”说着她转身对艾伦笑了笑，“我们在 这儿一定会很快活的。” 026_ 凯莉：我想要改变 过了很长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电话铃在响。 事实上，有时我会梦见各种声音。我知道大多数人只会梦见图案， 但从我还是个小孩起我的梦境里就充满了声音。比如说，我经常梦见冬 天自己在林肯郡灰暗的天空下，坐在爸爸空旷的土豆田里，周围一片沉 寂。之后声音在我周围逐渐扩大，音调在我耳中既清晰又完美。也许这 是从身旁发出的风的呢喃声以及树枝的沙沙声开始的。然后音乐渐起， 如同一阵微风节奏不一地刮过灌溉管似的。接着会传来一阵心跳，一阵 隆隆作响的心跳。我通常会在这时惊醒，全身是汗，发现自己的心也在 扑扑直跳。我会赶紧跳下床，跑进雷伊的房间，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呼吸。 但这天晚上惊醒我的不是自己的心跳声，不是噩梦，更不是雷伊 睡觉时的呜咽声。事实上，今天我被汤姆吵醒了。 “嗨，”他对着话筒大吼，“我收到了你的短信。发生什么事了？” “稍等片刻。”我摸索着话筒，把它贴在耳朵上。电话那头传来 一阵轻微的回声。看来他用的是卫星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关切。 “没出什么事，雷伊很好。”说着我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那为什么要我来电话呢？”他不耐烦地问。 “汤姆，”我睁开眼睛眨了眨， “你知不知道现在只有凌晨两点啊？” 电话那头沉寂下来，显然他这才想到斯里兰卡比英国本土快了五 个小时，而不是慢了五个小时。 “该死的，我怎么又把这茬儿给忘了。” _02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汤姆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如果你想知道亚洲胡狼 和耳郭狐的生活习性的话，他能滔滔不绝地跟你说个没完。但一接触到 数字，他就完全手足无措了。过去，每当清晨两点我被他从乌干达或巴 布亚新几内亚唤醒，倾听他向我道歉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既有趣又甜蜜。 “继续说，告诉我这几天你又干了什么。”说着我把身体蜷缩在黑洞洞 的鸭绒被底下，假装他正躺在我身边，等着他告诉我在洞里搜寻珍稀品 种狼蛛或者他拿着相机躲在树上，等待向导赶走树下的美洲狮的故事。 但我和汤姆不会再这样推心置腹地交流了，再也不会了。 我们现在只能就事论事而已。 “给你发短信是因为我这里出了些新鲜事。”我说。 “怎么了？” “嗯……这么说吧，我要重新回去工作了。” 我们的对话突然间出现停顿。漫长的停顿从伦敦到星光闪耀的阿 拉伯海一直延伸到清晨的斯里兰卡。 我想也许我会很幸运。至少前一天晚上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雷伊的 时候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听到我要出去工作的消息，雷伊显得非常兴 奋，以至于把每周五“午夜盛宴”吃的爆米花都从嘴里吐了出来。 “你准备去上班吗？”她尖声惊叫，“是不是打算像汉娜的妈妈 那样做个农民呢？” “汉娜的妈妈是个药剂师。”我一边笑，一边在脑海中想象着卡 洛琳穿着卡伦·米伦大衣，戴着金光闪闪的吊坠抛干草的情形。雷伊告 诉我汉娜很有希望成为她最好的朋友。 “我的工作和汉娜的妈妈完全不一样。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我再也来不及赶在放学后接你回家了。” “这才好呢！”雷伊开心地叫嚷着，“放学后我是不是能和汉娜 一起参加兴趣小组了呢？” 028_ 星期五 Chapter 5 凯莉：我想要改变 “呃，是的。”我既有些茫然又有些高兴。我已经有点怀念接送 雷伊的日子了。 雷伊对我回归工作同样充满着期待。但汤姆的反应完全和我们不 一样。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他对着话筒咆哮道。 “我才没跟你开玩笑呢！” 接着我长叹了口气。 “听着，汤姆，我不可能永远都在家待着。开始只是六个月，后 来到了一年，现在已经无所事事地过了整整五年。我想我必须回去工作 了。” 他什么也没说，于是我又继续旁敲侧击。 “事实上，我刚和以前火箭公司的老板盖伊打过电话，问他有没 有自由度高一点的工作可以做，没想到他马上就问我能不能在罗尔·帕 克的第一部微型电影里做音响——你还记得吗？罗尔·帕克就是那个在 泰特美术馆名噪一时的瑞典艺术家。” 我停顿了一下，努力抑制着从周二和盖伊谈话以来脸上时常露出 的浅笑。 “好样的，凯尔！”我期待他这样说，“做得真不错！离开工作 岗位五年以后你的老板还这样器重你，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凯尔，我没有听错吧？”没想到他却这么说，“那谁来照顾雷 伊呢？” 听到汤姆的唇齿间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来，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 截。我的汤姆说起话来总像是在开玩笑。我的汤姆从来不会这样跟我说 话。在我们相处的四年里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狠话。我试图提醒自己 他只是在担心雷伊罢了。 “没事，放学以后她会去参加兴趣小组，”我试着提醒自己让汤 _02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姆接受这个念头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很期待参加兴趣小组，那里的 职员像教师那样接受过专业的急救训练。但如果罗尔·帕克那里的工 作进展顺利，而我又非常喜欢那份工作的话，一旦以后忙起来，我不 知道……也许我得找个在工作时间能帮我照看雷伊的保育员。” 接着话筒里传来一阵更长的沉默。 “汤姆，你在听吗？”我问。 “你说什么？”汤姆傲慢地回答道。 我抓住机会继续说了下去，“听着——我知道重新回去工作并不 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你能不能别这么快就下结论？盖伊说这些年出现 了许多新技术，我告诉他我可以马上掌握这些新东西，但事实上我完全 不了解……”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凯尔，我他妈的根本不在乎！我不敢相信你竟会把雷伊扔给陌 生人。我们应该始终看着她，但我在离英国五千英里的海外，我又能为 她做什么呢？” 这天晚上我和雷伊为我的新工作进行了庆祝，我们用柠檬、苹果 酱和粉红色的食物调料做了鸡尾酒，还伴着“女孩乐团”的歌曲跳起 了舞。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会儿千万要保持冷静，我在心里激励着自 己说。 “汤姆。我说不上来——也许……也许今年你离开的时间太多了， 我还想说……” “凯尔，我总要为我们三个出去挣钱吧。” 我倒吸了口冷气。 “好吧。但我想告诉你，她现在已经成长得非常出色。她希望自 己的事情都自己做。上周我从老师那儿听说她自告奋勇参加了午休时的 030_ 星期五 Chapter 5 凯莉：我想要改变 合唱团，目前她正兴高采烈地准备着期末时的音乐会。你真该看看雷伊 现在的样子，她尝试着和朋友一起跑到公园去玩，一心想摆脱我的控制。 她只是想和别的孩子一样。汤姆，我想说的是，雷伊只想做个平平常常 的普通孩子。” 最后我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我能开始赚自己的钱，不用一直再问 你要。也许你不用再长途奔波……”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凯尔，你知道什么，听我说好不好？我这完全是为你在着想。” 他怎么能这样说？我觉得从妈妈那继承的脾气又上来了。我大口 大口地吸着气。 心里默数到十。 “我从来没想过怎样会对雷伊更好。凯尔，我这全是在为你……” “汤姆，你这么说真是太不公平了！”我情不自禁对着话筒大声 抱怨起来。 凯莉，千万别这么冲动，我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别让他惹我发火。 “凯尔，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汤姆反问道，“事实上我确实一 直在为你着想，要不然……” 我实在要忍不住了。当妈妈的那股脾气从我的体内深处升腾上来 以后，我又一次希望妈妈能出现在我身边教会我该如何控制脾气。 “汤姆，你在听吗？”我压低着声音说，“你为什么不能……哦， 为什么……哦，真他妈该死！” 想收住火已经太迟了。我把话筒摔在地上，在床上翻了个身，然 后把头埋进枕头里大哭起来。 我真是个白痴！ 愚蠢！愚蠢！真的太蠢了！ _03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又忍不住发脾气了。每次都是这样。 我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柔软的鸭绒被里，为自己感到恼火。鸭绒 被立刻被我的呼吸弄得潮湿起来，但被子所包含的暖意却给我带来一丝 慰藉。 我敢打赌，他的摄影助理凯特一定把我们的争执内容全都听在耳 朵里了。她必定把那有着一头黑莓色媚人头发的娇小头颅枕在汤姆的肩 膀上，身体和汤姆紧贴在一起。 为什么我要让他这样对我？ 我呻吟着从床上滚下来，猛摇着头走向客厅。我不会哭。我不会哭。 我不会让汤姆把这周我在盖伊那儿找回的微小自尊也给夺走。 我漫无目的地拿起通讯录，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尽管我知道 再怎么倾诉也没有用。破破烂烂的通讯录上尽是删去的联系人和早已没 有用的注意事项。我一直想换本通讯录，但私下里我也知道，当我在 二十七岁时生下一个心脏有问题的女婴，累得没工夫与人喝茶，甚至没 工夫回人电话以后，留在林肯郡的旧友、大学同窗以及工作中同伴的名 字们都可以从通讯录里删除了。 我查看着少数几个没有删除的联系人。这些人渐渐地和我中断了联 络，通讯录上他们的名字也开始模糊不清了。法耶的父亲三个月前死在 林肯郡的一家医院里，自从她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以后，我就没和她 联络过。因为她提到她的朋友们“正在帮助她渡过难关”，我当时就痛 心地意识到，我已经不在她所谓的这些“朋友”之间了。现在我自然没 有脸面半夜打她的电话，向她倾吐心事了。接下来是索菲。我数着她在 苏黎世已经待了几个月。索菲在瑞士已经待了四个月，但我一直没找到 时间拨打她写在挤奶女工漫画明信片上的电话号码——那天晚上，我醉 醺醺地向索菲模仿着呆女人给牛挤奶的样子，她被我逗得大笑起来—— 但现在这张明信片大概都找不到了。她把这张明信片寄给我也许只是种 032_ 星期五 Chapter 5 凯莉：我想要改变 礼节而已，我们曾经的友谊大概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把通讯录放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失去了交朋友和维持友谊的能力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只剩下苏茜这一位朋友了呢？ 尽管还只是六月，但天气已经开始闷热异常。我打开木制框格窗 上的插销，窗户登时被我提了起来。这时我发现窗格角落里的缝隙有 扩大的趋势，看来必须马上通知房东，不然总有一天窗户会整个掉在 地上的。 一道光亮吸引了我的视线。对面 15 号新搬来的女人已经起床了。 她站在家里的起居室，把书接连不断地放在架子上。起居室里足足放 了上百本书，以前妈妈也有这么多书。火炉周围的架子上几乎已经放 满了书。 看着女人，我的思绪又转回到书上。上次看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呢？我和妈妈过去常一起看书，将自己看过的好书向对方推荐，然后相 互交流读后感。现在我却累得连打开书的力气都没有。我有时会想，整 天累死累活到底在忙什么？难道我要在购物和烧饭、晾洗衣服中忙碌一 辈子吗？我每天要去许多不同的地方干许多活：送雷伊上学，把垃圾放 在门口，驾驶家里那辆旧车去验车。我的脑子活像台离合器转得太快的 汽车引擎，尽管冲速过猛，却连该去何地都不知道。 陌生女人的出现给我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快慰感。她看上去有些年 纪，头上戴着灰色的厚发夹，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先前我看见她丈 夫从店里回家。他比妻子矮个几厘米，长着一头长长的浅黄色头发，鬓 角留得很长，鼻子和厚厚的镜片相比于脸来说显得过大了一些。 女人转过身来。她穿着一件妈妈过去常穿的柔软天鹅绒睡袍，模 样看上去非常滑稽。我碰了碰破碎的窗框，用手指轻轻测了测破口的 深浅。 _03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房子两边黑洞洞的窗口凶神恶煞般地回瞪着我。 哦，我的老天！这个地方可真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雷伊的病几乎都快要把我们吸干了。我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副空壳。 难怪其他女人都一个个地避着我。她们觉得我也会把她们给吸干。也许 汤姆说得没错。也许这都是我的错。我这个人天生就很麻烦，身边还总 有层出不穷的问题相伴。女人们觉得我需要的帮助太多，却根本无法给 予回报，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她交朋友呢？好在苏茜和她们不一样，苏茜 是我仅有的朋友。 我又瞪着对面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她正端详着一本书的封面。我 不知道到以前是不是见过她。也许我们像我和这里的其他邻居那样一语 不发地在街道上擦肩而过了吧？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丝回忆。那是一个充满着土黄色氛围的温暖 夏夜。那年我刚刚八岁，羞涩地托着盘意大利面，拿到农场小屋送给 新来的雇工夫妇。托盘非常烫，放在双手上的茶巾吸收不了盘子冒出 的热气，把我的手灼烤得生疼生疼。我从农场的机耕道走到角落里的 灌木丛中，我们家的猫图彭斯正躺在生锈栅栏边的灌木丛里悠闲地给 自己理着毛。雇工夫妇俩正拎着沙发往屋子里抬。包着斑点头巾的女 人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我手里的托盘上。我突然感 到一阵迟疑，如果他们不想吃意大利面的话那该怎么办？妈妈又怎么 会知道他们喜欢吃意大利面呢？我突然感到一阵惊惧。妈妈正在主屋 的窗户前看着我，她挥手朝我微笑。尽管我当时只有八岁，但那一刻 我突然明白与人交往也是要付出努力的，你必须加倍勇敢，必须走出 自我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同。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在这方面都做得不错，上学和工作时 我和同伴都相处得非常好。但有了孩子以后，我突然忘记了与人相处之 道。妈妈再也不会向我挥手，也不会在我回家时赏我一个吻了。 034_ 星期五 Chapter 5 凯莉：我想要改变 我看着马路对面的那个女人。她合上书，关掉电灯。也许是因为 她的睡袍让我想到了妈妈，但这一刻我暗暗下定了决心，是时候做出改 变了。对面的女人看上去还不错，我也想达到她的程度。 _03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美好的回忆 苏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什么地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妈咪……”亨利小声嘟哝着。 她翻了个身，把亨利拉到胸前。 “宝贝，没事。”苏茜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说错。 苏茜交叉着双腿睡在亨利的小木板床上，她从床上抬起头，看了 看床边的兔子钟。兔子的耳朵没有指向早晨七点。从钟面上看，现在只 有凌晨两点四十分。 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杰兹，你回来了吗？”苏茜朝 着漆黑的房间深处呼喊着。 她没有听见任何回音。 她慢慢地把四肢从亨利身上抽出来，然后把整个身体挪出了温暖 的小床。她在睡衣外面套上开襟羊毛衫，然后拖着脚步安静地从楼梯走 进仍然留着盏灯的门厅，这盏孤灯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杰兹的回归呢！门 厅里同样什么都没有。杰兹的鞋和大衣都不在，他仍然和唐·贝利在一 起鬼混。自从周一从温哥华回来以后，这是杰兹第三次在外面彻夜未归。 她拖着步子走上楼梯，在楼道上坐了下来。上方二楼的天花板和 脚下每天经过的走廊的这方天地就是她每天战斗的地方。老天，她是多 么爱这方天地啊！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家乡的画面：她和兄弟们穿过猪鬃般 生长的黄桦和罗藤之间，在周边的平顶山上徒步旅行。洁白的云朵飞一 036_ 星期五 Chapter 6 苏茜：美好的回忆 般的在湛蓝的天空上穿行。他们会在岩石边找个地方搭上帐篷，苏茜可 以坐在地上看着野鹿在面前经过。除了飞机在二十英里以外的丹佛降落 的声音之外，天地间只有脚踩冰面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如果再仔细 想想，她的脑海中会出现轻柔的黄昏，以及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肌肤沐 浴在金色暮光之中的样子。哦，对了，还有科罗拉多千千万万耀眼的星 座——伦敦朦胧天空中的那些黯淡的星星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她的心又一次被思乡的念头所占据。连杰兹都对科罗拉多念念不 忘，更何况生于斯长于斯的苏茜呢？ 她的脑海中又呈现出了另一段回忆。她记得在某个星期五，杰兹 对她展开笑颜。从他的手上垂下一把钥匙来。 “这个周末鲍勃把棚屋借给了我。”他那雄厚的嗓音在苏茜的身 体里激起了强烈的余韵。杰兹扬起眉毛，把手臂放在她的身体后面。 “太好了！”苏茜笑着说。感觉到杰兹的手指正在轻柔地抚摸着 自己的脊背，苏茜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更多的温存。 那个周末苏茜第一次带杰兹到野外远足。他们爬到一个被上百万 年以前形成的瀑布围绕的峡谷中，然后在阳光下沿着小河走了好几个钟 头，一直走到她最钟爱的湖泊旁边才停了下来。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们把毯子放在湖岸上，赤身裸体地游到湖中央，苏茜用双臂紧紧地环 绕住杰兹，尽情地感受着他的体温。那时，杰兹刚告诉她自己不愿意留 下她一个人回家，苏茜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杰兹终于是她的了。 “你喜欢这里吗？”她问。 “当然。”杰兹微笑着放下手，轻抚着苏茜的大腿和臀部。苏茜 的皮肤在冰凉的湖水中绷紧了。 “这里还有很多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我可以一一带你去看。” “你一个人来这儿难道不怕吗？”他问。 “有什么可怕的？” _03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不知道。”他说，“也许是熊吧？” “熊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她回答道，“你只要扔块石头对着它吼， 再向它挥两下胳膊就行。” 苏茜还记得当时他笑的样子。“你真是个有趣的姑娘。”说着杰 兹把她更紧地搂抱在怀中。 傍晚回到棚屋的时候，他们在棚屋后面找到了一个热水浴缸。 “你知道吗？我觉得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天。”苏茜醉意迷 蒙地附着杰兹的耳朵说。他们赤身裸体，四条腿交缠在一起，手里拿着 啤酒，周围弥漫着热腾腾的蒸汽。 “嗯。”他把鼻子努到苏茜的脖颈深处。苏茜等待杰兹说出自己 的看法。 但杰兹最后什么都没说。苏茜必须直面现实——杰兹永远不会对 事物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时的杰兹对她来说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现在杰兹也同样是个神 秘莫测的人。 苏茜打了个哈欠，经过亨利的房间走到自己的卧室，然后爬上自 己那空旷的大床。 被单冰凉，她紧紧地搂住自己，想讨得一点点暖意。 明天。明天她会打那通电话。除此之外，她又能有别的什么选 择呢？ 038_ Saturday 星期六 The Playdate 黛布：尴尬初相遇 门铃响的时候正值早晨十一点。黛布惊讶地在楼上的卧室里抬起 了头。谁按的门铃？谁会在周六早上按她的门铃呢？难道艾伦的板球比 赛结束了吗？ 太阳终于又出来了，在卧室里投射出几道尘柱。先前她伸出手， 触摸过其中的一条尘柱，看着过去一百年间睡在这里的人留下的皮肤、 黏土和头发颗粒在她在指间穿过。 昨天晚上她睡得不算太坏，凌晨三点左右就睡着了。对于吵闹女 孩的恐惧第一次没有让她整夜睡不着觉。艾伦一整夜穿着那件绿色涡 轮图案睡衣坐在床的另一边，并在她睡着以后安静地躺了下来。她很 想知道搬到新家以后这种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改 变的迹象。 夜里隔壁浴室里曾经传来过一次冲马桶的声音，但再没有传来过 第二次。她觉得这种程度的噪音应该还可以忍受。她必须再观察两天看 看。她在哈克尼居住的前三年，楼上居住的邻居似乎并不怎么吵。但自 从有一天楼上的门被人打开，高跟鞋在地板上乒乒乓乓地响以后，噩梦 从此就开始连绵不绝了。 黛布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用足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出门时顺手 拿起了一个贴有“艾伦”标签的空箱子。艾伦的袜子抽屉里放满了黄色 和灰色的袜子，尽管这些袜子她都已经洗过好几遍了，但袜子上都还带 有着轻微的鞋味。和男人生活在一起，你就会碰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 事情。你必须学会忍受种种异味。 _04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手里抱着个空箱子，她的前进路线被完全挡住了。“啊！”她尖 声惊叫道。某样东西的硬角碰到了她的膝盖，她倾斜着向墙边跌倒，黛 布匆忙间伸出左手才不至于跌在地上。一股钻心的刺痛感从她的手臂沿 着肩膀延伸到酸疼的脖子。“哦！”她大声呻吟道。太晚了。她这时才 想起艾伦早晨去巴内特板球俱乐部打球时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亲爱的， 我把一个搬家箱扔在门口了。” 黛布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一只手轻揉着膝盖，另一只手托着脖子。 她的脖子已经疼了一整夜。看来膝盖也要和她来做对了。 门铃又响了。天杀的，能不能稍微消停点啊！ “这就来！”黛布一边喊，一边走到了门厅。早晨的阳光透过门 上的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给艾伦母亲留下的老式衣帽架增添了姹紫嫣红 的色彩。架子上雕刻了各种旋转螺纹，配备有防伞的伞托、挂帽子的吊 钩和天知道干什么用的搁板。艾伦的妈妈留下的许多东西都让黛布觉得 很不舒心，包括现在挂在衣帽架对面的丑陋吊钟和客厅里的瓷器柜。瓷 器柜上黑漆漆的红木门和伯利茶壶上满是裂纹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婚礼图 案与客厅中的其他布置显得格格不入。似乎艾伦的妈妈无处不在，在各 个角落里斥责着他。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谁啊？”她透过玻璃问道。 “哦——你好。”门那边的人说。门外站着个年轻女人，声音听 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黛布又问。 “呃，我只是……只是……呃……” 黛布从窥视孔向外望去。一个披着柔软金色长发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还带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只不过女孩头发的颜色比她浅一点， 瞳孔比她更深了一层。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锡纸盖着的碗和一个酒瓶。 042_ 星期六 Chapter 7 黛布：尴尬初相遇 哦，千万别这样！ 黛布头晕目眩地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她有气无力地转过了头。 “嗨，”叫门的女人看上去有点不太自信， “我叫凯莉，住在街对面。” “哦，是吗？”黛布说。 “对不起——你还好吗？”看到黛布揉捏着自己的膝盖，女人关 切地问。 “哦，我没事。我只是摔了一小跤而已。”黛布说。 “是我来的时机不对吗？”女人问。 是的。黛布暗忖着。时机是不太对。 “我只是想送点意大利面和红酒过来，和新来的街坊打个招呼。 我和雷伊住在街对面的房子里。” 黛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母女二人。她可以把食物拿走，然后马上 把门关上吗？ 艾伦会让她怎么做？她希望能想个明白。 “哦，你真是太好了，”她勉强做出了邀请，“你想进来吗？” 年轻女人的脸一下子亮堂起来。“谢谢你，那敢情好，我们坐坐 就走。” 黛布示意他们进屋，并对小女孩展开了笑颜。来访的女人凯莉显 得非常苗条，她穿着牛仔裤、无袖上衣和拖鞋，看上去像是过去黛布 在学校里羡慕的那种小骨骼女孩。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那 件海军蓝蹩脚外套拉到了自己的大屁股上。女孩的娇小身躯上套着件 连衣裙，显露出面包色的皮肤。 “顺便提一下，我叫黛布，”黛布从凯莉手中接过礼物，尽力克 制着手指的颤抖，“想要来杯水吗？” “好啊……谢谢你，真的不麻烦吗？”说着凯莉看了看周围的搬 _04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家盒。 “完全不麻烦，”说着黛布走到了他们前面，“稍等一会，我先 把所有做茶的工具给找出来。现在家里还是一团乱。凯莉，你在这条街 上住了很长时间了吧？”说着她把水壶放到炉子上，从架子上拿下一个 茶缸。 这种方法常常会管用。如果把问题抛向对方的话，人们通常都会 把话题引向自己，而把她晾在一边。 “我在这儿住了大约两年半了。”凯莉微笑着说。 “你从小就住在附近吗？” 凯莉摇了摇头。“才不是呢！事实上以前我根本不住在这儿。过 去我们住在塔夫纳尔公园。但说起来，呃……”她瞥了眼雷伊，然后耸 了耸肩，“说起来这里应该还算不错，附近有许多可爱的公园。对了， 你的情况如何？你又是从哪搬过来的呢？” “亲爱的，我以前住在哈克尼，”说着她把茶包放进了水壶，“事 实上，我和艾伦结婚时就把房子买在了那儿……”她看着雷伊眨了眨眼， 发现女孩把耳朵竖了起来。看得出这孩子正在评判着眼前的老女人，想 象她穿上婚纱会是什么样子。 “哦，祝贺你！”凯莉说，“那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说着黛布把茶缸拿到水壶旁。千万不要啊！这个女 人显然要问起婚礼和黛布以前从来没向任何人谈过的那些事了。 “亲爱的，你怎么样？”黛布努力转移着话题，“你是干什么的？” 凯莉惊讶地看着她，突然情不自禁地爆笑起来。 “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有趣。事实上很多年前我是个音效设计 师——就是为电视广告和电影设计声音效果的那种人。上周一，我又一 次回到公司，准备重新开始……” 转移话题似乎没什么用，黛布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044_ 星期六 Chapter 7 黛布：尴尬初相遇 她试图在茶缸从指尖滑落以前把它放在台面上，但这时已经太晚了。 茶缸噼啪一声跌落在地板上，缸体碎成十几片。 然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真是太对不起了。”黛布说着看了看雷伊震惊的脸庞，“老天， 我真是太蠢了。真不知道艾伦会怎么说。那是他妈妈留下的茶缸。”她 笑着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凯莉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很抱歉打扰了你。我来帮 你一起收拾好吗？” “用不着！”黛布的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要大一些，竭尽全力才没 使自己惊叫出声，“真的不用管。我诚恳地向您道歉。我只是搬家的时 候有些累了而已。” “时机真不凑巧。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过来叨扰，真是对不起，” 年轻女人说着，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 “干脆另找个时间过来拜访好吗？ 等你们都收拾完以后也许会好一点。” “当然可以，”黛布说，“再给我几天时间吧。等一切都收拾 完以后，请你们过来安安心心地一起喝茶。” 从现在开始她会保持警惕，她再也不会出来应门了。 “事实上，”年轻女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我这样说也许会 有些冒昧，但我发现你家里有许多藏书……” “哦，没错，”黛布谨慎地回答道，“我家的书确实太多了点。 艾伦一直让我清理掉一点书——但我却舍不得扔掉其中任何一本。” “我有好多年没机会静下心来读书了。我想重新开始念念书。不 知能否——”年轻女人紧张地露齿一笑——“不知能否从你这儿借些书 来看呢？” 哦，我的老天！我怎么会把这种女人给引到屋子里来呢？ “妈咪……”门厅里传来一阵抱怨声。她们同时向门厅望去，看 _04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见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我想回家。” “很抱歉，我想我们真的该走了，”凯莉说，“雷伊今天似乎有 些疲倦。” “谢谢你给我们送来的意大利面。”黛布说着长舒了一口气，跟 在凯莉身后穿过门厅，“艾伦打完板球回来以后一定会觉得很高兴的。” 黛布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她低头看着地上标注“阁楼用品”的绿 色搬家箱，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是叫雷伊吗？亲爱的，你喜欢小木偶吗？”她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 “你喜欢这个吗？”说着黛布把一个有着黏结鹿角和深红色鼻子 的驯鹿木偶从盒子里拿了出来，“这是艾伦妈妈留下的遗物。这是她亲 手做的。” 雷伊无言地把木偶从黛布手里接了过来。她微笑着用手指扣住木 偶，接着抬头看了看黛布。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她把木偶沿着黛 布的胳膊举了起来，然后用木偶奋力地敲打着黛布的鼻子。 “雷伊！”凯莉连忙高声阻止。 黛布做了个深呼吸。“天哪！”她高声惊叹道。 “真是太抱歉了！”凯莉说，“雷伊——你平时也没这样啊！她 平时总是规规矩矩的。雷伊，快跟阿姨说对不起。” “不，我不说。”雷伊阴沉沉地紧盯着黛布。 “不知道该如何向您道歉，”凯莉说，“真是太令人惭愧了。” “亲爱的，没什么，”黛布说，“我想她应该是无心的。” “真的很抱歉。”凯莉从雷伊手里抓过木偶，把它放回到盒子里， “回家以后我会好好教育她。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黛布挥手和她们再见，然后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 “真该死！”她呻吟一声，靠着墙壁跌坐下来。她的大腿上像绑 046_ 星期六 Chapter 7 黛布：尴尬初相遇 上了千斤重量一样，难受极了。她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和脖子，然后又揉 了揉刚才被小女孩弄疼的鼻子，丑陋的木偶玩具跌落在盒子里，那双蓝 色的大眼睛似乎正在嘲笑着她。 别担心。这种小丫头她见得多了，她知道该如何应付她们。 等到艾伦下午三点回家的时候，黛布已经完全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了。大多数绿箱子都已经被她搬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等待艾伦搬上阁楼。 黛布此时则正在整理着更多的书。 “亲爱的，能耽误你一小会儿吗？”艾伦从前院向家里呼喊。 这又是怎么了？黛布心想。 她走出前门，发现艾伦和隔壁的美国女人与一个把柔软黑发梳到 脑后的男人站在一起。那个男人比艾伦高很多，下巴下垂，眼睛周围都 是黑眼圈。黛布的手掌心一下子就潮湿了。 “亲爱的，这是住我们隔壁的苏茜和杰兹，”艾伦说，“他们刚 刚告诉我星期四是这里的垃圾收集日。” “我们以前见过，”说着苏茜热情地向黛布挥了挥手，“嗨，觉 得这儿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黛布结结巴巴地说。 “黛布，这是杰兹。”苏茜指着丈夫告诉她。杰兹长得非常英俊， 黛布不敢与他相对视。她以前从没正眼瞧过任何一个男人，生怕他们把 她看成是个可以和任何男人调情的轻薄女人。男人们对她的轻视比他们 对她的视而不见更让人难以忍受。 “你好。”他是个英国人，有着一副深沉而清脆的嗓音。他礼貌 地对她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 “请你务必赏脸到我家来喝上一杯茶。”苏茜说，“我还会把凯 莉叫过来，她就住在街对面。” _04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哦，那人我知道，”黛布说，“就是那位做音效的夫人对吗？” “什么音效啊？”苏茜问，“哦，对。她过去确实做过音效……” “哦——对了，她好像确实对我说过下个礼拜要回去干音效，难 道不是吗？”黛布问。为什么这些人不能让她独自待着？她是不是又要 开始头昏脑涨了呢？ 女人的脸色稍微严肃了一点。“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去工作了。” 黛布看着苏茜茫然不知所措。 “很高兴见到你们两个——亲爱的，我们回家吧。”说着艾伦又 对苏茜展开了笑颜。 夫妻俩折进大门，男人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 “亲爱的，今天过得怎么样？”艾伦问。 黛布在艾伦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过得还不坏。我刚刚摔了跤， 碰伤了膝盖，但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 “亲爱的，真是太不幸了。”艾伦爱怜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当艾伦弯腰把板球包放在地上的时候，黛布突然看见一个伯利茶 缸的碎片躺在地窖门口的地上。哦，我的老天。一定是先前她把放着瓷 器的塑料袋藏到地下室地板下面的时候从缝隙中掉出来的。她匆忙走上 前，在丈夫重新站起来之前，把瓷器碎片捡起来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048_ 苏茜：给我一个小女孩吧 “嗯，很好，他们至少看上去不像是会开吵闹宴会的那种人家……” 说着苏茜关上了自家的门。 “你说谁——是隔壁的那对同性恋夫妇吗？”杰兹咕哝着。 “杰兹，别这样！”苏茜傻笑着拍打着杰兹的胳膊，“别这样说， 孩子们听到以后会照样学样的。”杰兹朝亨利坏笑着。亨利咯咯直笑， 为成为父母关注的焦点而感到雀跃不已。 “那个女人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她还以为凯莉会去工作呢。” “这是我去过的最棒的餐馆。”亨利一边大叫，一边兴高采烈地 跑上了楼梯，手里还拿着女侍送给他的气球。 苏茜笑了笑。“没错，那家餐厅确实很棒，谢谢你。” “看到你们这样高兴真是太好了。”杰兹说。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杰兹的手机突然在不经意间响了起来。 “我马上就来……”说着他按下了接听键，然后走进前面的客厅， 并随手关上门。 老天啊，真该把杰兹的手机扔出窗外才对。那个手机每天每小时 都夹在他们中间，带来各种各样使杰兹抽身而去的信息或新闻。谁他妈 的在星期六还会打电话给他呢？ 苏茜跟着彼得和奥托走进厨房，她把火车模型拿给兄弟俩，试图 以此来忘却心头的不快。早上家里的气氛还不错，她不想平白无故地 把它给破坏掉。没错，杰兹和唐·贝利一起四处找乐子，直到早晨四 _04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点才从外面回来。没错，喝得烂醉的他醉醺醺大声敲门，把奥托吵醒 以后，只能由她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但至少今早起床后他的情绪还不 错。他甚至用手环住苏茜的腰，用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方式谈起了他 们的新邻居，这让苏茜不由得想起了他们在科罗拉多湖上定情的那一 天。近身的气味使她浑身都警觉起来。红酒和大蒜的温暖气味使他沉 醉，放在背后的那只手更是令她意乱情迷。 不，情况实际上还算不错。仔细想想的话，有许多事已经在潜移 默化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也许那些烦恼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也许根本没什么事值得她 为之忧虑。苏茜一边思考，一边换下杰兹晚上当被单用的沙发罩，然后 把它扔在地上。也许三个月来他为赢得加拿大人的合同已经承受了过大 的压力，和唐·贝利尽情狂欢能让他把这种压力扫之一空吧？ 苏茜走进烹调的区域，倒上两杯清咖啡，想把他们从午饭红酒所 带来的沉醉中解脱开来。墙上的日历吸引了她的视线。她计算着从六月 开始以后一共过了多少天。十，十一……她正好又进入了排卵期。 她打开冰箱，兴高采烈地准备着晚饭。芦笋和草莓把冰箱的最上 层塞得满满腾腾的。冰箱的中层架子上放着两块牛排，另外她还在冰箱 里找到了两瓶白葡萄酒。真是太棒了！ 她只要把孩子们早早赶上床，洗上个澡，然后…… 杰兹踱步走进厨房，他把头略微朝后偏转，倾听着亨利从楼上发 出的叫喊声。苏茜看了看他的脸，转身满上了咖啡壶。 慢着。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对劲。 她回头看了看。 杰兹抬着头向上仰望，回答着亨利提出的与行星有关的问题。在 那儿。就在那里。杰兹面颊上原先凹陷下去的地方凭空多出了一块肉来。 他的脸变胖了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 050_ 星期六 Chapter 8 苏茜：给我一个小女孩吧 苏茜用眼睛扫视着杰兹的全身，搜寻更多发胖的证据，最后她把 视线定格在杰兹的肚子上。杰兹是个又高又壮的人，但尽管这样，他的 肚子上还是出现了些许变化。她发现杰兹的上衣外面露出了一截衬衫。 苏茜惊奇地看着杰兹的肚子。她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呢？也许这 根本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已经不记得上次目睹她丈夫赤身裸体是什么 时候的事了。 杰兹转过身，向她走了过来。这下她看得更清楚了。在那儿，在 杰兹的下巴下面多出了一道浅显的圆弧。这让他看上去更老了一些，给 他增添了几许从未有过的沧桑感。 想到杰兹渐渐变老，她的心不觉好受了些。那时杰兹肯定会比现 在更需要她。 “嗨，亲爱的，”她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快到我这儿来吧。” 杰兹放下手机，朝苏茜走了过去，四处寻找着男孩们的踪影。 “怎么啦？”他轻声问。 她抬起手，用胳膊环住杰兹的胳膊，轻轻地把他拉向自己，一丝 紧张感都察觉不到。杰兹脖子里发出的丝绒般的热量让她感到非常惬 意。她触摸着他的皮肤，突然感到一阵惊悸，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感 到忧心。苏茜不自觉地把躯体贴在丈夫身上。 “今天晚上你想做什么？”她呢喃道。 “我还得和唐在一起，”杰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细语着，“他在 银行的上司今天晚上准备在赫特福德郡举办个宴会，唐估计我可以在宴 会上谈下好几笔合同。他们邀请我去那过夜，明天再一起玩高尔夫球。” 苏茜把丈夫拉得更近些，让自己感受到丈夫皮肤下的肌肉那种熟 悉的紧绷感。他的紧张感一直都没有得到松弛。红酒让杰兹变得优柔寡 断，使他无法将苏茜从怀里推开。他耐心地站在苏茜的臂膀中，等待苏 茜将他放开。这样他就又能离开了。 _05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她丝毫没有吃晚饭的胃口，但还得为男孩们做饭。 “好吧，亲爱的，”说着她垂下眼帘，“如果真对你的事业有帮 助的话，那你就去吧。能给我倒点咖啡吗？我准备去上个厕所。” 她的面颊像火一样烧得通红。她跌跌撞撞走上楼梯，走进自己的 房间，然后在身后关上门。 她坐在床上——杰兹昨天晚上醉醺醺地躺在楼下的沙发上，卧室 里的这张空床透露出一种悲伤凄凉的气氛。楼下的沙发对杰兹来说并不 合适。今天早上苏茜发现丈夫打着呼噜躺在沙发上，像个国王一样张开 着手臂 坚强点，她告诫自己。坚强点，别让他找到离开的借口。 时间所剩无几。她先得让诺拉顺利地生下来。诺拉会让家里充满 和谐。新生的女儿会使杰兹的心肠软化。一个伶俐的小女孩完全可以打 破隔在他们之间的那道坚冰。 但与此同时，她也必须对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早做打算。杰兹的 父亲像对待瘟疫一样竭力躲避着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糟老头会怎样支使 他的老伙计们在离婚案件里针对自己，苏茜就开始不寒而栗了。 是的——哪怕仅仅是为了防止杰兹离开，她也需要尽快积攒起证 据来。这样她就可以保护起三个孩子了。 苏茜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做起自己拖着一直没办的事情来。她 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052_ 凯莉：我只有你可以倾诉 “这样做的话会让自己感觉像在飞机里一样。” 雷伊站在结冰停车场的安全护柱上，手臂张开，把脸没入在风中。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我们像是站在悬崖边。悬崖底下是广袤的伦敦， 六英里之外是伦敦眼（注：又称千禧之轮，是世界第三大摩天轮）和杰 尔金微缩建筑群。 到帕利谷是雷伊的主意。这是雷伊最喜欢的地方。她一边唧唧喳 喳地高声尖叫，一边用我教她的舞步蹦蹦跳跳地在殿堂前的石头平台上 走过。我担心这时去那儿可能会有点晚。星期六晚上人们都会到溜冰场 和池塘游乐，只有那些带着狗的孩子才会无所事事地待在殿堂停车场的 消防通道旁边的破旧车辆里。看到有人经过，他们会故意将车里的音乐 声调大些。不过现在还有些日光，我并不觉得特别害怕。天空渐渐变暗， 呈现出柔和的浅蓝色。 我走在雷伊后面，像往常一样观察着她。她在维多利亚式灯柱和 殿堂前红砖砌成的正墙之间忙碌，数着墙上的狮形怪兽。在两扇能通过 巨人的蓝门前，她请求我把她举起来，好让她透过蓝门上方的顶窗观察 窗户后面空旷的大礼堂。窗户后面的许多地方空空如也，拱形的巨大窗 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飞鸟扑扇着翅膀在窗户间穿行而过。很久以前殿 堂的内部饰物已经被大火焚毁了，礼堂的前半部分被火烧得干干净净， 大火后留下的东西也在某次灾难性的事件中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妈妈，能让我看看那个吗？”她指着架望远镜问。 她很清楚不能把五十便士花费在这种小地方，但今天是个特殊的 _05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日子。我斜倚在墙上，和女儿待在一起，趁女儿看望远镜的时候左顾右 盼起来。 孩子们踏着滑板车尖叫着跟在父母身后。一只黑乌鸦从台阶上飞 起，在悬崖下面的公园上空翱翔。 我喜欢这道墙，这道几乎被我们靠了上百次的墙。 雷伊先是把望远镜指向了一个方向，然后再掉转到另一个方向。 我的思绪则飞回到我们从塔夫纳尔公园搬来的那个月。 想起来还真是有趣。刚搬到这里时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殿堂的存 在。起先我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不只 是个公园，而是一幢宏伟的建筑。有天下午，我推着雷伊的童车沿着陡 峭的山路带她上山，希望以此来减轻与汤姆分手所带来的痛苦。最后，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山顶——这座建筑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殿堂 外观优美，俯瞰着山下的大都市。从那时起，我每天会在公寓四壁之间 等待着黄昏的到来，然后像自由泳选手一样冲出门，尽情地享受山间清 新的空气。我会把童车推上山，在殿堂前坐上一个多小时。雷伊则裹着 毯子温暖地睡在童车里。这时我的孤独感会消除得一干二净。即便训练 中的选手冲上近乎垂直的山路向我奔来，即便戴着头巾和面纱的家族游 客从我身边走过，我也不会再产生一丝一毫的孤独感。我会看着远处的 伦敦标志性建筑，似乎又回到了在林肯郡梦想伦敦的青春时光。 “妈妈！” 我抬起头，发现女儿正艰难地举着望远镜，眨着眼睛想看清望远 镜里的东西。 “我来帮你。”说着我站起身，向女儿施以援手。 “看到那幢像根巨大的棒子一样的建筑了吗？”我把望远镜的镜 头移向西面，双手托着镜架，“那是邮政总局大楼。” “嗯……” 054_ 星期六 Chapter 9 凯莉：我只有你可以倾诉 “ 那 里 离 我 下 星 期 一 上 班 的 地 方 不 远， 所 以 说 那 里 离 这 儿 也 不远。” 我说这话只是想提醒她一下。但事实上我自己也不太确信：我不 知道下周一我是不是真能回城里上班。 雷伊耸了耸肩。她从望远镜前跳了下来，和我一起靠坐在墙上。 “我和汉娜一起在学校里晒日光浴，我们躺在地上，还假装戴着 太阳眼镜呢。” “真的吗？”我笑了，“是昨天太阳好的时候吗？” “才不呢，是昨天之后的那天。”她说。 我高声笑了起来。雷伊和汤姆一样，有时会把日子算得稀里糊涂的。 雷伊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我。她坏笑着，为跟我开了这样的玩笑而 感到高兴。我看着她。很遗憾，除我以外很少人看到雷伊笑。她的笑容 有些不太自然，像宠物狗穆特雷似的把空气从牙齿之间吐过，发出“咝 咝咝”的声音。我用手臂抱着她，把她拉在怀中。 “那时亨利在哪儿？” “他因为打了卢克而被叫到迈克格里高的办公室里。”她说。 “真的吗？”我问。我很高兴，雷伊终于开始交别的朋友了。我 和她都在不同的方面努力着。看到不再老是亨利、亨利个没完真是有趣 极了。 “亨利打过你吗？”我问。 “当然没有，”雷伊自豪地说，“亨利说将来他要娶我进门。” 这天是星期六，我们照例在回家的路上买了薯片，然后沿着安静 的街道一边走，一边分享着薯片。夜里这条街变得非常安静。家家户户 都放下了窗帘，孩子们不再哭叫，狗也不再四处狂吠了。漆黑的夜色中 只有每家门旁的户外灯在闪着光，人们可以借着这依稀的灯光搜索钥匙 _05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或迎接访客。 我们的公寓没有迎候的灯光，我们的房东没有安装门旁灯，我也 没有权利私自这么干，好在我们家也没有太多的访客。 我带着雷伊快步穿过门口，尽力不去想门旁灯的事情。 没等我吩咐，雷伊便乖乖地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雷伊似乎每周都 学会掌握一些难度更高的新本领，一些我和汤姆觉得她也许永远都学不 会的事情。现在她已经学会自己在车里绑安全带了。今天早晨她从超市 的货架上把食品拿下来，把它们放在面前的购物车里。今天，她希望把 自己刚学的铺床本领再展示一遍。先前我在商店的降价活动中买了两瓶 上好的红酒，我拿出稍次的那一瓶，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这两瓶红酒一 瓶用来招待对面的女人，另一瓶则是为苏茜准备的。 “妈妈，我准备好了！”雷伊在卧室里叫喊着。我走进雷伊的卧 室，发现她坐在床上，床旁的彩色小灯打开着。她最喜欢的苏斯博士的 漫画书已经摊在了鸭绒被上，这条绣着公主的鸭绒被是苏茜送她的圣诞 节礼物。雷伊挑衅地看着我，她又一次穿上了汤姆的 T 恤衫。雷伊有 一个摆满了睡衣的抽屉，但每次住到汤姆在塔夫纳尔公园的公寓时，她 总喜欢在他的衣橱里找衣服穿。这天夜里她拿了件红色“撞击乐队”的 T 恤衫穿在身上。雷伊幼小身体上保罗·西姆农痛砸提琴的画面让我不 由得退后了半步，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汤姆在卡姆登（注：苏格兰南部城 市）双轮马车上穿着这件 T 恤时的情景，浮现出在拥挤的街道上尽情 跳舞以后这件衣服里包裹的那具炽热而潮湿的身体，浮现出那双深情望 着我的惺忪睡眼。此时他总会把我拉进他的怀中，我气定神闲地把嘴唇 贴在被太阳晒黑的皮肤上，与熙攘的人群相隔绝。 我一直想让雷伊晚上穿得暖和些，但从其表情看我知道她已经打 定了主意。于是我只好听之任之了。我把身体倾斜过去，把脸埋在 T 恤衫上。一会儿就好，只要能让我想起汤姆的气味就好。雷伊亲了亲 056_ 星期六 Chapter 9 凯莉：我只有你可以倾诉 我的头，然后紧紧地抱了抱我。 “爱你。”说着我亲了亲她的背，并顺手关上了卧室里的大灯。 她翻了个身，在我走出房间以前便睡着了。 星期六的晚上总是最糟的。 在雷伊出生以前，星期六的晚上是我最向往的时刻。工作了漫长 的一周以后，我和汤姆在星期六的白天会睡上个囫囵觉，到了晚上便可 以尽情玩乐了。黄昏时分，我和汤姆会像吸血鬼那样在杂乱的被单和报 纸堆中起身，根据各自朋友的逍遥方向，决定去伊斯灵顿、索霍还是卡 姆登。汤姆的身体很棒，他只要休息短短几个小时就可以把精力投入到 玩乐以及随后一周的紧张工作中。他会带我或其他任何人在坎伯维尔的 俱乐部或布赖顿的海滩上彻夜狂欢。你永远都吃不透汤姆这个人，你只 知道这一周又结束了。依着他的性子庆祝、饮酒、打趣、欢笑。而后各 自离开，迎来又一个星期一的黎明。 现在我恐惧星期六，特别是星期六的晚上。 我望向窗外。丘吉尔路上的景物与星期五乃至星期一的晚上并没 有什么不同。但我知道星期六晚上和工作日的晚上肯定在某些方面大不 相同。我知道在那些厚厚的窗帘后面，夫妻四肢交缠地坐在沙发上，一 边喝着红酒，一边观赏着录影带。另外一些人则和朋友们去那座我永远 热爱却早已不再熟识的城市过夜生活去了。 有个星期六，我把雷伊送到汤姆那里，那天晚上我突然心血来潮 地建议苏茜和我一起去索霍喝一杯。但苏茜说她不能让杰兹一个人看孩 子，更不想让陌生的保姆陪他们做伴。于是我也只好作罢。 我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苏茜到底上哪儿去了？她本该在晚上九点过来的，但现在却已经 九点四十分了。 我在喝第二杯红酒。我抿一阵歇一阵，喝得有点过快了。 _05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这周以来我最担心的是苏茜对我即将上班的反应。因为我们都知 道这意味着我要将她一个人撇下了。我从没让她不去理会那些怠慢我的 家长们，但她却替我出了头。所以因为我的缘故，在这个偏安一隅的郊 区马路上，苏茜再也找不到能和她一起玩轮滑、游泳、闲聊喝咖啡的家 长朋友了。 问题是，我很理解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苏茜曾经告诉我，他们搬过来以后没多久，杰兹就觉得把咨询公 司的总部搬回伦敦也许是犯了个错误。那时，雷伊还没上学。做过第二 次手术以后她每过几周便要到诺斯摩尔医院做检查。只要一想到我们从 散发着恶臭的医院回来时再也看不到苏茜伸出的双臂，我就说不出地心 疼。我好怕苏茜这个新朋友会就此离去，好怕她家的房子会被炸鱼薯条 的店家所替代。 我又看了一眼时钟：此时是晚上九点四十一分。苏茜怎么还不来？ 我放下手中的红酒，走进卧室，徒劳地在衣橱里寻找着星期一上班穿 的衣服。这时我悲伤地想起几年前在这里整理衣物的一幕，那天盖伊 告诉我不能再为我延长产假，我含着眼泪，在床上整理着工作时常穿 的衣服，将它们拿到交易网站上变卖。现在可以穿着去上班的衣服已 经所剩无几：T 恤衫、牛仔裤、外套和一件大衣。这些衣服充其量只 能在公园里穿穿，在索霍区比较前卫的媒体设计公司穿这类衣服显然 是不太合适的。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下爸爸给雷伊的游泳课寄来了多少钱。明天我 可以去布林特商业广场用爸爸寄来的支票买些上档次的衣服。这样做是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是很不好呢？ 想到星期一要回盖伊的工作室正式上班，我的心便开始七上八下 起来。 门铃响了。一定是苏茜。感谢上帝。我把重新开始工作的念头放 058_ 星期六 Chapter 9 凯莉：我只有你可以倾诉 到一边，然后替苏茜打开了门。 “亲爱的，我无法待得太久，”苏茜像一阵风似的闯进了门，“杰 兹没让彼得涂湿疹膏药就让他睡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可以让警察来帮帮他。”说着我跟在她背后走进厨房。 她作势捏了把我的胳膊。“快给我闭嘴。” “喝红酒好吗？”我问。 她点点头，比画说只要半杯。我在厨房里四处走动，一想到即将 和苏茜交谈的内容，身体便不自觉僵硬起来。 “你想和我说什么事？”她一边问，一边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手机。 “苏，”我把红酒递给苏茜，“我感到很抱歉——有件事我一直 在考虑该怎么告诉你。” 她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 我做了个深呼吸。“下个星期一我要开始回去上班了，就在原先 的工作室。” 她微微耸了耸肩，用手掩住嘴巴，然后移向上方遮挡住眼睛。 “对不起……”说着我紧张地皱起了眉头，“我必须去干点什么。” 我突然听见她开始抽起了鼻子。 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她又抽起了鼻子。 “苏！”我大声说，“这只是个三周的项目而已，目的是为了看 看我还能不能适应这个工作。周末我会在家，另外……” 她抬起脸，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她正在对我笑。 “我已经知道了——你这个疯婆娘。”这时她作势要再次击打我 的手臂，“隔壁的女人告诉我了。” 她故作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借以表示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我早知道会是这个局面。 _05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天哪，我真是太抱歉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你。” “嗨，”她说，“别担心，我觉得这样做很好。” “真的吗？” “没错。我觉得你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开心。但你上班以后雷伊该 怎么办呢？” “她会去参加兴趣小组。” “真的吗？汤姆怎么说？” 我做了个鬼脸。“猜猜看他会怎么说？” “你想让我帮忙看着她吗？”苏茜问。 苏茜比任何人都清楚让我离开雷伊有多难。 “谢谢你，”说着我放下酒杯，抱住了苏茜，“我不知道没有你 我该怎么办。”我试图让我的话听上去更严肃一些。 “别客气。”她说。尽管苏茜到伦敦已经超过两年了，但听到别 人向她道谢时依然像个美国人那样不断地回礼。有时我想告诉她不必如 此拘礼，但我一直没这样做。“我知道你会为我这样做的。” 因为某种理由，我不能把孩子扔给她一走了事。我觉得自己欠苏 茜很多，我必须做出某种回报。 “孩子进了托儿所以后，你想过要干些别的什么吗——工作、学 习或是其他有益于自己的事？” 我突然想到我已经不记得苏茜在生孩子之前做过什么工作了。我 只记得她是在杰兹去丹佛谈合同时和他在某间办公室里偶遇的。 她的表情变了。 “我可没想过，”她说，“哦，我的老天，我真没这样想过。我 只想在家好好照顾孩子们。凯莉，这对我很重要。”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雷伊下星期放学后的画面：星期一下午，雷伊 从教室里出来以后，没有得到我的拥抱，而是和一群筋疲力尽的孩子在 060_ 星期六 Chapter 9 凯莉：我只有你可以倾诉 兴趣小组老师的带领下走进了另一个更为嘈杂的教室，直到晚上六点才 被匆匆赶来、满脸疲态的父母们接走。 “别为我担心，你只要把自己的事考虑清楚就好。”苏茜举起酒 杯向我表达了祝愿，“祝你好运，你知道我会想你的。” 我突然不再想喝红酒了。她探询地看着我。 “怎么了？你对回去工作感到紧张吗？” “真是不可思议，但我确实有点紧张。”我说。我觉得自己受到 了伤害，但又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 “哦，我的老天！”她慨叹一声。 杰兹也许找不到尿布了。四分钟，我计算着，这也算是一项纪录了。 桌面上的红酒甚至都还没倒空一半呢！ “我该走了，”她说，“听着，有什么担心的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别太过紧张，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才不是呢！你一定不是这样想的！我们从没聊过我的工作，你才 不知道我会成功与否呢！你大概还不知道音效设计师是干什么的，也不 知道是什么促使我成为一个音效设计师，因为你从来没问过我。 不过我还是拥抱了她，对她的好心表示了感谢。 离开之前她突然转过身来。 “她那个人怎么样？” “你说谁？” “住你隔壁的女人。” “她很不错，我们离开的时候她甚至给雷伊送了个小玩具，下次 我再详细告诉你。我准备从她那里借书看，她家里收藏了好几百本书。” 我说。 “也许我可以请她到我们家喝咖啡。”苏茜轻声说。 _06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明白了——我刚走不久，你就找到替代者了。”我尽量想使 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欢快一些。 “你觉得她会喜欢泡温泉吗？”说着她夸张地展开了笑颜。如果 我这样做一定会看上去很傻。但苏茜长着一头精灵般的金色短发，长长 的睫毛和性感丰满的嘴唇，笑起来像时尚杂志里的模特一样风韵十足。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人们描述亲爱的人坐的飞机将 要坠毁时常会产生的那种感觉。当苏茜的脚离开马路，踏上她那侧的人 行道时，我突然冲动地想要对她大喊，告诉她我不想再去工作，我们下 周将一起去温泉疗养地，躺在檀香木上，让香精渗入到我们的皮肤中。 但我实在喊不出声。 因为我必须把她放走，让她离我稍微远一点。现在是时候了。 我只能呆立不动，看着她走进门。门开了又关了，苏茜消失在我 的视线中。 我抬起头。闪烁着星光的天空渐渐变得黑了起来。徐起的微风使 我周身一颤。天气预报说马上就要下雨了。 062_ 苏茜：暗中调查 苏茜打开门，走进自家的房子。一关上门，她便委靡不振，用开 襟毛衣紧紧地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隔壁女人说得没错，确实有这么回事。一股压力像高速电梯似的 直冲上她的胸膛。她屏住呼吸，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周围一点声音都 没有。 她踮着脚尖走上楼，不想吵醒孩子们。走过墙壁上那张放大的三 个男孩的艺术照时，她悲伤地转过脸去。几天前家里新雇的清洁妇克拉 拉告诉她这张照片简直是太棒了。苏茜点点头，没有把事实真相告诉克 拉拉：亨利的笑容是用图像软件在五张照片的最后一张上加工出来的， 因为杰兹没有出现在摄影室，所以那天亨利一直在向周围的人大哭大闹。 后来杰兹宣称自己因为路堵而没有及时赶到。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 她知道杰兹是因为讨厌拍照而没有出现。“你不觉得这有点俗气吗？” 当苏茜告诉他自己在摄影工作室预定拍艺术照片时，他这样咕哝着。本 来五人的全家福变成了此刻三人的儿童乐。艺术照自然也能把苏茜包括 进去，但单亲妈妈的形象也实在是太可怜了。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你可 以在亨利吃了巧克力以后勉强露出的笑容上看到一丝红色的肿胀。那块 巧克力是摄影师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摄影师 的忍耐力显然已经达到了极限。 苏茜走到楼梯顶端，拿起他在男孩们卧室旁留下的无绳电话，按 下“结束通话”按钮，结束了住宅电话和手机之间的通话状态。接着她 又结束了手机的通话状态，快速检查了一下正在熟睡中的孩子们。在凯 _06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莉家时手机里听到的必定是其中一个孩子在睡梦中的呜咽声。她坐下来， 胳膊叉腰前后摇动。凯莉，你可不能把我置之不顾啊！ 她实在无法忍受未来的白天会和现在的晚上一样无聊难耐。为了 避免孤独，苏茜今天晚上把亨利留到九点才让他睡觉，尽管她心里很清 楚亨利如果过度劳累便会发怒。这种只考虑到自己的行为让苏茜觉得特 别羞愧。 这事凯莉策划了多久？她在脑海中回想着过去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没错，她确实发现凯莉变得焦虑不安，这种不安甚至在去年九月份雷伊 上学前便开始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她才处心积虑地为两人安排 了这么多的活动。当凯莉看上去非常担忧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好朋友所 能做的一切——倾听，拥抱，让她发笑。一次，仅仅是一次，她在杰兹 的书桌上找钢笔时碰巧在他的商务手机上看到了莎莎发来的调情短信， 那时她差点向凯莉承认了自己的婚姻危机。但苏茜从凯莉的眼中知道她 已经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不能再让她为自己分忧了。她内心里深知凯莉 需要她更强大一些。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她轻轻地呻吟起来。在杰兹出麻烦以后，凯莉怎么能这样呢？ 丈夫在她眼中渐渐成了一个谜。他已经连续四个夜晚不着家了。 手机嘟嘟地响了起来，她把手机拿到手上。文德拉来了短信，她 说已经接到了苏茜的电话留言，会在十点打电话过来。 她叹了口气。看来时候到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最近文德拉问了她很多和杰兹的关系问题。那次谈话突然间涌上 心来。 “你刚嫁给他的时候他像现在这样吗？”她们在国王十字广场的 一家简陋咖啡厅里，文德拉小心翼翼地挑起了话头，她那温柔的眼睛里 充满了同情。 “是的。”苏茜强迫自己承认道。所有的证据都明显地放在眼前， 064_ 星期六 Chapter 10 苏茜：暗中调查 让她无法回避。杰兹的父母是英国外交官，在亚非拉各国频繁调动，去 过叙利亚、马拉维和中国台湾，杰兹从七岁开始便被迫住在了寄宿学校 里。他们在科罗拉多最初相识的那几个月里，苏茜经常躺在杰兹的臂膀 里听他讲起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校园树林半夜燃起的篝火；自己或别 人倒挂在宿舍的窗口上；把人装进盒子放上书架以“女孩”来展示以及 学校运动会前演唱的那些苏茜闻所未闻的歌曲。这一切显得那么古怪， 怪异的英国佬！ 苏茜对文德拉承认道，直到跟杰兹回到英国以后，她才意识到自 己犯了个错误。她惊异地发现杰兹用礼貌而警戒的态度和父母说话，他 的父母虽然试着对苏茜彬彬有礼，却丝毫不掩饰对苏茜的轻蔑态度，他 们显然认为苏茜从某个叫阿拉贝拉或是贝琳达的本土女性那里偷走了儿 子。杰兹在学校的那些朋友们却时常用充满了恶意的玩笑跟他们交往。 她猛然发现杰兹和任何人都没有建立过亲密的个人关系。不然他怎么会 孤身一人在香港、丹佛、墨尔本做生意呢？不，没有别的解释。在他们 认识之初早已有各种迹象可循。只是她不想承认而已。 压力在胸腔里膨胀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她必须站起来好好吸一口 气。还没完全清醒，她已经径直走进浴室，打开了壁橱的门。杰兹的那 包剃须刀安静地放在架子上亨利够不到的地方。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 能看见锋利的刀锋割开大腿内侧皮肤，压力从裂口释放的情景。 “该死的。”她暗骂一声。 一阵哔哔打破了浴室的宁静。苏茜感觉到牛仔裤口袋里手机的振 动，把它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屏幕上显示着“私人来电”的字样。 “是谁？”她轻声说。 “嗨，苏茜，我是文德拉。”手机里传来一个略带牙买加口音的 欢快的女子声音。 “嗨，亲爱的。”说着苏茜坐到马桶上。她一直在寻找着安慰， _06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现在安慰终于找上门来了。 “亲亲，准备好了没有？”文德拉问。 “嗯。”苏茜把自己不拿手机的那条胳膊放在双腿之间，把身体 俯了下来。 “好吧，只是恐怕我看得没那么仔细。我把车停在丘吉尔路外侧， 原以为他会把车右转开上 A10 高速公路前往赫特福德郡，没想到他却 左转直接进了城。” 苏茜轻声叹了口气。 “亲爱的，你还好吗？听着，我跟他进了城，他直接把车开到了 索霍的酒吧区。他把车停在瓦德尔路的国家汽车停车场，然后走进艾洛 伊会所。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不知道。”苏茜软弱无力地说。 “那是弗里丝路上的一个私人会所。他已经进去了大约一个小时， 到现在还没出来。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苏茜鼓起勇气，“文德拉，你很清楚我想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那个莎莎来了没有是吗？你应该很清楚，我手里只有 从你丈夫网站上截取的那张照片而已。我已经在俱乐部外面候了一个小 时，到现在为止进入俱乐部的人里还没有她。我只是不知道在我来之前 她是不是已经进去了。” 苏茜仔细琢磨着文德拉告诉她的话。之前她只在杰兹强迫她参加 的客户见面会上见过莎莎一次，但莎莎的俏丽面孔却早已铭刻在了她的 脑海之中：莎莎长着一双长睫毛的兔子眼，蓬松而亮滑的马尾辫散落在 肤色黝黑的肩膀上，喝红酒时嘴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显得非常性感。 杰兹说话时莎莎总是一往情深地观察着他，仿佛一旁的苏茜根本不存在 似的。 苏茜以前在丹佛见识过这种场面。这种对杰兹如痴如狂的女人她 066_ 星期六 Chapter 10 苏茜：暗中调查 见识过不少，她们从不刻意掩饰自己对杰兹的好感。 她的大腿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杰兹至今还没有出过轨，从她发 现怀上亨利的那天晚上开始就没有过，他应该不会和女人在一起。杰兹 不会把她逼入绝境的。 “亲爱的，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一直留在这儿。你想让我为你怎 么做？” 苏茜想了想。“俱乐部有睡房吗？他们可以整夜待在那里吗？” “亲爱的，我想应该可以。”文德拉说。文德拉亲善的口气总是 会让苏茜产生想哭的感觉。她知道文德拉和她那个走入歧途的丈夫过的 是什么日子，也知道文德拉干这行不仅仅是为了钱。当苏茜第一次紧张 而充满警觉地给她打电话时，文德拉耐心地听她说了半个多小时。当她 们在咖啡馆会面时苏茜又一口气说了两个小时，文德拉柔和的声音和关 切的表情打消了她的所有顾虑。 “苏茜，我是为你来这儿的。我会把你所想要了解的事情都调查 清楚再走。” 苏茜思考了一会儿。 “好吧，你能在那继续留一个小时吗？帮我看看那个女人会不会 出现。” “没问题。苏茜，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检查过了你交代的那些银 行账户……你知道弗洛克基金的事吗？” “呃……”苏茜思考着这个名词，“听起来似乎有些熟，不过…… 我说不上来。他从来不让我插手他的生意。为什么这么问？这件事很重 要吗？” “也许吧，我也说不准，”文德拉说，“现在不必太担心。亲爱的， 听我说，你现在干脆去洗把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我们马上就得到答 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忘了我告诉你的那些话。不管发生了什么 _06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事，你都会重新掌握控制权的。”她说着就像教堂的牧师一样提高了声 调。“亲爱的，别忘了，我们女人必须互助互爱！” 十分钟以后，苏茜去刷牙了。文德拉的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畔。 她看了看架子上的剃须刀，然后把一口牙膏沫吐进水槽，关上壁橱门， 之后爬上了床。 她弯起膝盖蜷缩着身体，试图闭上眼睛。但这时她的脑海里不断 出现杰兹此时此刻可能在干什么的画面，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嘴唇 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呜咽。 她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床，从卧室的窗口朝外望去。凯莉客厅里 的灯闪亮着。 杰兹渐行渐远，凯莉也要回去工作了。 她沿着走廊朝前走，静悄悄地爬上亨利的床，紧紧贴住儿子熟睡 的身体。 068_ Sunday 星期日 The Playdate 凯莉：依然美丽 我终于品尝到了久违的购物乐趣。 星期天下午我和雷伊从布伦特十字购物中心回到家，我从钥匙环 上拿下银钥匙去开门，崭新整洁的购物袋在门前的公用走廊上放了一地。 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孔，将钥匙向左旋转的时候，我觉得身后站了 个人。我转过身，发现租住楼上公寓的索马里女人跟在我们身后走进前 门，手里拿着一个装满食品的塑料袋。我看见塑料袋里放着白纸包着的 肉类食物和一种硕大多节的乳白色蔬菜。 “嗨，你最近还好吗？”我朝她挥了挥手，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没 话找话而已。 她挥了挥手，触碰了一下雷伊的面颊，用棕黄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啊。”她笑着说。 雷伊瞪着女人隆起的肚子，然后把目光转向我，让我也来看一看。 女人笑了，向我伸出四根手指。我觉得这可能意味着她还有四个月就要 生了，不过这也许意味着她才怀孕了四个月。我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伸出拇指祝她好运。 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曾试图和她相互介绍自己，但她只是用一阵 银铃般的嗓音说出一串阿拉伯语，根本无法分辨出哪几个字是她的名 字。我曾经看过她的邮箱，估摸着她的名字可能是纳迪法。不过她跟 我说的阿拉伯语里并没有纳迪法这几个音节，所以我不敢用纳迪法这 个称呼叫她，毕竟纳迪法也许只是她的姓氏而已。现在问又显得太粗 鲁、太迟了一些。 _07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一阵挫败感突然撕扯着我的心。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能只是擦肩 而过，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像街上那些装着窗台花箱的女人之间。 女人挥着手上了楼，她的裙裾在两条腿旁边摇摆着，向她那个满 脸笑容但从不敢正眼瞧我的丈夫走了过去。除了楼上地板轻柔的脚步声 以及经常飘到公寓里引得我泛起乡愁的有趣烹调味道以外，我根本不知 道他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中。 “妈咪，你可以试裙子了吗？”雷伊跑在我前头冲进了公寓。她 很喜欢布伦特十字购物中心，在十几家不同的小店里翻看了上百样商 品。还不时用征求的口吻问着我，“妈妈，你看这个怎么样？”最后 我只得让她不要乱摸东西，因为店里的营业员已经在关注我们了。她 还劝我去超市的美容柜台化个妆，现在我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底， 感觉奇怪极了。我已经好久没化妆了，脸上像是用蜡笔画过了一样。 “好吧，我马上换给你看。”我笑着对她说。我需要喝杯茶。但 老实说，我不想让自己停顿下来。每次闲下来不做事的时候，我就会想 象着明天走进盖伊在索霍的工作室的情景，肚子立刻便会像放电般一样 难受。 我和雷伊径直走进我的卧室，把新买的东西摊在床上。这天我新 买了两条裙子，一条剪裁完好的黑色牛仔裤，三件上衣，一双凉鞋和一 些化妆品。我买的东西像新鲜的切花似的，给卧室增添了新鲜清新的气 味和纯净明亮的色彩。 “先试这条最鲜艳的裙子！”说着雷伊欢快地拍起了手。她戴着 我买给她的粉红色太阳眼镜，嘴里插着根“好孩子”棒棒糖。 我脱下 T 恤，换上条银色直筒裙。我去了三次服装店，最后才鼓 足勇气买下这条裙子。这条裙子是用银色的金属片制成的，好像裙子上 有无数小灯泡在闪光似的。我小心翼翼地把裙子从化过妆的脸上套了下 去，吮吸着新衣服还没尽失的化学味道。新衣服紧紧地包在我的身上， 072_ 星期日 Chapter 11 凯莉：依然美丽 一点儿不像我的旧衣裳那样松垮。 雷伊向后退了几步，双眼睁大瞪着我瞧。 “怎么了？”我问她。 “我说不上来。”她看上去非常羞涩。 她耸耸肩，然后上前倒在我身上，抓住我的胳膊，让我拥抱她。 我俯下身，对着梳妆台镜子观察自己，想知道雷伊为什么会一下 子变得如此安静。我看上去似乎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惊讶地认出了镜子里的这个女人。我在雷伊面前细细打量着自 己。我费劲地眨了眨眼，透过厚厚的睫毛膏观察着自己。 “真是光彩照人！”雷伊惊呼着。 “嗯，”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这样看我，但我完全 知道她的小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她觉得镜子里的女人把我从她那里 夺走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着小鸟依人般地把身体缠绕在我的 脖子上的雷伊说，“听着，汉娜会在兴趣小组和你一起玩，你们会很快 活的。这时我会在外面上班，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多钱尽情玩乐了，比 如说假期一起外出去旅游。” “我们有了钱以后，我可以在家里开聚会吗？”她贴着我耳朵问， “把班上同学都叫来的那种大聚会。” “当然好啊……”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今年她只被邀请参加 了两次这样的聚会。那两个学生的家长很有钱，把班里的所有三十个学 生都给请到家，不忍心落掉任何一个。一想到雷伊邀请班上的所有同学， 但只有亨利和汉娜会欣然前来，我就不敢再继续遐想下去了。“到时候 再说，能想到把班上的同学请出来真是好极了！你的朋友们必定会为和 你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同班上课而感到自豪的。” 我把她带进厨房给她喝了杯水，接着让她坐在沙发上看影碟，而 _07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后又回到卧室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如果去掉化妆、脱去这身银光闪 闪的衣裙的话，那我就只是一个面无血色、疲态尽显的老女人罢了。过 去的五年从身边白白溜走。一切都和五年前不同，我已经失去了生活中 所有的东西了。 我听见索马里女人在楼上拖着步子。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通讯录草草翻看了一遍，试图回想起些东西来。 除了学校里的欢声笑语、放学后在咖啡馆里的某次长谈和深夜工作时 偶尔一起看看电视剧以外，在雷伊出生以前我还与人建立过那么深的 友谊吗？ 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这种友谊都早已不存在了。除了苏茜， 我连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都找不到。 过去的这周，我一直在为苏茜的事情而感到烦恼。 在夜深人静时，我感觉很不好。我感觉不好是因为我越来越了解 苏茜，却没有把她的事告诉过任何人。在度过相识最初不安紧张的几 周以后，我已经知道除了和苏茜谈谈育儿经以外，我们在任何方面都 没有共同点。看过对方收藏的 CD 以后，我们再也没谈论过音乐方面 的话题。我们也从来没交换过喜爱的书。除了伦敦指南地图和几本育 儿书以外，苏茜什么书籍都没有。甚至对我们童年时生长的相似环境 我们也有着不同的看法——她仍然十分怀念空旷的科罗拉多草原，而 我对来伦敦之前待的偏僻农村早就避之不及了。于是我们经常谈论的 是我和我身上所存在的问题，以及她最近在高级时尚专卖店买的奢侈 品或是他们家买的新车。我们还会谈论学校的走廊和公园里的秋千、 炸鱼条和痛经之类的事情，最多拿我和马特之间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关 系开开玩笑。苏茜常把马特说成“雷伊一定会喜欢的好爸爸”，因为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别的好聊的，所以一说起马特就是一个晚上。我 074_ 星期日 Chapter 11 凯莉：依然美丽 早已把能说的话题都给说尽了。这时我才发现，即便是自己所谓最好 的朋友，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跟她讲。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一直不管不顾地依靠着苏茜，让她误以为 我们真是最好的朋友。但只要一到夜深人静，我就知道这根本是在自欺 欺人。我们的友谊不是选择的结果，而是出自相互需要。住在伦敦的美 国异乡客和举目无亲的单亲妈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我不该在没有 告诉她自己真实面目的情况下完全依赖于她，更不该像盗墓者那样把真 相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深深地依赖着她，因为我需 要苏茜，没有她我便不能继续存活下去，至少现在还不能。 更糟糕的是，她对我的企图好像丝毫没有觉察。我们的友谊已经 失去了互相信赖的基础，但苏茜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她似乎满足 于我们目前相处的状态。 我必须承认，在某些夜晚，我确实对苏茜感到相当羞愧。 我又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 雷伊说得一点没错。这条裙子确实显现了一定的功效。闪光的织 物使我显得越发光彩照人。这条裙子能使我精神振奋，并在五年以后赋 予我回归外部世界的原动力。 我需要这样。我需要回到火箭公司的工作室上班。我需要一切都 能步入正轨。 全身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我站起身，出去找东西吃。 _07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这吵嚷的世界 孩子们已经大呼小叫了一个多小时。 黛布看了看走廊上的旧钟。已经快七点了。星期天晚上这些孩子 什么时候睡觉呢？难道他们都不用上学吗？ “别想让我洗头！”她听到最大的孩子在叫，接着是一长串极度 痛苦的叫声，似乎他受到某种虐待一样。 “亲爱的，坚持一会就好！”她听见美国女人在喊，“马上就洗 完了。” 洗头时发出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孩子闹完了，另一个孩子又 继续开始闹。 她走遍了整幢房子，希望从喧闹的喊叫声中摆脱出来。艾伦似乎 什么都没注意到，坐在前门继续在报纸上玩他的填字游戏。 “那些小孩一定不喜欢洗头，你觉得呢？”她嗓音愉悦，但看着 丈夫的目光却异常犀利。 “嗯，”他含混地说，“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隔壁的那些孩子们。洗头哪有这样大叫的呢？这家人可 真是怪极了。” “他们真的叫了吗？”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回到报纸上，“亲爱的，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耳朵有那么些聋。” 她灰心丧气地转过身。他怎么可能听不见呢？极度痛苦的号叫声 穿过走廊墙壁，在楼梯上四处穿梭。似乎一个孩子正在上楼，另外的一 个或两个孩子则正在下楼。她上到二楼，想躲过这阵号叫声。她先是进 076_ 星期日 Chapter 12 黛布：这吵嚷的世界 入前端自己的客房，那里的声音几乎和走廊里一样大。墙壁那头似乎住 着其中的一个孩子，房间里传来吹风机的轰鸣声。 现在就只剩下客房可以去了。也许去客房是个好主意。客房和美 国女人的房子没有交界，是与隔壁浴室相距最远的地方。 黛布很少去客房转悠。这间又长又窄的客房只有通过框格窗能俯 视到她家的花园、草坪和工具棚。客房屋顶挂着只小灯泡。这间客房感 觉以前没什么人用过。亨德森夫妇告诉她，他们家的孩子们早就各自离 开结婚去了，看来亨德森夫妇也是把这间屋子当客房用的。 她坐在老旧的橡木床上，看着艾伦从母亲那里带来与之相配的橡 木橱柜。新的塑料床垫被她压得咯吱咯吱地响。艾伦母亲用了二十年的 床垫是黛布唯一不愿带回家的东西。老太太让他那个不会抱怨的儿子把 床垫也给带上，但艾伦在这件事上倒和黛布意见相仿。他把床垫放上黛 布的车，让她扔到垃圾堆里去。两人都自觉地把目光从退色的条纹间渗 出的土黄色斑点上移开了。 黛布抬起腿，踢了下贴着粉红色“杂物”标签的搬家盒。这里基 本听不见隔壁孩子的大呼小叫。这简直是太好了。她可以在这里待到他 们睡着为止。她转过头，看着绿色条纹的墙纸。也许他们可以尽快把客 房装饰一下，让艾莉森前来过圣诞节。妹妹这次如果能接受他们的邀请 那可就好了。 也许艾伦最终将搬进这间客房安顿下来。黛布朝客房四周看了看。 他们像普通夫妇那样每天一起上床的幻象会像肥皂泡一样彻底被戳穿。 黛布很清楚，总有一天艾伦会和平时一样穿着睡衣走进房间对她说 “亲 爱的，晚安”，但他没有轻轻转过身把背对着她，而是礼貌地退出卧室， 走进了这间客房。 一想到这里，某种类似的记忆又飞进了她的脑海。 “天啊，不要这样好吗？”她号叫着，拼命摇头想把这段记忆赶走。 _07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但这样做根本没用。这段记忆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内心深处。 她和艾伦走上宾馆的楼梯，她因为喝了些红酒而有些微醉，艾伦显得有 些紧张，接下来…… 突如其来的噪音使黛布把头猛转过来…… 她站起身，在客房里四处看了看。远处传来的隆隆声随着时间的 推移变得越来越大，像是滑板车沿着粗糙的碎石路面运行一样。 隆隆声突然增加了几十个分贝，像在她头上打雷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她咕哝着走到窗前。黛布觉得像是有架飞机 在她头顶盘旋着。这架不知从何而来的飞机几乎都快降落到她家的房顶 上了。 她朝后窗外看，视线穿越连排房屋的屋顶射向亚历山德拉宫屋顶 的信号发射机桅杆，黛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另一架飞机正从距 离她家差不多一英里的地方呼啸而来。 看着看着，噪音又一次大了起来。当飞机朝她家的房子往下降时， 轰鸣声突然越来越大。随着一阵打雷似的破裂声，飞机越过丘吉尔路， 隆隆地飞过了她的头顶。 “艾伦！”她大呼小叫地跑下楼梯，奔进客厅，“家里的房子上 有飞机在飞——你听到飞机的声响了没有？”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看了看黛布，然后皱起了眉头。 “呃，亲爱的，我好像没怎么听见呢。伦敦到处都有飞机，这也 不算是件奇事。” “亲爱的，这我明白，但这两架飞机飞得也……”说到这时轰鸣 声又大了起来，第三架飞机飞近了。“快听！”她兴奋地宣告道。他再 聋也应该听得到这种声音吧？ 但艾伦只是耸了耸肩。“再闹也闹不过国王十字街吧！黛布，我 觉得今晚你有点神经过敏了。” 078_ 星期日 Chapter 12 黛布：这吵嚷的世界 哦，这话可真是荒唐！ 黛布退出客厅，出去打开前门，开门前没忘把他们扔在走廊的压 扁了的搬家箱带到垃圾筒丢弃。把垃圾筒的黑色筒盖合紧以后，她站起 身扬起头。一架直升机从她头顶飞过，似乎飞行员特地为她加大了马力 一样。 这些飞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到昨天为止，她在新家还没有看见 过任何一架飞机。 黛布关上前门，飞快走进厨房，在亨德森夫妇留下的松木柜里找 出了一本电话簿。接着她走回门厅，拿起电话。 “艾伦，这事有点不太对头！”黛布对着客厅开着的门大喊。 她用一分钟时间在电话簿上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电话号码，然后又 在飞机到港和停靠自动应答系统上等了足足五分钟时间。她的问题似乎 找不到对应的问讯系统，于是她只好按了“人工接听”所对应的按钮， 最后终于有个男人接起电话。 “这里是希斯罗机场，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对方问。 “你好，很抱歉，我想问问你们那里飞机的事，”黛布含混不清地说， “我刚刚搬到北伦敦的亚历山德拉公园附近，从今天开始这里突然出现 了许多飞机，发出的噪声简直吓死人了！” 电话线那头出现了短暂停顿。 “北伦敦有希斯罗机场的一条主要的降落通道。根据风向，飞机 有时会选择从亚历山德拉宫片区飞过。” “怎么会这样？搬到这里来以前，我们实地来考察过好几次，从 来没听见过飞机的声响。现在这里真是太闹了，好像头上顶着条公路似 的。” “飞机经常会飞过你家的屋子，我只能这样说。” 说话时又一架飞机从黛布头顶飞过。 _07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听见了没有？”她咆哮道，“你听见没有？” “让我听什么？”男人问。 “那架飞机的声音！”黛布大声回答。 “夫人，我可是在希斯罗机场上班的呀！” “好吧，但我希望找相关部门投诉！”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投诉什么？” “那些从我家房子上面飞过的飞机。” “呃……” 他最后给黛布说了个联系地址，黛布把潦草写就的纸条压在冰箱 门的磁铁下面。黛布准备明天一起床就给机场方面写信。 这样至少能把她的心思从隔壁的孩子们身上转移开来。他们现在 已经安静了不少，只有一个显然还醒着，但他那恼怒的叫喊声也早就减 弱为遥远的呜咽声。黛布回到客房坐了下来，硬着头皮等待着下一架飞 机的到来。 五分钟以后，艾伦把头伸进客房，看见妻子头顶上罩着个枕头。 “想喝杯茶吗？” 黛布看了看他，然后把枕头从头上拿了下来。 “艾伦，我想我们犯了个可怕的错误。你难道没听见那些飞机的 声音吗？它们已经不停歇地在我们头上飞了半个多小时了。每分每秒都 有飞机在我们头顶飞。这还不算，隔壁的几个男孩也足足闹了一个小时。 现在对面住的女人还没回家，等她回家开始收拾家什、冲洗马桶以后， 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些……” 他走进客厅，坐到她的身旁。起先艾伦什么都没说，黛布回想着 刚才自己所说的那段话，她真该把自己的嘴巴闭紧点，真希望能收回那 080_ 星期日 Chapter 12 黛布：这吵嚷的世界 些话啊！ 最后，艾伦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腿。 “亲爱的，你只是搬家太累了而已。 下楼跟我去喝杯茶吧。我想今晚你应该试着早点睡觉。” 说得容易，只有艾伦这么聋的人才可能早点睡。浴室就在卧室隔壁， 如果隔壁的人不休息，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现在头顶又凭空多出了那 么些飞机！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想朝丈夫大喊。飞机的轰鸣声可真 真实实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呢！ “亲爱的，这可真是个好主意。”黛布说着，站起身，跟在艾伦 身后走出了门。 走下楼梯时她停顿了一会，隔壁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悄无声息 的感觉真是太妙了，那些孩子们一定都上了床。 错不在孩子，她在下楼梯时得出了这个结论。她根本不在乎孩子 们的喧闹声。让她介意的是孩子们吵闹时母亲所采取的不干涉态度。让 他们别吵有那么难吗？ _081 Monday 星期一 The Playdate 凯莉：美妙新际遇 我正在跑，我跑得非常快，以至吸入的氧气完全不够用了。 好多年我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了。我的新凉鞋在牛津街的人行道上 不断敲击着，我从两个男人之间飞快地冲了过去。他们一个拿着写有“销 售培训师到这里来”的木牌，另一个则是我认识的美国电视演员，演员 的头上紧紧地戴着顶棒球帽。 这时是星期一下午的五点二十分。我刚刚结束回归第一天的工作。 我必须在四十分钟之内回到亚历山德拉公园，从课外兴趣班把雷伊接走， 那里的主管巴克小姐告诉我课外兴趣班会准时在六点关闭。乘地铁就要 花上半个小时，等交通信号灯和堵车至少还要费个十来分钟，她怎么会 这么蠢呢？尤其在这种涉及一个孩子身上的事时，现在才意识到未免有 些太晚了。 我拼命向前跑，头脑里闪现的都是刚才在工作过程中发生的事情。 经过一夜的思考，我终于把重回火箭公司工作的心态调整好了。 早晨我走进新装修的工作室，看到白色大理石地板，内部设计师设计的 月球石接待台以及造价五万英镑的各个隔音声控室时，我的心又一次被 震撼了。 这不是一场游戏，更不是什么奇思妙想。 我进入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做得好才有钱拿，做不好则会被 解雇。 “凯莉！”盖伊笑着跟我打招呼，走到我面前便是个大大的拥抱。 和上次见面相比，他那头黑色的鬈发已经开始渐渐变灰，深陷的棕黄色 _08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眼睛也因此而变得越发显著了。他穿着紧身的线衫和牛仔裤，像是替卡 尔文·克莱恩品牌服装做广告的老牌模特一样。“伙计，很高兴见到你。 回来的感觉怎样？” 老实说，绝对可怕极了。 “非常美妙！”我微笑着对新来的接待员梅根点了点头。梅根穿 着白色的雪纺连衣裙，两条腿修长黝黑，头发上戴着个蓝色的发夹，看 上去像是仙境里的爱丽丝一样。我自然而然地把银色连衣裙上卷起来的 袖子放了下来，不想给别人造成过于卖力的印象。 “我会给你展示音效软件的各种新功能，然后让你先做一个小片 段。”盖伊马上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梅根会带你去我们的新厨房看 一看。” “好啊，”我拿起手提包，跟着他向前走，“没问题。” 我在期盼什么呢？跟他一起喝咖啡聊天，为上次见他时的突然崩 溃而道歉，为让我重新工作而表示谢意吗？难道我还期盼着询问他长腿 时尚波兰摄影师安科亚的近况吗？我必须充分意识到我又开始上班了。 站在这里的每一分钟我都在赚老板的钱。在我跟盖伊打招呼、跟他走进 音效室，直至坐在形似卫星的员工座的这段时间里，我赚的钱已经够在 中饭时买个三明治了。 我那银光闪亮的胳膊上突然感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五点二十五分时，我紧赶慢赶地奔向牛津环岛地铁站。快到地铁 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谁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太荒唐了，看来我得赶快锻炼 身体了。 “凯莉，是我！” 苏茜的声音和嘈杂的街道实在太不相称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认 086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出她的声音。 “哦，嗨，”我把手指贴住耳朵想听得清楚一点， “没出什么事吧？” “嗯……”她犹豫着。 我的脸一阵发凉。 “怎么啦？” “亲爱的，别担心。她很好——我的意思是她没病没灾的。但我 想我必须告诉你一声，三点半我去接亨利的时候，雷伊好像在为必须去 课外兴趣班而感到担心。” “真的吗？她怎么担心了呢？” 出租车闪烁着黑色和黄色的霓虹灯从我身边经过。两个十几岁的 少女拎着的包打到了我的腿上，她们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想听清苏茜的 话似乎变得更难了。 “她当时哭了起来。她说她想与我和亨利一起回家。我只能抱了 抱她，告诉她妈咪希望她去课外兴趣班，你一下班就会去接她回家的。 我觉得她一定没什么事，但觉得还是事先提醒你一下为好。” “谢谢你！但我已经要来不及了，”我对着话筒大喊，“我现在 在地铁站，回家以后我再去找你！” 我跑下台阶，进入地铁站。我真有点想不通！听说要去课外兴趣班 她表现得那么开心，我还担心她不愿意回来呢！一天之间怎么会发生这 么大的转变呢？现在不能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我必须赶紧把她接回来！ 早晨盖伊离开我以后，事情就马上变得一团糟。我胡乱按下三个键， 一小时的工作就此白干。 “对不起，图像都消失了。”盖伊回来以后，我指着空空如也的 屏幕对他说。 “你没有按‘自动保存’键吗？”他轻声问。 _08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暗暗呻吟一声。怎么连新手的错误都会犯呢？我想他一定在为让 我回来而感到后悔。我是不是应该为多出的一小时工作而有所付出呢？ 到了午饭的时候，遗失已久的信心在某种程度上终于回来了。我 的工作是为一个新的数码烹饪程序制作音响效果，这款程序据说能把切 片、切块、去皮等技巧教给初学者。放在音效工作台上的等离子显示屏 展示着主橱耍弄十几种不同锋利刀具时的情形，每种刀具处理的食物各 不相同，每处理完一种食物他就放下一把。 我抿着嘴唇集中起注意力，点击进入更新软件巨大的数码音效数 据库，为每种食物选择五到六种音效元素，然后把它们混合成切片刀切 碎番茄发出的破碎声或是面包刀切奶酪发出的沉闷捶击声。 令人惊讶的是，制作过程并没有显得太难。不知为什么，但我的 耳朵总能知道该把哪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就像那些不需要烹调书就能选 用适合的草药和香料的烹调大师一样。 “敏感的耳朵是天生的，而不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我二十三岁 进入火箭公司担任助理调音师时，他对我说，“我敢打赌你在婴儿时期 就喜欢上音乐了。”他的话让我瞠目结舌。就在前一个周末回家看爸爸 时，我刚看见过一张自己孩提时戴上旧式耳机笑着听音乐的照片，妈妈 在照片下方用大写字母写道：“凯莉一听到音乐就开始跳个不停了！” 我原本想尝尝公司现在的午饭是个什么滋味，但等我意识到要吃 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我记得接待台上总会放着一篮给客 户吃的小松饼。我走到接待台，梅根抬头看着我。 “能让我拿几块松饼吗？”我不确定地问。 “当然可以！”她对我展开了笑容。 我拿了块自己吃，然后往包里放了块留给雷伊。我回头看着屏幕， 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真正感觉到饿。 088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我看看表，现在是傍晚五点三十一分。啊哈！我还真幸运！维多 利亚街一路畅通，一个红灯都没有碰到。我从挤满了人的自动楼梯跑进 牛津环岛，穿过缓慢行走的人群进入地铁站的北向站台，在门即将关上 的那一刹那挤上地铁。还没跳上地铁，我就知道车厢里的空间不够。我 只能弯着腰侧过头在车厢里别扭地站了三站，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千万不 要迟到。尽管周围的法国学生一直在互相交谈，但对于我那双训练过的 灵敏的耳朵来说，这和在同一个房间同时播放三个电视频道并没有什么 太大的差别。 国王十字街站过了以后，车厢空出大半，我好不容易才在面前的 破烂格子呢座位上坐了下来。在黑暗的隧道里，我的脸在对面窗户的映 照下显得通红。我揉了揉脸。皮肤揉上去像是被人造墙上的灯光和工作 室计算机散发的射线灼烧过一样。脸上的老皮好像都已经被光线赶走， 面颊表面凝聚的似乎都是冲击上来的鲜血。 地铁从沿途各站呼啸而过，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坐在座位边缘，而 没有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我不由得变得死板起来，为了必须达到的 目标而奋斗。今天我已经结束了一项工作，现在又有一项摆在眼前。我 要把雷伊赶快接回来。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同时扮演好音效设计师和母亲这两个角色。两 个角色的任务各有不同，但必须都做好。 我突然感到一阵疲倦。当地铁轰隆隆地穿过漆黑的隧道时，积攒 了一天的那股劲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朝四周看了眼，车厢前后 有好几个我这个年岁的女人。有些女人和我一样坐在座位的边缘，有些 瘫坐在座位上，有些女人的眼睛下面被睫毛膏弄黑了，另一些则穿着起 皱的上衣和裙子。 我和这些邋遢的女人成了同类，我郁闷地想着。在伦敦各处工作着， 回家还要去照看孩子。尽管我们这些人还有亲戚住在林肯郡，但我们都 _08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选择了在伦敦这座大都市独自打拼。如果她们的情况和我相仿，住在丘 吉尔路这样的地方，那么她们也可能不怎么认识各自的邻居们。 这种模式一定可行，女人完全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只要稍 稍调整一下，这种模式也许能行得通。 接着我又想起了苏茜刚才给我打来的电话。如果雷伊拒绝回课外 兴趣班上课的话那我该怎么办？我又该让谁来照顾她呢？ 我在海伯里 & 伊斯灵顿车站跳下车，穿过月台，跳上去亚历山德 拉公园的通勤车。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回忆，那天我打开门， 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汗水从她的脸上洒落而下。当 时她穿着条肥大的黑色裙子，身边的童车里还放着个只裹着尿布的孩子。 “很抱歉，”她说，“能帮下忙吗？我觉得自己很可能要早产了。 我在你家外面的车上看到了儿童坐椅。” 她大腿上湿滑黏稠的液体告诉我她的话没错，她的羊水已经破了。 “没问题，我来帮你。”我搀着她一起走进房子，“怀孕多久了？” “三十三个星期。” “别担心，”说着我跑去拿来手机，“我去叫救护车。” 我慌忙拨了急救电话，然后从客厅里拿来把椅子。 女人点头表示感谢，在我身前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头和手放 在椅子上，然后随着又一阵宫缩而呻吟不已。 “我的老天，我想他们大概快出来了。” “他们？” “这次是双胞胎。” 上帝，快救救我们吧！“你们能快一点吗？”我对着手机大喊，“双 胞胎快要生出来了。” 我跑进厨房，抓起一块湿布，然后回转过来，擦拭着女人的前额。 她身上闻起来有一点油脂味。我轻揉着她的背部，我怀孕时汤姆这样做 090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对我帮助很大。 “谢谢你，”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不好意思——我们刚 搬过来，我的丈夫正好不在家。” “别担心，”我第二次劝慰着她，希望能用更多的言语让她安心， “我帮我爸爸接生过很多绵羊。”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我们突然意识到她的四肢和屁股正面对着 我。我们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是苏茜。”说着她深吸了口气。 “我叫凯莉。”我连忙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又一次看了看表：五点四十七分。我的心开始动荡不定。工作 以后我和女儿的联系会比以前加强还是削弱呢？这个选择是错还是对？ 问题在于，在公司里上了一天班以后，我发现自己再也放不下这 份工作了。 下午五点刚过，盖伊走进工作室检查我为广告片段设计好的音效。 仿佛嫌我还不够紧张似的，他把梅根和另外三个音效设计师也叫了进来， 其中包括一个稍显不安的二十五岁工程师，他戴着一副复古黑框眼镜， 穿着破烂的牛仔裤。先前盖伊告诉我这个人叫杰罗姆，他把杰罗姆称为 一个振奋人心的发现——“又一个你。”他说，语气中丝毫不带讽刺。 “向我们展示一下吧。”说着盖伊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等离子显 示屏。 我的肚子紧张得猛缩了起来。我按下“播放”键，坐直了身体， 不时用眼角观察着盖伊的反应。菜刀伴着锐利的金属声响切过不同的食 物，其间的音响效果只有极细微的差别。只有设计师才知道做出这种差 别感觉不到而且不影响广告内容的音效片段得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_09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接着盖伊突然拍起手来。 “凯莉，做得不错，”他笑着转过了身，“我说得没错吧？伙计们， 她就是这么棒！” 我的嘴巴半张，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谢谢你！盖伊。但时间已经不早了，能不能让我先走？我必须 去接雷伊了。” “当然可以。”盖伊笑着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起身便准 备走，“凯莉，你真是太棒了！别忘记明天早上十点去罗尔·帕克的工 作室。他很期待见到你。” 五点五十四分，离亚历山德拉公园还有一站。今天我几乎没碰到 什么信号故障。但当我暗自庆幸时，有人按下了乘客报警装置。 我们这辆列车的司机用令人愉悦的声音告诉我们，前方的地铁有 人按响了乘客报警装置，我们必须等一位感觉微恙的老太太下车以后才 能重新开车。距离雷伊还有十一分钟的路程。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 座位上坐立不安。如果地铁突然间来个急转弯的话，我完全有可能跌坐 在地上。坐在对面的女人看着我焦虑不安的眼神，对我做了个鬼脸。令 人吃惊的是，我也对她点了点头。 手机上什么信号都没有。如果不能在六点及时赶到的话，他们会 对雷伊怎么样？ 幸好感觉不舒服的老太太很快就下车了，我站起身，在余下的旅 途中一直把手握在车厢的栏杆上，等到门刚开出条缝以后便从车厢里冲 了出去，极不雅观地从陡峭的扶梯冲上了地面的人行道。 我再次看了看表：五点五十九分。肯定赶不上了。刚开始下雨， 我沿着陡峭的马路向学校奔去，提防着不让拖鞋滑落。一个穿着高跟鞋 092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和紧身套装的女人在我前面奔跑，看上去和我一样匆忙。她不时对着手 机狂呼：“伊安，就在我的书桌上，你倒是去那看看啊！” 又过了五分钟，我几乎完全不能呼吸，肺部感到一阵焦灼。我左 转跑上学校前面的最后一座山冈。我冲过原先是游泳池的那幢红色砖瓦 维多利亚建筑前面的大铁门，看着前面那位训练有素的女人按下学校大 木门上的呼叫按铃，在门关上之前成功地挤了进去。 学校里充斥着一股躁动温暖的气味。宽大的前厅一个人都没有， 但刚刚离开的二十八个孩子留下的喧闹气氛却还没有完全散去。前 面的女人抓着一个牢骚满腹的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仍然在对着 手机大叫：“伊安，再看看复印机那里有没有，也许我忘在那了儿。” 我跑到正在清理桌子的课外兴趣班主管巴克小姐那里，态度诚恳地 看着她。 “真是太对不起了……第一天就……地铁上有乘客报警……保证 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别担心，”她看上去似乎稍微有些介意，“雷伊和利伯维尔夫 人正在绘图区。” 透过一扇砖拱门，我看见雷伊正在装饰着儿童画作的绘图区里， 有个老师正跪在雷伊面前耐心地跟她说话。 “嗨，甜心。”我呼唤着。 雷伊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事实上，她的眼神里还稍微带着些恨意。 我的心突然间往下一沉。 利伯维尔夫人转过身来。我的心都在雷伊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 意识到认识这个女人。 “哦，嗨，你在这干什么？” “我在这里上班。”说着她对我笑了笑。 “是吗？真是太巧了，”我说，“很好，我想雷伊一定因此而感 _09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到高兴。她应该没有对你闹脾气吧？” “当然没有，我们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雷伊，你说是吗？” 雷伊一声不响地看着地面。 “我想走了。”她呜咽着从我身旁朝门那边走去。 “不好意思。”我连忙向利伯维尔夫人抱歉道。 “再见。”女人招呼着。但这时雷伊已经出了木门，我只好赶紧 奔了过去。 “下午过得怎样？”我在屋子外面追上她，和她一起穿过铁门， 沿着亚历山德拉宫的边缘往前走。 “汉娜很早就走了。”她轻声说，“在格雷斯家有个游乐会。” 我的心又往下一沉。 “这种事确实会发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极其关切，“你 可以找别的孩子一起玩，这正是课外兴趣班的乐趣之一，你可以在这里 认识许多别班的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五岁的时候会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我所能做的也 只有这些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别的孩子家里玩呢？”她继续轻声问。 “亲爱的，很快你就能去别的孩子那里玩了。”说着我用手臂搂 住她，对自己说谎的嗓音感到非常懊悔，“甜心，刚才那个对你讲话的 女人是谁啊？很奇怪会在学校里看到她，我已经把她的名字忘记了。” “那是利伯维尔夫人，”雷伊说，“她说没别人的时候我可以叫 她黛布。” 我抓起雷伊的手，带她沿着通往丘吉尔路的下山马路往前走。 不断有车在我们身边经过。交通可真是糟糕。当然，傍晚六点是 这条马路的拥堵高峰时段。有时，当我和雷伊想从亚历山德拉公园横穿 马路的时候，我们得等上三到四分钟。 094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雨越下越大，弄得马路又湿又滑。过往车辆的喧闹声不时撕扯着 我的耳膜。 雷伊突然没有征兆地甩脱了我的手。 “你要干什么？” 她开始向前跑去。爸爸拴在田里的赛马形象突然映入了我的眼帘。 每天黄昏的时候，我会从卧室的窗口看着它们解下马笼头，高抬起双腿， 威吓着任何胆敢来抓它们的人，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乖乖地让主人把它们 拴上。 “雷伊？”我呼喊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她并不止是疾走，而是小步在往前奔，脚上那双凉鞋不断 地在她身后飞扬。 “雷伊！”我抬高音量，加快几步赶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大衣领子， “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汽车毫不介意每小时三十英里的限速标志从我身旁呼啸而过，行 人们和我一样都想尽快赶回家。 她犹豫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来。 “你真是太淘气了，”我说，“太危险了，这样做很容易摔跤， 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这不公平，”她叫嚷着把胳膊从我这儿抽走，“你总是什么都 不让我做！” 她满脸充满了怒气，表情似乎有点疑惑，两只大眼睛不断地扑闪着。 我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单腿跪在她的面前。 “亲爱的，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有点不太公平。但是我不想看着 你进医院，你同样也不想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不是吗？所以在马路上走 路时你应该一直紧抓住我的手，听明白没有？” 她耸了耸肩。我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从公司前台拿来的小松饼。 _09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从公司里带来了松饼。” 雷伊瞪大眼睛，抓住松饼忙往嘴里塞。 “妈咪，对不起。”说着她又牵起了我的手。 “我也要跟你道歉，今天我确实来得太迟了。”我们等在路旁， 捕捉着横穿马路的恰当时机。 我们在苏茜的房子面前停下脚步。我听见有个孩子在房门后面乱 叫。 “哦，是你啊！”说着她打开门，依次拥抱了我和雷伊，引导我 们进入走廊。雷伊甩开步子，在厨房里找到了小伙伴们。 “她怎么样？”苏茜轻声问我。 “有点累了。给她几天时间适应适应也好。你知道吗？隔壁新搬 来的女人黛布就在那个课外兴趣班里工作。” 苏茜惊讶地转过身来。“真的吗？原来她还是个教师呢！”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这意味着课外兴趣班里有雷 伊认识的人，这不是很棒吗？希望黛布能帮着我多留心她一点。” 苏茜深思熟虑地点了点头。“她应该不怎么了解雷伊吧。” “是的——不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毕竟是我们的邻居啊！” 她似乎有点心烦意乱，眼睛不时往表上看。 “今天过得怎样？”我问，“应该还算不错吧？” “是的，”她三心二意地回答说，“把双胞胎儿子接回来以后， 我烤了点巧克力饼给他们吃。” “你真的没事吧？”我问。她看上去比平时安静了许多。似乎有 点心灰意懒。 “哦，当然没事。我想杰兹应该快回来了吧。他带亨利学游泳去了。” 我瞪大了双眼。“他怎么变得这么主动？” 096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他说杰兹现在该学会游泳了。” 只要亨利有意愿带着孩子一起玩，那他就一定能做得到。也许平 时我是轻看他了吧。 “周末泡温泉的事定下来没有？”我旁敲侧击地问，试图探明她 的情绪。 “哦，我不是很清楚。杰兹这一周都在家——也许我不会去泡温泉， 而是和杰兹一起去汉普斯塔德荒地散散心，也可能做些别的安排。” 我点点头，看看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等了好几分钟，她仍然没有说话。 她没有询问我的安排。 “苏……”我轻声说。 “怎么了？”她问。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工作，这份工作简直是太美妙了。” “哦，真的吗？”说着她转过头，看了看厨房里的双胞胎儿子。 “你真应该去看看我们的工作室，那里设计得像艘太空船一样，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足足用了五分钟才在厕所里找到了藏在不锈 钢扶手下的肥皂……”我越说越开心，但并不确定她有没有认真在听， “我紧张极了，只是盖伊很赞赏我的工作，我也很高兴能回索霍工作。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主演过许多连续剧的美国男演员……” 她凑过身子，碰了碰我的胳膊。“亲爱的，这可真是太好了！我 早就说你会成功的。听着，我现在得让两个小家伙上床睡觉了。你想留 下来喝点茶再走吗？家里的烤箱里还剩了点鸡肉。” 说话间我突然闻到了一股异味。其中的确有一股烤鸡的香味，但 除此之外，我还闻到了一股别的味道。 我静静地嗅闻着空气里的气味。 那是股尿味。 _09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几块相似图案的湿尿布挂在走廊里，尿布散发的尿味和整天待在 家的人体气味混杂在一起，显得特别难闻。苏茜的 T 恤衫又被酱汁弄 脏了。她的面颊因为烧饭而显得通红，发际线上滚落下的汗珠使她的那 头金发显得更深了一些。我看着她的身后，发现两个双胞胎儿子在厨房 的地板上扔了不少东西。白色瓷砖上到处是没盖笔帽的蜡笔和圆珠笔。 黛布：这吵嚷的世界 在看过盖伊那极富美感的工作室以后，昨天看似能登上家庭装潢杂志的 厨房也显得平庸无奇了。 各种透视效果图像万花筒一样呈现在我眼前。 彼得拖着步子走出厨房，我朝他挥挥手。一道黏稠的鼻涕从他鼻 子上滚落下来，他用满是笔印的手擦了擦鼻子。 不。 我不想留下来吃茶点了。 “苏茜，你真是太好了。但今天雷伊需要安静一会儿，我看我们 必须走了。”我对苏茜说。 雷伊确实需要安静地待一会儿。另外，今晚我也没心思留在这儿。 昨天，前天，乃至再前面一天，我和雷伊都在这里享用了茶点，但今天 我想回家。我想和雷伊一起痛痛快快地洗个泡泡浴，并说服她参加课外 兴趣小组。然后我还得为明天和罗尔·帕克的会面稍微做些准备。有时 间的话，我还可以喝杯红酒，修修眉毛呢！ 想到眉毛，我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快要下班以前，我推开上面镶着个黑色“V”（V 代表金星和女人， M 代表火星和男人）字的女厕所金属门，看见梅根站在镜子前上下打 量着自己。 “非常棒的声音效果！”她赞叹道，“盖伊很高兴你能回来，我 们从他那里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098_ 星期一 Chapter 13 凯莉：美妙新际遇 “真的吗？”我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回应。我看着她把唇膏涂 在嘴上，也许今天晚上这个丫头会去索霍区的酒吧闹个尽兴吧。 “你的眉毛真漂亮。”我指着她蓝色大眼睛上用眉笔涂出来的拱 形眉毛赞叹道。 “谢谢你！”她快活地说，“这是干洗店里的女人帮我画的，她 说拱形眉毛更能衬托出一个人的美感来。” “哦，真有这回事吗？”我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来，顺手拨开挡 在眉毛上的那搓细碎的鬈发，“我的眉毛和眼睛不太相配，只能用它们 来保保暖。” 在苏茜家让我觉得好笑的正是今天白天发生的这幕场景。 当时梅根也笑了。 试图跟苏茜逗乐时，她总会会心地露出浅笑，然后告诉我 “这个 笑点真不错”，好像知道我在跟她开玩笑，却不觉得特别有趣似的。梅 根则完全不一样，她的笑容充满阳光，起先她哼了哼鼻子，然后把头一 扬，从喉咙深处发出快乐的咯咯声。笑过之后，她又热情地碰了碰我的 肩膀。 “怎么了？”苏茜问，“你在笑什么？” “哦，没事，”我说，“只是工作中发生的开心事。哦，对了， 我想交代你一件事。如果你和雷伊一起上街的话，你一定记得抓住她的 胳膊好吗？她今天差点在我面前摔跤。” “亲爱的，我会一直抓住她的！” “谢谢你，你总是这么好心，”说着我碰了碰她的胳臂，“谢谢 你对我们这么好。等下次汤姆接她去玩的时候，我会替你看孩子的。” “好啊。”她看上去仍然十分心烦意乱。 苏茜为什么没用平时那句略显愚蠢的“好哎”表示赞同呢？我看 _09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着她，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没有在为不能和我一起泡温泉而生闷气吧？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和苏茜从没有恶语相向过。过去我和索菲倒常常醉 醺醺地吵上一架，但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总能穿着睡衣握手言欢。我不 敢想象和苏茜吵架结果会怎么样。谁知道那时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就……”我怯生生地说，告诉自己现在我只是想离苏茜稍微 远一点。我不想完全失去她。 “嗯，”她回答道，“明天见。”她再一次拥抱了我和雷伊，我 们穿过马路走回自家的门前。我拿出钥匙，为等在我面前的那一堆家务 活而感到惴惴不安。 我突然感到一阵疲倦。雷伊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我的腿边。至 少她的面颊还很滋润，她的两侧面颊上透露出粉红色的色彩。我用胳膊 搂住她的肩膀，把她领进屋子。关门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苏茜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路面。 他们家的事情和你无关，我告诫着自己。让她自己解决吧。想到 这里，我随手关上了门。 100_ 苏茜：冷漠的父与子 苏茜转身进屋，关上门，撅着嘴唇回到厨房。她一言不发，把桌 子上为凯莉和雷伊准备的盘子、茶杯和刀叉放在壁橱里。 她看着烤箱上的小钟。杰兹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她跑上楼，打开水龙头，打算为双胞胎儿子洗澡，她在水里放了 些沐浴露，然后又扔了些塑料卡车和塑料鸭子进去。接着她走到楼下过 道，打了五点以后的第四通电话。 “杰兹，”她对着话筒说，“亲爱的，你们在哪儿？你们怎么还 没回来？现在已经六点三十，该让亨利吃茶点了。我很担心你们，快给 我打电话。” 刚放下话筒，电话马上响了起来。 “嗨！”苏茜对着话筒狂喊，“你们两个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我是詹姆斯。”话筒里传来公公彬彬有礼的嗓音。 “嗨，詹姆斯。”苏茜马上把声调降了下来，想让自己显得有教 养一点。她很讨厌和公婆的这种相处之道。 “杰里米在吗？” 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男人说起话来却完全不讲礼貌，苏茜又一次 领教了公公的禀性。 “哦，他现在不在家。他领亨利游泳去了。事实上我现在正在等 他们……” 詹姆斯的嗓音时而激越，时而含混，苏茜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 _10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种声音。 “能替我给杰里米留个口信吗？我在二十九号中午一点为我们的 会面在俱乐部订了顿饭。” 什么会面？仅仅说“吃个午饭”不就好了吗？苏茜试图马上把这 句话的含义想个明白。公公的话能不能说得不那么模棱两可呢？ “只是你们两个吗？”苏茜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随意一点。 公公又抄起了时高时低的古怪声音。詹姆斯·霍华德不能被任何 人所质疑，年轻的美国女人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呢？哪怕是他的儿媳也 不行。 “杰里米知道这事，”他回答道， “告诉他米切尔·罗克利确认会来。 把这话告诉他就行。再见。”他冷不丁地和苏茜道了别，然后便挂上了 电话。 “詹姆斯，你的双胞胎孙子还想和你打招呼呢——我去让他们来。” 苏茜悻悻然地对着没人接听的话筒说，“黛安娜怎么样？你很期待即将 到来的南非之行吗？”她放下话筒，坐在楼道里咬着指甲。谁又是米切 尔·罗克利呢？是詹姆斯认识的专打离婚官司的朋友吗？ “孩子们，跟我来，”说着她走进厨房，“我们该洗澡了！” 苏茜用手提起儿子们胖乎乎的小身子，把他们夹在胳臂下面飞快 地冲上楼梯。她轻巧地替他们脱去衣服，把他们放进浴缸。两个小家伙 互相往对方头上扔肥皂泡，咯吱咯吱地笑个不停。苏茜让浴室的门大开 着，自己则跑进了杰兹的办公室，坐到他的电脑前。杰兹的工作台和平 时一样整洁，键盘上的黄色便条纸上写着黑色的大写字母，也许是提醒 他回来后要做些什么事。她注意到这些便条没有提到“莎莎”，便条上 同样没出现莎莎的姓名首字母。 她移动鼠标，眼前出现了蓝色的启动屏幕。苏茜知道杰兹最不喜 欢别人动他的电脑，所以心里特别紧张。她打开搜索引擎，把“米切尔·罗 102_ 星期一 Chapter 14 苏茜：冷漠的父与子 克利”这个名字打在搜索栏里，然后跳下坐椅打开门，确保自己能听到 楼下儿子们的泼水和尖叫声。 头一次搜索几乎毫无收获，只有几个有限的网址提到了十九世纪 的米切尔·罗克利勋爵。 苏茜皱着眉头又试了一次，这次她把“律师”这个词语也添加了 进去，但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她又试了第三次，这次她把公公詹姆斯的 名字和米切尔·罗克利写在了一起。 也许她把罗克利这个名字拼错了吧。她飞快地跑进浴室看了看双 胞胎儿子，然后继续尝试着：罗科利。罗克斯利。罗斯利。罗克莱。无 论怎么试，苏茜都没能找到特别相关的内容。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时苏茜已经来不及关掉电脑了，她一只手抓 着鼠标转过身来，看见杰兹出现在书房门口。杰兹的眼睛盯着搜索引擎 的查询页，苏茜在杰兹进门的前一刻好歹把刚才的搜索内容全给删除了。 “你为什么把双胞胎单独留在浴室？”杰兹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才没单独把他们单独留在浴室呢，我每过几分钟就会去看他 们一次。”苏茜反驳道，双侧面颊却因为被杰兹逮个正着而涨得通红， “彼得出了疹子，我正在网络上帮他查药方呢！你们去了哪儿？我一直 在担心着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去了哪儿吗？好吧，我告诉你，游完泳后我 又带亨利出去吃东西了！”走着说着，又一次从苏茜的胳膊上看了看电 脑屏幕。 亨利走进浴室，引发一阵尖叫声。 “亨利！别去招惹他们！”苏茜大喝一声，从杰兹身边跑了过去， 为找到逃开丈夫的理由而暗自庆幸。她可以从亨利戏弄弟弟的声音里明 白他的亢奋心情。她不能因此而责备他。和杰兹一起出去的机会太少了， 他一定是乐坏了吧。看来今晚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让他睡着了。 _10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她走进浴室，看见亨利正在用玩具水枪往奥托身上射水，黑眼珠 兴奋地扑闪着。“亨利！”她从亨利手上抓过水枪。奥托好不容易喘上 口气，发出一阵尖利的呜咽声。她测了测枪里的水温，然后把它放在一 旁。水枪里放的是冷水，亨利一定是用冷水龙头往里面灌的水。 “你怎么能对奥托这样干？”她斥责着亨利。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亨利竟然跑过她的身旁，拿起水枪向彼得做 了个瞄准的姿势，然后大笑着跑出了浴室。 杰兹在门口抓住亨利，把他高高举起来，然后放回了浴室的地板上。 “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亨利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嘴里发出声号叫来。 “我要妈咪！”他呜咽着朝苏茜伸出手。苏茜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怀抱。 “乖乖，到妈妈这里来。” “不许到妈妈那里去！”杰兹厉声说，皱起了眉头，“亨利，好 好看着我。你必须听我的。说声对不起，然后回你的房间。” “妈咪！”亨利哭喊着，试图从父亲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不是告诉你不许到妈妈那儿去吗？”杰兹说着，狠狠摇了摇 亨利的身体。 “杰兹，让他过来。”看到亨利又快发脾气了，苏茜连忙向杰兹 央求着。 “苏，他必须照我说的做。别不把我当回事。正是你的纵容，他 才永远只是妈妈的乖宝宝。亨利，回你的房间，给我好好待在那儿！” 她咬牙看着杰兹把哭叫着的亨利架进了房间。她用双手抱住脸， 极力不去听杰兹和亨利的吵嚷声，然后跪在浴缸里双胞胎的身旁。亨利 的脾气发作了，一次次跑出自己的房间。杰兹只能一次次回转过身，把 怒气冲冲的亨利抱回房间。 104_ 星期一 Chapter 14 苏茜：冷漠的父与子 “别闹了，别闹了。”苏茜一次又一次地说。彼得潮湿的小手从 浴缸里伸出来，放在她胳膊上，然后用手紧紧地抓住了她。 真是太过分，连彼得这么大的小孩都看不下去了！苏茜本想冲出 浴室，从杰兹手里抢回亨利，给他一个期待已久的拥抱。但她克制住自 己的冲动，没有从浴室里现身。每次杰兹朝亨利大喊 “不许出来，回 你的房间去”时，苏茜就觉得杰兹似乎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肚子一样。“别 吼他，让他一个人待着！”苏茜真想朝丈夫大喊。 但苏茜知道，现在还不到自己出面的时候。 吵闹终于结束了，亨利的哭闹转变成自怨自艾的抽泣，并最终接 受了在房间里“面壁思过”的处罚。过了一会儿，杰兹带着满脸悔恨的 亨利站在了浴室的门口。 “快跟弟弟们说对不起。”杰兹嘱咐道。 “我感到很抱歉。”亨利抽泣着说。 “这就对了，回去整理你的房间，等大伙完事以后再过来洗澡。” 苏茜故意不去看杰兹，而是起身把双胞胎儿子身上擦干净，把他 们从浴缸里抱了出来。她打定主意，等杰兹回到楼上书房或是出去逍遥 以后，会去亨利房间好好安慰安慰儿子。她会悄悄地塞给亨利一块小甜 饼，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然后为杰兹爸爸的大声斥责而表示抱歉。 “疹子怎么样了？”一分多钟以后，当她把毛巾裹在彼得身上时， 杰兹突然这么问。 “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彼得出的疹子到底严重不严重。” 她用毛巾紧紧地裹住彼得，重重地吸了口气。 “仅仅是零星的湿疹。” 晚上八点半，她和杰兹才最终坐到了餐桌旁，两人没好气地用眼 睛瞪着对方。 _10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亨利在游泳池里表现得怎么样？”苏茜准备打开一瓶新拿出来 的红酒，却发现瓶盖早已被杰兹打开了。 “那小子一点用都没有，”杰兹说着，把酒杯递过来让苏茜倒酒， “亨利这个年纪早就该学会游泳了。可现在他甚至连潜水都不敢。” “带着三个孩子，让我如何教他游泳呢？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就送他去上游泳课吧，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下长池游泳了—— 八岁时便加入了游泳队。” 老天，他的口气有时真和他老爸一个样。苏茜真想知道杰兹会不 会公公那种不阴不阳的口气。 “宫门幼儿园应该没有那样的游泳队。”苏茜轻描淡写地说，眼 见着丈夫把酒杯放在嘴边。他已经喝了几杯了呢？下巴开始松弛说明他 至少已经喝过三杯，现在还没有不继续往下喝的迹象。尽管如此，苏茜 对他还是怀有特别的感情。看到杰兹打开的衬衫纽扣，苏茜突然想亲吻 衬衫下温暖的皮肤，体会杰兹压在身上的重量。 “就是有游泳队，他也进不了。”杰兹辛辣地说，说着他起身取盐。 “等他上了小学再说。”苏茜感到非常疲倦，不想和丈夫纠缠于 这个话题。 杰兹摇了摇头。尽管杰兹转过了身，但苏茜还是能看到他满脸的 怒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茜轻声问。 “我只是想说，他在那个幼儿园也待不了多久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要回美国了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杰兹揉揉眼睛。“没什么。不关你的事。不用太过担心。”说着 他便向门外走了过去。“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106_ 星期一 Chapter 14 苏茜：冷漠的父与子 “杰兹！”苏茜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带着盘子和酒杯出门向楼梯走了过去。“现在我没空 跟你说这件事。我说过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把盘子推到一旁，心中充满了恐惧。 _107 Tuesday 星期二 The Playdate 黛布：古怪的来电 早晨电话响了，卧室里传来一阵尖叫声。黛布像漂浮在云层里似 的感到一阵晕眩。她摆了摆头，呻吟一声从睡梦中醒来，然后强迫自己 伸出手臂，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把眼镜在鼻梁上戴好。她眼冒金花， 试图把注意力集中起来。这时是九点零五分，她已经睡过头了。“亲爱 的，再睡几个小时也没关系。”黛布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觉的时候艾伦 似乎这么交代过她。艾伦知道这一夜妻子睡得并不好。昨天晚上十一点 黛布准备睡觉，但波普勒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显现。凌晨一点，她在万 般无奈之下只能向失眠屈服，往嘴里扔了粒安眠药。 她眨着眼环顾着卧室。谁打来的电话？她又尝试了一次，移动着 睡意沉沉的四肢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展出手臂把艾伦作为圣诞礼物送她 的睡袍穿在身上。艾伦让她别再穿那件松松垮垮的长袍子了。 电话铃不再响了。没关系，如果事情紧急的话对方一定会再打 来的。 该起床了。她把脚移下床，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察看外面的天气情况。 这时已经不再下雨，但天空仍然灰蒙蒙的。对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凯莉穿着一套漂亮的裙子冲出门。黛布皱了皱眉。昨天凯莉奔进课外兴 趣班的时候黛布第一眼甚至没把她认出来。那时凯莉把自己裹得像意式 千层面一样，神色还非常紧张。现在凯莉身上的穿着和黛布低着头鲜少 几次去伦敦市中心时碰到的那些时尚女性没什么两样。 现在是九点多钟，他们肯定要迟到了，黛布琢磨着。凯莉在人行 道上呼唤着还在门里面磨磨蹭蹭的雷伊。从高处看，黛布发现雷伊蹲在 _11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墙后面，飞快地用手在门边的花盆里拿起一样东西。雷伊把黄色的小东 西放进口袋，然后跑到妈妈那里。 黛布目睹了整个过程。等下午雷伊一个人在课外兴趣班的时候， 黛布准备调查清楚小女孩究竟往口袋里放了些什么。 当她正准备下楼时，电话铃又响了。为了保护自己受伤的膝盖， 黛布只能一瘸一拐蹒跚地走下楼梯。 走到楼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铃声又停了下来。 真是太可气了！ 她拿起话筒拨了“1471”来电保留的功能号码，应该没什么事，也 许是推销东西的人打来的吧。 她走下楼是想为自己沏杯茶。从上周六住进来以后，艾伦还没发 现茶壶被打碎的事。水开了，黛布四下寻找泡水的杯子，但厨房里哪里 都找不到。那些杯子都收到哪去了呢？ 亨德森夫妇留下的洗碗机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只有洗碗机没找 过。 黛布打开洗碗机门，发现所有的六个杯子都放在洗碗机里，它们 从昨天晚上起就放在那儿了。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极了。多年来她一直把 盘子、茶杯和刀具整整齐齐地放在干燥机的架子上，面对这种到处是孔 的机器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机器还没把油腻的餐具洗干净之前，她和 艾伦的餐具会不会就不够用了呢？ 她拿起泡满水的茶杯回到楼上的大卧室，整理着放满衣服的包装 箱。当黛布正准备把一条淡蓝色的工作裙放上衣架时，电话铃又响了。 她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伸展着发酸的膝盖，紧赶慢赶地跑下楼梯。这 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万一买他们房子的人找到了新家的 电话号码，向他们抱怨半夜里楼上女人发出的喧闹声，那她究竟该怎 么办啊？ 112_ 星期二 Chapter 15 黛布：古怪的来电 当她走到电话机旁边的时候，她决定无论如何也得把电话接起来。 毕竟这个电话也可能是艾伦打来的。 她刚要伸出手，电话突然又不响了。 她摇摇头。这真是太奇怪了。她查了下电话机后面的线路，确定 线路没什么问题以后，她纳闷地皱起了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 电话机旁等待了一会，想看看来电人还会不会再把电话打过来。电话一 直没什么动静，她只好转身上楼，临上楼前把最后一个搬家箱拿在了手 中。电话铃再次响起时，她正好上楼上了一半。 黛布胸口的肌肉绷紧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放下盒子，跑下楼梯，这次她直接从倒数第二格楼梯上飞跃到 电话前面。 电话还是断了。 黛布的脸蛋变得冰冷冰冷。 电话铃又响了。 她赶紧抓住话筒。 “你是谁？”她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静默。电话那头死一般地静默。黛布只得放下了电话。 “不要这样，”她轻声说，“千万不要这样。”她用颤抖的手指 抓住话筒，飞快地拨了个号码。 “艾伦！”她用惊恐不安的声音说，“电话铃响了好几次，可我 一接对方马上就会把电话挂断。我想一定是她搞的鬼，一定是波普勒。” 电话那头出现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我在开会，”艾伦不动声色地说， “能到吃晚饭时再谈吗？” “对不起，亲爱的，我们吃午饭时再谈。”黛布说。 “我尽量回来吃午饭。”艾伦说。 是的。是的。你一定得回来吃午饭。 _11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没有听见艾伦走进前门的声音。天上的阴霾退去以后，黛布 开始给种着粉红色牡丹和蓝色鸢尾花的花床锄草，好让自己从烦恼中解 脱开来。 “我回来了。”艾伦走进厨房，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艾伦身上 穿着黛布在玛莎百货为他买的两件深灰色西装其中的一件。她本来想让 丈夫买件条纹西装，但艾伦希望穿得略微俭朴一些。 “我不想哗众取宠。” 他总是这么说。 “你总算回来了。”黛布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镇定一点，“我 刚把汤给烧上。” “亲爱的，吃饭不急。”艾伦说。 听到丈夫劝解的话语，黛布的肩膀自然而然地松弛下来。也许事 情并没有她想的这么糟。 “今天上午的工作还算顺利吗？”说着她走进厨房洗净双手，然 后亲了亲艾伦的脸颊。 “我想还算顺利。”艾伦走过黛布的身旁，走到花园里，表情看 上去非常自得，“我提出了在图书馆建立公交车站的想法，规划主管对 这个想法很感兴趣。” “嗯。”黛布一边敷衍着，一边把先前做好的鸡汤倒在碗里，然 后把碗和调羹放进托盘，将托盘和涂了黄油的面包、纸巾和一杯水一起 端进花园。“呃——呃。” “阿里说他去年就提过这个方案，但是遭到了拒绝，”艾伦坐在 花园的椅子上，把托盘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不过我却觉得……” “我对上午打来的那些电话感到非常担心。”黛布情不自禁地打 断了丈夫的话。 “嗯。”艾伦没有回过头看妻子，而是一直把视线对准了地面。 “艾伦，我感到很抱歉——但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你说是不是？ 114_ 星期二 Chapter 15 黛布：古怪的来电 我想说的是，为什么一拿起话筒电话就不响了……” 艾伦舀了一勺鸡汤放进嘴里。黛布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想知道 丈夫会有什么见解。但艾伦迟迟没有开口，黛布只能急切地唠叨下去。 她完全明白丈夫的想法。她只是需要从丈夫那里得到一点保证，一点安 慰，只要丈夫能开口说句话就行。 “我只是想，那些人是如何得到我们新家的电话号码的？这是不 是意味着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地址？” 艾伦闭紧嘴巴，用力眨了眨眼。 “黛布，亲爱的。”这声“亲爱的”与刚才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说着他再次深吸了口气。 “我不知道。没有理由认为那些电话是波普勒打来的。别再胡思 乱想了。也许这只是现在时兴的那种程序控制电话，邀请你买彩票或是 参加有奖销售而已。” 黛布望了丈夫一眼。 “你真的这样想吗？你真觉得打来的都是些骚扰电话吗？” “我想应该是。”说着艾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亲爱的，你 真的不能再怕这怕那了。比如昨天飞机的事……” 飞机。听到这话，她抬起头，情不自禁地看着天空。丈夫为什么 偏偏要提到飞机的事呢？从昨天晚上起，她就不怎么再注意飞机了。被 丈夫这么一说，她又要开始为飞机的声音而寝食难安了。 “亲爱的，我想给你提个建议，”他说，“也许你应该找些事来 消磨白天的时光。比如说一些志愿者活动，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整天待在 屋子里了。”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黛布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让艾伦知 道自己很感激丈夫为稳定自己的情绪而做出的努力。 “也许可以去慈善商店做做售货员？”艾伦进一步建议道。 _11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嗯，这倒可以考虑考虑。”黛布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来。在 目前这种情况下，她才不想成天和那些稀奇古怪的成年人打交道呢！ “妈妈也曾这样干过，”说着他把一片面包扔进嘴里，“每逢星 期二和星期四她都会去慈善商店帮忙。” 黛布惊恐地望着丈夫。 艾伦怎么又把妈妈给搬出来了？ 对艾伦来说她已经是妈妈那样的累赘了吗？她成了艾伦妈妈的替 代品吗？ “亲爱的，这个主意不错，”她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我现在还 有课外兴趣班的活动要干。尽管每天只有两个半小时时间，但孩子们在 上了一天的课以后都很累了，他们很需要我。我希望为那些孩子保持充 沛的体力。” 艾伦看着自己的妻子。他似乎很难把想要表达的意思向妻子表述 清楚。“亲爱的……你最近的行为方式……”艾伦在“行为方式”这个 词上加了重音，好像它不仅仅代表一层含义似的，“在发生了那件事以 后，我觉得再次从事和孩子相关的工作对你来说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背后传来一阵沙沙声。有只小动物突然翻越篱笆，一溜烟穿过花园， “砰”一声从另一侧篱笆那里翻了出去。 “啊！”黛布惊叫道，“那是什么？艾伦，那是什么？” “我的老天，这真是太奇怪了，”艾伦说，“那也许是只小狐狸吧。” “不，”黛布狐疑地说，“艾伦，那不可能仅仅只是只狐狸。它 比狐狸要大得多。” 她浑身颤抖着朝四周看了看，好像刚才出现的那只动物会跳回来 向她发起攻击一样。艾伦清了清嗓子。她转过身，发现艾伦正揉着眉毛， 视线刻意避开自己，像是在寻找一条逃生路线似的。 哦，别这样。她飞快地伸出手，触摸着艾伦的衣袖。手指在碰到 116_ 星期二 Chapter 15 黛布：古怪的来电 棉布下那早已遗忘的柔软肌肤时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亲爱的，也许你是对的。”她点点头，连忙把手收了回来，不 想因为丈夫礼貌地主动把手抽走而受到内心的伤害，“这种事经常会有， 那肯定是只小狐狸。” 尽管那根本不是什么狐狸，她强迫自己露出了笑容。刚刚跑进花 园的动物的模样既可怕又非常奇怪，像传说中的恶魔猎犬一样。 _11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八小时内外 可恨的地铁！ 我迟到了。上班的第二天我就迟到了。 我的眼前发生了确确实实的信号故障，故障发生的地点就在国王 十字街口。我跳下维多利亚地铁快线，朝皮卡迪利地铁线站台奔了过去。 我看了看表。大难临头了！乘这条线到达公司要坐五站路，而不是平时 上班的三站。下车后的路途也要比平时多五分钟。更糟糕的是，滞留在 国王十字车站的上班族同时产生了换线的想法，和我一齐朝皮卡迪利地 铁线的站台奔了过去，我费力地推开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在连接两 个车厢的敞开窗口处找到了站立的地方。地铁刚一启动，一阵狂风从窗 口涌了进来，把我的头发直往前推，使我看上去像个阿富汗难民似的， 站在对面的两个小男孩不禁被我的模样逗乐了。 我闭上眼睛，不理会眼前的男孩子，心里又想起了雷伊。 要不是她，我今天才不会迟到呢！ “我不想去课外兴趣班了！”七点三十分我刚一张开眼睛，她就 翘起下巴开始向我宣战。 我瞪着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支支吾吾地说，“你必须去课外兴趣班。妈妈今天 也得上班。” “这不公平，”她突然尖着嗓子对我喊道，“我恨你，今天我不 准备起床了。” 我非常震惊，但我必须先去厨房做上班吃的三明治。做完三明治 118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以后，我用薄煎饼引诱她起了床。但她先是说我刚为她买的校服太“紧” 了，而后又拒绝吃薄煎饼，闹着想吃意面。她的保留节目又开始了。最 后我终于说服她去厕所刷牙，没想到她又“一不小心”把带有塑料脑袋 和塑料手臂的毛绒玩具掉进马桶。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将玩具冲 进下水道。 “雷伊，你到底想干什么？”眼见马桶里的水逐渐上升，一直不 往下流，我的火气也大了起来。除了一根露在外面的粉红色手指以外， 玩具的其他部分完全不见了踪影。我把手往马桶里伸了过去，却连那根 手指也摸不着了。 她只是耸了耸肩。我完全被她弄糊涂了。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阴着脸带她走到学校，把她送到阿尔顿小姐那里。雷伊不肯像平时那 样和我吻别，我强忍着怒气从学校里奔了出去。 真是晦气！今天不仅会迟到，心里还得挂记着雷伊。刚才我没有 把雷伊不肯去课外兴趣班的事告诉阿尔顿小姐，也不知道去哪找水管工 修家里的马桶。 我在皮卡迪利广场跳下车，摆脱市政街上的众游客，朝索霍区的 后街奔了过去。我跑过几家性用品商店和几个小货摊。希望能回忆起那 条通往瓦德尔街的小路。 “凯莉，就等你了！”刚进公司大门，盖伊就从一面是玻璃的办 公室里朝我大喊。我的头发在地铁上被风吹乱了，被雨一浇又粘在一起。 “他已经到了十分钟了。”盖伊那温暖的棕黄色眼珠比平时暗了许多。 尽管离开公司已经五年了，但我仍然知道惹他生气所遭到的后果。在索 霍区的音效设计行业，客户永远是正确的。开会迟到十分钟显然没有表 现出公司对客户所应体现的那种敬意。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咕哝着跑进盖伊的办公室，找地方 想把大衣给挂上。 _11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给我就好。”梅根走进办公室，从我手里接过大衣，“来点咖 啡好吗？” 我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这就开始。”盖伊厉声说。 他把我带进放置着几个豪华电影座和一台巨型等离子电视机的客 户接待室，屏幕上正在放映的是公司过去的一些成功案例 ; 而当我走进 接待室的时候，屏幕上放映的是一则日本汽车广告。 看见我走进接待室，帕克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令人略感宽心 的是，一见我，他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在国家电视台的艺术类节目 中看见过这位帕克先生。他又高又瘦，皮肤略有点黑，深蓝色眼珠清澈 见底，头发梳成非洲式样的小卷，穿着时尚的条纹外套和开领的白衬衫。 “凯莉，很高兴见到你。”他说话时带有轻微的斯堪的纳维亚口音， “我听说过你许多非凡的业绩。” 我差点大声笑了起来。罗尔·帕克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听说过我呢？ 显然他只是想对我表现得友善些而已。 盖伊瞟了我一眼。“幸亏他是个好人。”他的目光分明在这样说。 我略显尴尬地坐了下来。“好吧，”盖伊说，“罗尔，我们现在 可以开始了吗？” 帕克点了点头，盖伊关掉了接待室的灯光。等离子屏幕上开始播 放一段广告片，除了演员的独白以外，这段广告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段十分钟的短片首先展示了一个松树林环绕的瑞典偏远湖泊。 一间棚屋孤零零地坐落在湖岸边，这间棚屋属于一个来自斯德哥尔摩的 肥胖退休律师所有。他每个周末都会来到这里，用鲱鱼和奶酪给自己做 上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一边坐在俯视平静湖面的平台上看着报纸，一 边自得地轻叹着。 但在这个周末，正在平台上休息的他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了。 120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他张开眼睛，看见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正在他的棚屋前面为一间新盖的 棚屋打地基。 “你是什么人？”他在平台上没好气地问。 “你的小兄弟。”男人同样来者不善。 事实上，这个男人是律师早就不联系的亲弟弟，因为杀人在国外 坐了三十多年的大牢，对湖边的这片土地拥有着与哥哥对等的权利。 “爸 爸只宠你一个，”恶棍弟弟对律师哥哥咆哮着，“要不是他，我也不会 吸毒犯罪。” “你挡住了这里的视线。”哥哥愤愤不平地说，他很清楚弟弟这 样做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恨。 “我三十年没看见什么东西了，总该让我也享受享受吧。”恶棍 弟弟不平地说。 接着，短片描述了弟弟砍伐木料、建筑棚屋的场景，他的所作所 为让哥哥片刻也不得安宁。后来律师只能虚张声势地在屋顶上放了把椅 子。弟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短片以弟弟在自己的屋顶上放了张更高的 椅子而终结。 我和盖伊相继鼓掌，帕克对我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我正在调 查全球人口迁移的规律。”他用轻快活泼的斯堪的纳维亚口音告诉 我们，“你知道吗？世界上约有两亿人口不再居住在自己的祖国。 与此同时，更多人的人为了寻找文化上的认同感和更大的生存空间 选择挤在城市里。” 我着迷地看着帕克。尽管他看上去并不比我大，但当我在家带孩 子的这五年中，他却一直刻苦学习，锐意进取，进而站在了世界的巅峰。 我的心潮澎湃不止。医生们告诉我雷伊的病已经治愈了。只要排 除些风险，雷伊就能过上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如果真能达到那种境界 的话，我们就可以展开自己的生活了。如果医生的话真能相信——那我 _12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所能做到的事就…… 这是个艺术味十足的广告片，在视觉上有着令人震撼的效果。帕 克希望在声效上能做到两点。他希望我能抓住森林和湖泊的静态感，使 之与其后建筑棚屋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得出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要创造一种融于画面之中的 完美音效真是太难了。我的耳朵里似乎混合了许多不同的声响：麻雀在 风中扑扇着翅膀；微风穿过芦苇；昆虫在矮树下慢慢移动。这么多年来 我第一次产生了令人快慰的使命感。不过当帕克先生对我露出可掬的笑 容时，我又觉得自己活像个傻瓜。他对我充满了期待，但我却不知道自 己能不能做得好。 帕克出门找他的助手，把我一个人留在接待室里。我想了几个点子， 每当我的肚子因为紧张而缩在一起时，我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我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冲动，没有出门跑到瓦德尔街上。上厕所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家里的马桶塞住了，连忙打电话问房东要了水管工的电话号 码，然后和水管工的妻子商定了周四的修理时间，一切都是在厕所的马 桶间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的。盖伊肯定不希望员工在工作时间处理家里的 事。因为担心水管工会亲自打电话过来跟我确定时间，所以走出厕所我 便关掉了手机，然后走回了接待室。 “准备好了吗？”午饭前盖伊把头探了进来。 “呃，”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他和帕克走进工作室，坐在宽大的观影椅上。我定了定神，提醒 自己不要做什么蠢事，在脑子里把演示的前后顺序飞快过了一遍。我刚 想按下“运行”键，梅根突然手持着无绳电话走进了客户接待室。 “凯莉，有个叫苏茜的打电话找你。” 盖伊看了我一眼。“这个电话要接吗？” “嗯……” 122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我该怎么办才好？ “您介意吗？这个电话也许非常紧急。” “那就接吧。”他的脸上并没露出过分苛责的神情。 “抱歉。” 苏茜是怎么弄到这个号码的？我可没有因为想让人打扰而给过她 这个电话号码。 “苏茜，出什么事了？”我使劲偏过头，尽量回避着众人的视线。 “嗨，亲爱的，”她说，“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而已。你的手机 直接转到了信息台那里。” 这个时候找我闲聊吗？我看了盖伊一眼。他正在和特纳奖（注： 全世界著名的艺术大奖）被提名人罗尔·帕克开着玩笑，手指不耐烦地 在桌子上敲击着。 “嗯。苏茜……” “抱歉昨天晚上我表现得有些怪，那时我一直在担心杰兹和亨利 的事情呢。今天早晨雷伊表现得怎么样？” 我看着脚下的地毯。“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现在有个会要开……” “现在你不能和我说话吗？” “这个会相当重要。” “哦，好吧。我马上就挂电话了。但在那之前我必须把今天早晨 发生的事告诉你。你知道吗？雷伊和亨利又玩出新花样来了。亨利告诉 我他必须打扮成一只野鸡去学校。”说着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盖伊抬头的时候傻笑着，然后对他点了 点头。苏茜到底想干什么呀？ “实际上他想扮成个农民（注：农民和野鸭在英语里读音相近）！” 她慌忙又解释道。 “我知道了，”我说，“这样可真不错。听着，我必须走了——抱歉， _12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稍后再打电话给你——再见。” “好吧，再见……”随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重重地按下了“结 束”这个按钮。 我故意不去看盖伊，重新播放起刚做的音效片段来。 “准备就绪了吗？”盖伊问我。 不，当然没有。 “准备好了。总之我觉得……” 罗尔·帕克很满意我对“静止”的理解。盖伊看着我，朝我眨了眨眼。 “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去吃午饭了。我们最好赶紧出发，”说着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我预约了一点三十分的午餐。”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在工作台边忙了起来，盖伊和帕 克则站起身走到门口。看来我得用大约半个小时才能坐下来平复我的心 绪。 盖伊在门口站住了。 “凯尔，你准备好了吗？”盖伊站在门口看着我。 帕克撑着门，眼睛里露出期待的目光。 “去吃……”我不敢相信地低声问。 “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能和你们一起去吃午饭吗？”我结结巴巴地问。盖伊略带责备 地看了我一眼。这是在做客户展示呢，快打起精神来，他的视线分明在 这样说。 “我们在接待台等你。”盖伊咆哮道，然后示意帕克在他前面先走。 真他妈的该死！ 我在包里找出唇膏，借着电脑屏幕的反射迅速抹上唇膏，然后揉 了揉嘴唇，使唇膏扑散开来。我将杂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然后跟在他 们身后冲向了接待区。盖伊打开前门，陪伴帕克走上瓦德尔街。 124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我轻声问梅根，手伸进包里想看看 自己有没有可以买三明治的钱。 “电视上开办烹饪节目的主厨刚在瓦德尔街上开了个餐馆。”说 着她拿出小化妆盒，在嘴唇上抹了点唇膏。小化妆盒。是的，梅根这种 女人当然会有小化妆盒。 “真要去那种地方吗？”我脸色苍白，失神地望着手中那张被我 刷爆的借记卡。 “凯莉——盖伊会付钱的，”她说，“这只是顿工作午餐。” “是这样吗？”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应该错不了，这理 应是顿工作午餐。 梅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真的太好笑了，”她说，“哪天晚 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玩。” “哦，”她的话使我吃了一惊。“那肯定会很有趣的。” “星期四环美家具会举办大型的开张宴会。我的室友在那工作， 我们好几个人会去捧场，你也一起来吧。” “真的吗？”我不禁动起了脑筋。我该拿雷伊怎么办？必须问问 苏茜有没有空。 “凯尔？”盖伊叫嚷着把头探向门内。 “快去吧——你知道他那股臭脾气。”伴随着梅根的玩笑话，我 疾步冲向门口。 梅根说得没错。我知道盖伊的德行。我马上就想起来了。要求甚高， 喜欢挑战，总是强迫属下做到极致。他还经常鼓励我们做那些自以为根 本做不到的事情。 总的来说，盖伊是个令人精神振奋的好上司。 盖伊和帕克在我前方二十英尺处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我穿着新买 的凉鞋在他们身后小步慢跑。即便离开很长一段距离，我也能听到他那 _12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浑厚的声音。他走过不同的电影公司、音乐公司和广告公司，自信地在 骑车人和路上的行人之间来回穿梭着。我遥望着盖伊。他步履从容地走 过索霍区的大街小巷，好像摸清了这里的生意门槛，又好像他天生属于 这里一样。 餐馆离公司只有两分钟的路程。当盖伊和帕克站在餐馆门口等待 我的时候，我发现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走过冰凉的商店橱窗和挂着“亚 洲风味”的木头标牌，抬头看了一眼。从老太太亮丽的服饰、镶满宝石 的头巾和吹过的头发来看，她们是来伦敦参观展览、购物或是观赏音乐 剧的，妈妈和珍妮姨妈过去每年都会进行一次这样的旅行。 当她们走到我身旁的时候，一位老太太对另一位老太太说。 “认得出那是谁吗？”高个子老太太欢快地问。 “是我们在泰特美术馆所看的表演中出现过的那位艺术家吗？” “噢！”高个子老太太回头瞥了一眼，“是啊，你说得对。是帕 克什么的吧？罗尔·帕克，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我被她们的一惊一乍惊呆了，无意中与她们面面相觑。两个老太 太发现自己正好被我抓个正着。 “那是罗尔·帕克。”有个老太太一边偷偷地向我打着手势，一 边瞪大眼睛回望着餐馆。 “是他！”我笑着点了点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凯尔，你怎么这么磨蹭呢？”盖伊向门口喊道。 通过窗户的反射光，我发现两个老太太同时回头盯着我看。这时 帕克礼貌地把手放在我的背上，引领我走进盖伊为我打开的门。老太太 们急忙背过脸去，瞪大了双眼，尴尬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假如她们与妈 妈和珍妮姨妈是一个性子的话，她们一定会在回家的火车上歇斯底里地 笑个不停，逢人便述说与帕克相遇的事。 我极力克制着对他们大喊的冲动，“别这样看我！事实上，我和 126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你们一样对整件事觉得诡异。” 我突然意识到，她们把我看成了和盖伊一样属于这里的人。 最终这顿午饭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其间帕克把他的成长经历告诉 了我们。他在斯德哥尔摩东区长大，母亲是瑞典人，父亲是尼日利亚人。 后来他们搬到了尼日利亚首都拉各斯，但帕克一直住不习惯，于是他们 又举家迁回了欧洲。 “也许我的想法会有些疯狂。”当我们喝完第二瓶红酒时我的兴 致突然上来了。盖伊焦虑地看着我，他的目光似乎在告诉我说话要小心 点。“不过在我看来，你想表达的是环境变迁和改变所产生的破坏性。” 帕克认真地看着我。我意识到他正在听我说话。他把我的话当了真。 “我干脆直说了吧……”我暗自希望盖伊能站在我这一边，“我 知道你想采用造房子的声音做背景，但我们不妨用自然界的声音试试如 何？我们可以挑选一些声音元素，然后将它们混合与扭曲，达到对‘宁 静’的破坏性效果。比如说锯木头，我们可以把苍蝇扑扇翅膀的声音逐 渐加强，直到受众再也忍受不了。我们也可以在播放钻孔的画面时插入 一段高分贝的鸟鸣声。” 帕克想了一会。“这个主意非常有趣。”他在桌子上敲了敲手指， 然后把目光转向盖伊。 接着他向盖伊点了点头。 帕克认同了我的想法！ “我喜欢这个主意。凯莉，你能再为我再做个草样吗？” 他真的想让我再为他做个草样吗？ 我的面颊烧得通红。“当然乐意。我很愿意为您效劳。” “太好了。那我们就动手干吧。”盖伊朝我扬了扬眉毛，并示意 侍者要支付账单。 _12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也许是太高兴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按在 墙上的插头通上了电一样，黑洞洞的内心突然间变得敞亮。 “凯尔，谢谢你，”他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今天我们还有 许多事要做呢。你可以从明天开始着手进行。” “真的吗？” “千真万确。伙计，我们还有许多活要干呢！” 我洋洋得意地朝前走去。 我的腿轻飘飘的，像是比平时延伸了两倍似的。一小时以后，我 已经走在了亚历山德拉地铁站通往雷伊学校的小山上。人行道沐浴在六 月温暖的阳光下。我很难不露出笑容来。帕克很喜欢我的主意。一想到 他对我的认可，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星期四梅根邀请我参加晚宴的事也令我欣喜若狂。 我真的还能工作！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能工作！我觉得自己仿佛 在精神上与苏茜扯开了距离。 我大步朝课外兴趣班走了过去，不知道雷伊在早晨大发了一通脾 气以后会表现得怎么样。我看了看表，意识到自己完全有时间和巴克小 姐谈谈雷伊在兴趣组里的表现。 让人吃惊的是，雷伊咧着嘴站在门后面等候着我的到来。 “妈咪！”她朝我大嚷，“我能去汉娜家玩吗？”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她真的能来我们家玩吗？”汉娜尖叫着从衣帽间跑了出来，一 把抓住雷伊的手。她们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咯咯地笑个不停。 “呃，雷伊，我不知道。我是说，汉娜的……” 我困惑地抬起头，看见汉娜的母亲卡洛琳背着帆布包从孩子们身 后的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128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卡洛琳邀请雷伊参加她家的游乐会了吗？我的心一阵乱跳。卡洛 琳看上去总比其他妈妈热情一些。去年九月开学后的一天，她甚至问我 晚上下课后能不能到家长学校与她和她丈夫一起闲聊。但那天晚上苏茜 正巧有个孩子病了，杰兹又不在，我必须去她家给她帮忙。那件事发生 过以后，卡洛琳和朋友们似乎结成了一个小团体，她再也没跟我说过一 句话。 “嗨，卡洛琳，”我说，“雷伊方才告诉我……” 她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我又注意到了她的鼻子。她的鼻子不易觉察地皱了皱。 哦，我的老天。这时我才注意到身上还留有餐馆带出来的酒精味。 “我只是想顺便问一下。雷伊刚才问我是否能……呃……” “雷伊是个不错的孩子，”卡洛琳回答道。她的语气平平淡淡， 丝毫没有恶意，“我很愿意让她到我们家里玩。” 不错的孩子？这是什么话？ “但恐怕今天不行。汉娜今天还得去上钢琴课。” “妈咪，那明天行吗？”汉娜大声嚷了起来。 “那就明天吧？”雷伊也跟着尖叫。 我看着卡洛琳，观察着她的反应。她抿着嘴笑了笑。这到底是什 么情况？ 接着我就完全明白了。我惊恐地意识到卡洛琳根本没有邀请雷伊 去她家里玩。这完全是雷伊主动要求的结果。卡洛琳逼得无奈，无法说 出拒绝的字眼。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卡洛琳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 “好啊。可以让雷伊明天到我家来玩。 明天我会早点把雷伊和汉娜从兴趣班接出来。你可以在六点半到我家来 把她接走吗？” _12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雷伊的嘴巴兴奋得张了开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腿。 我抱了抱她，但“不错”这两个字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着。也 许是因为尴尬或午饭后还有点醉意的关系，我禁不住怒从心来。“难道 雷伊仅仅只是个不错的孩子吗？”我真想开口问她，“卡洛琳，别怪我 不客气。我女儿不只是个‘不错’的孩子。她漂亮、甜美而又善良。如 果有耐心的话，你会从雷伊那看到世界上最璀璨的笑容。她承受的苦难 比你所想象的要多得多，‘不错’两个字远不能表现出她的美好来。” 因为兴奋过头，雷伊的脸蛋显露出粉红色。 哦，雷伊真是太可怜了！如果知道卡洛琳只是在敷衍她而已那可 就糟了。为了一个我不怎么愿意深究的原因，我和其他的妈妈们结了仇。 是我毁了雷伊去其他的孩子家里玩的机会，下午五点就一身酒臭的我显 然不会给雷伊带来任何帮助。 我只好紧紧闭上了嘴巴。难得与朋友一起玩耍的机会显然比一无 所有要好得多。“谢谢你的好心，雷伊很高兴上你家里玩。” 卡洛琳推开门，让汉娜先出门。我们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教室，然 后从校门口走到人行道上。 “我家的地址在家长联系簿上。”卡洛琳回头对我说。 “你真是太好心了。”说着我对她点了点头。 卡洛琳带着汉娜走下车道，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女儿的脸，似乎 想给女儿打上个暗号。汉娜明智地把视线对准了地面。 “终于有人邀请我到家里玩了！”雷伊紧抓住我的手，并不断地 在回家的路上蹦蹦跳跳着，直到跳不动才安分下来。 对我们母女来说，这是长时间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天。我决定不 去追究雷伊早晨的鲁莽行为，也不再为卡洛琳的事而徒增烦恼。 我们朝丘吉尔路走了过去。坏了马桶的公寓和与以往一样在马路 对面等待我的苏茜突然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130_ 星期二 Chapter 16 凯莉：八小时内外 今天不行。今天我什么都干不了。 我停住脚步，从包里拿出午饭时在手提包底部找到的那几枚硬币 来。 “雷伊，苏茜告诉我穆斯维尔环形交叉路口新开了家奶昔站，” 我点了点，手里共有六英镑三十便士，“想和我一起去喝点奶昔吗？” 雷伊迈开的步子变得更大了，嘴里还不断地叫着“好啊好啊”。 我微微一笑，抓住她的手便朝集市街那边走了过去。雷伊迈着小步跟在 我的身边。 这时我才想到没有告诉卡洛琳明天放学后别忘在马路上抓住雷伊 的手，也没有把遇到紧急情况时的联系电话告诉她。 我转过身，但卡洛琳已经消失在了小山下面。 不必过分担心，明天我会在工作时抽空给她打电话的。 _13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影子一般的存在 杰兹到底在忙乎些什么呢？ 苏茜在厨房里四下走动，她先是关上了壁橱的门，然后又打开了 洗碗机。 岂有此理！都快七点半了，他还没从书房里出来。早饭后他就把 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在布伦特十字购物中心逛了四个小时以后，她曾经 悄悄走上楼梯，倾听着书房里的动静。但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打 电话时的隆隆声，没有时常在下午播放的音乐声，也没有手指在键盘上 的敲击声。书房里只是一片寂静。 她拿起块抹布，这天第三次擦起了厨房。第一次是在早饭以后， 第二次是在午饭后。早上清理的是吃剩下的牛奶和麦片，中午则是蔬菜 汤和面包屑，现在苏茜手里拿的则是冷却的烤土豆和卷心菜的残渣。傍 晚六点在孩子们开心玩乐的间隙，她曾扯着嗓子问楼上的杰兹想不想吃 饭，暗自希望他能帮自己一起哄他们上床。 “等会儿再说，把晚饭放在烤箱里就行。”他如此回复道。 那是一个半小时以前的事情了。早晨他曾经咕哝着说，星期四在 伯明翰要做一场演示，他得准备准备。苏茜必须独自照料家里的三个 孩子。 她真想冲上楼，不顾一切地向丈夫询问他那句亨利在学校待不长 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非常清楚，这样做只会使丈夫从她那里逃得 更远。 不，她必须再耐心点。等丈夫从现在这种冷淡的状态摆脱出来以 132_ 星期二 Chapter 17 苏茜：影子一般的存在 后再问不迟。今天早晨她在布伦特十字购物中心给文德拉打过电话，文 德拉允诺尽可能帮她追踪米切尔·罗克利这条线。苏茜可以利用等待结 果的这段时间尝试些别的事情。 她长叹了口气，把凉土豆片和卷心菜残渣扔进垃圾桶，洗干净抹布， 走进厨房前面的客厅，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她侧过耳朵，确认杰兹没从楼上下来，便走到白色沙发旁边。为 了避免擦伤屋里的条纹地板，她小心翼翼地把沙发从墙边挪了出来。角 落里的暗绿色塑料袋出现在眼前。她弯下腰，拿过塑料袋，感受着塑料 袋沉甸甸的分量。 “这就开始了。”她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塑料袋。再次检查过门以后， 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地板上。各种管状包装的名牌化妆品倾泻 在地，大多数化妆品上都贴着标签。一支价值五十三英镑的粉底滚到沙 发边沿，苏茜用脚拦住了软管，把它和一支价值七十七英镑的润肤膏收 拢在一起。 她把调妆笔和各种各样的管状化妆品拿在手上。等到手里再也拿 不下以后，她站起身，走到壁炉架上放着的镜子前，将手里的东西都放 在壁炉架上。接着她往头上戴了个新的粉红色发夹，把头发捋到后面， 从化妆包里拿化妆棉擦了擦脸，然后用刚修过甲的指尖蘸了点乳白色的 润肤膏。接着该开始化妆了。她深知化妆的技巧，她早已把这种技巧熟 记在心。和她一起在丹佛工作的女孩玛丽安妮教她如何使自己漂亮起来。 接着她遇见了杰兹，杰兹却告诉她不必过于梳妆打扮。但现在她却要走 回老路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粉底遮盖住脸上的雀斑。莎莎苍白的翘嘴唇和烟 熏似的眼睛这时突现在她的心头。她取出一支浅褐色的眉笔在她那颜色 极深的眉毛间描画着，最后狠狠往下带了一笔以得到更显著的效果。清 洁过眼部以后，她在眼睛上抹了点天蓝色的闪亮眼影。接着她走回到沙 _13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发旁，蹲下身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盒。盒子里放着一对浓密 的人造睫毛。苏茜动作灵巧地用胶水把人造睫毛粘在自己的上眼皮上， 用浅蓝色的眼线笔在上眼皮上画了几道。在睫毛上涂了睫毛膏之后，她 退后两步，观察着化完妆后的效果。 甚至连苏茜自己也被这种转变惊呆了。粗重眼线下面的那对青绿 色眼珠显得特别性感。她在双颊上抹了些玫瑰色的腮红，接着又在嘴唇 上涂了些浅色的唇彩。 苏茜直起身子甩了甩肩膀，伸直脖子撅起嘴来。冲动之下，她解 开方格衬衫的几粒纽扣，衬衫滑落下肩膀，吊在她的牛仔裤上，这天下 午刚买的玫瑰色丝绸内衣显露出来。一回家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内衣 穿上了。 如果杰兹想要这种装扮的话，那自己也能满足他。 “苏茜，你在哪儿？” 杰兹的喊声把她惊了一跳。 “真他妈的该死。”她轻声自语道。惶恐之下，她试图把壁炉台 上的一些化妆品放回暗绿色的塑料袋里。如果杰兹发现她在布伦特十字 商业中心所做的花费，她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她本没打算买这么多 化妆品，但没有凯莉的日子也实在是太无聊了。 所有的化妆品即将被收拾进塑料袋时，一瓶打开的银色化妆品突 然掉到了白色地毯上，在上面撒了层闪亮的粉末。苏茜连忙下蹲在地， 手忙脚乱地把瓶子捡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杰兹突然推开门。苏茜依然下蹲在地，肚子 上顶着那个绿色的化妆包。她背对着杰兹，衬衫下摆拍动着她的两侧 臀部。 “亲爱的，晚饭在烤箱里呢，”她轻快地说，“稍等一会，我一 不小心把针掉在了地毯上。” 134_ 星期二 Chapter 17 苏茜：影子一般的存在 “别担心，我自己去拿——谁让我是最后一个吃饭的呢？”他轻 声说道，然后走出了门。 他竟然说自己是最后一个。 她蹲在地上没动，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她叹了声粗气， 站起身走到墙边。她把绿色塑料袋放在沙发后面，然后坐在了沙发坚硬 的椅垫上。她把衬衫撂起来套进肩膀，等待杰兹打开烤箱门，拉开橱具 柜抽屉，迈着沉重的脚步把托盘带上楼梯，最后再一次把门关上。 苏茜扣上衬衫纽扣，打开客厅门，跟在杰兹身后悄悄走上了楼梯。 她在楼梯顶端停住脚步，和平时一样坐在空旷和寂静的楼梯口，两手紧 抓住假睫毛的两端。 苏茜把假睫毛用力一撕。 她的动作非常迅速，睫毛在眼睑处撕裂了。 苏茜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眼皮。 这有助于使她清醒，但还远远不够。 她把一只手伸进衬衫袖管，在没人注意时，她把新修剪的指甲嵌 进胳膊的肉里，久久不愿松开。 _135 Wednesday 星期三 The Playdate 凯莉：我女儿出事了 雷伊非常期待放学后去汉娜家里玩，她飞快地穿上衣服，然后跳 下床，把自己想带到汉娜家的手镯和挂件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这么说，你愿意去课外兴趣班了吗？”我试探着问。说着她吃 完最后一勺面，向走廊那头走了过去。 她朝我露出微笑，接着表情又严肃起来。“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 她突然沉下脸来，“我会想你的。” “我也一直都在想你。”我在走廊的镜子前帮她梳理了一下又长 又卷的头发，把它们结成许许多多漂亮的小辫子，尽管回家的时候雷伊 一定会把它们弄乱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尝试些新东西了。如果你表现 好，又肯听汉娜妈妈的话，也许我们还可以让汉娜来我们家玩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雷伊欢快地说。 “你知道吗？”我在镜子里对她笑了笑，“我也快有一个新朋友了。 是和我一起上班的一个名叫梅根的女孩。” 雷伊在镜子里瞪着我瞧。“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那个人很不错，”我对她笑了笑，“你会喜欢她的——梅根 像漫游仙境中的爱丽丝一样美妙绝伦。她觉得我非常擅长开玩笑。” 雷伊瞪大双眼，然后摆出了一副汤姆常做的玩世不恭的表情。 “你这只小猴子。”我抓住她的肋骨，轻轻捏了两下。 我们早早地便出了门。 “嗨，亲爱的！” _13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听到苏茜的声音，我的视线一下子移到了地面。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的声音使我感到一阵惊惧。我强迫自己堆出笑容，转过脸，发现苏茜 和亨利一起从门里走了出来。 “昨天我们没看见你。” “对不起，”说着我和雷伊一起穿过马路，“昨天我们回来晚了。 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今天也许会过来用用你家的厕所。我们的马桶 坏了，管道工明天才能来帮我们修马桶。” “当然可以。甜心，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沿着丘吉尔路往前走时， 苏茜不经意地拍了拍雷伊的胳膊，“告诉妈妈课外兴趣班的事了吗？” 雷伊拉下了脸。 苏茜朝我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这星期我本想找个时间和阿尔顿小姐谈谈，”我说，“不过暂 时还没找到机会。” “亲爱的，希望你能在她那里有所收获，”说着她叹了口气，“我 真想让亨利早点离开她那个班——班上的有位妈妈告诉我……”她抬起 手，做了个拿酒杯的姿势，“你不觉得她有宿醉的习惯吗？” 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雷伊已经嚷开了。 “妈咪在上班的地方认识了个新朋友。那个人长得和漫游仙境的 爱丽丝一样。她觉得妈妈非常擅长开玩笑。” 接着她对亨利做出那种难以置信的喜剧化表情，然后又高声笑了 起来。 哦，别这样。雷伊完全不知道苏茜的感受。那会让她受伤的。 “她不是我的朋友，”我附着苏茜的耳朵悄悄地说，“她只是和 我一起工作而已。” 苏茜似乎对我的话毫不在意。她一边走一边系紧了亨利身后打开 的背包。 140_ 星期三 Chapter 18 凯莉：我女儿出事了！ 我看着她，脑子里又想起了梅根对我发出的邀请。 可以让苏茜帮忙吗？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伪善了呢？ 不过从长远看来，如果我能在丘吉尔路以外的地方交上个朋友的 话，这对苏茜也是会有好处的。现在她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她应 该和我一样，尽快脱离与我互相依赖的不良状态。换种方式说，我要还 她的自由，她也不必事事依附于我。 “苏茜。”走到大路时我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嗯？”她无精打采地说。 “事实上，星期四晚上我要留在公司里加会儿班。我知道这很难 开口，不过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会儿雷伊。我也许要等你的孩 子们上床睡觉之后才能回来。” “只要杰兹在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的吗？” “当然可以。星期四下午我会把雷伊和亨利一起接回来的。” “谢谢你，”说着我抓住她的胳膊，“等试工期结束以后，我会 找个专职的保育员，这样我就不会总是要麻烦你了。” 她瞪了我一眼。 “凯莉，你根本不必请什么保育员。我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你 为什么现在不去地铁站呢？我可以帮你把雷伊送到学校里去。” “真的可以吗？你真是太好心了。”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找阿尔顿小姐谈，询问她雷 伊最近情况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会尽上自己的最大努力的。”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感激地轻声说道。我知道应该 亲自把雷伊送到学校去，但雷伊今天似乎看起来不错。如果让苏茜送她 的话，我就能在和帕克先生会面之前获得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了。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看着苏茜把雷伊和亨利的手紧抓在手里穿过 _14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马路。 “我会去汉娜家接你的。”我对雷伊做了个口型。我本想把这句 话直接说出来的，但最后一刻直觉告诉我雷伊并没有将这次活动安排告 诉过亨利。 到公司以后，我的脑子里就全是为帕克先生设计的音响效果。 帕克过来跟我们商谈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便到别的地方忙活去了。 为了能找到些许灵感，我在搜索引擎上键入“瑞典湖泊”这个词汇，找 到了生活在湖边的各种野生动物资料，然后在公司庞大的音效资源库里 寻找合适的声音加以匹配。我苦思冥想着斜齿鳊鱼在把水蜗牛放在嘴巴 里会发出什么声音，以至于完全忘了午饭时间。直到梅根走进门给我递 进来一个三明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时候已经不早了。 “明天晚上你能赴约吗？”她穿着件印有猎豹图案的外套，身上 带有浓郁的香水味。 “我想应该可以，”我笑了，“能让我参加吗？” “当然行！我们一定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来个普莱特快餐 店的奶酪三明治可以吗？” 我把午饭钱递给她，为麻烦梅根买饭而觉得有几分尴尬，但也为 有人能帮我分担忙碌工作中的一些小事而感到些许激动。梅根很高兴能 为我买饭，我也不必为中饭的事打断繁忙的工作。 正当忙于寻找与建筑棚屋的声音相配的声音时，我的手机突然响 了。我连忙从工作椅上跳了起来。 我没有认出来电号码。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凯莉，我是汉娜的妈妈卡洛琳。”耳畔突然出现了一个并不熟 悉的声音。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142_ 星期三 Chapter 18 凯莉：我女儿出事了！ “哦，卡洛琳，原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啊？”我看了看钟，嘴里不 禁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下午三点了呢？“很高兴你能打电话给我。 我正想打电话告诉你雷伊有时候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会有些调皮呢。或许 有些难以启齿，不过雷伊在上学以前动过一次非常大的心脏手术，现在 雷伊还有些后遗症状……手术中的缺氧使她在协调性上有点问题。问题 是有时候她特别想跑，我——” “凯莉，你能不能先停一停？”卡洛琳说。 “好的，对不起。”我的声音听上去也许过于癫狂，她也许以为 我中午又喝过酒了。 “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雷伊今天不能到我们 家来玩了。” 我一下子停止了呼吸。哦，不。请千万别这样做。 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完全把汉娜要多加一节钢琴课的事给忘了。 下午五点她要去补上星期生病时落下的那节钢琴课。” 她停顿了一会，等待着我的回复。 她怎么能这么干？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这个女人了？ 我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卡洛琳根本不想让雷伊去她家玩。 昨天晚上她之所以答应了孩子们的要求是因为当时她还没那么快找到推 脱的理由。 我不禁感到一阵失望。雷伊听到这个坏消息究竟会怎么想呢？ “哦，真是太遗憾了。不过千万别为这件事太过担心，我想雷伊 一定会理解的，”我咕哝着说，“卡洛琳，你能在五点接汉娜回家的时 候跟雷伊说一声吗？” “当然可以，凯莉。我感到很抱歉，”卡洛琳说，“也许改天可 以请雷伊到我们家来玩。” “也许吧。”我心知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_14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好吧，再见。” “再见。” 我根本没时间为这件事生气。对雷伊的心疼很快在我胸口消化了。 盖伊整个下午不断在工作室内外奔进奔出，检查着我的工作进度。他 私下里告诉我，如果这个短片的反响不错，他也许可以像萨姆·泰勒 - 伍德或其他的艺术家那样获得独立执导电影的机会，同样这也能在不久 的将来为公司带来更大规模、利润更多的音效设计合同。 帕克下星期三去纽约，这意味着我们的时间很紧。快下班的时候， 帕克来到公司检查我们的进展情况。当我们把这天的设计内容浏览了一 遍以后，我不经意地看了看钟。我愣住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帕克 进门的时候是四点十分，现在怎么就五点二十了呢？ “盖伊？”我喘着气说，“这个钟准吗？” 他看了看表。“是这个钟点——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但已经这么晚——我必须走了。” 他皱起了眉头。 “我们不是说好五点……”我对他做着口型。 “凯尔，能再耽误你十分钟吗？”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在这工作必须承受压力。昨天他四点就放 我回家了，今天我必须还上这个人情。 “好的，但我必须先打个电话。” 我跑到接待台，梅根把她的手机递给了我。我拨上一串号码，为 自己对苏茜的伪善行为而悔恨不已。早晨我还在试图摆脱她，现在我却 像家人一样有求于她。 “苏茜，”我轻声说，“听着，我得让你帮我个大忙。公司里的 事情把我缠住了，现在我脱不开身。无论如何我都赶不及在六点之前到 课外兴趣班去把雷伊接回来了。我会给那里的老师打电话，你能不能帮 144_ 星期三 Chapter 18 凯莉：我女儿出事了！ 我把雷伊接回来？” 电话那头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 “苏茜，你在吗？” “好的，甜心，包在我身上……”她轻声说。 “怎么了？”我问，“你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烦恼。” “不完全没有。我并不是在为这件事而感到烦恼。我只是想告诉你， 下午三点半我去接亨利的时候雷伊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真的吗？”我被她的话弄糊涂了。下午三点半的时候雷伊应该 还不知道去汉娜家玩的事已经取消了呢——她本应高高兴兴地和汉娜一 起去课外兴趣组的。 “她躺在地上赖着不肯走，嘴里还不停地大叫着。最后阿尔顿小 姐只能亲自送雷伊去课外兴趣组，因为她不肯和巴克小姐一起走。如果 你再不能六点亲自接她回来的话……亲爱的，别怪我多事，我只是想知 道你真的认为这样的安排合适吗？” 哦，我的老天。当苏茜把雷伊从兴趣班接回来的时候，雷伊一定 因为取消的约会崩溃了，还是让苏茜去对付她吧，现在我还承受不了这 个。盖伊从工作室里现身，挥手招呼我回去。 我的心一阵纠结。 “苏茜，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能不能请你先帮我把雷伊给接回 来呢？我一有空就会打电话把事情给解释清楚。” “宝贝，没问题，别为这事过分担心。”说着她便挂上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面对梅根做了个揉眼皮的动作。 “孩子的事总能解决的，”她说，“我姐姐用了好几年才把工作 和家庭的关系协调好。” 为什么苏茜不能这样安慰我呢？走回工作室的时候我这样想着。 我觉得很担心，一时不能把思想集中到工作中去。 _14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盖伊留了我整整四十分钟——而不是先前说好的十分钟。当帕克 拿起外套，盖伊点头示意我可以回去的时候，我急得心头火都要冒上来 了。 “我们已经有了个好的开始，”他说，“明天我们再加把油吧。” 帕克离开工作室以后，我等了漫长的一分多钟才冲出工作室，加 快脚步奔向地铁，试图用手机打通苏茜家的电话号码。穿着这样的套装 和跑鞋在伦敦各处奔走的职业女性一定少不了。 苏茜家的电话响了六声，然后转到了电话答录机上。 也许他们去了公园。我又试着拨了苏茜的手机。她的手机也转入 了语音信箱。 太奇怪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牛津环岛停住脚步，站在地铁站入口处，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旦上了地铁，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就接收不到任何手机信号了。 我激动不安地再次打了那两个电话，在各自的语音信箱里留下了 抱歉的口信，告诉苏茜我会在六点三刻左右赶到她家接雷伊。 前脚刚攀上地铁站的最后一级台阶，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嗨，苏茜，你收到我的口信了吗？”我拼命喊着，试图把声音 压过喧嚣的车流声和车站报贩声嘶力竭的叫卖声。 身旁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有个头发齐整，化妆完美，穿 着西装的高个子女人迈着大步沿着牛津街朝我冲了过来，嘴里不住地向 手机耳机里说着法语。她的模样非常怪异，我停止说话，目不转睛地看 着她。她每走一步都会把大长腿高高抬起，摆出一副摧毁一切的架势来。 有个带着孩子的妈妈连忙把孩子们拉近自己的身旁。这女人一定是被男 朋友抛弃了吧，我的老天，哪个男人会想和这种女人混在一起啊！ “凯尔，你在听吗？”我听见苏茜在电话那头呼唤着我的名字。 146_ 星期三 Chapter 18 凯莉：我女儿出事了！ “抱歉，”我说，“这里有个样子非常好笑的女人……” “凯尔？”她又重复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分辨不清的噪音，然后是一声大口的吸气声， 接着完全没了声音。 “怎么了？”我问，“苏茜，到底怎么了？大声点，我听不见你 的声音。” 法国女人在我身前停住脚步，嘴巴却还在对着耳机话筒狂叫着。 我把头侧到一边，试图把苏茜的话听个清楚。 “……摔到街上……”我听见她在说。 “怎么了？我听不见啊！” 法国女人还在继续撒泼。 “你可不可以给我安静点！”我大吼一声，高个女人安静下来， 傲慢地瞪了我一眼，然后退到了一边。 “亲爱的，干得好！”一旁的报贩忙为我鼓劲。 “雷伊……掉到了马路上……” “你说什么？” “……伤了腿……别的都还好……” “‘都还好’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像泄气了的皮球一样越来 越轻。 “……只是腿上有点擦伤而已……” “她的呼吸。苏茜——她的呼吸怎么样？”我朝着话筒大嚷。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把她……直接送 进……急诊室……吧？” “没错，拜托了，”我的音量丝毫没有减弱，“需要好好给她检 查一下。请你把她送到诺斯摩尔医院去。一到那就让他们联系心脏内科 _14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医生。” 手机那头一片沉寂。我盯着眼前的手机。苏茜已经把联系切断了。 我浑身颤抖着转过身，一头撞进了报摊。 “亲爱的，你还好吗？”报贩用刺耳的声音问我。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把身体转了个方向，接着又转了个方向。 他抱住我的肩膀，一股陈腐的烟味扑鼻而来。 “我要去诺斯摩尔医院——我女儿在马路上摔着了。”我惊恐不 安地摆脱了他。 “亲爱的，没事，你暂时先等在这里。”说着他抬起手臂，吹了 声口哨。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报贩打开车门，把我 推进了出租车。 “伙计，把她送到诺斯摩尔医院的急诊室，”他高声叫喊着，“她 的小女儿出事了。” 我还来不及谢他，汽车就发动了。 148_ 黛布：关不上的盒子 黛布有整整一小时时间用来更换工作服，为艾伦准备晚餐。她在 厨房里来回走动着，强打着精神，想把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诊 疗师告诉她要把这些坏念头关进盒子里。把所有的坏念头放进盒子，加 上盖子以后牢牢地把它锁住就好。让你的脑子被新的无害的念头所充满。 比如说，黛布完全可以想想新买的烤箱。这只烤箱升温到 180 度就 已经非常热了。烤羊肉闻起来又干又炝。她用叉子戳了戳土豆，土豆还 没有熟。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把牛奶倒进锅里放在煤气炉上。把土豆 捣碎，艾伦不喜欢大块的土豆，她这样想着。捣碎它，直到把块状的土 豆捣成烂泥为止，她一遍又一遍地这样想着。 十分钟以后，当黛布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哒声响时，她早已把 土豆捣成了土豆泥。 艾伦拿着公文包进了屋，顺手把公文包放了下来。 黛布把餐具放在桌子上，然后便进入了走廊。 “我来帮你吧。”说着她把大衣从丈夫的肩膀上脱了下来。 “谢谢你。”艾伦凑上前，吻了吻妻子的面颊。黛布本想抬起手 摸摸丈夫的脸，但这种亲密的动作现在对于她来说却太难了，她很害怕 丈夫将要做出的反应。最后她终于选择了放弃，只是用手抹去了丈夫衣 服上的小粒尘埃。艾伦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臂以表谢意。 “茶点吃什么？” “炖菜。” “那再好不过了。” _14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艾伦上楼换好了放在床上的套头外衣和灯芯绒长裤。他一上楼， 黛布就走进厨房忙乎开了。把注意力放在炖菜上，别让思想开小差，把 坏念头都放进盒子里。她不忘提醒着自己。 问题是，盒子的盖头好像怎么也关不上。 捣，捣，使劲捣。压，压，用力压。她会努力把盒盖盖紧的。 艾伦回到厨房，把报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准备过会吃饭时看。 “今天过得还好吗？”说着她依次把炖菜、胡萝卜和土豆放在餐 桌上。土豆和肉汁融合在一起，变成棕黄色的糊状物质。 “过得还不错。”艾伦表现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来，“公车站 的设想似乎马上要进入规划阶段了。” “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黛布说。 艾伦的脸上露出微笑。他满意地长叹一声，落座在餐桌旁。“嗯， 真是美好的一天。” 黛布也在餐桌旁坐下，看着丈夫拿起刀叉，自己则迟迟不动手。 她想看着丈夫品尝自己亲手为他所做的食物。有那么一会儿，她让自己 相信这是他们在这儿的最后一个夜晚。吃完茶点以后，她盼望着和丈夫 一起坐在沙发上收看《加冕典礼街》（注：英国历史上播出时间最长的 电视剧）以及随后的十点新闻。接着艾伦会做《卫报》上的填字游戏， 碰到难题时黛布会出手帮他解决。 但今夜这一幕肯定不会出现。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呢？”艾伦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黛布低头看着餐桌。 “亲爱的，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艾伦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太太，一遍遍地咀嚼着同一块肉。 150_ 凯莉：小小雷伊 “她在急诊室里。” 护士还没说完，我已经飞快地走进安全门，从苏茜身旁走到雷伊 面前。她正坐在诺斯摩尔医院急诊室的儿科病区看着墙上的电视画面。 我们来过这儿很多次，不用说我也知道这里会是什么模样。污浊的空气， 刺眼的日光灯光，散落在地板上带着漂白粉味道的破旧玩具。清洁工常 会来把地板上孩子们的呕吐物清洗干净。 “妈咪，”她指着电视轻声说道，“这是亨利带来的影碟。” “嗨，甜心。”我用手牢牢捧住雷伊的脸蛋，按照脑子里想好的 顺序一寸寸细细检查。嘴唇——稍微有点发白。皮肤也比平时显得苍白， 但还算在正常范围之内。眼睛……太好了，雷伊的两只眼睛异常明亮。 最后呼吸也很正常。 “医生看过她了吗？”尽管周围的候诊母亲们都在惊奇地看着我， 但我仍然对苏茜扯大了嗓门。 “看过了。他们检查了她的腿。并替她量了血压和脉搏。心脏内 科的大夫也会尽快过来的。” “雷伊，让我看看你的腿，”说着我撂开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 苏茜已经在雷伊的腿上贴了块维尼熊的创可贴。雷伊抬起手，让我看印 着血痕的皮肤。 天真无邪的儿童膏药彻底把我激怒了。雷伊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 么严重的伤害呢！ “你感觉怎么样？”我对着她大嚷。 _15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仅仅一天之前，我对苏茜说过要紧抓住她的手。在马路上行走时 要紧紧抓住雷伊的手。没想到一天之后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听到我那非同寻常的声音，雷伊似乎稍微有点退缩。她抬头看了 看苏茜，然后又看了看我。 “还算好吧。”雷伊颤着嗓子说。 “呼吸通畅吗？身上有哪里疼吗？” “身上不怎么疼！”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刚刚那位夫人已经 问过这些问题了。” 我抬头看着苏茜。她同情地看着我。 “要找个护士来替她看看吗？” 我背过身去。她等了一会。 “亲爱的，我问你要找个护士吗？” “现在不用。”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了一遍。 “你确定吗？” “等她静下心以后我会找她谈的。” 接着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雷伊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苏茜。 她突然笑了起来，不过又马上紧张地收起了笑容。 “你能拿定主意就好。”说着苏茜向门口走了过去，“我看还是 给你们母女俩留点独处的时间比较好。”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张手准备抱住雷伊。不承想雷伊突然站起了， 坐在一个眼睛上包着纱布的男孩身边，抬头回望着墙上的电视机。一个 蹒跚学步的孩子敲着鼓点跑过我的身边，鼓声不断地震荡着我的太阳穴。 “雷伊，跟我说说话好吗？”我轻声问道。 雷伊两眼紧盯着屏幕，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152_ 星期三 Chapter 20 凯莉：小小雷伊 苏茜应该很清楚雷伊的灵活性问题，可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我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苏茜应该把雷伊牢牢抓住才对。 透过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安全门又打了开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苏茜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然后像测试水温那样把一只脚尝试性 地放在我身边的塑料椅子前面，然后是另一只。我的胃被一阵温热刺鼻 的酸味弄得很难受。她用右手把自己的咖啡放在地板上，然后轻触着我 那放在膝盖上的小指。她把手指停留在我的膝盖上，然后满脸忧虑地看 着我。 “苏茜，”我耐着性子把她的手从我的膝盖上挪开，“谢谢你这 么帮我。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再次抓住我的手，微微地把身体凑到我的身旁。 “亲爱的，”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受伤，“你还好吗？” “我只是——我以为你应该知道雷伊很容易摔跤。我想我大概已 经告诉过你不下一百次了。抱歉，我知道你这是在帮我。我今天实在没 法去接她，不过……” “我很清楚她的协调性不好。”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我们还是从你打电话让我去接孩子说起吧。这样我就必须 在六点差十分的时候离开家赶到课外兴趣组去。我把双胞胎儿子放进童 车便要出门，但彼得却不凑巧地呕吐了起来。我本以为接孩子不会太麻 烦，所以没有在电话里告诉你彼得今天有点发烧。前两天我就发现他的 皮肤上出了些疹子，却没有多加注意。不说这个了，反正当时他吐得到 处都是。奥托身上到处都是他的呕吐物，我也被他吐到了一点。老实讲， 我真的以为他得了大病，也许是——”她摸着我的脸，然后说出了一个 令人心悸的名称，“我还以为是患上脑膜炎了呢 !” _15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的火气马上就消了。“打电话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她长叹了口气。“亲爱的，昨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你的声音 听上去压力很大。我害怕打电话给你会打断你的工作，给你造成麻烦。 那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双胞胎兄弟身上都是呕吐物，我实在脱不 开身，只好走回家门，给课外兴趣组的老师打了电话。我跟那里的主管 谈了谈——应该是叫巴克小姐吧？——告诉她我可能至少会晚到二十分 钟。她的态度听上去很不好。接着我突然想起你曾经告诉我隔壁住的女 人在那儿上班，因此我们商定等课外兴趣组结束后让她带雷伊回丘吉尔 路，在你回来之前让她一直待在我家。”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她话里隐含的意思。 “出事时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你，对吗？” 看来这不是苏茜的错。 苏茜摇了摇头，把我拉到她身边。我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笑容。 “哦，你这个小傻瓜。你难道认为我没有在街上拉住她的手吗？我的 老天，你应该很清楚我对她是何等的小心。也难怪你会这么生气。我 感到很抱歉，原本答应你去接雷伊，最后却让那个女人带她回家。我 太想当然了——我以为老师带孩子一定很有经验。我满心都是彼得的 病，你在电话里的口气又那么急。我必须赶快找个法子让人把雷伊送 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给彼得换衣服时，路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大吼声。 开始我并没觉察到什么，但马上就想到雷伊这个时候该回来了。于是我 跑出门，发现马路上聚集了好多人。我连忙跑过去，发现路上躺着的正 是雷伊，有个骑自行车的孩子倒在地上，和雷伊坐在一起。” “现场还有辆自行车吗？” “是的。男孩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他对黛布喊了两声，然后站 154_ 星期三 Chapter 20 凯莉：小小雷伊 起来把车骑走了。” 她停顿了一会，把目光转向我。 “苏茜，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雷伊是被自行车撞倒的呢？”我结结 巴巴地问。 “哦，当然不是——凯尔，这我可说不好——这个问题必须问警 察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怎么都闹到警察那去了？”听到我尖利的责问声，旁边的父母 们纷纷抬起头来。 “亲爱的，请你千万要保持镇静。当时确实有人把警察给叫来了。 马路上似乎有个女人觉得自行车把雷伊撞得很严重。听着，我确实不知 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从我听说的情况看，雷伊似乎在人行道上被什 么东西绊倒了，她的身体整个地掉到马路上，这时少年正好把车拐过街 角。我想自行车应该没有撞到她。少年因为想避免撞上她而失去了对车 的控制。说实话，我和雷伊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被自行车撞上。” 事故的场景像闪光灯似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我试着把头绪给 理个明白。 “自行车撞在她腿上了吗？” “这我可说不好。但医生已经把她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他们 看上去似乎并不担心。” “少年就那样把车骑走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 我看着雷伊。她被一辆自行车撞上了。这完完全全是我的错。我 太自大了，苏茜被我吓得都不敢在电话里说真话。她的孩子病得很重， 我却还让她替我接孩子，同时又试图把我们自己的友情冷却下来。我真 是活该倒霉啊！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转身看着雷伊。 _15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那家伙在哪儿？” “你说谁？” “黛布。” “我不知道。”说着苏茜的目光不自觉地黯淡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凯尔，我确实不知道。事实上这的确有几分诡异。她站在马路 上傻傻地看着雷伊，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被吓傻了似的。我甚至不知 道她有没有跟我们一起走回人行道。那时我心里只想着雷伊。” “苏茜，你没忘告诉她在人行道上要紧紧地抓住雷伊吗？” “我当然告诉她了。拜托她把雷伊送回家时我特别向她强调了这 一点。我感觉……我感觉很不好。似乎这全是我的错一样。我当时真的 是手足无措，我怕彼得会吐个没完。” “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该回来得这么晚，把你陷入两难 的境地。” 苏茜看着我，然后对我撅起了嘴唇。 “怎么了？” “算了，我很高兴你没对我生气。但如果让你知道另外一件事的话， 你一定会气疯的吧。” “又怎么了？” “呃。汤姆。” “这和汤姆有什么关系？” “我给他打了电话。” “哦，苏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感到很抱歉。但那时我打不通你的手机， 我真的吓得够戗。我知道你们俩都会很着急。” “这么说汤姆都已经知道了吗？” 156_ 星期三 Chapter 20 凯莉：小小雷伊 她点点头，嘴巴抱歉地歪在一旁。 急诊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门口站着个大块头男人。起初我以 为汤姆赶回来了呢，但显然他不可能这么快从斯里兰卡飞回来。我定睛 一看，来人原来是杰兹。 急诊室的尴尬气氛顷刻间消除了。杰兹推着双胞胎儿子熟睡的童 车，满脸疲惫的亨利紧抓住童车的一角。亨利穿着件漂亮的外套，在哭 得声嘶力竭的病孩与三两分钟胡乱穿上件衣服赶往医院的父母们之间显 得鹤立鸡群。 “嗨，宝贝，”苏茜说，“嗨，亲爱的，你终于来了。” “妈妈，我要尿尿。”亨利呜咽着跑了过来，一把抓住苏茜的胳膊。 “宝贝，跟我来。”苏茜站起身，带着亨利向会客区尽头的厕所 走了过去。 杰兹把童车放在一边，笨拙地向我走了过来。他眉毛低垂，嘴角 上翻，好像想对我表示同情一样。 我的心里越发好奇起来。过去我就曾想过杰兹面对一个处境艰难 的女子会做何反应。他会不会稍微变得温柔一些，用臂膀搂住受难女子 的身体呢？ 我把身体稍稍坐正，试图对他露出笑容。 我这是在做什么呀？ 他能对我表示关心就已经很神奇了。我的举止像杰兹所希望的那 样礼貌而不带有丝毫感情。 “她怎么样了？”杰兹看着雷伊问。我很想知道杰兹究竟在想些 什么。 “医生们说她会没事的——现在我们在等一个心脏内科大夫。” 我收住话头，等待着杰兹下一步的反应。 杰兹清了清嗓子。 _15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爸爸认识这里的院长，我会去找他谈谈的。” “真是太感谢了。”我抬起头，看见苏茜陪着亨利从厕所里走了 出来。 杰兹顺着我的眼神向母子俩望了过去，太荒唐了，我被他逗得直 想笑。他既没有拥抱我，也没有给我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只是把网上的 联系方式交给了我。 “凯尔，希望我继续留在这儿吗？”苏茜架着半梦半醒的亨利走 了回来。我们都很清楚她这么做只是在装装样子而已。如果让杰兹一个 人把三个孩子照顾上床的话，最后他一定会崩溃的。 “不用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好。” “好吧，我过会儿再打电话给你。” 她抱了抱我，杰兹对我露出了浅笑，接着他们穿过一扇宽大的白门， 彻底从这里解脱了。 我恨这家医院。我恨所有的医院。我恨这些挤压着你的背的简陋 坐椅。我恨医院里的味道。我恨遭到厄运的感觉。最让我讨厌的是这里 带着氯味的咖啡。 我沮丧地环顾着这间急诊室。以前只要雷伊一抽鼻子或咳嗽两声， 我就会和汤姆一起带她急匆匆地赶到这里，担心这会导致致命的可怕结 果。这里也是雷伊出生的地方，我们足足等了一两天才带着新生的婴儿 回到塔夫纳尔公园，接受意外成为父母的挑战。 雷伊刚出生不久的那几天情况非常普通，我们只要能学会简单的 护理婴儿的方法就可以了。比如用棉球帮她擦嘴，或者是抚平她膝盖之 间的微小褶痕。 发现她有病似乎是两个礼拜以后的事情了。我们想带她走出汤姆 在塔夫纳尔公园的公寓，到附近的咖啡店去活动活动。在明媚的阳光下 158_ 星期三 Chapter 20 凯莉：小小雷伊 我们突然注意到她是何等的苍白和软弱，而那时我们刚刚给她喂过奶。 咖啡店里一个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让我们直接把她带到急诊室去看看。 “她的心脏有些问题。”医生马上就判断出了雷伊的病况，“她 有主动脉缩窄症——主动脉会逐渐变窄。” 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 上雷伊的了。那时我只是拼命地想让她活下来，不让自己为错过那些温 馨感人的时刻而感到遗憾。我怕再也看不到长大后她那满头的鬈发，害 怕她不能像我那样到十几岁时和妈妈坐在床上一边叠着清洗好的衣物， 一边闲聊男孩的话题。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雷伊也许再也不会有性经历， 我就觉得特别伤心。 “药物疗法不能拓宽她的主动脉，只能让她动手术了，”医生这 样告诉我们，“可以把前端带着气球的软管通过腹股沟插入股动脉，接 着给气球充气以扩充动脉。” “那也就只能这样了。”我和汤姆这时早已被雷伊的病折磨得麻 木了。我和汤姆没有抵押过资产，也没有写过遗嘱。社会经历如此之少 的我们更没有资格对医生指手画脚了。 “手术以后的恢复过程也会非常艰难，”医生直言不讳地说，“她 必须定期来医院检查，上学以前还必须进行动脉修复手术。” “就没有什么好消息吗？”汤姆的嗓音十分激动。 我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过。如果自己还在伊斯灵顿原 来的旧公寓里坐着看电视，为是否要和索菲一起去酒吧逍遥而辗转反侧， 那该有多好啊！我真希望我从没看见过汤姆。 但我不得不马上又睁开了眼睛，发现汤姆正温存地看着保育箱里 鼻孔里插着试管的雷伊。他从未想到自己能孕育出这么个婴儿来。病房 里雷伊的心跳声不像梦中那般强而有力，而是揪心地微弱。我走到汤姆 身边，把汤姆紧紧地搂在怀里。 _15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两个小时以后，哈塔姆医生才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为雷伊做心 脏检查。这些年来我已经看够了哈塔姆医生的这张脸。如同我们第一次 碰见他时一样，检查结果不好的话，哈塔姆医生面颊下的那块肉会不自 觉地紧绷起来。如果他衣带生风，身上穿着的白大褂随着步频抖动的话， 那他一定时间很紧，只会把最关键的部分知会家属，没空舒缓对方的压 力。现在，哈塔姆医生的白大褂下摆轻柔地环绕在他的膝盖上，看来今 天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他从雷伊那里退了两步，对我展现出少有的笑 容，浓浓的胡须下面露出一排男孩般的牙齿来。我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 么一幕，连忙把视线从他的牙齿上转移开来。 “她看上去很不错，”哈塔姆医生说，“我们会给她做核磁共振 和心电图检查，然后就能让她回家了。” 我直视着他，发现他的脸皮抖了抖。我和哈塔姆医生都来过这不 少次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过，”接着他话锋一转，“我只是对……” 他把嘴唇往旁边一努。“我们过去吧。”他向我示意着。哈塔姆 医生花费大量的时间给患有主动脉缩窄症孩子的父母们鼓劲儿。在大多 数情况下，这些病童都能在治愈后茁壮成长。 他点点头。“听着，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等待扫描的结果呢？” “可是……”我支支吾吾地说。我经常被焦虑所主宰，有时我完 全无法控制自己。我痛恨自己的这两点秉性。“很不好意思。能不能让 她住在这里观察一下？为以防万一，哪怕是住到明天也好，你看这样行 吗？我只是怕……” 他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去为她找张床吧。”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极力抗拒着拥抱他的冲动。 160_ 星期三 Chapter 20 凯莉：小小雷伊 雷伊在做过测试以后非常疲倦，她把头紧紧地贴在枕头上，很快 就在护士们在儿科病区为她找的一间病房内睡着了。我睡在病床边为父 母准备的折叠床上，轻轻地用手指抚摩着女儿的面颊。尽管外面的温度 很高，但散热器还是不断地往病房里散发着热量。闭紧眼睛的话你还会 以为自己在宾馆房间里呢。一个玲珑温暖的宾馆房间。只是这里的墙上 有应急用的软管和氧气面具；走廊上有两个婴儿在惊恐地大叫；走廊对 面的病房里有台电视发出刺耳的声音，先前我发现有位母亲满脸泪水坐 在那里。看上去似乎需要得到某种帮助一样。 有个护士拿着条毯子走进病房。 “嗨，又看见你了，”她压低嗓门，笑逐颜开地朝我挥了挥手，“她 情况怎么样？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凯伊啊！” 我点点头，对她笑了笑，试图在对我友善的护士面前显得快乐一点。 我并非完全不欣赏护士们在雷伊手术期间为激励我们一家三口的精神所 做的努力，但我一点都不想记住她的脸和她的名字。毕竟我们已经生活 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你还好吗？”她碰着我的肩膀轻声说，我对她点了点头。突然 间我感到十分疲乏。浑身不禁一阵颤抖。 “你丈夫跟你一起来的吗？”说着她环顾了一眼整间病房。护士 们都很喜欢汤姆，因为汤姆记得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并时常善意地与他 们开玩笑。 “我们都还没结婚呢！” “亲爱的，那你最好在我们中的一个向他伸手之前快快搞定她 吧！”说着她自顾自地咯咯直笑。我知道她这么说只是想让我开开心， 不过当她去走廊上为我们取水的时候我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盯着雷伊看了一会，然后从折叠床上站起来，安静地走出病房。 _16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必须把接下来的事好好安排一下。我踮着脚尖走到护士的办公桌前， 从护士那里借来电话。 为延迟我不想看见的那一幕，我寻思着是不是先要给父亲去个电 话，但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爸爸肯定会惊慌失措，吵着要来照顾外 孙女，我不能让他这样做。林肯郡的每个农家子弟都懂得好庄稼要靠辛 勤的双手来耕种的道理。如果这周爸爸不能把新种的土豆从地里挖出来， 夏初的雨水就会把土地变得湿漉漉的，拖拉机就不能在地里顺利地进行 耕作了。 我硬着头皮给汤姆留了个短信，告诉他雷伊的状况很好，不用急 着回来。我可不希望汤姆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大加呵斥。 最后我只能拨打那个迟迟不愿拨打的电话。 “盖伊，”当手机转到语音信箱时，我对着话筒说，“希望你今 天晚上就能听见这个口信——我是凯莉。我女儿今天碰上了一起交通事 故。现在她已经没事了，不过明天我想请个假留在家观察观察，真是很 抱歉。等有了进一步的消息以后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说着我停顿了 一会，“盖伊，我知道这会给你添很大的麻烦，但请你千万要原谅我这 一次。我将设法在周末将这一天的假补回来。请你代我向罗尔说声对不 起。我真的、真的很想为这部短片配音效。这一周对我来说太美妙了。 我想说……” 我到底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我不想对他摇尾乞怜，于是我挂上 了电话。 我走回雷伊的病房，安静地躺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脑海中显露出 汤姆和盖伊在听到我口信时的神情。我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与我如此亲近的人此时仿佛都和我远离了一样。所有的事情都被 我搞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那位叫黛布的那个女人还没给我来电话解释呢？ 162_ Thursday 星期四 The Playdate 黛布：逃不开的往事 砰。砰。砰。 三声沉重的敲门声把黛布从睡梦中惊醒，黛布呻吟一声翻了个身， 从床上坐了起来。 砰。砰。砰。又是一阵狂敲。黛布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粘 住了似的，脑袋里感到一阵晕眩。她强迫自己爬下床，蹒跚着脚步走到 窗户旁边，拉开窗帘，朝外面瞟了几眼。 “你脑子坏掉了吗，这扔的都是什么东西？”有个朦胧的影子朝 她大吼着。 到底怎么回事？ 她脱去睡袍，又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有辆运送垃圾的大卡车按 着喇叭缓慢地向后倒车。现在是星期四的早晨。没错，今天是清理垃圾 的日子。朝她高声叫骂的男人和另两位清洁工正在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往 车上送，那个男人仍然在愤怒地大摇其头。黛布朝垃圾桶里望了一眼， 看见自己扔的搬家箱正半开着盖子放在垃圾桶边上。 黛布觉得自己的身体正慢慢沉入水中，她走进浴室，往脸上泼了 点水，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必须到医生那里让医生给她换种药。尽 管两只眼睛已经睁了开来，但她的头脑却仍然昏沉沉的。她攀着墙壁头 晕目眩地走下了楼梯。 她走到前厅，打开们，感觉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垃圾车已经全 速退回到马路上。黛布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她，于是便踮着脚 尖走到垃圾桶那里，打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_16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用了好长一会时间才适应了箱子里发出的奇异光线。 箱子里装满了沉重的圆形鹅卵石。一百多枚鹅卵石像铺在海滩上 那样平铺在箱子的底面。她用脚推了推箱子，感觉像移动砖墙一样艰难。 “我的老天！”黛布高声叫嚷着。她飞快地把头伸到大街上，想 喊住愤怒的垃圾工人。但这时垃圾工人已经走远了。她试图把思路整理 清楚。昨天晚上她把搬家箱与纸板箱一起扔到街上时，搬家箱里还装满 了垃圾，现在却放了一层圆形的鹅卵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朝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这些鹅卵石究竟来自何方。这时她的眼 神突然被一块裸露的泥土吸引住了。这块裸露的泥土在右手边隔壁 17 号的花园里，那家的主人她还没见过呢！黛布记得 17 号的主人似乎是 位作家，那位女作家大多时候都待在索福克的农庄里。黛布记得她似乎 在三棵盆栽树之间的地方看见过一块主人用鹅卵石铺就的区域。 谁把隔壁花园里的鹅卵石都给挖出来了呢？ 黛布低头往箱子里看。真是奇怪！箱子的底角边似乎露出了几道 绿色的粉笔印。 看上去像是有人在箱子下面写了字。 她俯下身子，拿去十几颗鹅卵石，把它们放在箱子边上。然后她 用尽全力将箱子一点点向后推，直到露出下面的铺路石才告罢休。 起初露出的几个单词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你的”，“头颅”， “背面”。这是在表达些什么意思呢？ 黛布气喘吁吁地把箱子往边上推，最后终于把箱子推到了路边的 花坛里。沉重的箱底与铺路石完全脱离开来。 她蹲在地上，试图辨认出余下的信息。 “臭娘们，你给我小心点。我要把你的牙齿从该死的头背面敲出 来。” “哦，我的老天！”黛布喘着粗气，像被虫子叮过似的从地上跳 166_ 星期四 Chapter 21 黛布：逃不开的往事 了起来。她朝四处张望着，从树丛之间窥探着街上的情况。 肯定是骑车的小子干的好事。他必定跟踪过她。那小子现在还在 监视着自己吗？ 黛布把头埋在手中，绝望地摇了摇头。黛布估计得没错，她还是 没法逃脱那些波普勒的魔掌。 他们是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十分钟以后，她的手仍然在不停地抖。她不由自主地在厨房里走 了两圈，试图把出事以后的片段画面连接在一起。那个男孩长得什么样？ 他是波普勒的弟弟吗？ 黛布的回忆突然变得混乱起来。这时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 情——首先是自行车换挡了，然后胶皮在湿滑的街道上打了滑，接着她 突然感觉到几分危险。自行车离她越来越近，可就是没从她的身边经过。 她转过身，她明白无误地记得当时自己确实转过了身。但事情就 是从那开始变糟的。因为昨天晚上的雾很重，所以她只能依稀看见一个 男孩的形体。然后她无法抗拒地抬起了手。 紧接着雷伊就躺在了马路中间。 哦，我的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黛布抓住茶杯，坐在桌子旁。那群波普勒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呢？ 她把睡袍紧紧裹在身上，感觉异乎寻常地寒冷。昨天晚上黛布把 事故的前后经过告诉艾伦以后，艾伦让她吃一片药以利睡眠。接着艾伦 还站在隔壁的家门口和杰兹谈了话。 “她的脚有点划伤，还好总体来说情况不错，”艾伦回家以后坐 在她的身旁，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那孩子似乎有协调方面的问题。 今天晚上他们会把她留在医院进行观察。亲爱的，别担心太多。我们可 以根据明天的情况相机而动。” _16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嗯。”黛布嗫嚅道。 艾伦的声音非常平稳，但黛布很清楚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但 黛布不能因此而责备他。 因此，尽管黛布今天很希望打电话给艾伦抱怨，但最终还是没有 把电话打给丈夫。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 “会计科。”话筒里传来高亢的声音。 “艾莉森，是我。”黛布说。只要一听到姐姐的声音，艾莉森的 音调马上就会降下来。 “哦，你好，”艾莉森飞快地说，“发生什么事啦？” “呃……” “我马上要跟财务总监开个会，你必须快点说。” 艾莉森总是有重要的活要干。 “我又被他们骚扰了。”黛布说。 艾莉森停顿了一会。 “他们又干了些什么？” “昨晚他们中的一个在街上恐吓了我。是个骑车的小男孩。我想 应该是那伙人的弟弟。他在垃圾桶里放满了鹅卵石，而且给我写了句非 常邪恶的留言。” 一时间艾莉森什么话也没说。 “艾伦怎么说？”艾莉森最后终于这么来了一句。 黛布咬着牙齿。她妹妹总爱这样敷衍她。 “我还没告诉他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停顿了一会，艾莉森总算又抓住了姐姐的把柄。 “哦，我明白了！”她说，“你只会拿我这个老笨蛋开涮！” 黛布咬起嘴唇。 “听着，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过分担心。我会——有必要的话我 168_ 星期四 Chapter 21 黛布：逃不开的往事 会打电话通知警察的。” “你应该让丈夫找警察谈谈。”艾莉森说。听起来这话倒像是种 奚落似的。 “我还有事，”黛布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今天晚上我还要为艾 伦烧晚饭呢。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艾莉森停顿了一会儿。“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如果不是艾莉森，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遇到艾伦呢！她也永远都惹 不上这样的麻烦。现在想想，这可真是件讽刺的事情。 也许这全是她的错——这样一来完全打破了她们之间的现状。妹 妹以前总是在两人之间占上风，她在会计公司的收入很高，兴趣爱好也 更为广泛。黛布最多只是到女性唱诗班唱唱诗而已。艾莉森则喜欢航海， 假日里还去土耳其海滩玩单桅帆船。她还给黛布看过假日恋人格雷汉姆 的照片，艾莉森说格雷汉姆很“崇拜”她。他有一张红彤彤的脸，晒黑 的胸膛从敞开的衬衫里显露出来，上面长满了和头发相称的灰白胸毛。 他一只手拿着瓶啤酒，另一只手放在艾莉森的屁股上。整整一周艾莉森 都拿他们去彼得伯勒旅游时所经历的奇闻逸事刺激她。随着日子一天天 地过去，艾莉森终于不提那个人了，黛布也知道不问为妙。但正是因为 艾莉森的奇遇，黛布才开始热衷于《卫报》上的“灵魂伴侣”专栏。 “比你矮一点。”当黛布第一次带艾伦到妹妹在帕尔默格林的新 房时，艾莉森趁艾伦上厕所的时候轻声对黛布说。在门口遇见他们时艾 莉森表现出受到攻击时常会显露出的异常兴奋状态。“黛布，你看上去 很累。是感冒还没好还是又得什么病了？”她抓住艾伦带来的基安蒂红 葡萄酒对艾伦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表示谢意。当黛布告诉她自己和艾伦 马上要结婚以后，艾莉森整整两个月再没有跟她说过话。 黛布觉得艾莉森一定会对发生在她婚礼上的那件尴尬事感到幸灾 _16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乐祸。 黛布的脑海里充满了种种不好的念头。最后她只好离开房子，沿 着山路向好友峰走了过去。她每隔几秒就会四处张望两眼，看看那个骑 自行车的男孩有没有在跟踪着她。 路上很安静。午休时间还没到，平时聚集在这里的男孩们还看不 见踪影，自然也听不见他们互相炫耀时叫嚷的那些骂人话。晨练时间已 过，带着学步儿童在学校操场上进行锻炼的妈妈们都已经回家了。 黛布抬起脚，步伐敏捷地绕着划船的池塘走了整整三圈，希望轻 风可以使她的头脑保持清醒。为了使自己分心，她把目光投向池塘，看 着成群的天鹅和鸽子为争抢好心人丢下的面包屑而与野鸭大打出手。当 她意识到课外兴趣组的一个学生妈妈正坐在咖啡店的桌子旁笑意盈盈地 想捕捉住她的目光时，已经太晚了。她把视线垂向地面，假装没有看见 那位母亲。还记得她们是怎么说的吗？今早莉莎·巴克在话筒里的声音 显得非常犹豫。“黛布，没问题，你想休息几天就休息几天吧。等你感 觉好点以后再来也没关系——回来以后校长也许会就发生在雷伊身上的 事跟你谈谈的，但你不必赶着回来。”黛布知道这句话隐含的意思。让 你休息一周时间，我和这里的其他职员趁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聚在一起聊 聊发生在雷伊身上的事，并对你的过去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查。一想到她 们会发现在戴茜·波普勒身上发生的那起事故，她就感到不寒而栗，竭 力不让那些画面从她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直到回家把搬家盒里的那些书在书架上排列好以后，黛布才迫使 自己把不好的念头都收回去。 书。太感谢这些书了！它们总是能给她以安慰。她看着地板上的 最后几本书，不知该清理掉哪些不会再看的书才能为这些书腾出地方来。 她尝试性地挑了几本书，把它们拿在手里，掂量着每本书的重量。自从 170_ 星期四 Chapter 21 黛布：逃不开的往事 十一岁那年学校里的肖夫人借了她一本皮制封面的《雾都孤儿》以后， 她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书了。书籍的重量、外形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 使她从目前沃瑟姆斯图堆满了芭蕾舞鞋和电视指南的狭小房间中解脱出 来，进入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奇妙世界。 架子上有两本《德伯家的苔丝》，她必须丢弃掉其中的一本。第 一本是认识艾伦之前进行牛津一日游时在某家满是霉味的古董书店里买 的，绿色的硬皮封面上写着几个镶金的大字。第二本是破旧的简装本， 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和二十年前她上过的那所师范学院的名字。这本书 使她想起了棺材般的学生宿舍以及班上的德国交换生布鲁诺。在班上的 讲师举办的一场畅饮红酒的宴会以后，醉醺醺的布鲁诺夺走了她的贞操。 她满怀期待地等了两天，可布鲁诺非但没有约她出去的意思，甚至从那 以后再没和她说过话。 她把简装本《雾都孤儿》扔到了需要回收的那堆书中。 波普勒肯定赢不了。她不能失去艾伦。绝对不能。 艾伦先前打电话来说自己会早点回来，所以她早早便开始用金枪 鱼和甜玉米做起了三明治。艾伦最喜欢这种三明治了。黛布试着了解了 艾伦的所有喜好。帮他洗衬衫时绝不会用到衣物柔顺剂。“亲爱的，我 不想在上班时让衣服散发出柔顺剂的那股花香味。”他的话引得黛布不 期然地咯咯直笑。另外艾伦还喜欢好的黑啤酒和填字游戏。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艾伦正打开门和某个人交谈着。 “亲爱的，”艾伦看着妻子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说，“别紧张，警 官只想就昨天晚上那个穿马路的小女孩问几个问题，没什么可担心的。” “哦，那是自然。”她一边嘟哝着，一边把警官带到了前面的客厅。 他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几岁，言谈举止却令人惊讶地自信。 “我们从事件的目击证人那里接到一个电话，他说昨天晚上你照 _17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看的一个五岁小女孩在丘吉尔路上被自行车撞倒了。你能把当时发生的 情况告诉我吗？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个教师吧？” 警官无疑是在暗示她疏于职守。 “警官，按照我的理解，那孩子似乎是因为协调能力差而摔在马 路上的，”艾伦尖刻地说，“我们可以以此为基础谈论这件事吗？首先， 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妻子已经下班了，她只是在邻居小孩生病的情况下给 邻居帮帮忙。我妻子对这件事感到很沮丧。你一定可以看得出来，这起 事故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黛布看了看艾伦，她以前从没看见丈夫这样冲动过，这一定和丈 夫在适宜老人上下车的地方设置公车站的建议有着某种关系。 “姑且就这样吧，”年轻警官说，“你能用自己的话把昨天发生 的事告诉我吗？” “好吧。”黛布琢磨着该如何描述昨天发生的那起事故，“老实说， 我确实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雷伊起初一直乖巧地跟着我走，但那 时后面骑过来一辆自行车，她突然走到我的前面，整个身体完全倒在 马路上。” 警官细看着黛布，好像在检查她脸上长着的那些痣一样。 黛布垂下眼帘。 “你看到骑车人的脸了吗？” “我……我不确定。” “你握住孩子的手了吗？”他问。 “我不记得了……不——我想我应该没握住孩子的手，”黛布说， “她走得很好，我没必要去搀扶她。” “但孩子的妈妈说她关照过你在马路上一直要搀着孩子的手。”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黛布看着艾伦摇了摇头。 “她真是告诉过我吗？我知道那个妈妈很担心女儿的健康——所 172_ 星期四 Chapter 21 黛布：逃不开的往事 有课外兴趣组的老师都知道那孩子的健康问题——但我实在不记得有人 告诉我要在马路上抓住她的手了。”黛布的胸口突然一阵缩紧，她晃动 了一下身体，想把紧张感消除掉，“有时确实会遇到这种盲点。” 警官看了看手中的笔记。 “你之前是不是在维尔街的哈克尼的黛博拉·约顿公寓居住过？” 哦，不。她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是的。”她轻声回答道。 “你是不是卷入过奎恩斯托克公学发生的一起袭击儿童案？” 黛布垂下眼帘。双手抖动得很难抬起来调整镜架。 艾伦实在是坐不住了。“警官，那件事和昨天的事故没有一点儿 关系，”他怒气冲冲地说，“请让我妻子一个人待会儿，你难道看不出 她现在很伤心吗？” 把盖子关上，她在脑海里对自己说。把盖子关上。但她根本做不 到这一点。盖子一下子全打开了。 黛布惊魂未定地说：“警官大人，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们索 性都把话谈开了吧。说到戴茜·波普勒，事实上我一直在被她家的人所 骚扰。艾伦，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谈起这件事。但我觉得昨天晚上的骑车 男孩应该是波普勒家的人。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戴茜的弟弟。他在街道 上骑着车直直向我冲来，试图恐吓我。无法回忆当时的情形也完全是因 为这个原因。我真的被他吓惨了。他们家的人似乎整天在给我打电话， 一接起电话对方却没了声音。另外……另外……今天早晨有人在我们家 的垃圾桶里放满了石块，并在地上给我留了行字。那行字是用粉笔写的。 那行字的意思非常可怕。” 艾伦摇了摇头。“黛布，不要再说了。亲爱的，快停下来！” “但是艾伦，我说得可一点没错啊！你必须好好给我听着。我不 想让你为我感到担心，但这些事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地发生着。他们一定 _17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找到我了……” 艾伦看上去灰心而疲倦。“亲爱的，别拿这些事麻烦警察。”说 着他转身面对着年轻警官，“出了那件事以后她就非常焦虑，最近这段 时间她一直在看心理诊疗师。” 黛布怒视着自己的丈夫。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艾伦，这不是我的猜测！”黛布咆哮道， “别再说这只是我的妄想。 不相信我的话，你完全可以自己过来看看。” “里维尔太太，”年轻警官一脸关切地说，“波普勒家族的人根 本不可能骚扰你。根据我们的文件记录，在遭到过度的媒体关注以后， 波普勒一家已经到西班牙海滩定居去了。据说波普勒夫人现在在她兄弟 拥有的酒吧里工作。” 黛布怒视着警官。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呢？ “那这又该做何解释呢？”她厉声问。说完她便走出客厅，打开 前门。艾伦和警察跟在她身后走到外面。在打开垃圾箱盖的一刹那间， 她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盖子被准确地归回原位，不像她先前记忆地那 样半开半闭着。 艾伦和警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把垃圾箱盖子取了下来。 绿色的垃圾箱里除了一些黑色的尘土颗粒和微小的纸板碎片以外， 几乎什么都没有。黛布朝里面指了指。 “鹅卵石刚刚还在里面——不知被谁又拿出来了。”说着她用手 指指向邻居家的花园。但先前裸露的黑色泥土已经不见了，巨大的鹅卵 石块又整齐地排列在了三株盆栽之间。 不用看也知道垃圾箱下面那行用粉笔写的字已经消失了，深绿色 的粉笔印早就被人擦得一干二净。 “那行字本该在这儿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174_ 苏茜：我要好好守护你 苏茜把挡位放在空挡上，拉起手刹车，然后关闭了引擎。她用手 指轻轻一弹，按下顶篷的控制按钮，关上车顶，拉掉保险带，然后背靠 在车座上。先在外面待上个五分钟，她要在进入医院之前把思路理个清 楚。昨天晚上凯莉完全失去了判断力。一贯温存忍让的凯莉突然眼里冒 出火来，声音突然大了许多，表现出不同以往的惊人决断力。 透过汽车的后视镜，苏茜看着红砖绿瓦的维多利亚式医院大楼。 自从双胞胎出生以后，她就再没有涉足过这个地方。苏茜永远忘不了救 护车把她送到这幢阴森大楼的紧急入口时所产生的震撼感。墙面上的漆 早已经退色了，酒醉的男人抱成一团，地板上到处是干结的血块和各种 各样的呕吐物。这和科罗拉多窗明几净的小诊所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她 鼓着肚子问急救医生自己是否来到了正确的地方。幸好新来的邻居凯莉 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这里的护士和医生棒得很，她自己的孩子也是 在这儿出生的。结果她代替杰兹一直守候在这里，五小时后新生儿发出 第一声啼哭时她又第一个出现在了产房里。 她和凯莉的视线相遇了。她们把下颚微微下垂，欢笑着分享着见 证生命来临的这一刻。苏茜抓住凯莉的手，泪水夺眶而出，知道见证自 己最软弱最羞耻时刻的这个女人永远不会把她一个人留下，自己又多了 个可以信赖的好朋友。 凯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在镜 子里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目光中带着一丝悔恨。 这次凯莉被伤得不轻，她自然会因此而责备苏茜。她所能做的只 _17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是回到凯莉身边，逐渐赢回凯莉对她的信任。 从苏茜汽车旁边经过的熟悉身影打断了她的遐想。她侧过头朝那 个人看了一眼。 车旁走过的女人约有七十来岁，生活看来非常艰辛。她似乎从医 院里出来，正徒步向诺斯摩尔山上走去。她中等身材，但体重很重，肚 子从淡蓝色雨衣下的打褶裙里鼓了出来。苏茜的视线一下子被她的那两 条腿吸引住了。这两条腿不同于她在杂志上看到的任何一双腿。老妇人 的小腿不像孩子那样结实，无法像孩子一样在公园里爬杆或跟在皮球后 面跑。她的腿也不像城市里穿着缚带凉鞋、高帮皮鞋的都市女人那样细 长优雅。 这样的腿苏茜以前只看过一次。小腿的宽度几乎等同于它的高度， 腿上长满了脂肪，看上去和刚做出来的肉肠一样。蓝色的静脉在气孔堵 塞的死皮上穿行，肉瘤像断了的床垫弹簧一样横七竖八地遍布在后腿上。 苏茜在老妇人的腿上几乎看不见膝关节。只看见一团肥厚的肉块垂直而 下，延展到棕黄色的鞋子里。老妇人提着这条肥腿尽可能快地朝前移动。 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正努力往上跑，她倾斜着腰，想把厚重的身体往山上 拉。走样的脊背在苏茜眼前沉重地起起伏伏。 为什么她要这么赶呢？ 苏茜朝四周看了看。一个步态轻盈的年轻交通协管员正从路的另 一边冲上山坡，他距离老妇人有五十英尺远，两条大长腿正以不可思议 的步频向前迈进着。老妇人紧张地看着身后。协管员一定是知道她的停 车票过期了，苏茜想。小伙子像头猎豹一样追逐着野猪般挪步的老妇人。 “亲爱的，加把劲，他抓不住你的。”苏茜屏着呼吸说。 交通协管员在两辆汽车之间来回碰撞着，像起跑线上的运动员一 样下蹲上伏，等待着穿越的空间。接连不断地从诺斯摩尔山上开下的大 卡车阻挡着他行进的路程。苏茜转过身去看那个老太太，她的奔跑速度 176_ 星期四 Chapter 22 苏茜：我要好好守护你 明显慢了下来，胸膛起伏，以吸入更多的氧气，支撑着庞大身躯的那两 条腿也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她伸出手，把手扶在蓝色的福特菲亚达车上，并且连续地做了三 个深呼吸。她用惶恐的表情看着身后，发现自己还可能有机会逃脱。 苏茜观察了一眼路况。有辆公共汽车正在山路上减速停车，车流 中闪出了一个空档，交通协管员利用这个机会一下子冲向对面的马路。 他跑起步来一蹦一跳的，好像碎石路面上装上了弹簧似的。他连迈五个 大步跑到对街，朝老妇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老妇人用尽全力从自己的车和前车之间的狭窄缝隙里挤了过去， 禁不住在身体撞到汽车的坚硬立面时皱了皱眉。苏茜在她手里看到了一 把钥匙。老妇人手脚忙乱地把钥匙指向锁孔，眼睛则观察着交通协管员 的位置，协管员这时距离她已经只有二十几步路了。 老妇人的嘴巴大张，似乎在发出呻吟一般。接着她打开车门，把 身体挤进汽车，然后用火腿般肥大的手把腿搬进了车。 协管员这时已经跑到了车后面，他兴奋地瞪大了双眼。 “快成功了，再加把劲。”苏茜轻声说道。 就在协管员冲下人行道，试图走到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那里查验 停车票的时候，老妇人使出全力关上门，发动起汽车。协管员冲到窗户 边上，但这时老妇人已经开启了汽车的转弯灯，把车开上了马路。 协管员看着汽车在眼前扬长而去，最终他还是晚了一步。 老妇人把车汇入车流，跟在一辆白色的卡车后面，交通协管员只 能像敬礼一样对她举起了手。他张开嘴，绽放出灿烂而明媚的笑容。尽 管这次输掉了和老妇人的龟兔赛跑，但他下次一定会赢。 苏茜叹了口气，是时候去面对凯莉了。 凯莉坐在雷伊病床边的椅子上，无神地看着窗外。听到身后的脚 _17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步声，她才缓慢地把头转了过来。 苏茜对她莞尔一笑，希望她能有所反应。尽管不知道她有何动机， 但凯莉的嘴角却确定无疑地动了一动。不管怎样，这总比昨天要好得多， 那时凯莉根本不肯和她有一丝一毫的眼神接触。 “雷伊在哪儿？”苏茜挪步走进房间。 “和另一个孩子在游戏室里。” 苏茜附下身子，吻了吻凯莉的面颊。凯莉感觉上有几分憔悴。她 仍然穿着和昨天同样的衣服，眼皮底下有些化妆品留下的污垢。前额上 的头发纷纷向上翘起，好像昨天睡觉时直接把头放在了硬木板上似的。 苏茜叹了口气。“看来她恢复得不错。” “他们在雷伊的腿上用了抗生素，”凯莉说，“她的心脏也没什 么问题，不过医生想一直观察到今天的下午茶时间。” “我用备用钥匙让水管工进了你家。他说玩偶卡在下水道里了， 他必须换些零件才行。这应该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谢谢你。”凯莉意兴阑珊地说。她的下巴向上鼓起，神情中有 种苏茜捉摸不透的东西。 “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 凯莉抬头看着苏茜。苏茜分明可以从眼神里看出她内心的争战。 “苏茜，我真是弄不懂了。有个警察刚来问过雷伊出事时的情况。 他告诉我今早询问黛布的时候，黛布告诉他你没有特别强调要在马路上 抓紧雷伊的手。她说没人告诉她不能让雷伊在马路上乱跑。” 苏茜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是这样说的吗？这简直太疯狂了。我告诉她雷伊很容易摔倒， 还特意把星期一晚上雷伊从你身边跑开的事告诉了她。凯莉，我向你发 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的老天，她为什么这样干？找巴克小姐来问 问。她一定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178_ 星期四 Chapter 22 苏茜：我要好好守护你 “警察已经问过巴克小姐了，她没有听见你和黛布之间的谈话。 对了，警察现在正好去餐厅喝茶去了，你何不直接问问他呢？” 苏茜碰了碰她的肩膀。“好，我这就去问。” 凯莉挪开肩膀站起身，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抱歉，我已经累了。我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是说， 为什么她要故意忽略你所说的话。” “这我也不知道啊。” “真是可恨，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你没让她把雷伊送回 家就好了。” 凯莉的谴责刺痛了苏茜的心。苏茜默默地站在凯莉身边。她必须 非常小心。凯莉显然一夜没睡。 “亲爱的，你耐心听我讲几句话好不好？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 知道你很担心。但你必须明白，我会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全心全意地 保护雷伊。我早就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把你看成是家人一样。 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在懊悔不该把雷伊托付给隔壁那个怪女人吗？如果她 不是兴趣组的老师，我才不会托她把雷伊送回来呢！凯莉，我真是后悔 死了。但让她在周末兴趣组里照顾雷伊的人是你，是你做出了这个决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只是想为你做到最好。你没法马上回家，我又 因为彼得脱不开身……” 凯莉看着苏茜揉了揉眼睛，然后对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全要怪我……”她轻声说，“苏茜，你知道吗？我在 那套公寓里简直都快要疯了。你真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我试图要做出些改变的时候，雷伊却马上又摔伤了。没想到我们会在 这个该死的地方重聚。” 苏茜希望让凯莉相信自己正一字一句听着她的话。这对她来说至 关重要。“亲爱的，别为此而责怪自己。要怪也只能怪我不该轻信那个 _17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老师。我的老天，在孩子的事上真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发生了这件事 以后，我正考虑不再送彼得和奥托去托儿所呢！” 苏茜等待着凯莉的反应，但凯莉的表情这时却起了变化。她没有 听苏茜说话，视线越过苏茜投在了走廊里面。 “哦，太好了。我们走。”她轻声说。 苏茜转过身，循着朋友的视线看了过去。 有个皮肤黝黑，长着白色络腮胡子的胖男人在一个满头黑色长发 的高个宽肩膀女孩的陪伴下沿着走廊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们穿着相似的 卡其布外套，肩膀上都挎着个软布袋。 苏茜以前总认为汤姆有张很有亲和力的脸。但汤姆脸上的表情却 彻底颠覆了她的印象。因为乘红眼航班而密布着血丝的那双蓝眼睛发散 出危险的光芒。当汤姆走到凯莉面前时，凯莉的身体整个瘫软下来。苏 茜连忙护犊子般地跑到凯莉身旁。 “她在哪儿？”汤姆问。走近一看，苏茜才发现他没刮胡子。下 巴旁边围绕着一圈金色的胡须。凯莉咬着牙，手指着病房尽头的游戏室。 她正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哭，苏茜琢磨着。她显然是吓坏了。 “我想和医生谈谈。”他走过凯莉身边，粗声粗气地说。听见汤 姆的声音，雷伊把头从游戏室里伸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父亲。 汤姆蹲下身子，雷伊连忙上前用胳膊搂住了他。“嗨，我的小可爱。” 他用自信的嗓音招呼着雷伊。 凯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苏茜意识到看见丈夫与新情人和自己 的孩子站在一起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她打了个哆嗦，用手臂抱住凯莉。 两人之间的胶着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凯莉依偎在苏茜身旁，任由她 搂着自己。 这很好，苏茜这样认为。只要有时间，朋友之间可以随时随地地 达成谅解。 180_ 星期四 Chapter 22 苏茜：我要好好守护你 “亲爱的，我很讨厌他跟你说话的那种方式，”苏茜轻声说，“他 这样做是不对的。别担心，他走之前我会一直留在医院里。我去找那位 警官，顺便把咖啡给你带过来。” 她把凯莉一个人留在走廊上，径直朝餐厅走了过去，发现警官正 在结账台那里找糖包。 “嗨，”她招呼着警官，“我是苏茜·霍华德。凯莉·罗伯茨是 我的朋友。听说你想找我谈谈？” “是的，”警官惊讶地看着苏茜，指点她在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了 下来，“我刚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弄清楚，现在还需要知道些细节。” 苏茜把糖包递给他，然后把自己与丽莎·巴克以及黛布的谈话内 容告诉了警官。 “这么说利伯维尔夫人应该很清楚雷伊具有平衡方面的问题，知 道要在马路上好好照看她啰？”警官的铅笔飞快地在便笺上舞动着。 “没错。” “那她为什么要否认呢？” 苏茜舔舔嘴唇，好像要做某个艰难的决定似的。 “私下里说，我觉得那女人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她总是显得有些 心不在焉，莫非是这个原因使她扯出这样的弥天大谎的吧？” “就这样吧，”说着警官合上了便笺本，“谢谢你的帮助。如果 再要麻烦你的话，我们会和你联系的。” “没问题。”说着她站起身，从警官手里接过了为凯莉泡好的茶。 这时两个人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警官的脸上露出了男人们常会对苏茜展示的那种笑容。嘴有点咧 得太开，眼神也太意味深长了一点。 这个白痴，还是好好地干你的活去吧！苏茜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 声。 _18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兀自点了点头，然后便沿着走廊朝雷伊的病房走了过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汤姆的嗓音从走廊里传了过来。 她转过弯，看见凯莉浑身瘫软地靠在墙上。汤姆这时已经从病房 回到了走廊上，正义正词严地谴责着凯莉。凯特则面容严肃地站在汤姆 身边，好像对凯莉的种种缺点都了如指掌似的。也许他们在山间小屋和 丛林帐篷过夜的时候已经把凯莉的性格和育儿技巧都琢磨透了吧。 他们俩在对付凯莉一个人吗？想到这里，苏茜连忙放下了手里的 茶杯。她可不能让凯莉受委屈。 “你到底想怎么样？”苏茜走到他们跟前时汤姆恰好在这么说， “现 在你还不能把她丢给别人照顾。雷伊还太小了。你想回去上班并不意味 着你可以回去上班！尽管你也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该来的总会要来， 坏事是躲不过去的。” 凯莉把头垂得很低。听到苏茜的脚步声，她把身体转了过来，眼 中已满是泪水。 “嗨，别这样对她说话。”苏茜护住凯莉，朝汤姆高声叫嚷着。 汤姆惊奇地缩回了头，眼里仍然冒着烟。 “这和你没关系。这是我和凯莉之间的事情。” “那为什么你的女朋友也要来？”苏茜指着凯特问，“事实上， 这就是我的事情。凯莉是我的朋友。她很伤心，而且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了。告诉你，我和雷伊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要比你多得多，因此我也知道 你给凯莉添了多么大的麻烦。她一直以来都是个伟大的母亲。你似乎每 年有八九个月都不在英国吧？即便是在英国的时候，每个周末你带孩子 的时候也会用愚蠢的问题骚扰她。雷伊只要一犯困，你就迫不及待地要 把她送回来了。然后你又优哉游哉地和女朋友一起出国，和该死的狒狒 们一起坐在海滩上，把家里的那摊烂事全都留给凯莉去办。如果你能真 正帮她减少点压力，也许她就再不会出去工作寻找自己的存在感了。” 182_ 星期四 Chapter 22 苏茜：我要好好守护你 汤姆不再言语了。过了一会，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窃笑。“凯莉， 是不是这么回事？” 凯莉仍然把视线对准了地板。 他转身看着苏茜。“我不想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而攻击你，因 为我觉得你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一切。”说着他回过头看了看凯莉， “凯尔，你干得可真不赖啊！” 凯莉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汤姆厌恶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和凯特一起走回了雷伊的房间。 苏茜伸出手，把凯莉朝自己身边拉。 “回家歇会儿好了，再带些干净衣服过来。” 凯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木然地跟着苏茜朝前走。 “亲爱的，你不该承受这些。他对你说话的方式简直太粗暴了。” “真是这样吗？”凯莉轻声问道。 苏茜用胳膊抱住凯莉，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_18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水管工 我迫切想和黛布谈一谈。这种迫切心情完全可以和爸爸沙哑的嗓 音结结巴巴地告诉我妈妈死讯的那天早晨相比。他说前一天晚上妈妈从 夜间唱诗班回来的时候感觉头很晕，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的皮肤上长 了许多脑膜炎的疹子。尽管打了许多抗生素，但母亲还是在几小时后死 在了医院里。 我坐在从伦敦发出的火车里焦急地数着时间，到家以后才意识到 妈妈真的已经去了。我木然地在农舍里徘徊。尽管妈妈的眼镜还是和平 常一样躺在厨房的壁炉架上，但妈妈却再也无法把它戴上了。尽管妈妈 的长筒胶鞋还是和平常一样摆在门廊里，但妈妈再也无法穿着这双胶鞋 采摘胡萝卜为家里人准备茶点了。我在爸爸外出和葬礼筹备人商谈葬礼 事宜的时候大声呼唤着“妈妈”。“妈妈，你能把车移开吗？”“妈妈， 茶点吃什么啊？”“妈妈，看见我那件蓝色内衣了吗？”因为在我的呼 喊和间歇回荡在屋子里的回音之间，我依然相信妈妈会回应我的呼声。 苏茜把车开进丘吉尔路。我永远不可能知道昨天晚上这里究竟发 生过什么了。我突然对伦敦萌发了深深的恨意。有人在公园里被刀刺死， 这么大的案子竟然不会出现在当天的电视新闻里。妈妈死了以后，村里 的邻居一年以后还在念叨着这件事。周年祭过了很长时间以后，他们仍 然会给爸爸送来食物、鲜花，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 苏茜把车停在她的房子外面，我们下了车走到人行道上。阳光明媚， 我的眼睛在遭受了日光灯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照射后感觉有些疼痛。 “到这儿来看看吧。”苏茜说。 184_ 星期四 Chapter 23 凯莉：水管工 她挽住我的胳膊朝路的尽头走过去。一对住在马路北边的老年夫 妇迎面而来。我试图捕捉住他们的目光。他们必定已经听说了雷伊身上 发生的事。整条街的人是不是都已经知道有个小女孩昨天在街上遭遇交 通事故了呢？ 老夫妇在穿过马路之前和我们闲聊了几句，显然非常在意雷伊的 伤势。 “谢谢你们——她没受什么伤。”我小声回应着，心头为雷伊隐 隐作痛。苏茜满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你想在这里查到什么呢？”她问。 我们在路尽头停住脚步，苏茜指着排水沟向我示意。 “我想当时雷伊应该是从这里开始跑，在排水沟滑倒或摔倒的。” 接着她又把手指向人行道的边缘，“那个男孩正是在这儿拐弯的。” 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如果这里有破碎的 铺路石或者打开的窨井盖，或许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所有人的孩子都有可 能会碰上这种事故，而不仅仅是我的雷伊。这时我的目光突然被什么东 西吸引住了。一块黄色的塑料碎片。我弯下腰，把黄色的塑料碎片从地 上捡了起来。这块塑料碎片像是从雷伊最喜欢的小娃娃的马尾辫上掉下 来的，雷伊平时总爱把这个小娃娃放在口袋里。我在周围找了找，但娃 娃的其他部分却早已不见了，也许是被男孩的自行车轮胎顺便带走了吧。 “呃，我想回家了。”说着，我轻轻地把胳膊从苏茜那里抽了出来。 “亲爱的，你还好吗？”她问，“你怎么了？” 我浑身一震。“亲爱的”这个词撕咬着我的心。“没什么。我只 是想回家好好洗个澡。” 她认真地观察着我。“好吧。”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几分受伤。 我皱了皱眉。“苏茜，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心里觉得很烦。 等我把情绪调整好了以后再打电话给你好吗？” _18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她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被我说服。 “你想让我去和那个女人谈谈吗？” “不了——我还是亲自去见她吧。谢谢你让我搭车。”我在她试 图拥抱我之前穿过马路，走向我的公寓。我无法忍受这个。我需要和苏 茜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打开前门，发现门厅里站着个男人。他穿着白色制服，脸上留 着些灰白色的须根，显露出高高的额头和横贯头皮中央的发缝线。 “嗨，你是水管工吗？”我问。 “是啊！您快进来吧。我这也已经快收工了。不过我必须先把 U 形管换掉，所以还有些清理工作要做。我还必须把马桶背后的一些砖块 从墙上拆下来，等换完管道以后，再把砖给砌好。然后我的工作就完成 了。” “太好了。”我跟着他走回公寓，浑身却一点劲都没有。 公寓里都是水管工身上发出的化学品味。在蓝领工人身上总能闻 到这样一股廉价的除臭剂味道。汤姆的身上总是暖暖的，有一股好闻的 肥皂味。 “事实上，我想知道我能先在浴室里洗个澡吗？你是不是把水的 总闸给关上了呢？”我问，“不好意思，我在医院里待了一晚上，身上 实在痒得不行。” “当然可以，我已经把总闸打开了。这样吧，我先去咖啡店坐上 半个小时，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把身子洗一洗。” 我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 “顺便问一下，您的女儿怎么样了？”他问，“您朋友说她遇到 了一起车祸是吗？” 他的问题使我吃了一惊。苏茜一定已经告诉他了。 “她没被车撞过。” 186_ 星期四 Chapter 23 凯莉：水管工 我不想费劲跟他解释，所以马上就收住了话头，“谢谢你，她很好。现 在有医生在照看她，今天晚上我就会把她接回家的。” “我本人就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他说，“我们必须像老鹰看 护雏儿那样昼夜不停地看护他们，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是啊，我想你是可以做到的。我当然也想时时刻刻与雷伊待在一起。 但既然如此，现在谁又在照看你的孩子呢？ 水管工抓住外套往外面走，嘴里不断地对手机嘟哝着“伙计，下 午五点去你那里”。我关上门，终于独自一人了。 淋浴的感觉真好。舒适的热水冲净了皮肤上存留的那股医院味道。 我站了一会儿，让淋浴水从我的头上奔流而下，凝结成条状的头发从肩 膀上披下来，水帘遮住我的眼睛。 但我心里还有块石头迟迟没有落下，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 么。 但此时此刻的我不能假装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 解。 口袋里的手机整个早晨一直都在不停地震动着。第一通电话是早 晨十点打来的，我知道对方是谁。来电人自然不会是爸爸，因为知道雷 伊一切安好以后我马上就给他打过电话，所以爸爸也不再坚持要过来照 顾她。来电人当然也不会是汤姆。 来电话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我用唯一能找到的那块干毛巾把自己浑身上下包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朝卧室走了过去。我坐在床上梳理着湿润的头发。从周一起就穿着 的工作套装被晾在一旁，套装外面装饰的银色亮片早就黯淡无光了。我 从熨衣篮里取出干净的裙子和 T 恤衫，然后叹了口粗气站了起来。 手机放在我的五斗柜上，时不时会发出一阵哔哔声。我打开翻盖， 按下“语音信息”按钮。 _18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嗨，凯莉，”盖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听到你女儿受伤的 消息可真是太遗憾了。希望她安然无恙。请你在能抽出空时给我们打电 话，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打电话给我们。” 接着他突然顿了顿。我很清楚接下来他会转到什么话题上。 “真是太不幸了。听着，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罗尔不 能改变去纽约的行程，因此我们只能把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在你不能来 的这段时间里，我只能把工作交给杰罗姆，因为我们的时间已经很紧了。 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罗尔很喜欢你的主意。但你完全不必把心思放 在工作上，干你该干的去吧。等事情办完以后给我们打电话就好。到时 候我们可以再聊聊……” “怎么能这样？”我轻叹道。哦，不。他把我的工作交给了杰罗姆， 交给了正当壮年而且没有孩子的杰罗姆，交给了不必在孩子生病的时候 赶回家、不必在暑假时请假休息的杰罗姆。 我还在纠结什么呢？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失望使我张开了嘴巴。 “啊！”我高声尖叫着。一声愤怒悠长的尖叫像狮吼一般从我的 胸口喷涌而出。 “真该死！”我大叫一声。这一切都来得如此迅速，让我根本无 暇以对。 门铃响了，我把脖颈拉得笔直。我吸了口气，朝门口走了过去。 水管工站在门口，目光探询地看着我。 “完事了吗？” “剩下的都是你的事了。”我点点头，拿起手提包向门外走去。 “没问题，”他说，“您走以前能把发票开给我吗？” 什么发票？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起来。“这个嘛——你能不能把 发票开给我女儿的父亲呢？”说着我把他手中的笔拿了过来。 188_ 星期四 Chapter 23 凯莉：水管工 “做得好，”他说，“别让他什么事不做就一溜烟跑了。我妹妹 的前男友是个真正的混账。别怪我口气粗鲁，但那个混账东西确实从来 没有给孩子付过一笔账单。” 我把具体的联系方式写了下来，对每行文字里的每个字母充满了 厌恶。盖伊的口信对我的震动很大。尽管没直接说，但他的意思相当明 确，我把罗尔·帕克的工作全给弄糟了。盖伊一定会把我看成是个不可 依赖的人。最终我还是没能达到赚钱养活自己的目的。我看着水管工手 头的发票。我甚至连这张维修发票都支付不了。在我把从布伦特商业中 心购买的衣物完成分期付款之后，三天上班挣来的工资就所剩无几了。 “如果住在对面的邻居按时回家的话，你可以直接把备用钥匙交 还给她。不然你就把钥匙扔进我的信箱好了。”说着我便走出了房子。 尽管不是水管工的错，但我还是用力关上房门，朝公寓出口走了 过去。我看着公寓对面黛布家的屋子。 整整一天了，我想。事故发生以后整整一天她既没给我留过口信， 也没打过电话或当面向我致歉。我女儿还留在医院没回家呢。因为那个 女人的粗心大意，我把世界上除雷伊之外最能让我开心的事业也全都给 丢弃了。 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脾气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我情不自禁地从人 行道跑上了马路。 _18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入侵 黛布站在薄纱窗帘后面张望着窗外的动静。 她看到苏茜和凯莉回家以后走进了各自的房门，现在她想看看接 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她把家里的书重新按字母顺 序排列了一遍，把狄更斯的书放在了哈代的前面。这样做非常有效。她 的心的确平静下来了。她触碰着这些书，呼吸着积满灰尘的封面散发的 书香味。稳定住情绪，试图把警官刚才告诉她的那些话抛之于脑后。如 果波普勒一家已经离开了英国，那么肯定是那些在报纸上得知了这件事 的支持者一直在骚扰她。她知道这完全不是出自自己的想象。为什么没 有人肯听她的话呢？ 当她刚想从窗帘旁转身时，街上的一幕场景吸引了她的视线。凯 莉从自己的公寓内现身了。不知为何她没有关上门，而是直接走出了房 子的大门。她的头发刚洗过一般黑亮平整，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她突然停住脚步，看着街对面黛布家的房子。黛布喘着气一连往 后退了好几步。凯莉看见她了吗？ 她抬起头又往外看了一眼。凯莉的脸上充满了怒气，穿过马路径 直朝她的房子走了过来。 “哦，快来人帮帮我吧。”她弯下腰躲在了窗台下面。 砰。砰。砰。门上发出三声闷响，接着又是两声门铃声。黛布屏 住呼吸，试图把身体缩得足够小。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凯莉的影 子完全把自己笼罩住了。凯莉正透过窗户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有人在家吗？”凯莉朝屋里喊。前些天紧张的声音已经被自信 190_ 星期四 Chapter 24 黛布：入侵 的腔调完全取代了。黛布全身颤抖地躲在窗台下，一动都不敢动。这个 女人又能干些什么呢？除非打破窗户的玻璃，她根本无法进入这幢房子。 只要黛布一直躲在这里，她就安全无虞了。 她数到十，听见外面的房门关上了，紧接是汽车的发动声。她直 起身子，把镜片抬到窗台上方又看了一眼。凯莉的那辆老旧雷诺已经上 了马路开走了。 藏在高大的松木壁脚板后面使她觉得非常安全。她用手指挖了挖 脏污地板之间的小块尘土。用手轻拂着它们，以感受自地下室而来的微 风和潮湿气息。茶壶应该就在地板下面的这个位置，她这样想着。艾伦 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妈妈留下的茶壶离他会如此之近。 隔壁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黛布不由得浑身一震。她又悄悄向外 瞄了一眼，发现美国女人拿着些购物袋走出房门，然后开车离开了。 为安全起见，黛布又在地板上躺了十来分钟，整理着底层架子上 惠特曼和叶夫图申科的书。现在也许该安全了吧。她手脚并用爬出客 厅，捡起先前放在楼梯上挨着小女孩那摔烂的玩具旁用童话图案纸包的 包裹，顺便在脚上穿上了鞋。现在她只能做到这样了。她闪身钻出前门， 把头伸在树篱上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然后飞快地穿过马路。通往凯莉 家大门的小道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门上的油漆被刮掉了一些。门口 的垃圾桶有两只，而不是一只。一只垃圾桶的背后有些破纸盒的碎片。 花园里则长满了野草。这可真是怪异极了。这和想象中的凯莉家可有点 距离。在黛布的眼中，凯莉是个异常优雅的女人。 黛布觉得把包裹留在门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尽管包裹可能被垃 圾桶挡住，但任何开门的人都会看见它。 正当她弯下腰，准备把包裹放下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声——同时她又在门上发现了两个门铃。难道这幢房子被分租给两户人 家了吗？ _19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在前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往后退了两步。一个同样吃惊的索马 里女人也朝后走了两步。黛布提起包裹示意对方自己想干什么。黑皮肤 女人善意地咧开嘴巴大笑着，示意黛布赶紧进门。 “哦，不，”黛布说，“我只是想给……” 女人笑了笑，然后对黛布耸了耸肩，向她示意自己并不会说英语。 “快请进，快请进。”她一边说，一边示意黛布赶快进屋。 这样也好。也许把包裹放在两家共用的门厅会更安全一点。她点 点头，走进屋子。年轻女人关上房门，把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门厅里弥漫着一股霉味。通向二楼公寓的楼梯被虫蛀的灰白色地 毯覆盖着。 现在该把包裹放在哪才最合适呢？门柱旁边立着个架子。那个地 方不错。 正当她准备把包裹放在一大堆垃圾邮件旁的时候，楼上的公寓门 突然打开了。有个粗壮的光头男人拿着手提旅行包出了门。 “哦！”黛布长喘了口气。 “亲爱的，你还好吗？你是住在马路对面的那个女人吗？” 她点了点头。 “我是来还钥匙的，”说着他把一些房门钥匙放在黛布手里，“告 诉她马桶修好了，希望她家的孩子没事才好。我也有一个这样大的孩子， 叫奇里奥。” “哦……不……”黛布不知所措地说。但这时对方已经打开了前 门走了出去。 她拿着钥匙站在安静的门厅里。哦，天啊！现在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整理清楚之前，她真的不想和 凯莉说话。她也许可以锁上凯莉家的门，等在人行道上把钥匙交给隔壁 的非洲女人。那个非洲女人也许正在拐角的商店里买东西呢。 192_ 星期四 Chapter 24 黛布：入侵 黛布觉得也只有这么做了。她爬上楼梯，想把凯莉家的门关好。 正当她准备关上门的时候，她往里面的过道瞥了一眼。 眼前的景象可真是太奇怪了。 不。她从未想到过会看见这样的景象。她朝门内望去。过道两面 的墙壁上贴着一排木片，木片上的米黄色油漆似乎是几十年前漆上去的， 凹凸不平的许多地方被人涂成了白色，似乎是被孩子涂上去的。地板上 则铺着瓷砖似的聚乙烯材料。过道里的挂钩上挂着许多件大衣。大衣下 面则堆满了鞋子，鞋跟指着不同的方向。黛布还看到了几把伞，有把伞 的轮辐断了开来。几顶帽子和几只手套从挂在挂钩上的塑料袋里显露出 来。墙边还靠着只孩子的书包。 黛布满心好奇地往公寓里走了两步。她压根没想到凯莉会住在这 样的房子里。公寓里没有灵魂，感受不到一丝爱意。 她走进客厅，朝四周看了看。 有条床单高低不平地盖在一只破沙发上。壁炉两边的书架上放着 几份零散的文件和一些孩子画的图画，其中两张还用蓝丁胶按在了墙面 上。有只书架向外倾斜成一定的角度，像是在支撑性上有些问题，又从 来没修过似的。壁炉上挂着几张没有镜框的照片，凯莉、雷伊和可能是 雷伊父亲的人在其中一张照片里开怀大笑着，另一张是雷伊穿着万圣节 礼服和隔壁家孩子在一起的情景，第三张也是这几个孩子，只是拍摄背 景换了个角度。黛布无论走到哪都能找到凯莉率性而为的证据。花盆里 没有植物。咖啡桌上到处是没开封的账单和过期的校方联系信。 这简直糟透了。黛布信步走进厨房。 厨房和客厅一样杂乱不堪。桌子上罩着个塑料的食品保护罩，旁 边杂乱地放了许多纸。白板上订着张泛黄的纸，纸上用蓝色的字体罗列 了一大堆东西，“圣诞购物清单”的标题几乎都快辨认不出了。 黛布朝四周看了看。水槽边的脏杯子也许是水管工留下的。她寻 _19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找着洗碗机，但是没有找到。只是在烘干机的下面找到台表面开裂的洗 衣机。她心不在焉地用洗涤剂和毛刷把杯子洗净，然后把杯子放在烘干 架上。冲洗台上积着一层伦敦自来水留下的白色水垢，脏倒不算脏，只 是女主人不太专心整理而已。 恍惚中黛布不禁自问凯莉家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乱，她朝水槽下 面看了看，发现了些许洗涤剂和一把毛刷。 哦，她都在干些什么啊？黛布自觉地停止了动作。 这又无妨，简单清理一下又会造成什么伤害呢？ 她绕过水槽和龙头，走到沥水板边拿起毛刷。 刷啊，刷啊，刷啊。 五分钟以后，水槽就被她刷得金光闪亮了。 太好了，她想。 把刷洗用具在原处放好的时候她发现泼洒在壁橱里的洗涤剂都已 经干结了，一道浓重的绿色水痕从洗涤剂罐子之间延伸到壁橱后面几个 潮湿的塑料袋下方。“把这道痕迹也洗掉吧。”她这样想着。 她跪在地上擦洗壁橱，把瓶瓶罐罐清理干净，然后从壁橱了拿出 了些破布。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地上的塑料地板。地板不算太脏，似乎 每过几天就会匆匆擦一遍似的。但这样的清扫方式显然不足以除去地板 上的那道中间开裂的细条状棕黄色污迹。 黛布站了起来，再过一会儿就能把厨房整理干净了，现在得赶紧 把拖把找出来。 她没料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前一刻还是下午两点，眨眼间已经 是晚上六点了。 公寓里潮湿清新，似乎有人刚在地板上倒过一桶水似的。她满意 地朝后退了几步。然后她很快从家里取来了几样东西。没过多久，双居 194_ 星期四 Chapter 24 黛布：入侵 室公寓的所有地方都被打扫得亮丽一新。窗玻璃闪闪发亮。马桶里没了 污垢，泛出一股蓝色的清洁水。她用吸尘器在客厅里吸了一道尘，然后 又在各处擦洗了一遍。她把肮脏的桌布在洗衣机里漂了两道水，然后放 在烘干机里烘干了。接着黛布把旧牙膏管、没了纸的厕所卷筒和剩下的 肥皂碎块一起拿出了卫生间。将成捆的垃圾信件和打开的信封放在门边 以利回收。所有可能有用的文件则用艾伦的颜色标签分类以后放在了文 件夹里。黛布还特意用从家里带来的红色图钉钉在了图板上。最后她把 所有小于或等于十一码的鞋收集在一起，将它们和两件只能让三岁女童 穿的衣服以及她在沙发边发现的旧杂志、旧报纸一起放到了垃圾袋里。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需要去做了。 她站在客厅的椅子上关上了先前为通风所用的窗户。这时她看见 了回家的美国女人苏茜。 苏茜的家门上装着时尚的透明玻璃，原先的彩色玻璃似乎早就被 换下了。透过透明玻璃，黛布看见苏茜坐在自家的扶梯上，耳朵边附着 个手机。 黛布瞪着苏茜。一整天她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那女人有没有 让她搀扶住雷伊的手呢？ 黛布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窗户外面有种声音在响。这种声音很 熟悉。远处有阵熟悉的电话铃声。黛布努力辨认着这阵铃声，世界仿佛 随之放慢了脚步。苏茜正在手机中与人通话，因此这不可能是苏茜家的 电话。 因此这必定是……黛布自己家的电话。 她把视线转回到苏茜那里，她的眼睛和耳朵试图收集足够的信息 弄清这之间的含义。 黛布观察着街上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苏茜合上手机。 _19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的耳朵接下来又开始发挥起作用了。 几乎在苏茜收回电话的同时，黛布家的电话也不再响了。 这着实有些奇怪。那女人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呢？ 一个人影朝右边移动过来。黛布转过身，看见一个人影从街面上 走了过来。黛布马上认出了身着漂亮雨衣的艾伦，那件漂亮雨衣是她在 圣诞节送他的礼物。老天，已经这么晚了吗？黛布看了看表。她必须马 上结束这里的工作，赶紧回家把晚饭给做上。 当黛布刚想转身从窗户边离开的时候，她发现丈夫在接近家门时 突然放慢了脚步。艾伦的眼圈在眉毛下面显得非常浓重，黛布暗地里希 望艾伦能马上换成隐形眼镜。艾伦的眼睛非常漂亮，淡褐色的瞳孔周围 有点细小的黄斑，四周围绕着沙色的睫毛。配上这副老气横秋的眼镜时， 艾伦的眼球却显得有几分膨胀。朝上翘起的坚硬眉毛在黑镜框的衬托下 显得有几分夸张。除了黛布，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艾伦的眼睛有多么美。 当艾伦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眼镜时，黛布几乎被裸露瞳孔散发的热诚震 惊了，她脸色发红，马上把脸转到了别的方向。那双眼睛使她感受到一 种奇怪的亲近感。 她突然对丈夫产生了一丝爱恋。艾伦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却几乎 没有抱怨过。艾伦的妈妈对他远没有黛布那么任性。可能害怕会失去他 吧，黛布想。现在，艾伦只剩下她了。她会给艾伦辅以最大的支持。 黛布看着艾伦打开门，发现艾伦猛然垂下了肩，显然他想到了即 将面对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亲爱的，今晚不会了，她暗暗地发誓着。今 晚她会生气勃勃，对艾伦发出会心的微笑，不提波普勒家的人，不提飞 机，更不提隔壁的孩子们。她只会问丈夫今天过得怎么样，给丈夫施以 恰如其分的关怀。至少今天他们将度过完美而幸福的一天。 刚准备转身离开窗口，一阵噪声吸引了黛布的注意力。又是家里 的电话在作怪，因为艾伦打开了门，所以这阵铃声听上去特别闹人。她 196_ 星期四 Chapter 24 黛布：入侵 注意到艾伦在门厅里把她在德本汉姆零售店里买的公文包放了下来。黛 布无意间把目光转到一边，看见苏茜打开自家的门，把双座童车推出门， 大儿子则扶着把手。 接下来的一幕让黛布觉得非常奇怪。 美国女人又把手机贴近了耳朵。 黛布感觉到一阵恍惚。她看见艾伦直起腰，走过通道的木制地板， 伸出手臂准备抓住话筒。 黛布突然确定无误地知道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她连忙把视线 转移到苏茜那里。只见苏茜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下来，果断地在手机上 按下一个按钮。 艾伦眼前的电话立刻挂断了。 黛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看着丈夫满脸疑惑地走回到门口。 他轻轻地带上门，显然没意识到苏茜就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 苏茜把手机放回屋子，关上房门，与三个孩子一起走向大街。 黛布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透过墙壁，一整个星期她都在忍受着隔壁孩子在过道的地板上蹿 下跳和上下楼梯的声音。 如果苏茜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她会怎么干？这么说来，苏茜知 道黛布何时会拿起话筒也就并不奇怪了。 _19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被独自留下的孩子 当苏茜和孩子们走到公园的时候，公园里非常安静。 放学后她已经把他们带来过这里，但亨利这晚很不安分，他不断 地唧喳乱叫，还在两个弟弟面前跳来跳去，后来甚至把他们弄哭了。于 是苏茜决定再把他们带出来玩。 当他们走到公园远端的运动设施时，她从头发的颜色认出了倒挂 在单杠上的小女孩。女孩的头发呈浅金色。她不像妈妈诺拉那样长着满 头红发，而是像草莓一样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她的脸上满是雀斑，皮肤 像苏茜一样雪白。 小女孩爬上单杠，身体前倾，试图攀住前面的杠架。她的嘴巴专 注地张开着，裙子不经意被风吹起，露出绣满雏菊的内裤。 苏茜朝周围张望了两眼。咖啡店在下午五点三十分关门，孩童们 都已经赶回家吃晚饭去了。几个遛狗的人徘徊在空旷的足球场上。有个 人正在向自己养的猎犬扔着一只红色的皮球，猎犬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在 公园里狂奔。亨利跑到儿童乐园的另一面，爬上一辆仿制拖拉机，一边 转动着方向盘，一边开心地大叫着。下午接他回家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 非常亢奋，显然他一直在记挂着雷伊。雷伊是他很好的玩伴，能让他把 情绪平静下来。 双胞胎在童车里睡得很熟，他们的两张小脸像老人一样皮肤松弛， 嘴角松开，面颊软嘟嘟的。苏茜停住童车，在双胞胎儿子的额头上各自 吻了一下，然后把视线投向了单杠上的小女孩。 女孩的妈妈到底去哪儿了呢？ 198_ 星期四 Chapter 25 苏茜：被独自留下的孩子 “能请你帮帮我吗？”小女孩问。 “你是想让我帮你吗？”苏茜指着自己问。 “我够不到前面那根铁杠。”孩子喘息着又试了一次。 “你是汉娜，对吗？” 女孩点了点头。 “亲爱的，你妈妈在哪儿？”苏茜问。 “我妈妈正在跑步，”说着小女孩把胳臂指向公园的另一边，“她 想减肥，她还一直去减肥俱乐部呢。”苏茜看见有个穿着黑裤子和白 T 恤的肥胖女人正跑得离她们越来越远，根本不可能听到她们的呼叫声。 “你妈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吗？”她难以置信地询问道。这 么小的女孩很快就能被人抓走。即便女人看见有人带走了自己的女儿， 她也来不及穿过公园及时制止。只需几秒的时间就能危及一个孩子的生 命。 “没问题，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苏茜叹了口气。“宝贝，对不起。我不能把你提起来，万一你妈 妈不愿意你这么做那可就糟了。如果你跌在地上的话，她也许会找我吵 架的。不过你可以等她回来以后让她把你从单杠上支撑起来。” “好吧。”女孩说着，从单杠上跳了下来。她从苏茜身边跑过， 往一根十英尺高的铁柱上爬，用赤裸的双脚把自己的身体往圆锥形的柱 子上送。“雷伊在哪儿？”她用天真无邪的棕黄色眼睛看着苏茜。 “哦。雷伊在医院里。她出了点小事。” “她会回学校上课吗？” 苏茜顿了顿。“会的，当然会。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让她一个人待着。 让她做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是相当危险的。等她回来以后，你必须温柔 地对待她，玩耍时让她在一旁坐着看你们玩就可以了。” 她朝四周看了看。穿着白 T 恤的女人已经从顶端山路转过弯，正 _19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横穿公园，仍然离自己的孩子很远。这太荒唐了。苏茜朝四周看了看。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发生在雷伊身上的事了吗？汉娜的妈妈简直是太不 负责任了。她轻轻地把双胞胎儿子所坐的童车推到树丛后面一间关着门 的木头咖啡馆旁。 “汉娜，”苏茜招呼一声，“你想看亨利的双胞胎弟弟吗？他们 看上去非常可爱。” 汉娜咧嘴一笑，从柱子上跳下来，走到咖啡馆后面。苏茜顺手扶 正了遮掩在咖啡馆前面的灌木。 “哦，这两个小家伙简直是太可爱了，”汉娜惊呼着，“宝贝们， 你们好……” 苏茜向灌木丛外面看去。穿着白色 T 恤的女人正跑在公园的另一面， 看上去有点焦急，她的步频明显加快了。 这样才对，夫人，苏茜寻思着。把这样小的女孩一个人留在儿童 乐园就得承受孩子被人拐卖的风险。 “汉娜！”树丛外传来白衣女人微弱的叫喊声。“汉娜！”声音 似乎变得越来越急切起来。 汉娜起身便走。苏茜轻轻地把手伸了出来。 “甜心，不会有什么事的。看到和我在一起，你妈妈一定很安心。” “汉娜！”女人的声音几乎达到尖叫的程度。苏茜看见她斜穿过 来直冲向儿童乐园。 就到这吧，别让她心惊胆战了！ 她走出树丛，看见女人气喘吁吁地朝这边奔来。她的脸涨得通红， 表现得非常惊恐。 “你女儿在这儿呢，”苏茜向女人挥了挥手，手搭在汉娜的肩膀 上缓缓地把汉娜带了出来，“她在看亨利的弟弟们呢！” 卡洛琳收不住脚似的直直向他们冲了过来。好不容易停住脚步以 200_ 星期四 Chapter 25 苏茜：被独自留下的孩子 后，她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会。 “哦，我的老天，”她喘着气说，“我还以为她走丢了呢。抱 歉……只有趁现在我才能跑一会……约翰平时工作得很晚……汉娜很听 话……” 苏茜趁着女人屏住呼吸的时候不断频频点头。 “你说得很对，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雷伊刚从那个老师的眼皮 子底下溜出来，就……” “哦，是有这么档事。雷伊现在怎么样了呢？”卡洛琳问，“听 说这件事以后我们都很担心。我想顺便去看看凯莉，但不知道现在去是 否合适。” “她成天待在医院里，”苏茜答道，“现在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凯莉不需要别人探望她。班上的其他妈妈们假装关切地打电话给她，实 际上对她们而言也只是多了个闲聊的话题而已。” 卡洛琳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该走了。汉娜，跟我来。” 她们刚向前迈了几步，卡洛琳突然转过身来。 “呃，我知道现在通知可能会有点晚了。不过我们家准备在星期 六下午四点为汉娜的生日举办一场溜冰招待会。如果雷伊觉得身体无恙 的话我们很欢迎她届时能来。即便她只是在旁边看看也很好。然后我们 还要一起聚餐。她的到来一定能使汉娜的生日聚会熠熠生辉。” 亨利走到苏茜身旁捏了捏她的胳膊，恳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卡洛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哦，亨利当然也能来。” “妈咪，太好了——我也想参加聚会！”亨利叫嚷着抓住了苏茜 的胳膊。汉娜朝妈妈做了个鬼脸。 “谢谢你的好意。”苏茜不太热情地说。这个女人的做法太令人 难以置信了。出于怜悯，在最后一刻邀请亨利和雷伊参加她家孩子的生 _20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日宴会，这和行善有什么区别？既然亨利已经得知生日聚会的事了，那 他们就没有理由不去了。 “我会把邀请函从你家的门缝里塞进来的。”卡洛琳笑了笑，然 后带着汉娜离开了。 苏茜看着卡洛琳的背影。她敢打赌接下来这段时间卡洛琳绝对不 敢把汉娜一个人留在公园里了。 202_ 凯莉：可怕的女人 穿着干净衣服回到医院的时候雷伊看上去有几分烦躁。她的肤色 正常，面颊微微透露出些粉色。 下午五点，当凯伊假装要“偷”走她的鼻子时，雷伊高声笑了起来。 接着她就想把这个新学的把戏用在我和汤姆身上。五点四十五分，卡塔 姆医生签署了雷伊的出院通知书，并对我开玩笑说雷伊也许还需要好好 休息两天，但卡塔姆医生显然认为她已经全好了。我对汤姆露出了放心 的笑容。幸好不算太严重。我们终于能出医院了。 但汤姆显然没准备罢休。他缠着医生，一个劲地想知道为以防 万一，我们——或者说是我应该从女儿身上多注意哪些症状。他分明是 在指责我是个差劲的母亲。我自然对他的暗示心知肚明。 感谢上帝，当我把车开回医院时，凯特已经带着她那一脸爱憎分 明的神情离开了。汤姆含糊地告诉我苏茜的恐慌让他们吓傻了，雷伊的 状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得多。他们决定让凯特先回斯里兰卡，凯特现在 已经去他们在索霍区的制作办公室去了，她将在那把他们的摄影计划延 后几天，等到汤姆确定雷伊完全恢复且可以回去以后再继续拍摄。 雷伊希望能自己走出医院。 “妈咪，我的腿一点也不酸了！”说着她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这样最好。”汤姆咆哮道，然后装腔作势地用胳臂把雷伊抱起来， 带她从通道走向停车场，然后把雷伊抱进我的汽车里。我把雷伊在座 位上系紧，看着汤姆钻进他的吉普车。这时我不禁在想，下周汤姆不 在以后他觉得女儿会做些什么呢？最终女儿的事情不还是落在我一个 _20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人身上吗？ 当我开着车在北伦敦穿行时，我意识到雷伊一直在向坐在后面吉 普车里的汤姆挥着手。今天我无意中在病房里发现雷伊一直在观察我们， 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着，表情因为寄希望于和父母重新居住在一起 而充满了喜悦。 “甜心，感觉好点了吗？”车拐进丘吉尔路以后我随意地问。 “嗯。”她的身体在座位上沉了下去。 我把车停在最后一个空着的停车位上。汤姆只好将吉普开过丘吉 尔路，把车停在公寓后面那条车库小道上。我和雷伊跳下车，然后一起 走到街角。 “这是什么地方？”汤姆手拿钥匙从小道里走了出来。我向他指 点着街道拐角雷伊出事的地方。 “雷伊，”我轻声说，“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从人行道摔下来的时 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先前雷伊只是说当时她在马路上“滑了一下”。 一天前我刚告诉过她不要在街上乱跑，“滑了一下”显然是她为逃避斥 责而做的托词。“你是不是在为没有去汉娜家玩而感到沮丧？是不是这 么回事？” “凯莉，”汤姆说，“把这件事先放一放，准备好以后她自然会 告诉我们的。” 汤姆总是在试图控制着我和雷伊。他似乎觉得他不在这里时我们 处于某种静止状态，等他带着自己的意见和想法从国外回来，我们才能 继续前行一样。 汤姆抱起雷伊，把她带到门口。天杀的，我把钥匙忘在车里了。 正当我准备穿过马路回车里取钥匙时，我发现汤姆径直走进了房子的 大门。 “出来的时候你没有关门吗？”他问。 204_ 星期四 Chapter 26 凯莉：可怕的女人 “我当然关了。”这件事真够诡异的。 我跟在他和雷伊身后走进门，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楼上的门同 样开着。我看了汤姆一眼，皱起了眉。他轻轻地把雷伊放在台阶上，警 戒地走在我的身前。 “水管工应该早就走了吧。”我喃喃道。 “站在这里别动，”说着他走进公寓，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张口示意雷伊坐在楼梯上别动。公寓里被一种奇怪的味道所充斥，闻上 去有一股潮湿的清洗剂味，似乎恶臭的霉菌从老房子的各处缝隙涌出一 样。我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衣服架子上只剩下两件大衣，衣架 下面的鞋也摆放得非常整齐。 “这到底……？”我问。这都是苏茜为我们做的吗？ 汤姆往厨房里看了两眼，朝我摇摇头，然后径直走入客厅。我从 汤姆身边挤过去，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黛布站在卧室里唱着歌，手里拿着条折叠好的床单。 眼前的景象非常诡异。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朝卧室里又看了一眼。 “呃……这是怎么回事？”我困惑地问。难道是苏茜让她进来的 吗？ “黛布，你在这儿干吗？” 她一脸惶恐地抬起了头。 “哦……”她支支吾吾地把镜片推上了鼻梁。 汤姆从后面紧跟上来，我的背上感受到了他给我所带来的暖意。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黛布用惊恐的眼光看着汤姆，尽管相隔很远，但我仍然看得出她 的手抖得很厉害。 “汤姆，你能帮我把雷伊带进客厅吗？”我问。 “黛布？难不成她是……？”汤姆愤怒地看着我。 _20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把雷伊带到客厅去，”说着我轻轻地用手掌在他的胸膛上推了 一下，“我会把这件事查个清楚的。” 汤姆出门以后，我关上门，转身面对着黛布。 “黛布，”我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该死的，你在我的卧室里干什么？ 你对我的公寓都干了些什么？难道苏茜……？” 我收住话头，意识到自己的卧室整洁得像别人家一样。我和雷伊 的老照片镶在镜框里被放在了五斗柜上。妈妈的一块花边台布搭在松木 的梳妆台上。我的围巾、发带和项链被放在梳妆台上的不同地方。昨天 早晨匆忙散落在各处的化妆品被整齐地收集在塑料袋中，红黑两色的化 妆笔齐整地放在化妆盒中。 “哦，是这么回事，”黛布喃喃地说，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说明。 我只是想给你家女儿带来一个布娃娃——代替倒地时摔坏的那一个。进 入你家以后，我觉得家里有点乱……老天，真是太对不起了。” “这是你一个人整理的吗？”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黛布，”我困惑地说，“你可以走了。” “是的，是的，我马上就走。” 黛布放下床单，开始朝卧室门外走去。 这件事真他妈太诡异了。我试着把精力集中起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到医院来看她，反而私自到我们家里呢？” 我不解地问。 黛布停下脚步，然后眼睛对准地板摇了摇头。“我想去医院探望 她的。在和你说话之前，我一直在回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 我实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前一刻她还和我在一起，后一刻就跌到了马 路上。当时街上有个骑车的男孩，因此……” “苏茜不是告诉过你在马路上一直要牵着她的手吗？” 206_ 星期四 Chapter 26 凯莉：可怕的女人 黛布茫然地看着我，她的表情直让我心里发毛。 “我似乎没听见她说过这种话。” “但你可是个老师啊！” “但我毕竟不是她的母亲，”黛布回应着，“我们经常一个人要 带好几个孩子，我不可能抓住他们每个人的手。” 我摇了摇头。也许我有点累了，但我确实为她感到悲哀。她的皮 肤粉红柔软，像妈妈那样散发着油脂的光芒。两个松弛的眼袋挂在她黯 淡的双眼下方。 “黛布，这可真是个噩梦。昨天晚上雷伊的情况很危险。她很好， 不过那只是走运而已——如果是汽车而不是自行车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 么事。听着，我现在真的是筋疲力尽了。谢谢你的布娃娃，但我觉得这 样做是不适当的。你这么做很不合常理。我希望你现在就走。” 汤姆从门外走了进来，黛布的下嘴唇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好吧，你可以走了，”他对黛布说，“大家现在都很累。在和 警察谈话之前，我们根本不想和你说话，听明白没有？” 黛布不加抵抗地跟着汤姆从走廊走出了公寓。经过客厅的时候， 我发现她朝旁边瞥了一眼，对雷伊笑了笑。雷伊瞪大眼睛目送她走出了 公寓。 “雷伊，没事了，”我走进客厅，拍打着雷伊的头发，“妈咪马 上就过来陪你。” 我瘫坐在没有整理的床铺上，不经意地垂下了头。前门砰的一声 关上了，汤姆拖着步子走进门，愤怒地用手臂做出个“这到底怎么回事” 的姿势。 “汤姆，你够了没有？”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这一切简直是糟透了。我的生活被搞成一团乱——这下你满意了 吗？我是个坏妈妈，是个会把孩子交给奇怪女人的糟糕母亲，你说得没 _20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错。我确实没药可救了。” 他转身走出了门。我叹了口气，准备迎接他第二次摔门的声音。 没想到他只是轻声对雷伊交代了两句，然后播放了一盘 DVD 给她 看。我把黛布落下的床单放在床上，让自己平躺下来。我蜷缩到床的角 落里，这时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汤姆端着两杯红酒走进卧室。他把一 杯递给我，自己则坐到了椅子上。然后用巨大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 把腿伸得很长。 “你把马桶修好了吗？”他问。 “是的。”我不确定地坐到了床上。 他点了点头。 我试着不去看他。过去我常在辛劳了一天以后，坐在他的膝盖上， 他那如农夫般坚实的肩膀像过山车绑带一样牢牢拥抱着我。现在回想起 这些可真是太痛苦了。 他喝了一小口红酒，然后又喝了一口。 “汤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接下 去的话是否妥当，“有时这简直是太难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在何种 情况下成为一个好母亲。接着我又有个病孩要照顾，一切都是那么不如 意。你应该知道，我试过了。我真的做了尝试。但一天到晚整天待在这 儿……再加上招惹的这一堆麻烦事……我没有钱……朋友又一个个离我 而去。”我实在忍不住了，泪水不知不觉从我的脸上淌落而下，“我只 是试图做出些改变而已。” 接下来是一阵寂静。我原本希望他告诉我这全是我的错，但他并 没有这样做。他避开我的视线站立起来，把剩下的红酒倒了回去。 “希望我把她放回床上吗？” 我擦去眼泪，感激地点了点头。他把雷伊带进门，叫雷伊向我道 声晚安。我强迫自己展开笑颜，亲吻着她的面颊、嘴唇和头发。看到我 208_ 星期四 Chapter 26 凯莉：可怕的女人 和汤姆在就寝时间待在一起，雷伊的双眼顿时发散出兴奋的光芒。 “我们家很好闻。”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我的泰迪熊被人 整理得很干净。” 我只想在床上坐上一分钟。但我却根本不能动。休息一小会儿就好， 我可以趁汤姆照顾雷伊的时候把肩膀落下安静一会。除了天花板上父女 俩的脚步声以外，屋子里一片沉静，随后雷伊的卧室里传来《苏斯博士》 的朗读声。再休息一会儿就好，我这样想着。再休息一会我就起床。 “宝贝，我明天再来看你。”二十分钟以后汤姆和雷伊道了别。 我连忙坐直身体，意识到自己几乎要睡着了。接着我走进雷伊的房间， 看见汤姆正俯在雷伊的床上和雷伊吻别，他那庞大的身体在雷伊狭小的 房间里显得像个巨人似的。一个现在不再照顾我们，而只是照顾着凯特 的巨人。 他转过身看着我，彩色小灯发出的温柔光线使我想起了第一次见 到他的情形。那天黄昏，他和索菲的大学旧友一起走进在伊斯灵顿的花 园参加索菲的生日会。他坐在我们在垃圾桶边生起的篝火旁，有一搭没 一搭地和被所有其他人所忽略的索菲母亲闲聊。我记得那一周我过得很 糟，那天夜深人静以后，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徘徊。他在花园那头不 断对我做鬼脸，这让我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点。接着他跟我走进厨房， 看见我翘着屁股试图够到掉落在散热器后面的手机。 “还是让我来吧。”他微笑着弯下腰捡起手机。 “谢谢你。”我羞怯地想把手机拿回来。 “好吧。”说着他把手机高举过头，从厨房里走了出去，我瞠目结舌， 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能把手机要回来吗？”过了一会，我在花园里找到了他，他 正躺在草地上吸着烟卷。 “你必须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苦着脸。”说着他又一次举起手机， _20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把烟圈吐进漆黑的夜空，他那白色的鬈发和蓝色的眼睛使我丝毫不敢靠 近。过了一会，我鼓足勇气伸出手，想把手机拿回来。这时我闻到他皮 肤上令人舒爽的肥皂味，感受到他那令人愉悦的笑容。 “我将来会嫁给那个约翰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醉醺醺地 对索菲说。 “他叫汤姆。”索菲一边卸妆，一边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六个月之后，我和汤姆在得之不易的周末去纽约旅行。我怀着肚 子里的雷伊和汤姆在纽约市政厅举行了结婚仪式，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我们需要和警察谈谈那个女人的事。”汤姆和我一起走出雷伊 的房间，我在伊斯灵顿花园感受到的那股幽默劲早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道警察已经查到哪一步了。” “我明天去问问，”我说，“实际上这两天我一直在对这件事进 行思考。也许这仅仅是起事故。雷伊对没能去汉娜家玩感到很伤心。即 使换作是我，这种事也很可能发生。我们得找雷伊问问当时的情况。” 他摇摇头。“等她恢复到正常状态以后再说吧。但那女人确实有 点不正常。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与我道别。他的脸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又疲倦又痛苦。 我意识到他心里的感觉也同样如此。他也在为雷伊出事时自己不在身边 而痛苦自责。 我打开厨房后门，让汤姆从简陋的后花园走到房后那条停车的小 道。我关上门站在厨房里，聆听着汽车离去的声音。 我在那里等待了一会儿。 这时我才想起我必须把后花园的门给锁好，但没等我来得及动， 后门那便传来一记敲门声。 我打开门，我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210_ 星期四 Chapter 26 凯莉：可怕的女人 这种事时常会发生。时常指的是几个月一次，我们每几个月会潦 潦草草地做一次爱，这种做爱完全是发泄自己的动物本能。有时我们只 要眼神交汇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站在门口，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个门框。他什么话都没说，径 直朝我走过来，顺手把门带上了。 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抢在他前面奔向走廊，害怕自己会错了他的意思。但他抓住我 的手，二话没说便把我的身体扳了过来。我困难地吸了口气，然后又吸 了一口。他眼皮发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领我走到墙边，接着把我的 裙子卷了起来。他把手沿着大腿向上摸，用手指扣住我内裤上的松紧带 将内裤往下拉，然后用无神的眼睛看着我。 “自己脱吧。” 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次匆忙的做爱。没有绮丽的幻想，没有温柔 的前戏，更没有浪漫的爱抚。这跟真正的男女之爱完全是两码事。 我把内裤完全脱了下来。 “还有这个……”他轻声指着我的胸罩说。 我把手放在背后，解开胸罩背带，感觉到双乳往前倾。他剥去我 的衬衣，用手指挑开了胸罩。我呼吸得非常快，我都以为自己要晕过去 了。他叹着气，用手背抚摸着我的裸体，我马上就开始喘息起来。接着 他把我抬上桌子，用膝盖分开了我的腿。 这时我嘴唇间发出的声音只有他才能听得见。 我知道她正在等着他回去。但他毕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知道这 样做的后果非常可怕。但有时当事情来得太快，当我承受不了这么大的 责任，弥补不了所犯下的错误和罪恶时，我需要有人来替我掌管一切， 哪怕是一眨眼的工夫也好。 _21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谁也骗不了我 杰兹依然没有回家。 苏茜带着孩子赶在七点之前回到家，门厅里空空如也。让人对杰 兹进行跟踪究竟做对了吗？ 早晨七点，杰兹就出发去参加在伯明翰举行的数字技术研讨会了。 他刚一离开，苏茜就打电话给文德拉，让她赶快前往伊斯顿火车站。文 德拉接受任务以后，逞能地登上了下一班的列车，跟在杰兹身后北上伯 明翰。 三小时以后文德拉发回了第一份报告：杰兹在参加会议。莎莎也 一同列席。她的第二份报告更为确定：杰兹和两个男同事一起在会场附 近的意大利小酒馆吃午饭，莎莎没有一同前往。他们在下午三点的时候 回到了会场。一切看来都很正常。 “你还是先回来吧。”苏茜说。雇用文德拉的代价不菲。她已经 在孩子们的服装和汽车修理上伪造了很多笔费用，杰兹马上就会对钱的 去向产生怀疑了。 不过在苏茜把孩子们放进浴缸以后，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 了一个错误。根据文德拉的说法，研讨会将在下午四点结束，杰兹应该 在下午六点之前回到家。但已经七点了杰兹还音讯全无。 文德拉说得没错。知道他在说什么谎总比无休止的猜疑要好得多。 这不仅可以使她避免陷入疯狂——苏茜不必不眠不休地焦急等待着好几 个小时——而且能提供足够的证据使她的孩子们在离婚法庭上得到保 护。她不止一次地设想着律师在读到他的不忠证据时杰兹会是副什么样 212_ 星期四 Chapter 27 苏茜：谁也骗不了我 的表情。 她已经学会了该如何对付这种伤害。她只要想到杰兹头颅后仰， 呼吸沉重，莎莎的那头深色头发披散在杰兹的大腿上时，她就会从座位 上跳起来，飞快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找些事情抑制住肚子里排山倒海 的感觉。 苏茜现在想要尽量隐瞒住杰兹出轨的证据。她不时会产生和杰兹 当面对质的冲动，想要看看杰兹的表情究竟会怎么样。 比如说，昨天晚上她便找到过一次这样的机会。去医院探访过凯 莉以后他们在餐桌边坐在一起。 “银行家的房子怎么样？”苏茜突兀地问。 “你说什么？”杰兹仍然看着墙上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就是赫特福德郡的那个银行家。你说他很有钱，那他住的是幢 豪宅吗？” “那是幢好房子。面积很大。” “家里有游泳池吗？” “嗯，我想应该有吧。” “是室内游泳池还是室外游泳池？” “我不记得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当然她还可以问更多的问题。他们给客人吃什么食物？他们家有 厨师吗？银行家的妻子有多大？ 但聪明的杰兹显然不会被这些问题所难倒。苏茜也不准备就此而 放弃。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找不到机会。她站起身，走到厨房假意去取水， 趁这个机会看了看墙上的日历。月经过后第十五天，也许还在排卵期内。 在周二晚上引诱失败之后，昨天从医院回家后她又尝试了一次。但杰兹 趁她洗澡时上床睡觉去了。尽管她穿上了新买的紧身内衣，但杰兹这时 早已经睡着了。但至少她可以紧靠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他的温暖。这有助 _21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于苏茜减轻痛苦，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今天晚上她必须更聪明一点。 苏茜把孩子们的外套挂在走廊上，在厨房里为他们放了一盘 DVD 影碟。她向自己发誓，下星期等脑袋清醒以后，自己又会恢复如常了。 她脱下鞋，坐在电视前面的地板上，把彼得放上自己的膝盖，用 胳膊抱住他那温暖柔软的肚子。亨利慢吞吞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 假思索地将手叠在母亲的手上。奥托也凑热闹地跟过来了，他坐在苏茜 身后的沙发上，嘴里含着拇指，两条粗胖的短腿垂荡在苏茜的脑袋两边。 苏茜在孩子们的包围下让自己放松下来。经过了一天的阳光照射， 房间里显得温暖而舒适。不，一切都还没变。如果她足够坚强，这段小 插曲也许会自然而然地结束的。“男人们常会在孩子年幼时出去偷腥，” 她们第一次相见时文德拉这样告诉过她，“我和许多女士保持过联系， 很多人的丈夫说这仅仅是个小插曲，说自己需要女人，而又很嫉妒被妈 妈宠坏的孩子们。” 谁又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杰兹乘的火车只是晚点了而 已。苏茜听到隔壁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也许黛布那秉性奇怪的小丈夫 出门了吧。谁又能为此而责备他呢？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凯莉和雷伊。他的妻子有没有找凯莉谈过呢？ 苏茜吻了吻孩子们，然后起身离开了厨房。她拿起手机走上楼梯， 坐在第四级台阶上。她按下号码等了一小会儿。没过多久，墙那边传来 一阵微弱的电话铃声。 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五到六次。 苏茜家的信箱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有个女人从信箱的金属缝隙向屋里 吼道。苏茜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隔壁的女人正在用黑边眼镜窥视着屋 里的情况。 “嗨，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呢？”苏茜合起手机朝门口喊道。 214_ 星期四 Chapter 27 苏茜：谁也骗不了我 男孩子们跟在她后面来到走廊上，眼睛里发散出好奇的光芒。 “妈妈，怎么了？”亨利问。 “你老是把电话打到我们家里来！”黛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 完没了地打，试图用这种方法打击我。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我在哈 克尼已经受够了这个，不想在这里也碰到这种事。” “你在说什么呢？”苏茜问，“天杀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正在给我丈夫打电话呢！你疯了。你把我的孩子全给吓坏了。” “我知道你都在做些什么！”黛布声泪俱下地说，“给我打电话。听 到我走到楼下的时候故意把电话给挂断。”这时她的声音变成了声嘶力竭 的尖叫，“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波普勒家的男孩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苏茜张大眼睛瞪着她。“夫人，我感到很抱歉，但你身上一定是有 什么地方不对劲。你说得没错——早先我确实给你打过电话，但那只是 想让你跟凯莉联系下而已，因为你一直没跟她联系，所以她很失落—— 我并没有在责备你，只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你听而已。现在，我只想告诉你， 你吓着我的孩子们了……在你对凯莉的女儿做出那种事以后你还敢这么 做吗？快给我从这滚出去，不然我会马上把警察叫来。我保证说到做到。” 隔壁的女人似乎要昏厥了。她混沌不清地喘了口气。 “我保证说到做到！”苏茜站起身把前门敞开， “离我的孩子远点！ 现在快给我滚开！” 女人站在她面前。“我对波普勒家的女孩没有做过任何事！”她 对苏茜狂叫，“她的身体扭曲得那么厉害，所以人们都以为……” 就在这时，隔壁家的丈夫拿着无绳电话出了门。 “亲爱的，找你的电话，煤气公司的人找你问新开账户的事。”他说。 苏茜慢慢地摇了摇头。女人不再说话，显得非常困惑。“我知道 是她，”她手指着苏茜不断地啼哭着，“一定是她在使坏。也许那男孩 确实什么都没说，但她也可能会在报上读到那条新闻。” _21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看着那位丈夫。他的下巴紧绷，脸色非常难看。 “先生，你需要把夫人带进屋。”苏茜不想把孩子吓着，尽力使 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点，“她显然极需要你的帮助。” 二十分钟以后苏茜仍然感到心潮难平。她完全没了方寸，没给孩 子洗澡就把他们送上了床，准备等孩子睡着以后赶快到街对面找凯莉商 量一下。 “妈咪，那个女人准备伤害你吗？”亨利蜷缩着身体准备睡觉时问。 “宝贝，没那回事，她只是有点不太正常而已。你知道雷伊是怎 么弄伤膝盖的吗？是的，那位夫人的脑子确实有点不太对劲。但你什么 都不用担心，妈妈让她离开这里，不会再让她回来伤害你和雷伊。” 孩子们睡着以后，苏茜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所有的电器都关 上了。她看了看钟：七点五十分。杰兹任何时候都可能回来，但她情愿 碰碰运气，把希望寄托在杰兹今晚不回家的可能性上。她咬了咬嘴唇。 她不想这样做，但有时又没有别的选择。这和在公园里把孩子丢下有本 质上的不同，她只是穿过马路找凯莉谈谈，家里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苏茜用手机拨打了自家的住宅电话，然后接起电话，打开孩子房 间的门，把话筒放在房间外的二楼走道上，接着她带着手机出了门，并 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确信隔壁的女人没有外出以后，她跑过街，重重地敲击着凯莉家 的门。她等了很久也没人应答，于是只能连续两次按下了凯莉家的门铃， 最后时刻才想起这样很可能会把雷伊吵醒。 “该死的！”她默默地咒骂着自己。 凯莉打开门。她穿着件浴袍，看上去非常兴奋。凯莉双颊绯红， 双眼闪烁着光芒，像刚从浴室里出来似的。 凯莉看着苏茜的脸。“你这是怎么了？” 216_ 凯莉：你为什么着急 哦，我的老天。她在这干什么呢？ 苏茜目光狂野地站在我的门口。 我用浴巾包住半裸的身体，希望眼神中的闪光不会暴露方才与汤 姆在厨房里的苟合。为什么苏茜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呢？ “亲爱的，能让我进来吗？” “苏茜，呃，很抱歉。”说着我朝公寓里回头望了一眼。厨房的 门被人轻轻地从里面关上了。我微微侧过身，确保苏茜没有注意到厨房 的这一变化。“雷伊已经睡着了。” “对不起，亲爱的，我把这茬给忘了，”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听 着，我之所以这样担惊受怕完全是因为……” “苏茜，对不起，我正要上床呢，”我压低声音，试图不把怒气 显露出来，“听着，我们可以明天再谈吗？” “非今天不可，你必须要知道这件事。那女人——她是叫黛布吗？ 你一定不会相信她会做这种事。刚才她拉开我们家的信箱朝屋里大吼。” 我的肩膀瘫软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尖刻地问。 “刚才我给杰兹打了个电话，想知道他晚上从伯明翰回来以后想 不想在家里吃个晚饭。那个女人突然从外面推开信箱的门，开始朝里大 吼大叫，还说我因为她所认识的某个女孩而不断地骚扰她。” 我的情绪缓和下来。“你说什么？这也太疯狂了吧？” “亲爱的，我想这确实有点难以置信，”说着苏茜把手伸了出来， “我 _21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的手现在还在不停地抖。那人简直是个浑蛋。要不是发生这种事，我还 打不定主意是否要把我听见的一段话告诉你呢！前两天，她的丈夫在花 园里说她不应该再从事与孩子有关的职业了。当时我没怎么在意……”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知道……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原本我以为他只是说与孩子打交道对她而言可能太枯燥了点。现在我想 她可能真是疯了。我想说，如果她真是蓄意而为的话那该怎么办？她不 会是故意把雷伊推到马路上的吧？” “哦，我的老天。”我情不自禁地往身后的公寓里看了看。我想 让苏茜现在就走，却又忍不住听她的下文。我不假思索地告诉苏茜：“刚 才她还用水管工的钥匙进过我的公寓呢。她在我的公寓里待了好几个小 时，还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 “什么？”苏茜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我想她大概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她的 歉意吧。但现在我就不那么肯定了。怪异的地方在于，我确信家里有东 西不见了。但她把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调整了位置，我不知道家里少了什么。 如果是雷伊的照片或其他什么东西那该怎么办？”苏茜掩着嘴，瞪大了 双眼。我惊呼一声，“哦，我的老天，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警察吗？” “亲爱的，我想你必须把这些事情告诉警察。看在老天的分上， 她毕竟是在学校工作的啊！我们需要让大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 许她做过什么坏事，却在工作简历上没有提到。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应 该早就意识到她是个怪人。真没想到做老师的人竟会这么干……” “你没做错什么，你当然不可能会知道，”我说，“好啊……我 会告诉他们的。” 我期待她赶快就走。但她只是站在那儿，瞪大眼睛关切地看着我。 “亲爱的，快打给他们，”她催促道，“你去拿手机，我就在这等。” 218_ 星期四 Chapter 28 凯莉：你为什么着急？ 这事越来越荒唐了。“好吧，你先等会儿。”我轻声道。 我走进公寓，从过道里拿到手机和写有警官电话号码的纸条回到 门口，我拨了串电话号码，抬头看着苏茜。 “哪位？”铃响三声以后警官回答说。 “嗨，”我会意地对苏茜点了点头，“我是凯莉·罗伯茨。我女 儿雷伊昨天在帕利谷遇到了一起车祸，这件事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罗伯茨夫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嗯，老实说，我越想越觉得后怕。我是说孩子受伤时和她在一 起的女人，对了，就是那位教师。我刚刚听到了一些消息，我女儿可能 不是第一个在她的照顾下受伤的孩子……” 苏茜屏住呼吸看着我。我听见警官在回答我的话之前深吸了口长 气。他的回应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不确定该如何答复似的。 “恐怕有许多话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从骑车男孩和你女儿的供述 来看，这不过是起单纯的意外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许多话’不能告诉我？看来你确 实知道一些事情，对吗？” “抱歉，你能稍等片刻吗？” 当警官和同事在电话那头小声合计时，我发现苏茜不一会儿便会 看一次手机。她这是在干什么呢？我无意中听到一阵微弱的啼哭声。不 是雷伊的声音。这着实有点奇怪。这声音似乎是从苏茜的手机里传出来 的…… “听着，我这周在法庭上要办一个案子，”警官又回到了电话上， “明天给你回个电话好吗？我得回去查查档案才能和你聊这件事。” “好吧，明天是吗？谢谢你。”说着我挂上了电话。 “他说了些什么？”苏茜问。 “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奇怪。” _21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怎么了？” “我说不上来。他迟疑着是否要把一些事情告诉我，但最后却什 么都没有说。” 我们瞪大了眼睛对视着。 “妈的，”我突然发出一阵狂笑，“这事可真他妈诡异。” 苏茜做了个鬼脸，伸出胳膊把我拉向她的怀中。这时我突然意识 到她可能会发现我刚才做了些什么，身体马上僵住了。我把她推到一边， 冲动地从她的胳膊里解脱开来。她一脸受伤地看着我。 “好吧，亲爱的，我知道你很累。” “不……哦，是的，我确实有点累了。” “好在我们快要接触到真相了。别担心。现在我得走了。你还好吗？ 这周你上班的时候还需要我给你帮忙吗？” 我耸了耸肩。我照实告诉她。“苏茜，我丢了那份短片的工作， 我又没饭碗了。” “宝贝，这可真是糟糕，”说着苏茜抓起了我的手， “真是太遗憾了， 但也许现在这样最好，难道不是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现在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的手机起疑了。 手机里传来的似乎是奥托或彼得的哭声。“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是谁？” “你说什么？”苏茜不解地问。 “如果杰兹在伯明翰的话，那现在帮你带孩子的是谁？” “杰兹在伯明翰……？”苏茜缓慢地重复着我的话。她的脸一下 子红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会对我说谎吗？ “不，你弄错了，”她心烦意乱地说，“他刚回来。事实上，我 现在也该回去了，不然他可能会把晚饭搞得一团乱。亲爱的，明天我再 给你打电话。替苏茜阿姨好好亲亲雷伊。” 220_ 星期四 Chapter 28 凯莉：你为什么着急？ “好吧……明天见。”我轻声说，极力把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从 脑海中排除开去。 _221 Friday 星期五 The Playdate 黛布：谁会相信我 公园里太安静了。昨天她就在这个延伸在帕利谷下面的公园闲荡 过，那里有一条湮没在蕨类植物之间的小道。尽管公园和都市挨得很近， 却难得的空旷而静谧。 她沿着小道往前走，试图要回想起自己该往哪走。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噪声。一声响亮的尖叫声。尖叫似乎是某个 女孩发出来的。不像是痛苦的哭号，反倒像是在大笑一般。黛布飞快地 转过身，看着刚刚走过的橡树和美国梧桐，但树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 落下的树皮、绿色的树叶和漆黑的林间地带。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破了公园的宁静。 她跳了一步转过身来。那是什么声音？听上去像是有部汽车。但 这条小道上不是不允许有汽车开过的吗？ 她转过身，从树林围绕的空地看着噪声传出的方向。噪声仿佛从 森林各处向空地席卷而来。刹那间她似乎从轰鸣中听出了一种似曾相识 的震动感。 继续听。似乎是辆摩托车。震动声似乎是摩托车发出来的。 黛布在空地上又转了个圈，两辆越野摩托车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 穿过不平整的草场向她飞驰而来。驾驶摩托车的是两个没戴头盔的年轻 男孩。一个紧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坐在其中一辆越野摩托车的后座上。 黛布倒吸了口冷气，朝四周看了看，除她之外，空地上连遛狗人 和慢跑者都没有。 “亲爱的，能告诉我们几点了吗？”其中一个男孩在越野摩托车 _22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上咆哮着，引得其他人都咧嘴讥笑起来。 “哦，我的老天。”她知道这些孩子绝不是为问时间而来，于是 便想赶快离开小道。她辨认得出这些孩子在丛林里发出的嚣叫声。她在 某一天走进课堂的时候就听见过这种声音，那时有排学生正背对着她看 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她是个老资格的教师，知道这种喧闹声意味着玩笑 有些开过头了——被捉弄的人会被弄到教室中间，接下去任何事都有可 能会发生。 她开始快步往前走，希望树林里出现个能使她转危为安的慢跑者 或遛狗人。身后的轰鸣声突然停了下来。老天，谢谢你，她在心里祈祷 着。他们是不是跑开了呢？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少年人把摩托车扔在 一旁，狞笑着从她身后追了过来。 哦，不，他们显然没打算罢休。他们显然是来抓她的。黛布开始 没方向地四处乱跑，从小道跑进了森林里。 “亲爱的，别跑啊，我们只是想问下时间而已。”女孩尖叫着， 然后开怀大笑起来。黛布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他们折断树 枝，在石头上跳来跳去，一步步紧逼着她。 “哦。”黛布喘着粗气，试图从前面越来越密的树枝中间闯出一 条路来。她惊恐地看着身后，这时阴暗的树林里突然银光一闪。 哦，老天！男孩的手里竟然有把小刀。 她极力克制着贯穿了整条腿的麻痹感，推开树丛尽力向前狂奔。 树枝和荆棘拍打在她的脸上，把她的手都给割破了。 这时黛布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铁丝网，她被完全困住了。 不要再做抵抗了。全世界似乎都在与她作对。 她缓缓转过身来，发现少年们面露凶相地逼近着自己。她一度想 到了投降。但马上又恢复了意志力。她体验到了被围困的猫和狐狸从陷 阱中逃生的求生欲。她的身体不让她产生投降的想法。在绝望中，她把 226_ 星期五 Chapter 29 黛布：谁会相信我？ 腿抬到附近那棵橡树最低的那根树枝上，然后抬起另一只脚往上面的树 枝上攀爬，少年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向上攀爬的姿态。 “她在爬那棵该死的树！”女孩笑着尖叫道。 让黛布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会爬树。酸痛的膝盖不再发酸， 脖子同样也不再发酸了。身体很轻易地就节节升高，手和脚在爬升的过 程中完全协调一致。肾上腺激素，她琢磨着。这一定是肾上腺激素起了 效。少年们聚集在树底下，像狒狒一样不断地跳着笑着，挥舞着小刀戏 弄着她。 “她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有个孩子朝树上大声咆哮着。 也许吧，她这样想。但他们至少不敢冒着跌落的危险和她一起上树。 在树上她能获得一定的转圜时间。 接着她又听见了那种噪声。越野摩托车发出的高分贝的噪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多的帮凶齐聚而来了吗？黛布无助地往树 下看了一眼。 女孩打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 发出噪声的正是女孩从袋子里拿出的那件东西。 “不！”黛布号叫着，“千万不要啊！” 我想活下去！看着女孩拿出的链锯，黛布充满了求生的渴望。我 想活下去！ 她的眼睛突然间睁开了。眼前出现了自己的卧室。她一阵眼花， 无法把视线聚焦到一点上。 “呃！”她高声呻吟着。她的身体烧得很厉害，脑袋像是被人紧 紧钳住一样。 噩梦。她刚做了一场噩梦。 但她为什么还能听见尖叫的噪声呢？ _22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哦，我的老天。”她呻吟着试图坐直身体。这是不是人们在做 梦或醒着的时候常会遇到的睡眠障碍呢？但这种能让人疯狂的声音显然 无法让人安心入眠。 她试着把身体从床上撑起来，努力与四肢的半麻痹状态做斗争。 如果她不能正常入睡该怎么办？如果她一直陷入在这种活生生的 噩梦中那该怎么办？ 尽管头昏眼花，但她仍然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事情的轮廓渐渐凸显出来。她伸出手，摸到自己的眼镜。稍微动一动脸， 她就会感到强烈的疼痛。好像皮肤里的液体在转了一圈以后停留在神经 末梢上似的。 “哦。”她呻吟一声，强迫自己坐直起身体。 卧室里玫瑰色的光芒映入眼帘。她看见一把上面放着折好的衣服 的椅子，一个指针指着九点四十分的钟和一瓶安眠药。昨天晚上她服了 两片安眠药让黑盒子关上，也没再长时间辗转反侧，让艾伦终于得到了 片刻的休息。 她摇了摇头。这简直太荒唐了。她必须找医生把这些药换掉。她 用颤抖的双手竭尽全力把被单掀到一旁，将腿伸到床下。然后她贴着椅 子站了起来，身体不断地摇晃着。她感到自己的头像喝醉了酒一样晕。 黛布用了很长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能听见高分贝的呜咽声。这是 真实的。这是一种真实的声音，这种声音来自和美国女人家相隔的那道 墙。 她先是攀着床，然后又攀住衣橱，跌跌撞撞地在卧室之间穿过， 依着墙慢慢下跪在地，对撞击在地的酸痛膝盖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把 发烫的头贴在墙纸上。 呜咽声双倍地从墙壁那边穿透过来。那是什么声音——是淋浴喷 头还是电淋浴器发出的声音呢？ 228_ 星期五 Chapter 29 黛布：谁会相信我？ 都不是。 突然，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那是台吸尘器的声音。 啊！她松了口气，头直往下沉，最后触碰到地板上。她安全了。 那仅仅是个吸尘器而已。一切都只是个噩梦罢了。她可以安全地回到家， 回到和艾伦共处的这幢房子。波普勒家的人至少不会涉足到这里。 艾伦母亲的那只旧钟在角落里一分一秒地向前走着，旧钟指针所 发出的滴答声几乎使她昏昏入睡。她必须除掉这只钟。如果必须的话， 她可以在这幢房子的绝大部分区域忍受艾伦母亲的存在，但单单卧室不 行。在卧室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凌驾在艾伦和她之间，连他母亲都不行。 与骨头里透出的疲乏感抗争了一番以后，她慢慢站起来，在身上 穿上浴袍。她的肚子隆隆作响。她饿了。她需要吃点东西。食物和茶水 可能会对她有用，她这样想着。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鼻子和眼睛之间产生了些微头昏眼花的 感觉。她紧抓着楼梯扶栏走到过道，然后手扶着墙壁进入屋后的厨房。 餐桌上放着一只装着麦片的碗，旁边留着勺子、茶杯和留有艾伦 清晰笔迹的纸条。 “怎么找不到妈妈的茶壶了呢？知道放在哪里了吗？” 她坐在餐桌边，准备去吃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那碗麦片粥，那种 唧唧喳喳的吵闹声又开始了。这次是从餐厅的墙那头发出来的。 她叹了口气。隔壁的女主人又在用吸尘器了。她把战场又转到了 楼下。她开始恨这些墙了。这些墙在一百多年前，喧闹的家用电器发明 以前就已经存在了，那时的孩子们还没有现在这样爱发脾气。但现在， 她倒宁愿住在听不见隔壁噪声的纸板箱里。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那个女人， 那个偷听、监视她，并对此而撒谎的女人。 _22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啜饮着茶水，试图不去想那噪声。但噪声却持续个没完没了。 好像有人不断地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清扫着墙壁的壁脚板一样。 黛布呻吟一声。她的神经今天受不了这个。她需要的是安静和平和。 她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信步上楼走回卧室，接着便爬上了床。她 把艾伦的枕头放在头底下，在身上盖好被单，让艾伦送她的睡袍贴身而 柔软地围绕在自己的肩膀上。 被人嘘寒问暖的滋味仍然让她感到非常奇怪。在遇见艾伦之前， 她在电视上看过一个节目，节目的主人公是因为阑尾破裂而被人从孤儿 院送到医院的十六岁男孩。“这事可真是难以理解，”男孩说，“所有 人都争着付钱来医院看我。” 街上的卡车呼啸而过，黛布在威尔巷的公寓端着茶杯看着墙上的 电视，任凭泪水从脸颊上滚落而下。她知道男孩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坐回到枕头上，把茶杯举到嘴边，然后…… “唔！” 呜咽声不知从何而来。吸尘器的声音又在隔壁的卧室里出现了。 重新出现的噪声把黛布吓了一跳，她不自觉地把茶泼洒在睡袍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坐了一会，从床头柜上拿了块纸巾擦了擦睡袍的前襟。噪声接 连不断，像刚才在楼下那样前后穿梭，一会儿出现在卧室前方，一会儿 转移到后方，过了一会又移到了前方。 “哦，不。”黛布大口喘着气。她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隔壁的女人显然使出浑身解数在骚扰她。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和那 些在报上读到她的事以后把狗屎塞进她信箱的女人没什么两样。那时她 每天忙着在屋里擦拭着地板上恶臭的污斑。 黛布以最快速度爬下床，用拳头猛敲着墙壁。噪声还在持续不停。 “快给我停下！”她厉声叫喊着。看到响声还没有停止，她一瘸一拐地 230_ 星期五 Chapter 29 黛布：谁会相信我？ 走到楼下的电话旁，拨出了一连串号码。 “艾伦！”她咆哮着，“都是隔壁那女人干的好事。她在家里到 处吸尘。她通过墙壁确定着我的位置，然后用吸尘器吸取墙上的灰尘来 骚扰我。” 一阵冗长的沉默。 “我在开会呢。”他说。 她以前从没在艾伦身上听到过如此平淡和疲乏的嗓音。 “哦——为什么没人会相信我！”她尖叫着猛摔下话筒。她知道 这都是一直打她电话的女人施行的伎俩，甚至连昨晚英国油气公司的电 话也是她的杰作。黛布真的是受够了。 似乎被即将撞击上地球的流星所推动一样，她完全抑制不住自己 的怒气，把睡袍披在身上，打开前门，一口气冲到隔壁苏茜的屋子外面。 她走到门前，重重地捶了三下门。 苏茜打开门，低头凝视着她。 “快停止吧！”黛布尖叫道，“我知道是你干的！我知道你在针 对我！别骚扰我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一个挽着黑色发髻的女人跟着苏茜走下台阶，黛布 看见她手里还拿着台吸尘器。 “霍华德夫人，我为你又清扫了一遍壁脚板——接下来还想让我 为你干些什么呢？” 黛布蹒跚着步子，她的脑袋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苏茜向前迈了一大步。她那碧绿的眼眸像是从冰块里雕刻出来的 一样。她探出身体，一把抓住黛布的睡袍袖子，把黛布拉向自己。黛布 从她的呼吸中闻到一股浓重的咖啡味。 “好啊，夫人，现在该换我说话了吧。你在这的表现似乎有点疯狂。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要郑重地警告你。如果你再次靠近我 _23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的房子，我就马上打电话给警察。凯莉也是同样。如果你再接近她的房 子，你也一样没好果子吃。我们都知道你的事情，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我们还要把你的事通报给校方，因此我建议你赶快离开我家门口，给我 马上回家。” 警告完黛布以后，苏茜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她走进家门，茫然不知所措。 这简直太奇怪了，黛布琢磨着。 女人的威胁不知为何反倒让她平静下来。 几个月来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平静。就像小时候淘气时妈妈常 一边骂她，一边打她的耳光一样。当时，她知道自己为何而受罚，知道 妈妈的规矩是什么，知道如何不会越界。妈妈定下的规矩总会让她觉得 安心。她在桌面上画画，妈妈就会狂叫着把她锁在浴室里。她晚上不睡 觉，妈妈就会打她的腿。她和艾莉森争抢一个娃娃，妈妈就会把她们关 在门外，让她们在雨里待上好几个小时，叫她们“学会友好相处”之后 再回来。这种方法简单而行之有效，她们都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被人斥责反倒让她感到安慰。她又知道该遵守哪些规则了。 女人说她真的是疯了。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想法。 她的头脑混沌不清，脑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向四面八方 飞散着。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嗯，权且先这么办吧。 她拿起话筒，拨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她妹妹含混不清地说，“我马上要去参加员工培训了， 请你务必快一点。” “艾莉森，”黛布说，“我觉得我惹上了点小麻烦。” 艾莉森没有回应。 232_ 星期五 Chapter 29 黛布：谁会相信我？ “我想我也许做了些奇怪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觉得 这样做没什么奇怪，但其他人却不这样想。我觉得艾伦可能再也受不了 我了。我正纳闷着该怎么做呢。”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你没再去看那个精神病医生了吗？”艾利森对理疗师的厌恶溢 于言表。 黛布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一直去做理疗。你知道吗？一个疗程 得花五十英镑呢，”她说，“我希望能先和你谈谈。问题是……”她的 声音渐渐分解成细小乏力的尖叫声，“我没有什么人可商量了。我只是 想找个不认为我要因此而付出代价的人……” 艾莉森应该能明白黛布的暗示。 “我真的该走了。会议结束以后我再给你打电话，”艾莉森说，“董 事长想知道我在新培训课上的想法，因此我回你电话可能会有点晚。” “谢谢你，”黛布从睡袍里拿出纸巾，尽力抑制住一触即发的哭泣， “艾莉森，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干得真不赖。听起来你似乎在工作上干 得很好。” “嗯，”艾莉森谨慎地说，“只能说还不错吧。” “我觉得……我觉得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黛布的话像辛辣 的食物一样让人不知所措。 “嗯。”艾莉森说。 她们知道这只是在相互客套而已。不过这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稳 定黛布的情绪。 一个小时之后艾莉森打来了回电，她们在电话上谈了二十来分钟。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波普勒家的男孩因为他姐姐的事而怂恿你的 邻居骚扰你呢？” _23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试图不理会妹妹语气中的调侃成分。她急切地需要找个人倾 诉自己的苦恼。 “艾莉森，她也许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件事的报道。你还记得刚发 生那件事的时候，有多少人在我家门外高声叫骂吗？”她强忍着抽泣说。 黛布早就知道哭泣对艾莉森根本不起作用了。 “好了，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没有人会关注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 这些东西更像是发自你的想象。那个男孩倒是有必要调查一下，接下来 你应该先把这些事给做好……” 十分钟以后，黛布拿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列表放下话筒。老天， 妹妹的思路怎么会如此清楚？难怪她天天在做着和账单打交道的工作。 妹妹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必须把困扰自己的事情都罗列出来 以后才能为各自都找出合理的解决办法。 接下来她应该这样做： 1．给电话公司投诉部门打电话，请它们追踪打进来的电话号码。 通过这种方法可以把电话骚扰她的人挖出来。 2．如果电话不是隔壁的女人打来的，她应该带上束花登门致歉。 她可以说她的压力非常大，想尽力挽救局面。“你也许会在她家隔壁住 很多年，”说着艾莉森的声音突然郑重其事地高了起来，“你必须把这 件事先搞搞清楚。” 3．查到打电话的人之后，她必须给警察打电话。如果骚扰电话是 波普勒家的支持者打来的话，她就得进行正式的骚扰投诉。 4．她必须去自己的精神科医生那里，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对方，并 且让医生更换一种抵抗焦虑的安眠药，避免对邻居家噪声和过往飞机的 过度反应。 5．她必须对艾伦诚实以待，平静地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他。 6．她必须思量清楚周三晚上在路上和小女孩一起究竟发生了些什 234_ 星期五 Chapter 29 黛布：谁会相信我？ 么事，然后找小女孩的母亲和巴克小姐好好谈谈。 黛布放下话筒，脚步又恢复了往日的轻快。没错，艾莉森的建议 都非常合理。她马上给电话公司打了个电话，电话公司的人告诉她一有 消息就给她回复。现在，她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她打开地下室的门，走下楼梯，低下头，穿过地板下方，朝她藏 在那里的塑料袋走了过去。她扯开塑料袋的边角，塑料袋在瓷器重量的 影响下直往下坠。今晚她就要把那件事告诉艾伦。交代完那件事以后， 她会向他解释他们的新家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这里是他们成婚以后 第一个真正的家，她不想把艾伦妈妈的东西放在这样的一个家里。 处理完瓷器以后，她就可以喝杯茶，好好想想从兴趣班回来以后 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了。 她弯腰退出地下室，准备去厨房烧茶，脑海中浮现出从兴趣班回 家时的情形。 是星期三没错。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记得那天三十个孩子似乎都没缺席。那天的游戏时间都在下雨， 孩子们只能窝在室内进行活动，因此显得更为劳累和亢进。课外兴趣组 的操场也是湿的，这意味着他们足足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要被闷在屋里， 这导致了屋里的气氛比平时更为狂热。她和另一位老师安妮为孩子们做 了三十份意大利面，然后立起一个绘图桌、一个手工桌和一个让孩子们 做功课的桌子。他们让男孩子们在桌式足球前面依次排好队，然后为那 些想在垫子上打滚的孩子放了盘 DVD。 那天下午她见过雷伊了吗？ 是的，雷伊，就是那女孩。黛布曾经注意过她。那女孩穿着稍嫌 大的蓝色校服，体格似乎比其他女孩要小点儿。她表现得也很有礼貌。 不过黛布对有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和雷伊初次见面时，女孩对黛布给 她的人偶又撕又扯，给她留下了个性相当激烈的印象。但在大孩子们嬉 _23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笑打闹时，雷伊却和另一个小女孩汉娜一起说着悄悄话，甜蜜地手挽着 手，显得非常温顺。她们走到黛布先前搭的手工桌前，为各自的母亲画 了一些花朵的图案。黛布帮她们在图画上贴上了一些金光闪闪的亮片。 汉娜的母亲先到了，她说汉娜要上钢琴课，让雷伊改天再去他们家玩， 但更受打击的似乎是汉娜而不是雷伊。当汉娜拖着脚步不情愿地跟着卡 洛琳朝外走时，雷伊看上去只是有几分哀怨。 接下来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对，她们还喝过茶了。那是个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大多数孩子 回家以后，她和安妮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去厨房里烧了壶茶。 她们刚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巴克小姐便拿着手机进来了，她说苏茜想让 黛布把雷伊带回家。黛布为女孩扣上了雨衣的扣子，女孩在人行道上行 走时一直显得没精打采的。 接着身后出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然后……然后……不 好，然后仍然是一片空白。黛布拿着茶杯坐在餐厅里，苦苦思索，想从 脑子里找到一丝线索。 当黛布站起身准备再拿些牛奶时，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些想 法。 她回忆起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想起来真正诡异的东西。 236_ 凯莉：只有你让我最快乐 那个女人在我家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太阳出来以后，我又有了许多新的发现。昨天晚上我把注意力都 集中在厨房里，没有检查别的地方，只是在几周来第一次把脸埋进枕头 的时候隐约地注意到被单的味道和平时有些两样。但今天一切又都显而 易见了。 当我在厨房里亮光闪闪的冰箱门上看到雷伊的照片时，我几乎惊 惧得跳了起来。我不想看见这张汤姆在雷伊只有几周大时拍下的照片， 那时雷伊刚动过第一次手术，体重减轻了许多。她皮肤苍白发皱，胸 膛下凹，像只小老鼠一样微小。黛布用从家里带来的小磁贴把其他几 张照片贴在这张照片旁边。其中一张是爸爸和雷伊去年在斯凯格尼斯 海滩拍的，他们大声笑着，头发被吹到一边，背后是一组风车。另一 张照片是汤姆和雷伊在公园的滑梯上拍的，那时雷伊大约还只有两岁， 雷伊戴着围巾和帽子蜷缩在汤姆的手臂中。另外还有张去年万圣节时 的照片：雷伊和亨利把自己弄得像南瓜一样，我和苏茜则装扮成使人 感到害怕的女巫。 我心烦意乱地瞪着这些照片看了一会儿。当你只看着这些照片的 时候，我和雷伊的生活似乎都很正常。你不可能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两次 心脏手术。我若有所思地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来配我的咖啡。 老天！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 所有生产日期比较久远的果酱罐都从冰箱里被拿走了，最近生产 的果酱被整整齐齐地在顶层架子上放成一行。冰箱抽屉里的枯萎蔬菜都 _23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不见了，抽屉本身也被黛布擦洗了一遍。 我关上冰箱摇了摇头。雷伊的照片仍然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些照片是黛布从哪找出来的呢？我想了一小会儿，然后穿过走廊，走 到平时我乱扔东西的那个抽屉面前。我打开一只抽屉，朝里看了看。里 面的东西收拾得很整洁。黛布走遍了我的公寓，把所有能找到的照片都 收集起来分门别类。有些照片被她放在了镜框里，另一些则被贴在了冰 箱的门上，剩下的或是被放进了照相本，或是被整齐地放在了抽屉里。 我打开第一本照相本。“婴儿时的雷伊”，抬头上这样写着。 我飞快地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检查着所有其他的抽屉、碗橱和台 面。太不可思议了，她用茶托和橡皮筋把回形针、发带和钢笔都收拾 在一起。现在的账单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一位租客留在墙上的信件架 上。雷伊学校寄来的联系函被她从桌子上的文件堆里抽走，整洁地钉 在了写字板上。以前钉在写字板上的医院文件则被收进了一个写有“医 疗”字样的文件夹。 医疗资料？她连我最私密的信息都看了吗？ “该死的，这简直太荒唐了！”我大声对自己说。我走进客厅查 看了一遍。咖啡桌上的果酱罐里放满了微黑的铜币。她似乎把这些铜币 从公寓各处收集起来，然后又一个个擦亮。甚至连护墙板看上去也亮了 些，似乎黛布把它们拆下来洗过一般。黛布甚至把雷伊最好的那些画放 进颜色可爱的纸相框挂在了门背后。 “太不可思议了！”我惊叫道。我不愿再这样忍受下去了。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知道我应该感觉如何。我应该愤怒，屈辱， 觉得受到冒犯才对。 但事实上，此时我却只有想哭的冲动。 “我的枕头闻上去有股草莓味，”雷伊走进客厅笑着对我说，“你 能让我的枕头闻上去总会有股草莓味吗？” 238_ 星期五 Chapter 30 凯莉：只有你让我最快乐 “我不知道。”我嗫嚅道。新洗的床具除了散热器味之外，实在 说不上还能有什么味道。 “好像外婆从天国回来，帮我们把一切都洗干净似的。”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正仔细地看着我，观察我的每一步反应。 重要的是，我被雷伊的话震惊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 有时我会假想夜里当我和雷伊回到漆黑冰冷的公寓时，妈妈会耐心地等 在那里。她会帮我们把一切东西收拾干净，为我们做上一顿烧烤大餐。 餐桌上会放好精美的食物，她会给我们每人一个拥抱。我会无条件地投 入到妈妈的怀抱中，把肩上的担子暂时卸给她。她会替我把雷伊放在床 上，给她读上一篇故事，而不像我那样草草了事。雷伊睡着以后，她会 转而来照顾我，听我倾诉对失去雷伊有多么恐慌。她会等我把心中的恐 慌全给赶走，然后询问我觉得自己该怎样做，然后等我自己找到答案。 以前基兰·布莱克抛弃我而追求珍妮·希尔弗林时妈妈也什么都没说。 之后我和两个男孩组织了个乐团，发现在谷仓里练习布隆迪乐队的歌远 比星期六下午在村里的公共汽车站和基兰湿吻要有趣得多。中学毕业考 试数学不及格时她却建议我去林肯郡的录音棚进行为期一周的实习，回 家以后我一举通过了补考，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大学的音效专业。 妈妈在这儿的话一切也许都不一样了。也许我会找到自己解决这 件事的方法。也许我能事先有所洞察，不会和汤姆分开了。 “雷伊，”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你知道我和外婆进行周末 晚宴的事吗？” 她点了点头。 “我们以前还常常做些其他的事。” “什么事？”雷伊的劲头又被吊起来了，她的眼睛明亮而闪着光芒。 我走到抽屉前，拿出黛布整齐摆放着的几包照片，然后把照片拿 _23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回客厅放在地板上。接着我又回到自己的卧室，从卧室里找出两本有了 雷伊之后别人送我但又从没用过的照相簿。 “我和外婆以前经常会摆弄摆弄照片。我们把家里的照片放在照 相簿里，然后在照片旁边记下和照片有关的趣闻，以此来构建起家族的 历史。” “我在外公家里看到过这样的本子。”她兴奋地宣告道。 “好，我们开始吧。” 我们从她刚生下来时拍摄的照片弄起。要不是黛布把它们整理在 一起，我绝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多。我对照片的数量感到非常惊讶。毕竟 拍摄照片的人是汤姆，而不是我。我曾试图阻止他这样做，但汤姆说我 们应该多拍些照片，因为我们很可能会失去雷伊。即便她最后能幸存下 来，我们也可以通过这些照片记录下她的成长历程。 她拿起一张大约三岁时的照片，那时她刚刚经历了拓宽狭窄动脉 的大手术。凯伊在床上和她坐在一起，她拿着只碗露出了微笑。 “嗯，应该在这里写些什么呢？”我问。 “我们可以写，在医院里我最喜欢吃的是冰激凌和果冻。”雷伊说。 “就这么办，”我惊愕地说，“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凯伊甚 至还给你带来过附赠的果冻，让你好一阵高兴。让我们把这些事都记下 来吧。” “妈妈，”雷伊说，“外婆死后是谁在照顾着外公呢？” 我低头看着照片。 “嗯，我想应该是外婆的妹妹珍妮姨婆吧。外婆的朋友和邻居有 时候也会帮上一把。” 她等待着。看得出她正在犹豫，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你不照顾吗？” 我放下照片。 240_ 星期五 Chapter 30 凯莉：只有你让我最快乐 “不，我不照顾他。” 她碰了碰我的手，我抬起头来。 “雷伊，我开始在伦敦上班的第二周外婆就死了。那时我刚搬进 新公寓和索菲住在一起。也许我应该选择回家去照顾爸爸。但我真不知 道该怎样做。我等他开口让我回家去住，但他迟迟没有开口。于是我就 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外公为此而感到悲伤吗？” 悲伤惨淡的那一年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想他也许非常悲 伤吧。回头去想，当时我也许真的该选择回家，但我没有问他需不需要 让我回家。为妈妈的死我也同样感到非常悲哀，在伦敦开始自己的事业 能让我从悲痛中摆脱出来。” “接着我出生了，又满身是病，所以你不得不来照顾我，是吗？” 我瞪着她，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 “雷伊，不是这样的！”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我，直到我们 的鬈发交缠在一起，就像我和妈妈以前常干的那样，“哦，我的老天。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雷伊，你真的一直在为我不得不为了你而放下工作 而感到忧虑吗？没有任何事能比照顾你，让你早日恢复健康更能让我快 乐。工作不行，任何事都不行。” 我搂着她前摇后晃，似乎她又变成了一个小宝宝。我不知道这些 天来自己一直在想些什么。太阳的光芒直射进黛布家闪亮的窗棂。 _24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蓝色信封的信 起先她没有注意到那个蓝色的信封。这封昨天来的信被扔进前门 后面的信箱里，在那静静地躺了一整天。杰兹平时会对信件进行分类， 把生意上的来往函件带到楼上的办公室，但他昨天从伯明翰回来晚了。 正如苏茜怀疑的那样，他把原因归结为列车晚点。文德拉正在列车站核 对火车的始发时间，同时对米切尔·罗克利这个名字进行进一步的搜查。 苏茜在房间里不停地走，焦急地等待着文德拉打探回来的消息。 之所以注意到这个蓝色的信封，是因为邮递员今天早晨送来的一 封信正好盖在了蓝色信封的上面。早晨送来的白色信封上贴着张美国邮 票。信封正面的笔迹是手写的，邮票上有个滑雪运动员正从雪山的一侧 斜坡向下腾越。 雪山的图案使她涌起一阵思乡之情，她多么怀念家乡的广阔空间 啊！现在她整天被限制在狭窄的维多利亚式走廊里，房间里狭小的空间 闷得她透不过气来。信上的笔迹是她姐姐的。苏茜皱着眉打开了信封。 为什么她要写信骚扰我？她的信无非是写点孩子们和丹佛的事，用聊家 常的语气引起她的乡愁，信里还会用上数不清的感叹号。法耶，家里唯 一我不太想的人可能就是你吧。 苏茜拿起信封，小心翼翼地撕下信上的邮票，把信直接扔进了垃 圾桶。让法耶见鬼去吧。 她只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撕下的邮票她准备贴在冰箱门上了，让三个孩子好好看看。 她打开信箱搭扣，五封其他的信、邮件传单和当天的报纸从信箱 242_ 星期五 Chapter 31 苏茜：蓝色信封的信 里掉落出来。她翻检着这些信件。其中大多是打印成棕色的生意信函， 另外还有两份账单、一份订阅的介绍儿童夏季服饰的商品目录和一封慈 善活动的邀请函，最底下的便是那封蓝色信封的信。 她仔细地朝信上看了一眼，想知道这封信是商业上的还是个人的。 苏茜往楼梯上伸了伸脖子，发现杰兹房门紧闭，龟缩在自己的办 公室里。于是便把其他的信件整理成堆，把蓝色的信封捧在手里坐在最 下面的台阶上。她又看了一眼信封。可以私自把这封信藏起来吗？杰兹 会知道有这封信吗？她紧张地用手指把胶封的封口挑开，发现里面的信 同样是写在一张蓝色的信纸上的。 她拿出信，把信纸平展在眼前。 墙那头的老式钟开始了冗长、沉闷的正午报时。 敲到第四下时，她以为有人把这封蓝色的信错送到这里来了。敲 到第九下时，她意识到这并非是个错误。 敲到第十二下时，她抬起头，所有的事情刹那间都一目了然了。 苏茜小心翼翼地把叠好的信放在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着手机 跌跌撞撞地走进厨房，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文德拉是吗？”她轻声问。 “是苏茜吗？嗨，甜心，我刚想打电话给你呢。”文德拉甜蜜温 暖的嗓音透露出一丝胜利的意味，“我刚查出米切尔·罗什丽是谁。这 还不是全部呢。” _24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恐吓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不知道是否该让汤姆给我和雷伊带些午 餐。 不知道今天下午他情绪如何。 门铃响了，我听见雷伊跳到窗前。 “是苏茜阿姨。”她叫嚷着，然后便坐回了沙发。 我打开前门。自打认识她以来，笑容第一次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她脸色憔悴，眼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似的。 “哦，我的老天，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惊慌地问。 她摇了摇头。 “不要紧，没什么事。” 她脸上的肌肉紧缩，似乎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泪水从她 的脸颊上滚落而下。我的心猛地一沉，连忙陪着她走进了屋。 在我们认识以来的两年半时间里，我从来没看见她像这样过。 “苏茜，怎么了？” 她擦了擦眼睛。 “对不起，我只是和杰兹发生了些问题。” “和杰兹吗？” “还有他的父亲。” “哦，哦，我知道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还以为是我惹你生气了呢。昨天我的态度的确有点刁蛮。” 244_ 星期五 Chapter 32 凯莉：恐吓 她摇了摇头，热泪盈眶地碰了碰我的胳膊。我禁不住打量起眼前 这个全新的苏茜来。脆弱而不设防的苏茜，不像以前那般讲求实际的苏 茜。如果一开始她就和现在一样，也许我们的关系会完全不同。如果她 在我面前表现出软弱，表现出一点瑕疵，也许我们更能在情感上引起共 鸣。也许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也许认识之初我就可以把自己的真 实一面展露给她。 “嗨，雷伊，看亨利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苏茜把头伸进了客 厅的门。她拿出雷伊在医院里看过的迪斯尼影碟，雷伊一瘸一拐地迎向 前去。苏茜弯下腰，用两只手捧住雷伊的脸。“亲爱的，你看上去很不 错，”她说，“脸蛋粉嫩嫩的，真是个好姑娘。” “谢谢你，苏茜阿姨。”雷伊接过影碟，蹒跚着走向 DVD 播放机。 我碰了碰苏茜的胳膊，领着她走进厨房。 “发生什么事了？” 苏茜皱起眉，摇了摇头，然后拿出把椅子坐了上去。我一度还以 为她要开始向我倾诉呢，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朝厨房四周看了两 眼。 “哦，这里收拾得可真是干净，对不？” “嗯，”我对她露出了微笑，“苏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从 来没看见你这样过。” 她弯下腰拿了些厨房用纸擦了擦鼻子。 “我觉得杰兹可能想把亨利送到寄宿学校去。” “你说什么？” “我说杰兹可能想把亨利送到寄宿学校去。接着也许就是奥托和 彼得。” “那简直太荒唐了。他这样说了吗？” “说倒是没说——不过他会在几周以后在爸爸的俱乐部里和自己 _24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以前在寄宿学校的校长见个面。前两天他还说亨利在宫门幼儿园待不久 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那种幼儿园听上去很可怕。听说那里会抑制 孩子的……” 还没把话说完，她就急匆匆地插了进来。 “你说是像杰兹那样吗？” “当然不是，”我赶忙转移了话题，“听着，想把孩子送去那并 不意味着他可以这样做。毕竟他们也是你的孩子啊。” “你见过他的父亲吗？”她悲伤地问，“我想这件事他也有份。 他也许会替杰兹支付这笔费用。杰兹老是想把父亲当成老傻瓜，但实际 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完全受制于他。他永远不会原谅杰兹娶我的事实。 有时我觉得杰兹娶我是故意想让父亲难受。” 我目瞪口呆。苏茜以前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这样谈论过杰兹。在我 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似乎对杰兹的缺点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地在 我面前炫耀他们的关系有多么美妙，让我一个人在嫉妒中苦苦挣扎。 她吸着鼻子坐回到椅子上，用碧绿色的眼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 眼。我慌忙把视线转到一旁，查看有没有把水烧上。 “我似乎马上就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失去了……” “不，你不会的。”我努力地寻找着合适的字眼。 她摇了摇头。“呀！我不该说这么多的。” 想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可能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我突然 感到非常可耻。但我实在忍不住，我必须知道真相。 “苏茜，”我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我是不是也应该为此而负点责？” “在哪些方面呢？” 我犹豫了一下。“哦，我的老天，我说不上来。” 我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246_ 星期五 Chapter 32 凯莉：恐吓 “好吧……”我试探着说，“比如说最近我把你一个人抛下……” 她看着地板，不说一句话。 “问题是，”我试图为自己辩解，“我确实感到窝在家里很闷， 另外……”我看着她的脸色。不，这不公平，我没对她说实话。 她惊讶地抬头看着我。我们的视线相遇了。我意识到如果自己不 小心的话，她会从我的脸上看到说谎的痕迹。 门开了，雷伊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嗨，雷伊，”苏茜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活泼一点，“我 还为你带来了另一件东西。汉娜的妈妈邀请你和亨利明天下午参加在亚 历山德拉宫举办的溜冰会。” “真的吗？”雷伊尖叫着从苏茜手中抓过了邀请函， “我喜欢溜冰。” 我严厉地看了苏茜一眼。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雷伊，”我试探着说，“亲爱的，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觉得 你现在还不能溜冰。医生说你在下周一之前都必须好好休息。” “妈咪，这是你说的，医生才没这么说呢。他说我已经好了。” 我无言地看着她，为自己说的谎被人戳穿而感到焦虑不安。 “妈咪，让我去好不好嘛？”她轻泣着，“好不好，好不好，好 不好嘛？” 苏茜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暗暗呻吟一声。她把我置身于下不来台 的境地。她应该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才对。我想她大概是因为杰兹的举 动而失去理智了吧，但这样一来，我就很难说服雷伊，不让她参加溜冰 会了。 “这样吧，我们只去那看看好吗？”苏茜直视着雷伊，目光刻意 避开了我，“你可以穿得暖暖的，和妈妈坐在一起。看完溜冰后再参加 汉娜的生日会。汉娜的妈妈说她很高兴你能来。” 我两眼瞪着她，不能相信她竟然会说这种话。 _24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等到看了明天你的情况再说吧。”我轻声道，没有去看苏茜。 “事实上，明天我可以带你和亨利一起去。让妈妈在家里好好休 息一下吧。她在医院里一定累坏了。” 我对厨房里正在发生的事渐渐失去了控制，似乎只能任由形势急 转直下。我不能让雷伊跟着她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汤姆会杀了我的。 “呃……”我本想反对，却不想让苏茜更加伤心失望了。 “好吧，就这么办——我该走了。明天我来接她过去。”说着苏 茜碰了碰我的胳膊。 她笑着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出了门，把我和兴高采烈的雷伊独 自留在一起。 该吃午饭了。我恨不得马上从公寓里逃出去。我让雷伊穿得暖和 一些，带她从边上的小路去拐角的商店走一走。 路上十分安静。“其他人都在工作，外出讨生活去了。”空旷的 人行道似乎在这样说。各家各户的门都紧锁着，垃圾桶盖关上了，窗帘 半遮半掩着。几只野猫在路上闲荡，看上去似乎比我更有生活目标一样。 起先我并没有注意到三个脚手架上的工人。从脚手架下经过时， 我听见上方传来钢铁的碰撞声和高声谈话的回声。我低下头，双眼紧盯 着粘在肮脏龟裂行路石上的红色橡皮筋和口香糖残渣。但我知道接下来 会等到什么。我隐约察觉到有个工人对我暧昧地做了个手势，然后开心 地窃笑起来。 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没有勇气抬起头，问他们看没看见我还带着 个孩子。我一点勇气都没有。现在我身上空无一物。没有目标，没有理 想，一无是处。对那些心怀恶意的人来说是最好的猎物了。 “亲爱的，跟我来。”我轻轻地抓起雷伊的手。她的手指在我手 中抵抗着。我们刚一出门，她的手指就很不安分。它们僵硬地躺在我的 248_ 星期五 Chapter 32 凯莉：恐吓 手掌中，不想和我的手指相接触。“让我自己走，我不是个小孩子了。” 她的手指似乎在传递着这样的信息。我只能更紧地拽起她的手，超出平 常地握紧了她那幼小的骨骼。为了让我知道我不可能赢，她撅起下嘴唇， 拔腿就想跑。 “雷伊，别跑，”我说，“你知道为什么。” 但怒气满满的雷伊却径直跑向零售店，绕过蔬菜柜台，气势汹汹 地朝结账柜台走去，只是在土耳其店主给她棒棒糖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太棒了。”雷伊用店主教她的土耳其语嗫嚅着，还高兴地挥起 了手。 “亲爱的，你真不错。”店主笑了笑，然后挥手送别了我们。 我心怀感激似的回头对他微笑着，但事实上我却有些恼怒，这个 人真是不知场合，在雷伊犯错时却给了她一块糖做奖赏。但这时他的目 光却转向了别处，他才不会关心我会想些什么呢。 但在这样的日子里，我知道不管在内心深处我对苏茜有多么歉疚， 我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抛下。因为很多次我在伤痛中被她所安慰。 我们带着做汤的面包和蔬菜回到了家。 “妈妈，这里有一张便条，”说着雷伊从门前的垫子上捡起一个 白色的信封，“上面写着：致——凯——莉。” 我对她的发音露出了赞赏的微笑，雷伊志得意满地笑了，然后就 去客厅看亨利借她的 DVD，留下我一个人在厨房收拾刚买来的胡萝卜 和洋葱。 这封信是谁写来的呢？字迹并不熟悉：简洁工整，看上去像是为 孩子写的。 我打开信封拿出信纸。上面的字迹同样清晰易读。 亲爱的凯莉， _24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知道，现在的你可能会对我很失望，我想为那天晚上在雷伊的 事故中所扮演的角色向你再次道歉…… 我看了看信纸末尾的签名。 黛布 她到底写了些什么鬼东西啊？ 但是我必须声明我是无辜的。我确信你的朋友并没有叮嘱过我， 让我拉住小女孩的手。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继续看了下去，简直不敢相信她写下的内容。 我一直很在意周三放学时你女儿对我所说的一句话。那时她问我， “看到妈咪的时候我还要继续假装不喜欢课外兴趣组吗？”我感到很疑 惑，因为她在兴趣组里和汉娜玩得很开心。我问她为什么要假装不喜欢 课外兴趣组。她回答说，“是因为苏茜阿姨让我这样做的。” “哦，你这个可恶的白痴，”我喃喃自语道，“苏茜肯定是让雷 伊在我面前不要表现得过于失落的。” 请你明白，我并不是在为你女儿的受伤在逃脱责任。我只是想让 你看看你朋友是不是像你所想象的那样一切都在为你着想。 黛布 250_ 星期五 Chapter 32 凯莉：恐吓 这女人难道真是疯了吗？ 我看着厨房桌子上免费派发的报纸。上面有一条一个男人被停药 的精神病邻居谋杀的消息。如果黛布也和他一样那该怎么办？如果她真 的很危险，我们该怎么办呢？我抿住嘴唇，拨打了插接板上的电话。 警官的手机直接进入了语音信箱。 “嗨，凯莉·罗伯茨又来麻烦你了，”我愤怒地说，“很抱歉一 次一次地跟你打电话，但黛布现在竟开始恐吓我了。她刚才在我家门口 放了张愚蠢的纸条，指责住在马路对面的朋友苏茜欺骗我，这简直是在 挑拨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嘛。另外，昨天晚上她还跑到苏茜家门口对苏茜 和孩子们大吼大叫。我想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我想说的是，她住得离 我们这么近，还是孩子学校里的老师，我真的害怕极了。请你赶快回我 个电话。” 我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黛布正站在门外神情疑惑地东张西 望着。她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又看看右边，然后走到垃圾箱前，朝 里瞥了一眼。 “真是个疯女人。”我抱紧自己低语着。 _25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家人们 杰兹一整个上午都紧闭大门在楼上工作着。她知道丈夫会在下午 一点左右下楼来吃个三明治。因此她在丈夫提出要求前事先准备了蘑菇 通心粉，并在餐桌上摆好了刀叉。 一点刚过，楼梯上传来了杰兹的脚步声。 “嗨。”苏茜把一盘沙拉和一罐水放在餐桌上，始终背对着他。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苏茜感受着背后杰兹灼热的视线，他 看着摆好的桌子和炉子上的锅，试图弄明白苏茜这个时候为什么还在烧 饭。过了一会，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可问的，于是便一屁股坐在桌子旁， 打开苏茜从门厅里拿来的当天报纸，细细浏览起来。 她故意没有笑。这会使他感到紧张。她像平常一样用关于孩子方 面的闲聊以及熨衬衫和列车行程方面的事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今天她 要让杰兹吃点苦头。当苏茜从锅里舀出通心粉的时候，她用眼角的余光 注意到杰兹看了她两次。 “快吃吧。”她把两盘面放在桌子上，然后又转身回去拿水罐。 “让我吃这个干吗？”他嘟哝着问。 她耸耸肩，坐在杰兹对面，看着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报纸上，意兴 阑珊地往嘴里塞了一勺通心粉。苏茜没去碰自己盘子旁边的那套餐具。 “你怎么没吃？”杰兹从报纸中抬起头，想知道苏茜在干什么。 苏茜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她缓慢而坚定地说着每个字， 想让杰兹听清楚她所说的话，“我们再有个女儿那该多好啊！” 杰兹愣了一下，把第二口通心粉放在嘴边，然后将通心粉放进嘴 252_ 星期五 Chapter 33 苏茜：家人们 里咀嚼起来。然后他把视线又转回到报纸上。 “你同意吗？”苏茜努力捕捉着丈夫的目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杰兹不解地问。 “杰兹，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乐意再要个女孩吗？ 我想问的是，你觉得家里添个女孩到底好不好？” 杰兹接连用叉子叉了五颗粉块，将它们一气放进嘴里。他一边咀嚼， 一边又叉起五颗粉块，在通心粉之间开出一条路来。 “很惊讶你怎么会问我，”吃完通心粉后他轻声说。尽管他刻意 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说话声还是挠得苏茜的心直痒痒，“前两次你怎么 没问？” 苏茜被丈夫的话刺痛了。杰兹吃下一大口通心粉，低头看着盘子 里还剩下些什么。杰兹的话里充满了浓烈的谴责意味，他显然认为苏茜 在欺骗着他。 “那两次是意外……”她试图使自己的嗓音保持平静，“这种意 外可并不少见。凯莉说雷伊就是意外的产物。” 他放下叉子，直视着苏茜的眼睛。 “苏茜，我不想再有更多的孩子了。 我也不想再就这件事和你讨论第二次。如果你想再有孩子，也许你就得 天天出去挣钱，而不是在布伦特商业中心胡吃海花——顺便提一下，孩 子们不需要这么多的鞋——以后买东西请你三思。” “如果你没有计划着要把三个孩子送到寄宿学校去，也许我们家 的钱就足够用了。” “你说什么？”他问。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 她站起来，缓缓站直了身体。“杰兹，你不是想把孩子们全送走吗？ 你走着瞧好了。” 他们的视线汇聚在一起。苏茜把最后那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_25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杰兹，你大概把我是谁给忘了吧，”苏茜说，“你难道忘了那 个独自下湖游泳的女孩了吗？” 他把视线落在报纸上。 “苏茜，我想你大概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吧。” “我要出去走一走，”她说， “我现在还不想吃饭。但这事还不算完。” 苏茜走在到亚历山德拉宫蜿蜒又陡峭的山路上。山路两旁都是和 她家一样的维多利亚式独幢住宅。户与户之间被房屋的扩建部分、车 库和六尺高的边门所充满。窗户里面的客厅里放着等离子电视机、现 代艺术品和真皮沙发：散发着典型的英国中产阶级气息。门上的颜色 从樱桃红到冰蓝不一而足。门上的号码有用传统的黄铜做的，也有用 构思大胆的石板构成的。花箱里盛开着火红的天竺葵、日本蕨和长满 果实的半边莲。 尽管各家各户的陈设略有区别，但风格大体是一致的，苏茜这样 想。这些家庭的主人是背井离乡到伦敦来赚大钱以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的人。他们宁愿住在狭小而难以忍受的蜗居里也不愿回到故乡。这时苏 茜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钉在木板上的蝴蝶形象。 她瞪着这些窗户，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你不能对家里人 这样做。你不能把父母、祖父母和兄弟姐妹抛到一旁弃而不顾。他们是 你的血亲。如果家里人不能互相照顾的话，那还能靠谁来照顾你呢？你 尤其不能视若无物地把你的孩子给送走。孩子不是无足轻重的，他们是 家里的无价之宝。 苏茜走到某天晚上扔在人行道上的橱柜旁，用力往柜子上踢了一 脚，柜子马上就支离破碎了。 老天，想让两条腿在山路上自由行动实在是太难了。五分钟以后 她来到宫门口，走进亚历山德拉宫，开始往陡峭的山上爬。这使她感觉 254_ 星期五 Chapter 33 苏茜：家人们 好了些。伦敦几乎没有让人牵拉筋骨、活动腰腿的地方，也没有足够的 新鲜空气让人呼吸。伦敦也没有眺目远望的碧蓝天空，只有支离破碎的 灰白色云彩。山路上走不到一分多钟便有童车和自行车挡在路上，几条 狗在前方的山路上闲庭信步着。路面被工人们弄得坑坑洼洼，狭窄的道 路之间还挤着几辆工人们留下的手推车。 她把身体顺着山的坡度直往前倾，体会着紧绷的感觉。然后她又 把身体直了起来。这动作使她想起了诺斯摩尔医院门外的老太太。她使 劲地摇了摇头，想把老太太的影子从脑海里赶出去。 那两条腿。那两条火腿般又粗又胖的腿不停地在她眼前盘旋着。 现在她姐姐的信又不期而至。 难怪她会夜里惊醒，喘得透不过气来呢。 她强迫自己往上爬，想把这些图像从脑子里全赶给出去，她走过 动物园和鸭塘，看见两个玩滑板的男孩在阴森宫墙下滑板公园的斜坡上 玩着轮滑。 她停下脚喘了口气。看到来了观众，男孩们把刘海拨开，抬起骨 瘦如柴的膝盖做了个大回旋。头发黝黑的男孩使她想到亨利。亨利马上 也快这个年纪了。但无论如何，眼前的男孩还继续住在家。离开公园以 后，这个男孩会“嗨”的一声推开家门，不情愿地吻吻母亲，然后回到 隐藏着男孩秘密、充满着脚臭和霉味的私密天地。亨利到这个年岁可能 早已经离开家，化身为小号版的杰兹，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想到母亲的时 候在枕头上洒两滴眼泪。 “不能这样。”她压低声音呻吟一声。 再怎么摇头也没有用，两条腿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 “妈咪，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男人开着 辆又脏又破的别克，破旧的皮椅不停地灼烤着苏茜的膝盖背面。在科罗 _25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拉多酷热的夏日午后，车里的汽油味使人几乎无法呼吸，她的头也疼得 厉害。苏茜拨开散落在汽车后座上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和黑边的机械日志， 试图把身体坐直。 妈妈持久没有理会，苏茜只得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他的眼神使苏茜联想到西部电影里匪 徒的眼睛。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肮脏的窗户外面是个她不认识的地方。 外面不像是通向他们出售冰激凌的那条马路。他们拐入了一条宽敞安静 的大马路。单层平房前面栽种着许多荨麻属植物。灰白的马路似乎被阳 光晒干龟裂了似的。有家门前的院子里堆满了生锈的汽车和摩托车，一 面美国国旗在旗杆上悬挂着，橱窗里摆放着一张退色的枪支照片。照片 下面有一张“请知会店主”的条幅。男人把车开到小房子门口的车道上， 苏茜看到门前破败的门廊，心猛地向下一沉。 “快进来。”妈妈抓着她的手推开了门。苏茜回过头，看见男人 从车里取下了个大袋子。洋娃娃的长胳膊从袋口垂落下来。恍惚中她被 妈妈领到了门口。她没看见门是怎样被打开的，只是一个劲地抬头看着 眼前出现的强壮怪物。屋里的女人个子不高，但身体却几乎和开车的男 人一样结实，两只眼睛在肮脏的镜片后面鼓胀出来。怪物的胸膛佝偻于 手腕上，身上包着块肮脏的麻布。她的嘴巴不停地吸吮着，苏茜只在朋 友的小妹妹贴在妈妈的乳房上喝奶时看到过这样的动作。 “不要啊……”妈妈把苏茜往屋里一推，苏茜马上开始呜咽起来。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狗粮的味道。 “亲爱的，等宝宝出生以后再来接你。”说完这句话以后母亲就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苏茜尖叫着试图追上去。但还没等她来得及抬步，怪 兽便把她拉进了屋，把她推倒在地。许多条粗胖且散发着臭气的腿从她 256_ 星期五 Chapter 33 苏茜：家人们 身后绕将过来，顷刻间便捏肿了她的双颊，她的脸也疼得连眼泪都流不 下来了。 “你，静一静，”怪物狂叫着，“你，快给我安静下来！” 今天又是一个这样的日子。不过今天苏茜可以大哭特哭。她完全 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山上大声哭泣。她可以走到滑板男孩面前，当着他们 的面大声叫骂。如果说从怪兽那里她还学到些东西的话，那就是永远没 有必要哭泣。 自然她曾经做过尝试。她大呼着要她的妈妈，用自己的小拳头拼 命击打着怪兽的胸膛。但怪兽马上用手掌把她提起了转了个圈，把她关 在壁橱里与蜘蛛和蟑螂在一起。苏茜在壁橱里被整整关了四个小时，她 只能靠口袋里的从学校里没什么人时偷来的糖块充饥，在壁橱的角落撒 尿。她也尝试过尖声叫喊，希望警察听到叫喊声后能把她送回妈妈那里， 把怪兽替她抓走。但怪兽马上就把她的头按到水龙头下面去了，街上也 从来没有出现过警察的身影。苏茜很快就意识到，没有人想和怪兽打交 道。昨天摆动着肥胖双腿气喘吁吁地往山上跑的那个老女人也正是这样 一头怪兽。她非常希望协管员能抓住那个令人讨厌的老太太。但在内心 深处苏茜却知道那位老太太绝不会输。胜利毕竟总是在怪兽一方的嘛！ 想到这里，苏茜抬起腿，往山下踢了块小石头。哭叫确实是没有 必要的。她咬紧牙关，右转沿着条小路往下走。 是啊，对付像她母亲这样总是无视家人的背叛者无疑可以找到许 多种其他的方法。 她绕开宫殿的背后，走进结冰的停车场，并从那里穿了过去。接 着她又从宫殿的正门沿着陡峭的阶梯下到马路上。等眼前的公共汽车开 过以后，她横穿过马路，然后走进一片林地。她沿着一条深入树林的阶 梯往下走，然后走进了一片枝叶繁茂的森林，森林尽头便是山上的野生 _25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动物保护区。她记得那里有一段隐秘的小路，是春天她和凯莉带着孩子 上这儿来看野花时偶然发现的。那时她们在林子深处迷了路，没有小山 和任何景观做向导，她们只能把孩子们护在路中间，不让他们的腿被树 枝和针刺所损伤。她停住脚步。现在到了哪里？她尝试了几个方向，试 图回忆起自己所在的确切位置。这时一棵冬青树突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树旁出现了一道裂口。 太好了，裂口还在。 发现没有人在朝她观望，苏茜右转躲到冬青树后面，然后沿着小 道往下走。是啊！这里是个隐蔽的好地方。遛狗的人和慢跑者会利用些 更宽的路。这条路只能通向山下的板球俱乐部。只有公园养护人员和刻 意找个地方躲藏的年轻人才会用上这条路。 路旁还有张木条凳，这张凳子完全被厚实低矮的树枝所遮盖了。 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也许能行。 苏茜也许能在这里实施自己的计划。 下午三点，她到托儿所接来了奥托、彼得和他们的童车，然后又 带着他们去接亨利。双胞胎一路上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苏茜也正好 有机会利用这个时机好好制订一下自己的计划。 到达幼儿园的时候，大多数孩子都在教室外面穿大衣。苏茜没有 理睬等在外面的父母，径直朝教室门口走了过去。 阿尔顿小姐站在门内等待着。往常一看到苏茜，她便会忙着把亨 利叫来。但今天她并没有这样做。 “霍华德夫人，能耽误您一小会儿时间吗？” 苏茜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老师这么说总没好事。 “好吧。”苏茜回答道。 258_ 星期五 Chapter 33 苏茜：家人们 从教室门口往里看，她看见亨利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尽头，亨利的 肩膀下垂，眼睛直盯着地板。 “恐怕又出事了。”阿尔顿小姐轻声说道，她的神情又气又恼， “游 戏的时候亨利狠狠地把卢克的头向后拉了一下。仅仅给他个警告看来 是不够的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安排个会议让你和你丈夫与校方商讨一 下今后该怎么办。很抱歉，但我想问一声，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发生过 什么事啊？” 苏茜怒视着阿尔顿小姐。“你怎么敢这么问？”她轻声道。 阿尔顿小姐的脸刷一下白了。“抱歉，但我们必须了解……” “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吧。我们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即使发 生也不关你的事。你大概没有考虑过他是因为雷伊不在而感到失望吧？” 苏茜提示道，“没有雷伊，亨利很难在幼儿园里玩得高兴。” “我正好还想跟你说这件事呢。” 阿尔顿小姐看上去更加忧虑了。 她的视线射向苏茜身后，似乎想找个人帮她说话一样。 “我听操场管理员说亨利一直在阻止雷伊和别的孩子交朋友。他 似乎觉得雷伊只能和他一起玩才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家里就是这么 教导他的。在雷伊和别的孩子比如说汉娜一起玩的时候，他就会变得血 脉贲张。我没有证实这项指控。但汉娜确实对操场管理员这样说过，亨 利让她离雷伊远远的，不然就要她的好看。” 苏茜不自觉地把嘴唇抿了起来。 “阿尔顿小姐，我感到很抱歉。但我已经听够了这样的谴责了。 如果你说亨利举止不端，那你就看看别的孩子是怎么对他的吧。不管做 什么游戏，别的孩子都不肯带亨利一起玩。顺便提一下，雷伊也是一样。 亨利不能和别的孩子一起踢球，也没有受邀到别人家里玩。如果你想把 我儿子一个人挑出来责问的话，我建议你先检讨一下自己监督孩子们的 方式。同时我还想和校长谈谈亨利被老师忽略的事。好了，我们不要在 _25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这些事情上纠缠下去了，听说课外兴趣组的一位老师正因为对雷伊看护 不当而接受审查呢。” 说完这席话以后，她向亨利点头示意，然后拉着他的手扬长而去。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亨利无精打采地跟着苏茜往前走。 连双胞胎都从沉闷的气氛中知道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脸上露出睡意沉 沉的表情。 苏茜走进房子，把双胞胎儿子从童车抱到沙发上和亨利坐在一起， 给他们每人倒上一大杯果汁，然后打开电视，朝楼梯走了过去。 “杰兹，你在吗？” 起先杰兹并没有回答。苏茜只得放大音量又喊了两声，杰兹这才 出现在楼梯顶上的扶栏后面。 “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帮我看看孩子。”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呢？”他低吼着，“我正等着开电话会议 呢！” “去你的。”苏茜说。 “苏茜，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但这时苏茜早已经摔门离开了。 260_ 凯莉：他发现了 雷伊期盼着明天汉娜的生日会，迟迟不肯在椅子上坐下。在我的严密监督下，她在睡觉前试穿了三次外套，最后选定了凯特为她圣诞节买的仙女派对礼服，牛仔裤、厚厚的袜子和一件羊绒外套。看着雷伊小心翼翼地脱下明天所穿的这些衣服，我试图不去想明天的事。也许内心在希望明天的派对能取消吧。我仍然希望想出个不让雷伊和苏茜灰心失望的两全主意。我感到全然不知所措。我希望汤姆能在身边给我拿主意。 他本该在二十分钟前就到了。 门铃响了，我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紧张地打开门，发现苏茜出现在门口。她的双颊粉红发亮。 “幸好是你，”我压低了嗓门说，“我还以为是黛布呢！” “为什么这样想？” “哦，等会我再告诉你吧。”说着我对雷伊点了点头。 苏茜同情地向我皱了皱眉头，帮我揉了揉胳膊的侧面。“亲爱的，你看上去累极了。听着，我想去布伦特商业中心逛上一个小时。需要我给你带些东西回来吗？” 有个人影出现在苏茜背后的台阶上。汤姆从前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苏茜，稍稍迟疑了一下。 有事要跟你说，他的表情这样告诉我。 “呃，苏茜，”我试探着说，“你介不介意在我和汤姆谈话的时候陪雷伊坐上个五分钟……？” “没问题。”她没看汤姆，直接走进了屋子。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把身体探进狭小的门厅，看到苏茜进屋以后，我马上便关上了房门。然后我走到屋外，把公寓的大门带上了。 “你看上去很严肃。”我小心翼翼地说。 他瞪了我一眼。“真是这样吗？凯尔，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严肃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声音里多出一种玩笑的意味，试图以此来恢复我们昨天刚建立起来的联系。 “你难道把昨天晚上的事都忘了吗？”他直言不讳地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了吗？” “没错，就是昨天晚上。” 他到底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怎么了？” “你还准备继续这样下去，是吗？” “汤姆，”我嘟哝着，“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好吧，那我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离开这里以后，坐在车里打了十几分钟电话呢？” “那又怎么了？” 他的眼睛冒出火来。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委。成百上千块玩具拼图纷纷扬扬地洒向天空。它们在空中飞舞盘旋，最后洒落在地，不均衡地散布在我手够不着的地方。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软弱无力地说，但心里却深知再做抗争已经没什么用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苏茜走进客厅，露出灿烂的笑容坐在雷伊身旁。不错。接下来的十分钟她能单独和小女孩在一起，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苏茜：宝贝，我会帮你 “嗨，宝贝。”她微笑着将雷伊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雷伊笑了笑，回头看了眼电视机。 “亨利对明天的生日会都等不及了。”苏茜说。 雷伊笑着点了点头。 “亲爱的，我感到很抱歉，”苏茜抓起雷伊的一条腿轻轻地揉了揉， “我觉得你妈妈一定会让你去的。” 雷伊瞥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转过身看电视吧。我来帮你揉揉腿。” 雷伊按照苏茜的吩咐转过了身。 “但我真的很想去嘛。”她呜咽着说。 苏茜耸耸肩，满脸愧疚地看着雷伊。“嗯，我知道。她只是老想 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雷伊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 “我的小可怜虫。我想如果你不能去，汉娜一定会很失望的。” 雷伊又一次撅起了下嘴唇。 苏茜长叹了口气。“宝贝，我知道你的感受。如果你是我女儿的话， 我会让你去的。” 雷伊的脸一直面对着电视屏幕，目光却向一边坐着的苏茜斜了过 去。 苏茜抓起雷伊的另一条腿揉了揉。“听着，雷伊，我想有朝一日 也能拥有你这样一个小女孩。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会带她去商店买衣 服，看她最喜欢的电影，还会给她举办世界上最隆重的生日宴会，甚至 _26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比汉娜的生日宴还要隆重。我会每天带着小甜饼去学校接她回家，见面 时还会给她个热吻。她会成为全世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雷伊直视前方，她双眉紧翘，目光闪烁。 苏茜俯下身子，抚摸着她的脸庞。 “可怜的宝贝。这并不是你的错。听着，我不能保证任何事，但 你想不想就这件事让我和你妈咪协调一下呢？” 雷伊点了点头。 “那好，我会尽力的。这事包在我身上。甜心，但你必须也帮点忙。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说的了吗？比如说当你不想让她出去工作的时候， 你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吗？” 小女孩转过身。“但我确实想让她出去工作。汉娜的妈妈就一直 在上班。” “雷伊，汉娜的妈妈把她一个人留在儿童乐园，给坏人留下了可 乘之机。你也想让妈妈这样对你吗？” 雷伊流着泪摇了摇头。 “好孩子，你知道该怎样做了吗？” 外面响起一阵噪声。苏茜回转过头，朝门帘外看了一眼，发现凯 莉满脸阴沉地站在门廊上，汤姆则甩上门，转身离开了。 264_ 凯莉：危险临近 星期五的晚上是在恐惧的状态中度过的。我和雷伊闲聊了一会， 晚饭做了她最喜欢的番茄酱黄瓜通心粉。我给她讲了个故事，为她脚上 的伤口换了药，躺在床上和她谈到了明天的聚会。我发现整个晚上她一 直在细细地观察着我，我连忙把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赶到脑后。 我强迫自己赶快忘记周围一切的事。 汤姆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他发现了被我隐藏在深处的秘密，被 我藏在阴暗角落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这个秘密使我在很多个夜晚迟迟 不能入睡。 过了九点，我才关上卧室的门，拿起自己的手机。 “是我，”我说，“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从他沙哑的嗓音中我知道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那我就来看看吧。” 我绕着房间四处乱走，用粗胖笨拙的手指收拾着家里的东西。我 漫不经心地把一只茶杯放在架子上，深知这样做很不妥，茶杯很容易从 架子上掉下来。没多久茶杯就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我把茶杯碎片带进后 花园，随手打开后门，然后回到了厨房。 我把手放在台板上等待着，这时后门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我打开门。他已经等在那儿了。我孩子的父亲已经等在那儿了。 和昨天晚上一样，他的庞大身躯把整个后门都给堵上了。但这时他的表 情只能用紧张和严肃来加以形容。 “进来吧。”我朝他的身后看了看，确定这次没有人在暗中观察 _26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们。 杰兹在我的示意下走进了门。 我带领他走过我昨夜穿着睡袍和苏茜虚与委蛇时的那条过道，然 后进入了客厅。昨天晚上杰兹在厨房里躲了好一阵子，当时的情况可真 是好险啊！ “怎么了？” 恐怕被雷伊听到我们的说话声，我随手关上了客厅的门。我们之 间腾起了一种尴尬的气氛，就如同昨夜这种气氛的消失一样突然。当杰 兹试图和我疏远时，他总会笔直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 的身体刹那间变身为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杰兹，你能坐下吗？”我问，内心里暗自希望他不要每次都把 我们两人之间的界限弄得那样鲜明。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 界线。我知道我是谁。我是个假装成他妻子最好朋友的可恶骗子。 杰兹扬起眉毛，然后坐进沙发，沙发的坐垫在他的压力下朝两侧 翘了起来。他张开膝盖，把紧握着的双拳放在膝盖之间。昨天晚上紧 握着我的手腕的那两只手被他藏了起来，他用行动告诉我现在的他是 遥不可及的了。今晚他把双手藏在昂贵的袖口里。昨天落在我灼热皮 肤上的黑色鬈发扑散在他的额头上。皮鞋发出的亮光使我那破旧的绿 色地毯黯然失色。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杰兹故意把裤腿上的绒毛从裤 子上拂落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雷伊怎么样了？” “她很好。” “没有后遗症吗？” 我摇了摇头。 “为了以防万一，今早我往你们的账户里汇入了两百英镑。” 266_ 星期五 Chapter 36 凯莉：危险临近 我点点头以表感谢。 “那还有什么事？” 看到我没接上话，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用手抓了抓面颊两侧 浓重的鬓角。别这么干，他的眼神分明在这样说。别对我施加压力。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试图使自己的嗓音平稳下来。 “怎么了？” “汤姆看见你了。” 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恐惧。 “昨天晚上吗？我可能是来借咖啡的。我就住在马路对面啊！” 我眨了眨眼。 “杰兹，他又不是个傻子。他对这种事的反复发生感到很恼火， 尤其这次的事情发生在雷伊刚从医院回来之后。” “是啊。”他咕哝一声拉上袖口，然后又做了个深呼吸。接着他 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叹气声使沙发也嘎吱嘎吱地摇了起来。我试图捕捉 住他的视线。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用黑亮神秘的眼珠看上你一眼， 当你觉得你完全抓住他以后，他又会马上合起厚重的眼皮，把你阻挡在 外面，只让你看见平躺在面颊上的修长睫毛，为自己想要得到更多而感 到恼火，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而感到恼火。 “那么他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最好什么也别做，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火 气很大。今天下午他来这时，苏茜正好在这儿。我原以为他会进屋把这 事告诉苏茜。没想到他马上就离开了，连苏茜都没看上一眼。” 杰兹摇头看着地板，似乎在责备一条顽皮的狗。 “凯莉，你不能让他为所欲为。他会对我的孩子们不利吗？” “杰兹！”我说，“现在我们俩最好都不要轻举妄动，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事，也无法控制他的行为。我只是想给你个警告， _26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让你知道一下而已。” 听到这话，他马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就这样算了吗？”我厉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需要喝点水。” 我突然注意到他的神情非常慌乱。他在窗帘后面踱着步，把窗帘 拉得更紧了。我走进厨房，从厨房里拿出最后一杯红酒。他二话没说便 拿起酒杯，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用眼睛看了看我。 “我和苏茜之间还有件事没了结呢。” “是寄宿学校的事吗？” 他惊奇地看着我，然后对我摇了摇头。 “不。这么说吧，是些别的事情。凯莉，如果那件事让苏茜发现的话， 也许……” 他又咽下一口红酒，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紧盯着我的眼睛。 “杰兹，这又不是刚刚才发生的，你说是吗？”我辛辣地问。 “是啊，但这必须停止了。”他说。 “怎么，像上次一样吗？”我喃喃自语着。 他耸了耸肩，把下翻的眼睛移向窗户。 “还有再上一次。”我不依不饶地说。 他放下杯子，皱了皱眉头。轻微的叹息声从他嘴唇中吐出。我只 能把眼睛避开，尽量不去亲吻这性感的嘴唇，心里不禁对自己的软弱而 感到仇恨。 “不，我想说的是，这一切必须完全停止。我是说你我之间的事 必须赶快停止。你和苏茜还是好朋友呢。这实在太危险了。” “完全停止——这是什么意思？” 他呻吟一声。“我不确定。但有人试图在查我的银行账户。在我 周围问这问那。我必须为我的孩子们所着想。” 268_ 星期五 Chapter 36 凯莉：危险临近 “谁‘试图在查’你的账户呢？” “某个苏茜雇来的人。但又也许不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但 我知道我必须防患于未然。卖掉房子从这里搬走。如果让苏茜把两件事 联系起来那可就糟了。” 他的话像是在我脸上扇了个耳光。 “但她又能找到什么呢？”我不自信地问，“雷伊出生证上父亲 的一栏填的是汤姆的名字。如果汤姆把我们苟合的事告诉苏茜的话，我 们只需否认就可以了。告诉她这只是汤姆在胡乱栽赃而已。苏茜已经觉 得汤姆对我的态度很不好了。”我很容易就从嘴唇里吐出了这些话。毕 竟在过去两年半的那些不眠之夜中我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全都是这件 事。 “这还是太危险了。”他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杰兹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他的脸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非 常浮肿。他的眼睛下面有好几道黑眼圈。一绺长发从他的头发之间分离 开来，斜挂在他的前额上。 我绝望地继续反击着。“请你让我再继续努力一下吧。我继续回 去上班。靠自己来赚点钱。不像现在那样依赖于她。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逐渐和她切断联系。我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然后我就可以……”说着我 把视线垂落到地板上，“……看看接下来会如何。” 杰兹叹了口气。 “凯尔，我想你也许认为自己很了解她。但我告诉你， 一旦让她发现了这件事，根据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表现来看——我真不知 道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你是说她会把孩子全给夺走吗？” 杰兹正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 幕上的来电号码。“是她的电话。我告诉她我去拐角商店买红酒了。” 说着他移步进入了走廊。 _26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不，别这样，”我惊惶地摇着头，“别走，别把我一个人留下。 我……我……” 我小心翼翼地透过客厅的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发现苏茜家的灯光 把马路照得透明发亮。 我想象着灯光完全消失后的景象。对面的房子里既不会有苏茜， 也不会有杰兹。寂寞的一天过后，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和我聊天。孤独 时也没有任何人会抚摸我的身体，这样我无疑会死掉的。我的胸膛一紧， 几许浑浊的空气从我的肺里挤压出来。 “杰兹，”我低吟一声，然后跟着他走进厨房，“杰兹。” 他停下脚步。 他听出了这声呼唤中所包含的苦楚。 他转过身。 “停下脚步好吗？再待上几分钟就好。别那样说，等到……” 他抓住我的手，他的触碰总能使我产生相似的感觉，我又开始恨 我自己了。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最后他弯下腰紧盯着我的眼睛。杰兹很清楚他的视线对我所产生 的作用力。隐藏的游泳池从黑漆漆的丛林中显露出来。 他的嘴唇向我贴近过来。两片嘴唇滑过我的肌肤朝下方探索。嘴 唇温热，且带着一股红葡萄酒的味道，我的躯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我抬起脸朝他迎了过去，根本无法隐藏住自己的感情。他看着我抬起头 来，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扳到背后，然后把我抵在墙面上。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接着杰兹把他的腿靠向我。他将人体的 整个重量压在我的身上。杰兹的身体不像汤姆那样甜蜜而使人感到安全。 杰兹的身体完全像副盔甲一样。 他把脸凑近我的耳朵沉重地呼吸着。“凯莉，时间和方式必须都 270_ 星期五 Chapter 36 凯莉：危险临近 由我来决定。”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他一只手扳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左边从乳房摸到我的大腿。 他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我，先撞上半身，然后又重重地撞向了下半身。 我吃惊地等待着，想知道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他的面容松弛， 目光警惕而沉稳。 我恨着自己。我恨自己纵容他对我做这些事。我恨自己任由杰兹 决定欺凌我的时间和方式。我太软弱了，对形势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突然掀起我的 T 恤衫，重重地吻着我的嘴唇。他的牙齿把我的 皮肤都给磨破了。 _27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记得当时 杰兹离开以后，我用了好几个小时才整理好心情上了床。 烤箱的时钟在冰箱的轰鸣声中滴答滴答地响。 我缓慢而无目标地绕着公寓走了一圈，舔了舔刮破的嘴唇，对四 周别人粉刷的墙壁恨之入骨。我依稀记得这套公寓以前还有些优点，以 前这里至少还有些光线。但在苏茜和双胞胎儿子没出院的那天，她让我 帮她回家取点东西。我与亨利和雷伊一起走进她家，看见刚从澳大利亚 乘飞机回来的杰兹光着身子在家里忙活着。看见杰兹我吃了一惊，我还 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呢。接着这间公寓便开始暗无天日了，沉重 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得不为时时要说谎而彻夜难眠。 我查看着每个房间，把自己和雷伊所拥有的东西细细数算了一遍。 这些事实上都不算什么。待在这里的几年几乎没有任何一点收获。 好吧，看来是该结束了。 但你又怎么能结束一件从没开始过的事情呢？ 我走进雷伊的房间，坐在床边，把头枕在她的羽绒被上，注视着 她睡觉的样子。 她轻声咕哝了几句。她的上嘴唇微微翘起，正好顶在了枕头上， 简直和她爸爸一模一样。我仿佛坠入了无限深渊，不禁又回想起第一次 见到这一幕时的情景。 那是索霍的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和盖伊、索菲以及工作室的其 他男同事们坐在艾洛伊俱乐部的酒吧。我喝得醉醺醺的，眼前只有深夜 272_ 星期五 Chapter 37 凯莉：记得当时 汽车闪烁的银色光芒和街对面艳舞俱乐部的蓝色霓虹灯光依稀可见。 “噢——嘿。噢——噢——嘿！”索菲高兴地大叫着。她抓起我 的手，偏要让我把广告奖的音效奖杯当众向大家举起来。 “嘘！”看到盖伊朝我们瞪了一眼，我连忙让索菲收住声音。盖 伊正在和一个满脸微笑的俱乐部成员握着手。尽管盖伊很欣赏我，尽管 他买了许多香槟酒为我庆祝，但我知道盖伊希望我每时每刻都能代表火 箭公司的形象，他当然不希望我和我那位疯疯癫癫的室友在私人俱乐部 的地盘上出尽洋相。 “好了，伙计们，出租车都等在外面了。”罗伯在柜台后面大喊着， 我们醉意朦胧地按照各自的方向朝不同的出租车走了过去。 “索菲，等我一会吧，”我说，“我去拿我的外套。”我回头想 要叫住她，却发现她和我的那些同事已经全走了。 “索菲——你这个臭娘们。”她无疑会想当然地认为我和盖伊乘 另一辆出租车去北伦敦了，根本不会在乎我有没有坐上出租车。她甚至 把我的奖品都忘在桌上了呢。 酒吧里这时还有很多人。我只得走到柜台前，让罗伯又帮我叫了 辆出租车，并叫了杯消除醉意的碳酸水在等车的时候喝。 我坐在椅子上拿着银光闪闪的奖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亲自看上 一眼。泪水情不自禁地从我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我知道回家以后我一定 会躺在床上痛哭流涕，而不像同事们所想象的那样喜不自胜。 但我当时所想到的却是，妈妈再也不能看见这座奖杯了。没有妈 妈的支持和鼓励，我永远也无法获得这项奖。她穷尽一生却从来没获得 过这样的机会。 当我呆望着眼前的奖杯时，有个男人在我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他脱下外套，点了杯波旁威士忌。 “是你的吗？”过了一两分钟，他似乎注意到了我手里拿着的奖杯。 _27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点了点头。 “恭喜你获奖。”他说。 “嗯。”我抿了口水说，“你去了吗？你去颁奖礼现场了吗？” “不，我一直都在这儿呢。”说着他朝楼上点了点头，“我从美 国过来谈生意。” 我转过身，瞪大双眼注视着他。他穿着件贴合身材的外套。从我 所坐的角度上看，我发现他长着油亮发黑的连鬓胡子和棕黑色的下巴。 “这倒挺有趣的，你的口音不像是美国人。”我喝了口水，不知 道在出租车到来之前把下巴抵在柜台上是不是对他来说有点失礼。 “我是伦敦本地人，”他从罗伯手里接过威士忌，然后对罗伯点 了点头，“现在我暂时住在丹佛。” “丹佛，真的吗？你认为伦敦有什么不好吗？”我醉得口齿不清， 却还想和他开个玩笑。我改变了个姿势，用单手撑起了下巴。 “不，我喜欢伦敦，我在伦敦还有生意呢。” “我喜欢伦敦，”我含糊不清地说，“我喜欢这里。”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的脸从手上滑落下来。他笑了笑，指点着空 杯子问我说，“能帮你再叫杯水吗？” “呃……”我含糊地回应一声，试图打起精神，好好看看他的脸。 第一眼看到他的脸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以前我在哪见过这个人。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他。产生这种错觉的原因是我总是期盼 着看到这样的脸。我觉得男人皮肤、肤色和骨骼的组合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刻之间，仅仅是一刻之间，男人的出现把我从怀念母亲的悲痛中完全 解脱了出来。 “抱歉，凯莉，”罗伯说，“出租车还要四十分钟才能来。” 我故作生气地点了点头。但此时我心里想的却是远远地从痛苦中 摆脱出来。 274_ 星期五 Chapter 37 凯莉：记得当时 但当第二天早晨我在艾洛伊俱乐部二楼的客房里醒来的时候我才 发现他戴着只婚戒，戴在横卧在枕头上的那只手上。 婚戒正对着男人睡梦时张开的嘴巴上。他的上嘴唇懒洋洋地微微 翘起，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片嘴唇在我的嘴唇上疯狂探索的感觉。我意识 到尽管自己看到了婚戒，但还是抑制不住和他的肉唇相抵时的那种感觉。 想到这里，我慌忙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念头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于是我在他醒来之前便离开了。我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如果了解到这些个人信息的话，我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涌起想吻这 个男人的冲动。但不管我是多么想要吻他，我都必须马上和他一刀两断。 从客房中溜走时，我丝毫都不知道他在我身上已经留下了永远的 印记。 雷伊偏过头，翻了个身。我站起身，没脱衣服便钻进了自己的床 铺里。 我躺在床上，两眼紧盯着天花板。我躺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种精 美的维多利亚中间耸起型天花板已经足足看了两年半之久。看着天花板 上设计精巧的网格结构，我又想到了四年后艾洛伊俱乐部决定命运的那 一晚。 那天晚上格里克街上下着雨，我含着热泪在街上狂奔，徒劳地在 这里的公寓之间寻找索菲的影子。我自然不可能找到她，因为以前和她 联系的那个手机号码她早已不用了。正当我绝望之时，马路中间突然出 现了盖伊的身影。 “我的老天，你究竟是怎么了？” “汤姆希望我立刻搬走。”我轻声告诉他。盖伊连忙把我拉进了 一个蒸汽腾腾的咖啡馆，两个嘴唇上涂着鲜艳口红、做了圆锥形发式的 女孩正在里面喝咖啡。“他让我在一周之内找个地方搬走。” _27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哦，我的小可怜。”他嘟哝了一声，眼睛却开始不停地看表， 显然他的心早已飞回到工作室去了，“肯定是一时的气话。你听说过我 和克莱尔曾经分手的事吗？” 我点头对他表示道歉，接着又喝了口茶。我和汤姆都已经从索霍 区的流言飞语中得知波兰长腿摄影师安科亚的情况了。 盖伊取出手机。“听着，帕利谷住在我对面的家伙有一套便宜的 公寓要出租——那里虽然有点远，不过你可以在那住上好几个月。” 我流着泪向他表示感谢。盖伊便给邻居打了个电话，从他那里要 到了房东的电话号码。 “找这个人就行。”盖伊露齿一笑，把电话号码抄给我，然后从 座位上站了起来，“真是太遗憾了，我刚把原先住的地方卖给了一位校 友，不然我们就可以做邻居了呢。” 仅仅相隔了一个月之后，我便在去苏茜的房子里拿衣服时碰到了 赤身裸体的杰兹，我连忙步履匆匆地返回了自己的公寓，几年前不堪回 首的一幕又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出来。 他的出现令我想起了在艾洛伊俱乐部酒吧里庆祝获得声效奖的那 一夜。 在盖伊和其他人回家之前，带着真诚微笑走进俱乐部大门和盖伊 握手的正是这个人。 五分钟以后，这个穿着黑色外套的高个子男人脱下外套，掏钱给 我买了杯饮料。 也正是在四年之后，这家伙在艾洛伊酒吧和过去的校友盖伊偶遇， 提到将要从美国返回伦敦，并在伦敦找套房子。 盖伊告诉我，私下的房屋买卖可以省下一笔房产税，于是他便和 杰兹瓜分了这笔差价。 真是桩好买卖。 276_ 星期五 Chapter 37 凯莉：记得当时 是夜里的温度太低还是我的心完全冷了呢？我把一旁的羽绒被拽 过来盖在身上，关掉床头灯，试图把生活中犯下的种种错误从脑海里驱 赶出去。 但其中却有一幕场景使我久久无法释怀。那是我和他在索菲的聚 会上认识并开始约会的两个月后，在冰冷漆黑的伦敦眼下，我一边喝着 酒，一边含着泪告诉他我愚蠢地怀上了雷伊。 “但我小时候生过恶性腮腺炎，”他难以置信地说，“医生说我 很难有孩子了。” 我差点就把和杰兹一夜情的事告诉了他，但还没等我张口，汤姆 却不知所措地笑了。他笑得越来越开心，笑容里满是震惊和喜悦。我们 的身边满是面容严肃急着往滑铁卢方向赶去的通勤者。泰晤士河在我们 身边呼啸着，河边闪亮着点点灯火。在耀眼的灯光和喧闹的噪音中，一 切都变得混乱起来。汤姆把我的泪水误认为是对他产生的畏惧。他把我 拉进栏杆，使我远离人群，轻声告诉我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他都会 照顾我和孩子一辈子的。 我躲在他宽阔的臂膀里，认真地听着他对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一 切都会好起来的。 每当我想开口告诉他真相时，我都会感到犹豫不决。事实真相化 作嘴里冒出的热气，顷刻间便在漆黑的夜空里无影无踪了。 一时的迟疑造成了终生的遗憾。对我、雷伊和汤姆来说都是如此。 我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杰兹喜欢在我身上留下印记。这种印记 又一次伤了我的心。 _277 Saturday 星期六 The Playdate 黛布：无尽的喧嚣 第二天早晨九点四十五分，噪声又出现在了黛布的耳朵里。美国 女人的丈夫和孩子们在这一刻离开了家。 先是墙上的敲击声。轻微的敲击声沿着楼梯直往上走，然后传进 了卧室里。 “没事的，”想起艾莉森的话，黛布轻声对自己说，“你太焦虑了。 这只是你的想象而已。” 接着吸尘器的声音又加入进来。黛布靠在二楼的墙壁上，吸尘器 的呜呜声不断地撕扯着黛布的心。厨房里则是榨汁机的声音。榨汁机每 一分钟都在以高分贝的音量大声喧哗着。楼下走廊里四频道播音员抑扬 顿挫的播报声在如此响亮的噪声中显得不堪一击，顷刻间化成了咝咝的 抱怨声。 “保持平静。”黛布低声对自己说。然后用湿布依次把百叶帘擦 了个一干二净，把尘土从这头擦到那头，然后再反方向来上一次。“这 只是普通的噪声，任何家庭都有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 下午一点半以后，这些噪声就没有间歇了。楼上开着电视，没多 久吹风机又鼓噪开了。它们汇合成一股持续而可怕的嗡嗡声，像是某个 先锋派作曲家的作品，不时在尖利的撞门声中达到高潮。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又出现了新的噪声。 起初黛布不知道听见的是什么。当时她躺在床上想看本书，这种 声音带着明显的恶意从墙那头蔓延而来。她惊恐地把书放了下来。没错， 就是那种声音。 _28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不。”她呻吟一声，把耳塞紧压到耳朵深处，用枕头紧紧地包 住了自己的头。 她无法想象竟会发生这种事。她就是无法想象。 282_ 苏茜：你们都在骗我 把卧室的电视关掉没多久，苏茜慢慢走下楼来，把手插进刚弄干 的头发，发现杰兹和三个孩子还没有从哈姆斯塔德他父母的家里回来。 这是杰兹第一次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外出，苏茜感到浑身不自在极了。 家里空旷而安静。这可真有点好笑。如果有个陌生人此时突然闯 入的话，他的眼前会突然出现一个家。但如果他看仔细的话，他马上就 会看出这是个巨大的谎言。这里只是个空间。一个横贯在砖块水泥、玻 璃瓦片之间的空间。如果有人在这个空间里来来往往，别出心裁地创造 出些意义深远或是永久的东西来，这才算是个家。但现在这里却什么都 不是。 这里不是个家。这里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幻象。 她坐在楼梯台阶上，抬头看着三个孩子的照片，昨天以来第二十 次掏出了口袋里那张蓝色的信纸。 昨天晚上她喝了个酩酊大醉，两年前生下双胞胎儿子以后她就没 这么醉过。那时她和凯莉在餐桌旁面对面坐着。她认识的新朋友凯莉倒 光了第二瓶红酒，向她抱怨着这天汤姆来接女儿时跟她进行的那次谈话， 从谈话中她清晰地意识到再要把汤姆争取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敢想象他竟会叫我凯莉，”她结结巴巴地说，“以前她从 来没有如此正式地叫过我。汤姆从来不会称呼对方的真实姓名。如果他 知道我的名字是卡莉斯塔，就会像叫女演员一样叫我弗洛克哈特，下次 就会直接叫我弗洛克了。今天晚上他竟像陌生人一样直接叫我凯莉。” 凯莉喝得烂醉如泥，很快便在沙发上睡着了。想到凯莉那时的醉态， _28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把手里拿着的蓝色信纸舒展开来，凯莉可能把那天晚上告诉苏茜的 话早就给忘了吧。苏茜那次也很不舒服，她很久没喝了，没想到自己竟 然会这么容易醉。到了这一刻，她才渐渐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水管工的发票白纸黑字地展现在眼前。发票的底角印着英国财政 部的徽章，底下是杰兹的地址。她找到文德拉，让文德拉找水管工证实 这件事，文德拉的回电验证了苏茜所能想到的最坏结果。“她希望我把 发票寄到孩子的父亲那去，”水管工扯起嗓子对着大喊，“她想让我把 发票直接从门缝里递进来，帮她省掉点麻烦。” 她孩子的父亲。 苏茜抬头看着三个孩子的照片，注意到亨利嘴唇中间从杰兹儿那 继承来的螺旋状突起。雷伊嘴上也有这样的突起。这么明显的特征她却 一直视而不见。 她以前是如此信任杰兹和凯莉，今后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苏茜，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俩会搞在一起吧。”说着她站起身， 径直走入了厨房。 284_ 凯莉：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雷伊希望去公园里玩，但我却觉得让她在沙发上继续躺上一天可 能会更好些。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神经质，但我实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躺在沙发上，第四次看着苏茜给她拿来的卡通片。五分钟以后 汤姆就要来了。 我弄干头发，把自己的头向前凑了一点，让湿润的头发像帘子一 样垂在眼前。我尽力保持着这个姿势，用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嘴唇上刚 刚肿起的淤伤。 我的眼睛因为一夜没睡而显得有些红肿。我躺在床上，在自己制 造的噩梦中醒了一夜。 “妈妈！爸爸来了！”雷伊朝我尖叫着。 我把头发拨到后面，在镜子中看着自己的形象。我的眼睛因为害 怕而闪现出泪光。听见汤姆走进公寓，我试图打起十万分精神来。至少 我要让汤姆把这件事瞒着苏茜。 我步入走廊，看见汤姆关上门，紧紧地拥抱住了雷伊。 “小精灵，今天感觉怎样？” “我感觉很好。”说着她紧紧抱住汤姆的大腿，偷偷向上瞥了两眼， “但妈妈一定要让我整天待在家里。” “雷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责问道。我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 汤姆的眼中继续毁损下去了，“我只是想确保……” “妈咪说得对，”汤姆说着，挠了挠雷伊的下巴，“明天你可以 和同学们一起上学去。现在去看电视吧，我想和你妈妈谈谈。” _28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不……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嘛……”雷伊呜咽着。 “宝贝，快去看电视吧，”说着他作势要踢她的屁股， “我马上就来。” 我站在汤姆面前，感觉自己也像个小孩，毫无抵抗地想要得到他 的宽恕。他用眼神示意我走进厨房，然后他跟上来，关上了厨房的门。 我走到台板前，转过身，双臂紧抱在胸，试图把自己放松下来。 汤姆则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看到我一直都不说话，他终于耐不住了。 “我想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不先招待我喝杯水吗？” 我迟疑地耸了耸肩，把水壶放上炉子，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在抖。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汤姆，行行好吧，告诉我，我需要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 的头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他摇摇头。“凯尔，我就是理解不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那 家伙是个下三烂。他是你朋友的丈夫，外套和发胶也可笑极了。你怎么 会和这种人……” 我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发现他难以置信地双手掩面，似乎把我当 成了一个寡廉廉耻的妓女一样。他的惺忪睡眼微微地向两侧倾斜着。 他是在戏弄我吗？ 我让自己的视线暂时停留在他的脸上。汤姆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曾 戏弄过我了。 “别随便判断人，”说着我坐到他身边，把头埋在自己的手中，“我 从来没对凯特说三道四过。” “她可不是我好朋友的妻子。” “苏茜才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我无力地抗争着。 “真的吗？” 286_ 星期六 Chapter 40 凯莉：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当然是真的。她是我可以依赖的人，是我孤独时的伙伴。你应 该已经注意到了，可供我选择的人其实并不多。” 汤姆看着我。“那索菲呢？” 我耸了耸肩。 他叹了口气。“凯尔，这事真他妈的气人。除了会影响到雷伊以外， 更让人担心的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你。他知道你一个人住，他知道 你不会告诉他的妻子。这事真他妈的操蛋。在火箭公司上班的时候，如 果有人想干预你的工作，你会立刻奋起而反抗。现在你为什么让那个家 伙骑到你头上来了呢？” 我耸耸肩，两眼仍然看着地面。 “他才没有骑到我头上来呢！” “你确定吗？” 我叹了口气。“这事一言难尽。” “我想也是。以前你告诉我他只是你在认识我之前一星期有过一 夜情的家伙。现在他却住在了你的对面，堂而皇之地爬到了你的床上。” “哦，这话可真不公平！”我用手捶着桌子，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 这只是个巧合而已。如果不是盖伊我才不会认识他呢。如果能让你感觉 好些的话，我想告诉你，起初他并没有把我给认出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亮明你的身份呢？” “我不得不这样做。万一他的双胞胎儿子也有心脏病，那该怎么 办？”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如果没什么可保密的话，你能告 诉我他昨天晚上又是干什么来了呢？” 我语塞了。 “我用不着任何事都向你解释吧。” “他妈的，你必须跟我老实交代。不要忘了，他进门的时候，我 _28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女儿正睡在隔壁卧室里，他老婆也正在马路对面呢。” 他的话言犹在耳。水壶的尖叫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怎么？你是不是以为我打破什么规矩了呢？”说着我站起身朝 案板走了过去，“汤姆，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对某个母亲得了流感而死 的人说话。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时刻在担心着女儿下一刻的身体会怎么 样。”我把手伸向头上的橱柜，砰的一声把茶杯扔在砖砌的案板上。我 把茶包扔进杯子，把热水往杯子里狂灌，四溅的水花把我的手烫出一个 个微小的水疱。“汤姆，我想说的是，你到底给我定了些什么规矩呢？” 我拿起调羹，一次又一次地猛戳着杯中的茶包。 “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每天都会看见他们，看着他们安排假期，计划让孩子上什么中学，参 加各种各样的书友会，开着名牌的跑车。当我出现在他们中间时，我感 到自己完全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套可怕的公 寓。没有工作，没有未来。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一点。上学期他们甚至没 邀请我参加家长们举行的聚会。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做的吗？他们好像就 没当我存在过似的。” 我从杯子里取出碾压的茶包，把它们狠狠地摔在水槽里。碰撞在 不锈钢表面上的茶包飞溅出千百片小叶子。接着，我从冰箱里拿出牛奶， 快速把牛奶倒进杯子里，结果大部分牛奶被我倒在了案板上。我把牛奶 盒直接放在案板上，然后走到餐桌边，直接把茶杯摔在汤姆面前，米黄 色的茶水从杯子四周扑扇开来。我仍然保持站立，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 “这下你明白了吗？我并没有打破什么规则，因为在我所在的噩梦般的 世界里根本不存在规则。我只能一个人胡乱挣扎，从爸爸那里借些钱来 勉强度日。我问你要钱修车，问杰兹要钱修厕所。只要有人稍微对我和 善一点，我会马上和那人结交成朋友。相信我，这样的人为数确实不多。 在这噩梦般的世界里，杰兹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愉快的人。哪怕只要得到 片刻的愉快就好。” 288_ 星期六 Chapter 40 凯莉：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真能让你感到愉快吗？” “没错。” 我仍旧站立着，愤怒地看着他。 汤姆喝了口茶，接着沉默地看着我。看上去他似乎在琢磨着该对 我说些什么了。 “怎么了？”我问。 他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嘴唇。 “嗯。” “到底怎么了？” “你的牛奶恐怕不能喝了。” “什么？”我低下头，看见一个白色的块状物体漂在我的杯子上。 “哦，我的老天，”我叫喊着奔向门口，“好吧，汤姆，你赢了。我确 实是个无能的家伙，我甚至连自己的茶都调不好。既然我是个如此不堪 的家伙，你可以从这滚开了吗？” 我朝门口走了过去。但还没等我走到门口，我就觉得他用手扯住 了我的袖子。 “凯尔，别再闹别扭了。过来吧，别为这事烦心。听着，快给我坐下。” 我顽固地站在原地，对他声音中蕴涵的一丝笑意感到惊讶不已。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又拽上了我的袖子，用头指点着凳子让我坐下。 我揉了揉眼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并且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叹了口气，用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听着，我不想对你横加指责。 凯尔，我只是……” “你的话句句像是在指责我。” “我没有在指责你。如同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有点厌 烦了而已。我觉得他似乎对你比我更有吸引力。”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能从汤姆的口中听到关切 _28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的话来。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鼻翼像过去在酒吧里那样在我面前微微 颤动着，这意味着我马上就要听到个笑话了。 “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那天晚上我把她放上床的时候她显得很 生气……” “你是说雷伊吗？” “嗯。她告诉我她很不高兴，因为出医院时我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说我简直把她当成了小婴儿似的。她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小孩看，那样 会使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婴孩。她还说……”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她喜欢你出去工作时的那种感觉，她对我让你再不要出 去工作感到非常生气。” “她真的这么说了吗？” 汤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给他回了 个微笑。我连忙尴尬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们好长时间没有为了雷 伊相视而笑了。我不安地在椅子里挪动着身体。 “汤姆，”我轻唤一声，“如果你再对我这么好的话，我想我马 上就要哭了。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家伙一样。” 他抿紧嘴唇，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说些什么。 “听着，凯尔。我想让你继续去上班。但这样做可是有条件的。” “你怎么通情达理起来了？” “事实上，昨天晚上我和凯特通过一次电话……” “她怎么说？” “她说……她说你看上去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 “谢谢她的关心。” “……她觉得你要应付的事情太多。她说如果要她放弃工作她一 定会崩溃的。” 290_ 星期六 Chapter 40 凯莉：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哦。这女人可真不错。 “事实上，她经常让我想起你，”他继续说道，“她非常棒，上 进心很强。我知道你只把她当做我的女朋友看，不过要是你能看到她在 斯里兰卡帮我拍照片时的那股认真劲那就好了。” 能根据自己的理想肆意而为，凯特真棒！ “这样说吧……”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我已经决定要……” “……等斯里兰卡的合同结束以后，我准备找一个在摄影棚里进 行的工作。就在这里。” 我直直地盯着他看。 “你准备返回伦敦了吗？” 他点点头。 “但你的专项可是野生动物啊。那是你的事业。” “没错，我的事业的确需要在野外奔波。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我能在伦敦待久一点，可能你就可以出去工作了。 我不会像以前赚得那么多，因此你也许必须出去挣点钱回来。”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提出共同抚养雷伊。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 出许多种可能性。我们又是一个家了，尽管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过我 们可以在周日小聚，在圣诞节和雷伊的生日会上一起庆祝。如果汤姆能 帮我承担一部分抚养责任的话，也许我就能和盖伊重签一份合同了。我 可以摆脱身边这些烂事，开始在事业上进行发展。 泪水又一次从我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很多人经常会问我你是否会重新出来工作。他们仍然对你的评 价很高。有人还打电话给盖伊，问你重新回来了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可以休几周假，陪雷伊过暑期，以便让你出去工作——九月份以后我 们再根据各自的安排做一下规划。” 泪水又一次从眼眶里涌流出来。我举起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_29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不必如此……”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女儿。” 我把手一直遮挡在脸蛋前面。因为我知道我如果盯着他看，一定 会看到他眼中的痛楚，回忆起我对他所造成的伤害。 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雷伊那时还只有三岁。门开了，汤姆从 外面走了进来，那时我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刷牙。他脱下外套，从地铁 站过来的一路使他的脸庞看上去微微显得有些发红。 “今天过得好吗？”我等待着他像以往那样和我嬉戏打闹：把寒 冷的双手伸进我的 T 恤衫让我发笑；或者吻着我的头对我在星期六的 晚上让他和野生动物摄影协会的旧友们一起外出表示感谢。“他们都怎 么样？” “他们都很好。”他轻声道。 但是他并没有走近我，而是在浴室里闲荡，似乎在寻找着某件东西。 我一边拿牙刷刷着牙，一边在镜子里观察着他的举动。他的脸上 丝毫没有笑意。他的胳膊僵直，好像在试着举起某种重物一样。 “你还好吗？”我满嘴都是牙膏泡，“究竟怎么回事啊？” 汤姆避开了我的视线。他一遍遍不安地转身，像一条正在寻找舒 适栖息地的狗一样，最后他终于重重地坐在了浴缸的边缘。他俯下身体， 把头埋在了自己的手中。 “汤姆！”我转身惊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眼睛直盯着地板。 “汤姆，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直起身子，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地板。 “戈登说的一些话让我感觉到有点不安。” “哪个戈登啊？”我疑惑地问，“是那个从项目组退出的维特·戈 292_ 星期六 Chapter 40 凯莉：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登吗？” 他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 汤姆重重地呼了口气，变得非常镇定。以前我从来没见他露出过 这样的神态。 接着他张开嘴唇。 我的生命就此而改变。 “戈登今天到酒吧来了……”他轻声道。 “呃……怎么了……” “我们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杰米给我们看了一张他孩子的照片， 我们马上就开始取笑他，因为这个孩子长着一对蓝眼睛，而杰米和他的 女朋友却是棕色的眼睛。” 我心猛地一沉，像是掉进了冰窖一样难受。 我赶快回头面对镜子，继续刷着我的牙。刷牙也许能使一切都保 持正常吧，我这样想着。 “我们跟杰米开玩笑说，送奶工可能在他外出摄影时上了他的 床……” 汤姆说不下去了。他的双颊紧绷，显然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好。 “……接着杰米突然转身对我说：‘伙计，看看你自己的孩子 吧……’” 我用没拿牙刷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水槽。 “……不知何时，戈登出现在我们中间，听到杰米告诉众人雷伊 有一双棕色眼睛，而我和你的眼睛却是……” 他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下来。 我用力地刷着牙齿，牙床似乎都流出了血。 “初来乍到的戈登以为杰米只是在谈一般的基因问题，他告诉我 _29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决定眼睛颜色的基因是隐性遗传的。棕色眼 睛的父母可能会生出一个蓝色眼睛的孩子来，但棕色眼睛的孩子的父母 中至少有一个应该是棕色眼睛。’” 我们的眼神终于在镜子中相遇了。 我们两人的蓝色眼睛在镜子中相遇了。 汤姆站起身，想去找雷伊看个究竟。 “汤姆，”我说，“也许你不会再相信我了，但我真不知道雷伊 是不是你的孩子。” 他看着冰箱上雷伊的照片。“凯尔，我相信你。” 我一时无法自制，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汤姆并没有马上把胳膊 从我手中抽走。 “你永远是她的父亲。” 他把胳膊从我手中挣脱出来。 “这个我知道。” “好吧，只是别告诉苏茜。”我轻声说。 他把手指放在桌子上，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我不希望那家伙再接近雷伊，这是最基本的条件。”说着他走 到厨房门口，推开了门。 我撅起淤肿的嘴唇。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改变了话题，但这次他的声音中出现 了一阵哽咽。 “凯尔，还有你，我不希望他再接近你。” 我吃惊地抬起头，但这时他已经走进了过道。 “汤姆……？” “请别让我再说第二次了好吗？” 294_ 黛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下午三点二十分，噪声一下子结束了。美国女人家的门砰的一声 关上了，揪心的噪声终于告一段落。 黛布以祷告的姿势坐在客房的地板上，她把头埋在手中，一动也 不敢动。 她用整整十分钟时间坐在地上数数。当花园里的鸟叫声和远处的 汽车声逐渐代替了隔壁发出的噪声以后，她慢慢把头从用艾伦的羊毛围 巾改制的长布条中挣脱出来，从耳中拿出耳塞。耳朵里的软骨感觉又红 又肿。她尝试着站起身，试图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门口时，她轻轻地 握住了老式的维多利亚式门把转上一转，屏住呼吸，门锁喀哒一声打开 了。黛布把头探进二楼的过道，确定着楼上是不是还有噪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觉得浑身舒爽，沉静得就像耳朵疼的时候妈妈灌的热橄榄油一 样令人心怡。 她撅起嘴，尝试着从过道走到了楼梯栏杆处，把身体倚住栏杆， 试图使自己的脚步轻下来。如果像这样伸展胳膊一点点倚着木制栏杆往 楼梯下走的话，她就可以几乎不发声地从二楼走到一楼。 三分钟之后，黛布已经踮着脚尖从楼下的过道走入了后面的厨房， 她故意把视线避开与美国女人共享的那道墙，像是被银行劫匪劫持的人 质一样。进入厨房以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哑。她把水壶放在 电炉上，用手挡住炉火开关，希望以此来降低“生火”按钮所发出的滴 答声。 _29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最后，她长舒一口气，重拾勇气，从头上的柜子里拿出杯子和茶包。 滴答。电炉自动切断了电源。 “啊！”她惊叫一声，然后赶忙用双手掩住嘴。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自己在水壶的银质表面反射出的形象。 疯狂的双眼和嘴上遮盖的双手。 哦，我的老天。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她平静地把水倒进茶杯，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然后“嘶”的一声 把冰箱门关上了，这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事。晚饭以后，艾 伦小心翼翼地把母亲茶壶的碎片放在案板上，黛布一脸羞愧地站在她的 背后。 “我用这个茶壶给妈妈泡过上千杯茶了。”说着他把两块把手碎 片并拢在一起。 “亲爱的，我不是故意的。”她说，“但我早就想和你谈谈……” 她终于把自己对艾伦母亲所有物的感觉向丈夫解释清楚了。她觉 得这些物品影响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她一直想卖了它们或把它们放进壁 橱。 “亲爱的，随你吧。”说着他转过身，一头埋进《卫报》的填字 游戏里去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像艾莉森建议的那样，她夺回了家里的 控制权。克服恐惧，并修复夫妻间的关系。 她踮着脚尖向厨房里的餐桌走了过去，再一次惊恐起来。 黛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再也无法继续忍受，这种情况必须得到改变。 黛布搜肠刮肚地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解决方法。在脑子变清楚 的那一刻，她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她会劝说艾伦卖掉这幢房子。今天晚 上就这样做。今天晚上她会劝说艾伦卖掉这幢房子。没错，这样做可能 296_ 星期六 Chapter 41 黛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会花上几千英镑——也许这次搬家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会在新一轮的搬 家中有所遗失，还要付上一部分不动产交易税——但这样她就能掌握全 局，确定一切都重上轨道。他们会搬出伦敦，也许去赫特福德郡的乡下， 艾伦可以乘通勤车上下班。这次他们将离群索居，在乡下找一间小平房。 也许还能带上个花园。周围只有一条小路，这样就不用担心波普勒家的 人会找上她了。 迅速做出的决定使她的神经稍微稳定了些。这的确是个办法。尽 管想起来有点可怕，但不失为一条合理的解决之道。 接着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卢顿机场不是离赫特福德郡很 近吗？如果有飞机在房顶飞过的话…… “哦！”她猛吸一口气，突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声音中所包含的 那种疯狂。 “不要啊！”她拼命地摇着头，不愿去想继续待下去自己会什么样。 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_29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放手 汤姆走了二十分钟以后，我见苏茜走出了房门，连忙拿着垃圾袋 走了出去。我措手不及地遮住了脸，不知道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嗨，我在这儿呢！”她边说边穿过了马路。 “嗨。”我一直把视线对准了路面，好像在寻找着先前掉下的什 么东西似的。 “你还好吗？”她困惑地问。 “我还好，”我回答道，“只是有点累了。” “雷伊，你在吗？”她从我身边走过，径直从家门走了进去。 她这是要去哪儿？我直起腰，跟着她朝前走。 “嗨，警察局的家伙有没有就那个疯婆子的事给你回过电话呢？” “哦，我早就把那事给忘了。没有。他们没有打来过电话。” “亲爱的，你应该盯紧点。我告诉过你了——”说着她指了指她 的头，“那人脑子有问题，我已经不让孩子们去花园里玩了。” “真的吗？好吧，我也不再让雷伊独自去花园里玩了。” “你真的没事吗？”苏茜同情地皱了皱眉，帮我揉了揉胳膊，“这 周发生的事都快把你压垮了吧？我看见汤姆刚刚来过这里。他说了什么 没有？” “嗯……事实上，他决定搬回伦敦住了，帮我一起照看雷伊—— 他想让我回去上班。” 苏茜睁大双眼，露出了笑容。“亲爱的，真是不错，整天待在家 真他妈太讨厌了。” 298_ 星期六 Chapter 42 凯莉：放手 她一直帮我抚摩着胳膊。摩擦所带来的热量渗入疲惫的肌肉，我 的肩膀像垮掉的帐篷柱子一样松软下来。我感到一阵疲惫，突然决定要 坐下来。 “亲爱的，”她轻声抚慰道，“你似乎已经累垮了。我去把她带 走好吗？” “你在说谁？” “当然是雷伊了。难道你把去溜冰场的事都给忘了吗？杰兹把孩子 们从哈姆斯塔德郡带回来的时候会在穆斯维尔山的手机店停上一会儿， 我会在大路的环型交叉口与他们会合。然后开车送亨利和雷伊去亚历山 德拉宫的溜冰场。” 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今天是汉娜的生日会，马上就要进 行汉娜的生日会了！ “哦，苏茜，我把这件事全给忘了。我甚至都还没准备礼物……” “苏茜阿姨怎么会不带礼物呢，”说着苏茜从包里拿出个波利礼 品盒，“这是我在布伦特商业中心买来的。我想你大概不会有时间。” “谢谢你，”我咕哝着， “我不知道她能去不能去。她已经很累……” 我不想让雷伊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苏茜站起身来，稳住我的肩膀。 “怎么了？不放心我和她在一起吗？” 我看着苏茜满是好意的面容，过去十二小时以来的种种感受一齐 涌了上来。我回忆起杰兹所说的话，感受到苏茜所处的压力。我突然意 识到我都干了些什么。我不能再伤害眼前这个女人了。 “不会，当然不会。你可以……” “那我就把她带走了。这个星期你过得可真不舒心。放松心情， 看场电影。如果警察给你打来电话，你可以不受干扰地和他好好谈一谈。 如果去溜冰场的话你就没办法静下心和人谈话了。” _29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昨天晚上，当我最终沉沉入睡以后，我梦见雷伊撅着嘴从我身边 滑过。我连忙大嚷着让她停下来，但她就是不肯转身。 “甜心，你看上去可真是漂亮！”苏茜隔着我的肩膀对雷伊说，“你 准备好了吗？”她对雷伊眨了眨眼睛。 我转过身，发现雷伊穿上了聚会时穿的外套，面颊因为兴奋而闪 烁着亮光。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苏茜，我感到很抱歉。我不能让雷伊……” “我想去嘛！”雷伊朝我大嚷，眼睛转到苏茜那边，“妈咪，别 碍事！我就是想去嘛！这不公平。你从来不让我做开心的事情，从来 没有。我从来没参加过朋友的聚会。汉娜想让我去，求求你了！” 她的下巴高高翘起，倔犟地左右摇摆。上个星期，我满脑子想的 是如何让雷伊生活得更好一点。但现在我所做的却同那时的初衷恰恰相 反。我对未知风险的担心毁灭了她对生活的渴望。 “亲爱的，”苏茜抓起我的胳膊， “听着，听苏茜阿姨再说两句……” 我不太情愿地对她笑了笑，“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这点你是知道的。 如果你感到忧心的话，你可以在和警察谈过以后赶到亚历山德拉宫的溜 冰场来。稍后杰兹会带着双胞胎儿子赶过来。有两个大人在，你还怕什 么呢？” 雷伊尖声惊叫，在我们面前高兴地上蹦下跳着。 “好吧。”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我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走到晾衣橱前，从里面拿出个被黛布标注了“冬衣”的包装袋， 从里面拿出件棉外套。 “苏茜，我估计那里很冷。如果她看上去要着凉的话，你能帮我 在她的羊毛衫外面加件外套吗？” “当然可以，包在我身上好了。” 她看着我，又一次碰了碰我的胳膊。 300_ 星期六 Chapter 42 凯莉：放手 苏茜把雷伊从地上抱了起来，把她交到了我的手中。我亲了亲雷 伊的嘴唇，又一次被她温柔的亲吻所震撼。她的亲吻像蜜桃一样柔软而 甜蜜。我希望把她留在视线之内。让她和我一直在一起。希望她永远平安。 “跟妈咪说再见。”苏茜说。 我还是选择了放手。 _30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尽管噪声已经止住了，但黛布还是想尽快逃离这幢房子。于是她拿 起几粒上周六打完板球回来以后在克鲁斯山托儿所捡回的金盏花花种， 准备把它们种在前院的小花坛里，试图通过种花使自己放松下来。 黛布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周围充满了噪声。 又是那个美国女人。 黛布弯下腰，从高高的树篱间向外窥探着。苏茜站在凯莉的家门口， 雷伊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黛布透过叶片看到苏茜和雷伊向凯莉挥手道别，接着便传来了房 门关上的声音。 “我们成功了！”雷伊咯咯直笑，“妈咪同意让我走啦！”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嘛！” “苏茜阿姨，我们要走去帕利谷吗？”黛布听到女孩在问。 她没有听见苏茜的回答，只知道她们穿过马路，站在了离黛布隐 藏的地方非常近的位置。黛布像猫手中的耗子一样手足无力地瘫软在地。 苏茜和雷伊与她离得非常之近，黛布几乎能够通过树篱触摸到她们。一 阵嘟嘟的声响过后，传来门开的声音。黛布发现一双小脚消失在人行道 上，听见汽车的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接着她听见一阵低语声，一种奇怪的低语声。 黛布浑身紧绷，听见美国女人用假音喃喃自语着。黛布用了好一 会儿才意识到美国女人正拙劣地模仿着雷伊的童音。 “我们成功啦！”苏茜装腔作势地说。她的声音回复到原本正常 302_ 星期六 Chapter 43 黛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的腔调，不过依然非常轻微，“甜心宝贝，看看苏茜阿姨为平凡琐事操 劳的时候妈咪都干了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以后，苏茜打开司机座的门，黛布看见她把脚移了进去。 黛布不自觉地向前移动两步，向锁在车里的小女孩伸出手。黛布的动作 使树篱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她马上屏住了呼吸。 美国女人的脚停下了。 她的脚伸出车门，向黛布这边指了过来。 黛布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看着我！” 她的话清晰而寒气逼人。黛布睁开眼睛，发现苏茜正透过树篱瞪 着她。 “我一直在观察着你的动向，”美国女人冷冷地说，“你还在监 视我们的孩子是吗？难道我给你留的口信你都没收到吗？”她抬起胳膊， 把手指捏成个拳头。“夫人，再这样做看我不把你咬个粉碎。别让我再 警告你第二遍了。难道这次你想让我在你的电话机上留言吗？” 说完这一大通话以后，苏茜转过身上了车，发动马达驾车离开了。 哦，我的老天！ 黛布无言地坐在前院的铺路石上。 哦。天哪！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弄错。 黛布的心中充满了绝望。这女人是个恶魔。凯莉怎么会任由她把 雷伊带走呢？黛布的眼神飘向凯莉家的房门。她想跑到凯莉家门口，敲 开房门，把苏茜刚才所说的话告诉她。把今天下午她从墙壁那头听来的 话全都告诉她。 但凯莉那家伙连昨天她留下的纸条都没信。如果黛布出现在凯莉 家门口，告诉她绿色粉笔留下的字迹以及苏茜所打的骚扰电话，没准她 _30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会马上打电话报警呢。 这简直太可怕了。 当然她还可以找艾伦诉苦…… 她盘算着跑回家打电话给艾伦。但艾伦会不会相信她呢？ “哦。”她呻吟一声。要个不信你话的男人做丈夫又有什么意思呢？ 房子另一边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她惊讶地抬起了头。接着传来 一阵刺耳的刮擦声。黛布好奇地透过树篱向右边看去，看见一个宽颧骨 白头发的六十多岁老太太跪倒在十七号的花园里，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 “哦，你好啊，”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她，“你是刚搬来的吗？” “是的，”被人在无意中逮个正着，黛布感到非常羞愧。她迅速 站起身，走到树篱间的缺口处，“你好，我叫黛布。” “我是比蒂，”老妇人用粘着泥土的手擦了擦眉毛，然后伸手摇 动着柏树的树枝，“你知道吗？这里出了件很奇怪的事。我刚从索福克 回来，发现有人把前院里的鹅卵石重新排列了一遍。” “哦。”黛布倒吸了口冷气。 “亲爱的，到底怎么了？” “我……我……”黛布试图把事情解释清楚，但话在嘴中就是说 不出来。呼吸也变得狂乱起来。 “我……我……”她哽咽了，喉咙里除了冒出个“我”字什么都 说不出来，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下。 “哦，”女人惊呼道，“可怜人，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还好吗？” 黛布摇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 “听着，到我这里来，”比蒂示意她从篱笆外绕过来， “快点过来吧， 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黛布垂下肩膀，沿着树篱向外走。她出了门，发现邻居正在家门 口等她。比蒂伸出双手按住了黛布的胳膊。 304_ 星期六 Chapter 43 黛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真是太对不起了，”黛布饮泣着，“我只是……” “别担心，马上就没事了，”女人说，“快进屋坐坐吧。” 她扶着黛布的胳膊走进满是烤面包味的房子里。墙壁漆成了淡雅 的绿色，墙上挂着有品位的裸体画和风景画。黛布从口袋里拿出纸巾， 试图把眼泪擦干。然后跟着女人朝屋后的厨房走了过去。比蒂家的厨房 不像黛布家那样杂乱，而是舒适而线条简洁。长条形的松木桌上放着个 巨大的果盘，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有程序正在运行，梳妆台上放着主人 孙辈们的照片，书架上摆满了书。 “想来点什么？”比蒂安详地问，“来杯茶好吗？” “来杯茶就好，谢谢你，”黛布吸着鼻子说，“真是很抱歉。你 一定以为我是疯了吧。最近我承受了一连串的压力。自从我和艾伦搬到 这里以后，我觉得我确实有点疯了。我和隔壁家的女人关系处得很不好， 这使事情变得更为糟糕了。” “你是说住在另一边的美国女人吗？”比蒂一脸认真地问。黛布 点了点头。 “我丈夫觉得我是疯了，这一切完全出自我的想象，但我觉得那 个女人确实有点反复无常。我的房子每时每刻都笼罩在噪声之中，电话 也不断在响，她还把你家花园的鹅卵石扔到了我家的垃圾箱里。最糟的 是，她还设计让我几乎弄伤了另一个邻居家的小女孩。我是个老师，自 以为在照顾孩子方面颇有心得，这件事对我来说真是太可怕了。小女孩 的妈妈对我很失望，我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了工作，另外……” 说到这里，黛布歇了口气。 “你觉得这件事都是隔壁的女人干的吗？”比蒂问。 黛布犹豫了一下。哦，不。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估计连这个 好心的女人也会觉得她发疯了吧。 “这我一点都不奇怪。”比蒂点着头说。 _30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擦了擦鼻子。 怔了半晌，黛布才意识到比蒂话中的含义。 “此话怎讲？”她轻声问。 比蒂拿起水壶，给两人各自倒了杯茶。 “我想说的是，你说这话我并不奇怪。我们先吃块蛋糕再谈好吗？” 说着她拿出一个放着长方形柠檬蛋糕的精美瓷盘和两只热气腾腾的茶 杯。 “她确实是个非常奇怪的女人。亨德森夫妇就是因为她才离开的， 不过他们也许不希望我告诉你这件事。几年前，那个女人一来就告诉亨 德森夫妇不要把车停在她家的房子门口。亨德森先生以为她是个美国人， 不知道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因此依旧把车停在那里。但美国女人却 不依不饶，向他反复强调不希望看见他的车。她希望在那摆上自己的车。 亨德森夫妇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不可理喻。当他们又一次把车停在那时， 美国女人从房子里飞快地冲了出来，对他们大叫大嚷。谢拉·亨德森说 那一幕简直是可怕极了。接着她把吸尘器放在两家之间的墙上，让吸尘 器开了一整天。有时她甚至会冲一晚上马桶不让他们入睡。夏天时她会 大开窗户以最大音量播放着收音机。他们甚至觉得她有可能图谋毒杀过 他家的高地犬。有天早晨他们在花园里找到葡萄和巧克力，这两种食品 对有些犬类是致命的。他们给业主委员会打了电话，但那里的人说这种 事必须得抓现行。她在这点上非常聪明，没有人抓住过她的把柄。我想 你大概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这是个邻里关系非常友善的街区，大伙会时 常相互串门，所以邻居们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后来连晚归的女人们都 开始把车停在外面的主路上了，生怕离她家过近会引起什么纠纷。” 黛布的身体发凉，全身开始战栗起来。 “她现在正在帮对面的女人看孩子呢！” 306_ 星期六 Chapter 43 黛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你说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和玛丽的儿子撞上的那个小姑娘？”比 蒂问。 黛布瞠目结舌，不知道比蒂在说什么。 “玛丽的儿子？” “是啊，我说的是住在邻街的玛丽。前些天她儿子从自行车上掉 了下来——昨天他才告诉母亲当时在场的还有个小女孩。昨天玛丽专程 前来探视女孩的伤情，但那家的妈妈那时正好出门了。” 黛布的脸色变得灰白灰白。 “亲爱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我的老天。全怪她。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你是什么意思？” 黛布用手遮盖住嘴巴。她怎么会这么愚蠢呢？愚蠢的偏执使她无 法看清眼前的东西。她的判断一直都没有错。邻家的美国女人确实是个 疯子，而且还可能非常危险。 现在雷伊又在她的手里。 “比蒂，”她说着抬起头来，“这事非常重要。你必须把你所知 道的一切告诉我。” _30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让她回家 下午四点他们抵达的时候溜冰场上已经站满了人。亚历山德拉宫 右边的停车库和迷你高尔夫球馆、旱冰场、咖啡馆一样挤满了周末出游 的人群。亨利和雷伊充满了对生日会的向往，从穆斯维尔山出发的时候 开始就大呼小叫着。苏茜不得不让他们沉静下来，以便把注意力集中在 前方的道路上，并平安抵达目的地。苏茜和雷伊到达穆斯维尔山的时候， 杰兹早已不苟言笑地带着三个孩子等在了岔道口，并把亨利交给了苏茜。 “你这个大鼻子！”亨利讥笑着雷伊。 “你是红屁股！”雷伊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你们给我消停一点，”苏茜握着手刹把对他们大喊，“想参加 这样的聚会，你们就给我表现得更好一点。汉娜的妈妈有许多小孩需要 照顾，所以你们都不能给我淘气。” 他们吃吃直笑，两人的腿碰撞在了一起，兴奋得不知所以然。 到了执行计划的时候了吧，苏茜琢磨着。她绕着亚历山德拉宫转 了几圈，最后终于在靠近宫门的地方找到块空地。孩子们把安全带甩到 背后，在车座上左右蹦跳。苏茜下了车，打开亨利那边的门，让他们从 车里爬出来。苏茜把身体探进前座，从车座上拿出送给汉娜的两件礼物， 把它们分发给孩子们。亨利和雷伊手拿着礼物露出了微笑，他们手牵着 手朝亚历山德拉宫入口走了过去。 “小心点。”苏茜一边锁上车门，一边在他们身后喊着。 苏茜替她们打开高大的蓝色宫门，两个孩子立刻从门里穿了过去。 卡洛琳正等在远端的冰场入口处。她露出尖牙，对每位来宾绽放出会心 308_ 星期六 Chapter 44 苏茜：让她回家 的微笑，还把两条再怎么慢跑也瘦不了的腿藏在了黑色的紧身裤中。 “嗨，我们在这儿呢，”她微笑着朝孩子们挥手，“看到你们， 汉娜一定会乐疯的。” 苏茜跟在孩子们身后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雷伊的肩膀上，提醒她 把礼物交给卡洛琳。 “太感谢了。”卡洛琳转过头来看着苏茜，微笑中带着一丝疑惑， “凯莉怎么没来？” “她在家休息呢。”看见雷伊和亨利往汉娜那边跑去以后，苏茜 才缓缓地回答道。汉娜穿着套公主裙，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汉娜拥抱 了雷伊一下，然后和她一起快乐地上蹿下跳着。 “卡洛琳，”苏茜说， “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想马上把雷伊送回家。 我担心雷伊可能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卡洛琳细细地看了看雷伊。小姑娘的脸蛋充满了生气，两只眼睛 闪闪发亮。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事实上她看上去非常有活力。” “嗯，问题就出在这里，”苏茜说，“如果过于兴奋的话，她又 会感到不舒服了。” “好吧，你放心，我会找人带亨利溜冰的。”卡洛琳稍微皱了皱眉。 亨利是因为雷伊才能来这儿的，她们俩对这点心知肚明。“我们在这儿 玩到五点半。” 苏茜露出了笑容。她迎向雷伊的眼神，示意她，游戏结束了。 “亲爱的，你看上去非常累。”她说。 “我很好。” “我很担心你。我带你去车上做个小检查好吗？” “呃，好吧。”雷伊迟疑不决地说。 苏茜抓住雷伊的手，走到亨利面前。 _30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亲爱的，拥抱一下妈妈好吗？”小男孩已经兴奋过头，眼睛正 望着冰场上四处滑行的孩子们。“亨利，”苏茜又重复地叫了一声，“看 着我，亲妈妈一下。”亨利转过脸，但并没有把嘴唇凑上来，眼神里还 闪烁着冰场的影子。苏茜感到亨利极力把手臂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把 她往一边推，和父亲完全是一个德行。“亨利，你听我说，爸爸晚些时 候会来接你的。在他面前要做个乖孩子，我们说定了好吗？”看到亨利 没有回答，她只能用胳膊把他拉近，紧紧拥抱住他，“孩子，我爱你。” 她说。 但亨利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摆脱了她的束缚，他扭着腰，想把整个 身躯完全解脱出来。 “让我过去！”亨利一边高声叫喊，一边击打着母亲的胳膊。 苏茜觉察到卡洛琳的脸色阴沉下来。 “亲爱的，我们从这儿出去吧。”她小声对雷伊说。在卡洛琳改 主意将亨利轰走之前把雷伊带出了溜冰场。 出了亚历山德拉宫以后，先前明朗的天空似乎用铅笔涂抹了一层 灰色。豆大的雨点洒落在她们头上。雷伊焦躁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 “但我想参加聚会嘛！”雷伊开始呜咽起来。 苏茜打开车门，把雷伊护送上车。 “现在还不行，现在我们得先开一小段路。” 310_ 凯莉：惊人的发现 我一直不耐烦地看着钟。现在还不到四点，聚会要到五点半才能 结束。相互道别，上车以及把车开回家还要花上十五分钟。这么说来， 雷伊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才能到家。这段时间完全可以应付过去。苏 茜在那儿，杰兹也会在那儿。如果需要我到场的话，我可以在五分钟之 内赶到那里。 必须得让雷伊参加汉娜的生日会。我给了她生命，我还要给她机 会让她享受生命。 为了消除心中的焦虑，我绕着公寓打扫了一圈。有件事非常奇怪， 自从黛布帮我收拾完屋子以后，我渐渐喜欢上这种井井有条的生活方式 了。开始按照她的方式整理起文件来。今天早晨我从信箱里拿出煤气费 单子以后，我把信封扔进垃圾箱，把账单钉在了插接板上。房间一整洁， 我的思路就马上清晰起来。心中的阴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生怕是苏茜从溜冰场打来的电话， 我连忙一把抓起了手机。屏幕显示是未知号码——看来这个电话是警官 打来的回电了。 “抱歉回电晚了，”他说，“能透露给你的信息恐怕并不多。我 们没法对德博拉·利伯维尔提出指控——没有证据表明她把你的女儿推 上马路，你女儿的证词中也没有暗示这一点——现在我再没有什么可多 说的了。” “当我告诉你我对她的行为有所担心时，你话中有话，好像知道 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似的。” _31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抱歉，但某些关于利伯维尔夫人的资料是受信息保护法保护的。” 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我说，“没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了。” “这简直太荒唐了！她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对我和我的朋友大吵大 闹，对我们的孩子加以恐吓。难道非要等有人受伤害你们才会动手吗？” 他没有马上接话，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除非你 报案说受到了伤害，否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想问的是，她是否 在言语上或行动上侵害过你们？” “这倒没有。” “她威胁过你们吗？” “这也没有！”我灰心丧气地说，“但她在没有征得同意的情况 下替我打扫了屋子。” 警官什么也没说。 “她使我感到不安。我不信任她。” “这就难办了，我们不能以打扫或让你不安的罪名将她逮捕。” 值得赞扬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取笑我。 “但她就在我女儿的学校教书啊。听着，你必须把你所知道的一 切告诉我。只要那女人还在课外兴趣组上班，我就不可能让女儿去那里 读书。”提起雷伊，我不禁为她担心起来。我决定打完这通电话以后就 去溜冰场把女儿接回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停顿。“我想问一下，你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过 她的过去吗？”他问。 搜索引擎。这个主意不错。 两分钟以后，我站在苏茜和杰兹的家门口按响了门铃。屋里没人 应答。杰兹和双胞胎儿子肯定还在穆斯维尔山没回来呢。 我玩弄着手中的备用钥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苏茜的手机直接 312_ 星期六 Chapter 45 凯莉：惊人的发现 转到了答录台，手机没开意味着她还没离开溜冰场。 她会介意让我进去吗？这不是我第一次用她的电脑。帮爸爸订票 或网购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就会向她提出借用。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 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使用她的电脑。 嗯，就这么着吧。 我看着前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叫我让警察追踪黛布的正是 这个苏茜，借用下她的电脑应该算不得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吧。 就这么办。我不安地做了个鬼脸，把钥匙插进锁孔，把头探进门 张望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看来他们全都出去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不会介意的。 我踮着脚通过两段楼梯走到了杰兹的书房那里，推开门，走过地 毯来到电脑前。书房的空气中有一股杰兹的味道。我记得这是杰兹刮胡 子时所用的昂贵刮胡水味。我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我把椅子往后推， 坐在椅子的真皮坐垫上，把围绕着我的真皮坐垫假想成他的身体。 电脑开着。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搜索引擎的输入栏中键入“德 博拉·利伯维尔，老师”两个词。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原来各大全国性 报刊早就用不同的篇幅报道过她的事。 报上说那件事发生在仅仅四个月之前的今年二月。 我的视线落在了文章的标题上。 哈克尼学校的老师因侵犯人身而被判有罪 黛布，黛布的名字就在其中。黛布的名字出现在报纸的网络版上。 _31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2 月 18 日 哈克尼学校的老师因侵犯人身而被哈克尼民事法庭判定有罪。 我吃惊得咧开了嘴。 奎因斯托克学院的英语老师德博拉·利伯维尔向法庭承认，她曾 于去年 12 月 10 日在维多利亚公园两次掌掴了一名化名为“D”的学生。 因为利伯维尔夫人的律师向法庭提出免罪的请求，因此法庭决定延期宣 判。案子的审理过程仍在延续中…… 外面有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惊恐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站 起身，透过阁楼的窗户看见黛布正在用力地敲着隔壁邻居家的房门。 看见没人应声，她冲上人行道，穿过马路，走到我家门前。 “她到底想……？”我轻声自问着。 “凯莉！”她尖叫着我的名字重击着我的门，“凯莉！”她反复 敲击着门，按了三四次门铃。我从窗户旁边将身体后仰，不让她看见我， 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动态。看到没有人应答，她只得无奈地走回到 外面的铁门旁边，表情十分可怕。 “啊！”她长啸一声，猛捶着身后的铁门，然后走到丘吉尔路的 人行道上。 哦，我的老天。苏茜说得没错——这女人确实是疯了。 雷伊摔在马路上真的是因她而起吗？是在课外兴趣组回家的路上， 黛布该不会因为雷伊不肯听她的话而对雷伊发了通火吧？ 她会不会还打过雷伊呢？ 我满心恐惧地回到电脑前浏览着其他有关这一事件的报道，却发 314_ 星期六 Chapter 45 凯莉：惊人的发现 现屏幕中央突然跳出了一小块即时信息。 这信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好奇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呃，这是怎么……？？？”我被看到的信息惊呆了。 我提心吊胆地四下张望着，像是害怕被信息发送者抓住似的。发 信息的人一定知道杰兹已经上线了。信息下面没有签名，不过在信息上 方显示着信息发送者的姓名。上面显示着“莎莎”这个名字。 我等待了一会，但对方迟迟没有发来下文。 这是莎莎留给杰兹的短信。 想知道杰兹有没有回家。 为了驱赶这条短信给我留下的不快，我拉下滚动条，开始从报纸 上阅读起下一条对事件的报道。当我正准备点击屏幕上的链接时，我的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看也没看便接通了电话，想当然地以为是苏茜打 来的。 “嗨，哪位？”我寒暄了一声， “你在哪儿？我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 你也许不相信，但没想到真……” “是凯莉吗？”话筒里的声音很熟悉，但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你是谁？” “我是汉娜的妈妈卡洛琳。” “哦——嗨，”我惊奇地说，“没出什么事吧？” “凯莉，对不起，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亨利玩得过火了一点， 把另一个男孩推倒在冰面上。受伤的孩子伤得不轻。马上要开汉娜的生 日会了，恐怕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这件事。我试着想联络上苏茜，可 她的手机一直都没开。如果雷伊已经安全到家的话，能不能让苏茜来把 亨利接回去？” _31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抱歉，卡洛琳，你说雷伊怎么了？” “苏茜难道还没把雷伊送到你那里吗？” “没有啊。”我站起身，朝窗户外面又看了一眼，想知道他们有 没有安全到家，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马路上也没见苏茜的车，“对不 起，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把雷伊送回来？卡洛琳，我实在是弄不明白。” “哦，我也觉得非常纳闷。苏茜把亨利送到这儿以后就直接把雷 伊送回家了。她说雷伊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感到很抱歉，我还以为她 直接把雷伊送回家了呢！” 我慌乱地看了看表。她们已经离开大约半小时了。她们现在在哪 儿？ “凯莉，千万别着急，事实上我觉得雷伊看上去挺健康的。老实说， 苏茜提出要把她带回家时我还有点纳闷呢。听着，千万别为此而过分担 心。在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会照看亨利……” 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三步并做两步朝楼梯下面跑了过去。 316_ 黛布：谢谢你在乎我 雨下得很大。黛布抵达亚历山德拉宫以后，她取下眼镜，擦去了 镜片上的雨水。但把眼镜放在鼻梁上以后，蒸汽马上又浮了上来。 她喘着气开始了搜索。每个能想到的地方她几乎都搜索过一遍： 滑冰场外面的停车库、停车库旁边的草地，当然还少不了宫殿门口的那 条步道。她甚至还走进冰场，把头探进高大的玻璃门间四下张望着，但 溜冰的人群中并没有看到雷伊的金发卷儿。接着她跑回到宫殿后面，在 儿童乐园里巡视了一圈，但儿童乐园里的父母和孩子们在穿上雨衣和套 鞋以后很快就奔走一空。 “他们在哪儿？”黛布自语着。 她绕着池塘跑了一圈，只见豆大的雨点狠狠地向下砸，把充满泥 泞的湖水喷溅上来。接着她又查看了安静湿滑的滑板区，可还是什么东 西都没找到。 人都突然不见了。亚历山德拉宫里面也是如此。前一刻公园里还 满是人，后一刻却变得十分空旷。树丛中的阴暗角落和险恶缺口使这里 变得十分危险，山岭上布满了看不见的弯道，所有这一切都隐藏在了过 路者的视线之外。黛布身上的羊毛衫和裤子被雨水浸湿了，紧贴着她的 双臂。湿透的短发环绕着她的面庞。雨水钻进了她的靴子，把袜子都湿 透了，这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雷伊和那个女人究竟去了哪儿？ 她转过身，看见一只硕大的牛头犬朝她扑了上来。牛头犬的主人， 一位脸色阴沉戴着防水帽的男士连声抱歉都没说便叫喊着让宠物跑 _31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开了。 黛布的神经真有点受不了了。怎么到处都有人想气她呀！ “雷伊！”她开始轻声呼叫起来，好像这样能让她很快找到雷伊 似的。 她重新攀回到宫殿，视线穿过门前陡峭的林地，眺望着远处的伦敦。 她们是不是已经下山了呢？在这么大的雨里黛布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她 的眼前没有了公园，没有了帐篷，只有林地间的一棵棵大树和一条条小 道。 林地。 她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着。几个月前的某个星期六上午，她为了 整理心情去维多利亚公园漫步，不巧与一个十年级女生和她讨厌的男朋 友不期而遇。自那以后，她就从来没进入过任何一片林地。他们肆无忌 惮地高声谈笑着，挥舞着一些不忍卒看的照片。令人讨厌的女孩和她那 恬不知耻的男友把这些私密和珍贵的照片变成了公开而丑陋的东西，接 着便发生了那件不可挽回的事情。这件事发生以后，艾伦几欲住进家里 空闲的客房，以防止黛布再次考虑做这种事。了解他们的人都不明白， 在那次梦魇以后艾伦为什么还和黛布住在一起。让黛布揪心的是艾伦为 什么又一次提出要和她分开住。 黛布的心跳得飞快。身边发生的一切使她感到倦怠和一丝惊恐。 无论何时何地，她必须依赖于别人才能生存。妈妈为什么连一点自立的 精神都没遗传给她呢？ 下午的早些时候美国女人在墙那头大闹了一通。黛布并没有出手 制止。她任由美国女人调大了收音机音量，用不堪入耳的呻吟声来折磨 她。黛布只能坐在床边，双手紧按住自己的耳朵。 她眺望着远处的伦敦。够了，到了为自己奋起的时候了，她这样 想着。 318_ 星期六 Chapter 46 黛布：谢谢你在乎我 她掏出手机，坐到椅子上，拨打了正在进行板球比赛的艾伦的手 机号码。她原以为艾伦的手机一定关上了，没想到话筒里却马上传来了 丈夫那亲切而和蔼的声音。 “亲爱的，是我，”她鼓足勇气用自信的声音说， “请你认真听我说。 我知道自那件事发生以后这几个月你一直都备受煎熬，但说我妄想恐怕 是你错怪我了。隔壁刚回家的女人向我证实了这一点。我已经拿到了证 据。美国女人现在挟持了个小女孩，我确定她已经对小女孩产生了威胁。 现在我正在亚历山德拉宫附近找她们。”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艾伦，为什么你还留下来和我住在一起？我是指发生了这么多 事以后。” 这是个黛布从来没敢说出口的问题。两人从第一次战战兢兢地拿 着《卫报》在餐厅约会开始了他们的罗曼史。黛布非常紧张，几乎把吃 的东西全吐在了花盆里。直到结婚他们也没什么过多的交流。 “亲爱的，雨停以后我就过去。”艾伦在电话里轻声说。 “艾伦，我是认真的。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比 孤独一人要好呢？” “不能这么说。” “你说什么？” “哦，黛布，请别……” “呃。”她压低嗓门说，猛地跺了下脚下的地面。她往两边晃了晃头， 镜片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亲爱的艾伦，我感到很抱歉。但如果我和你 想使这段关系继续存在下去的话，你就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冷落我。因 为……因为，抱歉，亲爱的，但我已经，我已经……”她的音调抬高起 来，“我已经受够了。我真的已经受够了。告诉你，你一回来我就开始 胆战心惊。我每天都踮着脚尖绕着你走路，就怕被你指出错来。这种日 _31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艾伦，如果你不再喜欢我的话，那就请你和我 实话实说，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了结。我真的无法这样生活下去了，每时 每刻都在审视的目光下生活，生怕被你指责为病态。我妹妹说……” “别这样说，”她听见艾伦低语着，“别这样说。” “但你就是这样想的。可恨的是，你这样想也许并没有错。艾伦， 也许我真是个最坏的选择，就像妈妈口中的爸爸。我的确是最坏的选择。 你真不该跟我搅在一起的。任何人都不该跟我搅在一起。当你意识到不 该选择我的时候，你又不好意思从我身边抽身而去了。因为你就是这种 不会说‘不’的人。艾伦，我说得没错吧？你是那种总想照顾别人，总 想对别人负责的人。而我却总在毁灭别人的生活。” 她听见艾伦长吸了口冷气。 “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她哼了下鼻子，“别对我撒谎。” “不，黛布，我娶你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你就是想照顾我。” “这么说吧。我娶你是因为……是因为：当许多大人对孩子不闻 不问的时候，你却对他们关怀备至；你妹妹总是在想方设法挑你的刺， 你却总能原谅她；尽管你的书让我连放板球奖杯的地方都没有，但你对 书籍的痴迷还是让我肃然起敬。” 黛布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嘴唇边涌起一丝浅笑。 “亲爱的，我很敬畏你的钻研精神。你对书的了解和狂热让我敬 佩不已。唯一让我觉得烦恼的是你没能遵照我的建议获得英语的硕士学 位，我知道你一直对没能得到这个学位感到耿耿于怀。在这件事上我没 什么可帮你的，不过我很想看到你早日获得这个学位。尽管不如我，但 你在填字游戏上的表现也不错……”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黛布被这句出人意料的玩笑逗得笑了起来。 320_ 星期六 Chapter 46 黛布：谢谢你在乎我 “亲爱的，你不必太过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艾伦，真是这样吗？够了，我已经累了。”说到这里，黛布长 长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确实不太好受。” “不，艾伦，你不知道。我之所以感到厌倦是因为一直都在被考 虑陷害别人的家伙所凌辱。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希望能堂堂正正地 面对他们。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回复到起初的那种状态。你还记得 那时候的事吗？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彼此，但接着，接着就发生了 那个女孩的事情……她怎么可以……？” “亲爱的，我都明白。” “好吧，艾伦。问题在于我需要你相信我。这样我们才能恢复到 以前的那种生活轨道上。我需要你相信我。所以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可 以马上下班到帕利谷来帮我吗？” 艾伦迟疑了一会儿。“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艾伦，事实上我觉得这样可以拯救我。” “那好吧。” “谢谢你，艾伦。很抱歉打扰了你的球赛。” “亲爱的，这只是场板球赛而已。” 他们都为这个不经意的玩笑露出了笑容。她放下手机，试图不要 为此而感到特别高兴。她成功地说服了艾伦。她做到了。 现在该去把那个女人揪出来了。 黛布走下通往下方林地的石头台阶，强迫自己把恐惧抛在一边， 从小径走进通向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树林中。她希望赶紧找到小女孩，看 看她是否有事，也许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哪怕艾伦之后会把 她碎尸万段，黛布也要把小女孩给安全地找回来。 _32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大雨 雨水像亨利扔在花园里的水弹一样砸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成百 上千颗水弹纷落而下，前方的道路全然隐没在一片水雾中。她在科罗拉 多从没看到过像这样的雨。在她的家乡，下雨时雨水会像海潮似的浸泡 着山地，然后像瀑布一样洒落在群山之间。它会无情地摧残着你，如注 的雨水如鼓点般洒落在地，很快就会形成一股延绵不绝的黑色洪流。家 乡的雨是狂野的，不像这里的雨水那般柔顺。一把小小的塑料雨伞根本 无法把那么大的雨阻挡在外。 对科罗拉多的思念突然像潮水一样滚滚而来。她原本以为伦敦是 个全新的开始，她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有正常的朋友，组建一个正常 的家庭，远离家乡形形色色的骗子和小偷。但事实证明，骗子小偷无处 不在，甚至连伦敦都少不了。但在科罗拉多，她至少还能把车开到荒无 人烟的野地，长途跋涉到筋疲力尽，然后尽情地享受着广阔平原所带给 她的宁静。在伦敦她却无处可逃。在这有毒的空气里她觉得完全透不过 气来。 苏茜发动起她的黄色轻便车。道路最终在她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慢跑和遛狗的人都在雨水面前知难而退，最后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把车慢慢地开下亚历山德拉宫前的主路，进入林地间的小道上，隐藏 在森林的大树之间。“太好了。”她喃喃自语道。苏茜把车稍稍右转， 避开路面上一个大的坑洞，朝野生动物保护区的纵深地带进发。车门轻 轻刮擦着覆盆子的树枝，红色的果实遍洒在地。苏茜一直把车开得很慢， 最后终于开到了那条隐秘小道的入口处。开到入口处以后，她继续降慢 322_ 星期六 Chapter 47 苏茜：大雨 车速，朝身后看了看。她放下心来，没人能从外面的路上看到她。 “亲爱的，你还好吗？”她问雷伊。 雷伊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苏茜。她身上只穿了件银光闪闪的宴会 裙，稍稍显得有些发抖。原先在外面套着的那件羊毛衫被她们忘在溜冰 场接待区的地板上了。 “现在能去参加汉娜的生日会了吗？”雷伊温顺地问。 “亲爱的，还不行。那样的活动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妈妈想让 我带你赶快回家。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你妈妈又要发脾气了。不过 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 “怎么了？” “把车开出宫门以后，我们走错道了。于是我想从林地之间的小 道上掉个头，没想到路上还堵着辆大货车。” “那又怎么了？”雷伊更不明白了。 “呃，我好不容易把车开过了那辆货车，但之后的道路变得非常 狭窄，我一直没法把车掉头。于是我只能一直把车往前开，想找个能掉 头的地方。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我们迷路了吗？”小女孩用恐惧的双眼看着车外潮湿的丛林。 苏茜拉过雷伊的手，小姑娘的手冰凉冰凉。她盯着雷伊看了很长 一会儿，发现雷伊眼中慢慢涌出了泪水。苏茜倾身向前，摸了摸雷伊的 面颊。 “别害怕，我想我们能出去的。” 然后她转过身，看了眼树下的长凳。 _32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你在哪里 我穿着浸透了雨水的外套冲到溜冰场门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找到她们了吗？”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朝卡洛琳跑了过去。 “还没呢。”她一边回答，一边正在把蛋糕分发给孩子们。孩子 们伸出手臂在她周围唱着跳着，希望能多分到一点蛋糕。亨利神色黯然 地坐在角落里。“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卡洛琳问。 “你能帮我再照看会儿亨利吗？”我请求道，“我得尽快把她们 给找出来。” 她点了点头，完全没把怒气表现出来。 我没管身上滴下的雨水，吸着气按下了手机上的按键。苏茜和杰 兹仍然没打回电过来。我给汤姆留了条短信，然后又给诺斯摩尔医院的 急诊室打了个电话。但仍然是一无所获。 雷伊到底去哪儿了？我朝门口飞奔过去。 我跑到俯视伦敦的山墙边，从阶梯下到林地，四处寻找着女儿的 人影。“雷伊，你在哪儿啊！” 到处都没有人。悠长的步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豆大的雨点把我 的脸打得生疼生疼。有辆车开过水塘，路两边飞溅起一片水花。 雷伊在哪儿？雷伊到底去哪了啊？ 我忍不住开始大声抽泣起来。 我需要她。我想知道雷伊平安无事。她的平安需要由我来进行保护。 324_ 黛布：找到她们了 抵达溜冰场停车库的时候，艾伦给黛布打了个电话。 “亲爱的，我在下面的树林里。”黛布喘着粗气推开眼前的树枝， 她的手和脸上沾满了树叶，鞋和裤子也全都浸湿了，“你知道这里的板 球俱乐部吗？三分钟后我们在那儿会合。” 黛布设法从湿漉漉的荆棘丛中爬到了从主路通向林地底部足球和 板球场的单车道小道上。才过了一分多钟，她就听见艾伦的车从石子路 上轰鸣而来。 “我在这儿！”黛布挥舞着潮湿的手臂朝艾伦大嚷。 艾伦停下车，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亲爱的，你浑身上下全都湿 透了。” 她跳进车，把车里弄得全都是水。艾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充满 期待地看着她。黛布看了眼丈夫，从手臂上擦去雨水，然后倾身向前， 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艾伦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这让黛布长舒了一口气。 她摘下艾伦的眼镜，勇敢地迎接着他的目光。 “艾伦？”她呼唤道。 “嗯。”艾伦轻声加以回应。 “我不喜欢你戴的眼镜。我想看着你的眼睛。看着它们会让我觉 得平安。” 艾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能替我下去找找吗？”黛布从艾伦那里脱开了身体，“我还 没去野生动物保护区看过——你可以从板球场边缘找起。如果没问题的 _32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话，你就把车交给我保管吧。我想在车里暖暖身子。待会儿我会把车开 到宫殿另一边的园艺中心去。” “亲爱的，就这么干。”艾伦被黛布的果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穿着厚夹克下了车，“找到她们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呢。”黛布打开副驾驶一侧的门，从汽车前面绕到 了驾驶室，“也许看着她把雷伊安全送到家就好。然后我会让隔壁那个 叫比蒂的找凯莉谈。” “好吧，亲爱的。小心点哦。” “谢谢你，艾伦。”黛布尖叫着碰了碰艾伦的胳膊。两人的眼镜 一齐往下滴着水。他们透过布满蒸汽的眼镜对视了一眼。 “我们可真是相配。”艾伦感慨道。 令她惊讶的是，艾伦竟俯下身子，给了她一个热吻。 “十分钟后我去下面把你接回来，”这时她的面颊不知为何红了 起来，“找到她们以后马上打电话给我。”说完她回到车里，调整坐椅 把腿伸直，然后便把车开走了。嘴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黛布把车开到了石子路顶端的“T”型路口，准备把车拐到宫门前 方的大路上。这时右后方的某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猛地把车停到路边，仔细往后看了一眼。山下的树丛间闪现出 一束明亮的黄色光芒。 她们在那儿！苏茜这是要把雷伊带到哪里去呢？ 黛布兴奋地左右张望起来。路上没有足够的空间做三点转向。她 没来得及思考，迅速关上了引擎，跳下车朝林地间跑了过去。 她们就在森林里。黛布只看见一片黄色。是苏茜那辆黄色的车。 “哦！”黛布大叫一声，朝车奔了过去。 她跑进树林，沿着条会赶到汽车前面的小路往前跑，沿着陡峭的 326_ 星期六 Chapter 49 黛布：找到她们了！ 山路朝下跑。 她盲目地跑着，不知道到那之后该怎么办。 她拨开钉子般坚硬的湿树枝，出现在了汽车所在的狭窄小道上。 身后的一阵噪声使她转过身来。 苏茜坐在路上方的汽车里，她正背身和雷伊说着话。 接着她回身看了看路面，这时她发现了黛布。 两个女人的视线透过布满雨点的挡风玻璃相遇了。 _32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你在说什么 “你好。你是那位母亲对吗？” 我被不知从哪传来的叫喊声吓了一跳。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向山 下跑去，试图赶快把雷伊找回来。苏茜在离开亚历山德拉宫以后没能马 上返回家，她又可能在哪儿呢？我的耳膜似乎被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所占 据。 我停下车，看见有个相貌古怪的小个子男人站在马路对面朝我挥 着手。 “你在找你的孩子吗？” “是的！”我高声大嚷，“你见到她了吗？” “你过来一下。”他在雨中向我示意。 我冲过马路，差点被一辆汽车撞上。走近之后，我才发觉眼前的 男人看上去像只浑身湿透的老鼠似的，长着长长的鼻子和一双善良、忧 伤的眼睛。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我隔着雨朝他呼叫着。 “恐怕我不知道，但我妻子很确定她和你的邻居正在这个公园里，” 他指着阴森潮湿的树林说，“她正在帮你找女儿呢。我们为什么不一起 从这条路下去呢？” 我满心恐惧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呢？你妻子为什么要凭空无 故帮我找女儿呢？”我惊叫着，“你们为什么要专和我过不去？” 没等他回答，林地中传来“不”的一声尖叫。 328_ 黛布：别 美国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呢？她发动起汽车，像个魔鬼似的透过挡 风玻璃怒视着黛布。她咧开大嘴，瞪大的眼睛喷射着火焰。 她精准地按下按钮，眼睛随着车窗的降下望着窗外的黛布。 “我想和你谈谈，”黛布忐忑地说，“能把车停下吗？” 但美国女人还是持续不断地紧盯着她，引擎的轰鸣声不断升高。 她那碧绿色的眼珠被树木的灰绿树荫映照得闪闪发亮。黛布恐惧地发现 苏茜把马达的转速提到最高，然后把车转到正面迎向她的位置。她隐约 看见后座上的小姑娘正哭闹着拉扯着身上的安全带。 “苏茜，”黛布大叫着，“求你了，能不能把引擎关上？至少把 雷伊放下车好吗？她被你吓坏了。” 黛布还来不及说些别的什么，苏茜已经把脚踩在离合器上，将车 朝她猛开过来，在湿滑泥土上刮擦的车轮把沙砾和树叶都卷了起来。 “不要啊！”黛布大吼着跳到一边。 汽车在离她仅三公分之差的地方以巨大的力量撞在长木凳上，强 烈的冲力把车盖掀翻在空中，气囊在刺耳的轰鸣声中打了开来。 片刻的沉寂之后，一股蒸汽嘶的一声升上了天空。 黛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苏茜缓缓地抬起头。鲜血从她的鼻子中缓缓流下。她把视线重新 又转到黛布那里，眼中依然闪现着耀眼的光芒。 _32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消失的小女孩 “她们在那儿！”艾伦指着两棵树之间升起的一股白烟大呼小叫 着。 我飞快地跑过湿润的高大草丛，脚下的坑坑洼洼使我举步维艰， 我艰难地穿过树林，腿和肩膀四处飞舞，身体几乎与狂风齐平。 “雷伊！”我大吼一声。 我们跑到下面的小路上，绝望地左顾右盼着。 “凯莉，快帮帮忙！”我听见苏茜大声嚷嚷着，“快来帮帮我们！” “跟我来！”艾伦抓住我的手。我们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潮湿的 灌木林，走上一条更窄的道路。 我无助地停住了脚步。 苏茜的车撞在条破旧的木凳上，黄色的金属车盖完全扭曲变形。 黛布站在车前，伸出双手，无奈地摇着头。 “快打报警电话！”我朝艾伦嚷着，我跑向汽车的后门，“雷伊？ 雷伊？” “凯莉，帮帮忙，她想杀死我们。”苏茜在车前座上哭泣着，她 的脸紧贴着安全气囊，“啊！我的胳膊可能断了。她从树林里冲出来对 我们大呼小叫，一不留神就发生了撞车。雷伊好吗？凯莉，别管我，看 着她就好。” 我抬起头，发现黛布试探着向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我怒吼着，“你他妈的离我女儿远点！”我狂 乱地拉扯着汽车的后门，试图透过漆黑的玻璃看出些什么来。 330_ 星期六 Chapter 52 凯莉：消失的小女孩 “苏茜，门锁住了 !”我大叫着。 “亲爱的，我这就开门。”她摸索着找到了门锁的位置。锁吱的 一声打开了。 车门随着一阵沉重的金属声打开了。我惊恐地把头探进车里。 我稍稍愣了愣神。看到雷伊不在的那一刻我几乎停止了思考。儿 童座椅上没有雷伊的影子，整个后座也全都是空的。安全带整齐地系紧 在插槽里。不可能会这样，我绝望地想到。这种命运不可能发生在我们 身上，不可能发生在我、雷伊和我们全家身上。 当我如释重负地把头伸到前面告诉苏茜雷伊没在后座的时候，我 才发现眼前闪烁着一道银光。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脚坑里散落着一条褶皱的裙子。 身体里的骨头刹那间分崩离析起来。血液像海潮似的冲刷着我的 静脉。我的脑子一下子全乱了。 _33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黛布：惊魂 “艾伦，我没有，我没有……”救护车开走以后黛布结结巴巴地 向丈夫诉说着。 艾伦用双手环绕住黛布湿润的脸庞，将妻子的头发整理得平平整 整。 “我相信你，亲爱的。我相信你。” 接着他把黛布紧紧地拥进自己那温暖而柔软的臂膀里。黛布前后 翻转着身子，想从丈夫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艾伦一直都没有放手。 332_ 凯莉：我撑不下去了 “她在哪儿？”汤姆劈头盖脸地向我发问。 他撞进医院急诊室的门，两眼干涩异常。我看了他一眼，把手指 向不远处的一扇门。 “我的老天！”他绝望地大吼一声，急得抓耳挠腮，“到底发生 了什么。凯尔，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让那个疯女人接近雷伊吗？” 我站立着，身体根本无法移动。 “雷伊在哪儿？”他大嚷着紧抓住我的胳膊。 我做了两三个深呼吸，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出句话来。 “心脏内科大夫刚把她接走了。她撞在副驾驶座的背后。” “医生们怎么说？” “她正在做核磁共振。医生们担心她会……”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她正好当胸撞在了椅背上——以前做的主动脉修补……” “……难道是破裂了吗？” 我闭上眼睛，朝汤姆点了点头。 “哦，我的老天！”他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这完全是我的错。我完全是自作自受。周六晚上喝醉的人已经集 中在了急诊室里。一个浑身尿味的男人跌倒在地，他在被护士们弃之不 顾以后一直对我们喋喋不休着。另一个醉鬼和同伴们在一起，用毛巾按 住流血的胳臂，脸上的表情像只残忍的恶犬一样。 这里都是些妖魔鬼怪，我暗自琢磨着。这里正适合于我。被一群 _33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魔鬼所包围。我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为什么不向警方检举那个女人的事？”汤姆看着我，脸上流露 出绝望的表情，“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那个女人不太正常嘛！”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我轻声问，“我们都得为这事负责。”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们一起背靠着墙，感觉特别无助。 “她的心脏周围有一团阴影，”年轻的急诊室医生说，“她的心 脏里似乎还有些杂音。” “那很正常，”汤姆试图以此来找到点希望，“手术以后多数孩 子的心脏都会有杂音。” “这我知道，”医生说，“不过在这种有阴影的情况下，我们想 把她转到……” “是儿科心脏病房吧？”我说。 他同情地看了看我们。“我只是想和你们确认一下而已。” 我们俩都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给楼上的病房打过电话了，现在是派柏医生在当班。” 我们失望地耸了耸肩。 “别太过担心。”说着他便走开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泪水从我的脸上流淌而下，我在可怖的过道里 来来回回地前后摇晃着。过了不久，当我觉得再也支持不下去，当所有 的一切即将化为泡影时，汤姆用他那坚实的肩膀搂抱住了我。 我原先以为，每天如果能对出现的最坏情况有所准备的话，那就 不会有坏事发生。我曾经听人说——对最坏情况有所准备的人总能在灾 难发生的时候奇迹般地逃生，因为他们总是能有所准备。他们在脑海中 制定了完备的从飞机上撤离的计划，宾馆的逃生路线也印刻在他们的记 334_ 星期六 Chapter 54 凯莉：我撑不下去了 忆里。如果有落在湍急河流中的危险，那么他们很早就会在手里准备好 一根树枝。 但从现在看来，似乎我的这种想法不太对。 “恐怕没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我们认为心脏里的阴影可能是从 主动脉渗透出来的血液。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对主动脉进行再次修 复。”外科大夫说。 我们无言地点了点头。 噩梦又一次重演了。 开胸手术。我们原本以为雷伊再也不用遭这种罪的呢。 汤姆搂着我走回雷伊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雷伊安静平稳地躺 在床上。 我的心像被拉直了一样剧烈地阵痛着。 “雷伊，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姑娘，”我轻声道，“抱歉我用了很 久才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我向你保证，这次手术一定会顺利进行的。你 会渐渐好起来的。等你出院以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策划你的生 日会。汉娜的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汉娜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你了。你是我 珍贵的小宝贝，你会好起来的。” 我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头发从她的脸蛋上扑散 开来。面颊变得极其苍白。我握住雷伊的手，希望她能像上次那样把坚 硬的手指从我手中抽走。但这次她的十根手指却软绵地横卧在我的手中。 哦，我的宝贝。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接着汤姆出现在我的身旁，他吻了吻雷伊的脸，让护士把她推走。 但我却怎么也不肯放开她的手，汤姆和几个护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 我们分开。 _33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我不知道的她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雷伊才从手术室出来。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 是十个小时。我早就知道，时间运行的节奏在医院和其他地方是不同的。 我和汤姆肩并肩坐着，手抓着椅子，肩膀触碰在一起。我轻轻地 碰撞着他，感觉非常温暖。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呼吸的声音上，每次呼 吸似乎都意味着永恒。深沉而缓慢的呼吸像刮过空旷土地上的风一样虚 无缥缈。 我们在无尽的等待和祈祷中忍受着煎熬。 我不知道苏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那一定是午夜以后很久的事 了。当她把我从恍惚中惊醒的时候，我才突然注意到汤姆这时早已离我 而去了。估计他不是上厕所就是又去医生那里询问手术进展的情况了吧。 她的鼻子上贴着块膏药。眼睛四周的皮肤全肿了，肩膀上还裹着 绷带。看到她我便想把整个身体投入到她的怀抱，回到二十四小时之前 丘吉尔路正常的家庭氛围中，那时雷伊正一个劲地吵着要去明天的生日 会呢！ “哦，我亲爱的，”她轻手轻脚地坐在汤姆方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我根本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我真是抱歉极了。” “那里怎么了？”我指着她的胳膊问。 “骨折了，”她说， “我感觉疼得要命。不过他们给我敷了一些东西。” 我同情地翘起了嘴。 “哦，亲爱的，”她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为什么会这样？在 336_ 星期六 Chapter 55 凯莉：我不知道的她 溜冰场上车时我记得已经把安全带替她系好了，不知道出事时安全带为 什么会松开了？” 我摇着头，吸了口鼻子。“这可能是我的错。我们家车后座上那 根旧的安全带一直挤压着她的胸口，我有时会让她把安全带拉下来。” 她点点头，抚摸着我的肩膀。 “杰兹在带孩子吗？”我问。 “他父母已经过来帮忙了，”她揉了揉眼皮说，“老天帮忙，幸 好他们下个星期一才会去南非。” “你见到警察了吗？”我问。 “那个年轻的警官刚刚才到这里。他正在讯问那个疯婆娘。凯尔， 你要给那个警官一点颜色看看。我是说，这个星期以来你不是已经好几 次给他打过电话了嘛？” 我看着她。“大概三次吧？” “他做了些什么？” “他让我到网上去搜索她的经历。” 苏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就这样吗？他就是这样针对你的报案的吗？” 看到她恼恨的表情，我突然记起了些什么。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用手埋住了自己的脸。 “哦，我的老天，我没把那件事告诉你。” “怎么了？” “我到网上查过她的资料。那个叫什么黛布的人曾经上过法庭。 她打了个孩子。”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苏茜朝我大嚷，“还记得我跟你说 了些什么吗？” “我的老天，”我倒吸了口冷气，“你是对的。我不能让那个警 _33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官这样敷衍我。尤其是在得知她丈夫在花园里所说的那番话以后更不该 这样。老实说，苏茜，我想你也许是对的。星期三那天雷伊可能是遭到 了她的打骂才会跌落到马路上去的。” 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呻吟起来，用一只手狠捶着自己的前额。猛烈 的撞击使我的头不断后仰。在苏茜制止我以前，我一遍遍地用手击打着 自己的头。 “亲爱的，”她惊骇地呼喊道，“快停下，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她俯下腰，抽搐着脸部的肌肉抓住我的手，“快坐下，别错怪自己。 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你只是因为工作忙得脱不开身。你要做 的真是太多了。听着，现在我们已经把一切都给搞清楚了。警方无法 再忽略我们的控诉。你需要把其他事情抛开，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雷 伊身上。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从手术室出来，做完手术的她需要有个 坚强的妈妈。” 但这时我的心却被一阵惊恐所占据，使得我的四肢像宠物狗那样 不断在颤动。我再一次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乱走。 “苏茜，我是她的妈妈，我应当能预料到这一切。” 当我走到钟底下的时候，我又一次抬头看了看钟，然后长长地呻 吟一声。“老天，手术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苏茜叹了口气，握着自己骨折的手臂站起身来。她站在我身前， 遮挡住我前进的路线，用没受伤的手紧紧地捧住了我的脸。“听着，凯 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段噩梦般的经历。但请你相信我，雷伊一定会 痊愈的，她真会痊愈的。我们可以把这些事留在以后和疯婆娘以及警察 算总账。但今天晚上，你必须把心思全放在雷伊身上。我会在这里陪伴 你。就像双胞胎儿子出生时你陪伴在我左右一样。我向你发誓，这件事 一定会有个说法的。只是现在讨论这个的时机还没有到，但我已经决定 了——从现在开始起，放学以后就由我来照料雷伊。这样你就能知道她 338_ 星期六 Chapter 55 凯莉：我不知道的她 平安无事了。如果你想去父亲那里或周末有什么杂事的话，她可以跟我 一起住。你可以趁此机会休息一下，让我来好好宠宠她。杰兹带孩子们 探望父母的时候，我们可以尝试一下，这样我们就能过一个只有我们两 人的周末了。” 但她的话没能使我安心。这些话反倒增添了我心中的惊惧。我的 耳膜开始怦怦地跳动起来。 我转过身，看见汤姆拿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口。他和苏茜静默地对 视了一眼。 “我要出去透透气。”我喘着气从他身边走出了门。 起初我不知道在往哪个方向走。只知道自己处于一段似乎绵延了 好几公里远、两边绘满了儿童画的走廊之中，就像身处于山下的隧道中 似的。 我觉得肺里似乎充满了一种比空气重的东西。 最后我终于走到尽头，进入到一个中庭里装饰着玻璃的病区。我 沿着白色的长廊向前走，朝外面漆黑的夜空望了过去。上下两层的走道 里都没有人，这里只是白天有人来光顾，大多数人一生中只会来几次医 院。只有雷伊、汤姆和我才会频繁地在夜里上医院，在白色的长廊中无 奈地看着墙上棋盘式的窗户。 爬上几段楼梯以后，我的喉咙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抽泣声。 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回到这里来。我对这些长廊比回家的路还要更 为熟悉，我恨透了这个事实。我恨自己知道这里的一切。我知道去五楼 的自动售货机走楼梯比乘电梯要快一点，因为电梯到四楼时总会被做血 检的病人所堵塞。我知道上层楼面的残疾人卫生间要比我们这层的公共 厕所干净得多，晚上没有人会在乎你用的是哪个厕所。我知道在心电图 候诊室里要替雷伊选哪个座位才不会让她碰上来来往往的过客，而且不 _33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用伸长脖子就能看到墙上显示屏里出现的就诊号码。 我不想接受雷伊再次到医院来的事实。我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她得 到保护，但做出最坏选择的人也是我。回去工作使疯婆娘有了靠近她的 机会。 我走到墙边的金属垃圾桶前，用拳头猛锤着她。一声“哐当”的 声响打破了暗夜的沉寂。 “雷伊……”我的啜泣声不断地在走廊里回荡着。 “你还好吗？”有个男人在问。 恢复了知觉以后，我意识到自己站在整洁一新的瓷砖上颤抖着， 一旁关门了的花店里放满了空着的花瓶。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满头黑发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食堂门前的阴影 里。起先我还以为那是杰兹呢。但马上我就轻松下来。因为如果面前站 着的是杰兹的话，我就可以拉着他从这些阴暗的走廊走到一个漆黑的房 间里去，让他帮我暂时疏解一下心头的痛苦。 “你还好吗？”年轻警官又问了一遍，然后踱步向我走来。 我浑身战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不可能是杰兹。因为杰兹不在 这里。他正在家陪伴着孩子们呢。 “找个座位喝点饮料吧。”警官对我说。 我看着他的脸，想要告诉他他对这起事故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 他应该早点就那个疯婆娘对附近的居民提出警告。但现在再要和他争辩 个是非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保护女儿是我的责任，而我没能做到这一点。 于是我由着他把我带进了空无一人的咖啡馆，椅子整整齐齐地叠 在台子上，黯淡的小夜灯照亮了角落里的几台咖啡机。有个女警官坐在 一张台子前面，正和人通过手机联系着。警官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个文件 340_ 星期六 Chapter 55 凯莉：我不知道的她 夹。她看见我便马上终止了对话，飞快地把文件夹给合上了。 “手术怎么样了？”她站起来替我拖出把椅子来。 我麻木地摇了摇头，她从同事那里接过我的胳膊，引导我坐进了 椅子里。 间隔了好几分钟他们才开始向我问话。问话之前，我安静地坐在 椅子上，看着他们从自动售货机里帮我拿出一罐碱性苏打水来。冰冷的 汽水像刀锋一样刺激着我的喉咙。我隐约觉得两人在我近旁小声交谈了 几句。 接着他们在我对面坐下了，对我再次露出了微笑。男警官清了清 嗓子。 “德博拉·利伯维尔的口供和上次一样，她说这次事故不能怪罪 于她。她说苏茜·霍华德有意要伤害你的孩子，所以故意把车撞在了木 凳上。在撞车之前，她明白无误地向利伯维尔夫人阐明了她的目的。” 我抬头看着他。“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这简直太荒唐了。既 然知道黛布曾经伤害过一个孩子，你们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相 信她呢？” 我揉揉眼皮，朝漆黑的窗外看了过去。在窗玻璃的反光中，我发 现他们交换了个眼神。 “罗伯茨夫人，你有理由相信利伯维尔夫人的供述是真实无误的 吗？” “我不相信你们竟然会向我这么问。苏茜不会伤害任何人，尤其 是我的雷伊。” 他耸了耸肩。“早晨我们会找霍华德夫人谈一谈，看看能不能了 解到这次事件的真相。就你而言，苏茜有没有可能对你说谎呢？” “当然没有。我们住在一起很久了。” _34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女警官靠近着审视着我，她正在不慌不忙地选择着合适的言辞。 “能 不能让我知道你认识霍华德夫人多久了呢？”她柔声问着。 我耸耸肩。“两年还是两年半？反正我们已经做了很久的邻居了。” “你很了解她吗？” “当然。” 她什么话都没说。我发现她的手正牢牢地盖在文件夹上面。 “我想应该已经足够了解了吧，”我补充道，“我是说，我们的 关系已经好到互相在帮忙着照看孩子了。” “你放心把孩子交给她管吗？” 我抬头望着女警那张年轻的脸，估计她还没生自己的小孩吧。 “这里毕竟是伦敦，”我试图克制住自己的焦躁情绪，“你不可 能有很多选择，难道不是吗？对附近的邻居，附近的妈妈们我怎么可能 一个一个都了解得那么清楚呢？我是说，你不可能真正了解在城市里遇 到的每一个人。但我确实信任苏茜。至今为止她没做过任何一件失信于 我的事情。” “霍华德夫人告诉过你她的来历吗？尤其是她在来伦敦之前所有 的经历。”男警官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耐烦地问。 “能不能告诉我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呢？”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如果能想起什么的话，也许解决这个案 子就不那么难了。” 我耸耸肩。“好吧，我尽量把知道的告诉你们。她在丹佛和母亲 一起长大。她妈妈是发型师或美容师那一类的人。对了，她们俩常一起 到山里去远足或滑冰，做些冒险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信息对你们会有 何帮助呢？我想苏茜后来应该是进了某个商科大学，毕业后做了白领。 342_ 星期六 Chapter 55 凯莉：我不知道的她 她在上班的地方遇见了杰兹，然后便有了三个孩子。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哦，对了，她还挺喜欢游泳，做饼干也很擅长。这些信息会对你们有所 帮助吗？” 我生气地把整个身体埋进了椅子里。 他们同情地对我笑了笑。 “好吧，让我换一个问题问吧，”男警官继续发问着，“你觉得 德博拉·利伯维尔伤害你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你和雷伊是不是 做过什么冒犯她的事情？” “没有，当然没有，”我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接着我在座位里 向前探了探身子，“等等，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们第一次去见 她的时候，她送给雷伊一个可怕的玩具，雷伊用玩具狠狠地敲了一下她 的鼻子。也许怨恨是由此开始的吧。另外，我和苏茜还觉得她可能会对 雷伊在人行道上不听她的话感到很生气，于是便推她打她，使雷伊最终 跌倒在马路上。雷伊之所以没说实话是因为我会对她在马路上乱跑而感 到生气。” “好吧。这么说你认为发生的这两起事故——用玩具打利伯维尔 夫人的鼻子以及之后发生的交通意外使德博拉·利伯维尔愤怒到伤害甚 至杀戮你女儿的程度吗？” 他的话意味深长，我感觉好像受到了嘲弄似的。 “我不知道，”我厉声说，“我甚至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问我这 些问题。你们都知道她有过前科。你们还让我自己到网上查找她的陈年 旧账。我发现她在另一所学校袭击过一个儿童。” 男警官露出困惑的表情，对我摇了摇头。“德博拉·利伯维尔对 那起事故是免责的。” “那意味着什么？” “治安官判她无罪。” _34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瞪大了双眼。“我怎么没看到过这个判决？” “也许你没把报道读完吧。” 我叹了口气，抿紧了嘴唇。 女警探过身子。“凯莉，德博拉·利伯维尔是一起极其邪恶的网 络骚扰事件的受害者。” 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她向我做出了解释。“这件事非常轰动，但我并不准备把那些你 查不到的细节告诉你。事实上利伯维尔夫人十年级班上的一位女学生对 她的一番言论非常不满，利伯维尔夫人曾经在课堂上提到一句话：‘单 身母亲带着他们和不同男人所生的孩子们……’实际上这句话是引自平 民学校的孩子们创作的话剧中的一句。那个女学生误解了利伯维尔夫人 说这番话的原意，她觉得利伯维尔这是在诋毁她的母亲。于是她伙同男 友向利伯维尔夫人展开了报复。她们在人们寻找性伴侣的网站上贴出了 利伯维尔夫人的私人信息。” 我坐直了身体。 “我觉得你应该能想象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着他们又变本 加厉起来。比女孩年长些的男友混入利伯维尔夫人的婚宴，并以放置手 提电脑为借口诱使利伯维尔夫人的妹妹同意他进入新婚夫妇的婚房内。 事实上他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放下个摄像头，录下了利伯维尔夫人新婚 之夜的整个过程。” 我的脸不自觉地往下垂。 “接着女孩把这段录像传遍了整个学校。” 我抿住嘴唇。“哦，我的老天，这真是太可怕了。黛布真是可怜。 换作我，我也会打她耳光的。” 警官们对我露出了笑容。 我往椅背上靠了过去。“好吧，我同意你们的观点。但这不能表 344_ 星期六 Chapter 55 凯莉：我不知道的她 示黛布在今天发生的事上是无辜的。她会不会因为那个女孩的事情而发 了狂，把怒气都撒在小孩子身上呢？苏茜曾经在花园里听到她丈夫劝她 不要再从事与儿童相关的工作了。” 女警耸了耸肩。“她的话并没有旁证。事实上，课外兴趣组的主 管们认为她的操守足以胜任这项工作，因为她们觉得以前的那件事是个 极端的个例。在那以前，她的教学纪录一直是完美无缺的。真要说的话， 她的历任领导都给她做出了最高的评价。另外还有一点也请你记住，因 为骑自行车的男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所以没人知道事故时到底发 生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汽水，试图使头脑清晰起来。 “不对，请等一等，”我猛地把汽水罐扔在地上，“别忙着下结论。 现场不是还有另外个人嘛。黛布送雷伊回家的那天晚上，不是还有个女 人目击了雷伊跌倒在马路上的那一幕吗？苏茜告诉我——她说有个邻居 打了报警电话。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女人呢？她必定是觉得那件事 已经严重到了要报警的程度，不然你们也不会在第一时间侦讯黛布了， 难道不是吗？” 两位警官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了？”我厉声问，“你们为什么总是在对视彼此呢？难道 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只是……”男警官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了？” 警官举起手终止了谈话，接着拿出个笔记本。翻过几页以后，他 把笔记本递给我，让我查看上面的内容。 “报警发生事故的正是这个苏茜·霍华德，”他说，“现场没有 其他的目击证人。” 我莫名所以地看了看他们二人。 _34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这就是之所以我们要问你是否了解苏茜·霍华德底细的原因，” 那位女警说，“因为在目前发生的两起案件中，做出不利于德博拉·利 伯维尔证词的人都是她。” 346_ Sunday 星期日 The Playdate 苏茜：后来 “宝贝，别做声。”苏茜轻唱着，哄奥托在小床上睡着了。 她的胳膊还在疼，前额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地跳动着。 这点伤无关紧要。事情总算过去了。好在她设法支走了詹姆斯和 黛安娜，让他们与杰兹和另两个孩子去了公园。早晨七点下楼取止痛 片的时候苏茜发现黛安娜正准备用没剥皮的葡萄喂给孩子们吃。她竟 想给他们吃葡萄！吃这样的葡萄孩子们多半会噎着的。从这点可以看 出黛安娜并没有真正带过自己的孩子。她把杰兹完全扔给了奶妈和学 校里的舍监。 苏茜走下楼梯，沿着过道朝前走，琢磨着杰兹何时会把父母哄回家。 九点的时候杰兹给医院打了电话，转告苏茜雷伊已经动完了手术，不过 还在接受重症护理。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只要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就行了。”说着 她抬头看了眼过道里男孩们的照片。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 们最先所讨论的事中会包括再去拍张全家福。这次一定要把杰兹也给带 上。这次应该不会有争吵了。 她准备故意把水管工的那张发票放在餐桌上给杰兹看。接着他们 会上楼做那件苏茜梦寐以求的事。 突然间她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喧嚣。真是有趣，疯婆娘竟然从警察 局回来了。不知道侦讯究竟进行得怎么样？ 她信步走回厨房，脸蛋上笑意盈盈。 _34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凯莉：谁的错 出租车把我在苏茜家门口放下了。 付车费的时候我从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从司机的表情来看， 我的模样大概糟透了。昨天晚上的那场雨使我的头发根根竖起，眼睛下 面生出两个眼袋。白色 T 恤上的咖啡污渍是凌晨两点留下的，那时执 刀医师突然出现在了休息室门口，我和汤姆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避开出租车司机怀疑的目光，我匆匆忙忙地下了车。 街上周末零落的车辆偶尔发出一阵喧闹声。金丝雀在我头上发出 一阵尖利的叫声。我闭上眼睛，入神地听着四旁的声音。电线发出的嘶 嘶声。马路对面的公园里似乎有个孩子在哭。垃圾桶后面传来一阵凌乱 的脚步声。 我让这些声音包围着我，直到从身体里产生出一些力量才渐渐平 静下来。 我转过身，看着苏茜家的门。 窗台的花盆中绽放着深红色的天竺葵。我想到了今年春天我和苏 茜带孩子去花店购买天竺葵的那次行程，我们帮孩子把天竺葵种进花格， 接着我托起花格，让苏茜将它钉在墙上，然后我们又一起把紫藤围绕在 了苏茜家的门口。目睹苏茜带着三个男孩和雷伊营造出这样一个充满着 爱心的温暖之家，我却只能面对着满是枯根的花盒黯然神伤。 我慢慢地走向苏茜家的门，顺着台阶按响了门铃。 “凯尔，是你吗？感谢上帝，我真是担心死了，”她嚷嚷着推开了门， “情况怎么样？雷伊还在接受重症监护吗？” 350_ 星期日 Chapter 57 凯莉：谁的错 我低头走进了门。 “心脏周围出了许多血，医生正在观察这些血是否很快就能被吸 干。” 她摆出张可怕的脸，然后给了我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给我听着，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只要再等些时间 就好。快进来，你看上去累极了。我去给你做几个鸡蛋吃。等你换完衣 服以后，我再让杰兹把你送回医院。” 但我却一动没动。我站在门里一点，没把门关上，把双手放在自 己的背后。接着我往后退了一步紧靠住墙，把两只手贴在墙上。 “苏茜，我只能在这待一会儿，然后便直接回医院去。但我有些 重要的事情想问你。有些事我仍然不太明白。” “呃？” “事实上，我一直被好几件事困扰着。” “亲爱的，说来我听听。” 我张开嘴，但却没马上开口。如果把事情挑明的话，也许我就要 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了。 她认真地审视着我，露出关切的表情。 别犹豫，我告诉自己。是时候跟她摊牌了。 “这样说吧，昨天晚上我和警察谈过一次。他们觉得有些事很奇怪。 他们说雷伊跌落马路时报案的人就是你。” 她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记得你跟我说当时是别人报的案，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女邻居。 这下我就不明白了。” 苏茜把下嘴唇翘了起来。“亲爱的，你为什么老是不肯听我的话？ 那家伙是个白痴。我已经告诉你不知道多少遍了。” 我瞪了她一眼。 _35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苏茜，但我亲眼看见了。我在他的通话记录里看到了你的手机 号。” 她扭曲着脸，一遍遍飞快地摇着头，看起来古怪极了。 “凯尔——你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你对雷伊满怀歉疚，但你不会 把这件事都怪罪在我头上吧。”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苏茜，我并没把这件事怪罪在你头上。我只是想把这些天来发 生的事情都搞搞清楚。看看我们在这些事情中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比如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雷伊带离溜冰场，你的车为什么又会堵 在公园里。昨天我在医院里给卡洛琳打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雷伊到达 溜冰场的时候欢蹦乱跳，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苏茜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 “哦，我的老天。你到底相信谁的话——那女人是个蠢蛋。你在 学校时她对你的态度总是非常恶劣。我很想积点口德，但挑动其他孩子 家长反对你的人也是她。凯尔，那家伙是个势利小人。我亲耳听见她在 众人面前拿你的口音开玩笑。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要提防她一点嘛。” 我的手仍然在身后紧贴着墙壁。 “真正让我感到诡异的是阿尔顿小姐今天早晨给汤姆打的那个电 话，她之所以打这个电话是想了解雷伊的病情。她在电话中向汤姆提到， 周一、周二和周三她在放学时对雷伊和汉娜提出过警告，她们迫不及待 想去参加课外兴趣组，在老师没让她们出门之前便跑出了教室。苏茜， 我想说，这和从你那里听到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从你口中听来的事情为 什么总和别人大相径庭呢？” 我饶有兴致地发现她脸上的肌肉皱了起来。似乎她先用慢动作把 肌肉提起来，然后中速放下肌肉以达到恐吓我的目的。她的这种表情和 宫墙上瞪视着路人的滴水怪兽有异曲同工之妙。 352_ 星期日 Chapter 57 凯莉：谁的错 我本能地把身体往墙上猛地一缩，看着她张开了口。 “凯尔，难道你把我当成不说实话的小人了吗？”她用奇怪的腔 调问我。 “这倒没有，”我轻声答道，“我只是说我在不同的人那听到的 说法都完全不一样，其中并没有谴责你的意思。” 她哼了一声。“你相信我还是什么其他别的人？我可是一直都在 挺你的战友啊！” “我当然相信你，”我马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但老实说，苏茜， 我现在真不知该相信谁了。” 既然话已出口，那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了。我尴尬地看了看苏 茜身后的楼梯，琢磨着杰兹现在是否在家。 “嗯，太有趣了，”她的声音突然提得老高，“凯莉，那倒真的有趣。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谴责我撒谎。”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她突然转过身，沿着木地板走进厨房。 我在恍惚中跟进厨房，看见她站在餐桌边，桌子上放着张蓝色的 纸片。苏茜看着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朝桌子上一看便马上明白了。黛布清扫公寓那天家里遗失的就 是这个。 给水管工开的发票。 我感觉腿一软，连忙抓住桌子稳住自己。 “这是从哪儿拿来的？”我试着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当然是你那个水管工朋友了。他说他看见了发票上的地址，就自 作主张地帮你把发票送给——他是怎么说来着——送给小女孩的父亲。” 雷伊的父亲。 _35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看着眼前的发票，发票上明白无误地留着我的笔迹。支票下方 留有杰兹的“弗洛克基金”的办公地址——也就是他的住家地址。我本 打算像平时那样私下把支票交到杰兹手里，他时不时会帮我付点账来帮 我渡过难关。那天我在医院实在太累了，根本没想到水管工会看到发票 上的地址，在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主动把发票投入杰兹的信箱。 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我颤颤悠悠地伸出手，够到一把椅子。激荡了二十来个钟头的心 跳终于平静下来，我的手脚一软，根本无从行动。 “苏茜，杰兹不是雷伊的爸爸，”我嘟哝着试图把椅子从桌下拉 出来，“汤姆是她的父亲。杰兹只是六年前我在母亲周年祭感到彷徨的 时候在酒吧里认识的一个过客罢了。苏茜，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他结没结 婚。况且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点了点头。“呃，凯尔，难道你不介意他有没有结婚吗？你都 没费神问一声吗？” “那时我已经喝醉了……” “哦，当然，我对你们那种不醉不归的生活习俗真是太了解了。 凯尔，你当然会觉得当时他还没结婚。但如果你细心点的话，你会发现 我带着四个月的身孕回到了丹佛，正在美国的家里期待他快回来呢。” 我羞愧地把眼睛转到一边。“苏茜，你可以找他证实一下。”发 觉腿已经快站不住了，我连忙拉过椅子往下坐。 “哦，我正准备找他谈呢，”她用同样冰冷的声音说，“相信我， 我真准备这么做的。快坐下，把这里当家里一样。我是说，你不是早就 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吗？” 我试图在桌子下面把腿伸直，接着却突然意识到两条腿这时根本 没法动。我被困在这里了。 “我当然无法把这事置之一边。”苏茜说着，朝做饭的地方走了 354_ 星期日 Chapter 57 凯莉：谁的错 过去。我隐约地觉察到她从抽屉里取出了某件东西，“我有一个每天探 头探脑窥探我家的朋友。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他从伯明翰回来，一个 劲地想知道他在哪儿，没想到他却在离家近在咫尺的地方。凯莉，你知 道吗？我后来才意识到能从你身上闻到杰兹的味道。” 我抬起双手和一条大腿，设法让身体灵活起来。没有奇迹发生。 我没法让自己站起身。我期望能赶快回到雷伊身边。我无法面对眼前的 苏茜。我是怎么进到厨房里来的？我一定得赶快从这里出去。 苏茜猛地吸了口气，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她正居高临下地怒 视着我。 “苏茜，这不光是我的错，”我试图用手撑住桌子使自己站起来， “你和杰兹之间的问题你和我一样心知肚明。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这 事，但我却看得很清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但我觉得他 现在非常孤独。” “孤独？”她笑着朝我看了看，“真是这样吗？凯尔，难道你以 为他的眼里只有你吗？你可以找我的朋友文德拉了解一下。他还有两三 个跟你一样的情妇呢！生下的私生子也许还不止这么些。” 看到我脸上震惊的表情，她怜悯地摇了摇头。 “你计划搬进这里，从我手里把杰兹给偷走。亲爱的，你一定以 为自己已经赢得了这场竞争了吧？但他的那几个情妇显然比你更年轻。” “我才没想从你这里偷走丈夫呢。杰兹重新出现之前我们就成了 朋友。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接着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屋子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和苏茜转过身，发现黛布正透 过门缝朝里面东张西望着。 “凯莉，你在吗？”她迟疑地问，“亲爱的，你没出什么事吧？” “黛布，”我大声回答道，“请别来打扰我们。” 她飞快地将双手向空中抛去。 _35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哦，这可真是不错，连疯婆娘也到我这凑份子来了。凯尔，你 看到了吗？你看到这个在我家门口大叫大嚷的疯婆娘了吗？凯尔，你知 道吗？在知道你和我丈夫睡觉的消息之后，我还试着从这个疯婆娘的威 胁下把你的女儿保护出来。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友谊。黛布，你也许还不 知道，我们的好朋友一直在和我的丈夫鬼混呢！凯尔，你可别急着谢我， 因为只有天才知道你为什么交不上朋友，也许你只顾唧唧喳喳讲你自己 的事吧。没想到你还在指责我说谎，真是难以置信！” 我侧过脸，看见黛布的脸僵硬起来，似乎不知该怎么办。她的眼 神从我身上飘到苏茜那里，最后又定格在我身上。 她迟疑地往走廊里进了一步。 “凯莉，你真的和杰兹有婚外情吗？” “黛布，你走开一会儿好吗？这事根本和你没关系。之后我再和 你谈。” “凯莉，”她吞吞吐吐地说， “你必须相信我。苏茜一直在跟你说谎。 关于我和其他那些人，她说的全都是……” “快给我出去！”苏茜朝她大嚷，并试图把她押送到门口。但黛 布却不肯退让，戴着巨大镜片的微小头颅不时从苏茜两边探出来。 焦头烂额中，我试着听明白她所说的话。她到底想对我表达什么 呢？ “在学校里她也到处撒谎。比蒂的女儿说她离间家长之间的关系， 造出许多可怕的谣言。”黛布不依不饶，苏茜继续把黛布一寸寸地往门 外推，用自己的高度优势把黛布压在身下，但黛布却丝毫不肯退缩。我 不知从哪找来力气，突然间站直身体，不知所以然地跟着她俩走进过 道，用沙发把手支撑住身体。“校方还就此问题找她谈过。”黛布继续 说。苏茜把她推到门口，试图把她赶出门外，黛布无奈之下发出一股声 嘶力竭的声音。“她还在家长面前说了你许多坏话。大多数家长都知道 356_ 星期日 Chapter 57 凯莉：谁的错 雷伊曾经得过病，你又是一个人带孩子，他们都想试着对你友善一些， 但从中作梗的也是她。她说你背地里说过许多有关他们孩子的坏话。加 之汤姆还存在着暴力倾向，所以没人会让他们的儿女来找你们玩。她甚 至还传播流言说你和学校一个结了婚的男性家长睡过觉——好像是叫马 特吧——说他在床上的表现非常差。” 听闻此言，刚走到厨房门口的我突然间停下脚步。 “什么？”我大嚷着，“苏茜，快放开她！她刚才说了什么？我 甚至连话都没跟那家伙……” 苏茜转过身。她的脸涨得通红，瞪大的眼珠向外冒着火。她正准 备关上门，把黛布隔在门外。 “苏茜，快停下，让我听听她的说辞。她怎么知道这个流言？这 些话她都是从哪听来的呢？” 她斜了我一眼，做出个古怪的表情。 我怒视着她。“苏茜，告诉我你从来没做过这些事好吗？告诉我 你不是所有邻居们把我忽视了整整两年半时间的原因好吗？” 她的脸上涌起一丝窃笑，像小女生在教室里传纸条被老师当场抓 住似的。她放开门，从门边退了回来，黛布抖抖身子，从门外挤了进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喘着气说， “苏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苏茜搞笑地长叹一声。我看着她，怒气像从泄了气的皮球里一样 全从她的身上消失了。 “亲爱的，她是在嫉妒，”黛布大嚷， “我想她之所以要陷你于不义， 是因为她觉得你和我也许会成为朋友。我觉得她大概不能容忍任何除她 以外的人和你结交成朋友。她一定不希望你出去工作，和其他人一起工 作生活，所以她试图让你认为一旦你不在这雷伊就很可能会出事。嫉妒 真是件难缠的事。亲爱的，我应该早点知道的，我妹妹……” 我困惑地站在厨房门口，试图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都弄个明白。 _35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但即便这是真的……我是说……雷伊。苏茜，你再怎么也不 会……雷伊？你再怎么也不会伤害雷伊吧？你不会是故意想让雷伊受到 伤害吧？” 黛布抬头看了眼苏茜。“你准备自己说，还是由我来说？”她的 音调里注入了几分勇气。苏茜稍稍侧向一边，什么话也没说。 “凯莉，她是故意把车撞在木凳上的，”黛布说，“让雷伊上车 也是事先计划好的。不管我出现与否，她都想好了这一招。我感到很抱 歉，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过我的思想却已经转到了别处。地板上平添了些奇奇怪怪的东 西。一排红色的小点沿着过道向苏茜伸展开去。 苏茜抬起手，我终于注意到她在厨房里做了些什么。“黛布。” 我气喘吁吁地叫唤一声。 “怎么了？”她吃惊地问。 我把视线射向苏茜的手。她的手里握着把微小锋利的蔬菜刀。黛 布循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接着我们把目光落到苏茜的左脚裤腿管上， 裤腿的颜色很快从黄褐色转变成深紫红色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耳边隐约 传来一阵阵啧啧的声响，然后便意识到这是血滴掉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苏茜，”我轻声问，“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黛布不假思索直走上前，把苏茜的手架了起来。 “苏茜，把手给我，”她轻柔地说，“亲爱的，你说得没错，一 切都会过去的。凯莉，快叫辆急救车来。” 看到苏茜转换成一种脆弱的神态，我的心里充满了惊恐。她转过 身看着我，身体全都瘫软在了墙上。 “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她力气全无，声音也变得异常微小，“凯 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和你，我们一定能成为永远的朋友。” 358_ Monday 星期一 The Playdate 凯莉：就是这样，再见 我坐在雷伊的床边，凝神看着她。 她睡眼蒙眬地睁开一只眼，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我的脸上焕发出太阳般璀璨的笑容。 “我渴了，”她说，“我想喝利宾纳果汁。” “现在最好还是喝水。”我抗拒着上床拥她入怀，重新把她变回 我身体一部分的那股冲动。 “凯伊总是给我拿果汁喝。” 我笑了。“她现在还是给你拿果汁喝吗？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 你又能对我耍花招了。听着，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来。”我把手探进放 在地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只白色的信封，“这是汉娜让我带给你的。” 雷伊的脸上焕发出光彩来。她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贺卡。 贺卡正面是汉娜为她画的一幅画，画的主人公是她和雷伊。雷伊的眼睛 几乎和面盘一样大，卷曲的头发呈球状向前突出，张开嘴呵呵地笑着， 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来。汉娜则是明黄色的头发，用手紧拉住雷伊 的手。她有意让雷伊站在个小盒子上，这样她们看起来就长得一样高了。 画上到处画满了里面标注着“BF”字母的心型图案。 “BF 代表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雷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抚摩着她的面颊，满怀喜悦地和她一起打开卡片。“致雷伊。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爱你的汉娜。”上面这样写着。 雷伊咯咯一笑。“汉娜老爱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儿童节目 经常会播送那首歌。汉娜说我可以去她家看那个节目。” _361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我对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露出了笑容，接着又看了一遍贺卡 上的文字。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弯下腰，紧紧抱住雷伊的身躯，希望从她的角度来讲这一幕会 变成现实。 “亲爱的雷伊，你听我说，我现在要出去给外公打个电话，看他 下午何时会来。打完电话我马上回来陪你。” 我把头伸出门，朝正在走廊里和医生们谈话的汤姆做了个手势。 他点点头，结束了和医生的谈话，到病房来接我的班。走进病房以后，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还好吗？”汤姆用手揉了揉我的肩膀。 “嗯，还好。”我顺势把头靠了过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 “有些事必须马上办，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转过身，发现雷伊正容光焕发地看着我们。 我们彼此揉了揉眼睛，然后我就离开了。 我走到楼下的咖啡馆，寻思着这里和夜晚是多么的不同。太阳透 过中庭的玻璃遍洒进来，感觉非常温馨。远处的伦敦眼若隐若现。医生 说雷伊恢复得不错，不久后应该就能出院。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不用 再来了。这次应该能一劳永逸。 咖啡馆和夜晚完全不一样了。成群结队的人在收银机前排队买饭。 他们中有游客，有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穿着条纹衬衫的年轻医生，有面容 疲惫的手术助理，也有手臂上缠着绷带挂着吊瓶的住院病人。星期六晚 362_ 星期一 Chapter 58 凯莉：就是这样，再见！ 上我没特别注意，不过自从我们上次来这里以后咖啡馆显然清理过一次。 现在这里窗明几净，桌子和地板也擦拭得非常光亮。人们在唧唧喳喳地 谈着事情。谈着各自心中的向往，谈着正在进行中的一些事情，也会谈 论对事情解决的渴望。 接着我就看见了他。杰兹缩在远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小角落低头 看着报纸，手上拿着个巨大的塑料咖啡杯，身上仍然穿着那套笔挺的西 装，但这次他的头发上却闪烁着油腻的光亮。乱蓬蓬的头发在下巴周围 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他起先并没看到我。我看着他凝神细想，回忆着过去他是如何帮 我消除痛苦的。 接着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下巴的曲线上，接受了他不是我理想男 人的事实。因为在最初的欢愉之后，杰兹还会对我做种种其他的事。他 围绕着我的五脏六腑四处蠕动，压扁我的血管，抑制我的呼吸，降低我 思想的活动力，毒害我的心灵，还把延续我生命的大动脉给彻底堵塞了。 别依赖他，我琢磨着，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朝他那边走了过去。诚 实地说，除了孕育出雷伊这个小生命以外，杰兹从来没给我带来过任何 好处。 “苏茜怎么样？”说着我拉出张椅子放在他的身边。 他猛地抬起了头，飞快地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也许他以为汤姆会 和我一起来，恐怕会引发一场争执。 “他们正让她留院观察呢。”他说。 “在什么地方观察？是医院的急诊室吗？”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不，她是在精神病院接受观察治疗。” 我惊讶地扬起眉毛，他连忙把视线转到一边。 “雷伊怎么样？” “她没事。” _363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他点点头，“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 “杰兹，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 他把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试图挤出个笑容来。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我瞪着他看了一眼。“你想让我给你帮忙吗？” 他揉揉眼睛。“在现在的情况下的确有点不太合适，这点我是知 道的。” 我把身体完全靠在椅子上。 “杰兹，在你让我帮忙之前，先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然后 再来谈能不能帮上你这个忙。” 他看着我。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第一次在我们俩的关系中占了上 风。他的脸上露出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一种柔情。一时间没有了依靠， 杰兹显然是吓坏了。他好像突然变身为一个穿着西装的大婴儿似的。 我的内心被一阵强烈的厌恶感所占据。 “好吧……” “那好。我想先知道些关于苏茜的事。我想知道你是在哪遇见她的。 你们是在工作中相遇的吗？” 他垂下眼睛。“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是在你丹佛的办公室吗？” 他不安地在椅子上蠕动着身体。 “不，我们是在她的工作地认识的。” “她在哪……” “她在酒廊……我的意思是说在我公司附近的一间酒吧工作。” 他看上去很不安。“酒吧还是夜总会？”我仔细查问，“究竟是 哪一种？” 他叹了口气。“是一家夜总会。” 364_ 星期一 Chapter 58 凯莉：就是这样，再见！ “能让我问问是哪种性质的夜总会吗？” “也许不能。”他轻声回答道。 我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昨天晚上女警在盘问我时，放在我 面前的文件夹里也许就放着苏茜的简历吧。 “好吧，那你为什么要娶她？” 他撅起嘴唇。“我们刚认识了一周她就怀孕了。她是故意的。但 我觉得这主意也不坏，这样至少能让我爸爸感到难堪。” “什么时候你才意识到娶上这样一位性感曼妙且能让你父亲感到 难堪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呢？” 他锐利地看了我一眼。“凯尔，我很清楚她对你做过些什么。但 她毕竟是我孩子的母亲啊！” 我迎着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 “杰兹，我想再问一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她的？” 他叹了口气，倾身向前，不经意地用手挑拣着袖子上的绒毛。“她 很快就原形毕露了。她频繁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对与我一起工作的女人 恶言相向。跟着我出入酒吧，并在朋友们面前大声斥责我。有一次我加 班晚了，和我做生意的老板让司机送我回家，她竟当着对方老板的面打 了我一记耳光。” “那你为什么没选择离开呢？” “我想大概因为是怀孕的关系吧。但有了亨利以后，情况却变得 更糟了。她不让任何人靠近亨利，希望我和亨利天天在家陪着她。我找 了个保姆想活跃活跃家里的气氛，但苏茜却声称她听保姆威胁亨利说如 果他不听话，就马上把他扔进微波炉里去。那个女人自然不会承认，但 我只能让她离开。接着苏茜又怀孕了，那时我举家回英国，并开始在家 里工作。至少我在家的时候她的情绪是稳定的，外出见朋友和客户的时 候她也没法跟踪我。这样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生活。” _365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从你告诉我的这些内容来看，你对苏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说到这时，我发现杰兹撅起了嘴，“但你知道，你知道她完全疯了吗？” “应该还不是疯了吧？只是和嫉妒心夹杂在一起显得特别可怕。 这都是因为她姐姐造成的。那个人……” “姐姐？”我惊叫道，“怎么又出来个姐姐？” “她那个叫法耶的姐姐住在丹佛。苏茜从来不和她说话，但法耶 有一天在上班时找到我，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她觉得小时候 发生的那些事造成了苏茜现在的个性。她们的母亲一直带着法耶，却把 苏茜送到一个看孩子的老太太那里住。只有在学校和社会福利机构提出 干预时那位母亲才会现身。” 我完全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所以你一直催促着她把双胞胎儿子 送到托儿所对吗？要把儿子们送到寄宿学校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想让他们尽可能远离苏茜，直到最后把他们完全分开，你是这么想的 吗？” 他用手摆弄着糖包。 我摇摇头。 “那你想让我帮上什么忙呢？” 他直起身体，试图对我露出个笑容来。 “她可能要在这待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今天早晨我父母去 了南非，两周以后才会回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么一来， 我只好让托儿所把双胞胎的护理时间延长到下午六点，把亨利送到课外 兴趣组。我只是想让你帮上点忙。这些天我还要忙温哥华项目的竞标，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保姆。” 我瞪了他一眼。 “这样理解对不对——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照顾孩子吧？” 他试图像雷伊出事那晚一样把眉毛和嘴唇低垂下来，以达到让我 366_ 星期一 Chapter 58 凯莉：就是这样，再见！ 心软的目的。“我想说，雷伊和我的儿子们，”他故意装出一副多愁善 感的声调来，“我想说，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家人。” “家人？”我哼了声鼻子，“杰兹，你现在怎么把她看成是家人了？ 那她开胸做手术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还舒舒服服地在家打鼾呢？” 我站起身，拼命抗拒着想笑的冲动。“杰兹，现在发生的事实是， 你在知道那个疯狂的女人会做些什么的情况下，还是让她接近了我的女 儿。就我而言，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尽管你知道苏茜会做些可怕 的事，可依然让我和雷伊陪她在一起，因为这能让你从她那里脱身。你 的如意算盘就是这样打的对不对？” 他的脸色黯淡下来。 “我想告诉你我会怎样去做。我将拒绝你的请求。因为我觉得杰 兹你应该从温哥华的合同里脱身出来，花点时间照顾孩子们。也许你会 没有钱买新西装，但你将因此而获得重生。在孩子们经历过这些事以后， 他们至少能和父亲待在一起，另外我们也很清楚——你根本不知道该把 孩子们交托给哪一位信任的人。” 他想了会，接着用被袖口紧包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的手。“凯 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生意上确实有点情况。如果你认为我们不是 一家人的话，那么我想让你从朋友的立场上帮助我。” 我抽出手，抗拒着想笑的冲动。“杰兹，你和我一样清楚过去这 些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友谊可言了。不过如果 你坚持要找人帮你带孩子的话，我想那个叫莎莎的也许会很乐意。”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便穿过餐厅离开了。厨房里瓶瓶罐罐的撞击 声在我听来像狂野的欢呼声一样悦耳动听。 回到雷伊的病房，我发现汤姆正睡在为患儿父母准备的折叠床上 轻轻地打着鼾。雷伊翻转过身，正好和汤姆隔了几厘米面面相对。他们 _367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的鼻梁、前额、下巴在外形上虽然有明显的差异，但却有着父女间相似 的安宁表情。 我带上门，走到雷伊床前，悄悄从床后面爬了上去，不想因此而 惊醒她。 我看了看汤姆，又看了看雷伊，又对着阳光照亮的窗户看了看自 己的形象，然后躺在他们两人之间，用手紧紧把汤姆连接在一起。 368_ 鸣　谢 鸣　谢 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因此有很多人需要感谢。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丈夫，没有他不遗余力的支持，我不可能下 决心开始写我的这一部“处女作”，当我开始着手写第二部小说时他也 没有任何抱怨。当然，我也要感谢孩子们对此做出的牺牲。在写作过程 中，经常会碰到做饭延迟和电脑被我独占的情况，可他们却从没提出过 抱怨。 如果没有来自戴维·希汉姆出版社的莉茜·克莱默的鼎力支持， 我不可能成功地完成这本书。莉茜，我已经对你说过千百声谢谢你，不 过在此我还是要对你表达忠心的谢意。同时我也要对同样来自戴维·希 汉姆出版社的劳拉·韦斯特表示感谢。凯蒂·里根一直无微不至地支持 着我，在小说出版之际，我想把最诚挚的谢意表达给你。最后，我要谢 谢《仙女教母》杂志社的玛丽·奥瑞丹、瓦妮莎·汤普森和夏洛特·摩 尔，没有你们，我就不会走上这条小说创作之路。 我很幸运，麦克米兰公司完美的出版团队一直在身后支持着我。 玛利亚·雷吉特首先对《游乐会》的题材表现出了特别的关注，接着我 的编辑特蕾莎·杰克逊又高效率地帮我出版了这本小说。感谢他们帮我 把这本书卖到了海外，另外哈莉特·桑德斯、莉兹·米切尔、罗恩·米 切尔和塔莉亚·约翰逊·苏祖玛也对这本书的出版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就小说的内容来看，感谢伊安·辛普森医生就婴儿主动脉扩充技 术对我进行的细致讲解。另外，我还请贝思·麦克米兰医生和尼尔·蒙 _369 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坦医生对小说中的医疗场景进行了审查。书中出现的技术错误都是由于 我理解失误所致，与他人无关。 感谢英格里德·霍尔姆奎斯特和西蒙·纳塔斯在心理学和法律上 提供的帮助。丹·韦恩伯格教会了我许多音效学上的知识。澳大利亚火 箭音乐的戴维·福尔摩斯还慷慨地让我借用了他们公司的名字。不过他 的火箭音乐和小说中火箭公司的老板以及员工自然是没有关联的。 另外我还要把感谢送给教会我众多知识（从土豆种植到土耳其语 翻译）的朋友们：他们是阿斯特里德、弗里克、加里、索尼亚、卡特、 彼的、韦斯和阿尼塔。希塔·布拉马切里、温迪·琼斯、温迪·哈顿、 容尼·祖克尔和卡伦·麦康比等作家朋友也一直激励着我前进。我还要 再次感谢我的家人，没有他们无私的付出，我根本不可能得到今天的成 就。最后我要感谢我的两位邻居拉腊·比蒂斯和弗兰·比蒂斯，如果小 说中的凯莉遇到的是这样的邻居，她的生活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370_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约会游戏 / (英)米勒 (Millar,L,) 著；陈杰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2.6 ISBN 978-7-5411-3517-0 Ⅰ. ①约… Ⅱ. ①米… ②陈… Ⅲ. ①长篇小说－英国－现代 Ⅳ. ①I561.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2）第 133466 号 The Playdate by Louise Millar Copyright ? 2012 BY Louise Millar First published in the UK in 2012 by Pan Books, an imprint of Macmillan Publishers Limited Simplified Chinese edition by Beijing HepingYahua Cultural Communications Co,Ltd ? 2012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图进字：21-2012-86 约会游戏 Yuehui Youxi [英] 路易斯·米勒　著　陈　杰　译 选题策划 孙淑慧 责任编辑 奉学勤 装帧设计 江山社稷 出版发行 四川出版集团 社址 四川省成都市槐树街2号 电话 028-86259285（发行部） 028-86259303（编辑部） 传真 028-86259306 读者服务 028-86259293 印刷 北京外文印务有限公司 开本　880mm×1230mm 1/32 印张 11.75 字数 245千 版次 2012年10月第一版 印次 2012年10月第一次印刷 书号 ISBN 978-7-5411-3517-0 定价　29.00元 如有质量问题，请与出版社联系更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