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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阎罗王磨盘”在拉萨东北部几乎人尽皆知,因为它具有一种凶险的奇异力量,据说专门用来消灭怨敌首领。磨盘分正反两面,正面刻有十分灵验的秘咒,在使用它时,担当此重任的住持喇嘛要先抓住敌人的生命命脉,同时把几粒白芥子捆在上面,将它们一同放在这个磨盘下面进行研磨,此时秘咒就会发生作用,如果仔细倾听,也许能听到磨盘里发出阵阵嘤咛哭泣之声,听了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人随意触碰到磨盘,不久就会身亡。   由于这个磨盘的危险性及伤害性都太强大,所以这个磨盘后来便很少被人提及了,而卡多寺也谨慎地将之封存,不再向外透露关于它的任何只言片语。   据传,这个“阎罗王磨盘”是佛陀铲除八万六千魔军时遗落在人间的法器之一。   言归正传——那两个印度人不远千里跑来借这个磨盘,动机实在惹人怀疑,于是卡多寺的大喇嘛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请求,出于远来是客的道理,好心留他们在寺中住宿一晚。   第二天一早,两个印度人再次央求未果,只得灰心丧气地离开。但是他们并没有顺利回到印度,而是双双死在了城中一户农户的家里。听说,他们的死亡非常诡异和可疑,超过了正常人所能想象的极限,以至于在事后的几年之内,那附近的居民心头仍然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时常因为回忆起当时的某些片段而感到恐慌和战栗。   这件事一晃过去了几十年,本应该就此沉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想让那不为人知的真相浮出水面……   而我们这个令人无法喘息的故事,就从这一天说起—— 第2章 开膛凶影(1)   你不必打听“天眼寺”在哪里,也不必打听洪力和胡子刘是谁,过去的已经过去意料不到的故事,马上又会轰然开场。   在经历过那一场恐怖的“生死轮回”游戏后,他们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离这个散布着霉烂和腐味的地方,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可惜,世上的事,总是事与愿违。   还没等他们动身,那股阴魂不散的朦胧之雾,又如影随形……   傍晚的时候,山谷里突然起风了,这风猛得有些邪门,刹那间,到处飞沙走石,连那棵老树上的鸟巢都差点被横扫下来。   狂风中,一个只有半条手臂长短的深黑色影子,忽地从树枝掩映间跃了出来,落地之后,鬼头鬼脑地探了几探,随即几个起落,瞬间就消失在了天眼寺后院,   只在地上留下几个幼小而模糊的血脚印。   光天化日,这诡异的一幕,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此刻,洪力和胡子刘正坐在屋子里,呆若木鸡地打量着桌上一团正在蠕动的东西——那是一张稀软、却完好无损的“人皮”。   洪力忍住那股想吐的冲动,问:“老刘,这个玩意儿,你从哪儿弄来的?他到底死了没有?   胡子刘的喉咙动了动,脸上的表情全挤在了一起:“我要是没有猜错,这张皮,一定是那个黑头发藏人的!”   事情是这样的——   由于在寺里实在闷得无聊,胡子刘就一个人下山去转了一圈,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当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三个藏民打扮的人。那三个人一边走一边慌慌张张地低着头四处搜寻,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胡子刘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里本就靠近藏区,遇见个把藏民也不奇怪。可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有点问题:找什么东西要找到这大荒山里?而且这三个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互相之间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好像都在刻意回避对方,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后来在跟到一个拐弯的地方,那三个藏民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等胡子刘跟过去一看,前面的三个人已经变成了两个人,依然低着头紧张兮兮地在草丛里乱翻,而另外一个人不见了,却将身上的衣服脱在了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形,裤管和袖子都撑开着,铺得平平整整,一点儿褶皱也没有。   胡子刘盯着地上这身衣服,差点没乐出来,心说这藏民怎么走着走着把衣服给脱下来了,还大模大样地摆在地上,也不怕别人来捡走,难道打算光着身子上路?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把那衣服捡起来,没想到,一个白乎乎、软不溜秋的东西突然从衣服里滑了出来,带着好大一股子腥味儿,落到地上之后,还扭个不停。而且那东西的一端,还连着一顶黑油油的大辫子,从辫子上的发饰可以看出来,正是“另外一个人”的!   愣了几秒种之后,他才终于看清:这是一张人皮,干净如洗,在阳光下透着亮,就像一个刚被剥开壳的鸡蛋。而且,还带着一丝余温。   这,就是那第三个藏民的“皮”?他死了?   错愕之下,胡子刘赶紧抬头去看前面那两个人,冷不丁发现他们也正在回头看他。目光刚刚触及,那两个人就把腰一猫,扭头迅速跑掉了。   “我到拐弯的那个地方,最多只用了十分钟,什么方法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一个壮汉、并且把他的血肉脂肪从身体里彻彻底底地剥离出来?”胡子刘脸上的神色始终阴沉,“大白天的,杀个人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把他的皮剥下来放在路上,难道故意想被别人发现?而且,我在附近找过了,那些血肉内脏完全不知去向,地上连滴血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洪力也皱起了眉头。   “从来没见过这样杀人的。”胡子刘的眼神又闪了闪,“不毁灭证据,把那张皮明目张胆地留在路上,可血肉内脏却被处理光了;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把那人的皮剥下来之后,又把它套回到衣服里去?这么做是什么用意?老大,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藏民,说不定不是被杀死的?”   “你什么意思?”洪力心里也忍不住跟着咯噔一下。   “那个人,恐怕是被吸干的!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让那张皮一点儿破损也没有,才能让它干净得像洗过一样,才能让那一大堆血肉骨骼内脏都不知去向,才能让它完完整整地穿在衣服里!”胡子刘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然后顿了顿,又盯住桌子上那团东西,“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它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死透!”   洪力从没有见过胡子刘这种表情,那种恐惧,似乎攀在了他的骨头上,正慢慢影响着他的面部肌肉。   “你在怀疑,是另外那两个藏民吸干了他?可是,他们……”洪力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声音大极了,而且很不客气,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   “糟了!老大,是他们来了!”胡子刘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步窜到窗口,悄悄把窗户拉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小缝,正好可以看见有两个藏民跟着一个小和尚在往院子里走,那两个藏民一个表情木讷、目光闪烁,而另外一个人却一脸阴森。   “老大,就是他们!我怀疑他们一直在跟踪我。”胡子刘紧张起来,“否则明明是走在我前面的人,怎么反倒比我晚来?”   这天晚上,负责看守藏经阁的弟子慧竹老是觉得心神不宁,而且眼皮直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按理说,身为佛门弟子,心中不该有杂念侵扰。可是慧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老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事发生,最后他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合十念起了心经。   慢慢地,他终于心静了不少,可就在这时,他耳根子一动,好像听到藏经阁里传出了某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人发出的惨叫,又像是风划破窗纸的声音,又有点像猫头鹰在哭,虽然很轻,但是却听得人心里一惊。   他竖着耳朵又听了一阵,可是这回再听不到什么声音了,院子里一片万籁俱寂,连只小虫在地上跑都能听得见。   不行,得去藏经阁里看看。慧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今晚一直烦躁不安的原因所在,拿起钥匙就出了门。幸好,藏经阁离得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他一打开藏经阁的门,就闻到屋子里多出一股陌生的味道,那味道温热温热的,说不清楚像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发现二楼好像有一线手电筒的光一闪而过,于是轻轻抬脚,上了二楼。   “是谁在那里?”在二楼最东边的拐角处,慧竹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低着头很入神地在翻看手里的一本经书。   慧竹觉得有些奇怪:东边的拐角放的都是一些原版的密宗典籍,全是梵文,没什么人看得懂的,所以这一排的书基本上没有人动。可是这么晚了,这个没有钥匙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要偷看这些梵文典籍呢?   “是谁?”他又问了一句。   这时,那个模糊的身影转过了身,竟然是今天傍晚时候来寺里投宿的其中一个藏民。他笔直笔直地站在原地,身体僵直,转动的时候就好像有根架子在后面支着他的骨头似的。他转过脸来,木木地看着慧竹,既不说话,也不笑,浑身一动也不动。   慧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已经好半天了,眼前这位施主还是直直地站着,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一根木头一样,浑身上下,从毛发到皮肤,似乎都已经冻住了。   “施主。”慧竹疑惑地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了句,“这么晚了,施主在藏经阁干什么?”   这时,那个藏民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朝自己头顶的方向指了指,什么也没有说。   慧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了好半天,才发现原来屋顶上的一块瓦片被人掀开了。   难道藏民是想说他是从这里下来的?可是他那么大的个子,根本不可能从那么小的空隙里挤下来啊。   慧竹想不明白藏民让他看屋顶上那个洞是什么意思,刚想再问,突然发现那藏民对着他一撇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笑容。接着有一个黝黑黝黑的影子,从藏民的那张笑脸后面探了探头,又倏地缩了回去。   “施主,你……”慧竹看到了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惊愕地刚说出三个字,就看见那藏民脸上的皮突然松动,就像水波在晃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张皮里面钻出来……   然后,藏民手里的电筒突然熄了火,藏经阁里随后也没了动静。   后半夜的时候,慧竹才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他关好藏经阁的门,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晃了晃身子,一个只有半个手臂长短的深黑色影子就从他的身体里冲了出来。   那影子冲出来后,脚还没落地,立刻又一个跟头翻上了墙。他站在墙根上,回头看了看角落里那张稀软的人皮,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   -   第二天天一亮,天眼寺里就炸开了锅。因为分别有人在藏经阁和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两张冰凉冰凉的人皮,这两张人皮很完整地裹在衣服里,手和脚摊开放着,里面的肉体似乎是在熟睡中自己从里面挤出来了一样。   从两张人皮外面穿着的衣服来看,一张是昨天傍晚时候来借宿的藏民的,一张是看守藏经阁的僧人慧竹的。   “老大,我知道了。”胡子刘用手指了指那张藏民的皮说,“剩下的那个藏民,才是真正的吸血狂魔!你看,他的同伴死了,可是他到现在都不出来看看,要么是心中有鬼,要么就是漠不关心,不管哪样,他都逃不了关系。”   “既然他不肯出来,咱们就去找他,走!”洪力一转身,拉着胡子刘就往围观的人群外头挤去。其实昨天他在听胡子刘说那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两个藏民很好奇了,现在同样的事件就发生在眼皮底下,他实在忍不住想去探个究竟。   “喂喂喂喂喂,老大!老大!”胡子刘一听真要去找那个藏民,吓得嘴里都快冒泡了,“他会把咱们两个也一块儿吸了的!喂喂喂,老大,你不要冲动好不好?”   “咱们又不进去,躲在门外偷看两眼就行了。”洪力只好连哄带骗,“你不想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   “这样啊……”胡子刘一听只是偷看,立刻松了一口气,装腔作势地犹豫了一下,说,“那行,看两眼就看两眼吧,不过,只看两眼……”   “快走吧,哪那么多废话!”   两人一溜小跑,很快就到了那个藏民住的那间屋子,刚把眼睛贴到门缝上,门就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塔一样的大汉立在门口,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打量着他们。   洪力和胡子刘一下子傻了,猝不及防地呆立当场,六只眼睛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那大汉突然叽里咕噜地从嘴里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胡子刘立刻吓得腿一软:“老大老大!他说什么?他刚才是不是说要吃我们?”“吃吃吃,吃个屁!就知道吃……”洪力又气又恼,狠狠白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那个藏民突然露出一口异常雪白的牙齿,侧过身子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说了一句生硬的汉语:“请进来坐吧。”   “老大,别去,别去!这肯定是个陷阱!”胡子刘都快把洪力的胳膊扭断了,“他会吸干我们的!”   那藏民又邀请道:“进来吧。”   洪力隐约觉得这个藏民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恶意,再说他也实在拉不下脸面做到扭头就走,于是暗暗扫视了一下屋里的环境,左右权衡了一下,做好应急的准备,然后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看见老大都进去了,胡子刘当然不能拍屁股走人,只好也悻悻地跟了进去。他们在屋里坐下以后,那个藏民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然后自己坐到了另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定定地瞧着他们。   “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昨晚死了?”洪力被瞧得很不自在,干咳了一声,索性直接来个开门见山,“为什么你连他的尸体都不管,就这么急着要下山?”   那藏民似乎早就料到他们是来问这个的,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短短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就开口说道:“我们是从藏区来的,我叫央巴,死的那个是我叔叔,叫次仁。我们都是给藏地寺庙打杂的工人,这次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人?”胡子刘一听,马上摆出一副打死也不相信的表情,嘴角一撇,“其实昨天下午你们上山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们了,一开始你们是三个人,后来变成了两个,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前面的两个人包括你叔叔在内,都是死后被剥下了一张皮,可是你们似乎都对死去的人漠不关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我不能说。”央巴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你不能说?”一看央巴这副表情,胡子刘更认为自己猜得没错,仗着这会儿有洪力在身边撑腰,说话也利索了起来,“你们找人干吗半夜三更地找到人家的藏经阁里去?我看根本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你叔叔刚死,你居然躲在屋里收拾东西准备马上走人,这也太离谱了!你怎么也该为你叔叔收了衣服再走啊……”   一听到这儿,洪力忍不住一阵纳闷,凑过去小声问:“老刘,收什么衣服?”   “他叔叔不是被吸得只剩下一张皮和外面那件衣服了么,没法收尸当然只能收衣服了,难道让他把那张皮收走?”胡子刘小声地解释完,又挺直身子义正辞严地看着央巴说道,“反正,你们这三个人很可疑,我看,十有八九不是好人!说不定,就是你害死了前面两个人,现在想趁乱逃跑!”   “老刘,别胡说!”洪力看胡子刘越说越来劲,俨然把自己当成正义的化身了,生怕他一不小心激怒了对方,把事情搞砸,赶紧喝止他,然后以一种诚恳的态度对央巴说,“寺庙里死了人,这可是大事,如果你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走了,的确很惹人怀疑,会给你造成麻烦。万一你被抓到了,一样还是要回答刚才那个问题,你要是不说,就洗脱不掉嫌疑,会被关起来。所以你不如跟我们说说,看我们能不能帮得上你?”   “好吧。”或许是洪力这番话多少起了点作用,或许是藏民生来本性单纯,央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凶手!他已经在地牢里关了数十年,但是前不久却成功逃跑了,如果不马上找到他,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上!这就是我为什么连叔叔的尸体都不管就要急着下山的原因。”   “凶手?”胡子刘和洪力都愣了一下。   “事情还得从三十六年前说起了……”央巴看着他们,目光渐渐定格——   三十六年前,有两个印度人来到了位于拉萨东北部的卡多寺,他们不只会说藏语,而且身上还携带了一张可以在各国银行即时兑现的三万美金的支票,目的只为借卡多寺那个秘不外传的“阎罗王磨盘”用一用。   这个“阎罗王磨盘”在拉萨东北部是人尽皆知,并且现在仍然完好地保存在卡多寺里。它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是一个双面磨盘,正面刻有十分灵验的咒语,在使用它时,担当此任的住持喇嘛要先抓住敌人的生命命脉,同时把几粒白芥子捆在上面,然后将它们一同放在这个磨盘下进行研磨,此时秘咒就会发生作用,如果仔细倾听,也许能听到磨盘里发出阵阵嘤嘤之声,就好像有人在呻吟哭泣。   这个过程极为危险,据说随意触碰到磨盘的人不久就会身亡。   曾经有人不听劝告偷看了这一整套的施法过程,惊恐地发现那磨盘下面站着一个浑身鲜红的鬼卒,正虎视眈眈地用手在那磨盘中间拉扯着什么。过后没多久,这个偷看者就莫名其妙死于梦中。   由于这个磨盘的危险性及伤害性都太强大,所以此后这个磨盘已经很少被人提及了。 第3章 开膛凶影(2)   这两个印度人不远千里特意跑来借这个磨盘,动机实在惹人怀疑。在大喇嘛的反复询问之下,他们才不得不吐露了事情的原委:几个月前,印度境内的几处大寺院都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了一伙来历不明者的袭击。不止如此,连周边的几个邻邦小国如不丹、锡金等,境内的寺院也无一例外地都受到十分恶劣地破坏。尽管政府认为这是个别反动势力在趁机兴风作浪、制造恐慌,但是在外界却悄悄流传说:那是因为硝烟四起,战火连天,宗教衰弱,所以引来了魔鬼趁虚而入。并且有人曾偷偷看见,那伙人长着巨大的头、马的脸、又尖又长的獠牙,脖子上有鬃毛,身材异常高大,全身赤裸,漆黑一片;他们手里拿的武器形状古怪,有的赤手拿着火球,将火球抛向寺院里。如果不是寺院里的僧人们及时将重要的佛经及物品搬进地窖,恐怕损失会更为惨重。   但是这伙“人”行动的速度很快,迅速地进攻,迅速地消失,似乎很怕被别人看到他们的样子,查询到他们的踪迹。而且他们这次进攻的目的意在捣毁寺院,并没有伤害人畜。   在佛教经典里,对“边地魔军”有这样的解释:“魔者,坏法、功德、善本,是故名为魔;此类鬼神具有大神力,专与修出世法者为难作对,魔之军众即称为魔军。”简单地说,“边地魔军”这四个字代表的根本就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狰狞可怕的魔鬼,并且他们专门与佛教作对,企图捣毁佛法。由于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所以首当其冲受到攻击。   不管这次的恐怖事件幕后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却实实在在给了另一股反动势力一个探头的好机会——他们打算利用这次众说纷纭的恐怖事件制造事端,发动政变。   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和人手都很弱,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所以,他们决定利用这次神秘事件的各种流言,在公众心目中造成一个“有大神力”做后台的假象,引导公众盲目崇拜与畏惧他们,所以才派人来到卡多寺借那个“阎罗王磨盘”,想不费一兵一卒就用这个磨盘来消灭政治怨敌。   住持大喇嘛一听说他们原来是想用这个磨盘来害人,当即一口回绝。可是由于当时天色已晚,再加上外面快要下大雨了,于是就好心收留这两个印度人在寺中住一晚。   当天晚上,这两个印度人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们的名字,终于惊醒,本来以为刚才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谁知醒来以后却真的听到屋外有人在呼唤他们。两个人感到很意外,因为他们这次来西藏借磨盘是极秘密的行动,除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他们一路乔装打扮,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卡多寺。至于在藏区,就更不可能有人认识他们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一同披上衣服来到窗边。这时屋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在一道闪电的强光下,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站在大雨中的一个人。   他们肯定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依稀看清站在雨里的是一个小老头,有一张干瘦的脸,颧骨高耸,眼眉突出,骨骼长得很奇怪。   “你们不该来这里。”那老头居然说了一口流利的印度语。   很奇怪,老头离他们那么远,又隔着哗哗的大雨,但只是看似随意地张了张嘴巴,他们就如此清楚地听到这句话,就好像在耳边回响一样。   “你们泄露了天机,会遭到报应。”老头边说边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放在地上,指着盒子对他们说,“这里就是边地魔军要找的东西,你们把它带回印度去吧,以后永远不要再来了。”   两个印度人忍不住吃了一惊,他们隐约觉得这个老头好像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于是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他:“你在说什么?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魔军’吗?那伙人真的是‘魔鬼’吗?”   “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绝对和唯一。有错就有对,有生就有死,有佛就有魔,所有的对和错都会永恒存在。”老头说了一句让他们似懂非懂的话,又指着那个木盒子说,“只要它的母体没有被找到,一切就都相安无事。”   “这个到底是什么?它的母体在哪里?”这两个印度人越听越觉得蹊跷,于是拉开门想出去问个究竟,没想到一出门,那老头的身影就突然在茫茫的雨雾中消失不见了。   “记住,千万不要把盒子打开。”老头的最后一句话从前方的黑暗中幽幽地传了过来。   老头消失以后,屋外的大雨竟然也奇迹般地停了。那两个印度人立刻跑了出去,拾起地上那个木头盒子,但是想起老头刚才的警告,又不敢贸然打开它。两个人都觉得这个事情太诡异了,决定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按照老头的指示把这个盒子带回印度再说。   第二天一早,两个印度人就早早地出发了,这一趟没有借成“阎罗王磨盘”,他们一路上都灰心丧气,不知道回去以后会不会受罚。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拉萨境内,走着走着感到口渴,于是跑到一个农户家里偷水喝,结果被主人家发现了,农户一见他们是印度人,立刻火冒三丈地拿起了镐头就要来打他们。   那时候中印边界摩擦不断,农户的独生儿子也因为一次突发事故而死在了印度人手上,所以他对印度人深恶痛绝。   两个印度人一看农户是真的要跟他们拼命,立刻拔腿就跑,但是因为地形不熟,结果跑进了那农户家的后院,被逼到了死角。眼看着那农户的镐头就要砸到他们的头上,其中一个印度人大叫一声拿过随身的旅行袋一挡,镐头正好落在了那个木头盒子上,接下来好半天就再没有动静。印度人感到很奇怪,忍不住悄悄地睁开眼睛,发现农户竟然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农户刚才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和那把镐头。   两个印度人大惊失色,不知道怎么一个大活人一下子就不见了,以为农户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偷袭他们,于是分头在院子里找了起来。这时,那个拿旅行袋的人听到身后有声音,刚一转身,双腿就僵住了,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   而另一个印度人在寻找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想招呼他的同伴赶快离开这里,可是等他转过身来,却发现同伴也不见了,地上只有同伴的一件外套摆在那里。他叫了几声同伴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空荡荡的院子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农户和他的同伴先后在眨眼之间消失,地上却只留下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这实在让人觉得很有问题。余下的那个印度人走了过去,拿起他同伴留下的那件衣服检查,却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张人皮从衣服里滑了下来!他大吃一惊,又拿起那个农户的衣服检查,发现衣服里同样只剩下了一张皮!   印度人吓坏了,疯狂地跑了出去……   再以后的事情,央巴就不知道了。   “打那以后,这个凶手似乎就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但是没想到,三十六年后,他又出现了。”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两个月前,我叔叔和他的一个同伴来到我做工的那家寺庙,想谋一份事情做,大喇嘛看他们可怜,于是好心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去看管一间小库房,那库房小得只有巴掌那么大,里面堆积的东西很少,也不值什么钱。大喇嘛只是反复叮嘱他们一件事,就是要看好那个地窖,而且千万不要打开地窖的盖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大喇嘛却没有把那个地窖的钥匙给他们。”   “叔叔的那个同伴一直对地窖里的东西感到十分好奇,认为那里一定藏着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总是想找个机会打开来看看,只是平常碍于寺院的管制而不敢轻举妄动,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趁我叔叔不在,借着酒劲撬开了地窖的盖子,结果就因为这样而送了命。我叔叔赶到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体里面空荡荡的,血肉好像都不知道哪去了,整个人缩成一小团。他用他仅存的最后一口气,对我叔叔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话?”胡子刘听得上瘾,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说,‘是地窖里的凶手’。”   “没有再说别的吗?”胡子刘又追问道。   央巴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两个陌生人说得太多了,于是不再讲下去,只是说道:“因为我担心你们怀疑我是妖怪,所以才把这些说给你们听,但其他的事情,我不能再多说了。总之,我叔叔对这个事情感到很内疚,认为都是因为他那天晚上的疏忽才造成了后来的局面,所以就请求大喇嘛允许他将功赎罪,把这个凶手抓住。” 第4章 开膛凶影(3)   “那凶手长什么样子啊?”胡子刘忍不住联想到,“一定是一脸横肉目露凶光,一双小三角眼,对不对?”   谁知央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他们感到更吃惊的话:“我和叔叔都没有见过那个凶手的样子。”   “什么?没见过?”胡子刘嗷一声大叫,“我靠!没见过怎么找啊?你们这不是瞎扯淡吗,抓错了人怎么办?寺庙里也没有给你们弄个画像什么的?”   央巴摇摇头:“没有画像,大法师说了,这个是天机,不能泄露凶手的样子,否则一定会弄得人心惶惶。”   “但是,你们什么线索也没有,怎么可能一路从藏区追到这里?要知道,这座山很偏僻的,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这座寺院。”洪力也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们靠这个。”央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裹着的东西,里面是一个木头盒子,然后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金灿灿的东西。那根东西像一根棒子一样,一端是一个三角形的尖刃,另一端有好几个鬼头头饰簇拥在一起。   “这是什么东西?”洪力问。   “这个叫金刚橛,是法师赐给我们的。据说这根金刚橛已被修持过千百遍,具有无上神通。法师说,这根金刚橛是寺里代代相传的,曾经降伏过那个凶手,熟悉那个凶手的体味,所以能够感知到他的去向。”   “真的这么神奇?”胡子刘瞪大双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根金刚橛。   “这个是圣物,不能随便碰的!”央巴连忙躲开胡子刘的脏手,把盒盖盖好,重新用布卷上。   “央巴,照你这么说,那个凶手那么狡猾,又残忍成性,那你们这一路的追踪不是随时都有危险吗?”洪力问道。   “法师说过,找到那个凶手以后,用金刚橛插入他的身体,就可以把他带回去。”   “什么?难道……”洪力有点哭笑不得,“你们打算一直插着他回西藏?”   “喂,老大,”这时胡子刘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这件事太他妈不可思议了,我好想知道,那个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   “等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的时候,刚好在他肚子里了。”洪力没好气地白了胡子刘一眼,禁止他乱打算盘。   胡子刘刚想辩解两句,就听到有一个小僧人在门外喊央巴的名字,说是寺里的住持叫他过去一下。   央巴立刻站了起来,对他们两个说:“可能是要说我叔叔的事情,我得出去了。”   -   由于住持的一再坚持,央巴只好在寺里多待一夜,因为住持说要给央巴的叔叔做一场超度法事。央巴虽然心里急着要离开去追查那个凶手,但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一片好意,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   这天夜里,央巴也一样地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儿,没来由地紧张,老是觉得门外的空地上有动静。他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熬到了天蒙蒙亮,终于顶不住连日奔波的疲劳,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了。   可是没睡多久,他就被嘈杂的人声以及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听到有一个耳熟的声音在门外大声地喊他:“央巴,快开门!央巴,快开门!”   他一骨碌翻身下床,三步并做两步跑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正是早上来找过他的那个,好像是叫洪力。“什么事?”他问。   “那凶手……昨晚又来了……”洪力一路跑得太急,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伸手朝身后的方向指。   央巴立刻警觉起来:“你们见到他了?”   “你跟我来!”洪力觉得这种时候几句话根本说不清楚,于是一把拉住央巴往寺院的西北角跑去。   寺院的西北角是一个厕所,那里密密匝匝地围着好多人,情形就跟昨天早上一样。央巴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于是反手抓住洪力,阻止他再往前去,然后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地问:“洪力兄弟,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死人了?”   “是。”洪力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次死的是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洪力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央巴一愣,“死的是不是昨天和你一块儿来找我的那个大胡子兄弟?”   “不是、不是,死的是另一个。”洪力连连摇头,定了定神,开始向他讲述事情的经过,“早上,有个小和尚起来上厕所,在厕所里发现了一件整个平摊在地上的衣服,他刚一捡起那件衣服,就发现一张软软的人皮从衣服里滑了下来……后来,就有两个值班的和尚来敲我的门,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人走失?我一点人数,发现床铺上果然少了一个人,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轻描淡写地对那两个和尚说‘人可能是去上厕所了’,那两个和尚互相对看了一眼,好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从身后拿出一件衣服举到我面前,对我说我的同伴可能已经出了意外。我一看那衣服,正是没回来的那个人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联想到了白天发生的‘人皮事件’,于是让他们带我去找到衣服的地方,就看到了那张被吸空的皮……”   “这么说,这个凶手昨天一直没有走远?”央巴若有所思地一皱眉,心里暗暗痛骂自己:凶手一出现,金刚橛一定会发出警告的,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死,所以没有听到!   “洪力兄弟,你在这里等我,我要过去看一下。”央巴说完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拨开围观的人,仔细地在厕所周围前前后后地查看了起来,不一会儿,果然在墙头上找到一个小坑。他一看那个眼熟的印子,心里顿时就往下一沉。   “小师父,请问这后面是哪里?”他指着那面墙,问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和尚。   “这后面就是山了。”小和尚行了个礼。   “哦。”央巴盯着墙上那个小坑,沉默了片刻,像是最后下定了决心,然后一转身又挤出围观的人群,来到洪力面前,“洪力兄弟,我能肯定那个凶手现在已经下山了,我发现了他留在墙上的印子,所以我现在必须马上出发,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真的必须要抓住他,不再让他害人,迟了他就跑远了!”   “你真的确定他离开了?”洪力半信半疑,“他会不会仍然躲在这附近,晚上再出来……”   “不会的。”央巴很肯定地打断他的话,“三个人,这是他的极限,他已经吸饱了,不会再待在这里了。这是我们的经验,不会错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今天晚上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不会再出事了。”   “央巴,你现在就要走?”   “对!”央巴点点头,“住持说过今天要给我叔叔做法事,如果我现在再不走,一会儿就没机会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凶手,时间紧迫,所以不能耽搁了!”   “央巴,我们跟你一起去!”洪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把央巴弄了个措手不及。   “你们?”   “对,我和胡子刘,昨天你也见过他的。”洪力说,“我的同伴莫名其妙地就这样死了,我不能什么也不管,只有抓住凶手才能给其他人一个交代,所以我必须得去!再说,有我们在,你路上也可以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去毕竟太危险。”   “可是……”央巴确实不想让不相关的人卷进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送掉性命,所以犹豫着该怎么劝洪力打消这个念头。   “央巴,你想说什么?”洪力盯着他问。   “洪力兄弟,我们要找的这个凶手十分狡猾,而且相当凶残,不是普通人可以对付的,相信这一点你已经看到了。我和叔叔追踪了他个把月,还是抓不到他,到最后连叔叔也死了。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消耗掉多长时间,而且,这一路上一定会很艰苦,也会碰到很多危险……”   “央巴,你不用再劝我了,”洪力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很干脆地说,“我和胡子刘是一定要去的!你不是也想早点抓住那凶手么,我相信,三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大。如果你不带我们去,我们也一样会偷偷跟着你,难道这样你就不担心我们的安危了?”   央巴见洪力态度这么坚决,只好勉强点头答应。因为他看得出来,如果不带他们去的话,他们真的会在后面偷偷跟着。   他想了想,又问:“可是洪力兄弟,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洪力没有想到这个藏民竟然对他们不放心,微微愣了一下,心想把经历说得越简单越好,这样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脑子里转了转,然后简略地说道,“我们一共是八个人,我是他们的老大,我们这次一块儿出来玩的,结果在山上碰到了大雨,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见央巴还在犹豫,洪力立刻又说:“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寺里的和尚,他们都可以做证。”   央巴想了想,觉得对方的背景还算简单,看这个人长得也不像坏人,再说现在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于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有个条件:这一路上,你们一定要跟紧我,不能单独行动,否则出了事我可来不及救你们。”   “放心,我们都听你的安排。”洪力立刻答应。   于是洪力回去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给其余的几个同伴留了个便条,大意是说他和胡子刘有急事要出远门一趟,让他们自己下山。然后,他就带着胡子刘去找央巴了。 第5章 垂死之人(1)   一路上,央巴手上的金刚橛着实让洪力和胡子刘感受到了密宗法器的神奇——只要探知到那个凶手的气味,金刚橛上相对应的那个鬼头头饰就会厉叫个不停,如果东方的鬼头叫了,他们就往东方走,如果西南方的鬼头叫了,就代表那个凶手往西南方去了。这个金刚橛简直就像一个指南针一样,但是他们一路奔波,始终无法近距离接触到那个凶手,对方的行动似乎异常地快,每次都是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金刚橛最早是作为兵器使用,后来被藏传佛教吸收为法器,外形上大同小异,都是有一把三角形的尖刃头,但手把上因用途的不同,所选的装饰也就不同,比如:有的手柄是佛头,有的是观音菩萨像,头戴五骷髅冠。金刚橛含有愤怒、降伏的意思,高僧在修法时通常将它们竖在坛场的四角,意思是使坛场范围内坚固如金刚,各种魔障不敢前来危害。而这其中又以三角金刚橛威力最大,三面橛身分别代表着对“三世”和“三界”的控制,具有强烈无比的佛性,也正是央巴手上拿的这一种。   没多久,他们就跟随那金刚橛的指示来到了甘孜的德格县,这里已经是藏区了。德格是格萨尔王的故乡,山区比较多,据说这里还保留有岭·格萨尔王小时候住过的帐篷。   进入德格以后,突然又赶上下大雨。德格是山区,只要赶上下雨,地上的烂泥就黏得能让人的鞋子都拔不出来,所以央巴只好领着洪力他们先住到一户农户家里,打算等雨停了再接着赶路。   那家农户的老婆是一个朴实的胖大婶,十分热情地给他们弄了一桌好吃的,往帐篷里的火炉子里添了两块煤,好让屋子里更暖和一点。然后,又坐在他们边上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对他们说床已经铺好了,吃完以后可以早点去睡了。   就在所有人都对大婶的热情周到感到很不好意思并且连声说着谢谢的时候,大婶突然收敛笑容,神秘兮兮地把脸凑过来,叮嘱他们晚上千万不要到帐篷外面去乱走,因为这附近最近都很不太平,大家都说是外来的魔鬼来了,弄得人心惶惶,对外来的人也是特别的警惕。   “大婶,什么是‘外来的魔鬼’?”央巴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那个凶手,放下了手里的粑粑。   “唉!说起这件事可真是吓人!”胖大婶边说边把一只手放到胸膛上按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四天前,也是在一个夜里,那个时候人们都已经睡着了,村子里静悄悄的。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了一声长长的惨叫,那叫声似乎都要把人的心从身体里掏出来了。全村的帐篷立刻都亮起了灯,大家以为来了强盗,一个一个手拿棍棒冲了出来,可奇怪的是,当大家循着惨叫声响起的方向找去时,看到的并不是强盗,也不是野兽,而是……”   这位胖大婶祖上一定是写小说的,不只口才好,而且还懂得吊人胃口,偏偏在说到最紧张的时候停了下来,端起桌上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天。其余的人全都眼巴巴地盯着那只大白碗的大白碗底,通通急得在桌子下面直跺脚。   好不容易才等到大婶咕咚咚喝完了水,胡子刘早已迫不及待了:“大婶,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是一张人皮!”大婶把那只碗放到桌子上,擦了一下嘴,“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一张人皮,只是看到有一件衣服铺在地上,袖子和裤腿都是撑开的。有人上去把那件衣服拿起来,没想到有一个东西从衣服里哧溜哧溜地滑了下来,那人才惊讶地发现衣服里竟然裹着一张人皮!而且那人皮软软的,像海绵一样,好像里面还有脂肪……”   “大家都说,那不是人干的!”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一切,胖大婶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惧怕的神色,连声音也不知不觉低沉了下来,“那天晚上,村子里的人提着马灯和火把把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在那个青年死去的地点附近,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脚印。而且,我们在附近也没有找到那青年身体里不见的血肉。更奇怪的是,那张被吸干净的皮,全身上下都没有破损,连一个窟窿眼儿也没有,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这时胡子刘一旁碰了碰洪力,压低了声音悄悄说:“老大,她说的不对。”   “是吗?你听出什么了?”   “你想,那张皮身上怎么可能连一个窟窿眼儿都没有?”胡子刘撇了撇嘴,用无比二百五的目光看了胖大婶一眼,“如果真是这样,他屁股上的那个是什么?他吃饱了不拉的吗?”   “滚一边去!”洪力被气得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听胖大婶说着那天晚上的事。   “你们想啊,如果那小伙子是被人杀了的话,为什么附近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而且从我们听到他的惨叫声开始直到赶到出事的地点,总共才用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皮那么完整地剥下来?”胖大婶眯了眯眼睛,“所以,大家都怀疑这件事不是人干的,而是村子里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那天晚上,大伙就在村子中央升起了火,轮流围着火堆跳了一晚上的驱魔舞,还专门从隔壁村子里请了一个老巫师作了一通法,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各自回家去,本以为这样以后就太平了,哪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   胖大婶又端起碗喝水,像是要靠着这个才能缓解紧张情绪,然后才接着说道:“就在这件事情过去的第二天,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了一整夜的雨,半夜的时候雨才停,有三个喝醉酒的青年在回家的路上也同样被人剥下了皮!村子里的老人们都摇着头说魔鬼不会走了,所以现在天一黑大家都不敢出门。你看,我们这里家家帐篷外都挂着那种刻着符咒的木牌,就是驱鬼用的。”   “大婶,第二次死的这三个人,附近也没有找到脚印吗?”央巴问。   “是啊,”胖大婶点点头,“情形完全和第一次一样。”   央巴皱着眉头想了想,始终觉得这件事里有个地方有疑点——不管怎么说,在下过雨之后,总是会留下一个半个脚印的,除非,那个凶手会飞!   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大婶,麻烦你带我去第二次死人的那个地方看一看。”   “现在去?”大婶惊讶地看着他。   “是啊,大婶,求你帮帮忙吧,这对我很重要。”央巴恳求道。   大婶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换双鞋。”   过了一会儿大婶就出来了,向央巴招了招手,对他说可以走了,洪力于是也一块儿跟了去。   他们一直来到了村子东边的一块空地,胖大婶四下找了找,然后用手朝一堆草垛附近指了指:“我记得就是在这里。”   央巴没有说话,立刻蹲下身在附近的草丛里翻找起来。洪力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看他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也不方便打扰,于是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等。   过了一会儿,央巴终于在一处草皮下面发现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小坑,他用食指和大拇指对着那几个坑上下左右量了一通,脸上渐渐现出一丝兴奋的神色,抬起头冲洪力一招手:“洪力兄弟,快来看,我发现线索了!”   “是什么?”洪力站在那里都快被冻麻了,一听央巴叫他,立刻走了过去。   “你看,”央巴指着草丛中那几个小坑对他说,“这就是那凶手的脚印,他一定就是躲在这里监视着那三个人,等他们走近以后就跳出来伏击了他们。”   “你说这个是凶手的脚印?”洪力诧异地盯着那几个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的小坑,仔细一看,发现那些坑确实很像是脚印的形状,依稀能分得出有五个指头,看这样子是光着脚的。   “这个真的是凶手的脚印?”洪力又重复问了一遍这句话,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连一个刚出生婴儿的脚印也不可能有这么小……央巴,你不是在耍我吧?”   “洪力兄弟,我知道你难以相信,我是不想骗你才让你看的,这个确实就是凶手的脚印,在我叔叔那个朋友的尸体旁边也有这样的脚印,大喇嘛也说过这个就是凶手留下来的印子。”   “央巴,这个凶手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会长这么小的一双脚?难道他是畸形婴?”洪力感到自己的胃酸正在往上涌,刚才喝的那些马奶似乎全部都要吐出来了,他拼命地忍着,然后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不会的!如果是婴儿的话,绝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可是什么样的人会长一双这么小的脚?他能藏身在草丛里,身体一定也小得可怜,不是极度畸形的婴儿又会是什么呢?”   央巴看着洪力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洪力兄弟,不要再想这么多了,抓住凶手是我的事,你们本来和这件事情就没有关系。”   “央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凶手,”洪力感到胃里的东西终于要涌出来了,但是又不想在央巴面前丢人,于是使劲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   “洪力兄弟,你不要紧吧?”央巴关心地拍着他的后背,“要是不舒服,就吐出来吧。”   “我不要紧,”洪力直起身子,推开央巴的手,看着他继续问道,“央巴,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凶手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人的皮剥下来?那些人的血肉是被他给吸光了吗?”   央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尴尬、不忍,还是别的什么:“洪力兄弟,关于那个凶手的情况,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大法师没有给我们讲太多的情况,也没有描述那个凶手的样子,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说那个凶手的样子一旦泄露出去一定会引起人们的恐慌,会造成可怕的混乱。”   “央巴,你在骗我!”洪力也顾不得地上全是泥,一屁股坐了下来,仰起头让雨水打在自己脸上,希望这样可以让他此刻混乱的头脑变得清醒一些,然后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央巴,你一定是在骗我。”   央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感到怀中的金刚橛又是一阵震动,他拿出来一看,这次是东北方的那只鬼头在叫。   东北方?他抬眼往东北方看去,只见那里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而草原的尽头就是一片山区了——那似乎是一片荒山野谷,起伏的曲线在迷蒙的雨雾中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从湖中盘旋而起的巨蛇,似乎瞬间就会伸起巨大的脑袋,吐出分叉的信子,从远方游走而来,将人吞食入肚。   “大婶,那片山谷是什么地方?”他指着东北方问道。   “那里是一片荒山,没有人去的,听说那山里有妖怪的,经常有外地人失踪在那个山谷里。前年我们村子里也有两个人进山去打猎,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现在我们都不敢去那个山了。”   央巴望着那一片连绵的山谷,心里忍不住想起了叔叔对他说过的一件事——   三十六年前,密宗一位伏藏师出于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本残缺的经文密本,这本经文是一个叫胡金的人在自家打地基修建房屋的时候意外地从地底下刨到的。胡金拿到这本经文后忍不住好奇地翻开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内容全是用梵文书写的,而且经文的最后几页缺失了。胡金也吃不准这本经文什么来头,于是把它送去了伏藏师手中,交由大师妥善保存。   两年后的一天,这个伏藏师率领弟子到甘孜地区弘法,途中经过一个小山谷,竟然听到山谷里隐隐回荡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有气无力地叫着“救命——救命——”,听了让人揪心不已。伏藏师立刻命弟子们四下寻找,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找到了一处阴暗潮湿的隐蔽山洞,那山洞里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痛苦地呻吟,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伏藏师立刻命弟子点亮火把,带头走入山洞,惊愕地发现山洞里果然有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子。那个男子的手脚被人用四颗巨大的铁钉穿过,像一块撑开的羊皮一样被牢牢地钉在墙上,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蔽体,浑身都是被打伤的痕迹以及被蚊虫叮咬过的伤口,皮翻肉卷,面目浮肿,脸上泛着一种可怕的青色,好像身体里的血都被耗干了一样。   伏藏师走上前去抬起这个人一直低垂的头,细细地辨认了好久,才认出这个人就是两年前献出那本残缺经书的人——胡金。   伏藏师吃惊不已,连忙想办法弄醒了这个已经昏迷了很久的人,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胡金此时也认出了面前的人是伏藏师,立刻激动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对伏藏师说,他两年前奉献的那本残破经书上,记载着一个山庄的故事,他和妹妹就是来到这个山谷里寻找那个山庄的下落的。他们在这山谷里寻找了三个月,终于找到了山庄的入口,那是一处地洞。可是就在进入那处地洞以后,他们意外地碰到了大麻烦,两个人竭尽全力,终于死里逃生,没想到却又在山谷里碰到了“鬼打墙”,结果他和妹妹失散了,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下落。   那个时候,胡金身上受了很多处伤,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能动。在天快亮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出现在山谷的浓雾里,那个人缓缓地向他走来,银色的面具似笑非笑,看起来就像一个来勾魂的地府阴司。他走到胡金的面前,低下头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突然间问了一句让他倍感意外的话:“你是不是去过那个山庄?”   这个面具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让人无法拒绝回答他的话。胡金有气无力地看着面具上那双眯成细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呆呆地回答道:“是的。”   听到这两个字,那张面具颤动了一下,心里似乎有了一丝悸动,然后,他弯下腰将胡金背在背上,回到了他的家中,让人精心照料他。没过多久,胡金身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精神也渐渐好转。由于一直牵挂妹妹的下落,胡金就找了一天去向那个从来没有摘下过面具的人辞行,可没想到面具人突然之间翻了脸,恶狠狠地威胁他说出山庄的下落,否则永远也别想离开。   其实胡金自从伤好了以后,大脑也许是曾经受过撞击,所以某些记忆缺失了,尤其是对那个山庄的路线,他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可是面具人却认为他故意隐瞒,于是把他绑到这个山洞里来,用铁钉钉住他的手脚,每天都来折磨他,但是每次又都会给他留下一口气让他活下去,直到他愿意说出山庄的下落为止。   一转眼,他已经在这个山洞里半死不活地熬过了五百多天,本来以为就会一直这样熬到死去,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意外地遇上伏藏师。   胡金说到这里,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脸色愈发地苍白,整个人已经处于虚脱的状态。伏藏师发现胡金的眼神越来越散乱,看出他已经不行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到底把你带去了什么地方?”   听到这个问题,胡金整个人突然筛糠似的抖了一下。他毫无方向地瞪着双眼,脸上的肌肉抽搐个不停,喉咙里呜呜地发出好像哭一样的声音,似乎沉浸在一种痛苦的回忆中而不能自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说出四个字:“茕、茕、长、街。”   说完这四个字,胡金就断了气,只剩下这四个字还一遍遍地在山洞里响着嗡嗡的回音。   “茕茕长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三十六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过要去找到这个地方。也许,它就隐藏在东北方那片连绵的山谷里?   胡金所找到的那片山谷,是不是也是东北方的那片山谷呢?   凶手最后要逃去的地方,是不是同样也在那片山谷里?   想到此,央巴神情果断地扭过头对洪力说:“咱们立刻回去,吃完东西,马上就出发。” 第6章 垂死之人(2)   这一次,他们连续地赶了整整两天的路,那根金刚橛对凶手的感应越来越强烈,东北方的鬼头一直在叫,吵得人不得安宁,他们顺着它的指引一路追下去,很快就穿过了草原,进入了那片连绵的山谷。   胖大婶说得没错,这里完全是一片荒山野谷,树枝间到处结着毒蜘蛛的网,参天的树木把阳光完全遮挡在了外面,地上的乱草完全没到了人的膝盖,偶尔还能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簌簌游走的声音,到处都看起来阴森森的。   他们一边用树枝打着草驱赶蛇虫一边四下搜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片枝虬相连的地方,那些长满尖刺的枯枝密密麻麻地扭在了一起,像极了一张铁丝网,看起来前方似乎无路可走了。   但是善于观察的央巴很快就在草地上发现了新的线索——在靠近那片“铁丝网”的地方,有一片区域的草叶明显倒向同一个方向,而且可以看得出来有什么东西曾经在上面被拖动过,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拖动带。   循着那片草的倒向,央巴屏气向那张“铁丝网”走去,左左右右地转了一圈,冷不丁在那片枝虬相连间发现了一件衣服!他将手从那些树枝的缝隙间伸进去,抓住了那件衣服往自己这边扯,然后将两根手指伸到那衣服里去,果然捏到了一张软乎乎的东西。不用再拿出来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了,于是一边动手拆那片“铁丝网”,一边冲身后的人嚷了一句:“他在这里!”   其实那些缠在一起的树枝好多都是活动的,并没有长死,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树枝上那些硬刺。但是几个人一块儿帮忙,还是很快就扯出了一个洞,央巴趴在那个洞里往里看了看,发现里面又是一片小树林。   他们从那个洞钻过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地上那个已经被吸空的“人”,从头顶的毛发以及衣服的装束来看,现在那个凶手已经完全把目标锁在了青壮年男子的身上。   央巴放下那张皮,抬头看着前方出现的那条清晰的羊肠小道,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去。在他看来,在一片树林的深处又出现另一个隐蔽的树林本来就是件不正常的事,何况这个隐蔽的树林里竟然还有一条像是早就打扫干净的小路,这一切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小路既然有人打扫,那就是有人住,可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经常进出呢?   他边想着边俯下身去,竟然在那条小道上也发现了几个只有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脚印,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回头冲其他人一挥手说:“走!他应该就在不远了!”   “央巴,你真的要从这里走过去?”胡子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没有看出来吗,刚才那片树墙分明就是故意设的一个障碍,目的就是防止别人发现这里,这里说不定有人居住。你难道不怕碰上什么土匪强盗吗?”   “比起土匪强盗,那个凶手更可怕!你们可以后退,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的职责就是来抓他回去的,如果再晚一些,可能下一个被吸干的就是你们中的一个。谁也不知道那个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吸光那些人。这一切,必须要抓到了他才能知道。”央巴很坚决地说完,绕过胡子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我靠!那你也要考虑一下安全问题吧?”胡子刘对央巴的态度表示很不满。   “你们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回去,我本来就不赞同你们跟着一块儿来。”央巴回过头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他们,自己往前走了。   “走吧,老刘,咱们来的路上不是说好了一切都听央巴的么?再说央巴说的也对,都跟到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见洪力站出来打圆场,胡子刘只得把那些牢骚咽回肚子里,咬咬牙也钻进了那条小道。   其实央巴也很担心,在这条小道的尽头,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充满血腥的地狱,是埋葬他们的坟墓,是没有退路的绝境,还是又一次前途未明的去路?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条小道的尽头,出现的居然是一条长街——一条笔直狭窄的街道,又脏又破,随随便便在地上扔着几块缺了角的砖头,那大概是为了在下雨的时候垫脚用的,到处都是烂泥和碎石;街道两边零星地散落着几户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那些房子到处都是孔,砖头都没有垒整齐,有的房子甚至连屋顶都没有,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还有几个看起来同样是破烂不堪的人,双眼呆滞,蓬头垢面,正在无所事事地做着一些无聊透顶的事,他们的眼球似乎都已经被胶水黏住了,一动都不会动。   真是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住着这么多人。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一棵歪脖老树上,用铁丝拴着一块已经腐朽的小木牌,上面歪歪曲曲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茕、茕、长、街。   “茕茕长街?”央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在山洞中被折磨至死的人,想起那个人在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想起那个人那副死不瞑目的表情,脑子里轰的一声——难道,这里就是那个万恶之源?那个三十六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地方,竟然这么凑巧地让他找到了,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他愣愣地盯着这片荒凉的地方,感觉这里就像一片被人遗弃和遗忘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在内,都像是在度日如年中等死。直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了长街的尽头,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才稍微退去了一些——长街的尽头,有一个人抄着手站在一个两层小木楼的前面,笑眯眯地盯着他们,似乎早就在满心欢喜地等着他们到来。   这个两层小木楼,无疑是这条长街上最结实最干净也最奢侈的地方,看起来更像是个人住的地方。在这个两层小楼的楼牌上,也有四个字:木头客栈。   “他姥姥的,这里居然有个客栈?”胡子刘惊讶地看看那个两层小楼,又回头看看歪脖树上那块木牌,忍不住轻声嘘了起来,“我靠!这里的名字怎么都这么古怪?茕茕长街、木头客栈,咱们该不会穿越回宋朝了吧?”   胡子刘这时已经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兴奋地东张西望着,而洪力却发现了另一件事。   从一进入这个叫“茕茕长街”的地方,他就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行为和表现都很古怪:小孩子明明哭得都没有力气了,可是抱着孩子的妇女却浑然不觉,反而还瞌睡连连;有两个人一直站在路边闲聊,他们面对面站着,目光都各自望向对方的身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僵硬,看起来不像是在互相说话,倒像是在各背各的台词;还有一个人更奇怪,正在反反复复地往一块砖头上钉钉子。   他觉察到其实所有的人都在偷偷窥视他们,目光中偶尔闪过一丝不安、警惕与狡诈,可是表面上却故意装着对他们熟视无睹。   每一个人的脸看起来都暧昧不清,每一个的眼神都躲躲藏藏,似乎很怕被他们发现什么秘密。只有站在客栈门口的那个人,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可是洪力却觉得他的笑里透露着另一种讯息,那是一只大灰狼正看见一群小白兔埋头走进它的狼窝里。   他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他看见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太婆赶着一群只能用“畸形”这个词来形容的羊从他身边经过,那群羊个个瘦骨嶙峋,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可是它们的腿却出奇地长,几乎跟那个小老太婆的腿一样长!   洪力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见到腿长得和人腿一样长的羊了!他惊讶地打量着这群从他面前悠闲而过的羊,恍惚中感觉它们似乎不是一群羊,而是一群匍匐行走的“人”!最要命的是,他看见的不是一只,而是整整齐齐的一群!   “老大,”胡子刘也看见了那群羊,眼珠子都快吓得掉下来了,朝那群羊努努嘴,悄悄问他,“这些难道是羊模特吗?”   胡子刘的声音很轻,可是队伍中的一只羊却好像听懂了他说的话,它在羊群中停下来,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然后突然拉长脖子,喉咙上下滚动,嘴角流下许多恶心的黏液,突出的眼球似乎就要睁裂,十分痛苦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又恢复平静,仍然站在那里,静静地用那种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们。   “老大,你看到没有,那羊什么意思?它是想打架吗?”胡子刘愣了一下,“它是不是在威胁我如果再乱说话就把我吃了?”   那只羊似乎这次又听懂了他的话,满意地嚅动了一下嘴巴,转身走了。   洪力盯着那只羊的背影,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想跟胡子刘说句话,突然听到央巴大声喊了起来:“你们快看!”   顺着央巴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到——暮色暗沉的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圈浓浓的乳白色雾气,在那团雾气中,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一个水池子的边上。那个女子浑身赤裸,身材苗条,皮肤白得像雪,长长的头发披散着。   椭圆形的云气,中间裹着一个静止不动的美丽女子,这幅画面,有点像镜子中间的一个倒影。   但是让人感到怪异的是,那女子光洁如瓷器一样的后背上,竟然有一道黑线,从颈骨开始一直延伸到脊椎的末端。   洪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黑线看了好久,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毫无疑问,就是因为有了这条丑陋的黑线,反而使女子那原本就曲线玲珑的后背看起来更加地具有诱惑力,就好像美人的嘴边轻轻点上的一颗痣一样诱人。   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盯着这个女人,希望她能转过头来让他们看到庐山真面目。   洪力无意中扭头看了胡子刘一眼,发现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忍不住想逗逗他:“小心她是个僵尸,一会儿转过头来吓得你尿裤子!”   “不会的。”看胡子刘的样子,似乎已经在脑海里插上了想象的翅膀,眼睛都不会动了,“如果她是僵尸的话,那我情愿……”   胡子刘这句话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刚刚还痴迷的眼神瞬间变了——天空中那幅令人想入非非的情色画面,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变得凶险万分:那位女子,毫无来由地突然扑倒在地,一头长发像是被狂风吹动,乱草一样凌空飞舞,纠缠不清。她纤细的脸庞在乱发中若隐若现,不断地扭曲变形,痛苦的双眼中竟然流下一滴滴鲜血!她不依不饶地看着瞪着长街上这几个目瞪口呆的人,乱发之下的脸竟开始腐烂毁坏,一片片剥落! 第7章 垂死之人(3)   接着,她向他们伸出一只手,似乎用尽全力想抓住他们中的一个。但是周围的那圈云气立刻像嗅到了什么,迅速冲上来将她团团裹住。那女子拼命地挣扎,隐约可见后背那条丑陋骇人的黑线随着她身体的扭动而不停地晃来晃去,像一条黑蛇一样。她一次次地把手伸向浓雾之外,一次次地被吞没,很快,一切就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在那片不远的天边,同时竟传来了恶毒的警告:   “所有踏入山庄的人,都不得好死!”   充满戾气的诅咒,瞬间弥漫了整个天空,隐隐还带着轰轰的回音,说话的人,心里似乎带着说不清的愤怒。   而长街上的几个人早就被不可思议的惊险一幕吓得不能动了,过了好半天,胡子刘才第一个发问:“刚才出现的那个……是海市蜃楼吗?”   “应该不会吧?”央巴摇摇头,也是一脸的疑惑,“从来没有听说过海市蜃楼里会传出人说话的声音啊……”   “对啊,海市蜃楼只是光线折射造成的,应该不会一块儿反射声音吧?”   “她说的那个‘山庄’是什么地方啊?”   就在央巴和胡子刘议论不休的时候,洪力仍然好奇地打量着长街上的这一群人??他本来以为长街上的其他人应该都同时看到了刚才天空中出现的那一幕,可是情况恰恰相反,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原样,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那个干瘪的老太婆还在低头赶着那群畸形羊,已经慢悠悠地转到拐角处了;一直在啼哭的婴儿倒是哭得更大声,似乎对刚才的一切有点感应,可是抱着它的妇女仍旧浑然不知,双眼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两个互相对着说话的人连姿势都没有换过,脸像石头一样僵硬,嘴还在一动一动,还在背着永远背不完的台词;还有那个蹲在地上的人,仍然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个愚蠢的动作,一门心思地把一根铁钉往砖头里钉,好像非要在今天之内做成这件事似的。   难道这里的人通通都是聋子、瞎子?   可是他们分明还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他们这几个陌生人。   这里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洪力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后怕。   他不安地四下打量着,目光无意中瞥见了木头客栈二楼的一个窗口,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那个窗口边,正呆呆地仰头望着刚才那幕蜃景消失的地方,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交织着愤怒、失落、惧怕和怀疑。然后,这个年轻人张了张嘴,对着刚才那蜃景消失的地方好像说了句什么,一滴眼泪同时顺着他的眼角滑下。   看这个年轻人的反应,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刚才天空中那一幕了,否则不会有这种反常的表现。洪力刚想提醒央巴也注意一下这个年轻人,就看见客栈门口那个一直在看着他们笑的小老头已经大步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欢迎几位光临木头客栈。”那个小老头脸上的笑意堆得更浓,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同时自我介绍道,“我姓吕,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这儿的客人都叫我‘吕老板’。”   “这里……真的是一个客栈?”胡子刘忍不住问道。   “当然。”吕老板仍然堆着一脸的笑。   “你这里是不是哪个电影公司留下来的外景啊?”胡子刘还是一肚子的疑问,缠着吕老板问道,“是拍的古装武打片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吕老板兴致勃勃地看着胡子刘。   胡子刘用手一指吕老板身后那个两层小木楼:“像这种住店的地儿,依你这里的这个规模,顶多也就叫个‘旅店’,‘客栈’那都是猴年马月的叫法了。而且你这里还弄个牌子挂在树上,写个什么‘茕茕长街’,像这种酸得能冒泡的名字,也只有电影里能用到。所以,这不是拍片子的是什么?”   吕老板听得哈哈大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这里的确不是什么拍电影的地方,我在那树上挂个牌子,是因为有一些客人是我的老主顾介绍来的回头客,挂牌子是为了让他们好认,别走错地方。”   “你这里真是住宿的地方?”看吕老板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胡子刘不得不信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眼珠子瞪得溜圆,四下打量了一圈,“就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回头客’?”   “当然了。”吕老板又是一笑,“说不定,你们也会成为我的回头客。不过,在你们还没有正式住进我的小店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说在前头,你们听明白了才能住。”   “是什么事啊?”央巴有些愕然,不知道住个店还有什么要讲究的。   “呵呵。”吕老板干笑了一声,一双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似乎在琢磨他们身上的钱藏在哪里,“我这里的房租很贵的,如果你们没有带够钱的话,也可以用身上值钱的物品抵押的。”   “那你这里的房租怎么算?”央巴问。   “每间房一天一克金子,如果用现钱结账的话,就按金子现在的市价折算。”吕老板又干笑了一声,“在这里住过店的人都知道,我喜欢收金条、金币或者金砖,因为现在可以开采的金矿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后金子这东西只会升值。而且金子既不怕烧也不会腐烂,我只要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它们埋起来,以后就不愁没钱养老了。”   “你想得可真周到。”央巴苦笑着摇摇头,黑黝黝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不过,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这里原来还有个可以住店的地方,而且也是无意中闯到这里的,所以……身上根本没有带什么金子……”   吕老板眼里的笑意立刻淡去了四分之一,但是脸上的笑容依旧堆得满满的,这使得他那张脸看起来很像一个开了口的包子:“没关系,我也收现钱的,不管是‘绿毛龟’,还是印有老女人的英镑,甚至是越南盾,只要是可以换成人民币的钱,我都收。”   “老大,什么是‘绿毛龟’?”胡子刘在洪力身后小声问道,“是不是水里游的大王八?”   “‘绿毛龟’就是美金!”洪力狠狠瞪了他一眼。   “呵呵,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不管哪种钱,都是要折换成金子的市价的,按一克金子的价钱付房租。而且每间房只有两个床位,你们一共三个人,我看怎么也要开两间房吧?”吕老板干咳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他们赶紧趁这个机会算清自己的银子够不够,“还有,我这儿的茶水也要收钱,每天每间房限量供应两壶热水,再多要就要收钱,一壶水十五块钱。”   “茶水也要收钱?”央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们刚才一路走过来,不会不明白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吕老板说着两手一摊,示意他们自己看,“这里穷乡僻壤的,压根就没有交通,当然是既缺水也没电,我们挑水都要到山里很远的地方去,很辛苦的,如果鞋磨破了当然还要花钱给他们买新鞋,所以这水钱实际上只是给跑腿的工人攒个鞋钱。还有,刚才说过了,我这里晚上没有电,但是每间房都有蜡烛可以用,你们用的时候最好留神一点,因为我的客栈上上下下全是用木板钉的,要是把哪里烧着了你们可是要赔钱的。晚上这里也没有电视看,不过你们可以参加每天晚上都会有的聚会,只有在晚上的聚会上可以喝到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是是免费的。”   “我靠!你这儿的条件这么糟糕,屁也没有,连只兔子都不愿光顾你的茅房,居然还好意思管我们收一个VIP的价钱,简直是明抢!”胡子刘再也无法忍受了,第一个嗷嗷地叫起来,装模作样地拉着央巴就要走,“奶奶的,不住了不住了!这老头以为我们是三岁乡巴佬!坑钱不要命!”   哼。吕老板干巴巴地在他们身后冷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可是,如果要去找那个山庄,就必须住在我这儿,因为这片山里包括这山附近的五十里之内,都没有地方可以住。而且,晚上山里经常出现‘鬼打墙’,这里的‘鬼打墙’很邪的,经常有人在里面被卷走。连个脚印都找不到,一失踪就是几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山庄?什么山庄?”洪力忍不住问道。   “住在我这里的外地人,基本上都是来找那个山庄的,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吕老板收敛笑容,无限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只要他们一踏上这条路,就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能活着回来的。”   洪力这时才看清,吕老板长着一双鬼眉。他听人说过,鬼眉者,人面兽心。   “你们瞒不过我的,”吕老板一直眯缝的小眼睛渐渐睁开,一道野兽一样让人心寒的光芒就从那双小眼睛里射了出来,“我一看你们的神情举止就不像是迷了路的人,我猜,你们到这里来,多多少少也是为了那个山庄吧?”   “吕老板,这次你可猜错了,我们不是去找什么‘山庄’的,我们是来找……”胡子刘一向大嘴巴,差点就把实话喊了出来,多亏央巴反应快,猛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吕老板,我们这就商量一下,马上就给你答复。”央巴边说边捂着胡子刘的嘴把他拉到一边,洪力他们也一同跟着走了过去。   “我靠!大个子,你搞什么飞机,差点把我给闷死!”胡子刘掰开央巴的手,生气地嚷嚷道。   “我看这个吕老板不是个简单的人,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些,不要什么都随便对人说。”央巴说着在胡子刘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慰,然后又转向洪力说道,“看样子我们还真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因为那个凶手跑到这里了,可是现在金刚橛并没有给出新的指示,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里去。刚才吕老板说了,这里的‘鬼打墙”经常卷走人,这个倒是跟那个胖大婶说的很一致,她就说过凡是进了这山里的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盲目行动,在金刚橛没有给出新的提示之前,我们最好就在这里等。”   “可是我身上只剩下三四百块钱了,”洪力为难地掏掏口袋,“就算住一天也不够的。”   “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但是我身上还有一些金饰、戒指,以及耳环什么的,应该勉强可以对付个几天。希望我们能够在短时间内尽快查找出凶手的下落,否则咱们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大个子,咱们是不是一定要在这里住啊?”胡子刘仍然觉得价钱太不公道,有被宰的不快感。   “住吧。”央巴点了点头,“最起码,今天晚上我们必须住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吃顿饱饭。”   “好,那就住吧。”洪力也同意,两个人一块儿推着不甘心的胡子刘往客栈里走去。   当他们刚刚迈上客栈门口的台阶时,洪力突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出现在二楼窗口的那个年轻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那个年轻人也在看着他,正对着他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发觉,在长街的尽头,一具白骨正艰难地从土里伸出一只尖利的爪子,仰头望向天空,同样也在嘶嘶窃笑。 第8章 木头客栈(1)   安顿好之后,洪力他们就美美地先睡了一觉,虽然这里条件简陋得让人想自杀,甚至就连上厕所用的手纸都要限量供应,而且那些手纸通通都是擦了以后屁股会痛的劣质货,不过,这里好歹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而且床也铺得够软,一觉醒来之后,洪力感觉体力恢复了很多,这才感觉到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于是想下楼去转一转,顺便找点吃的。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吕老板正在柜台忙着,一看到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起来了?”   “是啊,睡得还挺舒服。”洪力说着拿起柜台上一份已经发黄的报纸,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藏文,洪力一看那报纸上的日期,居然是去年上半年的,不由得一皱眉:“这份报纸都是一年前的了,你们也看?”   “一年前的也是报纸,这张报纸还是我一个住店的客人带过来的呢。”吕老板正忙着向一个酒缸里倒酒,“不过,很快就会有新的报纸和书籍看了,我今天下午派出去买东西的人就是专门去买一些书和报纸回来的。当然了,这些东西别人也不看,主要就是我一个人看,有时候就放在柜台上,让住店的客人自己取来看。”   这时吕老板已经把那缸酒倒满了,擦了擦手,一边忙着往下一个缸子里倒酒一边对他说:“我们这里每天晚上都在聚会,一会儿马上就开始了,马上就会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你们也一块儿来玩吧,酒水免费。”   洪力笑了笑,往客栈外头看去,发现那些破败的小房子门口都挂起了很多红艳艳的灯笼,灯笼里的烛火一闪一闪,让这条破败的长街看起来更加的潦倒和阴森。   白天那些死气沉沉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全部都变得异常兴奋,三三两两地从门口走进来,勾肩搭背,放声大笑。他们个个身形单薄,脚步颠簸,就好像没有重心一样。红色的烛火映照着他们放浪形骸的笑容,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妖里妖气的。   “吕老板,你们这里有点灯笼的习俗吗?”洪力实在觉得那些红色的灯笼连成一排看起来很吓人,感觉就好像来到了一个鬼城一样。   “今天是特意点的,表示对你们的欢迎。”   “是为了欢迎我们?”洪力吃了一惊,“为什么啊?”   “只要有客人来这里住店,长街上的人就会点起红色的灯笼欢迎他们,因为有人来住店,就会有钱,有了钱,他们就可以维持生活了。”   “这么说,他们的生活全靠你和你的这家客栈在维持?”   “可以这么说吧。”吕老板说着把那两缸酒拎了出去,“好了,我要忙了,你先坐着吧。”   “好吧。”吕老板走了以后,洪力就自己在柜台边上坐着,打量着涌进客栈来的这些人——他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找好了伴,毫无顾忌地调着情,脸上堆着猥琐的笑容。就连那个赶羊的老太婆也来凑热闹,她毫无遮拦地露出两条干瘦粗糙的鸟腿,坐在一个肥胖商人的大腿上,咧着一张没有门牙的嘴,嘻嘻笑着不知道在和那个商人说什么。   洪力已经知道,这里的人都管这个老太婆叫做“羊婆婆”。一看到她那两条干瘦的鸟腿,洪力就忍不住想到了那群从他身边经过的畸形羊,那群羊个个长着几乎和她一样长的腿。   听说,这里的人谁也不清楚羊婆婆的来历。一年前,她在一个露水很重的早晨赶着她的一群羊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哭又闹地硬说她的一只羊在附近吃草的时候走丢了,然后她就以这个为借口赖在这里不走了。这一年里,她一直都在找她那头丢失的羊。   还有那个肥胖商人,他是长街的老主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带走客人们用来抵押房租的各种值钱物品,等下再来的时候就会把那批物品变卖后得来的钱给吕老板带来,而且,长街上的很多生活必需品,比如手纸、女人用的卫生巾、炒菜用的盐、吃的菜和米面,还有肥皂这一类的东西,有时候他也负责捎过来。   除此之外,肥胖商人还会给他们带来一种白色的药粉,那种白色的药粉很贵很贵,一小包就要抵掉吕老板一间房的房租,但是它可以让人忘掉烦恼。   这个时候吕老板终于忙完了手上的活,他坐到洪力身边,倒了一杯酒给他,示意他尝一尝。洪力接过那杯酒只小小地抿了一口,立刻被呛得直掉眼泪,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角落里一个正在吸那种药粉的人问吕老板:“你也负责给客人提供这么贵的东西吗?”   “当然,”吕老板点点头,“听说这个东西现在又涨价了,所以只有出得起钱的客人我才给他们。”   “可是我看那个吸粉的人好像是长街上的人,不是你店里的客人。”洪力忍不住又问道,“你也管他们收钱吗?”   吕老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们哪里有钱,搜遍这条长街,也只有我一个人手里有钱,所以他们手上的药粉并不是用钱买来的,而是我免费给他们的。但是在长街上,只有一种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才会给他们药粉。”   “哪种人?”   “就是决心要死的人。”吕老板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又忍不住隐隐想起了从前一些往事的影子,心里有些感触,后面的话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他们已经快熬得油尽灯枯了,只有在那种药粉带来的幻境中才能痛快地忘掉自己,才不会感觉到自己离死已经不远。”   “吕老板,这里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归你领导?”   吕老板摇了摇头,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捉摸不定的笑容:“我只是这家客栈的老板,用我的金钱接济这群可怜的人而已。”   “可是没有人会把赚钱的生意开在这样一个地方的,吕老板,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   “我不想把我的私事告诉别人。”吕老板淡淡地拒绝了他。   “那么,这里为什么要叫‘茕茕长街’,这名字这么古怪,也是你起的吗?有没有什么特别意义?”洪力决定干脆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实在对这里有太多疑问了,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吕老板在内,他们明知道从这里可以走到外面的世界去,却宁愿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个荒凉的苦地方,宁肯忍受像行尸走肉一样乏味的生活,宁肯忍受着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娱乐、没有朋友,甚至连食物也要成问题的生活,宁肯靠酗酒和会要人命的药粉来麻醉自己,一定是因为一个迫不得已的原因。   “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因,”吕老板开始回答他的话,“‘茕茕长街’这个名字是我的女人起的,她只是觉得好听而已。”   “哪个是你的女人?”洪力忍不住扭头在客栈里的人群中打量。   “她已经跟别人跑了,那个人是在我这里住店的客人。”吕老板说完,把杯子里的那点酒一口气全喝光了。   “那么这里其他的人呢?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他们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吕老板说着站起来,打算从他身边走开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他们也不会躲在这里了。”   吕老板说完真的走开了,又留下洪力一个人坐在柜台边上。他一边回味着刚才吕老板说过的话,一边无聊地东张西望,这时,他看见一个男孩子手里拎着一桶东西,摸索着穿过客栈里拥挤的人群,步履蹒跚地往客栈外走去。他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男孩子,立刻跟了出去。   其实在下午刚踏入长街的时候,洪力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男孩子,那个时候他正好蹲在客栈的墙角边画画,他似乎只在意他的画,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在墙角边默默地待了一下午,既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更不和任何人说话,只在颜料用完的时候才起身进屋去拎两桶新的出来。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而这个年轻人却连根蜡烛也不点,就这样一笔一笔聚精会神地在墙上涂涂改改。他不需要光明,因为他是个瞎子。听吕老板说,他叫莫扬,飞扬的扬。   洪力忍不住走近了一些,很好奇地想看清楚一个瞎子究竟能画出什么样的东西。没想到,他看到的一切让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莫扬画的是一条巨大的龙舟,目光狰狞的龙,鹰的爪、鹿的角、蛇的身子、鱼的鳞片、马的脸。在龙舟的正中有一个金碧辉煌的高台,每一层台阶上都撒满了见也没有见过的妖艳花朵。高台之下,有一群奇形怪状的妖魔,他们面目凶恶,神情可憎,有的长着两个头,有的三头六臂,有的一半是人一半是兽,有的獠牙裂目,有的只长了一条腿……看他们的举止,似乎正在跳着一种只有他们自己才看得懂的诡异舞蹈。他们都只在腰间围了一层轻纱,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青色的身体上有很多古里古怪的花纹。船头上还围绕着一些鸟的影子,它们只是黑乎乎的暗影,没有长相。   黑暗中,这幅画泛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妖异的光泽。画中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觉是真实的,恍惚间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耳边正听到那些妖魔带着蛊惑人心的浅笑轻吟,正要伸手将人拉入一个满是邪恶的无底深渊……一刹那间,洪力竟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衣服!   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瞎子可以画出这样一幅巧夺天工的画:花朵的边、撩动的轻纱、龙的金鳞……画里所有的一切,每一分、每一寸的线条都恰到好处,一切栩栩如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看着这个全神贯注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是个画家吧?这幅画,是有人教过你吗?”   这个叫莫扬的瞎子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话,正聚精会神地给龙身上的一块鳞片涂颜料。   难道他又聋又哑?洪力不甘心,探过头去对着莫扬的脸,同时伸出手指着那幅画上的妖魔,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问他:“这幅画,你以前见过吗?”   这幅画,你以前见过吗——听到这句话,莫扬一下子顿住了,就好像突然被雷击了一下似的,模糊的记忆里好像出现了一些轮廓不明的影子。他拼命地想、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些看不清的影子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好像是一群鬼魅,又好像是一群人……   洪力发现莫扬的脸色突然一下变得很难看,脸上的肌肉一条条地抽搐不停,以为他有羊癫疯,不免有些担心,于是轻轻用手碰了碰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喂,你怎么了?”   “我不去!我不去……”莫扬突然一下爆发,疯了似的大叫,一反手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扯到自己面前,灰白的眼珠子像死鱼一样凸着,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已在扭曲中变得丑陋不堪,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快走,快走……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洪力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双臂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两只手竟然像老虎钳一样死死地咬在了他的肌肉里,怎么挣都挣不脱,情急之下,“哎呀”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正好站在台阶上的吕老板,他发现这边的情况不妙,立刻快步赶了过来。   莫扬眼角的余光往吕老板身上斜了斜,突然把嘴贴到洪力的耳根子上,压低了嗓子,一字一字地咬着牙说道:“我亲眼看见,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个人!天都被染红了,那女人……”   莫扬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沙包一样的拳头就砰的一声砸到了他脸上,他立刻松开了手,整个身子轰地向后一倒,后脑摔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就没有动静了,直直地躺着,好像晕了过去。   “吕老板,你下手太重了!”洪力没想到吕老板会采取这么粗暴的方法来对付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担忧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莫扬,埋怨道,“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吕老板说着走过去,抬起莫扬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将手里的酒瓶对准他的嘴,咕咚咕咚地给他猛灌了几口。这招还真管用,莫扬受不了酒精的刺激,一阵猛咳,终于醒了过来。   “以后不要随便招惹他。”吕老板放下莫扬,站起身来,“他是个疯子。”   “疯子?”洪力有些意外,“他一直都这样吗?”   “差不多有一年了。”吕老板叹了一口气,“一年前,他和他哥哥两个人来到这里,押了一大笔钱在我的柜台上,说要住些日子,我一看他们身上带的那些行头就知道他们也是要去那个山庄的,碰到这样的客人我最高兴,因为他们出手一般都很大方。”   吕老板说着灌了一口酒:“这兄弟俩在我这里住了两天不到就出门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我本来以为他们也和以前那些人一样,白白地死在了后面那片连绵的山谷里,可谁知道,有一天傍晚的时候,莫扬却自己跑了回来。”   “他自己?”洪力听出了不妙的苗头,“他哥哥呢?难道是……死了?”   “也许是吧。”吕老板一边说一边搭着洪力的肩往客栈的门口走去,似乎对还躺在地上的莫扬已经不再关心,“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真让人不舒服。这个孩子也真是命硬,因为我头一次见到住在我这儿的客人中有人活着从那个山谷里回来的。我记得,那天正好是初六,天气很不好,后面的山谷上方飘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散都不散去,到了中午的时候,那团雾气竟然变成了黄黑色,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人张牙舞爪地趴在那里。在我的老家,管这种雾气叫‘阴尸霾’,据说是因为地底下聚积的死人太多,尸气太重,破土上冲的时候影响了山谷中的雾气而形成的。那天当我站在长街上看见这‘阴尸霾’出现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为这兄弟俩的命运担忧起来。”   “看来,你对他们兄弟俩很有感情。”   “其实,每一次我看见这里的客人出发去后山的时候,都会在心里不自觉地问,‘他们还会回来吗’,那种心情,没有办法说清楚。”吕老板摇摇头,接着说道,“那天傍晚的时候,后山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有时感觉近在咫尺,有时又感觉是从天边传来的,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这个年轻人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边跑一边慌张地回头看,就好像身后有个什么东西正在追他一样。他浑身的衣服都被撕碎,眼里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吕老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把手里的酒壶递给洪力:“你要不要再喝一口暖暖胃?”   “不用。”洪力摆摆手,以为吕老板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于是试探着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我一直看着他跑过来,跌倒在我的脚下,挣扎着向我伸出一只手,整个人似乎已经崩溃了,他咧了咧嘴,说不清是在哭还是在什么,喉咙里咕噜了两下,用尽力气嘶哑着对我说出两个字:救、命。”吕老板说着抬起头看着长街的远方,仿佛又看见那个瘦削的年轻人在黄昏的阴霾中没命地奔跑,孤独的身影就如同一个断裂的风筝一样飘摇。   “这么说,他回来以后就疯了?”   “他也不是一天到晚都疯,只要你不理他,他就一直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画画,画完了就去吃东西,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那幅画,他画了有一年了,每次画完之后就用白漆把它粉刷掉,然后再重新画。现在,这幅画已经越画越好了,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师的作品。”   “这幅画是有人教他的吗?” 第9章 木头客栈(2)   吕老板摇摇头:“没有任何人教他,而且他之前也不会画画,可是有一天他清醒的时候突然让我给他准备画笔和颜料,然后就开始一遍遍地重复画这幅画。那个时候,他偶尔还会说几句正常的话,可是现在,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画画。我猜,他在那片山谷中一定见到了这幅画,或者是画中的情景。”   “这幅画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这时客栈里有人招呼吕老板,他应了一声,就往客栈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洪力说道,“反正他哥哥那个时候留下了足够的金条,还有500块钱,所以他想住多久都行,想把我的墙画成什么样子都行。”   “吕老板,等一下。”洪力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跑了两步,上前拉住吕老板,问道,“我可不可以带他走?”   “你为什么要带他走?”吕老板盯着他,小眼睛的深处闪动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光芒。   “我想他的病应该可以治好的。”   “你是想当救世主,还是想把他治好了以后从他嘴里打听出那个山庄在哪里?”吕老板冷笑了一声,“不过没有用的,他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有一段时间,我嫌他烦,很想把他送走,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是不管我把他送到多远,不出三天,他一定又会想尽办法跑回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洪力当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苦苦地等一年么?”吕老板回头看了看莫扬,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他是在等他的哥哥回来。”   越是到深夜,木头客栈里的狂欢越是到高潮,人声鼎沸,就跟个窑子似的那么热闹。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几乎快忘了自己是谁。   只有一个人没有加入这个狂欢的浪潮,他一直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头伏在草丛里的狼一样警惕地打量着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鼻翼偶尔翕动,小心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儿。这个人就是央巴,他肩负着抓住凶手的担子,当然不能放松戒备。   同时他心里还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没有怎么睡觉,而是在长街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无意中发现这个木头客栈正好建在后面那片山谷与外界的交界点上,也就是说,想去后山找那个“山庄”,就必须要经过长街,必须要住在木头客栈,这里是唯一的路。不止如此,因为这个客栈处在交界处的缘故,所以任何人想要偷偷进入后山都一定逃不脱长街上的眼睛,一定会被发现。   这个木头客栈,到底是一个“龙门客栈”式的黑店,还是一个监视站呢?   吕老板正好选择了这样一个地点开店,到底是凑巧,还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策划?   长街上的这群人,除了那个羊婆婆之外,好像都完全听从吕老板的指挥。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呢?又为什么躲到这样一个地方呢?他们跟那个“山庄”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但不管怎么说,央巴总算确定了一件事——吕老板说过,来这里的人,都是去找那个山庄的,也就是说,胡金临死前所透露的那个佛经上记载的“山庄”,确实就在这片山谷里。   关于那个山庄和佛经的事,央巴还是从叔叔口中听到的,因为三十六年前的时候,他的叔叔和那个叫胡金的是好朋友,而且那次伏藏师带着弟子到甘孜地区弘法,他叔叔也因为某种原因跟着去了,所以才会知道胡金临死前留下的那番话。   “茕茕长街”,胡金临死前留下这四个字,莫非是在暗示这里就是通往山庄的第一道鬼门关?那个山庄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又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央巴正这样想着,突然看见吕老板正从楼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乎乎的盒子。他站在楼梯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商人,冲商人招了招手。   商人一看见吕老板,立刻推开了像苍蝇一样黏在他身上的羊婆婆,晃着一身肥肉走了过去,跟着吕老板来到柜台后面,两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来来回回伸着手指头比划了几个数字,像是在讨价还价,最后,吕老板不得不先做出让步,把桌上的煤油灯拉近了一些,打开盒子让胖商人看。   商人一见那盒子里的东西,脸上的肥肉就不会晃了,眼睛里立刻亮出一道馋得要流口水的光芒,就好像见到了赤身裸体的十八岁少女一样。犹豫了片刻之后,胖商人慢慢地伸出手去,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起盒子里的东西,检查了一下它的背面——那好像是一条鱼形的东西,而且鱼眼睛是用黄金做成的,在煤油灯的映照下一晃一晃的。   胖商人夹着这个东西前后看了看,似乎很满意,又把它轻轻地放回盒子里,然后凑近吕老板,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吕老板边听边点头,然后就带着商人往柜台后面那个挂着帘子的小屋走去。   虽然离得远,但是眼尖的央巴依稀看见那个黑盒子上有一圈烫金的字母:ioru。   这四个字母可不是什么英语单词,而是一句梵文,它代表的是一个人名。央巴从小在藏区长大,对这四个字母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难道吕老板手中的那个东西就是金眼鱼?他又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就在吕老板带着商人就要钻进那个帘子后面时,突然有一个喝醉的酒鬼扑过来倒在了吕老板的身上,扯着他的衣服领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叫骂着:“你这个骗子!让我们跟着你躲了三十六年……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带我们走的……”那个人含糊不清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说到最后竟哭了起来。   吕老板冷冷地推开他,眉头一皱:“少喝点酒!喝多了误事!”   酒鬼被这么一推,身子失去重心,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但是他揪着吕老板衣服的手并没有及时松开,结果扯掉了吕老板胸前的一块衣服。他倒在地上,发现周围没有人来理会他,于是索性把身子一蜷,双手抱在胸前,渐渐地合上眼皮,感到想睡了,只是嘴里还在不甘心地嘀咕着:“三十六年……骗子……骗子……”   商人也许是听到了外面争执的声音,又从帘子里转出来,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酒鬼,好像在问吕老板要不要紧,吕老板摆摆手,整理了一下胸前被扯坏的衣服,无奈地对着地上的酒鬼摇了摇头,然后推着商人一起走进了帘子后面。   这一切,都没能逃脱央巴那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他看见吕老板刚才裸露出来的胸膛上,有一个凶恶的虎头刺青。   想起那个酒鬼刚刚说过的话,一个硕大的疑问浮上央巴的心头:难道吕老板和这批人全是三十六年前来到这里的?三十六年前,那一年正好是藏历的木虎年,他听叔叔说过那批逃走的人身上都有一个虎头刺青。   三十六年,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巧?   三十六年前,那一年,是多事之秋,相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那一年,正好是藏历木虎年,两个印度人来到拉萨东北部的卡多寺要求借走那个“阎罗王磨盘”,但是第二天就有人在一个农户的家里发现两张人皮,一张是那个农户的,而另一张就是其中一个印度人的,可是另外一个印度人却不知所踪。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拉萨东北部,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认为是看不见的魔鬼出来吸食人命了。没过多久,这个地区又突然受到“红芥魔”的肆虐,时间长达一个半月之久,甚至有一个小孩子因为染上“红芥魔”而丧命,听说汉民管这种“红芥魔”叫猩红热。紧接着,又有两个妇女死在了自己家中,看样子是被吓死的,而她们的男人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得只剩下了一张皮留在枕头上……   那一年的年尾,总算太平了一些。但是流言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说那两个印度人曾经带来了魔鬼,并且那只魔鬼一直没有离开,仍然潜伏着蠢蠢欲动。   不管怎么说,三十六年前的那段历史和经历,实在让很多经历过的人想起来就心惊胆战。对于拉萨东北部的很多人来讲,那一年绝对不是普通的一年,一提起它,提起“三十六年前”,很多人心里就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后怕。   央巴正低头在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中找共通点,冷不丁看见一条粗糙干瘦的鸟腿横在了眼前,与此同时,羊婆婆掉牙漏风的笑声也同时在他耳边响起:“小伙子,来,我陪你喝一个!”   “我不喝酒的,”央巴笑着推开羊婆婆递过来的酒碗,站起身说道,“这屋里实在太热了,我要出去走一走。”   “别走啊,喝一杯嘛。”羊婆婆东倒西歪地靠了过来,一只手无意中摁在了他怀里的盒子上,差点把那只盒子从他衣服里给拽下来。   央巴一惊,赶紧伸手往怀里一捂,然后推开羊婆婆,急急忙忙走了出去,找了个靠边的角落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检查,见幸好没有什么损坏,这才舒了一口气,又用布把那盒子重新缠好,刚准备放回到怀里,就被一个肥大的身躯撞了个满怀,差点把手上的盒子撞飞。他生气地扭头一看,发现撞过来的人竟然是胡子刘。   “喂,大个子,一个人躲在这里干什么?”胡子刘看见央巴出来,也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了出来。他大概也喝了不少酒,嘴里喷着酒气,醉醺醺地问道:“大个子,你为什么不进去喝酒?是不是你怀里那根棒子又叫了?”   “刚才羊婆婆差点把我怀里的盒子扯掉,所以我出来检查一下。”央巴说着冲他一笑,推开他递过来的酒碗,“我虽然没有在寺庙里正式出家,但是我从小就出入寺院给他们做杂工,依靠他们救济的粗茶淡饭,我才能长成这么大的个子,所以我骨子里对寺院有一种特别的好感,能不喝酒的时候我是不喝酒的。”   “哦,原来你、你在遵守他们的戒条啊?”胡子刘打了个酒嗝,又问道,“大个子,你怀里那根棒子真有那么神奇么?我下午睡醒了以后还跟我老大在探讨这个问题咧,但是、但是老大也说不出个猫毛来。”   “怎么会呢?”央巴忍不住会心一笑,替他擦了擦嘴边的酒沫子,“洪力兄弟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连个猫毛也说不出来呢。”   “噢,对了。”央巴这么一提醒,胡子刘倒是想起来了,“老大说过,佛法有显法和密法之分,汉族人大多修显法,西藏地区大多修密法。显法是指佛祖公开所说之法,只要心诚的人都可以修习;而密法是指佛祖私下及秘密所授之法,因为这个法门比较殊胜,所以对修习者的资质要求也高,而且修习的过程非常艰苦,对修炼者的耐力和意志力都是很大的考验,所以人家都说一般的人修不了密法,是吧?”   胡子刘边说边回忆,酒好像醒了不少,居然连很多专业词汇都记住了。   央巴赞许地点点头:“解释得不错啊!胡子兄弟,看来你和我佛有缘,很有悟性啊。”   一听央巴夸奖他,胡子刘更得意了:“老大还举了个例子,他说密宗的大手印,说那可不是随便比划两下子做样子的,那是一种气功。还说密宗里有一个千古难解之谜,那就是‘拱瓜之谜’,大个子,你给我说一下,这个什么‘拱瓜之谜’是什么意思啊?跟猪八戒有关系吗?”   央巴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个不叫‘拱瓜之谜’,是‘虹化之谜’。虹化说的是密宗里的有些高僧在坐化的时候会变做一道虹光飞升而去,关于这个现象,在佛学院的某些典籍上也是有记载的,而且在西藏地区也曾有人亲眼目睹过的。”   “大个子,我就是搞不明白,像大手印和那个什么‘虹化’都可以用修炼来解释,可是你怀里那根棒子是死的嘛,为什么也那么神奇?那些鬼头居然可以叫唤,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个我也解释不清楚,可能这就是密法的神奇吧,所以不是修持过的人参透不了其中的奥妙。”央巴说着看了看胡子刘,知道他还是对这个解释难以相信,于是只好尽量多说一点,“我只知道关于金刚橛仪式的记载可以上溯到公元前五世纪,在莲花生大师的传说中有记载说,他曾到过一个叫卡沙卡玛拉地区的北部,发现那里盛行金刚橛崇拜,后来他在阿修罗洞中静修时,遭遇到恶魔制造的种种障碍阻挠。为了应付这些难题,他要求弟子们从印度带去了《金刚橛密法》,并督导人们开始修持,很快一切魔障都消失不见。在抵达西藏时,莲花生大师向他的二十五位心传弟子传授了《金刚橛密法》,用以在西藏弘扬佛法、消除魔障。后来,这种修持法就逐渐被吸收到藏传佛教的各个教派中去了。其实,不单单是金刚橛,藏传佛教几乎所有的器物都有它们深邃的宗教内涵。”   央巴说着把盒子上的那圈布又缠紧了一些:“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胡子兄弟,以后千万不要再管它叫‘棒子’,这可是对宗教器物不敬的。”   就在央巴刚想把盒子放到自己怀里的时候,突然有一只脏兮兮的手伸过来一下子抢走了这只盒子。   央巴吓得一激灵,一抬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刚刚跑开。“是他?”央巴忍不住一皱眉,因为他认得这个人就是在客栈外面画画的那个年轻人,叫莫扬,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幸好,莫扬跑得并不快,央巴很快就追上了他,拦在他面前。他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年轻人,不想吓着他,于是试探着把手慢慢伸到他面前,和蔼地笑了笑,说道:“小兄弟,把那个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莫扬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话,或者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现在正好站在客栈的门口,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客栈里那些在昏暗的光线下晃来晃去的人,心里好像又想起了一点东西,但是那些扭曲的影子却始终也无法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清晰。他痛苦地甩甩头,嘴里喃喃地说着:“死人……哥哥……死人了,快逃……要去找哥哥……”   “小兄弟,你在说什么?”央巴又向前探了探身,见莫扬还是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轻轻地把手伸过去,试着拿下了他手里的盒子,塞到自己怀里重新放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回头看见莫扬还在痴呆呆地重复着刚才那几个字,突然对这个年轻人生起一股恻隐之心,忍不住上前拍了拍莫扬的肩膀,问道:“你哥哥是谁?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一听见这句话,莫扬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他猛地一伸手掐住了央巴的脖子,恨恨地盯着这个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大汉,双眼布满了通红的血丝,脸上的肌肉又开始一条一条地抽搐,嘴巴一张,说出的竟然是蜃景中那句恶毒的警告:“所有踏入山庄的人,都不得好死!”   可怜央巴那么大的个子,竟然被瘦小的莫扬掐得动弹不得。其实他只要挥过去一拳,莫扬就会乖乖松开他,但是他实在下不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胡子刘摇摇晃晃地赶了过来,拿着手里的酒碗咚地砸在了莫扬的头上,莫扬立刻松开了央巴,捂着头蹲了下去,血顺着指缝间一下子流了出来。   “莫扬兄弟,你不要紧吧?”央巴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他搂在怀里,掰开他的手检查他的伤势,同时责怪胡子刘,“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他?”   “我靠!我不打他,你早就见阎王了。”胡子刘翻了个白眼,虽然嘴上逞强,大概心里也意识到刚才自己下手太重,一边嘟囔一边也摇晃着走去检查莫扬的伤势。   这时,莫扬突然扯了扯央巴的衣服,指着天空,瞳孔渐渐涣散无光,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哥,哥。”   今天晚上,已经是他第二次发疯了,也是他第二次挨打了。 第10章 奔尸(1)   这一个令人心情沉重的夜晚终于要完全过去,遥远的天边露出了一丝青白的曙光,天快亮了。   客栈里昨夜那些宿醉未醒的人们还在酣睡不已,有的趴在桌上,有的横陈在地上,有的倚坐在角落里,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实在很像一屋子的尸体。   就在这一片万籁俱寂中,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咚、咚、咚、咚……声音异常清晰有力,带着有规律的节奏,同时带着一种沉闷的回音,反复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恍惚间让人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   可那不是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声音由弱变强,由远及近,似乎越来越急迫,逼得人不得不睁开眼醒过来。   “什么声音?”吕老板从柜台后面那间挂着帘子的小屋走出来,皱着眉,问了一句。   “是打雷了吧?”胡子刘伸着懒腰说道。   “我看像是有人在敲鼓。”央巴也醒了过来。   “不会是地震了吧?”   客栈里的其他人都被这聒噪的声音给吵醒了,大家陆陆续续地睁开眼,烦躁地抱怨着。   “我总觉得……”洪力一直歪着头在注意听那声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好像,是有一个人从远方跑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胡子刘牛眼一瞪,“这动静这么大,就跟地震了一样,难道跑回来的是个巨人?”   “他说的没错,是脚步声。”吕老板这个时候也听了出来。他绕到柜台的外边,一双小眼睛紧盯着大门的方向,眼前又浮现出一年前的那一幕——那一天,莫扬也是这样疯狂地跑回来的。他还记得他当时也是像这样斜靠在柜台边上,正在看报纸,突然间耳旁就听到了一阵雨点一样密集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有人在往木头上钉什么东西,于是就他来到门口查看,结果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在夕阳下狂奔而回,浑身都是血,头发像乱草一样随风飞舞,样子可怕极了。等到这个人精疲力竭地摔倒在他面前,他才认出来是莫扬。   一年以后,这熟悉的一幕难道又要重现?只是不知道,这次跑回来的人是谁?   他迟疑着,刚想走过去开门,那脚步声就已经咚咚咚咚地一口气冲到了门口,并且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砰的一声撞开了门,一阵冷森森的风呼地涌了进来,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哆嗦了一下,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怪物——在门外青白色的曙光中,一个没有头的人身,光秃秃地立在门口,浑身直挺挺的,就像被钉在那里的一个雕像。   更为诡异的是,明明是个没有头的死人,可是胸膛却还在一起一伏,仿佛仍然在喘息!   虽然它没有头,可是却让人隐约觉得那副光秃秃的肩膀上有一双眼睛正瞪着他们。   一屋子的人,就这样屏声敛气地和这具来历不明的无头躯干对视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阵风从门外涌来,那具躯干终于动了动,好像站立不稳的样子,接着脖颈处的那堆烂肉突然猛一阵剧烈地收缩,然后才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血。那些血冒着热气,顺着无头尸体的躯干流到了地面上,很快汇聚成好大的一摊。   屋子里的人仍旧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变化,人人都觉得这具无头躯干还是“活”的。片刻之后,终于有个女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人群顿时乱成了一团。吕老板只得拨开众人站在楼梯口处大声喊了一句:“都往二楼跑,到空着的房间去!”   大家听到了吕老板的指示,立刻乱哄哄地站起身来,互相推挤着跑上了二楼。很快,一楼就清空了,只剩下了吕老板、央巴、洪力、胡子刘,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   这时,那具无头躯干终于身子往下一塌,扑通一声倒了进来,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客栈的水泥地上。   “老、老大。”胡子刘哆哆嗦嗦地看着那具尸体,“它这回,真的死了吧?”   “看样子是。”   “你们待着别动,我过去看看。”吕老板说着走了过去。洪力和央巴对看了一眼,也跟了过去。   这具无头躯干倒在自己脚下的那摊血中,身子仍然直挺挺的,胸口已经不再一起一伏,一颗心直到这时才真正地停止了跳动。从他的体形特征来看,应该是一个瘦高的男性。   洪力仗着身边还有央巴和吕老板在,用手在那尸体的手上试探了一下,发现竟然还有余温!   这是他亲眼目睹的最诡谲的事情。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打量着长街的尽头——这条长街,从尽头那里到这个客栈,最少也有六七十米的长度,一具没有头的躯干,又没有眼睛辨识方向,怎么可能一口气跑完这么长的一段路,而且还一丝不差地正好冲进木头客栈的大门口?一个连头都没有的人,又怎么可能自己跑回来,又怎么可能准确无误地自己撞开门?   而且,他又是什么人呢?   “我看,还是赶紧先把这具尸体挪个地方。”吕老板觉得有必要征询他们的意见,“把他挪走以后,第一方便我们进一步检查他的身份,第二可以让楼上那些受到惊吓的人赶紧回到家里休息。”   洪力和央巴都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吕老板又说道:“我有一间放杂物的屋子空着,先把他抬到那里去吧,好好检查一下。我总觉得,他一定是认得这里所以才跑回来的。”   吕老板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让本来就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的胡子刘又打了一个冷战:“吕老板,你说他认得这里?”   吕老板点点头:“这一片山谷都是无人问津的野山,几乎没有什么山路可走,就是一个睁着眼睛的大活人,有时候也会迷路的。如果他不是认得这里,一心要回到这里,怎么会准确无误地出现在木头客栈的门口?而且你们别忘了,他刚才出现在长街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呢。”   就在吕老板给他们分析这番情况的时候,那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陌生人已经悄悄走到了那具无头尸体的旁边,蹲下身掀开了尸体左手的袖子,只看了一眼,就怔怔地跌坐在了地上,像是傻了一样。   吕老板说他有洁癖,不想沾染尸体这种东西,所以洪力和央巴就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检查尸体的重任。   正当洪力想把这具尸体翻过来再检查一遍的时候,央巴掀开帘子进来了:“怎么样,洪力兄弟,有没有检查出什么?”   “我觉得死因只有一个。”洪力边说边费劲地解着手上的塑料袋。由于这里条件实在简陋,找不到什么橡胶手套之类的,只好找了两块塑料袋扯开后套在手上。在长街这种地方,能找到几个塑料袋也是很不容易的。   “哦?”央巴两道浓眉一扬,表现了很有兴趣的样子。   “他在奔跑的过程中被人活生生地从后面扯掉了头,这个就是他致死的原因。”   “你确信,他的头……是被人扯掉的?”央巴对他用的那个“扯”字表现出了一种怀疑。   “你来看。”洪力招手让央巴走近一些,指着尸体脖颈处的皮肉让他看,“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就是在这里,你看这里的断口,皮肉翻卷、参差不齐,有的地方甚至缺出一大块,不像是利器造成的。”   “洪力兄弟,单凭表面现象就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央巴没想到他给的结论这么肤浅,有些失望。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洪力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听下去,“你别忘了,尸体跑到我们面前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死去,那么他的头一定不可能是一把匕首慢慢割掉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尸体早就僵硬了,根本不可能再跑回来,除非是诈尸,但是他跑回来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他身体的鲜血还是红色的,证明刚死没多久,所以这一条可能性完全可以被排除了。同样地,如果他是被人揪着头发用一把大刀猛砍了几刀后才将头剁下来的,断口处当然也会像现在这样翻卷,但是他同样不可能再跑回来。所以这两种情况就都排除了。”   “那么,第三种情况是什么呢?”   “第三种情况是,他在疯狂逃跑的过程中被人用一把极其锋利的大刀一下子就削掉了脑袋,所以他的身体才能维持一种惯性,继续跑回来。但是,要造成这样的情况,这把刀必须十分巨大而且锋利,挥刀的人手上也必须有惊人的力量,一刀挥下去的速度一定要够快,这样才可以使他的神经不会那么快全部死亡,甚至让他的身体还保留着大脑在最后那一刻发出的指令,继续往前奔跑。如果是这样的话,由这把刀造成的断口一定是整齐划一的,一刀就了断,那么,这一点与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又不吻合。所以我说,只有另外一种情况。”洪力说着拉住央巴的手,按在那具尸体肩膀往下一点点的部位,问道,“你摸摸看,发现什么没有?”   央巴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只好摇摇头:“好像就是一堆肉而已。”   “他颈子下面的两节椎骨不见了,”洪力松开他的手,指着尸体脖子上那个血肉模糊的洞说,“我反复试探过了,那两节不见的椎骨正好断在骨头关节的地方,这就更证实了我的推断——他的头一定是被扯掉的,只有用‘扯’的,才能使脖颈以下的椎骨也被顺势带出来,而且正好会断在骨节的地方。”   洪力从头到尾几乎是一气呵成做完了这番分析,中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央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由衷地赞赏道:“洪力兄弟,你真是太聪明了!”   “不过,我有一个怀疑,”洪力仍然皱着眉,“杀死这个人的凶手,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凶手?” 第11章 奔尸(2)   “绝对不是。”央巴很肯定地说,“就像你刚才分析的那样,如果那个凶手在附近,金刚橛一定会有感应的。而且,我们追寻的那个凶手只会吸食血肉,你忘了他的脚印了吗,他可以躲在草丛里,就可想而知身材有多小,是不可能有力量扯掉一个人的头的,他也够不着啊。”   洪力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可惜,这具无头尸体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们既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   说到这儿,洪力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又问道:“对了,那个刚才倒在尸体旁的那人,他是谁?他是不是认得这具尸体?”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那个人叫陈洪,他说死的这个人是和他一起来到长街的,叫‘小志’。他刚刚还拿了一张小志和他的合影照片让我拿给你看,希望能对你的检查有所帮助。”央巴说着把手里一直握着的照片递给了洪力,指着左边那个年轻人说,“这个就是死去的那个,叫小志。”   是他?一看到照片上这张熟悉的脸,洪力就想起了那个在二楼窗口对着天空掉下眼泪的年轻人,真没想到这具奔跑回来的无头尸体竟然就是他。   “走,央巴,我们已经检查出他的死因了,其他的事情还是出去问问陈洪吧。”洪力边说边用一根手指弹了弹手中的照片。   “好。”   屋外,陈洪、吕老板还有胡子刘都在等着他们。陈洪已经恢复了平静,当他听了小志的死因时,目光中的惊讶与恐惧很久都没有退去,在喝了吕老板递给他压惊的几碗热水之后,他才开始慢慢地说起他们的事。   陈洪说,他、小志,还有一个叫小奇的,三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干兄弟。他们在这三年中已经是第六次来到这个地方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去寻找一处在古老佛经上记载过的神秘山庄。听说,那个山庄隐藏在迷雾之中,一般人很难找得到,但是他们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确定“山庄”就隐藏在后面的这片山谷。[NextPage]   可是前五次,他们几乎都是无功而返,因为他们每次在用指南针和定位仪测位的时候,都会碰见一件奇怪的事——“鬼打墙”。   所谓的鬼打墙,解释得通俗一点,就是在夜晚或郊外,会在一个圈子里走不出去。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直到现在科学上也无法给出统一的说法。   而且,这山谷里的鬼打墙实在很邪门,就好像事先计划好似的,每次都是将他们几个分开包围,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卷走他们带来的几个人。到现在为止,被卷走的那些人是生是死、去了哪里,根本无法查证。   后来他们慢慢觉察出,这片山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守护着那个山庄,所以一到紧要关头,“鬼打墙”就会出现,将人掳走。否则的话,像“鬼打墙”这样的现象,根本不可能在白天也出现。   陈洪到现在都记得,那“鬼打墙”里有一种怪声,好像是有人在哼哼的声音,也听不出是哭是笑,更听不出哼哼的是什么,反正那声音很惨,听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就好像有一只指甲尖尖的小手在你心里没完没了地挠……再后来,他们就会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挪了地方,而且总有好几个人彻底失踪了。也许是他们三兄弟命大,那“鬼打墙”一次也没有将他们卷走过。   不过,这次再来长街的时候,他的排场与往常大不一样,身边再没有带着一大堆人,只带了一个半瞎的小老头。   这个糟老头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是小志花重金从边藏地区请回来的。据说这个老头活了快一百岁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头对付“鬼打墙”有一套秘不外传的本领,据说从来没有失过手。   陈洪说,他们已经大体知道那个山庄的位置了,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先破了那个“鬼打墙”再说,这次带老头来就是先来试一试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老头竟然在大前天的夜里误闯入木头客栈后面的那片小密林——吕老板对每一个入住在木头客栈的人都会叮嘱上一百遍:千万不要进入客栈后面的那片密林,那里是长街的禁地,进去的人一定必死无疑,然后他们的尸体会在死后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长街上,尸体变得残破不堪、血肉模糊。   那个老头的尸体也正是这样突然出现在长街上的,不过……陈洪说到这里顿住了,好像在回想什么事情。   “不过什么?”胡子刘有点沉不住气了,着急地想听下文。   “我记得……”陈洪又想了想,这才说道,“那天,在客栈快要吹灯关门的时候,瞎老头子的尸体才出现在长街上,但他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好站在窗口。我看见,是老太婆的一头羊把尸体从客栈后头拖出来的。”   “老大,你听听,又是那群羊!”胡子刘凑到洪力耳边,近乎挑拨离间地说,“我早就知道那群羊不正常!”   “别吵!”洪力瞪了他一眼。   “我一看是老头子的尸体,立刻跑了下去,”陈洪继续说道,“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就在我盯着他的尸体看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里突然冒出了一层一层的白烟,就好像要着火了一样,慢慢地,那尸体上的白烟像雾一样越来越浓、越来越厚,缭绕在尸体旁不散,渐渐飘出呛人的恶臭。”   陈洪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天晚上的一幕:迷蒙的烟雾中,糟老头的肌肤和肉体竟像是在慢慢销蚀,他的手已不像是人的手,他的脸也不像是人的脸。   肌肉销蚀完以后露出了骨头,连骨头竟然也开始在销蚀。一阵风吹过,骨肉飞灰,连那团缭绕的白烟也不见了。   就这样,短短的一会儿工夫,糟老头的身体就在他面前消散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地上一滴血也看不见,就连飘浮在空气中的最后一粒骨灰也没了踪影。   “最后,尸体就在那团白烟里渐渐消散了。”他叹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叙述补了一个结尾。   “奇怪,既然所有进入密林的人都会死,那老太婆的羊为什么能平安出来?难道那羊有护身符?”胡子刘翻来覆去就是看老太婆的那群畸形羊不顺眼,因为他实在觉得那群羊对他很不友善,否则的话那天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故意用那种想打架的眼神瞪他,这件事让他直到现在都感到十分不爽。   “吕老板,为什么进入那密林的人都会死?”洪力忍不住问道,“以前死在密林里的那些人,尸体也是被羊拖出来的吗?”   “这个我倒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吕老板摇摇头,“至于那片密林,我以前曾经带着人把它砍光了一次,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是过了没多久,那片树木就又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而且长得比以前更密了。我这才觉得可能那密林天生就是一个邪门的地儿,所以才叮嘱大家不要随便进去。”   看来密林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于是洪力又转头问陈洪:“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找那个‘山庄’?”   他想了想又问:“那‘山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谁知道陈洪立刻反问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也是去找那个山庄的?”   洪力看出了他眼里的敌意与戒备,立刻摇着头说道:“我们不知道那个‘山庄’的事,我们只是来找一个失散的朋友,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过几天就要走了的。”   “真的?”陈洪半信半疑。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吕老板这句话是对陈洪说的,“反正到我这里住的人,基本上都是去找山庄的,如果人家想瞒你,你问也是白问。现在你带来的人已经死了两个,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自己去后山,不如把前因后果讲出来,说不定大家还能帮得了你。”   吕老板的这番话对陈洪来讲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但是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出发前养父曾经交代过的——“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可以与人结成联盟,等进入山庄以后,再想办法将他们……”他记得养父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扬起手做了个往下劈的动作。   也许,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主意打定,他对着他们问了一句话:“你们听说过‘谢珠林’的千年肉身吗?”   “我听说过。”央巴因为是藏民,所以对这种事多少有所耳闻。   “我们去那个山庄,就是要找一具比‘谢珠林’的千年肉身更古老的肉身。”陈洪的回答让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的“千年肉身”,就是一具千年肉尸。   “你们前前后后来了六次,就是为了找这具千年肉身?”吕老板的两道鬼眉耸了耸,“你们是我这里的老主顾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来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属于一支私人探险队,小志、小奇和我原本是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孤儿,我们的养父就是这支私人探险队的老板。我们要找的那个山庄,有一个代号,叫Egui。”陈洪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不要说话,小心翼翼地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意思是:门外有人偷听。   洪力第一个会意,立刻站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猛地推开门——门外并没有人。   但是有一头羊,羊婆婆的畸形羊。   外面天色已暗,这只高大的畸形羊在昏暗的天色中看起来泛着一种发青的白色,就好像浑身都覆盖着一层死人的骨灰一样。   它站在门口,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越过屋子里的所有人,鬼鬼祟祟地打量着最里面的那间小屋。   那间小屋里,放着那具没有头的尸体。 第12章 千年肉身(1)   在位于拉萨贡嘎谢珠林的山顶上,有一座叫“谢珠林”的寺院。   “谢珠林”是藏语的音译,意思是“讲修洲”,属于格鲁派寺院,它于五世达赖喇嘛时期发展至最大规模,当时成立有显、密二院,有僧人五百多人,至今仍保存有五世达赖喇嘛的法座。   但是令这座寺院声名远播的,却不是五世达赖喇嘛,而是一具千年少女的肉身。   在西藏,人们把这尊肉身等同于“吉祥天母”的显身像,当作天母佛像一样供奉。   她是独一无二的,不仅是因为这尊肉身佛像在藏传佛教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因为她是整个西藏唯一一尊保存完好的肉身像。   她坐化于一千年前,圆寂时只有十二岁,圆寂后身体自然收缩至只有一个手肘那么高,如同婴儿般大小,呈度母坐姿。经过了岁月沧桑磨砺,十年浩劫过后,在色拉寺的钦则活佛亲自主持下,重修了谢珠林寺,才把山下一直自然露置于佛殿的肉身像迎至山顶的寺中,并将之置放在庄严精致的神龛里,配之以宝冠,披之以彩衣,供信众观瞻膜拜。   据钦则活佛介绍说,关于这尊肉身佛像的来历,还有一个难分真假的传说故事,并且被记载入了那本密经院的《阿底峡尊者传》中——   公元1045年左右,藏王佛德光于西藏佛法危难之际,置生命于不顾,以与其身相等的黄金秘密派遣使者去印度迎请阿底峡尊者入藏中兴佛法。当尊者在赴拉萨的途中时,经过了一条大河,河对岸的一位少女遥见尊者气度不凡,心生敬仰,随即欢喜地把头上及身上佩戴的所有饰物都取了下来,隔岸抛向尊者以行供养之礼。回家后,当她的父母得知女儿把所有贵重饰物都给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僧人时,气得将她狠狠毒打了一顿。姑娘无法忍受,心中为得不到理解而感到痛苦不堪,竟然投河自尽,谁知河神又把她给托上了岸。乡人见到这情景,纷纷奔走相告,说她是妖怪附身,最后合力把她封于石洞中用烟活活熏烤而死。阿底峡尊者得知后,立刻以神通显现出少女的神识,显现她变身为度母投生于“兜率天”的情景,并且随即亲自做颂词赞叹少女以身命做供养的功德。直到此刻,人们才翻然醒悟,这才知道原来少女是吉祥天母为护持西藏而作的肉身显现,遂把少女的肉身像建寺供养,留存至今。   千百年来,在藏传佛教中,此尊菩萨像被认为是至圣至灵的。抛开别的不说,在世界各民族的古尸保存方法中,如埃及的木乃伊、我国塔里木的天然干尸、菲律宾群岛的穴岩古尸等,他们多是古人经过那个年代特殊的科学方法处理过,或者是地处极其干燥的环境下才能得以保存的,而且除冻土高原外,无一例外的都是干尸保存。   可是这尊肉身像,近千年来一直都是自然露置于外,并没有任何人为的保护措施。她所处的山南贡嘎地区,也就是古西藏版图中的扎溪勤汝地区,正好地处雅鲁藏布江大转弯处的河谷地带,终年雨量充沛,气候更是非同一般的潮湿。在这种气候下,一具已死肉身可以放置千年不坏,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或许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佛法修为的力量。   据钦则活佛介绍,在移动该肉身像时,发现她的关节仍然是软的,头发居然一直都在生长,并且脸部肌肤饱满,仿佛仍有弹性,头微低垂,双眼似开似闭之间,竟隐隐可见眼球的反光。   这尊独一无二的神奇肉身像也曾引来几批妄图偷盗者,包括境外一些私人雇用的有组织团伙,但是他们根本没有一个能够成功,几乎全是在走到山脚下突然身患恶疾,差点毙命,不得已只好打道回府,等到下次再伺机重来的时候,又是同样的情况重新上演,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保护着山上的肉身佛像。   不过,陈洪他们这支私人探险队,却醉翁之意不在此酒,因为跟他们眼前的这个目标相比,谢珠林的肉身像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吊不起他们的胃口。   谢珠林的肉身像存在于世不过一千多年,而他们要找的,是一尊超过两千年的肉身像。据说,从佛教传入西藏的时候,这尊肉身像便已存在,她的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据说,如果能找到这尊肉身像,将会改写藏传佛教的某段历史。   而陈洪的养父这些年来费尽心机地多方打听,终于确定这尊肉身像就藏在那个山庄里。听说,那山庄里不只有这尊肉身像,还有一些稀世的宝贝。   后来,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泄露了出去,同样引来了一批妄图偷盗者,他们有的是想搬走那具超过两千年的古老肉身,看看她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大秘密,而还有的人就是想偷盗山庄里的珠宝。可是,就跟谢珠林的肉身菩萨像一样,冥冥之中好像也有一股力量在保护着这尊肉身像,所有去找那个山庄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一条漏网之鱼——这条漏网之鱼在临死前的那一刻,轻轻揭开了传闻的神秘面纱一角——   十八年前,藏东的一个天葬师在一次执行天葬的时候,碰到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奇怪的一件事:那天早上,当他把一切葬仪准备好后,就开始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在天葬台的周围燃起了一缕缕熏烟,对那些“神鸟”发出召唤的信号,不一会儿,成群的秃鹫看到了熏烟,呼叫着向天葬台飞来。   可是就在那群秃鹫快要并拢双脚落在天葬台的那一刻,突然受到惊吓,扑啦扑啦惊慌地腾空而起,翅膀用力地摆动,飞快地离开了,只留下了几根飘落的羽毛。   天葬师大惊失色,一下子哆嗦起来,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他唯恐得罪神灵,于是急急忙忙在天葬台四周检查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冰凉的手猛地一下握住了他的脚脖子,那只手冷得刺骨,简直就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   “是谁?”天葬师猛地受到惊吓,忍不住大喝出声,同时用力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可是脚下那只手握得死死的,就像一个快死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你……听我说,”脚底下那个人抬起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眼睛里似乎只剩下了眼白,可怜而无助地看着他,似乎是想寻求他的帮助。   天葬师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混进这批尸体里的,感到很意外。他看了看这个人断裂的指甲和手臂上一条一条的擦痕,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一定是事先抠住了墙壁的缝隙从下面爬上来,然后趁着他准备仪式的时候悄悄爬进来,混进那批尸体中。刚才那些“神鸟”就是因为发现有活人在,所以才被吓跑的。   这就更让他感到奇怪了:一个明明还活着的人,却要冒着随时跌落摔个粉身碎骨的危险爬上好几米高的天葬台,混进僵硬的尸体中冒充死人,难道,仅仅是为了找他帮一个忙?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天葬师蹲下身子,惊诧地打量着这个人。   “求、求求你!”那人依旧抓着他的脚脖子,更加地用力,几乎把他抓痛了,“用你的弯刀,割破我的喉咙,杀死我!因为只要我活着,那些秃鹫就不敢来吃我的身体。我是特意爬上来,希望被执行天葬的!”   “可是你明明还活着呀……”   天葬师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人就挥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贴在地面上,似乎已经疲惫至极,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遥远的天边,缓缓地嚅动着嘴唇,说道:“我希望,让那些秃鹫和苍鹰快点将我的身体吃干净,这样就能赎去我的罪孽,让我的灵魂和身躯都可以升上天国,尽早脱离那个可怕的噩梦!”   “噩梦?什么噩梦?”天葬师知道这个人一定碰到大麻烦了,好奇心更重,“你能不能把你的噩梦告诉我,看看我可不可以帮你?”   那个人收回目光看着他,冲着他露出一丝乏力的笑,像是在感激他的好意,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把他心里的那个阴影说了出来——他本来是一个藏族导游,名叫扎西。有一次,他接了一支旅行团,给他们当导游。这支旅行团自己制定了一条路线,扎西只要负责把他们带到正确的地点就行,但是他们制定的那条路线很长,从黄河第一弯的果洛地区,一直到雅砻江上游的甘孜州,几乎全部踏足。   经验丰富的扎西从一开始就看出这支旅行团并不是来观光旅游那么简单——他们无意中从旅行包中露出来的那些工具与设备、他们的言谈举止、他们的眼神和表情,完全不是观光客的表现。渐渐地,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扎西发现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佛经上的一处地方,这个地方乃是格萨尔王受天命而建造的,那里不只埋藏着无穷尽的宝藏,还事关着一个佛教的大秘闻。扎西立刻醒悟过来,现在他们所走的路线正好全是当年格萨尔王生活和统治过的地方。   对这一切,扎西表面上装作毫不知情,暗地里却在伺机等待机会。   一转眼,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德格境内的一处山谷,领队的那个大秃头似乎发现了什么,愣愣地四下打量着,数十秒后,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大声招呼其他人把包袱里的探测仪器赶紧取出来,开始工作。   就在他们专心致志埋头苦干的时候,周围突然悄悄地出现了一道“鬼打墙”!更为怪异的是,那“鬼打墙”里有一种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在哭,但是再一听,那哭声似乎又不像哭声……就在这一片迷乱中,扎西感到胸口越来越闷,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周围的人统统都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脚下踩的也不是刚才山谷里的那处地方。他看看身上并没有受伤,于是就支撑着爬起来找下山的路,没想到却一不留神摔落山崖,掉进了一处深不可测的地洞中。   在那个地洞中,扎西见到了他这一生到死都无法忘记的恐怖画面……   陈洪一口气将这个故事讲到了这里,后面的结局因为他也不知道,所以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屋子里鸦雀无声,互相之间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谁也不知道谁的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吕老板这才发现忘了点灯,于是站起身来打着火机点亮了那盏煤油灯。煤油灯在长街上就算是奢侈品了,只有吕老板一个人才用得起,客人们的房间里点的也不过是白蜡烛而已,而且那些白蜡烛细小得只有小拇指那么粗。   屋子里有了光亮,黑暗中的人们才不会觉得局促。吕老板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看着陈洪问道:“这么说,那支旅行团十八年前在德格境内发现的山谷,就是这里的后山?”   “没错。”陈洪点点头,“他们说不定还住过你的客栈呢,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吕老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住过我这个小破客栈的人太多了,再也没有回来的也太多了,再说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我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第13章 千年肉身(2)   “吕老板,你没有印象就不要乱打岔!”胡子刘性急地打断吕老板的话,性急地瞧着陈洪问道,“那个扎西导游掉到地洞里以后到底看见什么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吗?还有啊,他后来又是怎么从地洞里逃出来的?”   “我也只听说了这么多,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陈洪摇摇头,“就连那个天葬师,也早在四年前就死了。但是,他在临死前把他所知道的这一切告诉了一个人。”   “是谁?”   “那个人就是我的老板,同时也是我们三兄弟的养父。我的养父四年前去西藏,也许是机缘巧合,竟然意外地从一头藏马熊口中救下了身负重伤的天葬师。后来作为报答,天葬师把山庄的秘密告诉了我养父,对他说那具两千年前的已死肉身和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都藏匿在那个山庄里。但是我养父只对那具千年肉身感兴趣,他说过那肉身的肚子里隐藏着一个有关佛教历史的大秘密。”   “这个天葬师既然已经知道山庄的秘密,自己为什么不去找?难道他不想找到这批现成的宝藏让自己发一笔?”洪力也忍不住问道。   “我养父当时也问过天葬师同样的问题,但是天葬师说,他无法忘记那个扎西导游拼了命地爬到天葬台上来寻死的样子,所以不想让自己也陷入那个难以自拔的噩梦。”   洪力这才想起,绕了一个大圈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扎西导游为什么要到天葬台上去自杀,于是问道:“扎西导游的那个‘噩梦’到底是什么?”   “扎西导游对天葬师说,他逃出地洞的时候,曾靠在一处墙上躲避黑暗中某个活物的攻击,身上的血衣就在那个时候不知不觉拓下了墙上的一幅壁画。这幅壁画只不过画着一个少女而已,可是自从逃出来以后,扎西就无法摆脱那少女带给他的噩梦——只要天一黑,他就发现那少女的眼睛躲在屋子的角落里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眼神中闪动着幽蓝幽蓝的光芒;而且他时常听到那少女在他耳边跟他说话,可是说的又都是他听不懂的话。不止如此,他每晚都梦见在地洞里所经历的那一切,有几次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竟然就看见那个少女站在床前对着他哭,眼中流下血泪!”   当陈洪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同时感到后背泛起一层寒意,似乎正看到那个少女直挺挺地站在这屋子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双恶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她僵硬的脸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若隐若现,竟然映着一种蜡油一样的光泽!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导游一心爬上天葬台去寻死——他一定急切地想早点升入天堂,把在人间的恐怖经历通通抛掉、摆脱那少女对他无休无止地纠缠。   “那少女到底是什么人?”洪力问道。   “那个少女,你们昨天下午不是在海市蜃楼中已经见到过了吗?”想起昨天下午这几个人站在长街上望着天空目瞪口呆的样子,陈洪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笑的表情。   “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在注意我们了?”说起昨天下午的海市蜃楼,洪力这才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就是二楼窗口的那个年轻人,可是,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一具无头尸体,正躺在他们隔壁的小屋里。他伸出手指一指那间小屋,问陈洪:“那幕蜃景出现的时候,我发现你这位叫‘小志’的朋友反应很奇怪,他对着那少女又哭又笑的,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以前是不是也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女?”   “其实我们兄弟三个都见过那少女的样子,她对于我们来讲并不陌生,因为我们的养父从天葬师那里拿到了扎西导游遗留下来的那件血衣,把那上面的少女像重新拓了下来。”   “你们把她拓了下来?”胡子刘瞪大双眼,一脸的惊讶,“那你们是不是也像扎西导游一样看到了那少女像游魂一样缠在身边?”   “没有。”陈洪摇摇头,“扎西导游之所以会有那种反应,可能是因为他亲身进入过那个地方。但是对于我们来讲,那少女的画像只是一幅画像,只是觉得她样子有点古怪。”   “古怪?”洪力回想着昨天在蜃景中见到的那少女的模样,似乎长得挺清秀的,所以不明白陈洪为什么会这么形容,于是又问道,“她的样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我说的不是她的脸,”陈洪皱了一下眉,“我们拓下的那幅画像是少女背对着我们转过脸的样子,就跟昨天蜃景中一开始时出现的那个姿势一样……”   “我明白了,”洪力打断他的话,“你是说她背上那条黑线?”   “对。”陈洪点点头,“但是连养父也无法下结论那条黑线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起来,这条黑线还是小志最先发现的呢。”   “对了,你和小志住在一个屋里,你知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们来了长街那么多次,应该知道晚上这山里会出现邪门的‘鬼打墙’,为什么还要出去?”洪力又把话题重新转回到那具无头尸身上。   陈洪叹了口气:“我当时很想拦住他的,可是我拦不住,他就像疯了一样,一下子就把我推到一边,自己一个人冲了出去,等我也下楼去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了。”   “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是。”陈洪点点头,“他又看到了那个面具人。”   “面具人?”洪力感到很意外,这件事里牵涉进来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关系也越来越复杂了。   “说起这个面具人,还要从上一次我们来长街的时候说起。”陈洪努力地回忆着,“那一次,我们也是三个人一块儿来的,而且还像以往一样带了几个办事的。那天晚上,我那个叫‘小奇’的弟弟无意中从窗口看见了一个站在长街上的面具人,面具人似乎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一样,一看见他出现,立刻冲着他抖开手上的一个画轴,没想到画轴上竟然是那个少女的模样。小奇感到十分吃惊,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面具人也充满了好奇,他年纪太小,做事太冲动,竟然没有跟我们说一声就自己追了出去,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昨天后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人向我们的窗户上扔了一个东西,小志一下子被惊醒,于是叫醒了我,我们两个一起来到窗边查看,发现空荡荡的长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帽子遮住了头,脸上仍旧戴着那个银灰色的面具,似乎早就站在那里等我们了。他一看到我们出现在窗口,立刻将手里的一幅画轴对着我们抖了一下,画轴刷地展开,现出的竟是那个少女的画像。”   “然后你这个同伴就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后面的事不用说洪力也猜到了。   “我们三个兄弟中,就属他和小奇的关系最好,小奇失踪以后,他一直盼着这个面具人再次出现,好查清事情的真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   “这么说,这个神秘的面具人是利用那个少女的画像做诱饵,将你们从客栈里引出去,然后一个个杀掉。”洪力飞快地理着思路,“也就是说,他很清楚你们的底细,知道你们一定会认得这少女,也知道这少女对你们的重要性,否则,他就不会用她做诱饵。你们三年里来了长街六次,说不定早就让人盯上了,这个人可能是你们的敌人。但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   “哦?是哪一点?”陈洪反问道。   “从目前来看,对方要杀死你们的目的无非就是阻止你们找到那个山庄,但是他大可以在你们来时的路上就下手,杀完人后立即就跑,这样也不会有随时被人发现的危险。但是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方式呢,为什么非要等到你们来了长街以后用少女的画像把你们引出去、然后再一个一个杀掉?”洪力想了想又问道,“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认得画像上的那个少女?”   “养父只把少女的画像给我们三兄弟看过,而他自己也是间接地从天葬师手中得到印有少女画像的血衣的。可是天葬师和扎西导游早就死了,至于他们生前有没有让人看到那件血衣,就没办法知道了。”   “等等、等等、等等。”胡子刘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个不停,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说过这个山庄是格萨尔王奉天命所造的,而少女的画像又出现在山庄的壁画上,那也就是说,这个少女也是那个时候的人?那么她会不会就是你们要找的那尊千年肉身?”   陈洪立刻摇头,否定了胡子刘的猜测:“她绝对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尊千年肉身,我们要找的那尊肉身,大概已经超过两千多年了,比格萨尔王的年代还要久远,而且浑身上下都被刺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可是那个少女浑身的皮肤却跟雪一样白,所以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对象,不过我的养父说过,从画像上那少女蹲坐的姿势来看,她应该是一个祭品。”   “他姥姥!她竟然是一个祭品!”胡子刘更加惊愕,“可是昨天在海市蜃楼里,她分明会动,还会说话,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诈尸了吗?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死?”   “其实这幕海市蜃楼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住在这里的人全都习以为常了。”吕老板插进来说道,“不过,我听以前在这里住店的一个客人说过,那个山庄被下过一道神秘的咒语,诅咒那些妄图来偷盗的人,这句咒语也就是昨天蜃景里少女说过的那句话——‘所有踏入山庄的人,都不得好死’,所以我想,这幕蜃景应该是记录了一千多年前的事,只不过在一个意外的情况下又出现而已。”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央巴突然开口了,他的这句话立刻让屋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可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古藏区,根本就没有人会说汉语。”   夜又深了。这是洪力他们在长街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所有人已经都在一天的惊吓过去后沉沉地睡去。   长街的角落里,一具白骨艰难地从土里伸出一只苍白的爪子,以一种充满渴望的焦急姿态,挣扎着爬了出来。   它站稳身子之后,僵硬地转动头颅,环顾四周,发现长街上确实空无一人,这才放下了心,于是贴着墙根,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木头客栈挪了过去。它的骨节似乎已经生了锈,每一个动作都机械而吃力,脚底下像有千斤重,但是它一直紧咬着牙关,抱定着一个必须到达的信念,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蹒跚着一路前行。它萧瑟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竟然那么孤独。   终于,它像一只行动迟缓的蜘蛛那样,爬上了木头客栈的屋顶。然后,它坐在屋角上,荡着两条腿骨,怔怔地望着远方。   远方,远在长街之外。   再次看到眼前的一切,它有些心酸,忍不住想落下泪来,可是一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嘶嘶的声音。   它难过地低下头,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夜风的吹拂下咔咔作响,这声音就像花凄凄的手鼓一样清脆。   它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它以外,是不是还有别人也一样如此地依恋着花凄凄?   白骨犹豫地按住自己的头颅,那是它的习惯动作,想阻止自己去想任何一件和花凄凄有关的事情,可是却偏偏听见那些夜的凉风无所顾忌地穿过它的身体和脸,在它浑身上下的任意一处缝隙里齐声高喊着:“花凄凄、花凄凄、花凄凄……”   花凄凄对它来讲是一个魔鬼,她曾经给了他三天的美梦,片刻的依偎,可是却要了它的命,拿走了它所有的余生。   伤心的人,是不一定会流下眼泪的,就像它现在这个样子。而他,是因为无法流泪。   白骨忍不住伸出修长而惨白的手骨,呆呆地对着远方比划着只有它自己才能明白的手势——“不要离开我”。   没想到,远方的黑暗中竟然立刻传来了如游丝一样的回应——“请等着我”。   白骨一下子怔住了。 第14章 脚印追踪(1)   第二天洪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好像睡过头了,心里暗叫不好,今天约好了一大早和央巴出去查寻那具无头尸跑回来的路线,现在都快中午了,不知道央巴是不是撇下他自己一个人去了。   他连忙穿好衣服,来到央巴住的那间房,推开门一看,发现只有胡子刘一个人躺在床上,央巴真的不在。   “老刘,央巴呢?”他推醒胡子刘问道。   “他刚出去。”胡子刘还在睡,嘀咕着说了一句。   “他有没有说去哪了?”洪力边说边走过去推开窗子往下看,没想到正好看见了央巴——他蹲在木头客栈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根草叶,正在逗一头骆驼玩。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0_ 2. c_o_m   “央巴?”他打了声招呼,转身下楼来到街上。   “洪力兄弟,你醒了啊?”央巴冲着他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看你太累,想再晚一会儿叫你,如果你还是起不来的话,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后山。本来如果没有你们跟着,这些事也是我一个人干的。”   “央巴,这怎么突然出现一头骆驼,是你弄来的吗?”洪力好奇地冲那头骆驼努了努嘴,心里琢磨着央巴该不会要骑着骆驼去后山吧。   “骆驼是陈洪兄弟的,听说他好几天前就托人买好了,今天才刚送过来。”   “他买的?”洪力眉头一皱,“这里是山区,他要头骆驼来干什么,这东西在这种地方行动还不如驴子方便呢。”   “听说他是准备回家了,但是他行李多,吕老板这里连个板车也没有,所以他就让人把骆驼送到这里了。他说穿过藏区的一片沙漠,就到他养父的家了。本来早上送来的是两头,但是那一头他说不要了,退还人家了,我估计那一头本来是给刚死去的小志兄弟准备的。”   “他这么快就急着要走?”洪力感到有点突然。   “可能是吧。洪力兄弟,咱们也要快点走了。”央巴似乎不愿理会这些闲事,“现在已经快中午了,这里白天和晚上的温差特别大,我昨天晚上起来解手的时候发现地上的土都让雾水给泡软了,脚一踩鞋子就会陷进去,但是过一会儿太阳一出来把地面上的水分蒸发干了,那些土就会变硬而收缩,地上的脚印可能就会看不见了,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洪力兄弟,你不要忘了,昨天那具无头尸是一大清早就跑回来的,其实咱们应该昨天中午的时候就去追查脚印的,但是因为忙着检查尸体,结果才拖到了现在。”   “行,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他们转过身刚要走,碰巧看见那个钉钉子的人从客栈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块砖头,又来到那个固定的地方,往地上一蹲,又开始机械性地重复那个让人费解的动作。   这个钉钉子的人和莫扬,都可以说是长街上的两个特色。   央巴一眼就认出,这个钉钉子的人,就是前天晚上喝醉了拉着吕老板耍酒疯的人。他心里突然一动,决定做一个小小的试探。   “洪力兄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央巴说着冲那个钉钉子的人走了过去。   叮,叮,叮,叮,那个人还在懒洋洋地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他每一个动作的间隔都很长,慢腾腾的,手上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跟软面条似的耷着;他的眼睛呆呆地盯着脚下的砖头,半天都没有眨一下,根本就没有发觉身边已经有个人打量了他半天。他明明心不在焉,可是却能把这件枯燥的事做上一整天,难道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位兄弟,我想问你一件事。”央巴试探着开了口,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又往前凑了凑,贴近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三十六年前,那场血战真是令人难忘,不知道那些死人的灵魂升上了天国没有?”   叮。这一下失去了准头,钉钉子的人把榔头砸到了自己的手上,可是他除了停下动作以外,再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不觉得疼一样。   但是对于央巴来讲,这个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他打定主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用一种近乎圈套的语气又对那人说道:“我记得那次,有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中年人,在逃跑的时候中了敌人的埋伏,被一块钉板钉住了后脑,他在临死前用力地将怀中的婴儿抛向了一个同伴,只留下了一句话:养大我的孩子。”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钉钉子的人内心深处某根早已生锈的神经,他抬起眼,望着白花花的天边,脑子里一窝蜂似的想起了三十六年前的很多事情……   “唉!”央巴故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个小婴儿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正好也应该有三十六岁上下了,该是个中年人了。我发现,你和当年死去的那个中年人长得还真有点像。”   央巴说完转身离开,再也不理会身后这个呆若木鸡的人,他已经有了把握,这个人很快就会来找他。   而与此同时,在木头客栈的一扇窗户后面,也有一双小小的眼睛在盯着央巴的背影。那双蛇一样的小眼睛正在陷入沉思,流露出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怀疑、犹豫、狠毒和狡诈,还有一点点的担忧。   通过这次的事情,洪力才进一步了解了央巴:别看他外表粗犷,但是心思却非常细密,早在昨天晚上就量好了无头尸脚上那双鞋子的大小,并且记下了那鞋底的花纹,所以他们今天的追踪才会相当省力。   在交谈中洪力还知道,央巴的父亲其实是汉族人,以前是藏区一个小有名气的脚印追踪专家,但是却在一次追踪一伙反动分子时遭到了暗算,被人打了黑枪。父亲死后,他和母亲的日子实在很难熬,只好跟着母亲到附近的寺院帮人家做点杂工,赚回每天吃饭的钱。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突然发现无头尸的脚印在一个下坡的地方不见了。   他们在附近搜寻了半天,也没有再找到半点蛛丝马迹,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心里都开始嘀咕起来:难道那无头尸体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或是被人从另外一个地方隔空扔到这里的?要不然脚印怎么会在这里突然断了呢?   “洪力兄弟,我看我们不用找了。”央巴蹲下身又量了量最后那双脚印,然后对他说,“这对脚印的深浅和方向偏差都和前面的那几对脚印一样,所以肯定不是初始脚印,如果是初始脚印的话,脚尖部分的土肯定会比脚跟部分的土多陷进去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尸体是从更远的地方跑回来的,他在跑到这里的时候,仍然维持着之前的速度。”   “可是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其他的脚印?”   “我猜,其他的脚印有可能是被抹掉了,那个杀人的人,不想让别人找到他的巢穴。”   “央巴,你说这个揪头凶手会不会是那个面具人?”   央巴摇摇头:“这一点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因为我还没有采集到那个面具人的脚印。但是,有一件事情却很让我担心。”   看着央巴脸上突然流露出的忧虑,洪力忍不住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两天,我的金刚橛一直都没有动静,似乎感知不到那个凶手的气味了,我担心,我们要找的那个凶手已经逃到了这山谷里,找到了某种庇护。如果他和那个揪头凶手联合起来的话,那就糟了!”   “他会不会已经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又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离开这里了?”   “不会的。”央巴摇摇头——有一个秘密他不能告诉洪力:叔叔曾经跟他说过,这个凶手一旦放出后,必然会想尽办法去找那个山庄,因为只有山庄才能救他。叔叔千叮万嘱,不到必须情况,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山谷的深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们脚下的地也跟着晃起来。   “什么声音?是不是地震了?”洪力惊慌地站起身四处打量,但是发现周围并没有发生什么塌陷。   “我觉得好像是有人在放炮,或者是在炸山。”   “炸山?”洪力感到很奇怪,“难道是有人进山了?可是吕老板说过,最近这一个月除了我们和陈洪之外,店里并没有新的客人住进来,这批人难道是从别的路进去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谁也不知道山的那一头通向哪里。不过,”央巴语气一转,“我总觉得这山谷里,还秘密居住着另外一群人。”   “另外一群人?”   “对,他们就是看守山庄的人。”央巴看着山谷的深处,眼睛不由自主眯成了一条线,“他们也许是一群,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人,也许不是人。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阻止别人找到那个山庄。”   “央巴,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在这冷清清的山谷里,央巴那种低沉的语气,实在让洪力感到有些发毛,“你那句‘也许是人,也许不是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大白天的还能闹鬼?” 第15章 脚印追踪(2)   央巴没有明确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拉着他重新蹲到那具无头尸留下的脚印前,示意他仔细观察:“你想想,从昨天凌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再加上今天上午,又是整整半天过去,山里的温差变化比平地上更大,土质在白天黑夜间也经历了两个由潮湿变干再变硬的过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脚印留下痕迹,也会由于土质的反复收缩而变得模糊不清,而且脚印的形状大小一定会和原来的印子产生很大差距。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脚印,跟我在无头尸脚底量的相比,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误差可以忽略不计,形状也没有发生改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   “因为,跑回来的小志一定是受到了极度惊吓,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奔跑,在这种情况下,他脚底下的力量自然比平时大好多倍,所以脚印才会印得这么深这么扎实,扎实到土质的收缩变化也影响不了它。”央巴顿了顿,又说道,“你不要忘了小志是什么人,他和陈洪已经第六次来到这个山谷了,而他们来找山庄的目的是为了那具千年女尸,说白了,他们这一群人根本就是不要命的贼,那么,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如果后面追着他的是一个人,他会吓成这个样子吗?还有,一个‘人’真能用一双肉手揪下别人的脑袋?你别忘了,小志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左右,想要揪下他的头可不是件随便就能办到的事。”   洪力也早就觉得这里面确实疑点丛生,现在听央巴这么一分析,忍不住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疑问:这具无头尸那么急地跑回来,难道仅仅是出于惯性吗?如果只是出于惯性,一具无头尸体真能够坚持跑那么远,而且不差分毫地出现在客栈门口吗?所以我当时就有一个猜测,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在临死的那一刻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一心要赶着回来通知他的同伴。”   “而且,我怀疑那个面具人可能也属于看守山庄的这一群‘人’里,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两次来到长街,用那幅少女画像做诱饵,引走小志和小奇两兄弟,也许并不是为了要杀他们。”   “他可能是为了某个目的要带走他们?”其实这一点洪力也早就想到了。   央巴点点头:“所以,他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陈洪了。”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又传来那声轰的巨响,而在这声巨响当中,竟然还传来了一个人的尖叫声!洪力和央巴都被这突然夹杂进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意外地看见了莫扬。   但是莫扬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们,他好像被刚才的一声巨响吓着了,痴痴呆呆地望着山谷的深处,嘴角哆哆嗦嗦地不知道是不是想说什么。   “莫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洪力说着走过去,“你是不是一直在后面跟踪我们?”   莫扬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那个地方……笼罩着白茫茫的雾,看也看不清……都说,是神灵在庇佑他们,所以……所以,他们才不会被发现……”   洪力仔细盯着莫扬的眼睛,觉得他今天似乎是清醒的,虽然他的眼神依旧呆板,但是瞳孔并没有涣散,他说的话虽然也断断续续的,但是依稀可以听出连贯的意思。于是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句:“莫扬,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是在这山谷里吗?”   “在入口处……有一棵被砍断的榉树……他们就在榉树的下面……”没想到这一次莫扬居然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但是只回答了几句就又停下来了。   “莫扬,你说的‘他们’是谁?他们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洪力耐心地一步步引导着他。   “他们……”莫扬歪了一下头,记忆好像在这里又开始不清楚了,好半天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莫扬,你好好想想,你那天来到这山谷中,看到了一群什么样的人?”   这片山谷里,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莫扬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个问题,脑子又开始一片混乱,好像乱七八糟地想起了很多零散的东西,可是一个也无法拼凑完整。他拼命地睁大眼睛,睁得眼球上的血管都快爆了,眼前依稀晃过很多东西模糊的影子,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召唤:把那件事说出来、说出来、说出来……   “莫扬,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蒙眬中,他又听到有人问了一句,于是张开嘴,喃喃地说道:“他们……用活人喂养恶鬼……这群丧尽天良的人……丧尽天良……”   那血淋淋的一幕此刻猛然又回到他记忆里,虽然不是太清楚,但是他已经快要崩溃了,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双眼看着天空,嘶哑着嗓子说:“那女人……一百多个人全都死了……那女人抓破了他们的脸……”   看到莫扬突然又变成这副样子,洪力一下子慌了神,后悔自己刚才问得太多,连忙蹲下身去扳过莫扬的肩膀,大声地想唤醒他:“莫扬,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哪知道还没等他说完话,莫扬突然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像只兔子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边往回跑一边扭头看着他们,嘴里断断续续地叫嚷着:“鬼……鬼……鬼……”   “莫扬,快停下!快停下!”洪力担心他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会跑丢,正要去追,被央巴给拦住了。   “不用担心,他认得路,自己会跑回去的。”央巴说着皱起了眉,“我现在在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洪力问。   “莫扬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但是他说的话可不疯,最起码,他刚才的话无意中证实了我的猜测:这山谷里,秘密住着另外一群人。”央巴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山谷的深处,“我现在担心的是,山谷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长街又是夜。   在这里,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有那种聚会,还有廉价的酒喝,这是这里唯一的生活乐趣了。   就好比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甚至那具无头尸体留在客栈门口的那摊血还没有完全被清扫干净,可是一到了晚上,大家照样一个接一个地涌了进来,个个喝得烂醉如泥,似乎完全忘了白天那血淋淋的恐惧。   也可能,他们只是把一切事情都记在了心底,但是却不得不依靠表面的狂欢来排解内心的压抑吧?   不管怎么样,吕老板都从来不加入这个狂欢的人群。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看那些过期的报纸,要不就是拿出账单来算账,偶尔会抬起那双蛇一样的小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   有的时候,洪力认为,把那两条胳膊去掉,吕老板根本就是一条蛇,随时有可能会从柜台后面游出来,张开大嘴把看不顺眼的人一口咬死。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闻到一股羊膻味飘进鼻孔,一扭头,就看见干瘪的羊婆婆佝偻着虾米一样的后背从他身边窜过去,一眨眼间就熟练地骑在了那个肥胖商人的大腿上。这里的人都知道,羊婆婆和胖商人是老相好了,但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胖商人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用力捏着羊婆婆只余皮包骨头的下巴,挤着一对山鸡一样的小眼睛,笑眯眯地调笑道:“老太婆,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我明天一走,再来可就要等到半个月以后了,你不会想我吗?”   老太婆拿起商人手里的酒碗喝了一口酒,嘿嘿笑着说道:“想,当然想。但是我刚刚是去喂羊了,所以才来晚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两天那些羊老是吃不饱。”   “老太婆,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商人将嘴凑到羊婆婆的耳边,半开半笑半当真地说,“你养的那些羊有问题。”   羊婆婆微微怔了怔,旋即又笑了,笑得像一只裂开口的干馒头:“是么?它们有什么问题?”   “它们不是羊。”商人醉眼醺醺地看着她。   “不是羊是什么?”干馒头裂得更开了。   “老太婆,你还想蒙我?”商人是真的喝多了,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道,“那些羊的腿、简直跟你的腿一样长!我走南闯北的,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奇闻呢。”   “那是因为它们天生就是畸形嘛!”干馒头依旧裂着,“从一开始这里所有的人就都知道,我养的羊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没什么可奇怪的。”   “死老太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长街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什么丢失的羊。”商人今天似乎来了兴致,非要跟老太婆扯出个子丑寅卯来,不依不饶地说,“你要是为了找一头羊,会赖在这里一年不走?我猜,你肯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死胖子,我能有什么目的?”羊婆婆冲他眨眨眼,“我赖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嘛。”   洪力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把脸扭到一边去,心说两个老没羞,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肉麻,真不害臊。   其实洪力只要把脚步再挪开一点点,就可以仰头看见门外的天空中又发生了变化——那幕蜃景又再度出现,那少女背上的黑线像一条蛇一样盘旋扭动,她在一番挣扎之后扑倒在地,眼中血泪涟涟,一双手拼命伸向前方,似乎在告诉别人她并不想死。然后,像上次一样,她张开嘴说了一句话,但是这一次,天空中却奇怪地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如果看得再仔细点,还可以发现,那圈裹着她的白雾,实际上是一圈光晕,就好像是被镜子反射上去的一样。 第16章 畸形羊之毒(1)   天又亮了,今天已经是洪力他们三个人来到长街的第四天。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央巴正坐在他的床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洪力兄弟,出事了!”央巴的脸色十分难看,“那个胖商人死了!”   “什么?”洪力一下子坐了起来,“昨天他不是还好好的吗!什么时候死的?”   “我刚刚才发现他的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检查。”   “他的尸体在哪发现的?”   “在客栈后边的密林边上。”   又是密林?洪力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走,快带我去看看!”   于是央巴就领着洪力下了楼,径直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早上起得早,于是就一个人沿着昨天咱们走过的路线又去后山查了一遍,希望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同时我也怀疑我在追寻的那个凶手也悄悄躲进了后山,所以想碰碰运气,看看我的金刚橛能不能感知到他,但是一无所获。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腿很长的羊在将一具尸体从那密林里往外拖,我一看那尸体上的衣服,就认出他是商人!我正在吃惊的时候,那只羊就开始咬那具尸体上的肉,很快其他的羊也跟了过来,几只羊争抢起来。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们赶走,再一看,尸体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了!”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密林边,央巴用手向前一指:“你看,那个就是胖商人。”   洪力一看,几乎吓了一跳,很难相信地上躺着的那团肉就是胖商人的尸体——一条腿已经吃没了,腹腔被咬开,肠子乱七八糟地流了出来,脸颊上也被吃出一个很大的洞,裸露在外的皮肉已经发黑。   “老太婆的羊居然吃尸体!它们是食肉动物?”洪力盯着地上那堆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肉,回想起那些羊灰白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种类似于嘲笑的眼神,一股寒意不知不觉地从脚底升起——那群古怪的畸形羊,它们长着和人一样长的腿,有着和人一样的眼神,它们不吃草,吃的却是地上的泥土、沙粒,甚至还吃人,不知道它们脑子里的思维是不是也和人一样呢?还有那个赶羊的老太婆,从来不向人提及她的过去,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就连吕老板好像都有点躲着她,这又是为什么呢?   “央巴,吕老板知不知道他的老主顾死了?”   “我早上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他过来一看尸体都咬成这个样子了,除了叹气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昨天就在咱们早上走了以后,老太婆的一只羊居然把那具无头尸也从客栈里拖了出来,差点吃光,幸好他发现得早,把那只羊打跑了。”   “陈洪知道这件事吗?”   央巴摇摇头:“陈洪不知道,吕老板还让我要严守秘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呢。后来他为了瞒住这件事,只好赶紧找地方把那具无头尸给埋了,省得老太婆和陈洪起什么争执。”   “吕老板没有去找羊婆婆交涉吗?”   “找了。但是吕老板说那个老太婆一直装疯卖傻,还说只要她的羊没有吃活人,她就管不着,吕老板不想跟这个老女人吵架,就没再提这件事。”   这个时候,洪力发现地上的尸体上好像散发出了一缕青烟,他再看时,那缕青烟又不见了,仿佛刚才是他眼花。“央巴,能检查出商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吗?”他问。   “尸体都烂成这个样子了,身上一块完整的皮肤也没有,恐怕很难查出来,而且也看不出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央巴边说边又蹲了下去,随手在那堆烂肉中翻了翻,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出点什么来。   可是他的手刚一翻动那尸体,就有一缕缕的青烟从那尸体的身下窜了出来,而且还带出一股呛人的恶臭。   洪力终于确定刚才不是眼花,他盯着那团隐隐发蓝的白烟,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大声喊了一句:“央巴,快离开他,小心那烟有毒!”   央巴立刻捂住口鼻,拉着洪力远远地躲开那尸体。   也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那尸体上的青烟已经越冒越多,一圈圈地缠绕在尸体旁不散。迷蒙的烟雾中,胖商人的肌肤和肉体竟像是在销蚀,他的手早已不像人的手,他的脚更加不像人的脚,他的脸也不像人的脸了。   仅剩下的半副残缺肢体很快就销蚀完了,青烟下显露出了森森白骨,连骨头也开始一并销蚀,发出咝咝的轻响,就像毒蛇在吐信。风吹过,骨肉飞灰,转眼间连那团缭绕的青烟也看不见了。一滴血也没有剩下,一粒骨灰也不再看得见。   “央巴,你还记不记得陈洪说过的话?”那团青烟已经散干净了,洪力放下捂住口鼻的手,可是依稀仍然可以闻得到空气中那股若隐若现的臭味,“他这次带来的那个瞎眼老头,就是这样死在他面前的。”   央巴也点了点头:“刚才那一幕,和陈洪兄弟那天晚上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完全是情节再现。”   “而且,我发现了两起事件中的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   “第一,我觉得瞎眼老头和胖商人都绝不可能是因为喝醉了酒误打误撞进入密林的,先说瞎眼老头吧。瞎子的方向感是很强的,轻易不可能走错地方,况且,陈洪这次带他来的目的是破那道‘鬼打墙’,能破‘鬼打墙’的人,会走错道吗?何况,他这次的任务重大,陈洪一定会事先把长街上的禁忌告诉他——‘不能去那个密林’,而吕老板对每一位第一次来住店的客人也都会千叮万嘱,告诫他们密林是长街的禁地,进去的人必死。一件事被人反复强调了几遍,谁都会牢记于心的,所以,瞎子不可能自动犯忌。而胖商人的情况也是一样,他是长街的老主顾了,这里的生活必需品都是由他从外面帮助采买然后带来,他来了长街那么多次,不可能因为一时酒醉而忘了密林的禁忌,而且,为什么他以前来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走错路,可偏偏只有这一次一脚踩进了雷坑呢?”   “洪力兄弟,你是不是认为他们都是被人胁迫进入密林的?”   “也不能这么肯定。”洪力沉思着否认了他的猜想,“密林离客栈的距离大概是二十米左右,如果要把一个大活人胁迫过来,一定会被人发现,如果那个人够聪明,就不会这么做。我想,他们不是被胁迫的,而是受到了某种引诱,所以才鬼使神差地去了密林。”   “这个人会是谁呢?”央巴以为洪力暗示的对象是面具人,“但是瞎子看不见少女的画像,而商人应该也不会和那个山庄有什么联系吧?”   但是洪力想到的却是羊婆婆——商人是羊婆婆的老相好,如果她想用什么办法把他引到密林里,应该是很容易的。而且,昨天晚上,商人说的那些话似乎得罪了羊婆婆,让她感到自己的秘密有被戳破的危险,可能因为这样才想要杀人灭口。   当他把心里的怀疑说给央巴听的时候,央巴却一口否定:“不可能是羊婆婆。”   “那你有没有发现,这两次死在密林里的人都是被羊婆婆的羊给拖出来的?这个正是我想说的第二个共同点。”见央巴不信,于是洪力接着分析道,“所有进入密林的人都会死,为什么单单只有老太婆的羊可以进出自由,难道那个凶手对羊特别有好感?还有,只要人一死,羊就进去负责把人拖出来吃掉,就好像早就有预知似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来看这个,”央巴为了说服他,拉住他让他去看密林边上的两串脚印,“我早上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看过这两串脚印了,其中一串是商人的,另一串毫无疑问就是引他去密林的那个人,但是我能肯定不是羊婆婆的。”   “你又没有量过羊婆婆的鞋,这么快就肯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洪力还是不服气。   “我告诉你一个公式——人的身高=脚印长度的厘米数×6.876,按照这个公式推算,密林边那一串脚印的主人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骨骼清瘦,而且左脚走路有点内勾。但是,羊婆婆的身高连一米六都不到。另外,从脚印的大小和走路的落脚规律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个男性。至于他是不是长街上的人,我还需要时间做一下观察。”   “如果不是老太婆的话,其他的人有什么理由杀死胖商人呢?要知道,胖商人可是长街的衣食父母,照这样看,凶手可能不是长街的人。”   洪力说完后,也和央巴一起陷入了沉思:揪掉小志头颅的人、密林里的凶手,以及面具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他们又是不是都跟后山谷那个神秘“山庄”有关系?他们又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   还有,这个凶手为什么一定要将人引入密林才杀掉?密林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瞎眼老头、肥胖商人,他们死后都化作飞烟,肉销骨蚀,可是他们真正致死的原因是什么呢?   “央巴,我看我们去检查一下胖商人留下来的东西吧,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这样……不太好吧?”   “快走吧,再晚一会儿吕老板就该进商人的房间去把他那些值钱的东西全充公了。”   商人因为是长街的老主顾,再加之是吕老板的朋友,而且又负责给他们带来生活必需品,是一个劳苦功高级的人物,所以吕老板给他特批了一间vip房。   这个所谓的vip房,其实不过vip在一床被褥上——别的客房里的被褥都是大棉花压的,又沉又厚,天气一潮就湿乎乎的,盖在身上有一股霉味儿,但是商人用的被褥里面全是柔软的羽绒。   而当洪力他们推开门的时候,那些羽绒正在满屋子飘着——他们已经来晚了,屋子里已经被人彻头彻尾地翻过了,所有的用品都不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地上有好多撕碎的纸片,就连床上的被褥都被人抖开检查了一通。   “洪力兄弟,会不会是吕老板已经来过了?”央巴惊讶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他实在想不出客栈里还有谁敢大白天潜入别人的房间翻东西。   “不太可能是吕老板。”   “你确信?”   洪力指了指满屋子东倒西歪的那些摆设,说道:“吕老板那么抠门,平时吃饭弄丢了一根筷子都恨不得让我们赔双倍的钱,怎么可能跟自己的东西过不去,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而且床上的那套羽绒被褥,在外头的商店打折买也得一两百块钱,他怎么会舍得把它们扯出来?再说,这家店是他的,他完全可以待在屋里慢悠悠地翻找有没有他要的东西,不用这么仓促。”   “难道是有小偷进来了?”   “这个倒是有可能。”洪力这时发现墙角的一个抽屉拉开着,里面好像有几张钱没有动,他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除了钱之外还有一个小玉坠,大概是商人在睡觉的时候脱下来的。   “央巴,你来看,”洪力从柜子里拿出那几张钱数了数,“一共有六百块钱左右,这笔钱在这个地方是一笔大数目了,所以,这个小偷不是为了财来的,他是要来找什么东西。”   “难道这个商人的背后也和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扯上了关系?”   “除了咱们之外,我看来到这个客栈的人背景都不太干净。”洪力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一张碎纸屑看了看,发现上面好像依稀有几个字,是什么“爪子”。 第17章 畸形羊之毒(2)   他感到有些好奇,于是又捡起几个纸片,见上面分别写的是“箭”与“手套”,他把这三张有字的纸片放在一起,突然发现那上面的字体很眼熟。   “央巴,快来!”他赶紧冲央巴招了招手,“快,把地上的这些小纸片凑一下,看看上面的字能不能凑成看得懂的话。”   “洪力兄弟,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央巴一边开始帮他捡纸片一边问。   “我发现这纸片上的字是吕老板的。我无聊的时候曾经翻过吕老板搁在柜台上记账用的本子,见过他的字,他的字很有特点,所以见一眼就能认得出。”洪力来来回回地把那些已经找到有字的纸片排列起来,但是怎么也无法把那些字的意思连贯上,不免有些泄气。   “让我来看看。”央巴说着凑了过来,盯着那几张零碎的纸片打量了几遍,眉头一皱,试探着把其中的几张位置对调,然后对洪力说,“难怪你凑不出来,因为这纸片上写的并不是一句话,而是几个单独的词,分别代表着几件工具的名称,你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对它们不敏感。”   “工具?这只是几个工具的名称?”洪力一愣,更失望了。   “但是这几个工具可不是什么榔头斧子的大路货,”央巴指着其中一组纸条说,“比如说这上面的吧,这个字念‘ ’,这个是探土用的,属于快绝种的‘野货’,市面上是很难买到的,只有那些从事非法勾当的人才会有门路买到。”   听央巴这么一说,洪力又提起了兴趣,对着那张排列好的纸条细细一看,发现上面罗列的工具有:高倍电子探测器、天然穿山甲爪子、小型机弩箭、防毒手套,甚至还有一支k46式的小型机筒步枪,这种枪是美国部队已经换代的样式,但是却占了一个轻巧耐用的好处,携带十分方便。   洪力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一张清单的一部分,吕老板是要商人这次出门去以后帮他买回这些东西。   “奇怪,吕老板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干什么?”   “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所以我怀疑,吕老板可能也在找那个山庄。而商人被杀,可能也是因为那个山庄,因为有人不想让他为吕老板买到清单上的这些东西。”央巴说道。   “可是,进来找东西的又是什么人呢?那个杀人者如果昨晚就在密林杀了人,没有道理一直拖到今天早晨才进来找东西。”   央巴刚想回答这个问题,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胃里有如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就好像有一把卷刀把他的胃整个挑了起来一样,忍不住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黑乎乎的东西。   “央巴,你怎么了?”洪力吓了一跳。   央巴吐出那口东西之后,脸色也瞬间变得乌青,体力似乎也跟着被吐光了,两眼随即一黑,虚脱地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同时感到两只手掌就像正被架在火上烧着一样灼痛,他摊开手掌一看,发现手掌也变得乌黑一片,而且那片乌黑已经蔓延到了手腕的上面。他立刻意识到——中毒了!   他并没有慌,而是沉着地从腰里掏出一把牛角小刀,割破了离心脏位置最近的左手无名指,憋住气,向下弯腰,反反复复地顺着血脉的方向从上往下揉搓,这么做的目的是利用体压把已经流向心脏的血液逼出来。   他一边用力做着这个动作一边对洪力说:“洪力兄弟,快把我褡裢里那个墨绿色的小圆盒拿来。然后再接一盆清水,找一块儿干净的白布。”   “好。”洪力看见央巴突然之间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黑色,知道事情紧急,也顾不上多问,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把央巴要的小圆盒和清水全拿来了,只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干净的白布,于是他只好找了一块浅黄色的毛巾代替,这还是他们上路的时候他自己掏钱买的呢。   央巴打开小圆盒,从里面拣出两颗蜜蜡色的药丸吃了下去,然后对洪力说:“洪力兄弟,一会儿看见我的脸上有东西渗出来,就用湿毛巾帮我擦脸,直到擦干净为止。”   央巴说完以后就盘着腿坐在地上,两只手的手指交叉搭着,看那个样子好像是在打坐。只过了一会儿,洪力就发现他脸上密密麻麻地渗出一种黑油一样晶亮的东西,立刻用毛巾去擦,然后把毛巾放到清水里洗干净。这样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才把央巴脸上不断渗出的那种黑油擦干净,这时那盆水已经全黑透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光,还有一股腥味,让人感到恶心。   洪力看央巴的脸色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于是把那盆黑水拿出去倒掉,然后才回到楼上。央巴看他进来,伸手从圆盒里拿出一颗同样是蜜蜡色的药丸,递给他说:“洪力兄弟,你刚才碰过我的脸,为防万一,快把这颗药吃进去,一会儿上一趟厕所,就没事了。”   “要上厕所?难道这个是泄药?”洪力半信半疑地接过那颗药丸看了看,倒也没想太多,直接放在嘴里吞了下去。   央巴有气无力地对着他笑了笑:“这个可是好东西,叫黄丹,是用两种动物的优质黄丹配以解毒的草药配制成的,这可是密宗里的解毒圣药,敬献给佛陀的供物,一般人没有福分吃到呢。”   “那为什么你吃了以后是脸上泛出黑油,我吃了以后就要往厕所跑?”洪力边说边摸了摸肚子,还好,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   “因为咱们中毒的深浅不一样,你只是皮肤表面中毒,但我的毒已经到血液里了。而且咱们吃的药丸大小也不一样,放心吧,洪力兄弟,这个很灵的,我都没事了,你也不会有事的,只要上趟厕所就还和以前一样了。”   “这个真的有这么灵?”洪力一皱眉,“真的不用送你出去找大夫看看吗?我看你刚才整张脸都变黑了,嘴唇眉毛什么的全看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央巴,你确信这两颗药丸就可以把你完全治好了?”   “洪力兄弟,你完全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在我们藏区,自杀可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啊。至于我刚才吃的那个药丸,你可能不知道,‘黄丹’是我们密宗佛教的叫法,但是它的本名叫‘结石’,源自波斯文‘pad-zhar’,就是‘抗毒’的意思,后人把它引伸为‘解毒剂’,在中世纪的欧洲医学中,这种解毒剂就被广泛应用了。我刚才吃了这两颗药丸,再配合打坐的方法,用气息把毒素逼出体外,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等等!”洪力突然感到胃里一阵不妙,结结巴巴地打断了央巴的话,“你刚才说,这个东西的本名叫‘结石’?是,是谁的结石?”   “呵呵。”央巴看他吓得那个样子,忍不住一笑:“放心吧,这不是人体内的结石,是动物结石。动物结石天生就是一种解毒剂,优质结石、中等质量的结石和劣质结石分别能治愈七位、五位和三位中毒的病人。你知道么,据说取自眼镜王蛇头部的灰色和白色结石可以让耍蛇人有控制小型蛇的能力,而且可以使自己免受毒液侵害。像我刚才吃的那种药丸,里面就有两种珍稀的黄丹,一种是‘象黄’,取自成年公象的大脑或者前额;另一种是‘蟾蜍结石’,取自五年以上老蟾蜍的头部,这两种用药都是很稀少的,我一共也只从大法师那里得到两颗。”   “看样子我也算造化不浅,居然有福分吃到这么珍贵的药。”听央巴这么说,洪力放心了下来,自嘲地笑了一下。   “唯一的两颗解毒药刚才已经都被咱们吃了,要是再中毒的话,我可就没有办法了。”央巴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话又说回来,央巴,你怎么会突然中毒呢?”洪力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纸屑,“会不会是纸片上有毒?”   “我觉得不像。”央巴摇摇头,“如果是被下在纸片上的毒,毒性不可能这么强。”“为什么?”   “能够下在纸上的毒,一共只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粉末状的,但是粉末主要是被吸入呼吸系统而对人的神经造成麻痹,我刚才的症状明显不是。而且这些小碎纸散落在地上,我们一走动的时候那些粉末就会飘起来,如果我中毒的话你也就中毒了,可是最后中毒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这种下毒方法可以排除了。第二种类型就是毒液浸泡,但是用毒液浸泡过的纸张一定会在外形上出现变化,纸会发皱甚至变色,可是地上的这些白纸片平平整整的,一点也不像被什么东西浸泡过,而且,另外一个问题跟刚才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纸片你和我都接触过了,咱们应该同时中毒才对。”   “那这么说,你一定是接触了我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洪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那具尸体!”   “你是说胖商人的尸体?”央巴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早上起来以后,他只接触过胖商人的尸体,也只有那具尸体是他动过而洪力没有动过的。   “央巴,我明白为什么瞎眼老头和胖商人的尸体最后都会变成飞灰了!”洪力的脑子里突然在这时闪过一丝灵光,觉得一直困扰他们的问题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变得兴奋不已,一口气说道,“他们的尸体上,一定被洒上了一种能把尸体化掉的毒,我听说过这种毒药的记载,好像这种毒在一些古书逸闻中有说明,原名叫‘千颜醯’,听说最早发明这种毒药的人是北魏一个皇帝的妃子,她雇用了一些江湖术士为她炼造了这种毒药,专门杀害后宫那些跟她争宠的妃嫔,然后把她们的尸体化掉,毁尸灭迹,让皇帝听信谣言以为那些妃子逃出了宫。后来这种药就流传到了民间,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化尸散’,听说配制的方法挺简单,只是用料不好找。但是我相信就像钻木取火的方法直到现在还会有人用到一样,这种古老毒药的配制方法应该也流传了下来。”   “央巴,你还记不记得,早上发现尸体的时候我曾说过这两起事件中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瞎老头和商人的尸体最后都是被老太婆的一只羊给拖出来的?”他接着又提示道。   “你是怀疑老太婆,还是在怀疑她的羊?”   “两者都有嫌疑。首先,我认为那只羊的嘴里一定藏着那种装有化尸粉的毒药包,当它们把尸体拖出来吃的时候,药粉包就被它们的牙齿磨破,里面的毒药洒在了尸体上而产生作用,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尸体最后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变为飞灰。第二,那些羊懂得进入密林去拖出尸体,一定是受人指使,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羊婆婆,因为只有她才能驱使那群畸形羊。所以,我想密林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是想故意制造出一些假象,让人误以为进入密林的人最后都会离奇地尸骨全无,从而起到一种警告的作用。”   “这么说,密林的秘密跟羊婆婆有关?”   洪力点点头:“所有人进入密林都会死,只有老太婆的羊可以进去,因为密林很有可能就是老太婆的领地。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进老太婆的屋子搜一下了。”   洪力话音刚落,就听到走廊上响起了吕老板喊大家下楼去吃早饭的声音。   “央巴,咱们还是赶紧回屋待着去吧,被发现了不好。”洪力说着过去扶央巴,但是央巴站起来的时候眼睛却盯在了地上的一双脚印上。   “奇怪,我刚才怎么没有留意到这里有一双脚印?”央巴对着那双脚印量了量,“这个,跟密林边的脚印一模一样。” 第18章 奴奴花卡卡(1)   这一天还没有过完,狂欢的夜晚就又到来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和打坐,央巴的气色已经好很多了,脸色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健康的高原红。洪力这才知道,央巴用的那种打坐方法是密宗里修习脉轮的一种方法,通过观修与呼吸,净化体内的脉道。   他突然觉得央巴身上好像朦朦胧胧的也有一些疑点:他不过是一个给寺院打杂的工人,可是却会这么高深的脉道修习法,虽然在西藏人人信仰佛教,可是说到实际的修行是不能乱来的,必须经过法师的“灌顶仪式”才行,否则就会被视为“盗法”。但是可以接受这个灌顶仪式的弟子,必须要经过一番挑选,有资质的弟子才能顺利通过选拔获得法师的灌顶。可是央巴只是一个打杂的工人而已,并不是寺院的正式僧侣,怎么也会密宗的脉轮修持法呢?   还有,就算央巴和叔叔来追这个逃跑的凶手是为了将功赎罪,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法师怎么可能就这样撒手让他们去做,甚至还轻易地把作为修持圣物的金刚橛赐给他们?   洪力很想问个明白,但是考虑到这可能是人家的隐私,所以还是把所有的疑问都咽进肚子了。   “洪力兄弟,咱们快下楼吧,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客栈里喝酒,老太婆肯定也在,”央巴看他一直在一边发愣,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咱们正好趁机去她屋里看一看,你帮我望风。”   “好吧。”洪力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他们的房间正好对着陈洪的房间,一开门,就看见陈洪的房门虚掩着,地上乱糟糟地堆着很多包裹,里面的人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洪力这才想起明天陈洪就要走了,于是拉着央巴要过去坐一会儿。当他们推开门时,正好看见胡子刘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嘴里还在嚼着东西。   “老刘,你在这儿干什么?”   “老大,你早来一会儿就好了,这儿有好多好吃的。”胡子刘说着把手里那把带壳的果子往他面前一递,“尝尝不?”   “不吃。”洪力推开胡子刘递过来的东西,然后问陈洪,“这么着急就要走啊?”   “没办法。”陈洪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这里是深山区,通信设备没有信号,我没有办法联系到养父。而且,这次一下子死了两个人,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很多事情不能自己贸然去做,所以必须赶回去把这些事情跟我养父汇报一下。”   “听说穿过藏区的一片沙漠就可以到你养父的家了,是吧?”   “是,不过最快也要五六天的路程。”   “那你们是不是很快又要再回来了?”   “这个也说不好,看我养父怎么安排吧。不过我估计是应该很快会再来的,小志死得这么蹊跷,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很快再派人来查清真相的。”几句寒暄之后,陈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回头看着他们几个人,目光闪了闪,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洪力觉得陈洪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这几天的晚上……”陈洪终于犹豫着把那句话问了出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胡子刘把嘴里的壳一吐,指着央巴说道,“你听到的不会是他打呼噜的声音吧?我每天都被这头大熊给吵得睡不好觉。”   “不。我听到的是哭声。”   陈洪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一愣:“哭声?”   “我确信那个是哭声。”陈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目光中同样流露出一丝怀疑,“而且,那个声音好像是从木头客栈的后面传来的。”   “你是说……”洪力和央巴忍不住对望了一眼,“密林?”   “好像是。”陈洪也不太敢肯定,“那声音就好像一只手,飘飘荡荡地从后面对着密林的那扇窗户游进我的房间,断断续续的,哭得可惨了,也听不出是男是女。自从小志死了以后,那哭声连着两个晚上都出现,每次都是在凌晨的时候传来,哭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慌。”   “那声音每次都持续多长时间?”央巴问。   “没多久,过一会儿就消失了,那个时候正好天也快亮了。”   “我靠!陈洪,你不会是见鬼了吧?”胡子刘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吓得自己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那个死去的朋友小志,不就是在凌晨时候变成无头尸跑回来的么,是不是他的鬼魂回来找你了?”   “胡子刘,别瞎说!”洪力看出陈洪真的好像被吓了一跳,忙阻止胡子刘乱说话。   “我不知道是不是小志的鬼魂回来找我,”陈洪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掩饰不住声音里流露出来的不安,“但是,我确实觉得是有人在寻找我。”   “你是说,密林里有人在寻找你?”洪力问。   陈洪迟疑着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没有听到这哭声,我每次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一个梦都没做。可是这次却老是被这哭声缠着,甩也甩不掉,就好像被它附体了一样。尤其是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每次那哭声一响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屋子里冷森森的,好像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样。”   “我靠!”胡子刘不知不觉受到了陈洪的感染,吓得一哆嗦,心里不爽,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最近太紧张了,产生幻觉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明天一早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陈洪沮丧地说着,手里又开始忙着收拾东西,“自从小志死了以后,我就觉得这里的人全都用那种要吃人的眼神看我,好像是我把恶运带来了一样。”   “陈洪兄弟,你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恶运,因为你每次来这里时交的房租,实实在在解决了他们好几个月的饭。”央巴在陈洪肩膀上拍了拍,笑着安慰他了一句,然后扭头示意洪力跟他下楼。   一出门,他就对洪力说:“咱们猜得没错,那个隐藏在密林里的凶手已经盯上陈洪了。”   “那我们怎么做?我是不是搬到他屋里比较好一点?”   “不用。”央巴摇摇头,“你要是搬了过去,第一你可能会有危险,第二容易打草惊蛇,那个密林凶手可能因为怕被发现而撤退,这样我们就没法发现他的真面目了。而且,从他盯上的这三拨人看,商人、瞎眼老头,还有陈洪他们,唯一能跟这三个人都有能联系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山庄’,所以,这个密林凶手十有八九是跟那个山庄有关,他不想让别人找到那个山庄。”   “可是,如果不搬到陈洪屋里,那他出了事怎么办?”   “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警觉一点吧,只要熬过今天晚上就好了,陈洪兄弟明天一早就走,至于他离开以后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下了楼梯,在穿过一楼往门口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在经过央巴身边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纸团,那个人一声都没有吭,一秒钟都没有停顿,甚至都没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一眼,就这样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央巴也同样装作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地握紧了那个纸团,悄悄把它塞到怀里,连头都没有回,似乎也不关心塞给他纸团的人是谁。   他们走出客栈以后,本来想直接去老太婆的屋子搜一搜,可是却意外地发现老太婆今天竟然没有来参加聚会,她屋子里点着一根蜡烛,也不知道她正在屋里干什么。   “可能她晚一会儿才会离开。”央巴说着从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交到洪力手上,“我先去羊圈检查那些羊,你就在这里帮我望风,如果发现有人往羊圈那边走,就丢石子过来提醒我。”   “央巴,你自己小心,那些羊的嘴里说不定还留着那种毒药呢。”   “放心吧,我戴着手套。”   来到羊圈的拐角处以后,央巴转身看了看,见洪力并没有跟过来,这才放心地把刚才那个塞到怀里的纸团拿出来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小字:今晚,后半夜。   鱼要上钩了。他微微一笑,把那张纸条重新放到怀里藏好,然后掏出手套戴在手上,摸索着进了羊圈。由于考虑到手电筒的光可能会刺激到那些羊引起它们乱叫,所以他决定先不开手电。   羊圈里臭哄哄的,到处都是粪便的味道,央巴觉得脚底下一直都在踩到那种软乎乎的东西,但是也只好捏住鼻子强忍着。终于他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羊跟前,掏出手电咬在嘴里,一只手掰开羊的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到那只羊的嘴里摸了摸,这一摸,可把他吓了一跳!   他刚想把手缩回来,那只羊突然睁开眼,狠狠一下咬住了他的手。他又疼又惊,情急之下,拿下嘴里叼着的电筒对着那只羊的脑袋砰地敲了一下,那羊吃不住疼,终于松开了口,喉咙里呜噜呜噜地发出一阵好像在嘀咕的声音,同时睁开眼站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他,蹬直了后腿,摆出一副要跟他决斗的样子。   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其他的羊也都同时惊醒了,它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双双小眼睛在黑暗中幽幽闪动,阴险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并且渐渐地向他围拢了过来,很快就把他包抄在中间了。   央巴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畸形的动物越来越逼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鼻子里呼出的臭气已经喷到了他脸上,突然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颗石子扑通一声飞过来落在他身旁不远处,那群羊的目光马上被吸引了过去,央巴立刻抓住这个空隙,从地上爬起来,迅速冲出了羊圈。   “洪力兄弟,是有人过去了吗?”央巴一直跑到洪力身边,并没有看到有谁出现在羊圈附近,心里有些纳闷。   “刚才羊婆婆出来了一趟,我看她好像要往羊圈的方向走,所以一着急就把石头丢过去了,没想到她走到一半又回她的小屋去了。”洪力说着咂了一下嘴,同样也是感到很纳闷,“老太婆今天的表现好奇怪啊,她一直都待在屋里,连门都不出,也不知道在屋里搞什么东西,看样子好像不准备去客栈了。可是,她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却看见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你们不用再等了,今天羊婆婆肯定不会再出来了,因为明天她的老相好要来,所以她现在一定在小木屋里打扮自己呢。”这时候莫扬正好提着一桶颜料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老相好?”央巴一皱眉,用胳膊肘碰了碰洪力,“他说的‘老相好’是不是胖商人?胖商人不是死了吗?”   “可能莫扬还不知道消息吧,我估计不只是他,可能长街上的好多人也一样不知道消息呢。你忘了,早上在咱们去密林的时候,胖商人的尸体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化干净了,而那个时候也只有你、我和吕老板发现了他的尸体。”   “可是羊婆婆呢?”央巴还是觉得有疑问,“咱们之前不是猜测她有可能是幕后凶手么,那么她也应该知道胖商人死了,还打扮给谁看?”   “嗯,这个嘛……”洪力敲着下巴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另一个猜想,“也许这个老太婆一直脚踩两只船,而明天很有可能就是她跟另一个老相好约会的日子,所以她自然不理会商人了,一门心思在屋里打扮等着另一位的到来。”   “她这把年纪了,也吃得消?”央巴摇了摇头,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是想来想去,又确实想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释。   洪力突然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央巴,你猜,她的另一个老相好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就是这长街上的人?”   “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莫扬兄弟肯定知道。”央巴说着回头指了指正在墙角边画画的莫扬,“他能抖出羊婆婆有另一个老相好的事,一定也亲眼看见过这个人。看来,他不疯呢。”   “那咱们这就去问问他。”   当洪力拉着央巴来到莫扬身后的时候,本来想问的话却一下子问不出来了——他们只是不经意地往墙上的那幅画扫了一眼,就感觉嗓子眼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莫扬的那幅画今天好像要完成了,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给龙身上的一块鳞片上颜色,这也是洪力他们第一次看见这幅画的全貌。   黑暗中,这幅画仿佛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身不由己地感到一种将要窒息的恐慌,他们似乎正看到: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腰间围着轻纱,赤脚踩住鲜花,正在龙舟上嬉戏欢闹;那些黑乎乎的鸟的暗影,偶尔会有三两只向他们飞来,嘴里带着那种不像是鸟的鸣叫声;而他们正坐在那艘龙舟上,耳旁是呼啸过的风,脚下没有蓝天,头上没有白云,没有天,没有地,四周缭绕的是梦幻一样的轻烟。   明明只是线条勾勒的身体,偏偏却让人觉得那些妖魔个个活色生香,充满魅惑,他们的浅笑轻吟似乎就在耳旁萦绕不去,带着一种勾魂的魔力。   也只有在画这幅画的时候,莫扬才是一个正常的人,脸上自始至终洋溢着一种光辉,那是一种充满虔诚和神圣的光辉。这种虔诚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了一种魅力,甚至看了让人心疼。   “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不进去喝酒?”他们正盯着那幅画出神,突然听到吕老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莫扬的这幅画要画完了,我们过来看看。”洪力回头看了吕老板一眼,不由自主地说道,“我要是你,宁愿他永远在这里住下去,只要他画完这幅画给我看就好了。”   吕老板冷笑了一声:“哼!你真的认为他这幅画已经画完了?”   洪力一愣:“吕老板,你什么意思?”   吕老板的小眼睛一眯,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指着那幅画说:“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高台上缺少了一个人?”   经吕老板这样一提醒,洪力才惊讶地发现一个从前一直没有发现过的漏洞:在那幅画中,所有的鸟其实都是飞向同一个方向,所有的妖魔也都在望向同一个方向,而那个地方,就是龙舟上的那个高台。   高台之上有一个座位,可是却是空的。   “他一直反反复复地在画这幅画,就是因为他始终也无法画出高台之上的这个人。”吕老板说完喝了一口酒,“这幅画他已经画了第六次了,可惜,六次都画不出这个人。”   吕老板似乎是感到外面实在有点太冷,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然后就缩着脖子走开了,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   “莫扬,你画的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洪力小心翼翼地看着莫扬,生怕他的情绪又受到刺激,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柔,“为什么你总是重复地画这幅画?”   这一次莫扬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扭过头淡淡地看了看了洪力一眼,然后停下手中的画笔,悠悠地说:“我画的这条船,来自奴奴花卡卡。”   “奴奴花卡卡?”洪力和央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奇怪的名字,异口同声地反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第19章 奴奴花卡卡(2)   “奴奴花卡卡是一个既让人爱又让人恨的地方,是一个你永远到不了也想不到的地方。”莫扬看着高台上空缺的那个位子,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一双眼中似乎也融进了奴奴花卡卡的浓雾,“那里是妖魔生活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妖魔生活在那里。它们有的奇形怪状,相貌狰狞而且丑陋;有的只有半个身子,却偏偏长了一张俊美非凡的脸;还有的非人非兽,说不清楚是什么。”   “会有这种地方?”洪力和央巴都以为莫扬是在跟他们讲述一个传说。   “在奴奴花卡卡,没有天和地,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生命和阳光,只有一片空旷和荒凉,可那里却是妖魔们的乐土,他们在那里修炼和玩耍,过着极其享乐的日子。”莫扬的声音里不知怎么竟有了一种淡淡的忧伤,“虽然他们是妖魔,但是却无比懂得珍惜欢乐。虽然他们也曾经四处流离飘荡,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但是只要他们来到奴奴花卡卡,就会一天到晚拥有笙歌相伴,可以随心所欲地自在玩耍,因为这里绝对是一个安全的乐土。而赐给他们这一切的,就是魔王。”   “魔王?”洪力和央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莫扬,心里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胡言乱语,但是莫扬此刻偏偏看起来正常得要命,而且他语言连贯,叙述流利,用词恰到好处,那绝对不是一个疯子可以说得出来的话。   “魔王是奴奴花卡卡的主人,那里所有的妖魔都臣服于他,并且对他忠心耿耿。”莫扬接着说道,“魔王也一样地喜欢享乐和玩耍,它种了很多叫做‘吹吹’的花,这种花长在白色的脂肪里,用鲜血来灌溉。魔王对吹吹宠爱有加,精心照料,每天都命人来唱歌给它听,所以吹吹很快就长得比那些妖魔体形还要高大,它看起来艳丽非凡,叶片和花茎全都是红色的,因为那里面蕴满了鲜血。只要魔王在,吹吹就在,因为吹吹就是魔王的命。”   洪力和央巴已经不由自主地被这段亦真亦幻的描述吸引住了,似乎正看到成群的妖魔在青色的天空中翩翩起舞,脸上的笑容虽然看起来古怪至极,却如同鲜花一样绽放;而“吹吹”由于刚刚喝饱了鲜血,兴奋地不停摇曳,浑身都散发出浓烈的香味,闻之使人迷醉。   此刻,如在幻境。   “魔王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感到骄傲:奴奴花卡卡、吹吹,还有那些对他千依百顺的妖魔们。他天生高贵,拥有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可是,偶尔他也会感到孤单,于是他造了一艘龙船,每隔一段时间就召集妖魔们到龙船上来寻欢作乐,驾着龙船在奴奴花卡卡里四处游玩。”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莫扬叹了一口气:“在魔王的心目中,奴奴花卡卡和天一样大。在奴奴花卡卡,永远没有曲终人散。”   莫扬的话终于全部说完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也感到这其实是个有点忧伤的故事。   “莫扬,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洪力问道。   “是我哥哥,”一提到这个让他等了一年的哥哥,莫扬的声音就变得落寞,心情似乎也变得很不好,“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并且告诉我,那山庄里也有一幅这样的画。”   “那么,高台之上那个空缺的座位,就是给魔王预备的?”洪力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那个高台,却被莫扬一下给拦住了。   “不要去动它,”莫扬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变,声音里也出现了一丝恐惧,“如果你想去摸那个高台,一定会被拉进这幅画里,永远就出不来了。”   “怎么可能?一幅画而已。”央巴不相信,以为莫扬故意在吓唬他们,笑着伸出了手去,非要摸摸那个高台,“莫扬兄弟,你只凭记忆就画出了这幅画么?还是后来真的见到过?”   谁知莫扬突然一下就爆发了,他闪电一样抓住央巴的手,脸上的肌肉古怪地颤动着,扯着嗓子对央巴喊了起来:“我说过,不能用手碰他!你是不要命了么!你想和我哥哥一样死在里面么!”   央巴看着莫扬那张因为激动而变形的脸,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好机会——上次在山谷里,如果不是因为洪力在一旁阻挡,他一定可以问出更多的东西。于是他用另一只手反过来抓住莫扬的肩膀,紧追不舍地问道:“在那片山谷里,你们到底见到了什么?你们是怎么找到那个山庄的,没有什么人拦截你们吗?”   “我们……”莫扬一下子又愣住了,目光一下子又变得呆滞,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努力在回忆着什么事情,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莫扬,你听见我的话了没有?你们是怎么进入那个山庄的?在那片山谷里,你们是不是还见到了另外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央巴的眼神像一只鹰一样,牢牢地盯着莫扬,就好像随时要啄他一口似的。   那片山谷里……其他的东西……这幅画……莫扬的脑子里又开始响起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乱糟糟地煮了一锅粥,迷蒙不清的双眼里又陆陆续续出现一些可怕的影子,那些影子在他身旁走来走去,呜呜哇哇的,吵得他头疼欲裂。   他感到自己快要爆炸了,双手捂住耳朵,瞳孔开始发白,嘴里喃喃地说道:“我看到……一百多个人……死在那女人手上,那画里……伸出一只手……拉走了我哥哥……”   “那女人是谁?是海市蜃楼里的那个女人吗?莫扬,你们是在哪里见到的这幅画?”央巴依然紧盯着莫扬,一点儿也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洪力突然觉得央巴有些可怕,他对那个山庄似乎表现得过分关注了,只要一问到这个山庄,他的眼神就变得像吸血鬼一样可怕,似乎非要把莫扬全榨干了才肯罢休,上次在山谷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莫扬逼疯的。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把哥哥还给我、还给我!”还没等洪力来得及阻止,莫扬已经又失常了,他狂躁地推开央巴,接着飞起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颜料桶,像只猩猩一样挥舞着双臂跑开了。   “央巴,你问得太多了!”洪力看着莫扬踉踉跄跄的背影,忍不住责怪央巴。   央巴也感到很不好意思,歉疚地说:“确实怪我,下次我不会问得那么急了,我只是很想弄清楚他在那山谷里的经历,也许这样可以帮助他恢复一些记忆。”   其实央巴也看得出来洪力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但是,他不能把逃跑的凶手和那个山庄之间的关系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叔叔一再告诫过他,除非有必要,否则绝不能随便捅破这个天机,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他现在也很为难,一方面,他已经有把握凶手可能已经逃去了那个山庄,急需追查出山庄的下落;一方面又要严格保密,不能让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央巴,刚才你去检查老太婆的羊,有没有什么发现?”洪力突然想起了这个事儿。   一提到这个,央巴的脸色又变了,看着洪力说道:“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   “我检查了其中的一只羊,发现它根本没有口腔!”   “没有口腔?”洪力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于是央巴给他解释道:“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的嘴,当我们把自己的手伸进去的时候,一定会触碰到他的上下颌,因为口腔的容积是有限的。而且口腔张开的形状实际是一个锥形,越到咽喉处越窄,最后缩小为一个气管的大小,所以它能容下一只手的空间是有限的,除非那是一只血盆大口。可是我刚才把手伸进那只羊的嘴里时,竟然发现它的口腔是空的!完全感觉不到上下颌的存在,甚至连舌头也没有碰到,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洪力想了想,假设道:“那些羊既然已经是畸形了,会不会它们的口腔也是畸形的,说不定真的长了一只超大的口腔?”   “可是你看这个。”央巴说着把自己的一只手伸过去,洪力端详了半天,才发现央巴的手背上有几个小印子,上下两排,很有规律。   “这是牙印,那只羊的,它刚才咬了我一口。”央巴收回那只手,摸着上面的印痕,“羊是食草动物,它的牙齿应该是又矮又厚,而且八个门齿全都长在下颌。就算老太婆养的羊畸形,但是牙齿是羊的种族遗传,不可能会变的。可是,你看这排齿印,正中的那几个牙印厚度非常薄,明显不是羊的。”   “可是如果这不是羊的齿印,难道……还会是人的吗?”   “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央巴摇摇头,“不过,我总觉得它们可能根本就不是羊!我想,我需要另外找个时间,再好好地检查一下那群畸形羊。”   央巴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现:在一个破旧的小土房后面,一具白骨正睁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眶,默默地注视了他们好久。   其实白骨是在等待这两个人快点离开,因为它知道莫扬已经画好了那幅画,它很心急地想过去看看。   可是这两个人喋喋不休的一直不走,白骨终于等得有点不耐烦,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只好先离开。临走前,它突然想去看看那群羊。它知道老太婆的羊圈就在前面的拐角处,于是踽踽地蹭了过去。   它出现的时候,那些羊似乎早有感应,全都站立起来在等待着它。它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伫立在它们面前的白骨,眼里的神色渐渐变化,似乎是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白骨发现,那些羊的眼里,慢慢流下了透明的液体。   咩——其中一只羊张开嘴对着白骨发出短促的叫声,那声音像在挽留,却不像一只羊的叫声。   这声音让白骨感到害怕,于是它转过身匆匆离去。   它伸出爪子,很吃力地爬上木头客栈的房顶,然后孤单单地坐在那里眺望着远方。远方,远在长街之外。   然后,白骨又嘶嘶地笑了。   等待,是苦涩、是愤怒、是仇恨,还是期望?   白骨忍不住在心里自己问自己:花凄凄,你还记得我吗?   它自顾自地感伤,以为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正在木头客栈里喝酒狂欢,不会有人发现它,却没有留意到一张银灰色的面具正在不远处的密林里若隐若现,面具上那个黑洞洞的眼眶已经盯着它好久了。   后半夜的时候,陈洪突然醒了过来,就像身子底下安了个弹簧一样,噌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刚才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了死去的小奇、小志和那个瞎眼老头——他们好像正被什么东西追赶,慌不择路地疯狂逃跑,个个脸上都带着血。然后他们就一同跑进了一个小树林,那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几个人脚下树枝折断的声音和鼻腔里喷出的粗重的喘息声。蓦地,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全部停了下来,黑暗中,响起了另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声……那人的脚步声就好像幽灵一般,一下一下、不紧不慢,似乎是在对他们挑衅,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短暂的沉闷之后,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尖叫声疯狂地冲破了树林的层层阻碍,冲进了木头客栈的某个房间,他听得清楚,那叫声是小志的……而于此同时,那熟悉的哭声又响起……   陈洪就是在这哭声出现在梦中的时候被吓醒的,出了一头的冷汗。他拿过床头柜上的石英表看了看,现在正是凌晨两点多,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该亮了。想到明天天一亮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心里好歹稍稍安定了些,于是想下床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没想到就在这时,他居然又听见了那哭声,抽抽答答的,居然跟刚才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心里猛地一沉:原来,梦里的哭声是真的!   “谁?”他听出哭声自屋子的某个角落传来,但是蜡烛已经吹熄了,得重新找到火柴才能点亮。   “陈——洪——”哭声中,有一个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谁?”他强作镇定,循着声音看过去,猛然发现靠墙的角落里有一张银光闪闪的面具。那面具的下巴尖尖的,眼睛细细的,一张三角脸,薄薄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对着他笑。   这张面具陈洪见过——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就是戴着这样一张面具出现在长街上,手拿画卷引走了小奇和小志。   “陈——洪——”面具里又发出声音,与此同时,那面具突然一下子升高了好几厘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且快速地向他移动。   “你要干什么?”他一惊,本能地往后退,同时故意提高了声音。   这一招马上见效,也许是怕他大喊大叫把其他人惊醒,面具人停了下来,不再向他移动,却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幅半个手臂长短的卷轴。   “这画上的少女,你应该早就见过了。”面具人哗地把那个卷轴抖开,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嘲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洪的目光警惕地在画上的少女和那面具之间游走,“你为什么会有这幅画像?那个山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既然认得这少女,想必一定听说过扎西导游,因为,只有扎西导游把这幅少女的画像活着带了出来,而这幅画像,和你们手上的那幅一样,也是从扎西导游的血衣上拓下来的。”由于隔着一张银灰色的面具,面具后面的脸每说出的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十分讨厌的颤音,颤得人心里发慌。   “难道,你也见过扎西导游?”   “当然,”面具人仍然笔直笔直地站着,“扎西导游从那个山庄里逃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个死人了,是我们救活了他。当然,这世上并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救活他,是想让他带我们去找那个山庄,没想到,他竟然假装答应我们,然后偷偷地逃走了。”   “你们果然也在找那个山庄。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面具上的那个笑容似乎又笑开了一些,也不知道是面具在笑,还是面具后面的脸在笑。“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你的伙伴,那就跟我来,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了。”面具人说。   “再见到他们?”陈洪重复着面具人的话,心里涌起一丝狐疑,“他们两个不是都死了吗?”   “你错了,只死了一个,另一个还活着。”面具人冷冷哼了一声,“如果那个毛孩子不是耍小聪明想逃跑,也不会被揪掉脑袋。”   “是你们杀了小志?”   这时,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照亮了这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具人,他全身都裹在黑色的大袍子里,瘦得像竹竿一样,活像一个幽灵。   “我们早就提醒过他,‘麻卡’快得像风一样,任何人想逃走,都会死在他的手上。”“麻卡是什么东西?”   “去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但是如果你不去,另一个也会被揪掉脑袋。”面具人边说边把卷轴收好,“快走吧,天要下雨了。”   陈洪知道不必再问下去了,毫无疑问,他们几个早就被盯上了,瞎眼老头可能也是他们杀的,因为他们不想有人抢在他们前面找到那个山庄。   “你如果不想我动手,就乖乖地跟我来。”面具人又催促道。   就在陈洪和面具人顺着二楼的窗户爬下去以后,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另一间屋子的央巴也醒了过来,这时候屋外已经下起了雨。   他听见有人把他的房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借着屋外偶尔划过的闪电,他看见门口有一个人影在冲他招手。   鱼终于上钩了。他下床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向门口走去。 第20章 入幕之宾(1)   这个晚上还没有过去,又过了几个小时,洪力也醒了过来,这时候天还没有全亮,但是雨已经停了。   他一直在想着莫扬昨天晚上经过他们身边时说的那句话,突然很好奇地想知道羊婆婆的那第二个相好来了没有,很想去看个究竟。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老得像酸黄瓜一样的老太婆,竟然一下子会有两个男人看上她,这实在太让人晕菜了!他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穿好衣服下了楼。   羊婆婆的小破屋应该是长街上唯一一个密闭性比较好的民居,不仅门和窗户一样不缺,连砖头都砌得严严实实的。听说,这个小砖房还是那个胖商人出资给她修建的,她原来住的不过是一间茅草屋而已。自从有了这间小砖房以后,她就更踏踏实实地在长街待了下来,因为她已经在这里有了“房产”,总不可能丢下房子走人吧。   当洪力来到那小屋跟前把耳朵贴到门上的时候,明显听到羊婆婆在屋里小声和什么人说着悄悄话,偶尔还从苍老的嗓子里挤出一两声腻笑,声音喑哑而压抑,应该是正和她那个相好的调着情。可是,却一直也没有听到那个男人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洪力忍不住好奇,在门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什么门缝或窟窿眼儿,没想到就在这时,那道门突然忽地一下从里面打开,羊婆婆手里举着一根蜡烛出现在了门口。   也许是由于刚才的兴奋,她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加地深刻,就像是用刀子一条一条刻上去的。   “小东西,果然是你在门外偷听!”她咧开嘴,脸上就仿佛现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你的耳朵倒是很灵。”洪力有些尴尬,目光躲躲闪闪的,却一不小心看到她半敞在外面的干瘪胸膛,脸一下子就憋红了,吓得够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要是记得没错,那个、那个商人才是你的相好,可是你知、知不知道,他、他昨天死了。”   “我当然知道商人昨天死了。”死老太婆似乎很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窘迫,咧着嘴吃吃地笑了,干硬的脸看起来更加像一张起了皱的牛皮纸,她眯着眼睛,媚眼如丝,“但是谁也没说过我只能有一个相好的呀?长街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这里的人也早就被抛弃了,所以,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讲,及时行乐最重要,管他什么生老病死。”   老太婆这番既风尘又哲学的话让洪力感到一阵无语,他正不知道该找些什么来说,突然听到屋里有个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这咳嗽声仿佛就是一个信号,老太婆脸上的肌肉也跟着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洪力一眼,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闪身进屋,就要把门关上。   就在那条门缝马上要合上的时候,洪力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出息,脑子一热,一抬腿,把那扇门给蹬开了。   “小东西,你要干什么!”老太婆吃了一惊。   “我要看看,一个令人倒胃的老妖怪到底会有什么人能看上!”洪力发了狠,今天非要进去把这个老妖婆的嘴脸看个清楚不可。   屋子里有一股无法形容的臭气,就像粪便和什么发霉腐烂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所发出的味道,臭得可怕,臭得邪门,臭得要人命。不止如此,屋子里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就像进入了一个黑洞,伸手不见五指,同样也黑得令人感到害怕。   “小东西,既然进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羊婆婆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门,扑地吹灭了手里的蜡烛,怪笑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响起,带着一种戏弄的味道。   “老太婆,你搞什么鬼!”他没有想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所弥漫的黑暗,竟然能让人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慌,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不该就这样单枪匹马地闯进来。   但是羊婆婆人已经不见了,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似乎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   妈妈的!就知道这个死老太婆要玩失踪!幸好早有准备,否则可就挂了!洪力暗骂了一句,伸手在衣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手电,啪地打亮。   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他依稀分辨出前面有一个巨大的帐子。   莫非那就是羊婆婆的床?   在这种赤贫的地方,连蚊子都能饿死,还有人睡觉支着帐子?要知道,蚊帐这种东西在这里可以算得上是比洁白的手纸还奢侈的奢侈品呢。   带着一肚子疑问,洪力朝那个帐子走了过去。   帐子的下面果然有一张床,而且那帐子竟然是质地很好的软纱帐,这个死老太婆看来还很懂得情调,或者说懂得调情。洪力用手电照了照,发现床上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于是在床沿坐了下来,熄灭电筒,心说死老太婆,我就坐在你床上等着,不信逮不到你。   他坐在床上刚跷起二郎腿,屋子的角落里就响起了一阵鬼鬼祟祟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风声;像是私语,又像哀歌。那些声音像成群的老鼠一样,从屋子的各个方向涌过来,似乎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让人感到头发一阵阵发麻。   “是谁?谁在那儿?”洪力感到一阵心虚,刚想拧亮手电,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拦腰抱住了他,然后就势往后一倒,就抱着他倒在了那张大床上,他手里的手电也一同被甩了出去。   “奴、奴、花、卡、卡。”那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身后,咬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吹到他耳朵里,声音就像黄蜂尾上的尖针在颤动。   听到这五个字,洪力一下蒙了:奴奴花卡卡?这不是莫扬说的那个地方吗,这不是他的那幅画吗?   巨大的龙舟、狰狞的妖魔、空置的高台、永远画不出样子的魔王……就在昨晚,莫扬还对他讲述了这个无人知晓的故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有人又提起这个地方,而且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一切,太巧了。   “你怎么知道那儿?你是谁?”洪力用力往身后一抓,就摸到了一个赤裸裸的人,那人浑身冰凉冰凉的,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所有踏入山庄的人,都不得好死!”那人咬着牙说出这句诅咒,竟然与蜃景中那少女的口气一模一样。   黑暗中,刚才那些妖异的声音起哄似的越来越响了。这次洪力听得更清楚了些,那是邪恶的低笑声、哀哀的啜泣声、呢喃的私语声、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寒风的怒吼声,以及各种混乱的声音搅和在一起而发出的,嗡嗡地鼓噪着,像苍蝇一样围在身旁挥之不去。   他渐渐地感到头疼得快要爆炸,眼前已经出现了漂浮不定的白点。   “放、开、我……”他喘息着,感到胸口发闷,双眼好像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我、要、让、你、死!”那个人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脖子,紧接着,洪力就听见了自己的一节颈骨断裂的声音。   “那个山庄跟我们没有关系!是真的!”情急之下,他挣扎着大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感到捏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松动了一些。看样子,对方并不是一定想要他的命,只是担心他们也去找那山庄。洪力心里有了主意,灵机一动,接着刚才的话又说道:“我们只是因为迷了路才住到这里的,山庄的事也只是偶尔听别人提起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身后的那个人也一下子警觉起来,倏地一下就松开了他,然后床上就再没有了动静。   “你、你还在吗?”洪力不知道那人在身后做什么,大着胆子挪动了一下身体,伸手在床上摸了摸,可是什么都没有摸到,那个人好像走了。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刚想翻身下床,一个松软干瘪的身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下子重重压到了他身上,像一条蚯蚓一样扭动着。   “老太婆,怎么是你?”洪力又吓了一跳。   嘿嘿。羊婆婆虽然已经干巴得浑身上下捏不出一点油水,可是却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淫荡笑声:“小东西,当然是我,这屋子里除了我还会有别人么。”   洪力当然清楚老太婆在说谎,刚才那个从后面想掐死他的人一定是她的另一个相好,说不定那个人现在还没有走,正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呢。想到这一幕,洪力心里就忍不住直发毛,可是他现在被羊婆婆压在身子底下,全身一动都不能动,也不敢大声喘气,只觉得羊婆婆像一条灵敏的蛇,吐着信子在他全身上下游走。他很想避开搭在他脸上的那条令人恶心的又冷又潮的舌头,却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虚脱到没有力气了。   这个老太婆真是一个老妖精,虽然她看起来令人倒足了胃口,可是她丝瓜秧子一样的身体里却透出一种能把人吸干的力量。   “小东西,快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羊婆婆吃吃地腻笑着。   “我……我……”洪力觉得快要崩溃了,他知道如果再对这个老太婆心软自己就别想出去了,于是猛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狠狠地打在她排骨一样的胸膛上,紧接着弯起一条腿,用力在她腰上顶了一脚。   一声惨叫之后,羊婆婆整个人都被顶得飞了出去,身子正好撞在门板上,门被震得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门外的光线涌了进来,看得出来天这时已经全亮了。洪力来不及多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飞快地逃出了这间邪恶的屋子。   身后传来羊婆婆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弱,直到他完全逃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那声音才再也听不见。   他逃出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央巴。“央巴,刚才是你在叫我?”他问。   “我看你不在房间里,就出来找你了。”央巴看他脸色不好,上来扶住他,“洪力兄弟,出什么事了?”   “我、我脖子断了!”洪力此刻正感到钻心地疼,肩膀都抬不起来。   “别着急,我看看。”央巴用手在他后颈处摸了摸,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紧锁的眉头松了松,“别担心,只是颈骨错位了,我马上帮你正骨。对了,洪力兄弟,你怎么会搞成这样,是那个老太婆打的吗?”   “不是她。”洪力一摆手,结果不小心又牵动了脖子上的肌肉,疼得龇牙咧嘴,一边从牙缝里倒吸着冷气一边说道,“她屋子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虽然我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但是我感觉他不是长街上的人。他不仅对着我重复了那个少女的诅咒,还说出了‘奴奴花卡卡’这五个字,我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用这五个字在试探我,看我到底知不知道这五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他说出了奴奴花卡卡?”央巴也感到很意外,“昨天晚上莫扬兄弟才刚刚跟我们说了这个故事,今天就有人用这个来试探你?” 第21章 入幕之宾(2)   “我猜,那个人一直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想起刚才在垂死边缘的那一幕,洪力心里又感到一阵惊慌,“不过我看他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杀我,因为我一说我们和那个山庄毫无关系,他就松了松手,否则的话,我的脖子早就断了。”   “也就是说,这五个字跟那个山庄有关系,所以他才会用这个来试探你?”   “应该是这样的,莫扬不是也说过那山庄里有一幅同样的画么。央巴,我们现在基本上也可以确定老太婆的身份了,她和她这个相好都跟山庄有关系,也可能是另外一群寻找山庄的人,但是还不清楚他们什么来历和背景。”   “你今天突然闯进她的小屋,已经打草惊蛇了,我估计他们以后会盯上你。”央巴有些担心。   “那怎么办?”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一会儿我去跟吕老板说说,多加他一点钱,让他在你和胡子兄弟的屋里多加一张床,我搬到你们屋里去睡,这样咱们就可以互相照顾了。”央巴说着想起一件事,“对了,洪力兄弟,老太婆的那个相好一直都在她屋里,没有出来过?”   “虽然他一直没有出来,不过,他好像已经不在那间屋子里了,因为我后来几乎就再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当你在门外喊我名字的时候,他就一下子消失了,就好像气泡一样,噗的一下就没了。”   “看来那屋子里一定有地道通到别的地方。”央巴兴奋起来,“那个人刚刚离开,脚印一定还在屋里,再过两三个小时,羊婆婆就要赶着她那群羊出去了,咱们就可以趁这个机会进去搜一搜。”   “可是,万一咱们又碰上那个人怎么办?”   “要是那个人还在屋里的话,咱们就正好把他抓住。”央巴说,“而且吕老板今天也不在,没人会干涉咱们的行动自由。”   “吕老板也不在?”洪力一愣,“他不是从来不离开长街的吗?”   “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商人突然死了,他必须马上出去联系一个新的买家,要不然长街以后的经济来源就断了。而且,他开给胖商人清单上的那些物品,也需要重新联系可靠的人选帮他采买。”央巴突然想到了一个计划,于是对洪力建议道,“洪力兄弟,一会儿能不能让你的胡子兄弟跟在老太婆后面一块儿出发,我会在他的鞋底钉两个掌,这样他的脚印就会比较清楚。老太婆每天都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所以只要今天不下雨,我们明天就可以沿着脚印追出去,看看她每天赶着那群羊都去了什么地方。”   “这样也好。”洪力伸着脖子往长街上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也觉得今天是一个适合行动的好时机,可以放心地去羊婆婆的屋里搜一搜。他来回晃动着脖子,以确定刚接好的那节颈骨是否可以活动自如,无意中又瞟到了拴在客栈门口的那头骆驼,忍不住回头问央巴,“陈洪还没有走吗?”   “不知道啊,一早上就没有看见他。”央巴也觉得奇怪,“他不是说天一亮就要走的么?要不咱们去叫一下他吧。”   可是当他们来到陈洪的房间里时,却发现屋子里是空的,地上的那些行李都在,只有陈洪不在。   “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吧?”洪力转头对央巴说,“要不你先在这里等他,我回去把胡子刘叫醒,跟他说一下一会儿跟踪老太婆的事。”   “洪力兄弟,还是你在这里等吧,我正好要给胡子兄弟的鞋底钉两块掌,我去说吧。”   央巴说完转身走了,留下洪力一个人在屋里等陈洪,可是他这一等就等了半个钟头,当央巴把事情都办完了返回来的时候,看到洪力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   “陈洪还没有回来?”央巴这时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我刚才也上了趟厕所,但是没有在厕所里看见陈洪兄弟,我还以为他回来了呢。”   “他会不会临时跟着吕老板出去办事了?”   “不太可能,这个时候他应该没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央巴边说边在屋里四处查看着,冷不丁在墙角里发现了一双脚印,他用手量了量那双脚印的大小和形状,心就沉了下去,已经明白了昨晚发生过什么。   他又推开窗户看了看,发现窗台上有一些土粒。他用两根手指夹起那些土粒捻了一下,然后对洪力说:“我们不用等了,陈洪兄弟猜得没错,他夜里听到的那哭声,就是来寻找他的,而且我相信他已经被那哭声带走了。”   “这么说,他们已经去了密林?”洪力一惊。   “如果到了明天早上尸体还没有被老太婆的羊从密林里拖出来,那他也许还活着。”央巴惋惜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胡子刘推门进来了:“老大,那个老太婆已经赶着羊出去了,我也跟去了,拜拜!”   “老刘,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洪力叮嘱了一句,但是胡子刘已经兴奋地撅着腚一溜烟跑下了楼,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洪力兄弟,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只能希望菩萨保佑陈洪兄弟。”央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快抓紧时间吧。”   一走进老太婆那间弥漫着恶臭与黑暗的屋子,洪力竟然控制不住地起了一阵生理反应。他用手往裤裆处一捂,暗叫不妙,心说幸亏屋里没有灯,要不然让央巴看见了可真丢死人啦!   想起老太婆那条裹满黏液的舌头,他浑身就直起鸡皮疙瘩。   还有床边那个瞬间消失的人,什么样的人才会有那么冰凉冰凉的身体?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是否就是来自奴奴花卡卡的妖魔?   他一边想,一边引着央巴来到靠墙角的那张大床边上,用手一指:“那个人就是在床上突然出现的,后来他一听到你在门外叫我,立刻就不见了,接着老太婆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压住我不让我动。”   央巴拿着手电在床角处晃了晃,找到了几双凌乱的脚印。   “如果这屋子里有秘道或者机关的话,也应该就在这张床的附近了,因为刚才进来的那一段距离只有你和羊婆婆两个人的脚印,而在这里,我却发现了第三个人的。”央巴蹲下身来,用手在那几双脚印上比划起来,一边比划一边对他说,“你看,这几双细小而且脚头很尖的,一看就是女人的脚印,肯定是羊婆婆的;边上这几双宽大而且左脚有点内勾的脚印,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的。”   “左脚有点内勾?”洪力觉得央巴好像不久前曾经用这句话形容过某个人的脚印,仔细回想了一下,犹豫着问道,“你那天在商人的尸体旁发现的脚印,是不是也是左脚有点内勾?”   “没错。”央巴点点头,依旧在那几双脚印上反反复复比划着,心里渐渐明朗起来,“洪力兄弟,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商人尸体旁发现的脚印,以及刚才在陈洪屋里发现的那双脚印,都和现在的这几双第三者的脚印相同,也就是说,老太婆的相好就是那个密林凶手,他把走入密林的人杀掉,然后老太婆的羊把尸体拖出来,用牙齿上的毒药包化掉尸体,目的就是告诫人们‘密林不能闯入’,因为密林是他们的根据地,他要用密林来监视长街上的一举一动。商人应该也是他在天快亮的时候干掉的,然后他偷偷溜进他的屋子翻了一遍,目的是查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除此之外,我从地上的脚印可以看出,那个人是在昨晚下雨之前带走的陈洪,在雨快停的时候来到老太婆的小屋,这一点,从脚印上的麻点可以分析出来。”   “老太婆一年前以找一头失踪的羊为借口来到这里,一住就是一年,可是这长街上的人包括吕老板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了解她的背景,这实在有些无法令人信服。你想,以吕老板的精明和老谋深算,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晃悠一年么?央巴,你说老太婆和这条长街之间,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其实这一点是洪力来到长街的第一天就感受到的,他总觉得这个老太婆和这条长街上的人,共同遵守着一个同盟,只要不被人戳破,他们就会一直相安无事,虽然他们彼此都小心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是他们的矛盾似乎一触即发。   “洪力兄弟,不用着急,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今天一定会揭开大部分的谜底。”央巴此刻已经信心满满,“这屋子里一定有一条地道,这条地道通向那个密林。只要我们找到这条地道,就可以知道那个密林凶手是谁了。”   “好吧。”洪力一想,也只有这样办了,于是弯下腰,跟着央巴在床的周围翻找起来。   但是那张床似乎并没有什么机关,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到了那大帐子上,很快就发现那帐子和后面的墙之间有一道很窄的缝隙,刚好可以站下一个人。   “秘道就在后面这面墙上!”央巴很老练地握着拳头在墙上咚咚地捶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叮的一声,好像砸到的不是什么墙皮,而是一块钢板。   央巴把耳朵贴到那块墙皮上,左左右右地又敲了一会儿,然后摁准一个地方,用手往里使劲地一推,那块方寸大小的区域立刻往里墙内陷进去,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后,墙上竟然现出了一个可以容下一人肩宽的大洞。   央巴拿着手电往那个洞里照了照,嘿嘿嘿地笑了:“洪力兄弟,这条秘道是往下走的,我们没有猜错。”   于是,央巴打头,洪力垫后,两个人就像两只地老鼠一样,直眉瞪眼怒视着前方,勇敢地往前走啊走啊走,大概走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发见前方又出现一间小屋。   央巴冲身后的洪力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小心,然后从绑腿上拔出匕首,猫着腰先走了过去,砰地一脚踢开了小屋的门,打算给屋里的人来个措手不及。   可惜,小屋里没有人,只在墙上挂着一张银灰色的面具,下巴尖尖的,眼睛又细又长,嘴角似笑非笑,银质的金属材料隐隐反着光,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水波一样在活动。那张面具正好对着门口,悬挂的高度也适中,猛一看就好像那个位置上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面具人?”洪力和央巴都不约而同地喊出了这三个字。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面具人”竟然是老太婆的另一个相好?他就是密林凶手?   这间小屋好像已经是地道的尽头了,屋里也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个密林凶手是从哪里出去的呢?两个人正在小屋里上上下下地找,突然听到两声沉重的咳嗽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地道里立刻响起嗡嗡的回音,好像连墙皮都在震。   “糟了!是老太婆回来了!”央巴立刻关了电筒,“洪力兄弟,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把地道口的门关上?”   “关上了。”洪力忍不住抱怨道,“这个死老太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早上被你打伤了,估计是伤得不轻,所以提前回来休息。”央巴索性往地上一坐,“这个地道传音快,我们还是别轻举妄动了,现在只有等到天黑,老太婆如果还是像以往一样去客栈里喝酒,那我们就可以出来,否则的话,就只好一直等到明天早上她去放羊的时候了。” 第22章 白骨凄凄(1)   谢天谢地,天黑以后,老太婆到底是没管住自己,又像以往那样去客栈里喝酒了。当听到那小屋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以后,洪力和央巴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立刻从地道里爬了出来,感到终于重见天日了。   可是一出来,他们才惊讶地发现只不过短短的半天时间,长街上已经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个总是像着了魔一样拼命往砖头上钉钉子的人,被一根竹竿挑着,高高地悬挂在客栈的屋角下,像一件破衣服一样。风一吹,那个竹竿的末梢就开始抖动,那个人的身体也跟着晃来荡去,看起来随时都会从上面掉下来活活摔死,他的手和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嘴也被一块破布堵上了,既不能求救也不能说话。   “莫扬,知不知道是谁把那个人吊上去的?”洪力拦住正在外头画画的莫扬问。   “是吕老板。”莫扬连头都没有抬,似乎对这件事根本就不关心,只是一心一意地在重新画那幅画。   “为什么?”一听是吕老板干的,洪力更加感到惊诧。谁都知道,吕老板对长街上的人一向不闻不问,由着他们喜欢干什么都行,从不跟他们为难,就算是他们偷了他柜台里的金子,他也不会为难他们。   “我也不知道。”莫扬仍然面无表情,“吕老板是下午回来的,进屋以后没多久就从客栈里冲出来,像抓一只鸡一样把那个人抓了进去,然后就把他吊了起来。今天太阳特别毒,他已经被晒了一个下午了,但是吕老板一口水也没有给他喝。”   央巴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他一直仰头盯着那个被挑在竹竿上的人,恰好看见那个人也正在看着他。由于离得远,他看不清那个人眼里面的神色,可是却知道那双呆滞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一种盲目的向往——即使到了现在,那个人仍然认为自由快要来到。   央巴感到心里很内疚,当然他也很清楚吕老板为什么要这样做——吕老板一定是发现了钉钉子的人偷偷做的那件事,并且猜到那件事有一个背后主谋,所以想用这个法子试验一下每一个人的反应,看看谁是那个背后主谋。   但是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吕老板有没有趁着他们不在翻过他们的房间?于是他拍了拍洪力的肩膀,提醒道:“洪力兄弟,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去看看胡子兄弟回来没有。”   “好。”洪力点点头,随着他往客栈里走。   一走进客栈,他们就觉得今天的气氛很压抑,大家都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了,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笑容,互相之间只是低声地说着话,就连一向风骚的老太婆今天都变得规矩了很多,端着一碗酒,独自坐在一旁喝着。看样子,下午发生的那件事影响了每一个人的情绪,让他们个个都觉得不安。   受这种气氛的影响,央巴和洪力也不敢乱说话,悄悄穿过客栈大堂,正准备上楼的时候,恰好迎面碰上了胡子刘。胡子刘看着他们,惊讶地问道:“老大,你们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洪力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屋再说。回到屋里以后,央巴把门锁好,迫不及待地问道:“胡子兄弟,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幸好你们让我去跟踪那个老太婆,今天可他姥姥的真是大有收获!你们等着,我先给你们拿样东西看。”胡子刘说着跑回他那张乱糟糟的床上,没头没脑地在一堆脏衣服里一通乱翻,然后摸出了一个东西藏在身后向他们走过来,脸上还露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笑容。在那一刻,洪力脑海里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心说这家伙背后不会藏了把西瓜刀吧?我靠!要杀人越货也不能当着央巴的面啊。   “你们看,这个东西够不够牛逼?”胡子刘走到他们面前,突然把藏在身后的东西刷地冲他们一亮——竟然是一个黑黝黝的骷髅头!   那骷髅头非常残破,有些地方的骨质甚至都开始脱落,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而且表面还有被啃噬过的牙痕,两个碗大的眼眶,一口稀疏而硕大的牙齿,看起来还挺狰狞。   “老刘,你从哪捡来的这玩意儿?”一看不是西瓜刀,洪力松了口气。   “我今天跟在老太婆和那群羊的后面,一直在那个山谷里走了好远。”胡子刘把那个骷髅头放在桌子上,开始向他们讲述起这一天的经历,“那个老太婆赶着羊来到了山谷中一个低洼的地方,那里阴气森森的,连天都好像一下子暗了许多,草也长得很密很高,那些羊走进草丛以后就被隐没了,连个影也看不见。但是老太婆并不管那群羊,而是站在那里一直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突然从她面前的草丛里冒了出来,看身材应该是个男人,他慢慢地走到老太婆的身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央巴问。   “当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是那个人很高大,而且在衣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那斗篷还连着一个帽子,把他整个的脸全给遮住了,就跟外国电影里的巫师一样。”   “洪力兄弟,看来我一直以来都没有猜错,老太婆赶羊到后面的山谷去吃草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她在利用这个机会跟她的人接头。”事情的真相在一步步地跟猜测的结果对上钩,央巴止不住有些兴奋。   “今天如果是咱们两个跟去就好了,肯定可以追着那个人的脚印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央巴,我很怀疑,那个揪头凶手会不会也跟他们是一伙的。”   “不用着急,他们一定还会再接头的,我们只要再跟踪她一次,就能摸清情况了。”洪力点点头,又问胡子刘:“老刘,那你接着又看到什么了?”   “那个人跟老太婆说完话以后,就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草丛里了。老太婆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事,脸色突然越来越难看,捂着肚子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好像很难受,然后她就赶着羊往回走,我也就跟着回来了。”胡子刘无奈地撅了一下嘴,“要是你们早点回来,就可以顺着我的脚印追出去了,可惜现在天都黑了,只能等明天了。”   “没关系,只要今天晚上不下雨,我们明天一样可以找得到你的脚印,我钉的那两个掌是铁的。”央巴边说边拿起胡子刘放在桌子上那个骷髅头看起来,“胡子兄弟,你是从哪里搞到这个东西的?”   “是老太婆的一只羊不知道从哪里叼出来的,它一直咬在嘴里不放,后来掉在了路上,我就捡了回来,也好证明我今天确实没有白跑一趟嘛。”胡子刘发现央巴盯着那个骷髅头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像是发现了什么异样,忍不住问道,“大个子,这个头盖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央巴把那个头盖骨在手里转了一圈,“不过你捡到的是一个古人的头盖骨。”   “什么?古人的?”胡子刘牛眼一瞪,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么说,我捡了个古董?”   “你就算捡了一具古尸回来也卖不了钱啊!”洪力顺口调侃了他一句。   “我是在想,”央巴还在打量着那个头骨,“既然那个地方可以捡到古人的头骨,应该附近也会埋有同一时期的尸体。”   洪力和胡子刘都没有听明白央巴这句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央巴自己可明白得很——这个骷髅头的出现无疑是一个好兆头,这意味着他可能很快就可以找到那个山庄了。   夜深了。   今天木头客栈里的聚会也比以往散场得早。大家都不高兴,也没有什么心情玩,除了少数几个习惯在客栈长椅上睡觉的人留了下来之外,其他的人全都各回各家了。   他们心里统统都有一个结——这三十六年来,吕老板第一次对长街上的人用刑。吕老板曾经说过,有他在的一天,就保证没有人敢动他们一根头发,可是今天,他却自己撕毁了这个诺言。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再信赖他,是不是还可以再把他当年的那些承诺当真。   他们都感到长街上要出事了。   而作为这次事件的主角,吕老板当然早就把他们的担忧看在了眼里,但是,他心里的难处又有谁能体会呢?   他当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对他们的承诺,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能容忍背叛——三十六年了,所有的人都共同生活在这条狭窄的长街上,像蝼蚁一样低着头,像乞丐一样没有尊严,像老树上已经发黄的叶子一样等待着生命的终结,他们早就连为一体了,谁也离不了谁。可是,他们中竟然有一个人悄悄地背叛了他们!   他当时气得肺都快炸了,二话不说就把那个人吊了起来。他要让所有的人知道,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可是现在,他看着那个被吊在屋角的人,心里却有些酸楚,忍不住想起了刚到长街的那一段时光——那个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通通隐去了以前的名字和身份,只用一个简单的代号来代表自己,而且所有的代号都是他吕老板亲自取的。就拿这个被吊起来的人说,因为他总爱往砖头上钉钉子,所以就叫“小钉”。   吕老板把小钉抱来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第23章 白骨凄凄(2)   小钉的父亲死得很惨,在三十六年前的那场变故中,他们受到重创,落荒而逃,在逃进一片丛林的时候,小钉的父亲突然发现前面有埋伏,情急之下,他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撞开已经走进埋伏圈的吕老板,自己却被一扇从背后飞来的钉板钉住了后脑。   在临死前,他把怀中嗷嗷直哭的婴儿抛向了吕老板,只留下了一句话——把我的孩子养大!   在后来那一路的逃亡中,吕老板都紧紧地搂着这个孩子,像是在搂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他努力地把眼泪往肚子里吞,暗暗地发誓,今天的一切都要有回报,一定要重新回来!   到了长街以后,他一直都在为他的誓言做着准备,一直都在尽力抚养着小钉。可惜,幼小的小钉记住了父亲的死,以至于他后来总是茫然地重复一个动作——把钉子钉到砖头里。   有时候吕老板想:也许等到他把长街上所有的砖头全都钉穿了,就会解开心里那个结。   但是,那一天还没有等到,他就变成了叛徒,被高高地吊起来示众。   吕老板不知道此刻被吊着的小钉是否正在心里咒骂他,但是他早已经决定了,他会放小钉一条生路——只要那个背后指使的人一出现,他就放了小钉,给他自由。   他知道,凭小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想到去办那件事的。   可是不论他怎么问,小钉就是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让他觉得有些悲哀,他辛辛苦苦抚养了小钉三十六年,可是小钉只用了短短的一天就背叛了他,而且还彻底地把他当成了仇人,甚至连句话也不愿对他说。所以他更想知道,这个让小钉背叛他的人到底是谁。   如往常一样,白骨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上木头客栈的房顶。它喜欢坐在那里眺望远方,远方带给它期盼。它没有办法不想念花凄凄,没有办法不期盼。   花凄凄真是一个魔鬼一样的女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她带给它的痛苦、仇恨、屈辱、期望,还有爱,都是它到死也无法忘记的。   它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花凄凄,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过,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可是花凄凄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它,从来也不曾知道有它这样一个人曾如此疯狂地喜欢她。因为,它在花凄凄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花凄凄的时候,她坐在高高的祭台上,像一个女王,又像一个祭品,看起来孤傲无比,又让人觉得无比孤单。不知道为什么,它看着她,似乎看到了她心底的绝望和悲哀,突然忍不住想哭泣。   那一天,她旁若无人地对着天空唱起了歌,那是一首忧伤的歌,唱的是一个女人为了找到自己的向往而离开了心爱的人,多年以后又想起从前,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她的歌声轻柔温婉,可是对于它,却如同刮骨钢刀,刮去了它身上所有有关以往的记忆,只把“花凄凄”这三个字牢牢地刻在了它的一身白骨上。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迷恋她,但它清楚,它爱上了一个自知配不上的人。它所能等待的,也只是光阴与哀愁溜走后的无奈。   为了花凄凄,它心甘情愿永生永世都留下来做一个奴隶,求的不过是她在经过的时候能够看它一眼。可惜,花凄凄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在这个男人面前,其余的男人在她眼里都有如粪土。   这个男人就是魔王,来自奴奴花卡卡的魔王。   它知道,花凄凄这几十年里一直在找机会进入那个山庄,因为魔王就在山庄里。   白骨自顾自地感伤,未曾留意密林里有一张银灰色的面具已经盯了它好久。在月光下,那面具上的眼睛眯得更细,透着一股寒冷的杀气。   过了一会儿,白骨从屋顶上又爬下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正蜷缩在墙角睡觉的年轻人。这一年以来,它顶着寒风和黑暗,冒着被抓住的危险,一次一次地往这里跑,目的就是为了要见到这个瞎眼睛的年轻人。   每当看见年轻人那幅画又要完成的时候,白骨心里就有如撕裂一般的痛苦难忍:魔王、魔王,你到底要害多少人?   它来过又走,走了又来,有时候远远地站着,有时候就站在这个年轻人的身后,可惜,年轻人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它”的存在,不知道它为了他而来。   此刻,它看着年轻人熟睡的脸,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去,轻抚着年轻人的头发——莫扬,我知道,你在这里苦苦煎熬,都是为了等我……我多么想告诉你,不要再等我了,因为我不想离开花凄凄,可是我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莫扬,我不能照顾你了,我对不起你!可怜的孩子,我多么希望你能永远忘记我……   但它永远都没有机会把这些话说给莫扬听了,因为它一张开嘴,发出的只能是嘶嘶的声音。   世上最艰难的事情,莫过于对着最亲的人,却说不出心里的话。白骨努力地张着嘴,发出的还只是嘶嘶的声音,它伤心得过了头,竟忘了自己是一具白骨,结果一不小心,尖利的爪尖划到了莫扬的脸,莫扬立刻惊叫着坐了起来,扭头环顾四周:“谁?”   白骨没有躲,静静地坐在莫扬的对面,凝望着他,与他只有咫尺之隔。   莫扬侧着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摸索着伸出手去,终于摸到了它的手臂。“啊?你……”莫扬吃了一惊,过电似地想把手收回来,可是白骨已经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他。   莫扬眼里的恐惧几乎快把眼球撑破了,他双眼已瞎,无法看见他面前的是人是鬼,但是他摸得出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根本就没有血和肉,只有一根冷冰冰的骨头。   白骨轻轻地摊开莫扬的手掌,用另一只爪尖在他的手掌上迅速地写下了几个字。莫扬的神情瞬间变了变,试探着问道:“你是谁?你能不能把刚才的那几个字再写一遍?”   于是白骨默默地又把那四个字重新慢慢写了一遍:“我、是、小、熊。”   “你、你真的是?……”莫扬这次终于读懂了这几个字,浑身都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白骨低下头,又快速地在莫扬掌心写了几个字,然后,它将莫扬的手掌握成拳头,顺势推开了他的手,起身离去。它不能再停留了,相逢只会给莫扬带来更多的痛苦,因为它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也无法再照顾他,何苦还要给他留下希望?   “不要走……不要走啊……”莫扬带着哭腔,挣扎着向四周伸出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握着空空的两只拳头,茫然无依地站在孤独冷清的长街上,站在他自己画了无数遍的那幅画前面,知道这一次终于彻底地失去了小熊,内心涌起一阵无以复加的绝望,心中郁积已久的悲痛似乎要将他完全烧毁。他冲着白骨消失的地方,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绝望大声地喊出两个字:“哥——哥——!”   喊完这一声后,他筋疲力竭地猝然倒地,感到身体已被掏空,双眼禁不住涌起泪光。他积蓄了一年,终于等到重逢的这一天,可是,短暂的重逢换来的却是永远的离别。   “小家伙,你也不用难过了。”羊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她望着白骨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孤独背影,叹了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头一次带出了一丝温情,“你哥哥真是很疼你,他自己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却不忘了每天都来看你。”   “你认识我哥哥?”莫扬心里一颤,像是又看到了一丝曙光,止住哭声,四处摸索着想找到羊婆婆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是死是活?为什么我摸到的是一副白骨?”   “你自己已经够苦的了,何必还要知道那么多让自己烦恼的事。”羊婆婆遥望着长街的尽头,叹了一口气,“它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是它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了,因为它早就被发现了。”   “你说什么?是谁要杀他?羊婆婆,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求求你……”莫扬哭着四处摸索,但是羊婆婆人已经不见了。   长街之上,只剩下莫扬揪人心肺的哭声在萧瑟的夜风中飘荡,但是没有人出来帮助他。   羊婆婆说得没错,这个夜晚就是白骨的最后一晚。   它走出长街的时候,被一个戴着银灰色面具的人拦下了。   “我已经注意你两个晚上了。你应该知道,村子里所有的人如果没有得到允许,不能随便外出,何况你是一个奴隶!”面具人的声音就像响尾蛇在前行,闪着恶毒的回音,“违反规定的下场,就是死。”   白骨没有说话,因为这时它听到了莫扬在它身后的那一声呼唤。这漫长而撕心裂肺的一声一下子掏空了它凄凉的心。它明白,莫扬一定猜到了永别。   在这一刻,白骨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放下了,反正它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再照顾莫扬了,反正它这个样子也无法奢求花凄凄会看多看它一眼,反正它永远不可能得到花凄凄的心。   这时面具人已经从腰间掏出了绳索,白骨知道它将被勒断颈骨而死,于是它拼命地想再重温一遍花凄凄曾经带给它的那些美梦与幻想,死到临头了,就算是给自己一些安慰吧。其实那些美梦与幻想从来都不是花凄凄给它的,从来都是它自己一相情愿的。   可惜,它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是一遍遍浮现花凄凄那张高傲冷漠的脸、那个清晨,以及那首哀伤的歌。   它知道,它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骨灰。而花凄凄,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深爱她的人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无声死去。   谁也不会记住那些苍白的骨灰,谁也不会记住那些苍白的痛。   再见花凄凄,记住我曾这样坚定地为你停留。它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直到没有知觉……   它死的时候,双手僵直地伸向半空,期待有人能最后听懂它的心。 第24章 神秘村落(1)   幸好央巴钉在胡子刘鞋底的那两块十字形铁掌够牢靠,即便是隔了一个晚上,那印子嵌在土里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一大早,央巴就拉着洪力出了门,沿着昨天胡子刘的脚印一路追到了山谷里,很快就来到一个低洼处,而那个十字形的印子也在这里突然断掉,看来这里就是昨天胡子刘看到老太婆与人接头的地方。   “洪力兄弟,你发现没有。”央巴说着伸手朝身后指了指,“咱们刚才走的这条路线,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上次追寻无头尸的时候已经走过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剩下的三分之二路线可能就是上次被人抹掉的部分?”洪力立刻会意。   “对,所以我们一会儿要见到的地方也很有可能就是无头尸去过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央巴提醒他道。   “可是这里的草长得这么密,你有把握能找到那个接头的人留在草丛里的鞋印吗?”洪力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担忧。   “找到鞋印是不可能了,因为鞋子是不可能在草叶上留下印迹的,不过我们可以根据草根的倒向来判断对方行走的方向。”   洪力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央巴,你可真够聪明的!”   “没什么。”央巴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就爬树打鸟的野孩子,这些都是基本的野外求生知识。”   央巴边说边蹲下身在草丛中仔细查看起来,只零零碎碎地在草比较浅的地方找到了几处不太明显的倒向,他们断断续续地顺着那些草倒的方向走,竟然发现了一个大坑,那个大坑里有好多具死人的骸骨,还有一些散落在一旁的头盖骨。   央巴蹲在那个坑边看了看,这个坑足有两人深,如果掉了进去,还不一定能爬得出来。坑里的骸骨乱七八糟地随便堆着,看样子这是一个死人坑。   他盯着那些骸骨的头骨挨个看着,发现他们的颅骨和上下颌的长短比例几乎都差不多,看来是属于同一种族的。而且从那些骨架上的颜色来看,放置的时间有远有近,有的骨架明显看得出已经只剩一堆骨沫了,像这样的状态最起码要放置个七八十年以上才能形成。看样子,这里是一个种族的集体葬地,他们在死了以后都被扔到这里来。   “央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咱们到坑的对面去,那里一定有路!”央巴很肯定地拉着他起来,从坑的边上绕了过去。   坑的对面并没有什么脚印,但是却依稀可以看到地上有一条蜿蜒凌乱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经常踩着那里经过。顺着那条痕迹一直拐了几个弯之后,他们就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棵只剩下一半树身的榉树。   一看到这棵榉树,洪力和央巴几乎都同时想到了莫扬说的那番话——那个地方……笼着茫茫的白雾,在入口处……有一棵被砍断的榉树……他们就居住在榉树的下面……   “央巴,我们走到那棵榉树的后面,是不是就可以看到那个地方了?”洪力突然有些怀疑,这个地方似乎让他们发现得太快了。   “我觉得,莫扬兄弟说的‘下面’,应该是指树下有地道。”   “地道。”洪力犹豫了一下,“那、咱们现在就进去?”   “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绝不能再耽搁,现在只有铤而走险了。”央巴边说边撸起袖子,向那棵榉树走了过去。   两个人在树木底下挖了好一阵,冷不丁发现土里挡着一个木板。   央巴惊喜地抬头看看洪力:“你看,我没有说错吧,果然是这里了!”   他们把那块木板掀开,看见下面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大坑,二人不由分说跳了进去,发现这个坑其实并不深,正好一人高,然后,他们就拧亮手电,顺着这条地道往前走。大概走了一百多米的时候,又发现了另一块木板,再把那块木板掀开,眼前就豁然开朗了,前方隐隐有亮光透过来,应该是快到出口了。   可是等他们从地道里爬上来之后,发现眼前的这片地方竟然到处笼罩着浓浓的白雾。那雾就像一个大棉花糖,撕都撕不开,风也吹不走,也看不清白雾里有什么东西。空气中,有一种神神秘秘的味道。   难道真的像莫扬说的那样,这里是一个受神灵保护的地方?   洪力和央巴对看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点头,然后猫着腰向那团白雾靠近。   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团大雾的后面,竟然有一个小村落!   这个村落很小,呈圆形排列,支着几个很简陋的帐篷,村子的中央却有一个看起来很气派的巨大的露台,露台上面放着两个铁笼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放正中,小的那个放一边。   大铁笼子用一层厚厚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笼子底部有一条很粗的铁链子伸出来,铁链子的另一头固定在露台的水泥底座上,看样子笼子里应该是拴着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而小的那个铁笼子里却关着两个大活人。那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乞丐一样脏,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手埋在臂弯里,身上的衣服还湿答答的。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洪力盯着笼子里其中的一个人,越瞧越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央巴,指着那个人说:“央巴,你看笼子左边那个人,那身衣服像不像……”   洪力话没说完,央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但他也有点犹豫:“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不过是觉得很像他。”   “央巴,咱们过去看看吧。”   “等等。”央巴示意洪力先不要动,然后顺手从旁边的草丛里扯下几把草,三下两下就编了两个大草圈,“来,把这个扣上,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就马上跑,别让他们看见咱们长什么样子。”   两个人把草圈扣在头上,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形象十分之古怪,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两人看了看四周,帐篷里的人好像都还在睡觉,村子里也没有其他人走动,于是小心地向那个铁笼子靠了过去。   笼子里的两个人也在沉睡,根本就没有察觉有人已经靠近了他们。   “喂?”洪力压着嗓子朝铁笼子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大脑突然有些短路,心想这第一句话该怎么问呢,憋了半天竟憋出一句,“老兄你贵姓?”   一旁的央巴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向佛祖发誓,这一声笑从央巴的嘴里喷出来,简直就跟放了个屁似地那么响。   笼子里的人终于被惊醒了,他惊慌地抬起头,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害怕地直往后躲。   “陈洪!是陈洪!”洪力一下子认出了笼子里的人,立刻把手从笼子的空隙中挤进去,“陈洪!不要怕,是我们!”   “陈洪?”央巴诧异地盯着笼子里那个已经脏得看不出来的人,“你说他是陈洪兄弟?他还活着?”   笼子里的人犹犹豫豫地从臂弯里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打量了片刻,终于认出是他们,立刻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拼命地把脸挤到笼子的栅栏上,似乎想从里面挤出来,沙哑的嗓子里带出了哭音:“洪力!央巴!真的是你们?”   “陈洪,你怎么会在这儿?是谁把你抓到这儿来的?”洪力边问边四下打量,生怕被人发现。   “是那个面具人!我每天晚上都听到的哭声就是他搞出来的!”陈洪擦了一把眼泪,迫不及待地说道,“知道为什么所有进入密林的人都会死吗?”   “为什么?”虽然洪力和央巴早就猜测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还是希望听到陈洪口中的解释。   “因为密林是面具人的领地,他要在那里监视长街上的一举一动,所以他要杀掉所有进入密林的人,为了不留下痕迹,每次杀完人后都让老太婆的羊把尸体拖出来处理掉,这样大家以后就不敢再进入密林了。那密林和老太婆的小屋是相通的,在老太婆的屋里有一条地道通向密林。”陈洪的答案果然和他们之前猜的一样。   “洪力兄弟,咱们上次在地道尽头发现的那间小屋,里面一定还有可以挪动的木板什么的通向另一个出口。”说起老太婆屋里的地道,央巴始终觉得没有发现结果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但是那天羊婆婆回来得早,咱们没法继续找,否则那天咱们就可能已经发现这里了。”洪力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继续问陈洪,“陈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住在这里的又是一群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们是世代都隐居在这山谷里的一批人,而且他们也在找那个山庄。还有木头客栈的吕老板,一直以来也在暗中找这个山庄,但是吕老板好像又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所以山谷里这批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派出羊婆婆和面具人监视长街上的一切,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陈洪说完,从笼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洪力的肩膀,“洪力,你一定要救救我跟小奇!”   “小奇?”洪力觉得这个名字好像也很耳熟,忍不住朝陈洪身后的那个人看了看,“你说的就是他?”   陈洪点点头:“他就是我最早失踪的那个伙伴,没想到也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这村子里的人早就盯上我们了,他们以为我们肯定早就掌握了山庄的具体方位,所以抓我们回来,每天都毒打我们,逼我们把山庄的位置说出来,但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以前跟你们说过的,我们每次都会在同一个地方碰上‘鬼打墙’,然后就会迷失方向,这次本来带那个瞎眼老头来是破鬼打墙的,结果也被他们给害死了。”   陈洪的身体好像很不好,才说了几句就喘起气来,呼出的气里有好多杂音。看样子,他被日晒雨淋了太久,肺已经出现毛病了。他喘完了以后,又接着说道:“那天晚上,小志也是被那个面具人引到了这里,他发现情况不对想逃走,结果就被揪掉了脑袋!用不了多久,我和小奇可能也要被杀死了,因为他们对我们已经失去了耐性,决定杀了我们做祭品!”   “陈洪兄弟,你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央巴抓着他伸出来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道,“一定要养足精神,等着我们!”   “谢谢……谢谢……”陈洪干裂的嘴角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丝笑容,充满了感激,“我以前一直防着你们,把你们当成敌人,真没想到,最后要靠你们救命!”   “陈洪。”洪力用眼角瞟了瞟边上那个罩着黑布的大铁笼子,越看越感到好奇,犹豫着伸出手去想掀开那块布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要!不要!”陈洪立刻扑过来摁住他,一双眼睛突出来像玻璃球一样瞪着,一脸的惊慌,“不能打开!打开了我们都没命!”   “为什么?”看着陈洪刹那间巨变的神情,洪力心头更加掠过一丝阴云。   “我不知道那笼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但我知道,就是它揪掉了小志的头。”陈洪仰望着那个高达两米的铁笼子,心里涌起无比的惧怕,连声音都颤抖了,“它快得就像一阵黑色的风!我有一次看见过它,忽地就从笼子里冲了出去,又忽地回来,前后不过眨了一下眼睛的工夫,一个人就被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它一回到笼子,黑色的布就被放下,因为它怕光。我从来都没有看清它的样子,只能听到它的牙齿嚼碎人的身体时发出的咔咔声。”   洪力和央巴都同时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仿佛耳旁真的听到那笼子里的怪物正在咔咔地磨着牙,不由地同时扭头看着那个大铁笼子,问道:“你说它吃人?”   “是。”陈洪点点头,眼泪几乎快下来了,“所有在这里被杀死的人,都是用来喂它的,我和小奇也是一样。”   “那、笼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吗?”   “它叫‘麻卡’。”   “麻卡?”听到陈洪说出这两个字,央巴一下子就怔住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洪力看着央巴问道。   “麻卡……那是藏书中记载的一种恶鬼的名字。”央巴皱起了两道浓眉,眼神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和陈洪一样的恐惧,“在藏区,很多人都知道这只恶鬼的名字,听说,它力大无穷,凶残成性,而且还十分狡猾。”   “难怪莫扬老自言自语地说后山‘有鬼’,”洪力这时也把以前的断头线索接上了头,“看来他也到过这个村子,见到过这只‘恶鬼’。”   “如果在这个小村子里就可以见到麻卡这么可怕的东西,那么,那山庄里的麻烦一定更大!”央巴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大铁笼子里的那个东西似乎醒了,动了一下,地上的铁链子随即发出“哗啦”一声巨响,陈洪立刻吓得将整个身子都死死地贴到角落里,眼白全部露了出来,惊惧地盯着那个笼子,疯狂地对着他们直摆手:“快走!快走!把它吵醒了就糟了!”   “好,我们先走。陈洪兄弟,等着我们,我们会尽快来救你的!”央巴已经听到不远处的帐篷里传出有人打哈欠的声音,赶忙拉着洪力转身就跑。   “一定要记得来救我啊!”陈洪喑哑的声音又在他们身后远远响起。   “放心!”洪力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但他猜想这一声陈洪也许并没有听到。   他们一路跑回那条地道的出口处,一前一后跳了下去,在盖上地道的木板之前,洪力又盯着那个浓雾笼罩下的村子看了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他心里还是疑云重重:这明明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地方,为什么莫扬会说是“神灵在保佑他们”?   “洪力兄弟,快走吧,村子里的人已经醒过来了,小心被发现!”央巴在下面催促他,于是他不得不盖上那块木板,返身跟着央巴往来时的路跑。   很快,他们又从地道的另一个口出来,看见了那棵榉树,他们出来以后把木板盖好,在上面重新填上土,然后绕过那个死人坑,一路顺着来时的脚印跑了回去。当他们来到长街的边界时,竟意外地看见了莫扬。   莫扬一动不动地坐在一片青青的野草中,睁着一对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远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哀悼的表情。才一个晚上过去,他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他的身边,静静地躺着一副苍白的骸骨,骸骨的头颅和身体竟然是断开的。   “莫扬,”洪力一看到那副骸骨,立刻吃了一惊,想起了那个死人坑,以为莫扬刚才又跟着他们去了后山,忙问,“这具骨架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弄回来的?”   “他就是我哥哥。”莫扬张开嘴,木然地回答道,“我在这里苦苦地等了他一年,没想到,他就这样对我。”   “什么?你哥哥?”洪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盯着地上那副残破不全的骨架,“他就是你哥哥?”   “我哥哥昨天晚上来找过我,”莫扬依旧木然地回答道,“可是我摸到的哥哥却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骨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办法开口说一句话,只在我的手心写下几个字,告诉了我他是谁。我知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心里一定比我还要痛苦,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在这儿,只是一直躲着不敢来见我。” 第25章 神秘村落(2)   “他走了以后没多久,我就摸索着来找他。可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他倒在草丛里,头都不见了。我就一个人趴在草丛里不停地找……”莫扬的眼里终于流出了泪水,“才一个晚上,他只急匆匆地见了我一面,接着就被人这样残忍地杀死了,你们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扬,你哥哥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了,又怎么可能来找你?”洪力盯着地上那具头和身子已经分家的白骨,觉得这件事情太诡异了。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莫扬收住眼里的泪水,“所以我决定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   “我决定跟你们一块儿去找那个山庄,我要再进去一次。虽然我眼睛瞎了,但是我的大脑、手脚都没有残废,这里也只有我去过那个山庄,相信我,我对你们绝对有用,因为你们在山庄里一定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而哥哥昨天晚上在我手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们最后逃生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央巴忍不住问道。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们,因为这是我用来与你们交换的筹码。你们只要带我去山庄,我到时候自然会把这个方法教给你们。”莫扬咬了咬牙,“而且,你们还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知道长街上还有一头骆驼,那是陈洪留下来的,我要你们想办法把我哥哥的骨灰安全地送回我的家乡。”   “这个倒也不难。”洪力想了一下,觉得问题不是太大,“不过这个事得先跟吕老板说一下,看能不能租用那头骆驼,因为按照他的习惯,客人留下的物品是一律要充公卖钱的。”   “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只要付给他多一点租金就可以吧。”央巴说着用手往怀里摸了摸钱袋,“我这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租那头骆驼的。”   “这么说,你们可以帮我的,对吧?”莫扬侧着头倾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脸上的表情充满期待。   “放心吧,这件事很容易办,你不用担心。”洪力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看着那个白骨说道,“但是总不能把你哥哥的骸骨就这么整个搬回去,我看,还是得先火化了。”   见莫扬不说话,洪力立刻对央巴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帮着劝劝。   “洪力兄弟说得对,要是把整具白骨运回去,估计得托运一口棺材在马路上走,这肯定是行不通的。我看咱们还是回去找个袋子什么的把你哥哥的骸骨装回去再说。”央巴赶紧附和着洪力的话,见莫扬还是没有表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知道他此刻一定悲伤过度,没有心思理会周围的一切。   “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莫扬心灰意冷地说。`   “那好吧。莫扬,你不要太难过了。”洪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走后,莫扬又拾起那颗断落的头颅放在怀里,喃喃自语:“哥哥,哥哥……你该带我回家了……”   更让洪力和央巴想不到的是:当他们回到长街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战场!   而且,是一群人和一群羊在肉搏!   长街上那些成天目光涣散精神萎顿走起路来脚底发虚的人们,突然变得像野兽一样凶猛好斗。他们的衣服在搏斗中被撕破,露出里面依然结实的肌肉,可以看得到——每个人的胸膛上都有一个和吕老板一样的虎头刺青。   而和他们厮杀的那一群羊,个个长着和人一样长的腿,它们直立着身子,用两只后腿做支撑,用两只前腿搏斗。它们的招式竟然和人一样的灵巧、凶猛、狡诈。它们那一对圆溜溜的灰色小眼睛里,闪动着阴毒和怨恨的神色。   这时,有一只羊遭到了三个人的夹击,被打倒在地,那三个人愤恨地对着它又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就转而去寻找新的攻击目标。   那只被打倒在地的羊四脚朝天、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央巴一看四周没有人注意这边,就碰了碰洪力:“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咱们把那头羊拖过来,仔细检查它一下。”   洪力立刻赞同,两人小心地避开两方的打斗,来到那只羊的跟前,刚想拖住那条羊的腿,可是冷不丁看见了那只羊的肚子,一下子全傻了眼——那只羊毛茸茸的皮下面,居然长着人的头颅、人的手骨、人的脚骨、人的盆骨、人的牙齿,唯独不见人的血肉。   片刻之后,央巴和洪力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怪不得这群羊看起来那么古怪,原来它们根本就不是羊!它们和莫扬的哥哥一样——虽是白骨,可是它们却仍然像人一样活着!   这真是闻所未闻!   正当两个人都呆若木鸡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的方向有一个人哑着嗓子冲他们大喊:“喂——大个子,快来救我!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被吊在屋角下的人,那个人已经被曝晒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看起来好像支撑不了多久了。央巴记得,这个人叫小钉。   “洪力兄弟,你来帮帮我,现在正好趁乱救人!”央巴看了小钉一眼,也不管洪力同不同意,拉着他就往客栈里跑。   “央巴,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你都答应他什么了?”洪力一边跑一边忙着问道。   “我答应带他离开这里。”央巴低着头飞跑,也顾不上多说。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二楼,顺着一架木梯子爬上了屋顶,径直跑到挂着竹竿的那一角,一只手刚拉住绳子,突然就被两把从旁边伸过来的刀子抵住了咽喉,同时听到有人在他们耳边说:“吕老板早就在等着你们了,跟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又被灰溜溜地押了下来,一直来到吕老板的屋子里,没想到一进屋,竟然看到羊婆婆也在。   吕老板并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们身后的那两个人挥了挥手,那两个人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连小钉也一块儿被带了进来。   吕老板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所有人,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表情,嘿嘿嘿地笑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条青蛇在吐信子,潺潺的、黏黏的,让人心里感到十分不舒服。笑完了之后,他就开了口:“老太婆,何必再让你的人做无谓的牺牲?到现在为止,你的人已经被打死了四个,难道你想让他们全军覆没吗?”   羊婆婆也呵呵地笑了:“反正我们之间早晚也是要开战的,不如就今天来个一次了断吧。”   “吕老板!你们打你们的,为什么要把我和央巴抓来?”洪力完全不明白吕老板和羊婆婆之间在打什么哑谜,气愤地打断他们的话。   “抓你们来,当然是因为他。”吕老板用手指了指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小钉,“昨天我出门办事,回来以后发现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偷走了我的一个铁盒。那个铁盒里有两样东西对我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丢了就等于要了我的命。”   唉!吕老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故意装作无奈地唉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那个贼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以为做完了这件事就可以换到他一直想要的自由,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我的房间里有一台微型摄录机,把这一切全拍下来了。”   吕老板边说边走到墙角,把一个旧得不成样子的壁柜往一旁推了推,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暗阁,然后掀开蒙住那暗阁的一块黑布,果然现出了暗阁里一个黑乎乎的摄像头。   “真没想到你这个破地方居然连这种好东西也有!”洪力盯着那个摄像头,眼里不由得冒出了火。   呵呵。吕老板并不理会洪力的愤怒,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早就说过,能找到我这里来住宿的,基本上都是去后山找山庄的,通常这种客人都十分有钱,身上什么好东西都有,一旦他们一去不回,他们留在客栈里的东西自然就都归了我。而来我这里借宿的这些客人中,只有你们是最穷的一批,不仅没有美金和金条,身上的钱也少得可怜,甚至也没有带任何行李,没有骆驼、马匹和车,甚至连一件进山用的工具也没有,所以,我一开始真的相信了你们,认为你们只是意外闯进来,借住几天就会走,并没有怎么怀疑过你们,直到有一天……”   吕老板说到这里,将目光牢牢地盯在了央巴脸上,接下来的话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那天,我看见你在临出门前特意走到小钉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你走之后,小钉整个人都变了,就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一整天都呆坐在长街上,一动都没有动。我养了他三十六年,心里最清楚什么样的事才会打击到他,所以,我从那天起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跟三十六年前的那场血战有关系。再后来,我开始留意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你们经常偷偷往后山跑,你们对商人的死、对无头尸体,甚至对老太婆的羊都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你们总是在追查真相,甚至不顾危险,这已经不是‘好奇心’可以解释的。”   “吕老板,”央巴已经明白再狡辩都没有用了,于是坦然地说,“请你放了洪力兄弟和小钉兄弟,他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们的事情,可以单独解决。”   “央巴,你在说什么,什么单独解决?”洪力渐渐听出他们之间好像有一些特别的关系,紧追不舍地问道,“央巴,你不是给寺院打杂的吗,怎么会跟什么‘血战’有关系?央巴,你到底是什么人?”   “吕老板。”央巴此时根本没有闲暇回答洪力的问题,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吕老板,“我必须说明,三十六年前的那场血战,根本与我无关,我只是碰巧知道那件事而已。”   “这已经不重要了。”吕老板收敛笑容,目光变得寒冷,“我只知道,是你指使小钉去偷那个铁盒里的东西,你既然对那东西感兴趣,就一定是冲着那个山庄去的!羊婆婆,你既然是负责保护山庄的,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山庄是绝对不允许外人走进的,”羊婆婆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吕老板,等我把他们先解决了,再来解决我们的事。”   老太婆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只铁爪子,她把那只铁爪子一甩,嗷的一声就要向央巴扑过来。   但是老太婆的身子还没有动,屋子里就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响,就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震得房梁上的土都直往下掉。这一声响之后,不止是羊婆婆呆立原地不动,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洪力扭头一看,只见央巴手里竟然握着一支小手枪,枪管朝上,刚才那一枪是冲着上面打的。   “央巴,你有枪?”洪力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枪,刚才那一响可真把他给吓了一跳。   “洪力兄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央巴边喊边冲小钉努了努嘴。   “好。”洪力应了一声,刚往前跨出两步,就看见吕老板一扬手,一道白光就直冲他胸口飞过来,显然是匕首一类的东西。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侧身一躲,可惜还是慢了,那把刀子钉到了他右臂的肉里,立刻一阵钻心地疼,他吃不住劲,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谁敢乱动,我就杀了他!”吕老板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小钉的脖子上,目光对住央巴,“如果你不想他死在你面前,就交出那个铁盒子!”   央巴正想说话,突然听见屋门被轰隆一声撞开,一个大汉一跟头栽了进来,东倒西歪地晃了几晃才站稳,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灿灿的棒子,哇啦哇啦地大叫着:“他姥姥的!谁敢打我老大?”   一听这大嗓门,洪力就知道是胡子刘来了,心说救驾的活宝终于到了。他刚想提醒胡子刘小心,就看见羊婆婆已经挥舞着手上的铁爪子冲胡子刘扑了过去,胡子刘也不甘示弱,嗷地迎了上去,两个人立刻抱成了一团,扭打起来。   而这一边,吕老板和央巴仍然在对峙着,一个有枪,一个有人质,谁都没法先动。   “吕老板,你放了他吧。”央巴站在吕老板对面,看着被刀子抵住喉咙的小钉已经奄奄一息,终于决定妥协,“我可以给你盒子,但是他需要水,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   “真的?”吕老板微微一笑,把那把匕首从小钉的脖子旁挪开,“不管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你先提出讲和,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只要你把铁盒子交到我手上,我立刻放了他。”   “可是,他们俩怎么办?”央巴也收好枪,同时指了指还在一旁扭打的羊婆婆和胡子刘。   “老太婆跟我并不是一伙的,我估计她不会听我的。她的职责是保护山庄,所有想去山庄的人都是她要杀的对象,包括你和我。所以,等我拿到盒子以后,也许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对付她。”   “央巴,他说的有道理,你快去拿那个铁盒子,再拖下去老刘就撑不住了。”洪力见央巴还在犹豫,只好在一旁催促他。   央巴这才发现洪力的胳膊上也受了伤,转过头又看了看正和凶悍的老太婆肉搏的胡子刘,明白眼前这种局面没时间让他再三权衡利弊了,狠狠心转身走出房间,准备去取那个铁盒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央巴在走出门口以后,突然又折了回来,举起枪朝吕老板射击——这个时候,吕老板刚刚放松了警惕,身体也离开小钉,周围更是没有可以躲子弹的地方。这一枪看来是必中了。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钉,突然睁开了眼睛,像一头敏捷的豹子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挡在了吕老板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那颗子弹。   他落到地上的时候,似乎特别的沉重,整个房间的木板都在颤动。   “小钉!”吕老板第一个喊了出来,他几乎是扑到了小钉的身边,将他的头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刹那间老泪纵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个傻孩子!你不要命了吗!”   小钉强忍着疼痛,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吕老板的脸:“这三十六年来……你抚养我,就像……我的亲生父亲,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只是……生气我背叛你……但、但我只是想要……正常的生活……”   “小钉!”三十六年来的一切有如白驹过隙,吕老板恍惚间感到心力交瘁。   “外面的那些人……和我一样……想要别人来爱,我、我们……也想爱别人……”小钉看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是他三十六年来唯一一次会笑,“叔叔,放他们走吧……不要再找什么山庄……放了他们……也放了你自己……”   “小钉,你不要再说话了!”央巴这时也赶了上来,慌乱地检查着他被子弹打伤的部位,心里懊悔不已,“你忍一忍,我帮你处理伤口。”   “不用了……”小钉无力地摇摇头,对着央巴笑了一下,“谢谢你……答应送我离开这里……总算、总算让我在临死前……看到了一丝希望……”   小钉的话没有说完,可是他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丝来不及消退的笑容,那笑容将在他脸上永远僵硬,代表着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满足。可惜这个最真挚的笑容,却只能奉献给了死亡。   吕老板紧紧地把小钉搂在怀里,就好像三十六年前带着襁褓中的他逃亡时一样,感觉再一次搂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第26章 罗睺之死(1)   天黑了。   随着小钉的死,长街上的混战也结束了,羊婆婆的人和吕老板的人都各自返回自己的领地。今晚,木头客栈里也不会有狂欢了。这是唯一一次没有狂欢的晚上。   小钉的尸体已经被装进布袋,抬进柴房,准备今晚就下葬。吕老板的屋子也已经打扫干净,地上的血迹都被擦去,屋子里的人除了刚才的那几位之外,还多了莫扬。   央巴已经把那个铁盒子拿来了,现在就放在桌子上。   由于小钉的死,吕老板一直都不说话,他不说话,别人也就不敢说话,气氛很压抑。最后,胡子刘终于忍不住了,撅着大屁股气呼呼地走到央巴面前,把那根金刚橛和手上的一个黑色小盒子往他面前一伸,嚷嚷起来:“大个子,你在搞什么飞机?你不是说这根棍子是你们密宗修持的什么法器吗?为什么里头会有机关?”   “胡子刘,什么机关?你在说什么?”洪力听得一头雾水。   胡子刘转过身把手上的小黑盒子递到洪力面前,抱怨起来:“我刚才和死老太婆打架的时候,这根棍子碰到了墙上,结果那棍子一头的盖突然开了,这个玩意儿就掉了出来,正好砸到我脑袋上,差点没把我砸晕!”   洪力从胡子刘手里接过那个黑色的小盒子,翻过来看了看,发现底部有个盖,打开那个盖,里面竟然有两节七号电池,还有几根不同颜色的电线,电线下面还绕着一块磁铁,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发音器什么的。   这一刹那,洪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拿着这个小黑盒质问央巴:“央巴,金刚橛上那些鬼头发出的叫声就是靠这个发音器,对不对?”   见央巴没有回答他的话,洪力心里对这整件事就有了数,脸色一变:“央巴,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们,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设计好的,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是不是?”   “什么?”胡子刘一听受骗上当,立刻不干了,跳着脚哇哇叫起来,“他姥姥的!这根棍子原来是假货!弄得我还真以为是什么密宗圣物,一路上巴心巴肺地崇拜它!央巴,你到底是什么人?干啥要骗我们?”   “有些事我确实隐瞒了你们,但是我并没有骗你们,事实上从一开始我根本不想有任何人卷进这个事情里来,可是当时你们非要跟我一起出发,根本就不容我拒绝,所以我也就只好答应了。”央巴站起身来,从胡子刘手里拿回金刚橛,又从洪力手里拿回黑盒子,“至于这个黑盒子,并不是什么发音器,而是一种感应器。”   “感应器?”   央巴点点头:“我确实是来追查那个凶手的,不过我也确实有一件事骗了你们,那就是这根金刚橛并不是法师赐给我们的,法师也并没有用它捕杀过什么凶手,它只是我叔叔从寺院里偷出来的。”   “偷出来的?”洪力一愣,“既然只是偷出来的,为什么要故意在金刚橛里放一个感应器?还有,这个感应器的叫声也是你在控制吗?”   “其实这都是我叔叔安排的计划,他故意偷那根金刚橛出来,是为了让人误以为我们是寺院里的弟子,这样是为了行动方便。把感应器塞到金刚橛里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如果它总是在叫,一路上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而把它放在金刚橛里的话,就不会有人怀疑了,因为密宗的很多器物本身就是很神奇的。”   “我靠!这件事听起来真他妈复杂!央巴,你和你叔叔到底是什么来历,你这次能不能跟我们说实话?”胡子刘懊恼地挠挠头,完全被央巴弄糊涂了。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些复杂,而且很多事我也不太明白。”央巴理了理思路,从头开始向他们讲了起来——   我叔叔叫次仁,可能你们都想象不到,我叔叔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一个贼。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两面,再以后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二十几年里,他一直音信全无。   可是两个月前,我失踪多年的叔叔次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看起来穷困潦倒,身上被人打得全都是伤。在我和母亲的追问之下才知道,叔叔这几年在外头欠下了很多赌债,他没有钱还,差点被打死,现在他已经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了,所以想起回来找我们。   我和母亲看他可怜,就帮助他在我们一直做工的那家寺院也求到了一份活儿,就是看守一个库房。可是我哪里想到,这一切都是我叔叔计划好的事情,他早就盘算着要混进这家寺院,所以故意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什么赌债,什么身无分文,什么走投无路,什么伤口,全是假的。   原来,他无意中得知,在我做工的那家寺院里,秘密地关着一个神秘的凶手,那个凶手十分凶残,专门吸食人的肉身。三十六年前,这个凶手曾经出来做乱,最后是被一个小老头收服的,老头就近把他送到了这家寺院,告诫僧人们千万不可以放他出来,因为唯有以佛法之广大才可以镇压住他。   可是我叔叔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听说这个凶手知道一处大宝藏的秘密,这处宝藏隐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山庄里,那山庄是格萨尔王留下来的,里面的奇珍异宝足够买下两座拉萨城。只要一把这个凶手放出来,他就会自己去找那处宝藏,因为这个凶手身上有病,只有回到山庄里才能治好他的病。   为了找到这处宝藏,我叔叔和他的一个同伙丧心病狂地混进了寺院,并十分侥幸地正好被分配去看守那个仓库,虽然大喇嘛没有明说仓库的地底下到底关着什么东西,但是我叔叔一下子就猜了出来。他用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反复研究,并做好了一个感应器,用它可以感知到那个凶手身上特殊的气味。有一天晚上,他灌醉了他的同伴,鼓动他打开了那个地窖,结果凶手吸干了那个打开地窖的人,然后跑了。   于是叔叔趁着寺院里一片混乱的机会偷走了黄丹和金刚橛,并且利用那个感应器发出的叫声去追踪凶手去了。临走的时候,他非要带上我一块儿走,我当时并不想跟着他去干那种勾当,但是后来想到叔叔年纪大了,路上如果生病怕没有人照顾,二来我也想抓住那个凶手送回到寺院里,以免他在外头杀害更多的人,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叔叔一块儿上路了。其实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子,因为能见到他的人都被吸干了,我只听叔叔说那个凶手是一个只有半个手臂长短的小人。   我们上路后没有多久,竟然意外地被另外一伙人拦了下来,原来他们也一直在寻找那个凶手的下落,或者说,他们也是在寻找那批山庄里的宝藏。他们已经注意我叔叔很久了,逼我叔叔说出凶手的下落。我叔叔牛脾气上来了,死也不开口,最后竟然被他们活活打死了,于是他们中的一个小头目取代了我叔叔的身份,并且还带了另一个跟班的一起上路,跟着我一块儿去找那个凶手,其他的大队人马就先回去,等着假“次仁”发给他们消息。我当时耍了一个小聪明,并没有告诉他们那个感应器的妙用,这才留住了一条命。   而另外那两个人,跟着我一路来到了天眼寺,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也被吸成了人皮。   央巴的话说到这里暂告一段落,他歉疚地看着洪力说:“当那个假次仁被吸成皮后,我打算马上就下山的,真的没有想到会意外地碰上你们,更没有想到当天晚上那个凶手就对你的伙伴下手了……洪力兄弟,你应该记得,从一开始,我就在阻止你们跟着我来,可是你们的态度那么坚决,说一定要亲自抓住那个凶手,给同伴们一个交待,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才答应了你们。但我真的没有半点存心要欺骗你们的心。”   洪力和胡子刘互相偷偷看了一眼,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央巴不止没有骗过他们,而且一路上都在尽心地照顾他们,就连住店的钱还是人家卸了金耳环和戒指为他们抵押的呢,实在没有理由指责人家什么。   央巴接着说道:“当时我心里一想:也许你们是老天送到我身边来帮我的,于是决定答应你们,或许我们三个人路上还可以互相照应。但是我其实都在为你们着想,并没有半点要害你们的心。”   洪力倒是释然了,但是胡子刘还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大个子,既然你那个冒牌叔叔已经死翘翘了,你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了,干吗还非要冒着送命的危险去追查那个凶手的下落,难道你不怕被吸干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把那个凶手抓住送回寺院,以免他在外头害更多的人。这件事是我叔叔一手搞出来的,我这么做就当是在替他赎罪。而且——”央巴的语气一落,神色变得更凝重,眼睛里有一种愤怒,“那些混蛋抓走了我的母亲!他们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找到那个山庄的下落,要告诉他们具体的路线,并且还要带着他们亲自来,直到把宝藏取走,否则,他们就会像打死我叔叔一样活活打死我的母亲!”   “什么!”胡子刘一听,立刻暴跳如雷,眉毛都竖了起来,“我最恨人家欺负女人了!这群乌龟王八蛋,拿女人开刀,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们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洪力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是说了么,他们是乌龟王八蛋。”   “糟了!坏菜了!”胡子刘这时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抬起手狠狠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抱歉地对央巴说道,“大个子,我刚才把你那根棍子摔散架了,那感应器是不是也不灵了?”   央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那感应器就已经不灵了,可能是因为这里太潮,所以把电器侵蚀了,我也不会修,因为这只是个我叔叔临时发明的土玩意儿,我也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原理做的,根本没有办法修。”   “那现在可怎么办?”胡子刘傻眼了。   “我想我们不能过分依赖于那个感应器,凶手既然一路逃到了这里,一定也在找那个山庄。而这一阵子我们都没有再见他出来吸人,我想,他可能已经回到山庄里去了,所以我们的安全暂时应该有保障。只不过,如果我们进到那个山庄里,肯定又会再碰到他。”央巴说到这里停了停,试探着问洪力和胡子刘,“现在,你们还是要跟着我进到山庄里去吗?”   “去!当然去!”洪力和胡子刘想都没想就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央巴,你说的那个‘山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这个问题洪力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他以前一直以为央巴不知道山庄的事。   “关于山庄的事,也是我叔叔告诉我的,他说,在三十六年前,一个伏藏师无意之中得到了一本残缺的经文,这本经文是一个叫胡金的年轻人献过来的。由于保存得不够妥当,经书已经残破不全,很多书页都缺失了,而且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梵文字体。伏藏师对着那本经书研究了很久,才把上面的梵文大部分都翻译了出来,原来,那段经文讲的是格萨尔王的一段故事。”   话题终于要转到那个“山庄”上了,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   央巴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道:“那本经书在最后一页上说,藏地最初之时,妖魔鬼怪横行,人民饱受苦难,为了拯救人间,白梵天王派其第三子觉如下凡间斩妖除魔,而这位觉如大神就是我们藏族人民口中代代相传的大英雄——岭·格萨尔王。在岭·格萨尔王完成人间的使命重回天界时,他忧心以前降伏的那些妖魔会出来作怪,于是建造了一座山庄,将那些妖魔封于山庄之中永世不得出来,让它们替他看守他给他的后人留下的一批宝藏,并且把统治这些妖魔的力量封存于两块黑石之中,一块命名为‘魔子之石’,一块命名为‘魔母之石’。”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时洪力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既然你们都那么肯定‘山庄’就在后面的山谷里,为什么来来去去就是找不到它?那么大的一个山庄,不管是建在平地也好,还是建在凹地或者半坡,一定都会非常显眼的,这片山谷也不是很大,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找不到?”   “因为这个山庄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建在地底下。”一直不说话的吕老板终于开了口。他一直站在窗口,直到看见下面的人按照他的吩咐把小钉的尸体抬出去埋了,想到人死也总算是入土为安,心里的悲痛才稍稍淡去了一些。   “建在地下的?”洪力更不理解了,“那不就是坟墓吗?”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吕老板摇摇头:“坟墓是用来埋葬死人的,而这个山庄里只藏着宝藏和妖魔。”   “山庄里有宝藏这点我信,可是,那山庄里难道真的关着妖魔吗?”说起这个,洪力感到脊背有点发毛,因为他想到了那个吸人肉体的凶手——“那凶手因为身上有病,所以一心一意要跑回山庄去,回到山庄才能治好他的病”。这件事情实在太邪门了,这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压根就是一个妖怪?   还有,这凶手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不去找个医生治病,非要千里迢迢跑回山庄里?莫非那凶手得的病,只有山庄里关押的妖魔才会治? 第27章 罗睺之死(2)   “那段经文后面的部分都缺失了,所以我们对于那个山庄也就了解这么多了。伏藏师后来把这本梵文经书妥善地保存了起来,并没有把最后的那段话当作什么特别重大的发现,因为在密宗经文里,有着各种各样极其丰富多彩的佛教传说,这个应该只是其中之一。可是没有想到,事情却出在了一个叫胡金的人身上。”央巴继续说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胡金就是你刚才说的进献经书的那个人吧?”胡子刘眨眨眼,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是。”央巴点点头,“谁都想不到,这个叫胡金的年轻人竟然认识梵文,他无意中看到了那段经文,也许是因为年轻经不起引诱,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竟然很快就出发去寻找经文所说的那个山庄,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妹妹一同出发,结果他这一去就杳无音信。两年以后,正好又是那个伏藏师去甘孜地区弘法,在路过一处山洞的时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胡金,他只对伏藏师说他找到了那个山庄,然后就咽了气,从此以后,大家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山庄。而我叔叔,当时也跟在伏藏师的队伍里,为他们做一些杂事,所以他才知道这段事。”   “我估计那个叫胡金的人当时应该还掌握了一些别的资料,否则他不可能仅仅凭着一小段残缺不全的经文的描述就找到这里来,如果没有一定会找到的把握,也不会轻率地把自己的妹妹也带上。”吕老板说道。   央巴也表示同意吕老板的分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胡金和他的妹妹都已经死了,关于他们的来历和背景也没有办法查到了。”   吕老板点点头,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于是拿起那个铁盒子,想打开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无损。   铁盒子打开,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金色眼睛的石鱼和一个银色的圆盘。那条鱼的眼睛,在煤油灯下闪着黄灿灿的光芒,一看就是用上好的黄金镶嵌的。   想起因为偷这个盒子而死的小钉,吕老板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他抚摸着盒子里的东西,嘴上却在问央巴:“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两样东西的?又为什么要选择让小钉来偷?”   “来长街的第一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了你和商人在柜台后面的交易,你亮出了盒子里的金眼鱼。我当时虽然离得远,但是依稀看见了盒子外面有一串熟悉的梵文字体——我记得叔叔曾经给我写过那个山庄的梵文名字,让我牢牢地记住那串字母的形状,所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对盒子里那条鱼的来历产生了怀疑,但那时我并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圆盘,我只是想鉴定一下那条金眼鱼。”央巴说着叹了一口气,“至于小钉,其实他是自己来找我的,他希望我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并说可以为我做一件事情作为交换,我正好为如何进入你的房间找金眼鱼而发愁,于是就答应了他的条件。”   “那么,你鉴定出那条金眼鱼的来历了么?”吕老板冷冷地看着他。   央巴知道吕老板恨他开枪打死了小钉,心里也觉得有愧,不敢直视吕老板的目光:“我确信那条金眼鱼就是格萨尔王时代留下来的东西,但是,我却看不懂那串梵文是什么意思。”   “这串梵文就是山庄的名字。而且,在圆盘上也有这串梵文,”吕老板说着把那个银盘从铁盒子里拿出来,用手指敲了敲圆盘的中心部位,示意他们那里有字,“曾经有一个印度人把这串梵文翻译成了印度语——villaegui,意思是,供养饿鬼的山庄。”   “供养饿鬼?”洪力和胡子刘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几乎是同时问他,“吕老板,看样子,你对那个山庄知道得很多,是吧?”   吕老板轻叹一声,用两根手指夹出铁盒里那枚小巧的金眼鱼:“我所知道的那个版本更具体一些,完全可以说是央巴刚才那番陈述的补充说明。我们还是先从这个金眼鱼的来历说起吧。”   很久以前,藏族的祖先生活在雪域高原,过着幸福的生活。   有一天,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刮起了一阵妖风,将罪恶的魔鬼带到了藏区这片原本安详宁和的地方,他们吃人肉、喝人血、扒人皮、啃人骨,搅得藏区刀兵四起,烽烟弥漫。于是阿弥陀佛派遣白梵天王和天妃的第三个儿子格萨尔王降临人间,解救藏民的苦难。   十二岁时,格萨尔王在赛马大会上战胜了叔叔晁同和岭国的众将领,一举夺魁,从此统领岭国,并正式取名为“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洛布扎堆”。格萨尔称王后,为了让岭地的人民获得幸福安宁的生活,进行了四场大战,分别是魔岭大战、霍岭大战、姜岭大战和门岭大战。   其中的姜岭大战讲的是岭国和一个叫紫姜国的国家的战役。紫姜国位于岭国的东南方,他们的国王叫萨丹。萨丹精通魔法巫术,而且贪得无厌,妄图抢占岭国的盐海。于是格萨尔王派出大将辛巴巧施计谋,降服了萨丹的王子玉拉托居,并且从玉拉托居的口中掌握了萨丹每日的作息规律。一日,格萨尔王得到消息说萨丹正在湖边饮水,于是变成一条金眼鱼钻入萨丹腹中,入腹后又化成千幅轮,一直把萨丹的心和肺全都搅烂了,从而降伏了紫姜国。   为了纪念这场巧战,格萨尔王的手下铸造了这枚金眼鱼。   无数年以后,当格萨尔王准备离开人世到极乐世界去的时候,他做好了最后的安排,并表示了他最终的意愿。他做好了三件事:第一,指任王位接班人;第二,指派一个叫巴奔达东的人负责军事防务;第三,就是委托一个叫诺布尔却培的喇嘛负责管理宗教方面的事情和传播宗教。   这个诺布尔却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他的祖父就是格萨尔王的总管察根,他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被当地的藏人奉为“先知”,而且还是一位诗人,是一位颇有远见的学者,同时还是格萨尔王史诗的原作者。据说,格萨尔王在临终之时还秘密地让他去办了一件重要的事——为了防止以前的敌人后代进行可能的报复,并且为了巩固新政权、以备不时之需,以及为了保护自己这一生的战绩,格萨尔王让他将一笔巨大的宝藏秘密地保管起来,这其中也包括两块充满神秘力量的黑石,据说,这两块黑石可以统领天下魔军。   为了完成这个秘密而艰巨的任务,诺布尔却培动用他平生所学,绞尽脑汁建造了一座地下山庄,利用格萨尔王生前收服的那些妖魔鬼怪来为他看守宝藏。同时他将两块魔石分开埋葬,只要两块魔石不相遇,山庄里的鬼怪就无法逃遁出来。   说起这两块黑石的来历,还真是颇有些凑巧的成分——在格萨尔王死的那一年,天空中曾出现怪异的景象,有无数个火球从天空滚滚流过,其中的两块落在了藏区,烧焦了大片的土地和人畜。当时,格萨尔王身边有一个叫诺布尔却培的喇嘛,他是一个奇人,他认为天有异象,必是有所指示,于是在心中掐指一算,立刻喜上眉梢,忙向格萨尔大王进言道:“大王,您不是正发愁升入天国后无法将那些收服的魔军妥善管理吗?您看,上天给您送来了礼物,那两团落下的火球就是上天对您的暗示。”于是,格萨尔大王立刻命人去火球落下的地方查看,发现那竟然是两块黑色的石头,一大一小,而且那大石上面有一个凹槽,正好可以把小的石头完全嵌进去,它们似乎原本就是一体的。   随后,格萨尔大王就把那些魔军封存入石,大的那块命名为“魔母之石”,小的那块命名为“魔子之石”。谁得到了这两块石头,谁就可以控制魔石里的八万四千个魔军。   据说,这个山庄每隔十八年会出现一次。它出现的那一年,人间因为感受到那些妖魔之气,所以就会变得分外地多事。而今年,正好又是十八年的一个周期。   吕老板说到这里的时候,央巴立刻在脑子里转了一转:三十六年前,也就是那两个印度人来卡多寺借“阎罗王磨盘”的那一年,那一整年也确实是相当的不太平。现在一算,三十六正好是十八的倍数,而山庄十八年出现一次,也就是说,那一年正好也是在这个山庄出现的周期上。   而十八年前,又有个叫扎西的导游去了那个山庄,回来以后就接连发生了一连串怪事……这样看来,十八年一次的周期果然是很凶险,不知道今年是不是又会出现些什么事。   这时,吕老板从铁盒子里把那面银盘也拿了出来,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继续对他们说:“这个叫‘湿奴银盘’,说起这个银盘,就要说起一个有关罗睺的传说。”   “罗猴?”胡子刘好像听岔了意思,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猴?”   “罗睺是天上的一颗星,汉族文化中把它叫做天首星。”吕老板捧着那面银盘,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在我国的古天文学上,它是一颗‘隐曜’,就是指肉眼看不见的星,只有气而没有形,是西南方的守护神。但是在古印度传说中,它却是一个恶魔,专门抢夺太阳和月亮的光辉,制造出日食、月食。古西藏因为在地理位置上与古印度很接近,所以也一样很怕这颗星,把它看作是一颗凶星。”   “可是这颗星和你的银盘有什么关系?”胡子刘一脸茫然,完全晕菜状态。   “在古印度早期的佛教经典《毗湿奴往世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传说:在天神与阿修罗搅拌乳海的时候,罗睺乔装改扮,混在天神的队伍里偷喝甘露,结果被日神和月神举发,于是毗湿奴大神用神盘砍下了它的头和手臂。但是因为罗睺那时已经把甘露咽到肚子里了,所以它的头仍能得以长生不死,如同星体般永恒不灭。自此,罗睺的头以及它的身体‘计都’就成为太阳和月亮永不妥协的敌人,时刻试图吞噬日月,造成日、月食。很多研究西藏佛教的人都知道这个搅拌大海的传说,这个传说相当有名,被忠实地从梵文翻译成了藏文。”吕老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把思路理回到手中的银盘上来,“据说,格萨尔王死前,‘天现异象’,这颗凶星突然在天空现形,凶戾的光芒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人们都说这是因为格萨尔大王就要升上天国,以后没有人再来保护他们,所以凶星才会出来做乱。但是聪明的诺布尔却培却利用这一点打造了一个银盘,把山庄的路线图隐藏在罗睺星的行走规律中。由于这个银盘锁住了罗睺星的运行路线,又暗合那个传说中砍断罗睺身体的武器,所以诺布尔却培就给它取名叫‘湿奴神盘’。”   “你是说,这银盘里有那颗星星的行走路线,顺着这条路线就可以找到山庄的位置?”胡子刘惊讶地拿着银盘左看右看,可是却发现这个银盘上一丝缝隙也没有,根本就打不开。   “要用钥匙的。”吕老板指着银盘中央一个孔说道,“这颗星每隔十八年出现一次,它出现的时候会影响山谷中的地气,那个山庄的形也会现出来。必须在这颗星出现的当天晚上打开银盘,才能看到罗睺出现的线路图。”   “我好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子啊,”胡子刘把手冲吕老板一伸,“不要那么小气嘛,反正今天也不是月食的日子,那颗星哪有那么快出现,把银盘打开让我看看里面好不好?”   “我手上根本就没有钥匙。”吕老板说,“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等这么久了,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啊?”胡子刘有些失望,“没有钥匙,那咱们几个岂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这时,央巴盯着圆盘中央的那个小孔,越看越觉得那个孔的形状和尺寸好熟悉,忍不住从胡子刘手里拿过那个圆盘,把两个手指放进去比划了起来。   “央巴,你在干什么?”洪力问。   “我知道了!”片刻之后,央巴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们兴奋地大喊,“我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是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瞪圆了眼珠子。   “钥匙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那个凶手!”央巴指着圆盘中那个孔说道,“凶手的脚就是开启圆盘的钥匙。”   “央巴,你真的确定吗?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会误事的。”洪力觉得这个推断有点不太可靠。不得不提醒他。   “放心吧,我向佛祖发誓,我没有说谎。”央巴再次把手指伸进那个孔比划了一下,“我一路上都在追踪那个凶手,他的脚印形状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摸出来。”   “你们要找的凶手是不是一个全身黑乎乎的,只有半个手臂长短的小人?”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羊婆婆突然开口问道。   “羊婆婆,你是不是见到他了?”央巴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个凶手被我们抓住了。而且,他还吸干了我们的一个人。”老太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似乎根本就不把这个凶手当回事。   “你说凶手被你们抓住了?”央巴没想到事情的结果这么出人意料,那个残暴的凶手竟然被关在那个小村子里。   莫非,那个浓雾掩映下的村子,真的是有神灵的力量在保佑?   “羊婆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也在找那个‘供养饿鬼的山庄’?”央巴试探着问道。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瞒也瞒不住了。”羊婆婆苍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混浊的眼神中浮起一丝无奈,“看来是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第28章 山庄秘史(1)   正如吕老板所说,那山庄确实是诺布尔却培喇嘛奉格萨尔王之命设计与监督制造,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跟他共同来负责这个山庄的建造,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大将军巴奔达东,也就是格萨尔王临终时指定的军队总领。   山庄一共分里外两层,里面的一层埋藏着那批巨大的宝藏,并且关押着一群可怕的妖魔恶鬼,它们通通都是被格萨尔王抓获的俘虏。   而山庄的外面一层则驻守着一队士兵,这队士兵是诺布尔却培从巴奔达东的军队里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山庄、阻止外来人进入。并且,诺布尔却培让他们对天立下重誓:世世代代都会永远效忠格萨尔王,永远守住这个山庄,不得离开半步,否则就会受到天谴,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可是,那队士兵全是年轻人,有的上有父母,有的有兄弟姐妹,还有的有知心的情人……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在外头苦苦等候的亲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曾经立下的那个誓言,由于忍受不住思念的煎熬,纷纷到山谷里来找他们。可是诺布尔却培对这个山庄的一切都进行了严密的消息封锁,除了那队留在里面的士兵和他自己之外,这世上再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这个山庄在哪里。   那些来寻找亲人的可怜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那个山庄,但是又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于是就先定居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白天他们出去砍柴、烧水、做饭、捡拾树枝搭建房屋,一有空余时间就成群结队地出去,在山谷里一遍遍呼唤亲人的名字,空荡荡的山谷里总是传来各种各样的回音,路过的人听见了都以为山里在闹鬼。   终于有一天,一个思乡心切的士兵在地底的山庄里听见了妻子的呼唤,那一刹那间,压抑了整整四年的思念瞬间爆发,他渴望得到亲人的关爱,渴望见到妻子的样子,渴望吃到家里的粗茶淡饭……他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狠下心违背了当初立下的誓言,趁着每天晚上负责送饭的人进入山庄的时候,偷偷地逃跑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当年留下来看护山庄的那队士兵一下子跑了一大半,只留下二三十个人依旧死守在山庄里。   那些逃跑出去的士兵很快就都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共同在山谷中隐居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一定瞒不住的,因为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去给他们送饭,而大总领巴奔达东很快就会知道有一部分士兵逃走了,一定会派人来杀掉叛逃者,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出去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就在山谷里找了一处秘密的洞穴,过起了穴居生活。他们自知违背誓言,对不起格萨尔大王,心中惭愧万分,眼见着也无法再出去生活,但是觉得能重新跟亲人生活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于是重新立下新的誓言:从此以后,世世代代都永远居住在这片山谷,拼死保护山庄,以此做为赎罪和忏悔。   斗转星移,日月变迁,一晃一千多年过去,那批人以惊人的忍耐力在这片山谷中顽强地繁衍着,而这片山谷同样也在经历着山崩、泥石流、地势上升等等一系列的变化,那座地下山庄似乎也从历史的舞台上永远销声匿迹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仍然埋藏在这片山谷底下。每隔十八年,它就会现形一回,那一年,往往会有人在海市蜃楼中看见那个殉葬少女的影子。而那批士兵的后人,一直都在苦苦地寻找着在他们眼前“丢失”的山庄。   羊婆婆说到这里的时候,洪力又忍不住问道:“我们来到长街的第一天就看到了海市蜃楼中的这个少女,她到底什么来历?明明死了一千多年了,为什么还会说话?”   “她是当时一个颇有名望的祭司的女儿,因为仰慕格萨尔王的功德,所以自愿为他殉葬。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诺布尔却培并没有安排她去格萨尔王陵,而是把她带到这个地下山庄,做了山庄的祭品以祭山神,好让山神保佑格萨尔王的功绩和心血不会被人偷盗。”   “我靠!这样看来,这个女人岂不是死得很冤?”胡子刘撇了撇嘴,好像对那个少女的遭遇颇为同情,“人家明明是把自己奉献给大王的,结果却被骗来祭了山神,待遇真是天壤之别哦。”   “胡子兄弟,这你就不清楚了,在我们藏族的原始自然崇拜中,对山神的崇拜是最突出的,甚至可以认为它是藏族原始自然崇拜的老祖宗。在那个时候的山神祭祀中,常常会用到一些活的祭品,而人祭是最高层次的。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那少女都死了一千多年了,为什么还会说话?而且,在一千多年前的古藏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说汉语的。”央巴最后又重复了这个曾经让大家哑口无言的问题。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太婆摇摇头,“这些年来我们也一直在找那个山庄,也一样有很多谜团想解开。”   “老太婆,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那个山庄已经消失了,而且谁也找不到它在哪,那么这无形中是等于让你们重新获得了自由,而且都已经几个世纪过去了,哪还会有什么大总领的军队来追杀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走出山谷去,开始正常的生活?”吕老板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心想这些藏兵的后代是不是在大山里过糊涂了,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哪一朝哪一代,要不然哪会有这么刻板的人呢?   “是啊,老太婆,我觉得吕老板说得有道理。”还没等老太婆接上话,胡子刘就抢着说道,“人总是要向现实低头的嘛,难道你们真愿意祖祖辈辈都住在大山里变成野人?”   “你们不会明白的,”羊婆婆摇摇头,眼神里浮过一丝无奈和不安,“那批士兵从山庄里逃出来以后,虽然可以永远和亲人待在一起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所谓的自由和安宁,因为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他们身上的皮肤、毛发,甚至眼球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淡化,最后竟然连身体都变得透明!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具具白骨在那里晃动,没有皮肉、没有血液、没有头发、没有眼睛,只有黑洞洞的眼眶和森森的牙齿!听说那是在一个月缺的夜晚,连村子里最后的一个男人也变成了白骨人!而且他们在变为白骨人之后,似乎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转变了,居然开始吃尸体。”   “那一夜,村子里所有的老人、小孩、妇女都被吓坏了,哭个不停,人们直到这时才幡然醒悟——这就是他们违背誓言的代价,诅咒实现了!逃出来的人果然受到天谴,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所以你们从这件事里受到了教训,不敢再违背第二个誓言了,对吧?”洪力这么问的时候,眼前又浮现出那些“羊”的影子——他们已经变得和空气一样透明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他们只剩下一片黑洞的眼眶里,怎样表达心底的悲伤、绝望和愤怒?   他正回想着那些羊在长街上和吕老板的手下厮杀的情景,就听到老太婆继续说道:“可是即使我们再怎么遵守第二个誓言,惩罚也不会结束——从那以后,村子里出生的男婴长到十八岁以后通通就会变成白骨人!而且他们的寿命也非常地短,通常四十岁左右就会老死,所以他们必须在十八岁之前赶紧传宗接代,否则就断了香火了。”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诅咒这回事?”央巴低着头沉思,看样子还是半信半疑。   “蜃景中的那个少女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你还不是一样听见了她的诅咒?”羊婆婆反问了一句。   央巴不说话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暂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而这时莫扬的声音突然响起:“羊婆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么?”羊婆婆盯着这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人,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他要问的问题,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知道……”莫扬摸索着向她走来,由于不熟悉吕老板屋里的环境,他碰撞到了很多东西,还差点摔倒,最后他终于挣扎着抓住了老太婆的手,“我哥哥既没有发过什么誓言、也不是那批士兵的后代,为什么他也会变成白骨?他已经变得和你们一样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杀他?”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莫扬,沉默地听着他呜咽的哭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哥哥去过那个山庄,”老太婆低下头,目光中充满怜悯,伸出一只手替莫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村子里的人无意间在一处乱草中发现了他,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浑身都是一道道被抓破的痕迹,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把附近的土都染红了。村子里的人看他好像还有一口气在,就把他抬了回来,可是他似乎得了失忆症,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山庄里逃出来的。”   老太婆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气,摇摇头:“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失忆,他只是想用这一招来逃避我们的盘问和毒打。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就不会一次次地跑到这里来偷偷看你了。只可惜,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   老太婆的话又刺激到了莫扬那根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想起白骨抓着他的手写下“我是小熊”那四个字时的凄凉与无奈,痛苦地闭上双眼,脑子里又胡乱地闪过了很多零碎的镜头:那是哥哥曾经附在他耳边故作神秘地问,“想不想去探一次险”……然后他们兴高采烈地来到这个破旧的地方,可是哥哥不想他有危险,让他留在屋子里等,他却悄悄地跟了出去……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甬道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攻击他们……哥哥在被拖入甬道深处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将他推了出去……残缺不全的记忆片断就像过电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闪现,可是他就是无法把它们连接起来,只要一想到那个山庄,他的记忆就缺失了。   这时羊婆婆的话又从他耳旁传来,冲散了刚才那些凌乱的场景,他听见老太婆在说:“你哥哥肯定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这副样子,所以一直躲着你。而且,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想离开我们的村子了,因为他遇到了花凄凄。” 第29章 山庄秘史(2)   “花凄凄?”莫扬重复着这个名字,凭直觉,他知道改变他哥哥命运的那个人要登场了,抬起头问,“花凄凄是什么人?”   “花凄凄是我们那个村子的首领,因为男人都受到诅咒变成了白骨人,所以只好由女性担任村子的首领。”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对于你哥哥来讲,她既是要他命的刽子手,也是给了他希望与幻想的女神。”想起那具可怜巴巴的白骨,羊婆婆也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你哥哥被救活以后,花凄凄派人把他监视了起来,希望等到他恢复记忆以后就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个山庄,但是你哥哥并不知道这层内情,在村子里生活得很自在。但是有一天夜里,突然有人听到他在门外狂叫不止,大家跑出去一看,惊愕地发现他竟然也变成了白骨人!从那以后,你哥哥的脾气就变得很暴躁,直到一天早上,他在村子的祭台边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花凄凄?”莫扬现在已经很迫切地想知道,哥哥和这个叫花凄凄的女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不是很漂亮?”   “她算不上特别漂亮,可是你哥哥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愣在那里不会动了。没有人能说得清是为什么,只是一眼,你哥哥就心甘情愿永远留下来做她的奴隶,甘愿为她奉献,但是这一切在花凄凄的眼里却被视为卑贱。花凄凄只把他当成一个失去了记忆的傻子,对他抱的只是玩弄的心态,高兴了就把他带在身边,不高兴了就把他当成狗一样赶走。甚至到最后,花凄凄怕这个傻子疯言疯语地会无意中把山庄的秘密说出去,竟然让人割掉了他的舌头!”   “难怪哥哥见了我一句话也不说。”莫扬的眼泪又落下来,“原来他被割掉了舌头。”   “但是你哥哥一点也不后悔,他一点也不恨花凄凄,每天都早早地躲在花凄凄要经过的路上,远远地等待她、偷看她。”羊婆婆衰老的心里似乎也涌起了一丝久违的温情,感觉自己所说的一切是那浓雾中最美好的一段梦幻,“不管花凄凄怎么折磨他、鞭打他,他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她,他就像一个无畏的勇士,明知道自己的面前是一个火坑,可是还是要往下跳。他不知疲惫地爱着花凄凄,换来的却是悲伤的收场,可能到他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让面具人来杀死他的人,就是花凄凄。”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莫扬一直都在长街尽头陪着那堆冰凉的白骨,整夜都在悲伤中度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痛哭,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   “因为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如果没有首领的同意,是不能随便跟外界接触的,否则就会被当作叛徒处理,你哥哥既然已经做了花凄凄的奴隶,就应该遵守山庄的规矩,可是他却总是在惦记你,经常偷偷地往长街跑。其实我早就发现他了,也猜到了你们的关系,但是我可怜他,也可怜你,所以一直没有拆穿他,可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被面具人盯上。”   “这女人真够狠的!”胡子刘连连摇着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这辈子都不想跟女人沾上什么关系,“女人心啊,真是海底针!”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吕老板忍不住问羊婆婆:“这个花凄凄应该是一个外来的人吧?”   羊婆婆一听立刻惊诧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吕老板冷笑了一声:“你们世世代代隐居在大山里,名字对于你们根本就是多余,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哪还会有人取一个这么讲究的名字?这个名字古里古怪,一看就是假的。而且,如果她真的是姓花的话,也就是说她是汉人的后代,但是你们是格萨尔王那队士兵的后人,本该集体都是藏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一个姓?”   吕老板果然够心细,连老太婆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其实她是上一代的首领在去世之前带到我们村子里来的,除了前任首领自己,谁都不知道她的底细。但是,前任首领在去世之前,指定她来继承首领的位子,并且让我们一定要服从于她,因为她手上掌握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那个山庄有关,前任首领说她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带我们找到那山庄的人。”   “这么说,这个女人还真是很有本事。”吕老板尽量压抑着不让人听出他心里的变化,其实他已经渐渐要猜到这个女人是谁了,虽然他还不能最后确定,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被欺骗和愚弄的仇恨。   “她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女人!”羊婆婆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竟然瞬间涌起了一种厌恶的神情,“很多去后山寻找山庄的人,其实并不是真的葬身在山庄里,而是出发没多久就被花凄凄派出的白骨兵给截了下来。那些人被带回村子严刑拷打,目的只是为了要他们说出手中已掌握的关于那山庄的资料,最后不管我们得到的资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花凄凄都一定不会再留下活口——那些人要么就是被活活打死,要么就是被活生生地抛给麻卡吃掉,反正一个都不会留下来。”   “麻卡?”洪力和央巴都忍不住同时喊了出来。   但老太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反常的表情,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与不满里:“我们只是想保护山庄,并不想杀人,把那些人赶跑就可以了,可是她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个女人,根本就已经变态了!”   “老太婆,麻卡到底是什么东西?”洪力小心翼翼地问道。   “麻卡是我们的保护神。”老太婆只说了这一句话,似乎有意在回避这个问题。   这更引起了洪力的怀疑:央巴曾说“麻卡”是藏书上记载的一种恶鬼的名字,而莫扬也曾断断续续地说他在后山见到了鬼,难道,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村民真的在大铁笼子里养了一只会吃人的恶鬼?   他的耳旁嗡嗡地回响起了陈洪说的那番话:它快得像一阵黑色的风……就是它揪掉了小志的头……它一回到笼子里,黑色的布就被放下,只听到它的牙齿嚼碎人的骨头所发出的咔咔声……想起那个高达两米的巨大的铁笼子,想起那根触目惊心的大铁链,想起那具清晨狂奔而回的无头尸体,洪力心里猛地一哆嗦。   “我记得陈洪兄弟说过,很多人都是在山谷中的一处‘鬼打墙’里不见的,那么,除开被你们截走的那些人之外,其他那些失踪的人应该都是在‘鬼打墙’里失踪的。可是,‘鬼打墙’把他们卷到哪里去了呢?是卷进那个山庄里了吗?”央巴问道。   老太婆的小眼睛眯了一下:“其实我们也曾经这样猜测过,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否则那些人怎么可能好几年都没有出现?所以我们猜测他们最后可能也是被困死在山庄里了。但这只是一个猜测,因为我们的人也经常在‘鬼打墙’里消失不见。”   “我只听说过有人会因为碰上鬼打墙而迷路的,倒是头一次听说鬼打墙会把人偷走。”想起陈洪形容那鬼打墙时欲言又止的神态,洪力多少感到心里有些不安,“难道那鬼打墙里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那些人都抓走了?”   “猜也没有用,因为山谷也有山谷的秘密。”羊婆婆的脸上又现出一种畏惧的神色,“我们藏民的祖先认为,‘山谷的秘密’是无法撞破的,每一片山谷都有它自己的神秘力量,大山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力和精灵,所以我们的祖先才那么重视山神崇拜。”   “好了,既然现在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来说说正事吧。”吕老板环顾了他们一圈,然后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分成三派:我、央巴、羊婆婆。每一派的人手上都各自掌握着一个筹码——我手里的银盘会在月蚀之夜显露出那个山庄的路线,但是开启银盘的钥匙现在却被花凄凄逮着了,这个钥匙就是央巴一路追踪的那个凶手,央巴对他的脚印最熟悉不过,如果他一旦逃跑,那么,可能只有央巴和他手上的感应器能找到那个凶手。所以,我建议大家先暂时结成一个联盟。”   “不行!”羊婆婆立刻斩钉截铁地反对,“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要保护山庄,怎么能带着别人进去?”   “老太婆,你还是考虑清楚,”吕老板眯起了眼睛,又露出那种老奸巨猾的神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山庄每隔十八年出现一次,如果今年找不到它,就得等下一个十八年了,你们不是也在急着要找到那个山庄么?再说,谁也不知道哪天是月蚀夜,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在今晚,这样拖着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不行!”羊婆婆还是不松口,“村子里的人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话还没说完,吕老板已经扑了上来,一拳打到她的肚子上,羊婆婆立刻痛得弯下腰去,紧接着吕老板拎着她的衣服把她摁到地上,伸手从柜子上扯下一捆麻绳,三下五除二,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吕老板,你要干什么?”洪力想上去阻止,但是吕老板已经把老太婆背后的绳结打好了。   “我要把她挂在外头,我要逼那个叫花凄凄的女人来见我!”吕老板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好像特别狠,似乎对那个叫花凄凄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吕老板,她年纪大了,这样会要了她的命的。”   吕老板根本不理洪力的劝告,他顺手把老太婆脚底的一只鞋脱下来,然后走到窗边,把那只鞋扔下去,冲着下面喊了一句:“把这个交给羊圈里的羊,让它们回去报信!”   他站在窗口,打量着长街之外的那片黄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花凄凄,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来历!”   “吕老板。”这句话倒是不经意间提醒了央巴,令他一下子想起了吕老板和那群人胸膛前的虎头刺青,忍不住问道,“你还没有向我们交代你的来历呢,既然要结成联盟了,也应该让我们知道了吧?”   “我?”吕老板冷冷地看着他,“从你那天跟小钉说第一句话起,不就已经猜到我的来历了么?”   “这么说,你承认你和三十六年前的那次血战的关系了?”央巴点点头,心里有了数,“其实我到长街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已经怀疑你了。”   “是么?”这次吕老板表现得很意外,“难道那天晚上我露出了什么马脚?”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小钉喝醉了酒,扯住你的衣服撒酒疯,你把他推倒在地上,结果就是因为这样被扯掉了胸前的半截衣服,露出了你胸口的一个虎头刺青?”   “原来你认得那个记号。”吕老板的小眼睛又眯了起来。 第30章 不人不鬼(1)   如果要说清楚吕老板以及长街上这群怪人的来历,时间得追溯到上个世纪了——   在藏北的那曲地区,出现了一个小活佛,他宣称自己找到了一部“天书”,那上面记载着通往理想国“乌金贝隆”的路线。由于这个小活佛总是骑在一头野山羊身上,所以人们都叫他“山羊活佛”。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甚至也没有人说得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很多听说过“乌金贝隆”的人往往会认为这个地方就是传说中的佛教圣地香巴拉,但实际上它不是香巴拉。香巴拉是佛教中所说的神话世界,是时轮佛法的发源地;佛学界认为香巴拉是一个虚构的世外桃源,是藏传佛教徒向往追求的理想净土。而乌金贝隆却不是神话中的净土,而是人间真实存在的一处秘境。   事实上,即使在今天,如果你在藏区问一些有成就的大修行者——“这世上有没有乌金贝隆这个地方?”他们也一定会很肯定地告诉你说,“有”。   这个秘境,缘自莲花生大师的一部经典——《五部遗教》,在这里,大师预言,有一处圣地叫做“乌金贝隆”,有缘的凡人只要充满善良的期望,保持纯净的内心,就可以进入这个神秘的山谷。人们一旦进入之后,身后的山谷就会自动合拢,把这个秘密与人间永远隔开。听说,乌金贝隆是一个比香巴拉还要美好的地方,那里花常开、水常清,有人间最美的景色、最甘洌的泉水、最美的食物,有五彩的神鸟成群地从天空飞过,到处都是修行圣地,在这里修行可以得到更广大的加持力,令修行者早日即身成佛。   不止如此,在乌金贝隆的山谷里,还埋藏着数不清的宝藏,树林里到处都散落着奇珍异玩,随手捡起的一件宝贝都是价值连城的,人间最耀眼的财富都集中在这里。当然,从来没有人把宝贝从那里带出来过,因为进入这处乐土的人,一个都不想再出来。   乌金贝隆与香巴拉是不同的,很多宗教大师一直认为香巴拉是一个虚构的“世外桃源”,是不可能被人找到的。而乌金贝隆却是纯洁无垢的人可以肉身进入的天国。它一直存在于人世间,也有人进入过,只是外人不知道它在哪里而已。   因此,这个突然出现,并且宣称自己可以引领人们进入乌金贝隆理想之国的小活佛一出现在那曲,立刻引起了藏北几大家族的注意。他们轮番邀请这个小活佛密谈,在几次会面之后,终于可以确定小活佛手里确实掌握着一部“天书”,这部神秘的“天书”记载着通往乌金贝隆的路线。   但是小活佛并不愿把那部天书贡献出来,他说“天书”代表上天的机密,肉眼凡胎是不能看的,看了就是对神灵的亵渎,但是他可以带领有缘人去寻找这处圣地。小活佛还说,他这个举动只是希望受苦难的善良的人们早日脱离苦海,他是迎接他们进入圣地的使者。   那个时候,藏北的几大家族共同面临着一个棘手的大麻烦,这个麻烦是他们几大家族首领之间共同遵守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为了躲避这个麻烦,他们一直都在苦苦寻找对策,也曾想过找个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所以这个小活佛的及时出现,无疑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与曙光,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奉上重金与厚礼,央求这个“山羊活佛”带领他们去找那个叫做“乌金贝隆”的地方。   但是,小活佛却摇头拒绝了他们。小活佛说,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手上沾过血腥,而且心里隐藏着阴险的秘密。如果他带领这些人去了圣地,神灵一定会降罪于他。   这几大家族的头领一见小活佛不肯,立刻变了嘴脸,使出卑劣的招数逼小活佛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抓来九个无辜的人绑在木柱子上,对小活佛说如果他不答应,就每天杀死一个人,九个人不够,就杀十个,十个人不够,就杀一百个。   小活佛当然不能看到有人白白流血牺牲,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他们。于是这几大家族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打点好,并放火烧毁了原来的住处,造成全部葬身火海的假象,然后偷偷地跟着小活佛上路了。   他们一路上穿越了羌塘草原,经过阿里,在到达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缘时,突然受到一伙蒙面土匪的袭击,那群土匪凶悍异常,像是杀红了眼,几大家族的人几乎死得差不多了,钱财全部被抢光,只有极少数的人趁乱逃脱。一时之间,荒凉的沙漠上,一具一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将方圆数里之外的黄沙都染红了,那景象惨不忍睹。   侥幸逃脱的那一批人情况更加不容乐观:他们个个身受重伤,其中也包括那个小活佛在内,每个人都耗尽了力气,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骆驼,如果这样一直逃亡下去的话,他们也会很快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这个沙漠里,饿死、病死、渴死,或者累死。   当时这批逃亡的人中有一个叫那分仓巴的,是当时藏北有名的那分家族的二当家,因此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余下这批人的头领。对于几大家族的麻烦他比谁都清楚,因此他怀疑那批土匪不是真的土匪,而是有人雇来杀他们的。但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是如何让这批逃出来的活命,他深知再回到藏北已是绝不可能的事,同样也不可能待在这片荒芜的沙漠里,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往前走。   于是他挑了几个伤势较轻的小伙子,跟着他重新回到他们路上被土匪袭击的地方,在死人堆里扒了好久,终于陆续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以及一些没有扎破的羊皮水袋。然后,他们割开了那些死骆驼的皮肉,将它们还没有完全流干的血挤到水袋里,将它们的肉切成块,用剥下的骆驼皮包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些沉重的食物拉回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一路上,他们就是靠着这些死骆驼的血和肉,以极大的忍耐力和求生欲望支撑着,终于走到了新疆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当时他们已经快熬到生命的极限了,于是决定先在这里定居下来,养精蓄锐,再做日后的打算。   可是就在他们安顿下来的第七天夜里,队伍中的一批人突然不告而别,集体出走,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止如此,他们还卷走了所有的值钱物品,而这些物品,是这些遗留下来的人能在这片草原上生存下来的唯一希望。   出走的这批人,已经打定决心一定要去继续寻找“乌金贝隆”。他们也有一个头儿,叫达措。这个“达措”,就是今天的吕老板。   达措之所以决定带走这批人,是因为他无意中探到了一丝口风——小活佛由于体力不支,在路途中曾经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嘴里总是混乱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那段日子一直是达措在照顾他,有一天,达措听到小活佛又在含糊地说着“乌金贝隆”这四个字,于是凑过去问道:“活佛,乌金贝隆到底在什么地方?”也许是被烧糊涂了,小活佛并不知道自己在泄露天机,喉咙里咕噜咕噜了几声,又含糊不清地答道:“在、在莲花生的故乡……人人友爱之乡……印度北部……”   这句断断续续的话立刻让达措欣喜不已,他总算搞清楚了一个方向:这个圣地就是莲花生大师的故乡,并且在印度北部。   于是他开始着手做一件事,就是暗中拉拢队伍中那些和他一样身上有虎头刺青的人准备跟他走。这个虎头刺青的秘密只有他们几个才知道——这是属于达拉卡家族死士的标志。   那个时候,那分仓巴已经决定放弃再去寻找那个秘境,经过这一番的死里逃生,他对生命已有了新的感知,并且已经有所领悟:遥远的未来抵不上眼前的幸福,为了一个茫然的目标连累到那么多无辜的人们丧失掉大好的生命和安定的生活,这是一个大大的罪过。所以,他只希望能带着这群劫后余生的人们定居在这片美丽的草原上,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那分仓巴把这个决定公布以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但是达措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答应过他的主人,一定要找到那把“破封之钥”,有生之日,绝不违此誓言,否则,死后将下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也不知道这个“破封之钥”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听他主人说,“破封之钥”就在人间的一处秘境里,得到了它,就会有白色神马引领着去见格萨尔王的元识。至于见到格萨尔王的元识以后会发生什么,主人并没有跟他明说。而且,在从藏北出发前的那一晚,主人曾跟他说过,“破封之钥”很有可能就在这处莲师秘境里。   他是达拉卡家族的死士,死士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誓死效忠,何况主人对他们一家是有恩的,所以他一定要竭尽所能找到“破封之钥”。   很快,达措就将全部身上有虎头刺青的人集中了起来,他们中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定好了出走的日子,并且偷走了所有的钱财和值钱物品,扔下了那些需要照顾的还有伤痛在身的伙伴,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几十年以后,他们才纷纷明白,他们的这个举动,是要受到报应的。   接下来的事情也许是上天为了惩罚他们而提早安排的:他们在出走的路上意外地碰到了一支印度商队,而这支商队竟然正好就是回印度北部的。因为那个商队里有一名藏族翻译,所以商队的首领听懂了他们的要求,看在他们献出的金钱的面子上,答应带上他们。   又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印度北部某个市镇。商队把他们放下后就自顾自地走了,留下他们茫然失措地站在大街上。   那一天,天空正下着毛毛细雨,他们站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看着周围那些陌生而奇怪的人,呼吸着空气中呛人的烤肉的香味,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失落而无依的感觉。   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办法再回头了。于是他们用余下的钱在附近找了一个很便宜的住所,暂时住了下来。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中,他们一边在一家富有的庄园里做工赚钱,一边四处打探寻找这个叫“乌金贝隆”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这处秘境似乎彻底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有时候达措甚至怀疑,他当初是不是理解错了那个小活佛的意思?   那漫长的十年,已经把他们当初的激情与勇气消磨得差不多了,“寻找乌金贝隆”、“寻找破封之钥”对他们来讲,只是变成了一件习惯去做的事情而已。但是,事情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机——达措在附近的寺院中无意间找到了一本《摩奴法典》,这本书是印度最古老的佛经之一。   虽然已经在印度北部生活了十年,但是达措的印度文水平只停留在“听”和“说”上面,文字性的东西他不太看得懂,于是随手翻了几页之后就准备把这本经书搁置在一边,谁知道书没有放好,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将书捡起的时候又顺手将书面翻了翻,想掸掉里面的灰尘,谁知道这一下竟然无意中在一页纸上瞥见了一个熟悉的梵文名字:iron.   iron就是“觉如”,是藏族的大英雄格萨尔王的法名。达措从小就爱听有关格萨尔王的故事,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他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格萨尔王是藏族人民的大英雄,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一部古印度的经书里呢?   为了解除心中的疑问,达措找来当地的一位老人帮他讲解这段印度经文,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因为这段经文讲述的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有关“魔石”的故事。   据那个故事说:由于佛道的法门殊胜,所以引来天魔的嫉妒,在佛要成佛的时候,八万四千魔军都来扰乱,它们分成五个方向向佛陀发起进攻,每一方有一万八千恶魔坐镇。但是,由于佛法高深,佛终究还是成了佛,于是运用无上佛法,将这五方魔军收了起来,封存于两块天石之中,一块称为“魔子之石”,一块称为“魔母之石”。魔子之石为阳性,魔母之石为阴性,两石一旦相遇,里面的八万四千魔军就会出来扰乱人间。   可是没想到,由于一位看管天神的疏忽,不小心将两块石头碰到了一起,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关押在石头内的八万四千魔军立刻蜂拥而出,并且窜入了藏区。从此以后,藏区这个安宁的世界就变得充满邪恶,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暗,嫩绿的草原变得枯黄,善良的人们变得凶恶,他们不再和平相处,也不再相亲相爱。霎时间,藏区刀兵四起,烽烟弥漫。   于是,阿弥陀佛派遣白梵天王的第三个儿子格萨尔王降临人间,斩妖除魔。格萨尔王运用他的大神通和智慧,穷毕生之力,将这些魔军重又封存回魔石之中。   在这段经文的最后还说,格萨尔王总是担心这些妖魔有朝一日会再出来为害人间,于是在升入天国之前为人间留下了一把“破封之钥”,并且留下了对人间的叮嘱:只要拿着这个“破封之钥”,就可以按照它的指引找到乌金贝隆极乐地,在那里,白色神马将带领来人找到格萨尔王的元识,为人间解决无边苦难。   经文的最后一句话让达措一下子茅塞顿开:格萨尔王是为了解救藏区的苦难而降临人间的,也是因为担心藏区会再度受到恶魔的侵犯所以才留下这把破封之钥,让后人在需要的时候去找他。那么,这把“破封之钥”当然会留给他的子民,当然会留在藏区。   可是藏区的地域这么大,这把“破封之钥”要到哪里去找呢?   虽然线索又断了,但是达措已经非常满足了,这次他们总算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想想真有些心酸,在异乡漂泊了十年,没想到他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却根本就在自己的家乡。   他们一回到藏区,达措就四处派人搜集打探有关格萨尔王的史料,最后渐渐把目光锁定在了一处叫做“供养饿鬼的山庄”的地方,认为这里是最有可能找到“破封之钥”的,因为这里埋藏着那两块魔石,如果魔石在的话,破封之钥应该也就在,向来相生相克的宝物都是埋在一块的。而且,据说这个山庄里埋藏着大量的珠宝,如果可以进到这个山庄里,那么他们的后半生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在印度的这十年里,他们几乎全都变成了穷光蛋,过的日子一直都很艰苦。   但是对于这个山庄的具体方位,他们还是一无所知,于是继续多方查找着。   可能是他们这次回来以后所做的一切事情动作过大,结果很快就引起了从前的那伙敌人的注意。就在他们顺着手中一步步掌握的资料再一次集体迁移前往德格的时候,途中意外遇到了那伙追踪而来的仇敌,双方一场火并之后,达措这一方的人马由于没有像样的武器,死伤惨重,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死里逃生。随后,达措带着这一小批人东躲西藏,经过一番波折之后终于来到了长街,他也摇身一变从当初的达措变成了木头客栈的吕老板,领着这批人在这里一住就又是三十六年。   吕老板的回忆终于告一段落,他转头重新看着央巴,眼里闪动着质疑的神色:“那天上午,你蹲在小钉身边的时候,我从你的嘴形里分辨出了你对他说的话。但是我一直很奇怪,看你的年龄,也就是三十刚出头,怎么会那么清楚三十六年前那场血战的细节,你又怎么能从我们身上的那个虎头刺青认出我们的来历?” 第31章 不人不鬼(2)   “这段历史,我是听我父亲讲的,他是一个脚印追踪专家。”央巴回答道,“你们那次的火并死伤惨重,惊动了当政者,于是派出了一个侦查小组,想查出你们双方的来历,而我父亲就是其中一员。那个时候他们发现有很多死者的胸膛上都有一个虎头刺青,但是谁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猜到这个虎头刺青应该是哪个组织的标记吧。”   “那么,你又是怎么认出小钉来的?”   “噢,是这样的,”央巴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本本,然后从那小本本的皮套里抽出一张又黄又旧又卷边的照片递给了吕老板,指着照片上的那个人说道,“我就是凭着这张照片认出他来的。”   “啥照片啊?”胡子刘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伸长脖子凑过去一看,只见那照片上是一个壮汉和一个小婴儿的合影,那壮汉乐得根本就看不见眼睛长啥样,那小婴儿也挥着一双小手四处乱抓,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这小孩儿就是小钉吧?”胡子刘总算还不是太笨,一下子猜到了八九分。   “这张照片,你怎么会有的?”吕老板看着照片上那张模糊的脸,似乎隐约又看到那熟悉的音容笑貌从眼前飘浮而过。   “这张照片是当时从一具尸体身上掉下来的,我父亲把它捡了起来,一直保存着,因为他并没有在死人堆里发现那个小婴儿,所以猜测那小孩儿还活着,所以一直留着这张照片,希望有朝一日也许能帮到这个可怜小孩。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小钉的时候,一下子就发现他和照片上那个男人长得像极了,再加上后来又无意中看见了你身上的虎头刺青,所以才慢慢开始怀疑你们就是三十六年前那场血战的幸存者。”   “哦,原来是这样。”吕老板点点头,“现在我们三方的来历也都说清楚了,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吧?”   “等等,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时洪力插了进来说道,“关于那两块魔石,根据吕老板得到的资料,在格萨尔王临死的时候天空中曾出现异象,而那两块黑石也是跟着无数的火球一块儿掉落地面的,现在看来,那应该是一起流星石事件,落到藏区的那两块石头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两块陨石。”   “陨石?”所有人听到这个解释都愣了一下,就连吕老板也没有想到。   “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些线索前前后后连贯了起来,”洪力继续分析道,“我想那两块‘魔石’一定是在放射一种射线,那批驻守在山庄的士兵,他们的身体长期地接受到这种射线的辐射,身体内部已经有了一些改变,所以当他们来到外面生活的时候,体质不能再适应外界的阳光和氧气,所以才逐渐变成了白骨人。而当年看守山庄的士兵因为都是男性,所以当他们体内的男性荷尔蒙遗传给下一代的时候,就把这种射线造成的身体改变遗传了下去,这就是为什么那村子里所有的男性在成年以后都会变成白骨人的原因。”   “这么说,不是诅咒?”胡子刘嗷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不是诅咒,我们进入山庄以后一样还是有受到那个石头辐射的危险,难保不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白骨人。”洪力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两块魔石相碰之后会不会放出八万四千个魔军,这个还是未知数。”   “老大,你真认为有这回事啊?”胡子刘撇了撇嘴,“我可一直只把它当成一个传说故事。”   “我觉得这个不像是个传说故事那么简单,因为所有人都提到了魔石里关押着魔军这个说法。而且,我知道密宗经典上的很多传说故事大多都有史可查,并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洪力觉得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毕竟他们现在掌握的资料还很有限,一切恐怕要等真正进了那个山庄里以后才会知道,于是做了一个总结,“不管怎么说,那两块石头相碰一定会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否则不可能在三个人叙述的版本中都提到它们。”   一旁的央巴说话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定要进到那个山庄里的,只要找到山庄的路线,我才可以回去交换我的母亲。”   “所以我让你们跟我结成联盟是对的,反正大家都是要去,不如一块儿上路。”吕老板边说边把银盘和金眼鱼收回到铁盒子里去,“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十六年了,当然也是非进去不可。”   “哪止是三十六年哦?”胡子刘把一只手伸到吕老板面前,摊开五根手指对着他的脸,“算上你们在印度待的那十年,你们已经找了四十六年了,都快半个世纪了。吕老板,我可真佩服死你了!要换作是我,让我折腾掉这么大半辈子的时间东奔西跑,我估计我早就疯得连我老娘都不认识我了。”   “吕老板,我实在想不明白,”洪力也忍不住问道,“你当年的主人都死了四十六年了,就算他对你有天大的恩,你们为了他在印度漂泊了整整十年,还因为他的缘故被仇人追杀,这笔债也该还清了。为什么你还是执著地非要去找那个什么钥匙?你们大可以隐姓埋名,远远地离开这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人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要把时间白白地这样浪费掉?”   “哼。”吕老板忍不住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摇摇头,一边叹气一边走到柜子边上,拉开一个抽屉,将装着银盘和金眼鱼的铁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然后把抽屉锁上,又把钥匙别在了裤腰上,这才看着洪力说道:“重新开始生活?如果这一点那么容易的话,我们怎么会一直在这里熬到现在?”   “为什么不可以?”洪力反问。   “因为这里,”吕老板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同时用眼睛瞟了一下央巴,“你还记得他说的那个虎头刺青吧?”   “记得,”洪力点了一下头,“你说过,这个是达拉卡家族的死士标记。”   “对。”吕老板点点头,“当年藏北的几大家族之所以非要逼着那个小活佛带他们去找乌金贝隆理想国,而且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甚至不惜放火烧屋,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他们已经被火烧死了。可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洪力、央巴和胡子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那几大家族共同牵扯到了一个大麻烦,他们为了躲避从前因为这个麻烦而惹下的仇家所以才要藏起来。而我们这批死士,就是当年为他们去完成那个麻烦的人。”   “what?”胡子刘都快被吕老板这句话给绕晕了,“啥麻烦麻烦的,说清楚点好不好?”   “我知道了,那几大家族当年一定因为某件事在外面结了仇,所以后来人家来找他们报仇了。而你们这批死士,一定是那件事情的执行者。”洪力打量着吕老板的神情,揣测着,“我猜,你们当年一定杀了人吧?”   吕老板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认得当年那批人身上的记号,也就是这个虎头刺青,可是我们却不认得谁是来找我们报仇的人。所以,跟当初要去乌金贝隆的几大家族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也想躲避那伙仇人的追杀,我很清楚,那伙复仇者不把我们杀光是不会罢休的。我直到现在都认为,当年在沙漠里截杀我们的那伙土匪根本就是他们伪装的。”   “那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能让你们不惜去杀人的事,一定是一个很大的秘密吧?”   “你既然知道是一个很大的秘密,就应该猜到我肯定不会说的。”吕老板然后转过头去,后面的话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其实当初一起去完成计划的,不止我们一队人,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另外那批人是不是还活着。”   “吕老板,”一直在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央巴这时候开口了,“如果你得到了山庄里的宝藏,你们以后是不是就不住在这里了?如果你拿到了破封之钥,你还去找那个叫乌金贝隆的地方吗?”   “我也许还会接着去找那个地方,因为这件事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除开这件事,我不知道我还该做些什么,只有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人生总算还有一个希望。而至于其他的人,如果当年不是我极力鼓动他们跟我去印度的话,我相信他们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遭遇了,他们这几十年的流浪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一定要补偿他们。我现在正在找路子给他们更换新的身份以及办理相应证件,让他们跟过去的一切彻底告别,开始新的生活,永远离开这里。等拿到了山庄里的宝藏,我就把钱分给他们,愿意跟着我的就跟着我继续去找那个秘境,不愿意跟着我的就可以去自由地生活了。”   “吕老板,其实你们担心的不就是身上那个虎头刺青会被仇人认出来吗?”胡子刘挠挠头,有点哭笑不得,“那个是可以洗掉的,我靠,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吕老板白了胡子刘一眼,接着说道,“一般的刺青的确是可以洗掉,问题是,我们身上的这个刺青在刺完了之后又用红铁烫过,说它是刺青,其实是一块烙印,永远都在我们身上了。”   “啊?又烫过?”胡子刘忍不住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不是跟上刑似的?”   “谁让我们是奴隶,我们不只要把身体卖给他们,还要把命也卖给他们。”吕老板又叹了一口气,“其实,当我决定带这批人去印度的时候,寻找破封之钥、寻找乌金贝隆、寻找宝藏就已经是我自己的意愿了,并不是为了遵守我主人的叮嘱,因为我想摆脱过去的生活,我想摆脱仇杀,想摆脱死亡。”   吕老板那张脸一点都让人捉摸不透,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对什么伤感、对什么难舍,他看起来似乎对一切都孤独无望,却又时而露出狐狸一样狡猾的嘴脸。他对长街上的这些人,对他已过世的主人,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情感,谁也猜不透。洪力盯着吕老板,越看越觉得陌生,总觉得吕老板对他们说的所有事情,通通都只说了一半而已。   “我靠!现在就说死啊死的是不是太他娘的触霉头了?”胡子刘貌似很不满地冲吕老板发起了牢骚,“咱们现在连那个山庄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呢,感伤那么多有屁用?别忘了,还有一个‘鬼打墙’的问题没有解决呢。”   “是啊,”央巴也说,“我们还是坐下来,想一想怎么解决那个‘鬼打墙’吧。”   “我听说童子尿可以破鬼打墙的,”胡子刘啪啪一拍胸脯,大义凛然地保证道,“要是人民需要我,我一定会挺身而出的!”   “怎么,你想用你的尿来救我们?”洪力斜眼瞪着他,“就怕你到时候吓得连脱裤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心吧,老大,”胡子刘贼眉鼠眼地一笑,“说不定到时候我直接吓得尿裤子了,反正尿在裤裆里也一样可以救你们的……”   “你……”洪力实在是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飞起一脚就要往他屁股上踢,胡子刘立刻装腔作势嗷嗷叫着往央巴身后躲。   “呵呵,胡子兄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央巴笑着拦住他,“这确实也是一个偏方,要是到时候情况危急,为了活命,咱们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32章 不人不鬼(3)   “不行!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一泡尿上!”洪力越看胡子刘那副嘴脸越有气,“我太了解他了,这家伙是一个出了名的大嘴巴。如果我们侥幸逃出了那鬼打墙,他出去以后一定会胡吹猛侃,到处跟人吹嘘危急时刻多亏他脱掉裤子才救了我们。”   “老大,我不一定有机会吹嘘的,”胡子刘从央巴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说不定那鬼打墙把我卷到山庄里,好的话就被辐射成一个白骨人,不好的话说不定碰上什么僵尸妖怪把我给生吞活扒了,能不能再见到你们都是问题。”   “关于这个‘鬼打墙’,有一个现象我已经分析了很久了,”央巴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陈洪兄弟曾经说过,那‘鬼打墙’每次出现,只是把他们其中的几个人卷走,而另外几个人都会平安无事,这就说明一个问题:鬼打墙把谁卷走、把谁留下都跟人的脑电波有关,脑电波受到影响的就留在了原地,这一点就跟正常的情况是一样的——普通的人遇到鬼打墙以后都因为走不出来而迷路,这就是因为普通人的脑电波不够强,所以受到了它的迷惑。而脑电波不受影响的那几个人,就会被带进山庄。”   “好邪门哦,居然是脑电波不受影响的人被带进山庄。”胡子刘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央巴,你这个说得靠谱吗?”   “当然了,要想进入格萨尔王留下来的山庄,当然是脑电波强而有力的勇士才有资格。”央巴说。   “晕!脑电波强大就可以叫勇士啊?”胡子刘撇撇嘴,又问道,“可是,咱们怎么知道谁的脑电波不会受影响?再说,咱们的脑电波强度肯定是不一样的,到时候碰上那鬼打墙,咱们万一失散了怎么办?”   “所以为了保证我们不会失散,我们要集体练习脑电波,尽最大努力把每个人的脑电波练习到同样的强度等级。”央巴说。   “什么?练习脑电波?”胡子刘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折磨人的事,立刻做出要哭的样子。   “要想顺利地进入山庄,我看我们必须要这么做了。”央巴斩钉截铁地说,同时给他们分析道,“你们应该都还记得蜃景中的那个少女,她既然是用来献给山神的祭品,那么,山神收了祭物之后当然要给他们一定的表示,这鬼打墙应该就是山神的表示,是代替他们保佑山庄的。所以,我猜那山庄的位置就在‘鬼打墙’的附近。”   “不对啊,照你这么分析,如果鬼打墙的出现是为了保护山庄,那么应该是阻止那些人进入才对,为什么反倒把一部分人卷进山庄里了?”洪力发现了一个破绽。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山神与祭品的事吧?海市蜃楼中的少女是古老的藏民在这里献给山神的祭品,山神收了祭品,自然要履行职责,”央巴提醒他道,“那些进入山庄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说明那鬼打墙不是把他们引进了天堂,而是把他们带入了地狱。我想,那山庄里一定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我靠!那我们到底还要不要进去?”   “反正我和吕老板是一定要进去的,”央巴说着看了一眼仍然站在窗口的吕老板,也不知道吕老板是不是一直都在听他们说话,然后又看了一眼莫扬,说道,“如果你们三个还决定跟我们一起去山庄,从明天开始起就要练习脑电波了,这个不见得一定是对付鬼打墙的法宝,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试一试了。”   “大个子,那个脑电波要怎么练啊?是不是很难?”胡子刘凑过来问道。   “不是很难的。简单点说,脑电波就是人的意志力的一种反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佛教徒的意志力总是超乎常人的坚定,这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没有杂念,说明白一些,‘一心一意、不受干扰’这八个字就是意志力的体现。所以,从明天开始起我会教你们密宗修习最基本的呼吸和收敛意念的方法,虽然时间紧迫了一些,但是这个并不是很难的。”   “大个子,这个真的有用吗?”胡子刘仍然苦着一张脸,“你们可要想好了,真的不用把我的尿也收集一壶吗?到时候现尿我不一定尿得出来的……”   央巴忍不住哈哈大笑,拍着胡子刘的肩膀说道:“胡子兄弟,你真的还是童子鸡啊?”   “可是咱们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呢,”洪力插进来说道,“咱们谁也不知道那个月蚀的夜晚会在哪一天出现。”   “这个我会推算,”胡子刘终于发现在这件事情中自己除了尿尿之外还是有别的用处的,立刻抢着说道,“我小时候听别人说过,月食一般都发生在夏历的十五或十六日,每年发生月蚀数一般为两次……”   但是还没等他说完,央巴就直摇头:“不行不行,不能用你那套方法。如果在夏历的十五或十六才有月蚀的话,那就得等到明年了。”   “那怎么办?我只知道这个办法……”胡子刘的一腔热情登时被消灭。   “既然这个山庄是在一个古老的年代建成的,所以我们就要用那个年代人们推算月蚀的方法进行计算。”关于这个问题,央巴今天晚上一直在思索,现在基本上有了点眉目,“山庄每隔十八年出现一次,也就是说,这个月蚀周期以‘十八年’为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沙罗周期’符合这个规律,这个沙罗周期是古巴比伦发明的,后来印度人也曾引用过。按照沙罗周期的解释,每隔223个朔望月会出现一次月蚀,这223个朔望月就是6585.3天,按公历计算正好是18年又11天。我曾经从我那个假次仁叔叔口中得知,上一次山庄出现的时间是十八年前的10月7号,所以这次发生月蚀的日子就应该是10月25号。”   “齐活!”胡子刘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大个子,你懂得还不少!”   “10月25号?”洪力伸着指头一算,惊讶地叫了起来,“糟了,没有几天了!”   “是啊,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练习我说的那个加强脑电波的法门,从明天就要开始了。”   “好了,今天就讨论到这儿吧,现在很晚了,都去睡吧。”这时候吕老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从窗户边转过身来,“我马上要出门一趟,去找一个人,明天才能回来。如果花凄凄明天派人来联络了你们,千万要记得等我回来。”   “吕老板,现在已经三更半夜了,你非要这时候走吗?”洪力问。   “我刚才突然想到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必须要托人买,那些东西是我们进山庄要带的,但是我这个朋友住得远,所以我必须马上走。”吕老板说着看了莫扬一眼,“放心吧,你哥哥的骨灰我今天晚上就带出去,一块儿交给那个朋友,一定会帮你送回云南的。”   后半夜了。再过三四个小时天就该亮了。   洪力突然听到房顶上好像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起来,立刻下床去推醒胡子刘:“老刘,快醒醒!”   “老大,天还没亮呢!”胡子刘不耐烦地把一只胳膊伸了出来。   “死猪,快起来,我听到房顶上有人在打架!估计是老太婆那边出事了!”洪力连推带掐,终于把胡子刘给弄醒了。   他们俩连鞋都没有顾得上穿,直接光着脚就上了房顶。夜色下,果然看见两个人影正扭打在一起,从衣服的装束和身形来看,其中一个是央巴,而另一个人似乎全身都隐藏在一片黑暗里,只看得清脸上一个银光闪闪的面具在晃来晃去。   洪力一下子明白了:面具人是想偷偷地来把老太婆救走。   “老大,那家伙好像很厉害,我看大个子好像打不过他。”胡子刘话音刚落,央巴的下颌上就挨了狠狠一拳,整个人向后一仰,砰地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那个面具人又扑了过来,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将他提起来,对准他的下颌又是狠狠一拳,这一下过后,央巴彻底被打蒙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面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还有两个人潜伏在一旁,见央巴倒在地上不能动了,立刻径直朝房檐边挪去,就在他的一只手刚抓住吊着老太婆的那根绳子时,突然被一个人从后面冲过来抱住了腰,然后猛地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这个扑过来的人当然是洪力。他见一击得手,立刻又扑上去,打算来个活捉。哪知道这面具人是个狠角色,只是灵敏地往旁边一闪就躲开了他的攻击,然后猛地飞起一条腿,一下子蹬在了他的左肋上。这一脚几乎快把洪力的肋骨全踢断了,他全身的肌肉一泄力,整个人就坐在了地上。   “老刘!快!不能让他带走老太婆!”洪力连忙冲还傻愣在一旁的胡子刘喊了一句。   “噢……”胡子刘连这一个字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就被面具人一脚踢在了下巴上,砰一声倒在地上,头一歪,连舌头都差点伸出来。   哼哼。面具后面的脸发出了两声冷笑,就像一根毒针被拨动的声音,然后转过身,再次向被挂在屋角的羊婆婆跑过去。   可就在这时,突然“砰——”地响起了一声枪响,然后面具人的身子就停下不动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脸上的面具也在这时滑下来掉在了地上,现出了面具后面的脸——那只是一副苍白的骷髅,没有血肉,没有表情,只有黑黑的眼眶。   “央巴,你为什么要开枪?”洪力一回头,盯着央巴手里的枪,愤怒地指责道,“你又杀人了!”   “我必须这样做,我们不能让他带走老太婆!老太婆是用来和村民谈条件的筹码,如果没有她,花凄凄就不会见我们!别忘了,只有那个凶手的脚才能打开吕老板的银盘,而那个凶手被花凄凄抓住了。如果花凄凄不肯跟我们合作,那我们就去不了山庄!”   “为了找山庄就一定要杀人么!央巴,你今天晚上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洪力此时想起了小钉的死——那时央巴也是这样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开了一枪,他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了,几乎吼了起来,“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他根本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他只是想救走老太婆,可是你却一枪就要了他的命!你三番五次地杀人,你是个冷血动物吗?”   “我只知道我的母亲还在那帮混蛋的手上,她正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去救她!你以为我愿意杀人么!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一枪就会打中他!”央巴虽然知道自己理亏,但也不甘心就这样被认为是一个杀人凶手,他也一样有苦衷,可是却没有人能帮他或是理解他,因此心里也是憋屈了很久,此刻终于也发泄了出来,不客气地冲洪力嚷了起来,“难道让我这一趟空着手回去,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那些强盗打死就对了吗?”   “你……你杀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老大,你们别吵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说不定人还没死呢。”这时胡子刘已经从地上爬了过来,一边摸着刚才差点被踢掉的下巴一边摸索着爬起来向面具人走去。   “喂,你醒醒?”胡子刘把白骨人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感觉到对方的血肉、毛发其实都还存在,手指头触及的是真真实实的肉体,甚至连对方皮肤上的温度都能感觉得到。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肉眼看到的偏偏只是一具白骨而已。   不要说胡子刘了,就连洪力和央巴也全都愣住了,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具胸骨还在微微起伏似有喘息的骨头架子,一时之间全变得哑口无言:这才是真正的不人不鬼!谁又可以说那块石头对他们的影响不是来源于诅咒的力量?   就在这时,白骨人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爪,竟然指向央巴,然后他张了张嘴,说出一个字:“你……”   但是白骨人只说完这个字就再没有了动静,他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那颗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射进了他的心脏。他依旧僵硬地伸着那只手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央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第33章 五鬼魔母(1)   这一夜,洪力心事重重,在辗转反侧中熬到了天亮,他一翻身坐起来,看了看还在一边床上睡觉的央巴,犹豫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下楼以后,他到吕老板的柜台里翻了翻,终于找到了一根曲别针。这破地方实在穷得要人命,连个像样的工具也找不到,洪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把那根曲别针的一端掰直,然后揣着它出了门。这根曲别针是打开关陈洪那个铁笼子的工具,希望老天保佑他今天运气好一点,千万别让他被那些村民发现,否则他就有可能被丢去喂“麻卡”。   一想到那个巨大的铁笼子,高高垂下的黑布,还有一端固定在祭台底部的粗壮铁链,他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发毛。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那个死人坑了。这一路上,他都发觉有个人在后头跟踪他,但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在绕过那棵榉树后,他转了一个弯,把身体藏了起来,等听到身后那人跟上来的时候,他就从树的另一边堵在了那人的身后,突然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吓了一跳,转过来看着他,一脸的尴尬,笑了笑:“洪力兄弟,咱们应该一起去救陈洪兄弟的,你怎么出门也不叫我一声?”   “因为我不敢跟一个杀人犯走在一起。”他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没好气地说。   “洪力兄弟,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你应该看得出来,小钉的死完全是意外……”   “但是你当时对着吕老板开了枪。不管你最后杀死的那个是谁,重要的是你有想杀人的心。你昨天可以为了去找山庄而杀了他们,今天就可以为了山庄杀了我。”   “洪力兄弟,你误会了!因为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会对他们狠下心,可你是我的朋友啊!再说当时也是因为情况紧急,我才不得不那么做……”   “算了,不要说了,”他心里乱得很,什么也听不进去,烦躁地摆摆手,对央巴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既然你已经跟过来了,就跟我一起去救陈洪吧。”   “好。”央巴立刻咧着嘴笑了。   然后,他们又轻车熟路地掀开榉树下面的石板,一前一后走进了那条地道里,在过了一百米之后,从地道里出来,又看到了那个隐藏在浓雾中的村子。   可是当他们靠近祭台边的那两个铁笼子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小笼子里的人不见了!   难道人被带走了?两个人狐疑地互相对望一眼,低着头四下打量起来。很快,央巴注意到在笼子的侧方有几排凌乱的脚印,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些脚印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而且往返于笼子和同一个帐篷之间,看样子要么是负责来给笼子里的人送饭的,要么就是负责来拷打他们的。但是,在这几排脚印里并没有发现陈洪的脚印。   “奇怪!”洪力一听央巴说地上并没有发现陈洪的脚印时,指着铁笼子上那把锁小声对他说,“你看,这锁既然是从外面锁上的,那么陈洪就不可能是自己逃走的。很明显,他是被带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地上怎么会没有脚印呢?难道是被抬着走的?”   “也有这个可能。”央巴点了一下头,“问题是,咱们不知道他们两个被弄到哪里去了。”   “央巴,你再仔细找找,也许周围还有什么地方被咱们忽略了?”   央巴点了一下头:“好吧,我转到笼子那边去看看。”   央巴刚一转身,眼睛就突然瞟到旁边那个大铁笼子的黑布下面,露出了一小块碎布头,那块布头的颜色和面料,他好像看着很眼熟。   “洪力兄弟,你看那是什么?”他不能做出肯定的判断,就指给洪力辨认。   “这个是……”洪力盯着那碎布头看了一会儿,怔了一下,“这不是陈洪衣服上的么?”   “看来我们来晚了,他们两个已经被喂了‘麻卡’了!”央巴的心也随着往下一沉,“你看,这上面的血都还没有干透呢!”   洪力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实在无法相信陈洪他们这么快就被处死了,刚伸出手去想把那块碎布头拿过来再看看仔细,就发现地上的那根大铁链子突然动了一下,带出轻微的“哗啦”一声,紧接着,那块碎布头竟然也跟着滑进了那块黑布的后面。   “糟了!洪力兄弟,你把它吵醒了!”央巴连忙伸手拦住他,“咱们还是赶快走吧!藏书上说过,‘麻卡’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恶鬼,而且力量惊人,我是怕万一把它激怒了,这个大铁笼子说不定都关不住它!”   “没关系,我就看一眼!”洪力现在已经顾不上害怕了,他只想确定一件事——陈洪到底在不在那个铁笼子里?于是不顾央巴的阻拦,伸手去掀那块黑布。   但是那块黑布实在太沉了,他这一扯也只是掀开了小小的一个角而已,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把两只手都用上,扯着那黑布的底端再次用力地往上一掀,同时把脸凑了过去,但还没有等到挨近,就不由自主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都向后弹了出去,倒退了好几步之后终于啪地跌坐在了地上。   “洪力兄弟,你怎么样?”央巴以为他是受到了袭击,慌忙跑过去扶起他,“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而洪力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推开他的手,趴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吐起来——那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极度的恐怖刺激到了他的胃。   吐完之后,他才转过身来,脸色发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块黑布,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三个字:“我、我……没、事。”   “那你刚才是怎么了?”央巴扶起他,用手指在他的太阳穴处来回按摩着,同时警觉地回头打量着那个大铁笼子——黑布这时没有了动静,就好像一面镜子一样光滑平整地垂着,地上的铁链子也没有动静,里面关着的那个东西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正趴在黑布的后面悄悄打量着他们。   “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洪力有气无力地把头靠在他腿上,喃喃地问道。   “是很可怕吧?”央巴皱了皱眉。   “那黑幔子后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洪力死死地盯着那个大铁笼子,盯着铁笼子底下伸出的那条铁链子,眼睛里一片白茫茫的,就好像傻了一样,“我只看见,黑暗中闪烁着一对红色的小眼睛,那双眼睛红得就好像盛满了鲜血一样,就像两颗豆子一样大小,正贴在铁笼子上瞪着我!我甚至还看见那双眼睛的眼球中间还有一个像一粒米一样黑色的瞳人……总之,那双眼睛太可怕了,它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就好像在跟我说话一样!”   “还有……”洪力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仍然控制不住混乱的情绪,“还有一双雪白雪白的尖牙,大概有一尺那么长,又粗又尖,就像刺刀一样雪亮,其中一只尖牙的牙尖上,正挂着我们刚才看见的那块碎布头……陈洪真的是被他吃了、陈洪真的是被他吃了!”   血红色的小眼睛?央巴心里一震:这个倒是跟藏书中记载的麻卡的特征很像。于是忍不住问道:“洪力兄弟,除了这些之外,你有没有看清它的其他特征?”   “没有。那笼子里实在太黑了,只看见两颗血亮的尖牙和一对通红的小眼睛,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而且……”洪力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起刚才的一幕,胃里立刻一阵死命地收缩,但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做完这几个反胃的动作之后,他才喘息着继续说:“一掀开黑布,那笼子里的血腥味就一下子全冲了过来,就好像那些血已经在笼子里堆积了几百年似的!我当时就被熏得眼前一黑,心里猛地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你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   “我当时仿佛觉得,在那个笼子的一边,似乎正堆着几十具尸体,那些尸体正在腐烂,身上流出绿色的液体,还有颜色越来越淡的血水……”   “洪力兄弟,不要再说了!”洪力的这番叙述让央巴也几乎快要吐出来了,他捂着胃,皱着眉头把脸转向了一边。就在这个时候,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正坐在祭台另外一边的台阶上,披着头发,穿一身青色的衣服,脸色惨白惨白。在迷蒙的浓雾中,她几乎是完全静止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幽灵。   这可把央巴吓了一跳,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说不定,这个女人早就躲在浓雾里监视他们了。   “洪力兄弟,咱们被发现了!”央巴用眼神示意洪力朝那个女人看,“要是她一出声,咱们两个就都跑不掉了!”   “那怎么办?”洪力也看到了那个怪里怪气的女人,也吓了一跳,犹豫着问道,“咱们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不行!”央巴立刻否定了他的建议,“现在如果跑的话,她一定会放出麻卡来追我们,到时候咱们两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忘了那具无头尸体么,你难道也想像它那样跑回长街?”   想起那具在凌晨的曙光中疯狂跑回长街的无头尸,洪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怎么办?难道咱们一直站在这里等?抓住了还不是一样会被喂‘麻卡’?”   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就在他们两个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个女人说话了:“回去告诉吕老板,放了羊婆婆,明天上午带着她到这里来,我会在这里等他。”   那女人依旧静静地坐在原地,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轻轻地张了张嘴而已,可是隔得这么远,她说的每一个字竟然都清清楚楚楚地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就像黄莺鸟的鸣叫一样清脆。   “你……”洪力突然想到这个女人是谁了,“你就是花凄凄?”   那女人点点头,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当这丝微笑映入洪力眼帘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那些烟一样缭绕的浓雾全都在这丝微笑的旁边飘散离去,清冷的空气里似乎涌进了一缕阳光的温柔,春风正拂面而来。   他愣住了。   他想起了羊婆婆说的话——“有很多死在后山的人,是被花凄凄派人抓走的……那些人要么被活活打死,要么被抛了喂给麻卡,总之在花凄凄的手底下,绝对不会留下活口!”   花凄凄,她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吗?可是眼前的女人,分明就像一朵沾着露水的花儿,孤独地站在清晨的寒雾中,等待着路过的人关切她的冷暖。   洪力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看央巴,发现央巴脸上的神色和他是一样的。   唉!央巴忍不住叹了口气,盯着那个女人说:“我现在知道莫扬的哥哥为什么心甘情愿为她去死了。”   吕老板当天晚上就回来了,他这一次出去事情办得很顺利,先是雇了一个可靠的人把莫扬他哥哥的骨灰送回大理,又跟他那个朋友取得了联系,发现上次托对方去买的那批货差不多都置办齐了,于是他重新又在单子上列了一些新的东西,这两天应该就可以把货送到。   央巴和洪力也把今天在后山谷见到花凄凄的事情跟吕老板说了,为了不给大家再增添新的压力,他们并没有提陈洪的死。   吕老板很诧异后山竟然秘密地住着一个小村落,而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六年,竟然毫无察觉!他又大致地询问了一下那个叫花凄凄的女人的长相,脸上那种难以置信的神色越来越浓,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羊婆婆去找花凄凄,之后大家就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天一亮,吕老板第一个起来,挨个儿叫醒了洪力、央巴、胡子刘、还有莫扬,又带上羊婆婆,几个人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当他们出现在那个浓雾笼罩的村庄的外围时,甚至闻到了煮粥的香味。这种香味混着山谷间清新的野草香飘进鼻孔,让人觉得一阵心旷神怡,如果不是因为一群群贪婪的人们带来了杀戮和血腥,这里应该是一个令人羡慕的世外桃源。   这时,一个女村民从缭绕的浓雾中走出来,一直来到他们面前,冲他们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什么也没说,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跟着她走。   进到村子里以后,他们发现四周围进进出出的几乎全都是女人,还有一些小孩子在追着互相打闹,偶然还可以看见几个全身都藏在黑色斗篷里的怪人,那些斗篷还带着一个宽大的帽子,把他们的脸也一块儿遮住了。毫无疑问,这些怪人就是所谓的“白骨人”。   那女村民一路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比较小巧的帐篷外面,这间帐篷门口的帘子竟然是粉色的,显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极端地不协调。   “你们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说一声。”女村民终于开口说话了,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   只过了一会儿,女村民就又返了出来,笑盈盈地对他们一点头,说了句:“请进来吧。”   他们跟着女村民进了帐篷,一进去就首先看见一张很显眼的吊床挂在帐篷的顶架上,有一个女人躺在吊床上,身体随着吊床的摇动一晃一晃,好像很悠闲的样子。   洪力小声对吕老板说:“这个就是我们昨天在祭台边上见到的那个女人,她就是花凄凄。” 第34章 五鬼魔母(2)   可是没想到,吕老板竟然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花凄凄身子底下那张吊床,揶揄地问了一句:“这个玩意儿,也是从那些被你抓回来的人身上抢走的吧?”   “喂,吕老板!”胡子刘立刻从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服,“你不要命了,小心把她惹毛了!”   吕老板从鼻子里吃地冷笑了一声,又问花凄凄:“你让老太婆在长街上盯了我整整一年,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有耐性。你是因为怕我而不敢动手吗?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   “吕老板,”胡子刘又从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你好像跟这个女人认识?”   吕老板没有理他,一直抬头盯着吊床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心里那种受到愚弄的愤怒已经涨到了极点。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她就是花凄凄,她竟然一直都潜藏在他身边。   但是花凄凄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只当他是一个曾经见过一面的路人,又似乎已经对他没有印象,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坐下谈谈你们的条件吧。”   “花凄凄,你是不是抓到了一个凶手,他只有半个手臂那么长?”央巴还是半信半疑,忍不住先开口问了一句。他不认为老太婆会说谎,但是他实在想不透那个可怕狡诈而又凶残成性的凶手是怎么被这个柔弱的女人抓住的。   “那个凶手就关在后面的坑里,因为他会把人吸成皮,所以我把他锁在一个玻璃缸里了。”花凄凄懒洋洋地回答道,“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先带你去看一看。”   “不用了。”听她这么一说,央巴倒是放心了,“我们还是先谈谈正经事吧。”   “正经事?”花凄凄笑了一下,“什么事才是正经事?”   “你想让我们放人,”吕老板说着指了一下被绑着的羊婆婆,“那么你打算开出什么条件?”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吧。”只要吕老板一说话,花凄凄就把目光挪到别处,似乎有意躲着他,“我们都要去找山庄,大家也都掌握了一定的资料,但是这些资料又都不全,只掌握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今年,又是山庄出现的十八年周期,如果这次我们再找不到它,就又得等到十八年以后,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跟我一样心急。倒不如这样,我们合作,把我们知道的资料摊出来,大家一起去找山庄,至于进到山庄里以后各人就凭本事拿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合作?”吕老板立刻和洪力、央巴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其实这也正是他们所想的,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于是在意见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吕老板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打算先交底。他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花凄凄这个人的性格——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如果她要跟你讲条件的话,一定要有十二分的把握让自己不会上当吃亏。   “好吧,我们同意合作。”吕老板说,“我们先说我们掌握的资料。不过有言在先,谁也不许保留。”   花凄凄懒洋洋地点了一下头,依旧居高临下地坐在吊床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似乎认为这些肮脏而庸俗的人生来就应该待在她的脚底下,根本不值一看。   在她的心目中,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是神圣而光辉的,那个人就是“魔王”,来自奴奴花卡卡的魔王。   一想到魔王,她就又控制不住地脸热心跳,似乎听见来自奴奴花卡卡的狂风正在耳边呼啸而过,巨大的龙舟上歌舞翩然,妖魔们的爪尖轻轻抚摸过她的肢体,轻薄的纱缦随风飘动……影影绰绰中,魔王缓缓地向她走来,嘴角漾着一抹轻笑。   多少年了,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这抹笑容,那对她来讲几乎变成了一种等待,一种望穿骨髓的等待。只是她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的时光荏苒中,那抹笑容居然变成了她自己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怀念中,以至于根本没有听清下面的那群人在乱糟糟地说什么,直到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喊她的名字:“花凄凄?花凄凄?”   “什么事?”她这才清醒过来,把目光投到那批人的身上。   “花凄凄,我们所掌握的一切资料都说出来了,现在轮到你了。”还是刚才那个大个子在说道。   “好吧。”她依旧懒洋洋地瞟了他们一眼,“你们有没有听过‘五鬼魔母’的传说?”   “五鬼魔母?”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不用问也看得出对此一无所知。   花凄凄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着,然后慢悠悠地开始了她的讲述:“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们藏族的前身叫‘吐蕃’。很多人都认为,佛教正式传入吐蕃的时间,是在公元7世纪左右,而事实上,吐蕃第一次接触佛教是在公元4世纪左右,那个时候吐蕃的的确确得到了一些佛教物品和书籍,但是并没有形成正规的佛教体系,仅靠着这些物品,对当时的吐蕃社会产生不了任何佛教所具有的宗教影响。所以人们一般不会把这个时候认为是佛教在吐蕃开始传播的时期。而我要说的‘五鬼魔母’,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   “我靠!怎么又跟佛教扯上关系?”胡子刘悄悄凑到洪力耳边说,“老大,我们这次的经历可以回去写一本书了!”   “花凄凄,你说的那个‘五鬼魔母’就是山庄里那具超过两千年的肉身吗?”央巴问了一句。   还没等花凄凄回答,胡子刘又抢着问道:“可是山庄里有两具女尸,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五鬼魔母’啊?”   花凄凄慢悠悠地回答道:“蜃景中的少女只是一个祭品,我说的‘五鬼魔母’虽然确实是一具尸体,但是严格说来,应该管她叫做‘肉身’,这个词是佛教里的称呼。因为这个‘五鬼魔母’虽然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但是她的身体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毛发骨骼甚至仍然在生长,除了没有呼吸之外,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熟睡的活人一样。”   “那这个‘五鬼魔母’到底是什么来历?”央巴一直都想搞清楚这个问题,现在有了机会,因此听得格外入神。   “在公元4世纪的时候,随着那些佛教用品和书籍的传入,吐蕃本土的一些黑宗教以及巫教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千方百计想摧毁佛教,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反佛势力,而这股反佛势力的主要领导者,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五鬼魔母’?”   花凄凄点点头,还是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望着帐篷的顶端,继续说道:“关于那个女人具体的背景和来历,有记载的资料很少很少,只说她是当时一个黑教的宗主,并且天赋异禀,一生下来就具备超凡的能力,能与鬼神通话,能听得懂动物的语言,是一个神秘而不可测的人物。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对各式各样的邪术的修炼就已经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水准。但是后来,她却在黑教联盟内部分裂的矛盾中被人下毒毒死了。可是奇怪的是,她死后一百多天,尸体竟然不腐烂,眼神就像活人一般。她的教徒认为这是天意警示,认为她还没有死,只是灵魂暂时离开,于是把她的肉身放进冰川里冰冻,期待着有朝一日她的灵魂可以重归肉体。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就被黑教奉为神灵一般的人物,听说,曾经有人在冰川里看见过她,她的皮肤仍有弹性,眼眉仿佛在隐隐跳动,就像活的一样。”   “啊?”胡子刘忍不住惊讶地叫了出来,“就算是放在冰里冻着,过了两千多年,也该被冻成僵尸了吧,怎么还可能是软的?”   “所以这就是这具肉身神秘与神奇的地方。我曾经在后山派人拦下了一支寻找山庄的队伍,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支队伍寻找山庄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山庄里的宝藏,而是为了寻找这具肉身。听那队伍中的一个人说,如果找到了这具肉身,那么首先西藏肉身像保存的历史就会被改写,因为这具肉身已经超过了两千年,完全比那个什么林的肉身像保存得还要久远,整整超出了一千多年,这将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花凄凄说到这里的时候,洪力和央巴都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里都猜到花凄凄说的那支队伍很可能就是陈洪的养父派来的,也只有他们才是为了那具肉身而来的。“但是,他们寻找这具肉身只是为了证明她比谢珠林的肉身像保存的时间要早上一千年吗?”洪力问。   “当然不是。”花凄凄摇摇头,“据他们说,那肉身的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似乎是跟佛教历史有关,但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据说,这具肉身被封在冰川里以后,就渐渐地被人们忘记了,连姓名也没有留下来,直到公元1119年,也就是格萨尔王离开人世的那一年,一个叫诺布尔却培的喇嘛才终于又想起了她。”   “我靠!老大,这个喇嘛怎么又出来了?看来他可是那个年代的红人呢!”胡子刘又开始多嘴。   虽然他只是在洪力身后小声耳语,但是没想到花凄凄居然听到了他的话,她微微一笑,接着胡子刘的话说道:“这个诺布尔却培确实是一个红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见识又多。格萨尔王在临终时,委托他与军队总领巴奔达东建造一座地下山庄,将大部分的金银财宝以及两块锁有八万四千魔军的‘魔石’永远密封在了山庄里。”   “可是诺布尔却培为什么要找那具肉身呢?”   “那是因为在山庄建好以后,诺布尔却培发现那块‘魔母之石’一直蠢蠢欲动,似乎要长脚跑了似的,不管是用铁链、用铁笼、还是用铁钉都无法锁住它。把它放在石板上,石板竟然也慢慢地融化,接着那块石头就会趁机遁入土中逃跑。诺布尔却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魔母之石体积比较大,所以它体内的魔性也更大一些,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那具被封在冰川中的‘黑教之母’,他想也许只有这具更具邪性的女尸才可以镇得住这块石头,于是就带着人把她从冰川里凿了出来。当时这具女尸被运进山庄以后,身上的冰已经全化了,可是她的肉体依然鲜嫩而富有弹性,头发依然富有柔软的光泽,指甲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有萎缩与烂死的迹象,令人大为惊奇。随后,诺布尔却培就把这枚‘魔母之石’塞进了女尸的肚子,并从此给了她一个新名字:五鬼魔母。”   “我靠!这个老诺也太狠了,简直是辣手摧花啊!”胡子刘不由自主地把双腿一夹,就好像那枚石头被塞到了他肚子里似的,“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他当时那副表情一定很狰狞。”   “他不一定非要自己动手办这件事的。”花凄凄用眼睛瞄了瞄胡子刘紧紧夹住的裤裆,忍不住笑了笑,越来越觉得这个大胡子好像很有趣,于是故意想要逗逗他,“你猜,如果那具女尸有一天突然复活,发现自己的肚子里被人塞进了一块石头,你说她会有什么反应?”   胡子刘一下傻眼了,因为他没有想到花凄凄这样冷冰冰的女人竟然也会问这种问题,很难为情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想……她、她那么牛逼,应该会、会自己把石头取出来吧。”   “也许她真的会这么干。”花凄凄居然一点也没有把他的话当玩笑,“我始终觉得,那具肉身赤身露体地放了两千多年都没有烂掉,一定有问题。”   “啊?什、什么……你的意思是?……”胡子刘立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花凄凄没有回答他的话,虽然她对这具肉身也很感兴趣,但是这次去山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无暇顾及其他的了。什么佛教的大秘密,什么千年肉身,跟她通通没有关系,她只想找到那张羊皮古卷。   为了不让下面这几个人看出她内心的变化,她故意装作无所谓地引开话题:“今天中午过后,山谷里会出现瘴气,这里的瘴气是有毒的,我看,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明天再回去。”她说着指了指老太婆,“现在我已经同意跟你们联合了,还不放人吗?”   “噢,对,忘了忘了。”胡子刘忙转过身去解开老太婆身上的绳子。   老太婆被放开以后,恶狠狠地瞪了胡子刘一眼,然后冲着吊床上的花凄凄微微弯了一下腰算是行了个礼,接着就气急败坏地转身出了帐子。   “我靠!这老太婆,脾气这么大!又不是我把她抓起来的,干吗瞪我?”胡子刘看着老太婆的背影发了一句牢骚,然后又转向花凄凄问道,“我们晚上也睡这种帐篷?会不会有毒蛇什么的爬进来?”   “放心,不会,我会让人给你们放驱虫药的。”花凄凄似乎累了,冲他们摆了摆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就可以去休息了。明天早上,你们回去尽快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然后再到这里来找我。”   “今天晚上我不能在这里睡,我必须马上回长街一趟,我约了人这两天给我送货。让他们几个先睡在这里吧,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他们。”吕老板也不等花凄凄同意,说完就转身往帐篷外走,当他的手掀开门帘的一角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问了花凄凄一句话:“花凄凄,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花凄凄闭着眼睛躺在吊床上,一直沉默着,过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我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听了这句话,吕老板再没有说什么,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5章 八大尸林(1)   吕老板走了以后,花凄凄让人收拾了一顶干净的帐篷,安排人领洪力他们去休息。   他们住的那顶帐篷在祭台的东北角,正好一掀开帘子就可以看到花凄凄住的地方。洪力一看心里就明白,花凄凄故意留出这顶帐篷给他们住,目的是为了方便监视他们的举动,怕他们偷偷地把那个凶手带走。   “老大,你看那个东西!”胡子刘突然从后面冲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顺着胡子刘指的方向,洪力才看见在紧挨祭台的边上,立着一尊小小的石像。猛一看那石像的样子,好像是一只猴子,但是再仔细一看,才看清楚那其实是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的样子。   “这石像手和脚都被绑着,又跪在地上,估计是个囚犯。真奇怪!我还从没见过给囚犯刻石像的,也不知道这石像是不是照着真人的样子刻的。”胡子刘边说边向着那石像走去,“老大,你说这石像会不会是哪一朝的古董?”   “有可能。”洪力也跟了过去,“如果年代久远的话,这个石像肯定会值不少钱。”   “这块石像真的可以卖钱?”看洪力和胡子刘都对这个小小的石像那么感兴趣,央巴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你就不懂了。”洪力知道少数民族对汉族的古董文化不是很了解,于是指着那尊石像给他解释起来,“像这种造形古怪的石像,一般来讲背后都有一个典故,十有八九是为了纪念某一个历史事件而打造的。而如果这个被绑着的人,在历史上记载是有一定地位和背景的,那么,这尊石像可能会比一尊金子打造的雕像还值钱。”   “他姥姥!这些愚昧的村民真是暴殄天物!把个这么值钱的玩意儿就这么随便乱扔,太气人了!”他们这时都已经围在这个奇怪的石像旁边了,胡子刘伸手就想去搬动石像的底座,“把这个拿回去送给吕老板,他一定喜欢。”   这时,有个女村民急忙从他们身后赶过来阻止:“这个石像是用来镇守祭台的,你们不能乱动!”   “嘿嘿,我只是想试试它有多沉。”胡子刘一看人家急眼了,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对那女村民笑笑。   “姑娘,这个石像是从哪里搞到的?为什么用它来镇守祭台?”女村民刚才的话倒是引起了洪力对这个石像的注意。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以前从村子里逃走的一个叛徒。”女村民见他们没有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并且用手朝祭台的另一边指了指,告诉他们,“那边也有一个,和这里的这个一模一样。”   “等等!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石像的脸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胡子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石像的脸,突然从嗓子眼里“咦”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来,吃惊地盯着央巴,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和那尊石像之间来回比划着,“央巴,你……”   “我?”央巴不知道胡子刘想说什么,也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央巴,这、这石像刻的人……不就是你吗?”胡子刘憋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央巴吓了一跳,没想到胡子刘会迸出这么一句话来,一脸的哭笑不得,“胡子兄弟,你是不是看走眼了,这石像刻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呢?”   “老大,你来看,”胡子刘见他不信,就把洪力拉过来做证,指着那石像的脸,“你看看,这两条眉毛,还有这个鼻子、这张嘴,还有它的眼睛……”   洪力细细地打量着那张石像的脸,越看越禁不住心里一阵阵吃惊,最后眼里也现出和胡子刘一样的怀疑之色:“央巴,老刘说得没错,这石像的确跟你一模一样,你以前是不是到过这里?”   央巴这时也看清了那石像的眉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这个真的不是我!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儿,不信,你们可以问这个姑娘。”   央巴说着又拉住那女村民问:“小姑娘,你跟他们说,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女村民看了看他,很肯定地摇摇头说:“没有。”   央巴这才舒了一口气,无辜地耸了耸肩:“你们相信了吧?我真的没有到过这里。这个石像可能也就是碰巧刻得像我而已。”   “姑娘,这个石像放在这里有多久了?”洪力虽然相信了央巴的话,但还是对这石像的来历感到很有疑问,“你们说这是照着一个抓回来的叛徒的样子造的,那这个叛徒是谁?还记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村子里其他人也不知道,连首领都不知道。这个石像是从好几辈之前就在村子里传下来的。”女村民边说边回头看,一脸为难的神色,“你们快点进去休息吧,这个祭台一般是不让陌生人靠近的,要是被首领知道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我就会挨罚的!”   “好吧,咱们回帐篷去吧。”洪力知道女村民口中的“首领”就是花凄凄,而花凄凄的心狠手辣他是听羊婆婆说过的。为了不让女村民为难,他赶紧招呼大家离开,但是他却故意走在最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又转过身细细打量着那个石像——他越看越觉得,那石像连眼神都跟央巴一模一样!   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想起了昨晚在木头客栈房顶被央巴开枪打死的面具人——面具人临死前,伸出一只手指着央巴,说了一个“你”字,很明显这是一句没有说完的话,那么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呢?实际上,当时他看到面具人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感觉:面具人好像认识央巴。   这个央巴,到底又是什么来历?他那个“寺院杂工”的身份后面,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身份?为什么一个杂工会懂得密宗的内息修持法?他真的跟这个村子、跟这个石像一点关系也没有吗?村子里这个以逃跑的叛徒为原型刻出来的石像,为什么跟央巴的相貌完全一样?   又或许,央巴可能跟这个石像有某种秘密的联系,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无论如何,洪力都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这石像的脸简直就像刚从央巴脸上取下的石膏模,分毫都不差,连眼神都一样,难道在好几代人之前,这个村子里曾经有一个长得和央巴一模一样的男人?   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连眼神都一样的两个人呢?而且,还是隔了好几代之后又出现的,这个也太神奇了。   最让人觉得费解的是,他们为什么会用一个叛徒的跪像来镇守祭台?   他一边打量那个石像一边在心里做着猜测,不知不觉掉了队,扭头一看,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走到帐篷里去了。正当他加快脚步跟上去的时候,突然看到胡子刘一掀门帘又从帐篷里跑了出来,着急地冲他直挥手:“老大,快来,莫扬又昏倒了!”   莫扬躺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身上盖着一块毡子,在被胡子刘十分粗暴地掐了几下人中之后,终于慢慢苏醒了过来。   “莫扬,你是不是不舒服?”洪力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但是并没有觉出他有发烧的迹象。   “我没事。”莫扬支撑着坐了起来,精神好像好转了一些,“其实刚才在你们围着那尊石像看的时候,我就快支持不住了,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窜来窜去,胸口发闷,耳旁全是嗡嗡的声音,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我当时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感到害怕极了,可是你们都在围着那个石像看,没人注意到我……”   “莫扬,你想起什么了?”洪力倒了一碗温水,递到他手里,又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刚才,当我跟着你们走到那祭台边上的时候,我突然闻出了那里有一股呛鼻的血腥味,那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莫扬端起杯子中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   ——一年前,我和哥哥来到这片山谷里去找那个神秘山庄。当时我们手上只有一张东拼西凑的简陋地图,等到进入山谷以后才发现地图上的很多标志都是错误的,有的甚至无迹可寻。我们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谷里乱转,最后不知怎么搞的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这个村子。   那个时候,正好是晚上,村子里好像在搞什么祭祀仪式。在祭台的中央升着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一个瘦弱的女人站在祭台上的一张小木桌前,双手合在胸前,紧闭双眼,像在默默祈祷。她看起来那么安静,就好像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可是与她的安静不协调的,是祭台下方的那一群人——这一群人大概有一百多个,看穿着打扮,似乎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其中甚至还有两三个外国人,他们全部被捆住了手脚,混乱地围成一堆,身上的衣服已经烂了,脸上和身上全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们的嘴里全都塞着破布,只是睁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拼命地向着祭台上那个女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哀求她放了他们。   我和哥哥吃惊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在我们心里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百多个人将要被作为祭品,活活杀死。   虽然我们也感到很害怕,但是却又忍不住好奇心,于是继续躲在一边偷看。哪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能想到的极限,已经不是用“恐怖”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那个女人在祷告结束以后,缓缓地走下了祭台,走到那一百多个人中间,挨个打量着他们。而那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喉咙里发出的那种呜呜的声音,一眨不眨地仰头看着那个女人,像是在等待她宣判最后的结果。那女人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突然伸出一只手爪,左右挥舞,狠狠地向他们的脸上抓去!她的眼里闪着凶残的光,就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一百多个人的脸就全部被抓破了,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脸上的条条血印是那样地触目惊心。   我当时已经惊恐得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躲到哥哥的身后不停地吐,哪知道,这一幕还刚刚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更残忍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个女人在抓破了他们的脸之后,扬了扬手,说了一句话:“好了,把他们拖上去喂麻卡吧。”她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穿着黑色斗篷,头脸都被遮住的人窜出来,架住了其中的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他们拖上了祭台。那祭台的一边还放着一个十分巨大的铁笼子,用一块黑布从头到脚蒙着,也不知道里面关着什么东西。   然后,有一个穿黑斗篷的人走到那笼子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掀开了那黑布的一个边角,打开了铁笼子的锁,然后迅速地往旁边让开,放出了里面关着的那个东西。   由于我和哥哥藏身的地方正好对着那个铁笼子的侧后面,所以无法看清铁笼子里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听见地上有铁链子哗啦哗啦挪动的声音,那声音很响很响,然后我们依稀看见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那铁笼子里慢慢地走了出来。那黑影像铁塔一样高大,它蹲在被拖上来的那几个人身边,随手就抓起了一个过来,就好像抓起一只小鸡一样轻松。那个被抓起来的人身子悬在半空,不停地挣扎,但是它只是拉住那人的头和腰轻轻地一折,那个人的骨头就断成了两截,浑身像煮软的面条一样耷拉着,于是那黑影就把他送到了嘴边……   在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炸开了,头皮阵阵发麻,大脑一片空白,连动都不能动了,只是呆若木鸡地听着耳旁那些骨肉被牙咬碎的声音,似乎闻到山谷的上空全是那些难闻的血的腥味。   就在这时,我听见那女人说了最后一句话:“等麻卡吃饱了,别忘了把它关回笼子里。”   莫扬说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哽咽的啜泣声:“那个女人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就是刚才帐篷里的女人!”   “花凄凄?”洪力一皱眉。   “他姥姥的!这个女人可真狠!居然一下子干掉一百多个人!”胡子刘嘴上说得义愤填膺,腿却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莫扬,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和你哥哥有没有被她发现?”洪力开始怀疑莫扬后来的疯病并不是因为去了那个山庄,而是在这个村子里就已经落下了。   “她并没有发现我们。”莫扬摇摇头,“我们当时已经吓得快不行了,尤其是我,基本上已经不能走路了,于是哥哥把我背在背上,悄悄离开了那里。我们又在山谷里摸黑走了一段路,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哥哥就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我记得我当时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是晚上十一点多。”   “我们本来打算先回到客栈休息,第二天再接着来山谷,可谁知却遇上了‘鬼打墙’,怎么也走不出来。而且那‘鬼打墙’里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个人在里面说着什么一样,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哥哥竟然禁不住眼皮打架,哈欠连连,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等我们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了。”   原来那“鬼打墙”会把人催眠?这无疑又是一个重大发现。洪力心里一动,特别留意地问了一句:“你们醒来的时候,那一夜过去没有?”   “没有。”莫扬很肯定地说,“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又看了看表,日期没有变,还是那一天,但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刚好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莫扬。”洪力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脸上的神色由惊变喜,激动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你全都记起来了?这么说你的病好了?你恢复正常了?” 第36章 八大尸林(2)   “是啊,我刚才在那尊石像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记起来了。”莫扬的脸上却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年以来,我在清醒的时候经常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况,始终觉得那道‘鬼打墙’根本就是魔鬼的使者,它的出现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向地狱!”   “为什么这样说?”洪力问。   “我们被那鬼打墙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那是哪里,只觉得那个地方更黑暗,连星星和月亮也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后来我们慢慢地觉察到,那个地方是一个密封的石室,因为我们的脚底下不再是杂草和软土,而是冰凉的石头地面,四周可以摸到坚硬的墙壁,并且,空气中飘浮着很多粉尘,还有一股快要把人闷死的味道。哥哥掏出火机打着,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突然发现了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就是‘奴奴花卡卡’。哥哥一看到那幅画就欣喜若狂地大声喊道:我们在山庄里了!我们终于找到山庄了!”   “原来那鬼打墙直接把你们带进了山庄。这么看起来,多多少少也算是遂了你们的愿了。”   “如果可以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宁肯不要什么宝藏,宁肯过贫穷的生活。”莫扬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水,可还是掩盖不住声音的嘶哑,似乎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石室,正一步步迈向那条通往死亡的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可怕!我想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些噩梦了……”   那个石室有一个唯一的出口,就在那幅画的边上。我和哥哥从那个出口钻出去以后,又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石室,紧接着,刚才那个出口的一侧突然弹出一道石门,把我们身后的退路给切断了!   身后的石门关上以后,石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先是从一个地方响起来,然后渐渐地扩散到四面八方。一开始我和哥哥都以为那是成群的老鼠或者蝙蝠什么的,挥着火机和手电拼命地晃,想发现它们的踪影。可是,我们照到的并不是什么老鼠,而是一双双人的脚!   数不清的脚悬挂在我们头顶上方,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整个屋子!我们用手电晃了晃,那些尸体一具挨着一具,竟然一眼都望不到边!而那些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这些尸体上发出来的,越来越响亮,把我们的耳膜都快震破了!我们一会儿听到的是狂笑不止的声音,一会儿听到的是啾啾的啼哭声,一会儿听到的是人遭受酷刑虐待所发出的惨叫声,还有的尸体上全是一点一点的绿色磷光,那些磷光一碰到手电筒的光束就会哗地一下窜出火苗。屋子里一片鬼哭鬼笑的声音,似乎要把人的肠子全都从肚子里钩出来了。很快地,我们的打火机就不能用了,手电筒的电池似乎也受到了屋子里那些气体的侵蚀,马上就要没电了。   可是我们进来时的退路已经被封死,于是哥哥只好拉着我往前冲。很意外,我们发现那群尸体是呈一个“米”字形排列的,尸体全围在米字形的外围,连成一个边墙,而中间却是空的。我和哥哥冲到中央那块没有尸体悬挂的空地以后,本以为暂时可以歇一口气,没想到情况反而更糟,那块空地里的声波更集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到了那块空地以后突然就不能走路了,脚底下就像被粘住了一样。   很快,我和哥哥都支撑不住了,浑身直冒冷汗,双手捂着头,就好像戴着孙悟空的金刚圈一样难受,只觉得脑子里疼得要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后来,哥哥最先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他东一下西一下,自己一个人张牙舞爪地在跟空气搏斗,嘴里不停地喊着:“莫扬,快跑!不要管我!”可是我那个时候已经接近虚脱,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我竟然也产生了幻觉!事实上,我也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幻觉——我看见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快速向我移动,他们的眼球好像还会动,一眨一眨地瞧着我。等他们快接近我的时候,突然张开了嘴,露出血锈斑斑的牙齿,并且伸出枯枝一样的爪子向我脸上抓来。这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个猜想,我在想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幻觉,我之所以会看到哥哥徒手在跟空气搏斗,可能是因为从某种角度就会看不到“那种东西”的攻击。   莫扬嘶哑而疲惫的声音好像在这顶帐篷里编起了一张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身临其中而无法逃脱,无一例外地同时感受到那间恐怖石室所带来的沉沉死气。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莫扬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央巴突破性喊了起来:“我知道了,是八大尸林!”   “央巴,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八大尸林’?”洪力被央巴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他。   “所谓的‘尸林’,其实就是弃尸的地方。但是在佛经中,‘八大尸林’是一个特殊的词语,也叫‘八大寒林’,是古印度主要的八大墓地,许多佛教信徒和密修瑜珈师都在此处静修获得成就。而在密宗中,尸林也同样被认为是特别的修行场,被认为是空行母聚会的地方,在这里修行可以得到佛法的加持,据说,莲花生大师就曾在这种尸林中修习,最后悟出无上密法。”说起有关密宗佛教的解释,央巴一向头头是道,可能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发觉,就是因为他了解得太多了,所以洪力才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相信他只是一个给寺院打杂的杂工。   央巴接着说道:“这八大尸林,按照四大方位与四小方位区分,分别是东方暴虐尸林、北方密丛尸林、西方金刚焰尸林与南方骨锁尸林,还有四小方位上的就是东南方怖军吉祥尸林、西南方怖畏幽暗尸林、西北方啾啾声响尸林、东北方狂笑尸林。从刚才莫扬兄弟说的情况来看,他们遇到的那个尸场就是八大尸林。我以前在寺院打杂的时候听喇嘛们说过,这个尸林场是十分凶险的,如果没有一定的修为是没法进去修炼的。”   “这么说,那个诺布尔却培是利用了这个佛家的修炼场,布置了一个要人命的阵法?”洪力有点想明白了。   “洪力兄弟,还是你聪明。”央巴赞赏地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本来那些尸体聚拢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互相之间的生物电就会相互作用而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而我想,当初这个机关的设计者,应该还同时利用了当时的地气以及一些星相风水,所以才能够把这个尸场幻化得更加邪门。”   “那有什么办法破解吗?”   “这……”央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咱们还是听莫扬兄弟往下讲,看看他们还在那里碰到了什么事。”   “好吧。”洪力这才想起问莫扬,“莫扬,你们后来是怎么从那个尸林逃出来的?”   于是莫扬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起来:“当我看见那两具尸体快要飘到我面前的时候,一眼瞥见哥哥脚下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浅黑色的指示带,就像一条正在流动的小河。我当时顾不上考虑太多了,求生的本能使我一下子警醒过来,冲上去一把拉住哥哥沿着这条黑色的细线往另一头跑。”   说到这里,莫扬脸上的肌肉突然古怪地跳动了一下,眼里的恐惧中突然夹杂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条细线再次把我们引到了一扇小门跟前,我们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小门冲了进去,小门后面是一条又细又长的甬道,跑过这段甬道,我们又进入了另一间屋子。那间屋子竟然亮着火烛,墙壁上嵌着密密的一排油碗,油火的光芒把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透亮,最显眼的就是墙上的一幅画。”   “画?”洪力、央巴、还有胡子刘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仍然是那幅《奴奴花卡卡》吗?”   “对。”莫扬的眼睛里仍然闪动着一抹混乱复杂的神色,好像接下来的事情直到现在都无法让他想明白,“那间屋子很小,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墙上那幅画,恍惚中让人有种感觉——这屋子里的油火主要就是为了点亮这幅画的。与我们在第一个石室中见到的那幅画相比,这幅画实在太壮观了,它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那艘龙船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真的龙船,画面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每一个都有真人那么高,有的甚至比我们还高出两个头,他们站在画中,可是看起来就像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一样!”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间屋子看起来是暂时安全的,于是哥哥领着我慢慢地走到那幅画的跟前细细地打量它。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意识到这幅画一定有不同寻常的来历和用处,否则我们不可能两次都在石室中见到它,而且也不可能专门用一间空置的石室来摆放这幅画。我哥哥在那幅画前来来回回地打量着,终于被他发现了一处破绽!”   “我们在第一个石室里看到的画,就跟我每天在木头客栈的墙上画的那幅一样——高台上的座位是空的。但是在眼前的那幅画里,高台之上居然多出了一个人!”莫扬说到这里,瞳孔也跟着收缩了一下,似乎再次感受到画中那个人所带来的刺眼光茫,“那个人静静地坐在画中,坐在那个高台之上,他的脸说不出的俊美,就像一块美玉一样无可挑剔。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让人感到温暖而慈爱,似乎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他身材瘦长俊朗,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可是却让人觉得有如天神下凡,从头到脚都笼罩着一种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他的脸,甚至忍不住想在他面前跪下来。我出神地盯着画中的这个人,问哥哥他是谁,哥哥对我说,‘他是魔王’。”   而现在,洪力终于明白为什么莫扬永远都画不出高台上的那个人了。要画出这样的一个人,恐怕真的需要一支魔鬼的笔。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他是魔王,受万魔景仰的“魔王”。   他正沉浸在自己对魔王的想象中,就听莫扬接着又说道:“哥哥站在那幅画前,不由自主地又给我讲了一遍奴奴花卡卡的故事。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墙壁里有人发出‘嘻’的一声轻笑!哥哥一下子愣住了,一抬头正好对住了魔王的那双眼睛,不知怎么搞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那双眼睛,可就在这时,”莫扬的声音陡地一颤,“那幅画里面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就从魔王的两只眼睛上伸了出来,一下子就抓住了哥哥,把他拖进了那幅画里!我当时脑子里嗡地一下,什么也来不及想,本能地伸手想抓住哥哥的衣服,结果也一块儿被拖了进去!”   莫扬双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似乎都要把眼睛给撑爆了,声音也越来越颤抖:“而这一次,我们掉进了一个地洞。落到洞底之后,我和哥哥就摸索着往前走,结果却受到了一个活物的攻击!我们的手电筒丢失了,所以根本无法判断攻击我们的是人是鬼还是什么,甚至都没有看清刚才拉我们进来的那双手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黑暗中的那个东西搏斗着。那东西很灵活,指甲又粗又硬,手臂很粗壮,皮肤却很光滑,感觉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很快,我和哥哥就被抓得遍体鳞伤,而且我们一直在被它逼着往地道的深处走去。”   “过了没多久,我们察觉到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洞口,那个东西身子一缩就钻了进去,可是他的手却牢牢地抓住我和哥哥,要把我们一块儿抓进去!哥哥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的生机了,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踢开了那个东西抓着我的手,然后拼命地把我推了出去……”莫扬说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承受力的边缘,眼泪夺眶而出,“我摔出去的时候撞到了墙上,后来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山谷里,而我哥哥,从此就没有了消息。”   到此为止,莫扬在山庄里的经历似乎全部说完了,看样子,他是在被推出来的时候身子撞到了墙上的什么机关才得以脱险的。   但是洪力还是觉得有一些事情没搞清楚,紧追不舍地问道:“莫扬,你们在山庄里没有看到蜃景中的那个少女吗?”   “没有。”莫扬似乎很疲累了,不太想再多说什么,但是好像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事,噌地坐直了身子,“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你们知不知道蜃景中的那个少女为什么会说话?”   “为什么?”如果不是莫扬突然提起,大家几乎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是腹语。”莫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无意中看到的,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全瞎。在一次,当那幕蜃景出现的时候,羊婆婆一眨不眨地盯着蜃景中的那个女孩子,喉咙处的肌肉颤动得很厉害,而且小腹也在一收一缩,我发现了好几次之后才弄明白过来她是在用腹语说话,他们只是想借用那个蜃景来吓吓那些妄图进入山庄盗取宝藏的人。”   就算少女的诅咒可以用腹语来解释,可是海市蜃楼是一种光线折射造成的现象,它反映的事件也都是当时实际出现的,那么,一千多年前的景象,怎么还可能出现在海市蜃楼中?洪力对这一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看莫扬的神态似乎已经很疲劳了,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生怕莫扬又回忆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而导致再次发疯。   而且他还有另一个疑问:那张画有魔王的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它和那山庄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第37章 月蚀之夜(1)   实际上,洪力他们在花凄凄的村子里住了两个晚上,因为第二天又碰上下了一天的大雨,山谷里的路都被淹了,所以他只好等到第三天雨停了才跟着吕老板一块儿回到长街。   可是一回到长街,细心的洪力就发现气氛大大地不对——今天长街上竟然空无一人,以往那些像行尸走肉一样在街上晃来晃去的人全都不见了,整条街空荡荡的,每一户人家的破门都敞开着,但是里面并没有人,屋子里好像也被搬空了,瘸了腿的桌子上连一只碗都没有剩下。   又往前走了走,他们在拐角处经过羊婆婆的羊圈,发现那里的“羊”也不见了,可能是已经全部回到村子里去了。今天真是奇怪,整条长街上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好像刚被洗劫一空似的。   “吕老板,这里的其他人呢?”洪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里掠过一丝不妙的感觉。“放心,他们没事。”吕老板淡淡地说,“昨天下大雨之前,我把他们全部都送走了。”“送走了?”洪力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   “很意外吧?”吕老板看着他,无奈地一笑,“因为我已经可以想到,等这个联盟解散以后,以花凄凄的性格,她绝不会让村子和山庄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一定会把知道这些事的人全部杀光,你别忘了,那些村民是藏兵的后代,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山庄,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带我们进去?他们同意跟我们合作的唯一目的,无非就是要借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找到山庄,所以一旦目的达成,他们就会堵死我们的退路,要么把我们在山庄里解决掉,要么在我们出来以后把我们一个个杀死。”   其实这个结局也是洪力早就想过的,只不过他不愿让胡子刘心里有负担,所以一直没有说,而且如果一旦是那种结局的话,他和胡子刘恐怕是死得最快的,因为他们两个对周围的地形完全不熟悉,逃命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逃,也不像央巴那样好歹有一把枪在手上。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卷进这个事里来了,根本不可能在中途退出,那样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所以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在为这个事烦恼,现在听到连吕老板也这么说,他感觉到心里的负担更重了。   他回头看了看胡子刘,见胡子刘正跟央巴指手画脚地在后面说着什么,完全没有听到他和吕老板说的话,这才悄悄地问吕老板:“花凄凄真的会这么干吗?你好像很忌讳她,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真的有能耐把我们这么多人都杀光吗?”   说到花凄凄,吕老板的神色不知不觉变了:“其实我和她早就认识了,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悄悄地躲在后面的山谷里,更没想到她居然一直派人在监视我。再见她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她绝对可以连眼睛都不眨地把我们都杀掉,那天在她的帐篷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而且,就算我有机会,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自相残杀的那一刻,我肯定对她下不了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趁我不忍心的时候杀了我。”   “可是你把这里的人都送走了,如果你死了,他们以后怎么办?”   “我把所有的钱全都拿了出来,把他们先安排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托人给他们办理新的身份,告诫他们如果等不到我回来就不要再等,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出去生活。我让他们答应我一定要相亲相爱、永远团结地生活在一起,保证永远不再提起我、不再提起长街的一切、不再提起这三十六年。”   洪力发现吕老板始终不肯透露花凄凄和他是什么关系,正想好好问问清楚,突然就听到有人在他们前方大喊:“吕哥,我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回来?”   他抬头一看,就看见有一个胖子从木头客栈里向他们噔噔噔地跑了过来。他突然发现这个胖子长得跟死去的那个胖商人非常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忙问吕老板:“这人是谁?”   “他是那个胖商人的表弟,”吕老板知道他要问什么,叮嘱道,“他不知道胖商人死了,你跟其他人说一下,一会儿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吕老板说完以后就撇下他,快步向那个胖子迎了上去,呵呵笑着:“胖子,我要的货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齐了,一件不差。”胖子咧嘴嘿嘿乐着,两只肉泡眼眯成了一条线,就好像那里包着一泡水似的,“我这批货可都是难得的好货色。吕哥,你快进来点点吧,要是没有问题,就把剩下的美金一块儿结给我吧。”   “行行行,先进去看看再说。”吕老板马上堆起了一脸的笑,跟刚才忧心失望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搂着胖子的肩,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客栈里走去了。   客栈的地上,满满当当地堆着三四个大包裹,胖子也不等吕老板开口,麻利地挨个儿解开那些包裹,把里面的东西逐一往外拿。洪力一看,那些东西中除了一个带有红外线功能的望远镜和几件很丑的衣服之外,其他的东西都不认识。   他打量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工具,猛然醒悟过来:这些估计就是吕老板曾经托付胖商人出去买的那些东西,可惜,吕老板刚把清单列好,胖商人就被面具人杀死了,那张清单也撕成碎片留在了房间里。   “行、行,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吕老板大概地翻了翻那些东西,呵呵一笑,又搂住胖子的肩,说道,“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跟我上来拿吧。”   “还是吕哥爽快!”一听马上就要付钱了,胖子更是喜不自胜,“吕哥,好久没见你了,咱们今天晚上一块儿喝一杯吧。”   “呵呵,行啊。”吕老板带着胖子,一前一后上了楼。   没过一会儿,楼上就传来了胖子的惨叫声,紧接着就听到一个肥壮的身体扑通一声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楼下所有的人此刻都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齐刷刷地抬头望着头顶的木板,屏声敛气地听着从楼上那间屋子传来的脚步声。当那脚步声在他们的耳旁渐渐远去的时候,正好有一滴血顺着那块木板的缝隙落了下来,砸在他们面前的那张桌子上,啪地溅开了花。   “我靠!吕老板可真他妈狠!”胡子刘盯着那滴血,咧着嘴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胖子干掉了!”   胡子刘话音刚落下没一会儿,吕老板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一边往下走一边掏出一块手巾擦着手上的血。   “吕老板,你不是说要付他钱的吗,为什么要杀他!”洪力现在已经对这里的一切都彻底失望了,在这里,似乎没有人不会杀人,似乎没有谁的命会受到重视。   “因为我没有钱给他。”吕老板发现那块手巾根本擦不干净他手上的血,于是把它扔到了一边,伸手在衣服上随随便便地蹭了两下,然后冲着地上的那几个包裹走了过去,把里面的东西重新拿起来一样样翻看,一边看一边对他说,“你应该知道,我这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房租,以及变卖那些客人留在客栈里的物品,可是这里的人三十几年来的吃喝、包括生病买药,甚至还有每天晚上聚会时要喝的酒,都是需要钱的。我在交给胖子定金以后,就把余下的钱给了那些被送走的人,我现在身上根本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就算是暂时没钱付账,你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杀了啊……”   “杀了他是最保险的做法。”吕老板不客气地截断洪力的话,他实在想不透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天真。   他从那包裹里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冲洪力抖了抖:“光是这件衣服,就可以抵得上你们半年的房租了!万一我死在那个山庄里的话,这些债务就会落在我的那批人身上,我好不容易把他们安排出去,不想再让他们以后的生活出现什么麻烦。”   “我靠!这件衣服有那么贵?不会是王母娘娘穿过的吧?”胡子刘盯着吕老板手上那件衣服翻来覆去地打量,打死也不相信这么一件又难看又普通的衣服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吕老板没有理他,接着对洪力说道:“你知道我把他们安排住在哪里了吗?那个地方就是胖子的家!而胖子和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表哥压根就不是什么好鸟,我很清楚他们的底细,谁要是欠了他们的钱谁这辈子就别想再睡安稳了。现在胖子死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就没有了,我的烦恼也解决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杀他的原因,因为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吕老板说话的语气仍然跟从前一样没有变化,但是他的眼里已经不再有锐气,他看起来不再像一条躲在柜台后面的蛇,他的一双小眼睛周围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他的两道乱眉中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几根白毛,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筹莫展,只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在长街的这三十六年里,他时刻都在回想从前——如果不是他当年的鼓动和错误的决定,也不会导致所有人今天的下场。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所以他一直希望找到山庄里的宝藏,给所有人一个新的人生。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花凄凄会突然出现在这件事里!这个女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突然又有一种希望将要落空的预感。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把那批人以后的生活安排好,让他们不至于离开他以后就手足无措,毕竟,在长街的这三十六年里,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他们。   “算了,老大,人都死了,别计较那么多了,反正那胖子也不是什么好鸟。”胡子刘倒是很快就想开了,他拿过吕老板手上那件衣服噼里啪啦地一通捏,两眼瞪得像铜铃,“我靠!吕老板,你没吹牛吧?这衣服要型没型,要牌子没牌子,一件居然顶得上我们一年的房租?不会是哪个年代的古尸穿过的吧?”   他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又自言自语地分析道:“如果是古尸穿过的,怎么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多古尸穿同一款啊?再说这衣服看起来也不像古代的……”   “如果你们不想在那个山庄里变成白骨人出来,最好到时候穿上这衣服,这个是防辐射服,从国外走私进来的。你们都试着穿一下,看看大小合不合适。”吕老板说着也拿起一件递给还在发呆的洪力,“人已经死了,就别那么放不开了,闲事管多了容易伤神,还是想办法多关心一下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山谷。你可以放心,现在我们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肯定不会害你们的。”   吕老板最后的那几句话提醒了洪力,他突然想到在这个节骨眼把关系搞僵了对他和胡子刘是很不利的,或许吕老板说得对,还是把精力放在关心活着的人身上,想想应该怎么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险。于是他克制住情绪,装作对刚才的事已经不介意的样子,一声不吭地从吕老板手里接过了衣服,学着央巴和胡子刘的样子往身上套。   大家都忙着各自试衣服,胡子刘突然瞥见桌子上还有一件,看那件的质料好像比他们身上穿的都要好一些,忍不住想拿过来试一下,却被吕老板一把给摁住了:“这件不能试。”   “为什么?”   “因为这件是给花凄凄的,你太胖,我怕你把它给撑坏了。”   “哇,吕老板,你对那个女人还真好啊,居然给她也买一件这么贵的衣服。你难道忘了她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为什么给她的那件看起来那么好?”胡子刘酸溜溜地盯着那件衣服,“吕老板,花凄凄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那天说从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跟着你了,这么说你们早就认识了?”   “是啊,我们的确早就认识了。她十八岁的那年,我正好二十岁。”回想起那段充满勇气的青涩时光,吕老板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她原本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可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她放弃了她的家庭,不顾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地跟着我四处流浪,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有时候,甚至连吃饱一顿饭都成问题。但是她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抱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每天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她全部的要求?”连洪力都感到惊讶,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冷酷狠毒的女人竟然也有一段这样纯真的过去。   “是啊。”吕老板点点头,“那个时候她既简单又善良,很难跟她现在的样子联系起来。”   “可是,她又怎么会跟那个村子的人扯上关系?吕老板,后来你们又是怎么分开的?”一扯到有关男女之间的问题,胡子刘总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三十六年前,藏北的几大家族决定联合去寻找乌金贝隆,我们这批死士当然也要跟着他们上路,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花凄凄知道我要走了,就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一块走。后来我们在沙漠里被土匪劫杀,死里逃生之后,我决定带这批死士去印度北部继续寻找乌金贝隆,在那整整十年的流浪生涯里,花凄凄始终跟在我身边,吃尽了苦头。后来我们终于到了这里,建起了这条长街,盖了一间木头客栈,同时一边出去查找那个山庄的下落。可是就在第二年的春天,她却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不见了。我一直怀疑是那个男人把她带走的。”吕老板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只自制的卷烟,划了根火柴点上,深吸一口,慢慢喷出一个烟圈,仿佛又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在浑浊的烟圈中若隐若现,“那个男人长得有棱有角,眼神也很忧郁,正是女人喜欢的那个类型。我只记得他姓金,叫金一,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左耳后有一块像枣核一样的胎记。他那个时候住在我的店里,每天都去后山转悠,天快黑了才回来,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渐渐地,我发现花凄凄好像对他很感兴趣,而且那个谁也不理的冷冰冰的金一,似乎也只有在看着花凄凄的时候,眼神才变得温柔。一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有一天傍晚,天快要下大雨了,可是金一还是没有回来,我看见花凄凄一直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最后她终于没有忍住,拿了把伞就匆忙出去了。当时我就坐在柜台后面,可是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连声招呼也没有跟我打,似乎完全看不到我的存在。”   “她就是在这一次失踪的?” 第38章 月蚀之夜(2)   “不是。”吕老板又狠吸了一口手上的烟,吐出一个更大的烟圈,透过那个黑黄色的烟圈向门外望去,似乎正看到花凄凄和那个男人在大雨中艰难地向他走来,“原来,那天金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伤了腿,所以一直躺在草丛里不能动弹。花凄凄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雨下得很大,两个人身上都受了伤,花凄凄的脸上还有一道道被擦伤的口子,但是她什么也不顾,一连几天都在他房间里进进出出地照顾他,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一周后的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他们两个都不见了,连张纸条都没有给我留下,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说吕老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胡子刘此时又摆出一副江湖悍匪的样子,一条腿蹬在凳子上,一只手敲着桌子,“他们两个就在你眼皮底下勾搭,分明不把你放在眼里么!你要是个爷们,应该把他们抓起来,男的杀,女的奸!”   吕老板摇头苦笑:“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甚至连给她一顿饱饭都很困难,还提什么男人的尊严?其实这一切也不能怪她,她跟着我,得到的只是苦涩和不安,而我一直都只在意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是照顾我的同伴们多于照顾她。我想,那个时候,她对我应该已经感到很失望了。虽然她背叛了我,可我却觉得她的背叛是应该的。”   “我靠,吕老板,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啊?”胡子刘摇着头叹着气,也不知道是表示同情还是表示无奈,“我要是女人,一定嫁给你。”   吕老板手里的烟终于全部抽完了,花凄凄的脸也在烟雾中消散,他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头,叹了口气:“那天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恨我,可是我却不能补偿她什么。所以,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万一我在那个山庄里遇到了什么意外,我求你们不要抛下她不管,最起码,把她活着带出那个山庄,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而已。”   月蚀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如果他们算得没错的话,今天晚上就是按照“沙罗周期”推算出的月蚀日——正好223个朔望月,也就是18年又11天,这一天正好就是月蚀再次出现的日子。   一大早,吕老板就带着洪力、胡子刘、央巴、还有莫扬又来到了花凄凄的村子。这次,他们把所有用得着的工具和那个“湿奴银盘”也一块儿带来了。   花凄凄早就在帐子里等他们了,一见到他们就说:“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儿村子里要先举行一次祭祀,这是村民们要求的,希望山神保佑我今天晚上顺利找到那个丢失的山庄。”   “祭祀?”一听到这两个字,洪力头皮都麻了,“你们又要用活人去喂‘麻卡’?”   “我们今天不是要祭麻卡,而是要用它的血来祭山神。”   “你们要杀了它?”洪力更加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那麻卡不是一只恶鬼吗?这帮村民要怎么样才能杀得了它?   “我们不是要杀它,只是要取它的血,一碗就够了。”   “花凄凄,你能不能告诉我,麻卡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想到笼子里那双红得像血一样的小眼睛,洪力就感到脊背发凉,“它真的是藏书中记载的那种恶鬼吗?你们是从哪里把它弄来的?”   “关于这只麻卡的来历,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它在村子里待的年头已经超过七十年了,是某一任的首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来的。对你们来说,麻卡是恶鬼,但是对我们来说,麻卡却是我们的保护神。”   “保护神?”洪力看了央巴一眼,央巴也同样在看他,两个人很意外——他们一直以为麻卡是村民用来害人的工具,没有想到它竟然是这个村子的保护神。   花凄凄点点头:“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村子只有二三十个人,男人们全都变成了‘白骨人’,剩下的就全都是老弱妇孺,如果没有‘麻卡’,我们早就被那些进山寻宝的人给消灭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的女村民从帐子外走了进来,对花凄凄说:“首领,仪式都安排好了。”   “好,那就准备开始吧。”花凄凄接过女村民递过来的黑色斗篷,跟着她出了帐子。   “洪力兄弟。”央巴对他使了个眼色,“咱们也出去看看,我很想知道那个‘麻卡’到底长什么样子。”   “好。”洪力点了点头,于是四个人也跟在花凄凄后头一块儿出了帐篷。   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太阳似乎完全对着这个小村子在直射,到处一片白晃晃的灼热。祭台正中燃着一盆火,火苗蹿得老高,在火盆的后头有一个低矮的长桌子,上面摆着一些供品,而花凄凄正低着头站在长桌前,双手合在胸前振振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朝祭台下击了击掌,立刻就有四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了上来,当然,他们全都是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白骨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牛耳尖刀,另一个拎着一只还在挣扎的活鸡,其余的两个空着手。   他们一直走到那个关着麻卡的大铁笼子跟前,拎着刀的那个人在活鸡的脖子上先划了一刀,但是并没有把那只鸡杀死,只是把血放出来,让那只鸡激烈地挣扎,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把那块黑布掀开了一个角,拎着鸡的那个人立刻将鸡伸进了铁笼子。   不一会儿,笼子里就有了动静——一个东西缓缓地走到了笼子边上,它每走一步,脚底下就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祭台周围的地面都好像随着在晃动。然后那人手中的活鸡就被一把扯住,紧接着就把拎着鸡的那个人也一块儿往里扯,另外的三个人立刻一拥而上,拉住那个拎着鸡的人的身体,拼命把他往外拽。就在笼子外的四个人也感觉到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个拿着刀的人将刀伸进了笼子,照着那个东西的腕子刺了一刀,另外一个人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碗伸了进去接血。   “吼——吼——”笼子里的那东西突然发出两声悠长的嘶吼,就像打雷一样,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直响,甚至听到山谷的远方也传来那种“吼吼”的回音。   与此同时,那铁笼子开始剧烈地摇晃,看得出笼子里的那东西感到疼痛难忍而在挣扎,笼子外的四个人也十分地吃力,站都站不稳,好像随时要被甩出去一样。   “央巴,你有没有看到笼子里的东西?”洪力伸着脖子晃来晃去,可是那块黑布只略略掀开了一个角,再加上还有四个高大的村民挤在那里,所以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央巴也一样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刚才那两声嚎叫引起了他的注意:“洪力兄弟,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叫声……有点耳熟?”   “没有啊,”洪力只顾着伸长脖子向铁笼子那边张望,没有注意到央巴的话,只是信口反问了一句,“你在哪里听到过吗?”“也不是听过……”央巴低着头沉思着,“不过,这叫声好像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那种动物好像是……”央巴正在想着,突然听到铁笼子里又传来“吼——吼——”两声凄厉的长叫,他抬头一看,那铁笼子晃得更厉害了,好像已经快要倒了。   “洪力兄弟,跟我来,”央巴四下一瞄,立刻拉着他换了一个方位,“从这里大概可以看清楚一些。”   哪知道他们刚刚站定,就看见那铁笼子外面的黑布哗啦一下被撕成了两半,与此同时,那个诡异的“麻卡”终于现出了它的真面目——一个壮得像金刚一样的怪物蹲坐在地上,浑身都包裹在一层浓密的黑色硬毛里,睁着一对像积满了鲜血一样的红色眼珠子,狂躁地在笼子里挥舞着双臂拍打着那铁笼子,而那只已经被扯断了头的鸡就落在它的脚下。   笼子边的四个人没想到那怪物会把黑布撕碎,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回过神来,立刻把那两半黑布从地上拾起,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那个笼子重新围好。   这时,已经有人把梯子送到了祭台上面,接着又冲上去了两个人帮忙,那块黑布这才重新被拉平,按照原来的样子盖在了铁笼子上。   就在那黑布就要被完全放下的那一刻,笼子里的怪物又发出“吼——吼——”的叫声,同时露出了嘴里两根尖长无比的獠牙。   央巴终于看清楚了,原来那个所谓的“麻卡”就是大猩猩!难怪它可以一把揪下人的脑袋,难怪它可以跑得像一阵风一样快!   而洪力也同时看清了笼子中的那个怪物,他实在感到太不可思议了,转过头问央巴:“你不是说麻卡是藏书上记载的一种恶鬼吗,怎么变成大猩猩了?”   “洪力兄弟,我没有骗你,‘麻卡’确实是在藏书上有记载,很多藏区的老人都知道的,这两个字代表着一种恶鬼的名字,它来去如风,凶残成性。这里的村民用大猩猩代替麻卡,可能就是因为大猩猩身上的很多特征正好与麻卡的有关记载很像吧。花凄凄不是说了么,笼子里的这个怪物对他们来讲是一种保护,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借用了麻卡的名字,只是为了给它增加神秘感和恐怖感而已。”   “我实在想不到大猩猩也会吃人!”想到陈洪就是这样被活活吃掉的,洪力止不住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那个奔跑而回的无头尸体,就是在逃跑的时候被这只猩猩从后面扯下了头,也只有这只金刚一样的猩猩的手臂才有这样的力量!   “一般来讲,大猩猩的寿命大概在五十年左右,像这种山地猩猩可能可以活到五十五到六十年左右,而据花凄凄说,这只猩猩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我猜它多半快要成精了。”   “那这么说,它还是妖精?”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花凄凄的声音从祭台上响了起来:“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出发去寻找山庄了。你们世代都居住在这片山谷里,一直尽心守护它,也一直期盼着身上的诅咒可以早日解除,恢复自由的身体。相信山神也应该看到了你们的忠诚,如果格萨尔大王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再让你们空等下去。这一次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因为我们有了联盟,我相信凭借我们联合的力量一定可以找到山庄!”   花凄凄的声音很有煽动性,她刚说完,祭台下的那些村民就激动地大声欢呼起来。   受到这片欢呼声的感染,花凄凄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似乎感觉到了希望正在向她招手。她微笑着挨个儿扫视过那些村民狂热的脸,突然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祭台下的人群中,默默地冲她点头微笑,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似乎散发着一种光辉,对于她来讲,就好像春天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冰冻的深湖之底,一切都快要被融化。   “魔王!”她轻轻地在心底唤了一声,刹那间,忍受许久的思念与期盼都化作了泪水从她眼里涌出来。她心里充满无比的感激,感激魔王肯来见她,她感到浑身都僵住不能动,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挪动脚步,向台阶下的魔王走去……就在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拥抱住魔王时,猛然间发现魔王的脸变成了吕老板的脸!   吕老板像一杆标枪一样钉在她面前,腰板挺得笔直,冷冷地看着她那张热情突然冷却的脸,平淡地问了一句:“花凄凄,金一呢?”   “他?他已经死了。”花凄凄猛然从刚才的幻想中回到了现实,在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之后,声音和眼神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感情,“我也不想再提起他。”   “好吧,那我就不提他。”吕老板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找这个山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为了魔王。”花凄凄毫不掩饰,“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么,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魔王到底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花凄凄用一种近乎鄙视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也曾经带给她希望和幻想,现在除了魔王以外,所有的男人在她眼里都形同粪土,“你放心,山庄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跟你们抢的,我只要找到魔王。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再问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吕老板清楚花凄凄的性格,她不想说的事,打死也不会开口的。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自讨没趣,于是转身走开。   但是他没走几步,突然转回来冲到花凄凄面前,狠狠地在她脸上掴了一个耳光!   “花凄凄,你记不记得你自己说过什么!”他用手指指着她,脸上的肌肉愤怒地抽搐,“就算你要走,也该跟我打声招呼,你不能把我像扔一条狗一样地扔下!这三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一直都在自责和痛苦中度过,可是你呢?你完全把我当成一条狗一样耍弄,你不止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还派人来监视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我对你有那么重要么?”花凄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不屑一顾地笑了,“如果我对你有那么重要,你当年就不会给我机会让我走了。难道你敢说你这三十几年过得不好完全是因为牵挂我?哼,吕老板,你的花言巧语来得太晚,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不想听这些话了。”   “你、你认为我是花言巧语在骗你?”吕老板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我们没有必要再争执这些了。”花凄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不过,这对我不重要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你刚才已经看到了。”   “你、你疯了!”吕老板看着花凄凄那双麻木不仁的眼睛,想到她刚才的痴迷与欣喜全是为了别人,突然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窘迫,终于放下那根颤抖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   看着吕老板佝偻的背影,花凄凄也一样感到有一点点心酸——他还是这个样子,他永远也不会看出来,她外表的冷漠只是伪装。对一个让她痛苦了十几年的男人,她怎么能轻易就忘得掉呢?   “花凄凄,你认识莫狄吗?”她刚转过身,就又有人拦着她。她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跟吕老板他们一起来的,是个瞎子,她好像听他们管他叫“莫扬”。   “莫狄?”她想了想,“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就是被你割掉了舌头的那个白骨人。”莫扬提醒道。   “哦,是他……”花凄凄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白骨人经常偷偷地往长街跑,违反了村庄的规矩,她怕他将村庄的秘密泄露给别人知道,于是就派面具人去杀了他。   “花凄凄,你怎么能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莫扬表情呆呆地说着,“他像个贼一样,一步也不敢走近你,因为他怕你讨厌他、嫌弃他,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你,等着你发现他。就是因为你,他抛下了我。”   “他是你什么人?”花凄凄对现在听到的这一切感到很吃惊,她从来都对这个白骨人没有什么印象,从来都不知道他喜欢自己。   “他是我哥哥。”莫扬说。   花凄凄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往长街跑,原来是为了去见你。”   “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死的时候,两只手僵硬地朝前伸着,一直都没有放下来,我猜他是在幻想着在临死前能抱一抱你……”想到白骨死去的那个夜晚,莫扬又支持不住了,索性蹲在地上,低着头哭了起来,“他知道是你叫人去杀他的,可是他到死都想着你,到死都没能让你明白他的心意!这就是那个一直最疼我的哥哥,他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抛下我不管!花凄凄,你这个混蛋,你把他还给我……”   花凄凄怔怔地看着这个在她脚下哭个不停的瞎子,冰冷的双眼里慢慢涌起了一丝雾一样的迷茫——她突然在想,白骨人肯为她而死的决心,也许就跟她对魔王的爱恋是一样的吧…… 第39章 终极探秘(1)   夜晚终于降临了。   花凄凄、吕老板、洪力、莫扬、央巴、胡子刘,全都早早地把各自的防辐射服穿在了身上,这套衣服不止能够阻挡射线,而且质料也很柔韧,轻便,密封性好,任何毒虫蛇蚁都咬不破。   现在,他们齐齐地围坐在花凄凄的帐篷里,等着村民去把那个专门吸人血肉的凶手带过来。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白骨人抬着一个很小的密封玻璃缸走了进来,把那个缸子放到了他们面前。   缸子里有一个同样很小的深黑色物体,大概只有半个手臂长短,肚子鼓鼓的,正趴在缸的底部好像在俯视什么东西,虽然看不清面部,但是依稀能看出有手有脚,是一个人的形状。   “老大,这个真的就是那位专门吸人肉身的凶手吗?”胡子刘趴在玻璃缸上,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像一只小乌龟一样趴在缸底的小人,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他们怎么也抓不到的凶手。   洪力和央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凶手的真面目,两个人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全都围在玻璃缸边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人——在他们看来,玻璃缸里的这个有手有脚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制作粗糙的小玩偶,很难把他跟“凶手”这两个字挂钩。   “他为什么一直趴在那儿不动?”胡子刘说着用手敲了敲玻璃缸,想引起那个凶手的注意,就在这时,缸底那个小人受到了他这两下敲击的惊扰,猛地弹了起来,然后一个转身面对着他们,接着又坐在缸底不动了。   他们都惊讶地看见了那个凶手的脸——那哪里是一张脸,根本就没有五官,只是模模糊糊地在鼻子、嘴和眼睛的地方有几个象征性的小坑,就像一个没有来得及捏完的橡皮泥。   它呆呆地坐在缸底,痴痴傻傻地“看”着他们,一动都不动。   谁也无法想象,就是这张又呆又傻的脸,就是这个像玩偶一样可怜的小人,专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吸食人的肉身。   “他真的是凶手吗?”胡子刘还是不信,“他的五官哪去了?”   “我看,他并不是一个‘人’。”吕老板也在盯着缸底那个小人看,渐渐地发现了一丝端倪。   “吕老板,你说什么,什么不是一个人?明明只有他一个啊。”洪力并没有听明白吕老板的意思。   “你们看他身上的颜色,”吕老板用手一指,“这些颜色泛着一种油一样的光,而且分布也不均匀,有的地方甚至是暗绿色的。还有,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皮肤也很怪,凹凸不平,有的地方就好像被削掉一小片似的。”   吕老板这么一说,大家也注意到那个小人的身上确实是这样的,他身上坑坑洼洼的,就跟煤矿石的渣子一样。   “吕老板,你到底想说什么?”洪力问。   “你们还记得山庄里那块‘魔子之石’与‘魔母之石’的传说吧?”吕老板死死盯着缸底这个小人无辜的脸,“魔母之石在那具千年肉身的肚子里,但是谁也不知道魔子之石在哪,所以我怀疑我们眼前的这个‘凶手’有可能就是魔子之石!”   这句话一说出来,连花凄凄都凑了过来:“这块是魔子之石?”   吕老板犹豫了一下:“我不能肯定它一定就是魔子之石,但缸子里的这个东西分明就是一块石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大家又凑在缸子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通,发现缸子里这个东西确实越看越像一块石头。   “我明白了,如果它真的是‘魔子之石’,”央巴突然间茅塞顿开,“那么,这块石头很有可能也跟山庄里那块‘魔母之石’一样是块具有放射性的陨石,所以接触到它的人才会被吸干了,不过……”央巴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这块石头一路都在自己逃跑,而且就跟传说中的一样,它要跑回到这个山庄里来,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它自己真的认路?”   “如果一块石头能自己认得路,知道该跑到哪里去,那简直就是大白天闹鬼。所以我认为,一定是山庄里那块‘魔母之石’身上的磁场在吸引着它,它们就像两块磁铁,必须要碰到一起,所以,这块一定就是‘魔子之石’。”吕老板的分析正好完整地解答了央巴刚才的疑问,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对这个“凶手”的身份达成一致看法了。   “看来,在很久以前,一定有人成功地潜进了那个山庄,致使这块‘魔子之石’流失到了外面。”洪力说道。   “可是这石头为什么会长成一个人的样子呢?”胡子刘看着那块石头伸展的手脚,心里一阵阵直发毛,好像感觉到那块石头的手脚正摸在他脸上一样。   “可能是因为它吸的人太多了,所以不知不觉长成了人形吧。”央巴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看见玻璃缸底的这个小人正在用一种邪恶的目光偷窥着他们,等待着下一次吸食的机会。   “既然我们知道了这块石头会把人吸干,那一会儿要怎么样才能把它取出来打开银盘啊?”洪力边问边捏着身上的衣服,生怕那块石头一会儿从缸子里跳出来钻进他衣服,不放心地问,“吕老板,你的这个衣服保不保险啊?”   “没关系,一会儿让我的白骨人把它拿出来,你们躲远点就可以了。”花凄凄说,“我的白骨人不怕它的辐射,上次就是他们两个抓住它的。”   他们正说着,突然听到帐篷外面有人高喊:“月亮没了!月亮没了!”   “月蚀了!快!把它拿出来!”花凄凄立刻吩咐那两个白骨人。   于是白骨人把玻璃缸的盖子打开,伸手进去把那个人形的小石头捞了出来,其中一个白骨人握住那个小人,把它的脚对准那个银盘中间的孔插进去,轻轻地一转,那个银盘表面的盖子就慢慢地向两侧移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层。   银盘打开后,两个白骨人将那个小石人重新又放回玻璃缸里,盖上盖子,又站到一边去等候花凄凄的吩咐。   其余的人立刻围到那面银盘前查看,发现银盘里面还有一层亮晶晶的好像水晶一样的表面,在这层水晶膜的下面,画着很多类似于山川、河流,还有峡谷的标志。   很快,那些山川峡谷的标志中间就渐渐地出现了一条黑线的印迹,那条黑线的颜色越来越浓,终于开始往前移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像一条探路的蛇,但是始终保持在一个很平稳的速度。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花凄凄指着那条线对他们说,“这条线与罗睺星的行走方向一致,但是月蚀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一旦罗睺隐去、月蚀消失,我们就不会再看到这条线,所以我们要马上出发。”   “可是咱们谁也不知道这条线的起始方位标的是哪里,怎么出发啊?”胡子刘一脸苦相。   “这个我早就算好了,”吕老板指着银盘上那个马蹄形的标志说,“这个就是罗睺星的形状,而这颗星反映在罗盘上的位置就是‘南交点’,我早就按照这个方法对过方位了,‘南交点’正好就是我的木头客栈,咱们现在只要对好指南针,就可以出发了。”   为了保险起见,花凄凄把帐子里那两个白骨人带上一块出发了,这两个白骨人不止负责保护花凄凄,也负责看好那块魔石。   他们按照银盘上那条黑线的指示,就这样摸黑翻进了山谷的深处,一路上倒还顺利,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山谷的深处会有什么样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很快,他们进入了一个小山坳,地势一下下降,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大坑里,人人都感到这里阴风阵阵,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他们身后一样,就连一向胆大的央巴也不住地边走边回头看。   就在这时,胡子刘突然耳根子一竖,一把拉住了洪力:“老大,你听!这是什么怪声?”   不止是胡子刘一个人,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听到了那声音:“救命——救命——救命!”   “老大,这里深山野岭的,又是三更半夜,怎么会有人在山谷里喊救命?咱们是不是碰上鬼了?”胡子刘吓得连牙齿都在咯咯地响。   “听这声音,好像是个男人。”洪力警惕地四下打量着,但是却听不出这声音具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救命——救命——救命——”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又扑面而来,似乎在四周围一圈一圈地绕着他们转。   “老大,我觉得头好晕!这个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胡子刘紧张得都出汗了,但还是不忘将一只手牢牢地放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放出他的童子尿来拯救大家。   “这不是鬼打墙!鬼打墙不可能与包围圈中的人保持这么远的距离。”央巴一直仔细辨认着那声音的方向,突然眼前一亮,惊呼了一声,“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啊?”胡子刘这一下又受刺激不小,“你知道这个人?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人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那个叫‘胡金’的。”央巴提醒道,“就是他最先掘到了那本残缺的经书,然后将它献给了伏藏师……”   “哦,是他啊!”胡子刘也想起来了,“他就是后来被钉死在山洞里的那个人吧?”   “对。”央巴点点头,同时转过身安慰其他人不要害怕,“他三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这片山谷里的磁场记录下了他的声音而已。三十几年前,那个伏藏师也是循着这声音的方向才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他。”   “喂,大个子。”胡子刘终于松了一口气,感到不那么害怕了,一双手也松开了裤腰带,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凑近央巴问,“咱们要是循着这声音的方向找去,应该也可以找到那个山洞吧?大个子,你说他还会不会在那个山洞里留下了什么东西没有被人发现?”   “老刘,别胡闹了!”洪力瞪着眼睛上来掐了他一把,“现在办正经事要紧,找什么山洞!”   “是啊,胡子兄弟,”央巴也说,“等咱们顺利从山庄里出来以后,我再带你去找那个山洞。”   “好吧,你可不要忘了啊。”一看老大和央巴都反对,胡子刘只好悻悻地闭了嘴,跟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段山坳的中央部位,有两个斜坡挤在一起,但是斜坡的中间留出了一条狭长的缝隙,只够一个人通过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这两个斜坡的时候,莫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眼皮一阵阵跳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将脸慢慢地转过去,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却牢牢地盯住了那道狭缝。   “莫扬,你怎么了?”洪力发现他额角的青筋开始突突地跳动,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担心他又要开始犯病,扳住他的肩膀又小心地问了一句,“莫扬,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或是记起什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莫扬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就用力甩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向那道狭缝摸索着走过去。   “莫扬,你要去干什么?”所有的人都诧异地盯着他的反应,纷纷冲过去想阻拦他。   但是莫扬好像中了邪一样,拼了命地甩开他们,不顾一切地向那道狭缝走去。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倒在了地上。   “莫扬!”洪力赶紧冲了过去,把他扶起来,用手电一照,发现他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莫扬,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他问。   “我的头……好痛!”莫扬伸手往那道狭缝的方向指了指,“那里好像很熟悉,但是我越往那里走头就越痛!我好像,听到很多人在那里说话……”   “莫扬,你一定要想办法克制住你的幻觉,实在不行就用央巴教的那个方法试着收敛你的意识。今天晚上这山谷里一定会发生一些变化,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别的什么可怕的事,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照顾好自己,跟紧我们,不要掉队!”   “不行!我要去那边看看……”莫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想往那边走。   “莫扬!”洪力一把拉住他,对住他的脸,“一年前,就是因为你太任性,不听你哥哥的话,非要跟去那个山庄,才造成了后来的惨剧!你哥哥如果不是分心要照顾你,也许不一定会出事,而你也肯定不会变成瞎子!”   莫扬一下子愣住了,他头一次听见有人因为一年前的事情责怪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那是因为自己的错。   “是因为我?”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也同时在反问着自己,身体终于渐渐停止了挣扎。   “是啊,莫扬,老大说的有道理。”胡子刘也过来劝说,“万一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就永远不可能知道你哥哥后来在那个山庄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莫扬,如果你不想你哥哥的命运又发生在我们身上,就一定要听话!只有你挺过去了,我们才能顺利地行动!”洪力用力摇晃着莫扬的肩膀,希望他能够清醒一些。   “是啊,莫扬兄弟,你一定要坚强些!你能挺过去的。”央巴也走过来鼓励莫扬。   “莫扬,你现在能走吗?”洪力看莫扬的情绪已经渐渐平稳下来,扳起他的脸又问了一遍。   “行、我行……”莫扬点点头,拼命克制住想往狭缝去的那个念头,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努力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一行人又继续照着银盘上那条黑线往前走,很快,花凄凄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立刻挥手示意让大家停下来。   “怎么了?”吕老板问道。   花凄凄抬手冲着前面一指:“你们发现没有,前面那个地方咱们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走过了。”   “你是说,咱们在绕圈子?”吕老板眉头一皱,用手电照了照手上的银盘,发现那条黑线还在移动,然后他又对了对指南针,发现现在那条黑线前进的方向是东北方,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前进:“先不要管那么多了,既然这条路线是根据罗睺星的行进方向而定的,应该不会有假。”   “可是我始终觉得不对劲!”花凄凄坚持停下来,“你难道没有听说么——如果在野外行走的时候,只要一有绕圈的情况出现,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是怀疑银盘上的指示有问题?”吕老板一皱眉,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但是咱们现在并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线索就是跟着这个银盘的指示走。我看,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错有错招呢。”   “说不定这条路线故意弄得这么古怪,指引人们绕圈子。”   “都跟了这么久了,别半途而废啊,接着走吧,怎么也得看到最后的结果啊。”   花凄凄一看大家都坚持要继续顺着银盘上的路线走,一时也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驳,只好少数服从多数,同时回头叮嘱那两个白骨人看好那块“魔子之石”,然后几个人又接着往前走了一段路。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跟着银盘上黑线的指示走,根本就是在绕圈子,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已经绕了四圈。而且那些圈子是一个点为圆心,一圈一圈地在缩小范围。   等他们绕到第五圈的时候,那条黑线终于静止不动了,而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竟然是刚才在山坳里路过的那条狭缝!   “真邪门!”胡子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而洪力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扭过头去看莫扬的脸,他发现,一回到这个地方,莫扬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双手捂着头不停地敲打,就好像头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似的。   央巴也同样注意到了莫扬的反常,他凑到洪力身边说:“洪力兄弟,你没发现么,他这个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你是指什么?”洪力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你看不出来么,他现在这种情况,很明显是脑电波受到了激烈刺激,而且咱们几个都没有反应,只有他有,说明他的脑电波对这里有记忆。”   “你是说,这里就是那处‘鬼打墙’发生的地方?”洪力吃了一惊,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情况。   “我有一种很强的第六感,这里就是那‘鬼打墙’出现的地方!”央巴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个喇嘛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诺布尔却培?” 第40章 终极探秘(2)   “他当时一定看出了那颗星在运行轨迹上的一些规律,于是恰到好处地运用这一点,再配合这个山谷中的地气与地脉走向,巧妙地在银盘上设了一个局,而最后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引入这个‘鬼打墙’。”央巴由衷地赞叹道,“这个喇嘛可真是一个奇人啊!要知道,罗睺可是一颗肉眼看不到的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明白它的运行路线的!我相信,在他死后的五百年之内,都没有人能够准确地测出罗睺星的运行路线。”   “央巴,你说这个喇嘛会不会有什么可以预测过去未来的特异功能,或者是有‘天眼’什么的?”洪力猜来猜去认为也只有这两个可能了,要不然的话,难道那个喇嘛的眼睛是一双望远镜么?   “这都不重要了。”黑暗中看不清央巴的脸,但是却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越来越浓的忧虑,“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这道‘鬼打墙’到底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你想啊,诺布尔却培花这么大力气布了一个局引我们撞上‘鬼打墙’,难道是为了把我们引入他们一直辛苦保护的山庄吗?我看,我们前面的可能是一条死路!”   洪力刚想接着他的话往下说,突然听到胡子刘在前面大声冲他们嚷嚷:“哎呀,老大!你和大个子在后头嘀咕什么呢!快过来看看吧,莫扬已经不行了!”   他们赶紧到前面去,蹲下一看,才发现莫扬好像已经快要失控了——他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似地要向那两道斜坡中间的狭缝冲去,三个人都拦不住他。   “糟了!”央巴立刻冲上去抱住莫扬,不停地用手拍打着他的脸,“莫扬兄弟,你醒醒!醒醒!”   “我的头……好痛!”央巴力用的是藏族摔跤式的抱法,再加上他力气大,莫扬一下子不能动了,只是上半身还在不停地晃,双手抱住头,脸都已经扭曲得变了形了。   “莫扬兄弟,还记不记得我这些天来教你们的打坐方法?”央巴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嘴里不要说话,脑子里也不要想其他的东西,静坐下来,试着身、口、意合一!”   可是莫扬还是静不下来,央巴只好又冲他大喊:“你要是想进入那个山庄,就必须过得了这关!否则,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你哥哥的事!”   这一招立刻见效,莫扬一听到“哥哥”这两个字,挣扎的幅度立刻变小了,然后在央巴的不断鼓励下,他终于试着坐下来,运用央巴这几天一直教授的方法调整呼吸和思维。   就在这时,胡子刘突然也感到一阵头疼:“我靠!老大,我好像觉得有什么人在附近哼哼……”   “你们也一样,快坐下,像莫扬那样!”洪力说着立刻盘腿坐了下来。   “它真是太快了!”央巴一抬头,两道鹰一样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道狭缝,“它已经冲过来了!”   “这就是那道‘鬼打墙’?”一开口说话注意力就分散了,洪力立刻也感到一阵头晕。   “快坐下!”央巴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他们就感到四周已经挤满了那种哼哼唧唧的声音。但是谁也不敢睁开眼。渐渐地,大家就感到脚下的地在向下陷,而这时他们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当他们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里了。洪力拧亮手电筒,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胡子刘。然后他依次照见身旁其他的几个人:吕老板、花凄凄,莫扬,甚至那两个白骨人都在,可是就是不见了央巴。   “央巴?央巴?”他晃着手电找起来。   “央巴不见了吗?”其余的人也跟着找。   可是石室里空空的,央巴根本不在这里。   难道他被那道“鬼打墙”带到了别的地方?大家正在疑惑的时候,就听见胡子刘大声喊:“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一幅画!”   大家立刻晃着手电围了过去,果然看见石室的一面墙上有一幅画,和莫扬画的那幅一样:巨大的龙舟、成群的妖魔、高高的空椅、奇丽的花朵,正是那幅《奴奴花卡卡》。   “莫扬,我们看见那幅画了。”洪力拉住莫扬的手臂,生怕一会儿不留神的时候把他给弄丢了,莫扬眼睛看不见,如果在这个地下山庄里跟他们失散,那结局一定可想而知了。   “那幅画的边上,有一个小门,那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出口。”莫扬说。   “从那道门进去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该见到‘八大尸林’了?”洪力感到自己的右眼皮跳了跳。   “是。”莫扬微微发抖的声音在密闭的石室里反震着回音,“那个尸林很可怕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间石室里,那样的话我们最后就会因为缺氧而被活活憋死,所以只能往下一道门走。现在央巴不在了,大家一定要记住他教的那个修持意念的方法,一会儿可千万别乱了!”洪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阵,然后用手电筒照了照脚下的路,检查地上有没有什么陷阱之类的,可就在手电光一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忍不住“咦”了一声。   “老大,发现什么了?”   “……没、没有。”他摇摇头,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那就快走吧。”胡子刘扯了扯他的衣服,“说不定央巴就在下一间屋子里等着我们呢。”   央巴会在下一间屋子里吗?洪力又看了看地上的那排脚印,心里涌起一阵不安的预感。   “老大,快走吧,别到处乱照,小心一会儿电池不够用。”胡子刘又转过身来催促他,他这才跟了上去,   那道小门比较窄,也比较矮,足足比他们低了二十几厘米,他们推开门以后要弯下身子才能过去。   但是,当所有人都钻过去之后,手电筒光束下的影像着着实实把他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了:半空中,到处都是人脚!有的穿着鞋子,有的光着腿;有的血肉破烂,有的像枯枝一样;有的看起来好像才死不久,裤腿上的布还一条条挂着,有的已经开始腐朽,露出了森森白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血的腥味、腐肉的臭味、从土里散发出的腐味,以及空气发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熏得人一阵阵头晕眼花。   “快把你们帽子上那个灯打亮!”吕老板立刻提醒他们,“强光可以减弱这里的磁场对我们的影响!”   那身防辐射服帽子上有一个小灯,是镁光的,光束相当集中,而且强度大。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物理原理:当强光直射的时候,强光的声波就会干扰空气中的固有磁场,从而冲淡它们。   可是当他们帽子上的灯一打开,立刻人人后悔不迭,因为眼前看到的景象比刚才更令他们毛骨悚然了——数不清的尸体悬挂在他们的头顶,刚才手电筒照到的只是那些尸体的脚,现在他们从脸到脚都露了出来!那些尸体个个披头散发,有的眼球暴突、有的伸出老长的舌头、有的歪眉斜眼、有的面目全非,看得到眼睛就目露凶光、乱发遮面的就龇着牙似笑非笑!在镁光灯的强烈光束下,屋子里到处呈现一种惨白惨白的颜色,那些尸体的脸也看起来十分的古怪,不像是尸体,好像是活的一样!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尸体之所以能够高高地悬挂起来,不是因为有绳子吊着他们,而是被一根铁棒子从喉骨处穿过去钉死吊在墙壁上,所以仰头看去,那些尸体似乎是在低着头俯视他们一样,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吕老板,都是你出的馊招!”胡子刘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些尸体,都快哭了,“你不是说开灯有用么?你看,不开还好,一开全看清了!”   “你瞎嚷嚷个屁!”吕老板瞪了他一眼,“现在还没进尸林呢,你当然体会不到!你要是不信我的话,那就把灯关掉好了。”   “我才不关!”   “好了,咱们现在要进尸林了,”洪力打断他们的争吵,“大家一定要记住央巴说的那个身、口、意三密合一的方法,现在开始静下心来准备,我数到五,咱们就一起抬脚往里走,不要东张西望!”   洪力说着拉紧莫扬的手,小声叮嘱他不要跟丢,然后又提醒了所有人一遍,接着开始数数,在数到“五”的时候,大家终于狠下心抬腿迈进了那个尸林圈。   进去以后,他们才感到自己真的进入了一片苦刑地狱:到处都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声,一忽儿传来的是寒风呼啸的声音,寒风中又夹杂着啾啾的哭声,一忽儿又传来狂笑不止的声音,一忽儿传来的又是有人在遭受酷刑时发出的痛苦惨叫声……那些声音就好像会勾魂一样,在他们身边不停地游移,竭尽全力想找到空隙钻到他们的身体里去。   为了防止有人掉队,大家互相拉紧着手,经过一番艰苦的抵抗,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尸林场的中心地带,这里也正是尸林场内气场最强的地方。   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走在最后的那两个白骨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铁链子晃动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清楚得很,一点也不像幻觉,好像已经有人紧紧地贴到了他们身后,他们实在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偷偷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看见两具尸体从他们头顶上缓缓地降下来。那两具尸体几乎化为骷髅,只有少许皮肉仍然附在身体上,肩膀上有一条大铁链子穿过,只要他们一动,那两根大铁链子就哗哗作响。这两具尸体从南方飘移而来,那里正是骨锁寒林。   两个白骨人一下子慌神了,正迟疑的时候,那两具尸体已张开手爪向他们抓了过来。白骨人大惊失色,立刻松开了互相拉着的手,同两具尸体搏斗起来。   洪力也顿时傻了眼,以前他一直相信央巴是有办法应付这种情况的,但是现在央巴下落不明,突然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一下子也想不出来任何对策。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花凄凄挣脱了吕老板的手,冲到后面去夺过白骨人怀里的小玻璃缸,塞到了自己怀里。   还没等花凄凄跑回到原位,立刻有两具尸体从西方向她扑来,那两具尸体身上全是绿幽幽的磷火,一被风带起就呼呼地窜出火焰。他们窜出的地方正是西方——金刚焰寒林。   花凄凄惊叫失声,吕老板赶忙冲过去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结果他一动,北方也立刻扑出了两具尸体。那两具尸体脑后的乱发全都乱蓬蓬地纠缠在一起,似乎被人打上了结,扯也扯不开。而更可怕的是,这两具尸体体内的血脉和经络竟然互相扎进对方的身体里,如同深埋在地下的老树的根一样,密密麻麻、盘根错节。这两具尸体来自北方——密丛寒林。   胡子刘一看他身后的那些人全散开了,心底也忍不住慌张起来,哆哆嗦嗦地东张西望起来,结果猛一回头,就看见两具遍体鳞伤鲜血直流的尸体狞笑着向他飘了过来。他惊叫一声,立刻躲到了洪力身后。这两具尸体飘来的方位正是东北方——暴虐寒林。   一时间,跟在队伍后面的这五个人全被尸体缠上了,乱成了一团。可是,洪力却什么也看不到。   和莫扬当初的情况一样,他只看到这五个人徒手与空气进行着搏斗,耳旁听到他们不断地发出惊叫声。   到底这只是那五个人的幻觉,还是因为他站的方位有什么异常,所以看不到偷袭他们的尸体?一时间,洪力也感到大脑混乱起来,只觉得耳旁那些像鬼哭一样的声音越来越响,嗡嗡地就像蜜蜂的刺一样一下一下扎进他的脑壳。   然后,他就看见地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指示带。恍惚中,他觉得那条黑色的指示带是一个救他们出地狱的信号,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想循着那条黑线走。就在这时,混乱中突然响起了“叮——”的一声。   这一声清脆异常,好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带着一波波的回音在那片尸林中荡开,震得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洪力猛地清醒过来,察觉到刚才那一声是从身后某个地方传来的,他猛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银灰色的面具从尸林的外围一闪而过。   叮——这一声随着那个银灰色面具的消失又再次响起,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震得所有人愣在当场不敢动弹,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来头。只有洪力突然醒悟过来:这声音是来救他们的!   “幻觉!全是幻觉!”他大声冲身后的人喊着,“要记住集中精神,调整呼吸,做到‘三密合一’,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那叮的一声响起的时候,正在与尸体搏斗的五个人同时都感到大脑皮层受到了一阵激烈的震动,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似的,一下子全都清醒了过来,与此同时发现身边的那些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都不见了,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立刻又纷纷跑到洪力身边,像之前那样排好队一个一个拉好了手。“你们把眼睛闭上,跟着我走!”洪力决定赌一赌,向那个面具刚才消失的地方走去。   没想到,他这次赌对了,他们竟然真的走出了那尸林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面具是真的来救他们的。   可是洪力回头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刚才那些恐怖的尸体全看不见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只是一具具的白骨,依然维持着那种俯视的姿势而已。   “我懂了。”洪力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片密密匝匝的白骨林,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来龙去脉,“这尸林里的尸体一定是格萨尔王所征服的敌国的仇人,或者是一些叛徒,也有可能是建这个地下山庄的工匠……不管他们是谁吧,总之诺布尔却培利用了他们的尸体布置这个‘八大尸林’,用来迷惑人。我记得央巴说过,这个八大尸林分为四大方位和四小方位,那四小方位上的尸体就专门负责发出各种怪声,扰乱人们的听觉;而四大方位上的尸体就比较厉害一些,可以让人的眼睛产生幻象,最后跟那些尸体拼杀到筋疲力尽而死。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尸体攻击你们,你们看到的只是幻象,当你们的意念松懈、不能再专心一致的时候,脑电波就会受到他们的干扰,产生幻象。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佛教信徒和瑜珈师选择‘八大尸林’做修炼场的原因,因为这可以锻炼他们的意志力。看来,央巴让我们跟着他练那个‘三密合一’的收敛心神法真的是没有错,幸亏练了,否则我们刚才都死在那里了。”   “他姥姥的!原来是幻象,害我白忙了一场。可是我刚才真的觉得有两具尸体在跟我搏斗,鼻子里闻到的全是他们身上发出的臭气,差点晕菜了!”胡子刘一边抱怨一边问,“老大,后来那‘叮’的一声是你弄出来的吗?”   “不是我,”洪力摇摇头,眼前又晃过刚才那个躲在黑暗中偷窥他们的银色面具,“不过肯定是有人想来救我们一把。”   “管他是谁,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间小屋吧,满屋子都是尸体,看着想吐!”胡子刘在面前的墙上一通乱摸,一下子发现角落里好像还有一扇小门,兴奋地叫起来,“快来,这里又有门了!”   就在胡子刘的手搭在那扇小门上的时候,洪力冷不丁看见了胡子刘手臂上有一道被划开的口子!   那口子不深,但是很细,里面肿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用指甲尖划破的。可是刚才他们五个人全是背对着背,面对着不同的方向,互相之间又离得远,况且他们的双手伸向前方在搏斗,所以互相之间误伤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洪力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发现他们的身上也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口子,有的在后背、有的有胳膊上、还有的在腿上,明显不可能是互相之间误伤的。他心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刚才的推断全是错误的?刚才那尸林里的一切并不是幻象吗?胡子刘他们果然是受到了那些尸体的攻击吗?   “老大,你干吗用手电一直在照我?”胡子刘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发愣,眯起眼睛躲开他的手电光,然后试着用手推了一下那道小门,那小门竟然向里面转开了一百八十度角,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老大,快来,该进去了。”   “噢,噢。”他答应着,在进入那道小门之前又回转身用手电筒照了照刚才走过的那片“尸林”,可是看到的仍然是一具具悬挂的白骨。 第41章 难以活命(1)   这道门好像并没有藏着什么机关暗器,他们鱼贯而入,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挡。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那扇石门打开的时候,露出了墙壁上一个黑乎乎的头像,那头像长着一张毛烘烘的脸,还有一对血红的小眼睛。   这间屋子同样也是黑得出奇,而且地上全是潮乎乎的烂泥,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索着,根本没有察觉到那双血红的眼睛正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我觉得这间屋子里好像有东西!”瞎子的感觉是最灵敏的,走了几步之后,莫扬突然停了下来,“我听到它喘气的声音了!”   “莫扬,你别吓唬我好不好!”胡子刘立刻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冷风吹过,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刻挥动着手电转过身一通乱照,但是什么也没看见,因为那双血红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莫扬,你会不会是太紧张了?”洪力也一样没有发现身后有什么东西,“这么多支手电筒,如果真的有东西在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莫扬没有说话,他不相信自己会听错,刚才他确实听见了那东西的呼吸声,很浑浊而且很小心。他确定那个东西一直都在他们后面跟着,心里越来越有种不祥的感觉,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只好再次提醒他们:“你们再仔细照照,看看周围的墙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于是大家又纷纷拿着手电筒四下一通照,但还是没有人发现那双血红的眼睛。但是胡子刘却无意中发现了前面的墙上有一小块布头,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惊喜地叫了一声,冲洪力招了招手:“老大,你快来看,这不是央巴衣服上的么?”   洪力一听,忙晃着手电走过去,发现那块布头确实是央巴衣服上的。他扯了扯,发现那块布头竟然扯不下来,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块布居然是嵌在墙里的。   奇怪,怎么会嵌进去呢?难道这墙上原本有一道裂缝,央巴就是从这道缝里挤了过去,所以衣服才会被夹住?   这个理由好像很有可能。可是那面墙严丝合缝、光滑平整,根本就找不出来哪里有什么裂缝。那块布就好像是从墙上长出来的一样。   “这面墙应该是活动的,大家一块儿找找,看看墙上有没有什么机关。”洪力回头冲其余几个人招呼了一声,于是大家就围过来在墙周围又摸又敲地找了起来。   但是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洪力忍不住有些泄气:“不行啊,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太耽误时间。”   他说着扯了扯墙上那块布头,突然灵机一动,指了指那块布头嵌在墙壁里的部分问道:“吕老板,你包里有没有什么铲子之类可以伸进去的东西?”   “你等等,我给你找一下。”吕老板立刻会意,低着头在随身带的小包里一通翻,最后找出一个一尺长短的像撬子一样的东西递给他,“用这个吧,这个是专门用来撬墙缝的。”   洪力接过那个东西,放在手里掂了掂,发现那东西轻巧得很,心说这个吕老板,买的东西倒很高科技。他刚把那个撬子的一头挤到那块布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吼——吼——”的两声怒吼,整个石室都开始晃起来,墙上扑簌扑簌地落下好多墙皮。   所有人的都愣住了!   ——在后山的山谷里,那只会吃人的“麻卡”发出的不就是这种叫声么?   这是大猩猩的叫声!   洪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不管什么人碰到了黑猩猩,要么你生就一双飞毛腿,要不就等死吧,因为黑猩猩其实奔跑的速度极快,而且它力量惊人,上臂又长,只要远远地一下扫过来,就能把一个大活人拦腰扫断,它只要随便一挥,就能一巴掌把人的脑袋拍下来!不止如此,它皮毛坚厚,根本就不怕普通的刀枪棍棒。   最重要的是,这只被关在地下山庄里的大猩猩,也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了,恐怕已经成精了!   他呼地转过身,终于照到了那张毛烘烘的脸——那大猩猩足足高了他们四五个头还不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全身都是黑毛。难怪刚才照不到它,它只要往墙角一躲,自然就融进了黑暗里,只要不露出那双血一样红的小眼睛,就不会被发现了。   而且看样子,它一定是从他们一进门开始就盯上他们了,一直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想阻断他们的退路,等把他们逼到墙角的时候再杀死他们!没想到这个猩猩居然这么狡猾,洪力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吼——”那大猩猩张开嘴,又发出一声怒吼,所有的人都看见那一嘴尖牙之间的黏液,吓得都傻了。   “快跑!”胡子刘吓得一声大喊,竟然想从刚才进来的那个门再跑出去。洪力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看见那只大猩猩一伸手臂,就把胡子刘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地拎了起来,然后漫不经心地往前一甩,胡子刘的身子就平平地飞了出去,轰地一声撞到了他们身后的墙上,又扑通一声落了地,正好落在洪力的脚底下。   “老刘,你要不要紧?”洪力吓了一跳,刚才那两声都不是一般的沉闷,就好像有一个沉重的沙袋被扔到了墙上,照这个样子看,胡子刘的骨头可能都摔散了。   果然,从胡子刘的鼻子和嘴里流下了一串血珠,他痛苦难忍地咬着牙:“老大,我骨头……好像断了……”   这时,那只大猩猩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吼,硕大的身子往前倾了倾,一脸凶相地低下头俯视着他们,似乎准备对他们发起进攻了。   眼看着一屋子的人就要进到这大猩猩的肚子里了,吕老板突然灵机一动,大喊了一句:“快把手电关了,不要出声!关了它就看不见了!”   洪力立刻明白过来:大猩猩的视力是很差的,只要屋里没有光源,它就找不到目标,这样就可以为他们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他也没闲着,等到屋子里的手电筒全部熄灭以后,他立刻又转过身去撬那道缝,使劲把那个撬的铲面往那块布里戳,可是弄了半天就是不见有任何效果。“吕老板,你这个东西怎么不好使啊?”洪力着急地问他,“一点儿都捅不进去!”“等我给你再找个东西,从后头把它敲进去。”吕老板说着又摸黑从包里迅速翻出了一个小榔头递给他。   洪力拿住那个榔头,对着撬的末端使劲敲了两下,发现果然有效,那块布已经被塞进墙里了,墙上这时也咔咔地出现一条细缝。   可是这两声却惊动了那只大猩猩,它瞪着一对血红的小眼睛,晃来晃去地辨认着方向,终于向他们走了过来。   “糟了!它过来了!”花凄凄惊呼一声,急中生智,脱下脚上的一只鞋向一旁甩了过去,那只猩猩听到另一边有动静,立动吼地一声扑了过去,紧接着黑暗中马上传来那只鞋被一条条撕烂的声音。   “你们快点!来不及了!”花凄凄把另一只鞋也脱了下来,随时准备再抛过去。那面墙上有了缝之后,洪力手里的撬子就发挥了威力,他用力往里一捅,那道细小的缝就又裂开得更大了,可以伸进一只手指进去了。   “不行,用撬子太慢了!”吕老板说着把自己的一双手塞进了那道缝里,对洪力说,“一起来,把它扳开!”   四只手一齐用力,终于把那道缝拉开了。洪力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幸好藏民的衣料质地都比较厚,否则他们没那么容易撬开这道裂缝。也幸好央巴留在墙上的这块衣料给他们指明了出口,否则他们就会集体在这间屋子里做了那个大猩猩的食物!   吕老板连忙回头招呼花凄凄:“你快进去!拉着莫扬和胡子刘!”   这时那只猩猩已经撕烂了手上的鞋,一晃脑袋,一对凶狠的小眼睛往他们站着的方向盯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们。花凄凄立刻把手上的另一只鞋朝另一个方向抛了过去,但是那只猩猩这次竟然学聪明了,可能它听出两次发出的声音都一样,所以根本就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扑过去,反而径直向他们几个走过来。   “花凄凄,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吕老板急了,同时向洪力喊道,“洪力,再使点儿劲,要不然他们挤不过去!”   花凄凄一愣神,这才赶紧跑过来,抓住了莫扬,同时示意那两个白骨人把地上的胡子刘一块儿抬过来,他们依次钻过那条缝,最后才轮到洪力和吕老板。当他们一松开手,那面墙就自动又合上了,正好听到那只大猩猩在墙外冲着他们怒吼的声音。   “好险!好险!”洪力拍着胸膛吁出一口气,“就差一秒钟,那只猩猩要是也像我们一样把手伸进来扳开那面墙,那我们就全死定了。”   “放心吧,它没有机会了。”吕老板也在不停地喘气,“我刚才顺手把嵌在墙里的那块布头也扯下来了。”   “真有你的!”洪力呼呼喘着气,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我靠!老大,你们说完了没有?还管不管我死活啊!”胡子刘在地上又发出呻吟,“我快不行了!我骨头断了!”   洪力这才想起胡子刘刚才被摔得不轻,赶紧过去蹲在他身边:“老刘,你刚才摔到哪里了?”   “后脖颈……还有左侧的肩膀……”胡子刘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直喊疼。   洪力用手仔细摸了摸这两处的骨头,发现胡子刘只是脱臼了,骨头并没有断。幸好以前央巴教过他接骨的方法,于是他放心地拍了拍胡子刘,安慰道:“老刘,不用担心,我帮你接上。”   “啊?骨头都断了也能接上啊?”胡子刘正在像个娘们一样娇贵地发着牢骚,就听见“咔、咔”两声,他就感到后背一下被什么东西给拉直了,还以为洪力把他的脊梁骨给扯了出来,双眼一直,吓得“妈呀”一声大叫,就差昏死过去了。   “老刘,已经接上了。”洪力没想到胡子刘还是这么胆小,实在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快起来走两步试试。”   “真的可以走了吗?”胡子刘咧着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终于在洪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试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那两处骨头果然接上了。   “老大,我能走了!”胡子刘刚兴奋地转过身喊了一句,人就突然不见了。   “老刘?”洪力一惊,顾不上多想就冲了过去,猛然间感到脚下一空……   这次他们集体掉进了一条甬道。这条甬道很窄,连身子都无法站直,几个人要弯着腰才能往前走,谁也猜不到这条黑暗的甬道尽头还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甬道的前方渐渐宽敞了一些,慢慢地可以把身子直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甬道深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东西在地上爬行。走在最前面的人立刻停了下来,来来回回地用手电晃了一圈,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别往前走了!”莫扬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对洪力说道,“我们还是退回到刚才那间屋子去吧,那间屋子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通到下一间石室,虽然不知道下一个石室里有什么,但是如果我们破得了石室中的那些机关,应该是有机会可以进到山庄的中心位置的。这条甬道建在地下,又这么窄,万一有东西前后夹击我们的话,我们就会很被动,而且这里跑起来也不方便。”   大家都觉得莫扬说的很有道理,保证安全最重要,于是又退回到刚才掉下来的那个地方,却发现再想顺着那个坑上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那个坑的四壁不知道弄了些什么东西,油乎乎的,不要说手了,就是刀子都无法扎透那层油。   “他姥姥!这个喇嘛诺可真狠,分明就是故意把我们弄到这个甬道里的,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我们留啊!”胡子刘气得跺脚直骂。   “也不能怪人家,”洪力抬头望着坑口,叹了口气,“他对格萨尔王那么忠心耿耿,当然不希望有人来偷他主子的宝贝。”   “我猜这里只是山庄的外围,外围是陷阱,最里面那层才是埋宝贝的地方。既然这是一个地下‘山庄’,每一个石室之间应该都是互相通着的,如果上面是通着的,地下的地基没有理由不通,也就是说,甬道那一头的上方肯定也连着一个石室。我们不一定非要从上面走,既然石室下修了甬道,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吕老板想了想说,“既然现在回不去了,咱们不如往前走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也只有这样了。”洪力也表示赞同,“这么大一个山庄,不可能只有这么几间石室的,说不定甬道的尽头会带给我们一个大惊喜呢。”   “不要再是大猩猩就好!”胡子刘摸着刚刚接上还有点不太舒服的后颈骨,嘟嘟囔囔地嘀咕着。   于是他们几个又返过身往甬道里走,由花凄凄带来的两个白骨人在前面领头。当他们又经过刚才停下来的那个地方时,居然再次听到了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怎么还在响?”胡子刘紧张地竖起耳朵,“不会是大老鼠或者蛇之类的吧?”   “如果是老鼠或蛇那反倒不用怕了,咱们的衣服连刀子都划不烂,它们的牙齿更没那么轻易咬得开。”吕老板接过他的话,提醒了大家一句,“还是把领口的拉链拉上吧,这样即使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也不怕它喷毒液了。”   大家立刻照着吕老板的话做,发现在领口的地方是有一排小拉链,那个拉链连在帽子上,把它一拉,整个帽子就自己盖住了头部,而且在额头和脖颈之间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连着,相信这个薄膜面具就是用来防毒的。   “我靠!吕老板,你也没给我们弄个氧气袋什么的,憋死了!”胡子刘发现这个拉链一拉上以后很闷,而且一说话嘴里喷出的气就会在薄膜上形成一层淡淡的水雾,把眼睛都蒙住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走出这条甬道,”吕老板说,“我买这衣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层防毒膜,这是我另外花钱让胖子帮我加上的,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偷工减料,万一到时候不管事就糟了。”   可是他们越往前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越清楚,而且很有节奏与规律,就好像在给他们发信号一样。   他们不由自主地被那声音引着往前走,但是很奇怪,一直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整条甬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们走路的声音和那簌簌的声音。   又走了一会儿,莫扬突然又停住脚步,示意他们停下来。然后,他拉下帽子上的拉链,呼出一口气,对他们说:“相信我,那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时,那簌簌声果然又响了起来,就好像故意要配合莫扬似的。不止如此,他们竟同时听到了“嘟、嘟”两声叩击的声音,就像是手指的关节敲击在木板上所发出的一样。   “你们看,他在那儿!”莫扬的眉头一下子皱紧,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然后将手电筒的光慢慢地挪动,直到对准了一个角落,然后问他们,“告诉我,那里有什么?”   大家都齐刷刷地把手电对准了那个地方,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圆形的洞,看那洞口的大小,足有一个人的肩膀那么宽。   “是一个洞,但是洞口有一道木板挡着。”洪力回答道。   莫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眼皮不停地跳动,内心仿佛很混乱。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猛地惊呼了一声:“我知道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洪力奇怪地打量着他,问道:“莫扬,你想到什么了?”   “这个甬道的前方一定就是那间画有《奴奴花卡卡》的屋子!”莫扬很肯定地说,“我记起这里了:一年前,我和哥哥被一只不知名的手从那画里拖进了这条地道,然后受到一个活物的攻击,哥哥就是在被拖入这个洞之前,用力把我往上一推,救了我一命!” 第42章 难以活命(2)   “这么说,在咱们的头顶上有可以逃生的出口?”胡子刘这次反应倒是很快,赶紧拿着手电对着甬道的上壁一通猛照,“这下可好了,只要有出口,管它一会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都不怕了。”   “可是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莫扬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的话。   “啊?为什么?”胡子刘的热情一下子被浇了一大半,嘴张成了o形。   “如果从这个逃生的出口出去,就绝对不可能再找到入口进来了,”莫扬犹豫了一下,觉得那句话早晚要说的,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于是说道,“况且,我哥哥那天晚上到长街来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在我手心里写下了一句话,那句话是——‘宝藏在魔王脚下’。我想,他特意把这句话留给我,也许是猜到我还会再进来。只可惜,他走得那么匆忙,我没有来得及问他是怎么从山庄里逃生的,但是毫无疑问,在埋藏宝藏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出口,否则哥哥不可能逃出来。所以,如果你们还要找宝藏,我们就只有放弃逃生的机会,进到对面的那个石室,找到那幅画。”   “你哥哥说的‘魔王’就是指画中的那个魔王?”吕老板问道。   莫扬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我哥哥肯定以为我如果再次进入山庄的话,一定会顺着上次的路线,在八大尸林中按照那个黑线的指示跑进下一个屋子,这样就可以直接看到那幅画了,哪想到我们这次改变了路线,掉进了这条甬道。”   “莫扬,你真的确定这条甬道就是你和你哥哥上次被拉进来的那一条?你真的确定甬道的前方有一个石室,那个石室里有那幅画?”吕老板还是有点怀疑,因为他觉得山庄里类似于这样的甬道肯定有无数条,而且每一条肯定都差不多。   莫扬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吕老板的疑问,就听到从那扇洞门的后面又传来“嘟、嘟”的敲击声,好像是嫌他们太吵了,提醒他们安静点。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扇小小的洞门,不知道那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片屏声静气的安静中,洪力轻轻问了一句话:“怎么办?到底往哪里走?”   这时,那扇洞门后面又响起了“嘟、嘟”的两声。   吕老板立刻冲他们一挥手:“往前走!”   但是他们的决定实在太晚了。就在他们刚一转身的时候,那扇挡着洞口的小木板突然哗啦一声打开,一个惨白惨白的东西忽地一下从那个洞里窜了出来,定定地立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动,只看见那个东西仿佛是一个“人”的形状,浑身赤裸着,身上的皮肤就像刷了一层白石灰一样,白得耀眼,有腿有脚,长着两条长过膝盖的手,还有一头浓密散乱的长发。   胡子刘突然觉得这个背影好像有点儿眼熟,他看着这个白色物体后背的那条黑线,喉咙里忍不住咕噜了一下。这轻微的一声一传出去,站在他们面前这个白色物体立刻闻风而动,刷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冲他们张了张嘴,发出两声分不出是人还是动物的怪叫声,整个地道里立刻开始摇晃起来。   一看那东西的脸,胡子刘立刻毛骨悚然地大叫:“快跑!她是那具女尸!”   这时洪力也认出来了,眼前这个白色的东西就是那蜃景中的少女!   他一下子愣住了:她不是死了一千多年了吗,怎么还能从地道里钻出来,难道是尸变了?莫扬不是说过蜃景中的诅咒是老太婆用腹语伪装出来的么,为什么这女尸的嘴里竟然也会发出声音?这么说,那海市蜃楼不是假的,它确实反映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这个少女是真的!   她到底死了没有?   就好像有好多蜜蜂嗡嗡地飞进了洪力的脑子里,他几乎麻木了,两腿钉在地上,动都没法动。   那女尸一转头,发现只有他还站在原地,两条腿往地上一蹬,一下子就弹到了他面前,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张开嘴就要往他脖子上咬去。   洪力这才清醒过来,急中生智,将手里的手电筒啪地一下狠狠堵到了女尸的嘴里,然后一拳打在她小腹上。谁知这一拳打出去,竟然像是打在了一个墩实的皮垫子上,他的拳头并没有伤到对方半分,反倒是把他自己弹了出去。   与此同时,女尸已经用她锋利的牙齿咬扁了那支手电,并把它吞进了肚子,一张嘴,又向着他扑过来。   危急时刻,吕老板冲了过来,从裤腿中拔出军用匕首,瞅准机会猛地插进了女尸的后腰——事实上,那把匕首并没有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捅破了她的皮。   女尸吃不住痛,暴怒地扔掉洪力,转身向吕老板扑了过去,嘴里发着怪叫声。   吕老板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有限,这女尸又异常地生猛,刚招架了一下就被她扑倒在地,前胸、肚子、手臂、肩膀以及脖子都挨了好几下抓,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幸好他身上的防辐射服面料够坚韧,所以并没有被女尸伤到皮肉,只是被她攻击过的部位都好像散架了似的,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拼命地用手护住那层薄膜面罩,生怕女尸尖利的爪子把那层薄膜撕烂,那样他可就必死无疑了,谁知道这女尸的爪子上有没有毒。   “我靠!吕老头,我来帮你!”胡子刘离吕老板最近,他一看吕老板这架势再撑下去就要玩完了,立刻冲上来帮忙,刚冲到跟前,那女尸突然抬起头嗷地冲他怪叫了一声,胡子刘吓得“妈呀”一声大叫,顾不上多想,立刻学着洪力的样子一把将手电筒塞到她嘴里让她咬着,然后趁她一愣神的工夫扑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抱着她从吕老板的身上滚了下来。   女尸似乎被激怒了,一头乱发就像被风吹动似的甩来甩去,整张脸扭曲着,凶相毕露,不停地龇着牙怪叫着,像极了一个原始社会的野人。   这时,花凄凄赶紧指挥她带来的两个白骨人上去接替下了吕老板和胡子刘,同时大声招呼他们:“快,往这儿跑!”   因为身材变异的关系,那两个白骨人骨骼异常高大,力气也超出常人两倍,但是他们两个一块儿上,也不过刚刚能跟那个女尸打成平手而已。   而洪力他们就趁着白骨人纠缠住女尸的时候纷纷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几个人顺着甬道一直往前跑,很快就看到了尽头,那里同样有一面墙挡着。   “我敢肯定,过了这面墙,我们就可以看到那间画着《奴奴花卡卡》的屋子。”莫扬说完这句话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全神贯注地在那面墙上摸起来,他在感应魔王的那双眼睛——他记得,哥哥就是在摸到魔王的眼睛时才被墙里伸出的手拖进地道的,所以出口一定在魔王的眼睛上。   这一年以来,这幅画他已经不知道画了多少遍,对每一条线的长短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很快,他确定了一个方位,手指在那里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往那个方向一推,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在众人眼前不见了。   “莫扬?”洪力看着莫扬突然就在那面墙的跟前消失不见,忍不住大吃一惊,忙问胡子刘,“老刘,你有没有看清莫扬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啊,”胡子刘也愣了,边说边试探着把手放到莫扬刚才摸过的地方,“他好像是在这里摸了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你确定是这里?”洪力说着也把手放到那个地方,“那为什么你和我摸了以后都没事?”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墙里传出咚咚两声砸墙的声音,于此同时听到莫扬的声音在墙后面说:“这面墙是气化墙,我刚才摸的那个地方是一个气化点,你用手往里使劲一按就过来了。”   洪力恍然大悟,立刻照着莫扬说着做,用手往那个地方使劲一按,突然感觉前方一下空了,好像按在了一团棉花上,他的身体因为突然失去了前方的阻挡而往前倾去,他只好本能地迈起脚,竟然真的从那墙里穿了过去,而那面墙依然完好无损。   一过去,他就看见了莫扬,同时也看到了墙上那幅巨大而壮观的画——《奴奴花卡卡》。   很快,其余的几个人也都顺利过来了,就差花凄凄的两个白骨人了。这时,胡子刘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嗷地一声叫了起来:“糟了!咱们要是能过来,那女尸也可以过得来吧?”   让他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危险并没有过去,正想起身找找屋子里有没有其他的机关暗道,就听见那愤怒的怪叫声已经从一墙之隔传了过来。但是,那女尸并没有穿墙而过,只是咆哮了几声之后就没了动静,好像是离开了。   “乖乖!”过了好久,胡子刘才终于能够眨眨眼睛了,“那女尸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到底是人还是人兽合体?太可怕了!你们看她的关节多灵活,如果说她是僵尸的话,你们见过行动这么敏捷的僵尸吗?幸好她没有跟过来,否则我现在只有等着被吃的份了!”   “既然这里能出现‘气化墙’,说明这个方位的磁场有特别的能量,而那女尸的洞穴就在附近,所以可能多少受了些影响。你们别忘了,这山庄里还有一块‘魔母之石’呢,所以我想这尸体应该是变异了。”吕老板想了想又说,“而她之所以没追过来,我想可能这石室里的所有生物,包括那只大猩猩在内,都受过什么调教,只负责自己的地盘,而不会越界办事。”   听吕老板这么一说,洪力才记起来:当他们逃进前一间石室的时候,那只大猩猩本来伸出一只手指就能卡住墙上那条缝,然后它只要稍稍地用用力就可以把墙再扳开的,但是它却没有那么做,眼睁睁地看着那面墙在它面前慢慢合上,看情形好像真的是吕老板说的那样。   “我靠!那具女尸又会发出怪叫,又能跑能跳,她简直是一个千年大怪物啊!”胡子刘叫苦连天,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可别再见到这个要人命的怪物了,“我现在光想想她的样子已经腿软了,要是再见到她一回,非立马吓死不可!”   “这算什么!”吕老板揶揄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忘了,我们还没有见到那个‘五鬼魔母’呢。”   “老刘,你别唧唧歪歪了。”洪力站在一边清点人数,才想起还有两个人在那甬道里没出来,“你别忘了,那两个白骨人为了救咱们,这会儿可能已经被那女尸撕成碎片了。”   洪力说完这句话以后,大家才想起来应该要去安慰一下花凄凄,可是一转身,发现花凄凄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墙壁上那幅画,好像完全不在意她带来的两个人是死是活,也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花凄凄已经没法说话了——这就是她心目中的“奴奴花卡卡”,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魔王!   她痴迷地注视着魔王那张无比高贵和充满光辉的脸,却恍惚间看见那温和如玉的笑容里正有一把把尖刀向她扎来,那是扎伤她心窝的尖刀。刹那间,她所有美好的期盼都变成心痛,忍不住想起了一句古人的词——“若得湖上泛扁舟,妾愿随君往。”   妾愿随君往,妾愿随君往……这几个字对于她来讲似乎有一种魔力,她在心里一直不停地默念,可是却看见魔王的笑变为狞笑,而奴奴花卡卡也在一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她眼里涌起泪光,心里默默问着别人无法明白的问题,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摸那张英俊的脸。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壮实有力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   “花凄凄,你要干什么?”吕老板生气地使劲把她往后一扯,“你想让那个女尸再把你拖进去么!”   花凄凄被吕老板一拽,身体踉跄不稳,差点撞到吕老板身上,但她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画上的魔王,眼神充满渴望,眼里却泛着泪光。   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吕老板感到有些心疼,他突然想起了她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段青春年华——她把最美的时光和年华都给了他,留给他的只有欢笑,而没有眼泪。可是现在,她却为别人而落下眼泪。   “花凄凄!”他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积压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会跟那个村子扯上关系,又为什么要当他们的首领?还有,你为什么要来找这个‘魔王’,他到底是什么人?奴奴花卡卡又是什么地方?”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可是花凄凄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顾着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好像已经呆了一样。看着她这副冷漠的表情,吕老板的心里渐渐涌起一点点的憎恨:“花凄凄,‘魔王’到底是什么人?你处心积虑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山庄、为了来找他,你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花凄凄,难道你要找的只是眼前这幅画吗?你告诉我,魔王在哪里?”   “你不用再问了。”花凄凄依旧盯着魔王的那张脸,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眼里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关于魔王和奴奴花卡卡,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看着花凄凄那滴不是为他而流的眼泪,吕老板沉默了很久,终于彻底明白一件事:在花凄凄的心里,现在只有“魔王”一个人。他和花凄凄,已经再没有一点关系了,以前的一切都可以从这一刻起一笔勾销了,他是他,她是她,谁也不欠谁的了。   他慢慢松开一直抓着她的手,问了最后一句话:“你把名字改为花凄凄,也是因为那个‘魔王’的关系吧?”   在看到花凄凄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之后,吕老板完全绝望了,他转过身,咬着牙发誓再也不理这个女人的死活,同时催促其余的人:“既然宝藏就在魔王脚下,咱们快点动手找吧。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等月蚀消失以后,这个山庄又会重新被山谷隐藏,到时候恐怕我们也很难出去了。”   一听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着急起来,纷纷站起来准备开始行动。这时,胡子刘在一旁拉了拉洪力,悄悄对他说道:“老大,听花凄凄的意思,好像真的有一个‘魔王’,而且真的有一个叫‘奴奴花卡卡’的地方。”   “先别管那么多了,那些事跟咱俩一点关系也没有,咱们本来就不应该卷进这个事情里来的。”洪力小声地叮嘱他,“咱们如果能平安地出去,那就得谢谢佛祖保佑了!你他奶奶的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多嘴!”   就在洪力指着胡子刘的鼻子教训他的时候,吕老板已经迅速地在那幅画中找到了破绽——毕竟,莫扬在他的客栈外面把这幅画画了整整一年,他早就猜到这幅画与山庄一定有某种联系,所以这一年以来,他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花时间把这幅画所有的细节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再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细微的差别:在魔王的脚下是一处台阶,可是他左脚下踩着的那处台阶颜色却比周围的深,好像多刷了一层油彩似的。   吕老板从包里随手拿出了一个工具试了试那块砖,发现这里是实心的,并没有气化,于是才放心地把手伸了过去,用手在那块深色的区域附近试了试,发现那里是一块砖。   “吕老板,你可小心点。”洪力一看吕老板准备行动了,也带着胡子刘跟了上来,担心地提醒道,“你别忘了,墙后面就是刚才那个甬道,这个机关一打开,会不会又把咱们全都送回甬道里?”   “放心吧,莫扬他哥哥不是说了‘宝藏在魔王脚下’么,既然顺着这里能找到宝藏,应该是有路可走的。”吕老板边说边用手在那砖头的边缝里抠了抠,竟然发现那块砖是活动的,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砖取了出来,就发现砖的后头有一个黄色的绳结嵌在墙壁里,他一拉那个绳结,脚下的地就突然又往下陷…… 第43章 秘密没有完结(1)   这一次,他们足足下降了有七八米。   那个绳结一被拉出来,他们脚下的地就突然往下陷,然后接着一翻,像倒垃圾似地把他们倒入了一个长形的吊板,那个吊板的四周都有铁链子吊着,在与墙壁衔接的地方分别有四个大齿轮,铁链子就通过那几个齿轮一点点地往下放,他们脚下的吊板也还算平稳,也随着一点点地把他们放了下去。   “我靠!这就是一千多年前的电梯吧?”落地以后,胡子刘兴奋地第一个叫起来,“真他妈不错!真想再坐一回!”   那个吊板把他们放到地上以后,就咔咔地自己一点一点升了回去,就好像有人在上面控制它似的。但洪力他们现在顾不上这个吊板了,他们全都盯着面前的一扇门。   那扇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从那道门缝里涌出一大片白晃晃的光线。   “老大,那里面就是宝藏了吧?”胡子刘盯着那道门缝,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厮只在两件事情面前会完全忘了害怕,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女人。   “里面是不是宝藏不敢那么早说,但是一定有人在我们之前先进去了。”吕老板的眼睛一向很毒,他说着用手擦了擦那道门锁上的一道痕迹,“你们看,这是子弹的弹痕。”   “吕老板,你真的肯定这个是弹痕?”洪力心里突然又涌起那种不好的预感,他突然很怕进入这个石室,不是因为怕被子弹打死,而是怕见到一个人。   “千真万确。”吕老板很肯定,“而且看得出来是新擦上去的,时间绝对不会太久。”   “先不管那么多了,既然来到门口了,就快点进去吧。”胡子刘说着动手就要去推门。   这时,洪力猛地看见一张银灰色的面具从门缝里一闪而过,立刻上前拉住了胡子刘:“等等!有鬼!”   “有鬼?”胡子刘以为洪力又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变异女尸,吓得一哆嗦,立刻蹦到了他身后躲着。   几个人一眨不眨地对着那门缝看了好久,但是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屋里好像很安静。花凄凄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她急切地很想快点找到她要的东西,然后就可以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个村子,反正那两个白骨人已经死了,没人知道她在哪。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两个白骨人不是来保护她的,而是来监视她的,这是她和村民之间的协定——她帮助他们找到村庄,而他们让她拿走她想要的东西。   这些年来,虽然她表面上是那个村子的首领,大家都服从她,但是她也一直在忍受着村民们的监视。   她不想再等了,于是走到所有人的前面,说了一句话:“如果屋里真有宝藏的话,大家就各凭本事吧,我说过我不会跟你们抢那些宝贝,但是谁要是想抢我的东西,我就杀了他!”   她说完以后也不等他们的意见,从怀里掏出匕首,转身一脚蹬开了那扇门。   门开了以后,屋子里的景象让人目瞪口呆:这里倒并没有什么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但是满屋子都有一种流光溢彩的颜色,就好像海洋之底的水波泛起的银光,到处都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眼睛疼;屋子里很宽敞,也很空,只放着三样东西,一个是正中央那个圆形底座的石基,那石基上还有一口像井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是屋子东北角的一座人形石像;另外一个就是靠墙边的一株巨大的石花,那株花比好几个人叠在一起都要高,一直长到了房梁上。   他们顺着那株石花看上去,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会如同繁星闪耀一样灿烂——原来,这整间屋子的屋顶竟然全都是用整块的大水晶做成的!不止这间屋子的屋顶,这间屋子的所有墙壁,包括他们脚下的地砖,全都是用水晶做成的,只有那三样东西是石头做的。   这个对比相当地鲜明,也相当地怪异。那些石头也因为水晶的反射,从上到下闪着点点的亮光,尤其是屋子东北角那个石像,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个真人立在那儿。   “老大,你看,那水晶屋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胡子刘已经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好久了,但是离得太远,看得不清楚。   洪力也盯着胡子刘手指的地方看了半天,渐渐发现在那屋顶和石基上那口井之间有一道淡淡的光柱。他突然灵机一动,拉着胡子刘来到那个石基上,发现石基上的那口井里是空的,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但是在井壁上却横嵌着一根水晶柱,那根水晶柱自动地在一圈一圈地转动。   最诡异的是——那根水晶柱的里面,画着很多幅画,那些画被缩小成很小的一张,就像卡通纸片一样,画中都画着一个女人,一个背上有一道黑线的女人。   随着那根水晶柱的转动,他们看见那画上的女人一会儿背对着他们端坐着,一会儿受到鞭笞,一会儿仆倒在地,一会儿长发随风乱舞、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画中的人一次次地在变换着姿势,那些动作已经渐渐地连贯成了一幅他们熟悉的画面:这就是那幅海市蜃楼!   “我靠!原来那个海市蜃楼是这么形成的!”胡子刘一下子开窍了,“老大,这个是不是就叫‘二次反射’?”   “表面上看是二次反射,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个山庄是深埋在地下的,而这个石室更是在地下的地下,”洪力摇摇头,“就算上面的水晶屋顶形成了‘二次反射’,反射的光线也是直接进入了泥土中,怎么可能穿透土层反射到空气中?难道这里的土也能反射光线?”   “如果人都能变成白骨人的话,土为什么不能反射光线?”吕老板听到了他们的讨论,也走到石基上来,“如果这里的土真的能反射光线的话,那一定就是因为那块‘魔母之石’了,我估计那块石头的辐射力应该非常强,我现在很担心到时候我们的防辐射服还能不能管用。”   说起这块“魔母之石”,洪力忍不住又问道:“吕老板,你们都说这两块魔石里关押着‘五方魔军’,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夸大的传说,可是我从花凄凄刚刚说的话里听出,她好像知道‘魔王’和一个叫‘奴奴花卡卡’的地方,如果……”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魔王’的话,就一定会有‘魔军’。”其实这个也是吕老板心里的疑问,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回避,“但是,花凄凄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的,而且,为了保守魔王的秘密,说不定她最后会选择杀了我们!”   没有人比吕老板更了解花凄凄,所以一听到他这么说,洪力和胡子刘都感到脚底下泛起一层寒意,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看花凄凄——花凄凄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她一进这间屋子,就直接往东北角的那个石像走去了,她一直在那个石像的周身东敲西摸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老大,你看那个石像,”胡子刘一努嘴,“像不像咱们在村子里见到的那个?”   洪力远远一看,发现两尊石像还真有点像,都是一个被绑着的人形。   “看她的样子是在找什么东西。”吕老板盯着花凄凄依旧熟悉的背影,眼神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复杂,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对她的感情到底变成了哪一种,更不清楚曾经生死相随的恋人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这时,胡子刘突然听到那口井里好像有动静,狐疑地回头打量了一眼,然后扯扯洪力的衣服:“老大,你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啊。”洪力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冷不丁吓了一跳,紧张地回头四处打量,“你听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胡子刘晃了晃脑袋,“难道刚才是出现幻觉了……不对,我好像是听到那井里有点动静……”胡子刘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干脆走到那口井边上探着头往里看,哪知道这一看可把他吓得差点掉下去——在快要接近井口的地方,有一个惨白惨白的东西正弓着腰像只猫一样蹲在那里,一头黑乎乎的长发像乱草一样在井中飘来荡去。   “老、老大!女、女……”胡子刘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井口的那团东西就突然蹿了上来,一张惨白的小脸正好贴在他鼻子上,竟然正是他们刚才在甬道中碰到的那具女尸!   原来,那女尸藏身的洞和这口井居然是相通的。胡子刘一看那女尸就要往他身上扑,“妈呀”一声大叫,连滚带爬地从石阶上往下跑。   就在同一时间,另一边的花凄凄也遇到了情况——她无意中发现那个石像的头是可以活动的,试着用手轻轻按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把那个石像的头整个给取了下来。她刚想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张银灰色的面具从那石像的脖子里冒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穿黑色鲨鱼衣的人噌地一下从那石像里跳了出来,伸手就往她怀中的玻璃缸抓去。   花凄凄立刻意识到这个人是来抢“魔子之石”的,马上将身子一蹲,躲过了对方的一抓,然后就势往地上一滚,同时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匕首。   两边竟然在同一时间发生变化,洪力和吕老板不由得双双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一个冲过去救胡子刘,一个冲过去救花凄凄。   “老刘,你快去拿吕老板的工具包!”洪力从绑腿上拔出吕老板给他们准备的军用匕首,拦在胡子刘与女尸之间,小声对他说道,“把那只穿山甲爪子拿来!”   “什、什么玩意儿?”胡子刘只顾盯着女尸脸上那一对狰狞的眼睛,忘了留意听洪力的话。   “穿山甲爪子!就是你那天戴在手上玩过的那个东西!”洪力又提醒他一句,“你快点,我撑不了多久的!”   “好、好,老大,你多保重,我走了!”胡子刘说得就好像要撇下洪力自己先跑似的。   这时那女尸已经扑了过来,她落地的时候胡子刘正好从她身边匆匆跑开,她分了一下心,侧头看了胡子刘一眼,于是洪力逮住了这个机会,啪地一刀挥过去刺在了女尸左肩上。   那女尸立刻火冒三丈,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在甬道的时候已经被吕老板刺伤的缘故,女尸的行动明显没有那么敏捷了,力量也不像刚才那么大,所以洪力还能侥幸地躲闪过她的几下袭击。但是这女尸实在太灵活了,上蹿下跳,敏捷得就像一只猴子。她的一头乱发随着身体的转动而四处撩动,像一团纠结在一起的钢丝一样,有好几次都扫进了洪力的眼睛里,直扫得他眼冒金星。   就在他越来越感觉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胡子刘终于找到了那两只穿山甲爪子,他不由分说戴上了其中一只,刚想把另一只抛过去给洪力,冷不丁看见了女尸背上的那条长长的黑线——第一次在蜃景中见到这个“少女”的时候,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一千多年前的古藏区肯定没有什么外科手术技术,绝对没有可能把一个人的皮肉拉开再完好地缝上,那么这“少女”的后背怎么会有这么长的一条线呢?   “老刘,你在那儿发什么愣?快点过来帮忙!”洪力已经被那个女尸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了,那女尸这时举起一只手,狠狠地就要往他脸上砸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胡子刘猛地把手上拿着的那只爪子掷了过去,正好砸中女尸的头,她怪叫一声,直接从洪力身上弹起来,转而向胡子刘扑了过来。   “我我我我我靠!”胡子刘看见那女尸张牙舞爪地从半空中扑下来,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敢睁眼看她,举起那只戴了爪子的手一通乱抓,没想到这样反倒歪打正着,居然一爪子抓到了那女尸的后背,扯开了那条黑线的几个针脚,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层皮里面是一团白乎乎像脂肪一样的东西。   “老刘,别停!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洪力被那女尸坐了一屁股,感觉腰都快被坐断了,一边拍着胸咳个不停一边冲胡子刘喊了一嗓子。   “yessir!”胡子刘一击得手,立刻自信心膨胀,套着那只爪子又向那女尸冲了过去。   女尸愤怒地一声低吼,忽地迎了上来,动作仍然快得要命,一反手就揪住了胡子刘的衣服,就像扔一张面饼一样把他扔了出去。   眼看胡子刘的身子在半空打着转飞过来,洪力顾不上腰伤,奋力跳起来接住了他,两个人一块儿倒在了地上,把洪力砸了个眼冒金星。   “老大,要不我往门外跑,把它引到门外去,然后咱们再从里面把门锁上?”胡子刘被那女尸抡得七荤八素,胃都快吐出来了,但是在挣扎之余还是不忘出了个主意。   “没用的。”洪力摇摇头,“那门是木头做的,根本拦不住它。”   “那怎么办?”胡子刘这个“办”字只说到一半,就看见那具女尸两只后腿在地上一蹬,以一种非常可怕的姿势向他们扑了过来,两只长长的手臂在半空中挥舞着,分别对准他们两个的脑盖抓了下来。   就在那双尖利的手爪就要落到他们眼睛上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枪响,女尸的身体在枪声中轰地一声落到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就不动了。   “我靠!老大,这下它应该玩完了吧?”胡子刘警惕地看着那女尸一动不动的身体,生怕它再耍什么花样。   “你先别过去,等等再说,说不定她还没死呢。”洪力一边叮嘱胡子刘一边循着刚才枪响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张银灰色的面具躲在屋子的一角。   这时,那面具后面的眼睛也看见了他,微微一愣之后,立刻纵身奔向那棵石树,看样子,是想爬到那棵树上去。   “别走!把东西还给我!”花凄凄立刻大叫着扑了过去。   面具人此刻已经站在石树下了,他猛一转身,将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重新又对准了花凄凄。   眼看着花凄凄肯定躲不过这一枪了,就在面具人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花凄凄,也替她挡下了这颗子弹。   于此同时,那个穿着鲨鱼皮紧身衣的面具人噌地一跃,一只手搭住了那棵石树的枝,然后像一只壁虎一样,三下两下就翻了上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又让他跑了!”洪力这才从刚才那声枪响中回过神来,后悔地直跺脚。   “老大,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像壁虎一样的人?”胡子刘指了指面具人消失的地方,“那个面具怎么那么眼熟?不会是花凄凄村子里的吗?”   “不,他是央巴!”洪力咬着牙说道。   “什么?大个子?”胡子刘大吃一惊,“你肯定是他?大个子不是失踪了吗?”   “他不是‘失踪’,而是把我们撇下先走了。在石室的时候,我意外地在地上发现了他的一串脚印,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怀疑。可能央巴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无意识地把他的那个脚印追踪技术教给我,我却拿他做了第一次练习。”说到这里,洪力忍不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咱们在尸林里出现幻觉的时候,曾听到‘叮’的两声金属撞击声,我在一转头的时候就看见这张银色的面具在尸林的外面一闪而过,现在想起来,就是他来救了我们。他虽然先走了,但是又担心我们,所以又返回来引我们渡过第一关。至于那个面具,我想他一定是从死去的那个面具人脸上扒下来的。”   “可是他既然不忍心让我们死,为什么要杀花凄凄?”胡子刘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吕老板,心里很不好受。   “他一定是和花凄凄在找同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一定有关魔王的秘密!”   “魔王?”胡子刘有点糊涂了,“央巴也在找魔王吗?” 第44章 秘密没有完结(2)   “你忘了么,花凄凄到山庄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魔王’,所以她找的东西一定跟魔王有关。可是那样东西现在却被央巴抢走了,所以央巴的目的也是魔王。”   “这么说,大个子欺骗了我们?”胡子刘眼里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大个子居然会欺骗我们?”   洪力看出胡子刘的心里很失望,拍了拍他的肩,想劝劝他,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想了个话题:“老刘,你猜他们之间到底在抢什么东西?”   “在抢什么?”   “那就得问问花凄凄了。”   吕老板快不行了,刚才那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后心。他躺在花凄凄的怀里,看见自己的血把她的衣服染红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很恨我吗?”花凄凄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他的身体、他的气味都是那么地熟悉,他曾经在几十年前带给她的那种遥远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又通通回来了。她知道她对他的仇恨此刻正在融化,但是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   “因为你从十八岁起就一直跟着我了,是我唯一喜欢过的女人。”吕老板已经完全不在乎花凄凄曾经让他有多么难堪了,他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花凄凄的领子,用从来没有过的悲伤眼神看着她,“我对不起你们,做错的事情也无法挽回,我白白地给了你们承诺,却一直没有办法兑现。这三十六年来,我一直活在逃避、自责和不安中,日子越久,我心里的包袱越重。现在,我终于可以抛开这一切了,不会再听见有人要我给他们负责任,这多好啊!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死在你面前。这正是我的心愿,我希望我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消除对我的恨,记起从前的我。”   “难道这就是你的心愿?你的心愿就是死在我面前吗?”花凄凄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因为她已经感觉到吕老板的手越来越凉了,她知道此刻就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刻了,但是她的脸上还是摆着那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她不想让这个害她伤透了心的人看出她的软弱,“你是一个懦夫!你只想着逃避责任,你对长街上的那些人、对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任何交代!你既然不想对我有什么交代,何必还在乎我恨不恨你?”   “这三十六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但是有时候又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你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直不敢离开长街,因为怕你回来了以后找不到我。”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看着花凄凄问了一句他一直想问的话:“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   这对花凄凄来讲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她的恨和吕老板理解的意思肯定不同,她的恨是一种纪念,她的恨让她永远地记住了从前纯真而悲伤的日子,在蓦然回首的恍惚中,永远记住某些事不可能再追回。   这真的是一个不能用一个字回答的问题,她张开嘴,不确定接下来说的话是否足以解释清楚她的意思:“我从十八岁就跟着你,东奔西跑吃尽了苦头,一个女人大好的青春就在流浪、逃亡和饥饿中度过,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抱怨。后来来到长街,你明知道我和金一互有好感,可是你居然一个字也没有问过我,从那个时候起我终于断定我在你心里根本就不重要,所以我发誓一定要离开你。你心里一直都只有你那个幼稚可笑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自由、什么财富、什么理想国,到老了都不愿放弃,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用一点小小的心思来留住我,你说,我恨不恨你?”   “如果我今天不说,你永远都不会想到,我当时是故意放你走的,我以为这样是给了你幸福。”吕老板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憋闷,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急着想要把他这些年没有机会说的话全部说完,“我实在不想看着你再跟着我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赶你走,怕那样做会让你一辈子都伤心,所以,当我发现金一和你的关系时,心里真的有一丝高兴……可是,你走了以后,我每一天都在盼着你回来……我发现,我根本就舍不得你……”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爱上金一,我只是想故意试探一下你。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漠不关心。我为了报复你,让你难堪,这才跟他走了……”   可惜这段话吕老板永远没有办法听到了,他已经疲惫不堪地永远闭上了眼睛,那只手仍然抓着花凄凄的衣服领子,逐渐地变为僵硬。   没有人会知道,在断掉最后一口气的前一刻,吕老板突然觉得花凄凄说的没有错,他是一个懦夫,一个做错了事而不敢面对的人,就是懦夫;一个做错了事而想不到办法挽救的人,也是懦夫,不管是对花凄凄,还是对长街上的那批人,他都做错了。   花凄凄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她把脸深埋进吕老板那只僵直的手臂里,呜咽着说道:“你给我回来……你得给我说清楚……”   也许一切就是这么无奈,荡气回肠的爱情一向没有好结果,止住泪水的忘忧汤一定是毒药,思念越永恒越让人绝望,仇恨越沉重越让人软弱。   花凄凄在自己的泪水中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她割掉舌头的白骨人,她现在终于能够体会,这个为她而死的可怜的奴隶,在临死的那一刻心里有多么的哀伤。   “真可怜!”胡子刘摇摇头,感到鼻子里也一阵阵发酸,对洪力说,“老大,我们站一边去,让她好好哭吧。”   “好吧。”洪力点点头,也拉上莫扬,三个人默默地从花凄凄身边走开了。   就在这时,洪力突然觉得地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他仔细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糟了!那具女尸怎么不见了?”   胡子刘也惊讶地发现了这个事儿,愣了片刻,连声音都变了:“我的个姥姥哎!她还没有死啊!刚才幸亏听你的话没有过去,否则这会儿就被她拉去垫背了。”   “我估计她应该是又沿着那口井下去了。”洪力皱着眉打量着石基上那口井,“这间屋子这么空,连个可以藏一下的地方都没有,万一她一会儿再返回来的话就糟了,我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往哪儿去啊?”胡子刘问。   “上石树!”洪力说着走过去拉花凄凄。   他们顺着那石树爬上去的时候,洪力发现靠近树顶的墙体有一大块是凹进去的,这就形成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平台,于是他带头迈开腿跨了上去。   紧接着,胡子刘他们也都先后迈了上来。   “老刘,你刚才有没有看清央巴是怎么从这里消失的?”洪力一站稳就开始四处打量,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机关暗道之类的,这个平台上非常光滑,连一丝缝也找不到。   “我也没看清。”胡子刘挠了挠头,“我就记得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往前动了动,人就突然不见了。”   “还记不记得他站在哪个位置?”   “他好像站在……”胡子刘想了想,来来回回地走圈圈,然后犹犹豫豫地在一个地方站住脚步,用脚尖指了指,“好像就是这里。”   “这里?”洪力推开胡子刘,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来来回回地又蹬又跺,可是周围丝毫不见任何异常情况发生。就在这时,井底远远地又传来那女尸的怒吼声,听声音似乎在向井口慢慢靠近。   洪力一听这声音,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完蛋!她可能又回来了!老刘,你有没有记错?到底是不是这里啊?”   “等等!等等!”胡子刘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他脚底下说,“老大,你别动,你脚底下有东西!”   洪力低头一看,发现就在他脚下踩的那块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地现出了一个女人的头像,而且那头像的额头正中还有一个红点,跟印度人似的。   “这什么东西?”洪力盯着那张跟水印一样颜色的女人脸,总觉得这女人嘴角边露出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看起来很诡异,像是在暗示他什么,又像是在嘲笑。   “老大,一定是你刚才来回踩的时候踩到什么机关了,估计这个女人的脸上一定也有机关。”   “机关?”还没等洪力反应过来,就看见花凄凄走过来,用脚狠狠地在那个女人头像正中的红点上一跺,奇迹发生了:他们脚下的石板突然一翻,把他们像倒垃圾一样全部倒了下去。   这次他们又掉进了一间石室,幸好这间石室比较低矮,他们只是摔痛了一点而已。   “花凄凄,你怎么知道要踩那个头像正中的红点?”洪力第一句话就是先问这个。   “我猜的而已。”花凄凄随口说道,“平白无故地突然出现一个印度女人的头像,你不觉得奇怪么?所以我猜机关可能就是在那个多出来的红点上。”   “老大,你们看,这屋子里有口棺材!”胡子刘用手电筒四下晃了一圈,正好照见屋子的正中放着一口很大的黑漆棺材。“老大,你说央巴会不会躺在那个棺材里,正等着袭击我们?”   “有这个可能,所以别轻易过去。”   “如果他真的躲到了那个棺材里去,现在恐怕已经死了。”花凄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认为这个屋子这么隐蔽,又收拾得这么干净,屋里什么机关也没有,就是为了放一口空棺材么?”   “你的意思是说……”胡子刘舔了舔嘴,“棺材里原本有一具尸体?”   “不止是有尸体,而且这尸体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具‘五鬼魔母’。”花凄凄说着用手电筒往身后的墙上晃了晃,“你们没有看见这些壁画么,这里画的是一个祭祀的场面,而主角是一个女人,我猜,她可能就是后来的‘五鬼魔母’。”   洪力拿着手电凑过去一看,发现墙上果然画着一些线条简单而粗糙的画,但是大致可以看得明白画的是什么事——一群像奴隶一样的男人,扛着一个卷好的毯子往前走;他们来到一处帐篷内,把毯子献给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过目;然后这群奴隶一样的男人又扛着毯子走出帐篷,来到一个祭坛边上,把毯子放下来打开,居然从毯子里走出一个女人;那女人自己走上祭坛,躺在案桌上,正视着那些围观她的人们……后面的几幅就有点残忍了,看得洪力心里一阵阵发毛,说什么也不敢再看下去了,但是画中那个女人躺在祭坛上的时候嘴角边露出的一抹笑,却让他想到了刚才脚底下出现的那张女人脸——难道她就是“五鬼魔母”吗?难道棺材里躺的那个真是她?   可是如果这间屋子真的停放着那个“五鬼魔母”,为什么一点机关也没有?   他一边想一边转过身,却猛然看见花凄凄已经悄悄地走到了那副棺材边上,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棺材盖上。   “花凄凄,你要干什么?”他吓了一跳,“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反正这个棺盖早晚也是要打开的,说不定所有的秘密都在里面呢。”她试着伸手就去推那个棺盖,没想到那棺盖太沉了,竟然没有推动,于是又把手电放在地上,两只手一块儿推,可那棺盖还是纹丝不动。   她只好冲站在一旁的洪力和胡子刘喊了一句:“是不是男人啊?过来帮忙!”   虽然洪力和胡子刘都觉得这口棺材邪门得很,但是花凄凄开口了,他们身为大老爷们,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只好硬着头皮蹭了过去,三个人六双手一起使劲,终于把棺盖推开了。   棺盖一推开,几个人立刻往旁边散去,本以为棺材里会跳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是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动静,这才好奇地聚过去一照,哪知道——棺材里是空的,只有一只断手!   那只手新鲜如新,肌肉皮肤都还圆润饱满,指甲上染着鲜艳的红色,看样子是一只女人的手。   花凄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俯下身去,在棺材的底部左左右右地试探了一阵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里喃喃地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花凄凄,你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洪力话还没问完,就听见耳旁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排山倒海般从他们头顶上直压下来,随后石室的上方突然崩开,大块的砖石扑通扑通地砸了下来。   洪力来不及多想,立刻把花凄凄护在了身子底下,而胡子刘也把莫扬压住了……在一片毁灭性的塌陷之后,石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老刘,你们有没有受伤?”过了好一会儿,洪力才试探着把头抬起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吐了吐嘴里的灰,同时把花凄凄扶了起来,发现她并没有受伤,放下心来。   “老大,我们还好。”胡子刘也把莫扬扶了起来,“老大,咱们是不是碰到什么机关了,怎么会这样?”   “我看不是机关。”花凄凄吸了吸鼻子,“你们闻到没有,这是火药的味道。”   “有人想炸死我们?”洪力眉头一拧,“难道是央巴?”   “是不是央巴我不能肯定,”花凄凄说,“但是对方的目的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如果是想炸死我们的话,应该把炸药埋在这屋子里,可是爆炸明显是从石室的上面传来的,咱们这里只是受到了波及而已,否则这间石室早都被炸塌了。所以我猜是有人在用爆破的方法寻找出口。”   “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上面有人,那咱们就追上去看看,最起码,有人帮我们在前面开路,省得我们自己瞎撞了。”   “好。”洪力立刻拍板同意。   可是就在所有人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离开这间石室的时候,莫扬突然喊住了他们,并且用手朝他左边的一个方向一指,说道:“有个人在那里,我听到他的呼吸声了。”   胡子刘离莫扬最近,他顺着莫扬指的方向一看,发现碎石底下果然压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紧身的鲨鱼服。   当他们三个人一起把碎石下的人扒出来时,惊讶地发现他就是央巴。   “羊皮铁卷……被拿走了。”央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着花凄凄说的,同时伸出一只手朝头顶的方向指了指,“在他那儿!”   花凄凄抬头一看,隐隐看见有一个瘦长的身影正拉着一根绳索往上攀爬,背上背着一具光秃秃的女尸,那女尸一丝不挂,浑身上下都刺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他背走了‘五鬼魔母’!”花凄凄一下子站了起来。   而此时央巴正拉着洪力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这一切是逼不得已……我杀了三个人……其实我也不想的、没想到误伤了吕老板……如果我拿不到那东西,他们……他们真的会杀了我母亲……我一开始不说,是怕你们不信任我……这里快塌了……快、快跟着那个人走……”央巴说着又指了指头顶上方。   “央巴,我背你一块儿走!”洪力说着就把央巴的手拉过来搭到自己的肩膀上。   “不行了!”央巴推开他的手,“我走不出去了……被子弹打中了……求你、求你帮我救我母亲……”   “央巴,我应该怎么找到你说的那批人?”   央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片递给他:“这、这是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好,我记住了。”洪力把那张纸片塞进衣服兜里,冲央巴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央巴,我一定会帮你救你母亲的!”   “洪、洪力兄弟,我有一件事一直……一直没告诉你,村子……村子里那石像……”   央巴后面说的那几个字洪力还没有听清,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轰”地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他们这间石室再一次受到了震动,完全发生了坍塌!强大的气浪疯狂地向下挤压,密集的石块向他们身上不断砸来,洪力连躲都没有来得及躲,就被一块石板砸到了头上,顿时倒了下去。   在昏迷之前,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有个念头:村子里那石像肯定不是个逃跑的叛徒那么简单……   (本部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