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路边的十字架 作者:杰佛瑞·迪弗 内容简介 《路边的十字架》讲述一个安插在公路边的十字架被人发现之后,整个蒙特雷半岛炸开了锅路边十字架并非是对车祸中罹难者的悼念,而是插十字架者要大开杀戒的宣言。他的杀戮方式非常可怕,那就是利用发布在博客和社交网站上的个人信息确定目标的身份,然后追杀。 案子交到了加州调查局探员、全美一流的身势学专家凯瑟琳丹斯的桌上。她和迈克尔奥尼尔以及在《睡偶》中登过场的探员一起,循着线索找到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此人曾在一次车祸中驾车造成两名高中女生身亡。网上一个受人欢迎的博客奇尔顿报道上报道了此事,跟帖者蜂拥而至,都在羞辱和攻击特拉维斯,于是这名爱惹是非的少年决意报复这些跟帖者。 调查发现,特拉维斯非常崇拜哥伦拜恩高中枪杀案的两名凶手和弗吉尼亚理工学院枪击案的凶手赵承辉。但就在此时他消失了 特拉维斯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伺机复仇,不仅追杀在网上羞辱过他的人,而且任何与奇尔顿报道有牵连的人都成了他复仇的对象。丹斯为了查案穿梭于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寻找线索,走访证人,克服种种阻力和障碍,终于揭穿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第一章 星期一 放的不是地方。 美国1号公路蒙特雷路段上,一辆维多利亚皇冠警车以中等速度向南行驶着。驾驶者是一名年轻的加州公路巡警队巡警,他戴着一顶鸭舌帽,盖住了又短又硬的黄头发。此时,他透过汽车挡风玻璃向两边瞥了一眼。右边是沙丘,左边是未成规模的商业延伸地带。 有东西放的不是地方。是什么呢? 下午5点,巡视结束后他驱车回家,同时观察着路况。这名巡警在此路段不会开很多罚单,他把这个任务让给了县警官去做——这是职业性的礼让——但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也会偶尔抓个开德国车或意大利车的人。他每天这个时候回家都走这条路,所以对此非常熟悉。 就是那里……就是那东西。它很显眼,前面四分之一英里地方的路边,一座沙丘的脚下,这些沙丘挡住了蒙特雷海湾的景致。 会是什么东西呢? 他打开警示灯——这是执勤规范——把车停靠在右边的路肩上。停车的时候,他把福特车的引擎盖偏左朝向主车道方向。这样,如果发生追尾的话汽车就不会撞向他。他从车里钻出来。那东西高约18英寸,是用两根折断的黑色树枝交叉捆在一起的十字架,捆线像是花店用的那种。十字架下方有一束暗红色的玫瑰,一张圆形硬纸板插在中间,上面用蓝色墨水写着车祸发生的日期,前后都没有名字。 官方并不鼓励这类祭奠车祸死亡者的方式,因为偶尔会有人在插十字架、摆放花束或填充动物玩具时被撞伤,甚至被撞死。 一般来讲,这些祭奠品都比较雅致,代表着伤痛之心。而这一个却有些怪异。 更奇怪的是,他不记得这一路段发生过什么车祸。实际上,这里是1号公路在加州最安全的路段。卡梅尔以南的路面变得如同障碍赛车道,几周前的一起惨烈车祸就发生在那里:两个从毕业聚会上回来的女孩死于翻车。而这里,公路单向有三股车道,并且几乎是笔直的,只是在穿越古老的欧德堡时才偶尔有几个和缓的弯道。现在那里是当地的购物区,还有一所学院。 巡警想把十字架挪开,但是哀悼者会回来再放一个,他们的生命又将受到威胁。最好还是别管它。出于好奇,他要和上午执勤的巡警队长核实一下,以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走回警车,将帽子扔到座位上,抓了一下平头,随后把车开回主车道,不再想什么路边的事故了。他想着妻子会准备什么样的晚餐,晚餐后还要带孩子们去游泳。 他的弟弟什么时候来城里呢?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期框,皱起了眉头。有没有搞错?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时间,没错,今天是6月25日。 这就奇怪了。放置路边十字架的那个人肯定是搞错了。他记得粗糙地写在硬纸板上的日期是6月26日,星期二,是明天。 也许放置纪念物的那个不幸的哀悼者在过度悲伤中写错了日期。 此后,那个怪诞十字架的画面渐渐退去,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巡警沿公路开车回家时变得更加小心了。 第二章 星期二 昏暗的灯光——淡绿色的鬼魅光线——摇曳着,只差那么一点儿她就能够得着。 她要是能够着就好了。 要是够得着那鬼魅她就可以脱离险境了。 她的四肢被密封胶带捆绑着。汽车后备箱的黑暗中飘移着一丝光线,在她的脚上方逗弄似的摇曳着。 一个鬼魅…… 另一块胶带粘在她的嘴巴上,她用鼻子吸入污浊的空气,并且还要悠着点吸,仿佛她的凯美瑞轿车的后备箱只装了那么多空气。 汽车驶过坑洼处发出砰的一声,把人颠得很疼。她短促而又沉闷地叫了一声。 偶尔会有其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刹车灯和转向指示灯的暗淡红光。没有从外面进来的光线;时间接近凌晨1点钟。 那个发光的鬼魅来回摇晃着。那是后备箱紧急开启拉索:可以在黑暗中发光,上面还饰有一个人从汽车中逃离的漫画形象。 但她的脚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够不到。 塔米·福斯特强忍着不再哭下去。在俱乐部黑漆漆的停车场,那个攻击者从她的后面赶上来,把胶带猛地贴在她的嘴上,又将她的手捆在背后,把她推搡进后备箱里,还把她的脚绑起来。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啜泣。 这个17岁的姑娘吓得身子僵直着,心里想:他不想让我看见他。他不想把我杀死。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我。 她观察了一下后备箱,看到了那个晃来晃去的鬼魅。她想用脚把它勾住,但那东西还是从双脚间滑了出去。塔米身形健美,常踢足球,还参加过拉拉队。但由于角度别扭,她只能把双脚举几秒钟。 那个鬼魅又没有够着。每走过1码,她都越加绝望。塔米·福斯特又开始哭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你的鼻子会塞住的,你会窒息的。 她强迫自己停止哭泣。 她应该在午夜时分回家。她妈妈会想她的——如果她没有喝醉躺在沙发上,跟最新的男朋友就某个问题纠缠的话。 妹妹也会想她的,如果这女孩不在上网或是打电话的话。但她肯定做着其中一件事。 咣当。 跟先前发出的声音一样:像是放置在后座上的什么东西发出的碰撞声。 她想起了看过的恐怖片。可怖的、恶心的恐怖片。不是折磨就是谋杀,还使用工具。 别再想这些了。塔米把神定在绿色鬼魅上,后备箱紧急开启拉索仍在摇曳。 又听到新的声音。是大海。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他给发动机熄了火。 灯灭了。 他在驾驶座上移动身体,汽车摇晃着。他在做什么?现在她听见附近的海豹粗嘎的叫声。他们来到了海边,晚上这里没有人。 汽车的一扇门打开又关上。第二扇门也打开了。后座上传来了金属的碰撞声。 折磨……工具。 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塔米·福斯特一下子崩溃了。她难以控制地呜咽起来,极力吸进更多污浊的空气。“不,求求你,求求你!”她哭喊道,尽管声音透过胶带渗出之后变成了一种呻吟。 塔米一面开始默念着她能记住的所有祷告词,一面等待着后备箱弹开。 大海咆哮着。海豹叫嚣着。 她就要死了。 “妈妈。” 可是,接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备箱没有弹开,车门也没有再打开。她也没有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3分钟后她控制住了哭声。恐惧感逐渐减轻。 5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打开后备箱。 10分钟。 塔米发出了一声模糊而又疯狂的大笑。 只是吓唬人而已。他不会杀她,也不会强奸她。只不过是玩笑而已。 她被胶带封住的嘴其实在笑,车摇晃着,从没有这么轻微的摇晃。她收住笑。这辆凯美瑞又摇晃起来,一种前后推拉式的轻柔的摇晃,尽管比第一次要强烈。只听见扑通一声,她打了个寒噤。塔米意识到一个海浪撞上了汽车头部。 哦,我的上帝,不!他把汽车丢弃在了海滩上,让涨潮的海水灌进来! 汽车陷进了沙子里,海水正在吞没轮胎。 不!她最怕的就是被淹死,而且是禁闭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被淹死……真是完全没有想到。塔米开始用脚踢后备箱盖。 当然没有人会听到,除了那些海豹。 海水强烈地冲击着车身。 那个鬼魅…… 只有够着后备箱紧急开启拉索她才能获救。她踢掉鞋子,又试了一下。她的头用力顶着地毯,绝望地抬起脚去够闪光的拉索。她用脚夹住拉索,使劲地夹,腹部的肌肉在颤抖。 快点! 她双腿夹紧,那个鬼魅终于松了下来。 叮的一声。 好的!成功了! 不过随后她又恐惧地呻吟起来,拉索被她的双脚拉动了,可是后备箱却没有打开。她盯着身旁的绿色鬼魅。他肯定是把电线掐断了!是在把她扔进后备箱后掐断的。紧急开启拉索在孔眼中摆动着,不再与锁链相连。 她落入了陷阱中。 有人没有,求求你,塔米又开始祈祷。向上帝,向路过的人,甚至向绑架她的人祈祷,他或许也会多多少少可怜她的。 但是只有开始渗进后备箱的海水发出麻木的汩汩声作为回应。 半岛花园旅馆坐落于68号公路附近的幽深处——这条有年份的公路有20英里长,路两旁别有景致,是“蒙特雷县的万花筒”。这条路蜿蜒曲折,向西从多种族聚居的“色拉碗”——萨利纳斯,绕过郁郁葱葱的天堂草原、简短的拉古那·赛卡汽车赛道、公司的办公楼,接着是灰尘弥漫的蒙特雷,还有长满松树和铁杉的太平洋沿岸树丛带。最后,这条迷宫般的公路把那些一心想征服它的人抛在了富有传奇色彩的17英里黄金海岸上——这里是有钱人享受生活的地方。 “不错。”迈克尔·奥尼尔对凯瑟琳·丹斯说道。他们从车里钻了出来。 透过灰色镜框的窄边眼镜,丹斯审视着具有西班牙风格的装饰华丽的主楼,还有旁边的6座建筑。这家旅馆尽管门面有些破旧,尘土斑斑,但还算气派。“不错,我喜欢。” 他们站着,审视着这家可以远眺太平洋的旅馆。丹斯是位身势学专家,对身体语言很在行。她试图从奥尼尔身上解读出什么。这位蒙特雷县警察局调查科科长不太好分析。他很壮实,40多岁,头发黑白相间,人很随和,跟不熟悉的人他不会啰嗦。即使跟熟悉的人讲起话来也没有太多的手势和表情。从身体语言上来说,他不会表现出很多东西。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依然能够读出他心里一点儿也不紧张,尽管他们来这里有特别的用意。 而她却有些紧张。 凯瑟琳·丹斯是位30多岁的苗条女人。今天她的金黄色头发编成了法式辫子,羽毛似的尾端用亮蓝色的丝带扎着。这丝带是女儿早上给她选的,精心地系成了一个蝴蝶结。丹斯穿着带褶裥的黑色长裙,搭配着套在白色衬衫上的夹克。黑腰靴子的跟有2英寸高——这双靴子她已经喜欢几个月了,但是一直克制住不买,直到打折时才买到手。 奥尼尔穿着他三四件常规搭配套装中的一种:丝光黄斜纹外套,里面是粉蓝色衬衫,没有系领带。他的夹克是深蓝色的,有着淡色格子图案的那种。 门童是位和颜悦色的意大利裔人。他打量他们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们真像般配的一对。“欢迎光临。希望你们下榻愉快。”他为他们开门。 丹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奥尼尔。他们穿过微风吹过的门厅,向前台走去。 他们从主楼开始穿过旅馆的建筑群,左拐右拐去寻找那个房间。 “绝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奥尼尔对她说。 丹斯淡淡地笑了笑。发觉自己的眼睛不时地扫向门和窗户,她感觉很有趣。这是一种身体反应,表明这人下意识地在想如何逃避——也就是说,这人正在感觉到有压力。 “瞧。”她说道,用手指向另外一个游泳池。这个地方似乎有4个。 “像成人玩的迪斯尼乐园。我听说过有很多摇滚乐手住在这里。” “真的吗?”她皱皱眉头。 “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有这么一说而已。吸了毒然后把电视机和家具扔到窗外去并不好玩。” “这里是卡梅尔,”奥尼尔提醒道,“他们来这里干的最疯狂的事情是把可回收的东西扔进垃圾堆里。” 丹斯本想回应一句,但最后还是没有吱声。这种打趣让她感到更加紧张。 她在一棵棕榈树旁停下,棕榈叶长得像尖利的武器,“我们这是在哪里?” 警官看了看一张纸条,找了找方向,朝后面的一幢楼指去,“那里。” 奥尼尔和丹斯在门外停下。他吁了一口气,挑起眉毛,“我猜就是这间。” 丹斯笑了起来,“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警官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瘦瘦的男人,50多岁的样子,下身穿一条深色的宽松长裤,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打着条纹领带。 “迈克尔、凯瑟琳,来得真准时,快进来。” 厄恩斯特·西博尔德点头示意他们进来。他是洛杉矶县的职业地方检察官。房间里一名法庭记者坐在三条腿支撑的口述记录机旁。另外一个女人起身跟新来的两位客人打招呼。西博尔德介绍说她是他的助手,来自洛杉矶。 这个月的早些时候丹斯和奥尼尔办了一起发生在蒙特雷的案子。获罪的丹尼尔·佩尔从监狱里逃出来,这名邪教领袖和杀手仍然藏匿在半岛上,伺机寻找更多的受害人。其中一名涉及该案的人到最后被发现又牵涉到另一起案子。 丹斯下定决心要让这名重刑犯归案。但是有很多压力阻碍这个案子办下去——这些压力来自一些很有势力的组织。虽然蒙特雷的检察官拒绝办这起案子,可是丹斯不会因为有人说“不”就轻易放过。她和奥尼尔听说这名重刑犯以前曾经犯过命案——是在洛杉矶。地方检察官西博尔德一直和丹斯的工作单位——加利福尼亚调查局——合作,跟丹斯也成了朋友,于是同意在洛杉矶起诉。 不过包括丹斯和奥尼尔在内的几名证人都是在蒙特雷地区,西博尔德这一天就来到了这里记录证词。他们会面之所以要在秘密中进行是因为这名重刑犯眼线多、恶名响。实际上,当下他们甚至没有使用凶手的真实名字。案子在内部被称作人民公敌J.多伊。 他们坐下来后,西博尔德便说:“我们可能遇到了麻烦,我要告诉你们。” 丹斯早先预料到的窝心的情况——案子会因出现差错而偏离方向——又回来了。 检察官继续说道:“基于豁免权,辩方提出放弃的动议。说实话,我无法告诉你们案子的胜算有多大。听证会安排在后天。” 丹斯闭上眼睛,“不行。”在她旁边的奥尼尔气愤地吁了一口气。 这件工作的一切…… 如果他逃脱了,丹斯想到……但她接着又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接上这句话:如果他逃脱了,我就输了。 她感到下巴在颤抖。 但是西博尔德说:“我的团队在收集民众反应。他们表现出色,是办公室里最棒的。”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厄尼,”丹斯说道,“我要抓住他,我非得抓住他不可。” “很多人也这样想,凯瑟琳。我们要尽一切努力。” 要是他逃脱了…… “不过我想办下去,就好像我们必胜无疑一样。”他信心十足地讲了这番话,也让丹斯心里踏实了一些。他们开始谈论起来。西博尔德就这起犯罪问了几十个问题,比如丹斯和奥尼尔目击到了什么,案子的证据有哪些。 西博尔德是位经验丰富的检察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经过一个小时对他们的访谈后,这位精干的男人向后倚坐着,说目前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东西。他即刻需要的是另外一名证人——当地的州巡警——他也同意作证。 他们谢了检察官,他答应在豁免听证会上法官一作出判决就打电话告诉他们。 丹斯和奥尼尔走回大堂。他放慢了脚步,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她问。 “咱们开个小差怎样?” “你什么意思?” 他朝漂亮的花园餐厅点点头。从餐厅可以俯视山谷,再远一些就是大海。“时间还早。上次是什么时候穿白制服的人给你送上班尼迪克蛋的?” 丹斯想了想,“现在哪有这个时间?” 他笑了笑,“来吧。我们不会太迟的。” 她看了看手表,“我不知道会不会太迟。”凯瑟琳·丹斯在学校里可从来没开过小差,在加州调查局干高级警员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赌一把。”两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不过现在这么做可不是淘气。 他们在靠窗的一个软座上彼此挨着坐下,外边就是露天阳台,向下可以俯视群山。太阳已早早升起来了,这是个清爽的6月早晨。 服务员没有全身都穿制服,但是穿着一件漂洗得体的白衬衫。他拿来菜单,倒了咖啡。丹斯无意中瞥见了印有这家餐馆所大肆吹嘘的含羞草香槟酒的那一页。她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奥尼尔也在看这款酒。 他们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去洛杉矶等待大陪审团的陪审结果或审判结果,”他说道,“我们就用香槟酒来庆贺。” “再好不过了。” 这时,奥尼尔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下来电者的身份。丹斯马上觉察到他的身体语言发生了变化:肩膀微微上耸,胳膊和身子贴得更紧了,眼睛盯着屏幕之外不远的地方。 在他用愉快的语调说“喂,亲爱的”之前,她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了。 丹斯从他和作为职业摄影家的妻子安妮的谈话中推断出,她突然需要马上出差,需要跟丈夫核对一下他的时间安排。 奥尼尔终于挂了电话,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等到气氛恢复之后才商量点菜。 “就是它了,”他宣布道,“班尼迪克蛋。” 她也想吃同样的东西,就抬眼示意服务员。但这时她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她朝短信看去,皱皱眉头,又看了一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定位在快速改变,心跳加剧,肩膀抬起,一只脚敲打着地板。 丹斯叹了口气,她原来招呼服务员的手势变成了模仿签支票的动作,眼睛还向下瞟了瞟面前的咖啡。 第三章 加州调查局的中西区总部设在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现代性建筑里,跟附近的保险公司和软件咨询公司没什么两样,都整齐地躲在山后,外面精致地装饰着加州中部沿海地区所特有的植被。 这个机构位于半岛花园附近,丹斯和奥尼尔没用10分钟就从旅馆到了这里,只要注意车流就行,而不用管红灯或停车标志。 丹斯从车里出来,把手提包搭在肩膀上,提起鼓鼓囊囊的电脑包——她女儿把它说成是“妈妈手提包的配件”,这是在这女孩知道了配件是什么意思之后——她和奥尼尔一起向这座建筑走去。 进了楼,他们马上朝她的团队聚集的地方走去:她的办公室位于加州调查局被称作女孩之翼或者简称为GW的那一部分——因为事实上这一部分全被这些人占据着:丹斯和她的同事警员康妮·拉米雷斯,还有她们的助手玛丽艾伦·克雷斯巴赫和加州调查局的行政官格蕾丝·袁,在袁的管理下整座大楼像钟表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转。这个楼翼的名字来自于一位前加州调查局警员的一句不幸的评论,这位警员同样也不幸得很。他当时是为了向自己的约会对象显示自己有多聪明,在绕着总部走的时候起的这个名字。 女孩之翼里的每个人仍然在讨论是否他——或者他的某位约会对象——找到过丹斯和拉米雷斯往他的办公室、手提箱和汽车里悄悄塞的女性卫生用品。 丹斯和奥尼尔跟玛丽艾伦打了声招呼。这位精明能干的快乐女人把家庭和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连黑眼影上方的每根睫毛都涂得一丝不苟。她面包烤得也很好,丹斯从来没吃过烤得这么好的面包。“早上好,玛丽艾伦。我们做到哪里了?” “嘿,凯瑟琳,自己拿着吃吧。” 丹斯看了看那女人办公桌上罐子里的巧克力曲奇饼干,但是没有去拿。它们都是《圣经》里禁止的东西。奥尼尔却没有拒绝,“这是我几个星期以来吃得最好的早餐。” 班尼迪克蛋…… 玛丽艾伦高兴地笑起来,“好吧,我给查尔斯又打了一次电话,还留了一条信息。不骗你们。”她叹了口气,“他没有进展。TJ和雷在里面。对了,奥尼尔探长,蒙特雷县警察局来了一位你的朋友。” “谢谢,你真可人。” 丹斯办公室里,精干的TJ.斯坎伦坐在她的椅子上。红发警员一下跳了起来,“喂,头儿,面会得怎样?” 他指的是作证。 “我真倒霉。”她随后把豁免权听证会的坏消息讲了出来。 这名警员很是吃惊。他认识那名重案犯,也像丹斯那样下定决心把案犯归案治罪。 TJ工作出色,尽管在这种行事作风要求循规蹈矩的执法机关他算是最不循规蹈矩的了。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上身是马球衫和有褶裥的运动外套——是用马德拉斯狭条衬衫布做的,属于他父亲储藏衣柜里那种过时的衬衫图案。丹斯只能讲出TJ有一条领带,是属于杰里·加西亚类型的奇装异服。TJ对19世纪60年代有着强烈的怀旧感。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两盏熔岩灯在冒着泡欢快地亮着。 他和丹斯只相差几岁,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代沟。不过,他们在工作上还是一拍即合,再加上一点师傅和徒弟的感觉。虽然TJ想单干,但这是违背中央情报局的规定的,他只好报名成了丹斯的日常搭档——他还在墨西哥办一个复杂的引渡案子。 沉默寡言的雷·卡拉尼奥刚来中央情报局,跟TJ.斯坎伦差不多截然相反。他近30岁,一副老是在沉思的样子。今天,他瘦削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西服和白衬衫。他的内心要比实际年龄老成。他在内华达州牛仔城雷诺当过巡警,后来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才与妻子一起搬到这里来。卡拉尼奥的一只手上端着咖啡杯,这只手的虎口处有一个小伤疤;几年前,那里曾经是一个黑帮刺青。丹斯认为办公室所有年轻警员中就数他最冷静最专心。她有时在私下里想,这是不是与他在黑帮组织中待过有关。 来自蒙特雷县警察局的助理警员留着平头,一身军人气质,他自我介绍后就说明发生了什么。当地一名十几岁的少女当天凌晨在靠近阿尔瓦拉多的蒙特雷市中心停车场遭到绑架。这位名叫塔米·福斯特的少女被捆绑起来扔进了她的汽车后备箱。袭击她的人驾车把她带到城外的海边,要将她在涨潮时淹死。 蜷缩在冰冷海水漫入的封闭空间里感觉肯定不好受。丹斯想到这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是女孩的车?”奥尼尔问道。他坐在椅子上,让椅子后腿晃动着——这正是丹斯不让她儿子做的(她怀疑韦斯就是从奥尼尔那里学来的这个坏毛病)。椅腿在他的身子下面吱吱呀呀地响着。 “是的,长官。” “哪一个海滩?” “海兰兹南边的海滩。” “当时没有人?” “没有,周围没有人,没有目击证人。” “她被绑走时,俱乐部里也没有人目击?”丹斯问。 “没有。停车场也没有安全监控探头。” 丹斯和奥尼尔把这个情况考虑了进去。她说:“他在抛下她的附近肯定有其他代步工具,不然他就会有同伙。” “犯罪现场的沙子里找到了一些脚印,是朝公路方向走去的。潮水的水平线没有没过。不过沙子很松,还不清楚脚印形状和大小。但能肯定的是只有一个人。” 奥尼尔问道:“没有汽车从公路开下来接他?还是有一辆汽车藏在附近的树丛里?” “没有,头儿。我们的人确实发现了一些自行车车胎印,但都是在路肩上。既可能是那天晚上留下的,也可能是一个星期前留下的。没有进行印记比对。我们没有自行车的数据库。”他向丹斯补充道。 那个地方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沿着海滩骑自行车。 “动机呢?” “没有抢劫,也没有性侵犯。好像他只是想慢慢地把她杀掉。” 丹斯呼出一口粗气。 “有没有嫌疑人?” “没有。” 丹斯看了看TJ,“早先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告诉我什么了?比较奇怪的那一部分。关于这一部分还有什么补充吗?” “哦,”年轻警员有些坐立不安,“你指的是路边十字架。” 加利福尼亚调查局办案权限很广,但是一般只办大案,像黑帮犯罪、恐怖威胁和重大的腐败或经济犯罪。在一个每周都会发生黑帮杀戮的地区,单单一起谋杀案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 可是这次袭击塔米·福斯特的案子却不一样。 就在女孩遭绑架的前一天,公路巡警队的巡警发现了一个十字架,像放在路边纪念用的,上面写着次日的日期,插在1号公路的路边。 当这名巡警听说有个女孩被袭,并且事发地点又离同一条公路不远时,他就怀疑那个十字架是不是用来宣布案犯的意图的。于是他又回去把十字架收走。蒙特雷县警察局犯罪现场勘查科在塔米被困的后备箱里发现了一小片玫瑰花瓣——这一小片东西正好可以同十字架旁的那束花里的玫瑰比对上。 从表面上看,这次犯案似乎很随意,没有明显的动机。丹斯因此想到案犯有可能打算杀害更多的人。 奥尼尔问:“十字架上有物证吗?” 他的部下脸上露出苦相,“说实话,奥尼尔长官,公路巡警把十字架和花束都扔到了后备箱里。” “有没有受损?” “恐怕受损了。贝宁顿探长说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对它进行了处理。”彼得·贝宁顿是蒙特雷县犯罪现场实验室的主任,他经验丰富,工作卖力,“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根据初期做的工作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那位巡警的脚印外没有别的脚印,除了沙子和泥土之外也没有其他痕迹。十字架是用树枝和花店里用的线制作的。上面写着日期的圆盘看起来是用硬纸板剪成的。用的笔也没有商标,字体用的是木版印刷体。只有在我们从嫌疑人那里得到样本后才能有用。喏,这是十字架的照片,很诡异,像是电影《布莱尔女巫计划》中的那种,你想必也看过这部电影。” “是部好电影。”TJ说。丹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看了看照片。确实很诡异,树枝像是扭曲的黑色骨头。 法医室难道不能告诉他们一点儿东西吗?丹斯有一位名叫林肯·莱姆的朋友,不久前他们还一起工作过。他是纽约市的一名私人法医顾问。尽管患有四肢麻痹症,但他可是国内最好的犯罪现场刑事专家。她想,要是他来勘查现场的话,会不会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她相信他会发现的。但是刑警工作最普遍的原则或许是:你拿到了多少东西就利用多少东西。 她注意到照片上有个东西,“是玫瑰花。” 奥尼尔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茎都剪成了一个长度。” “对。所以说这些花都是来自于一家花店,不是从谁家院子里剪来的。” TJ说:“不过,头,你可以在半岛上的几千个地方买到这种花。” “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个线索可以让我们找到那家店,”丹斯说道,“我是说我们不妨利用这个情况。不要急着下结论。这些花可能是偷来的。”她语气中有些生气,希望情况不是这样。 “明白了,头儿。” “十字架的具体位置在哪?” “1号公路,在马里纳南边。”他敲了一下丹斯墙上地图的一个位置。 “有人目击到是谁放置十字架的吗?”丹斯问那名探员。 “没有,夫人,根据加州公路巡警队的汇报。这条公路的这一路段没有摄像头。我们还在寻找目击者。” “那商店呢?”奥尼尔问,还没等丹斯喘口气问同样的问题。 “商店?” 奥尼尔看着地图,“在公路东侧的路边购物中心。其中有些店肯定安装了安全监控探头。有可能其中一台对着事发地。我们至少可以知道那辆汽车是什么牌子和型号的——如果他开车的话。” “TJ,”丹斯说,“去查一查。” “你说得没错,头儿。那边正好有一家爪哇商店。我最喜欢去的一家店。” “我太高兴了。” 一个影子出现在门口。“没想到我们是在这里开会吧。” 查尔斯·奥弗比这位刚上任来分管联邦调查局该分部的警长走进她的办公室。他50来岁,皮肤黝黑,大腹便便,身体棒得像运动员,每周可以去打几次高尔夫球或网球。但有时他也会体力不济,因为如果让他拦击空中球的话,他会累得气喘吁吁。 “我在办公室有……嗯……一些时候了。”丹斯没有理会TJ,颇有意味地看了一下腕表。她怀疑奥弗比几分钟前就过来了。 “查尔斯,”她说,“早上好。大概我忘记提我们在哪里开会了,对不起。” “喂,迈克尔。”奥弗比随后又朝TJ点了点头。他有时会好奇地盯着TJ看,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探员一样——其实这只不过是对TJ的时髦着装选择不太认同而已。 丹斯实际上通知了奥弗比这个会议。在从半岛花园旅馆开车到这里来的路上,她给他的语音邮箱留了言,告诉他洛杉矶豁免权听证会这个坏消息,还告诉他在她的办公室碰头的计划。玛丽艾伦也把这个会议告诉了他。但是这位联邦调查局的头儿没有回复。丹斯嫌麻烦也没有再打电话,因为奥弗比一般不关心办案的策略层面。即使他拒绝参加这个会议对她来说也见怪不怪。他要的是一张“大图片”,一个他常挂在嘴边的词语。(TJ曾经称他为查尔斯·大景致;丹斯听了把肚子都笑破了。) “好吧,那起后备箱女孩案件……记者已经打电话来了。我一直在敷衍。他们就恨这个。简单给我汇报一下案情吧。” 唉,记者。这解释了这人为什么会感兴趣。 丹斯告诉了他迄今为止他们了解的情况和打算怎么办这个案子。 “有没有想到他会再次作案?电视台的新闻主播都这样说。” “他们只是推测而已。”丹斯微妙地纠正道。 “因为我们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攻击她——塔米·福斯特,我们不能这样说。”奥尼尔说。 “十字架有没有什么线索?它放在那里是不是一个信号?” “花从法医勘验上讲已经比对起来了,没错。” “噢,我不想让这起案子变成‘山姆的夏天’那样的案子。” “啊……那是怎样一个案子,查尔斯?”丹斯问。 “是纽约的一个家伙,留下纸条,然后杀人。” “噢,像是部电影。”TJ是他们用来查阅流行文化的图书管理员,“斯派克·李。杀手是山姆的儿子。” “我知道了,”奥弗比快速说道,“只是个谐音。儿子和夏天。” “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什么也不清楚,真的。” 奥弗比点了点头。他从来不喜欢得不到答案,因为要向新闻界交代,也要向萨克拉门托的顶头上司交代。这令他很紧张,也会令其他人跟着一起紧张。他的前任斯坦·费斯伯恩因为身体原因而突然退休,奥弗比接任了他的工作,当时整个气氛都很低沉。费斯伯恩总是为探员们撑腰,只要能对他们有帮助,需要雇谁他就雇谁。奥弗比行事风格却不同,很不一样。 “我接到总检察长打来的电话,”总检察长是他们的最高长官,“这起案子在萨克拉门托成了新闻,也上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我必须给他回电话。希望我们能有点具体的东西。” “我们很快就会了解更多的。” “恶作剧做过头的可能性有多大?比如说是在捉弄新会员,兄弟联谊会或是妇女联谊会的那种。我们上大学时都玩过,不是吗?” 丹斯和奥尼尔从来没有加入过学生联谊会。她也不认为TJ加入过。而雷·卡拉尼奥是在白天打两份工,晚上上夜校拿下刑事司法学学士学位的,他肯定也没参加过。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也太过头了点儿。”奥尼尔说道。 “不过,我们可以把这作为其中一个可能。我只是想我们一定不能慌乱,这于事无补。不要夸大连环犯罪的角度。不要提那个十字架。月初佩尔那个案子现在还让我们感到晕头转向。”他眨眨眼,“对了,作证那件事怎么样了?” “推迟了。”他难道一点儿也没有听到她发的信息? “不错。” “不错?”丹斯对要撤诉的动议仍然感到气愤。 奥弗比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这样你可以腾出手来办路边十字架的案子。” 这让她想起了老上司。怀旧真是件苦乐并存的事。 “下面的计划怎么走?”奥弗比问。 “TJ要核查放置十字架地方的附近商店,还有停车场里的监控探头。”她转向卡拉尼奥,“雷,请你仔细勘查一下塔米被拐走的那个停车场。” “好的,夫人。” “你目前在蒙特雷县警察局忙什么?迈克尔。”奥弗比问。 “查黑帮谋杀的案子,还有那起集装箱案。” “噢,是那一桩。” 半岛基本上不受恐怖袭击的威胁。这里没有大的海港,只有一些渔港,机场很小,安全也得到很好的保障。但是一个多月前一只船用集装箱从停在奥克兰的货船上走私过来。这艘货船来自印度尼西亚。集装箱装在卡车上向南运往了洛杉矶。有报道说它已经到达了萨利纳斯。在那里集装箱里的货物可能被卸下,藏匿起来,然后转装上其他卡车,再运到什么地方就无从知晓了。 这些货物可能是违禁品:毒品、武器……或者按照另外一条可靠情报披露,有人借此潜入到了这个国家。印度尼西亚那边的情况很复杂,还有一些关押着危险的极端分子的监狱。美国国内的安全因此备受关注。 “不过,”奥尼尔又开口道,“一两天内我能把它搞定。” “那就好。”奥弗比说,为路边十字架这起案子作为专案处理而舒了一口气。如果一项调查不顺利,他总会想办法把危险讲得危言耸听,尽管本意是为了分享荣耀。 丹斯只是很高兴,因为她和奥尼尔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奥尼尔说:“我这就把彼得·贝宁顿做的关于犯罪现场的最后报告拿到手。” 奥尼尔的专业背景不是法医学。但是这位又认真又有韧劲的警察依靠的是传统方法破案:调查、走访和犯罪现场分析,有时也会钻牛角尖。无论他把什么方法掺和在一起,这位资深探员工作都很出色。他是罪犯归案率最高的探员之一。还有更重要的,他抓的罪犯获刑记录创这个部门的历史最高。 丹斯看了看手表,“我要去见证人了。” 奥弗比沉默了一会儿,“证人?我不知道还有一个证人。” 丹斯没有告诉他这个情报也在那个信息里面。“对啊,有一个。”她说,接着把手提包甩搭到肩上,出了门。 第四章 “哎,真惨。”女人说。 她的丈夫坐在福特SUV驾驶座上看了她一眼。他刚花了70美元给汽车加满油,心情不好,因为油价贵,还因为他刚刚看到了诱人的卵石滩高尔夫球场,他玩不起,即使妻子允许他玩。 他实在不想听到悲惨的事情。 毕竟他们结婚20年了,他问她:“什么?”或许他问得尖刻了一些,但这不是他的本意。 她没有注意到,或者没有在意他说话的腔调,“那里。” 他朝前看去,但她所注目的只是挡风玻璃外的那一段——没有车辆的公路蜿蜒着穿过树林。她没有指向什么确切的东西。这让他更加恼火。 “猜猜发生了什么?” 他正要开口骂她一句“什么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所讲的东西。 他即刻感到很自责。 在他们前面30码开外的沙土中,插着一个用来纪念车祸出事地点的东西,是一个十字架,做得有些粗糙,放在花上面。花是深红色的玫瑰。 “是挺惨的。”他响应了一句,想到他们的孩子——两个都有十几岁大了。他为刚才尖刻的话语感到后悔。 他摇摇头,看了看妻子脸上伤心的表情。他们开车经过那个自制的十字架。她悄声说:“我的上帝,是刚刚发生的事故。” “是刚发生的?” “不错,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 他打了个寒噤。他们继续朝附近一处沙滩开去,那里有可以散步的小路,是别人向他们推荐的。他考虑了一下,心想:“很奇怪。” “那是什么?亲爱的。” “这里限速是35码。很难想象会有人翻车摔死。” 他的妻子耸耸肩,“或许是小孩子,醉酒驾车。” 十字架肯定会将一切都审视一番。得了,朋友,你完全可以回到波特兰,坐在哪里鼓捣数字,预想雷欧在下一次的团队会议上怎样发疯。在这里,你身处加州最美丽的地方,而假期也只剩下5天了。 况且你几百万年也不会跟卵石海滩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不要再无病呻吟了。他自言自语道。 他将手放在妻子的膝盖上,继续朝海边开去,甚至没有意识到雾气突然之间把早晨的天空染成了灰色。 凯瑟琳·丹斯在霍尔曼68号公路上开着车。她给孩子打电话。两个孩子被她的父亲斯图亚特开车送到了各自的日间夏令营。早上在宾馆与人会晤的时候,丹斯就安排了12岁的韦斯和10岁的麦琪晚上同外祖父母过。 “嘿,妈妈!”麦琪喊道,“我们今晚可不可以去玫瑰餐馆吃饭?” “我们得看看再说。我有个大案子要办。” “昨晚我们做了面条,用来制作意大利面,外婆和我两个人做的。我们用的是面粉、鸡蛋和水。外公告诉我们什么都加点儿。‘什么都加点儿’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成分都有的意思。你不可能一下子都买到。” “差不多,我知道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一点儿’是什么意思?” “不要说‘差不多’。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查查吧。” “好吧。” “我很快就会见到你的,宝贝儿。妈妈爱你。让哥哥接电话。” “嘿,妈妈。”韦斯谈起今天准备打的网球赛就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起来。 丹斯怀疑韦斯是不是开始进入了青春期,像从山上快速滑下来一样。有时他是她的小男孩,有时又是一个难以接近的少年。他的爸爸两年前去世了,这男孩直到现在才从悲痛的重压下摆脱出来。而麦琪虽然是妹妹但承受力要强一些。 “迈克尔这个周末还要乘船出海吗?” “我肯定他会的。” “那棒极了!”奥尼尔之前邀请这小伙子星期六去钓鱼,迈克尔的儿子也一起去。他妻子很少坐船出海。丹斯虽然偶尔出海,但晕船让她不愿坐船。 她简短地跟父亲讲了几句,感谢他照看两个孩子,还提到新案子会很费时间。斯图亚特·丹斯是位完美的外祖父——这位处于半退休状态的生物学家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也确实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他也不介意当司机。其实他今天在蒙特雷湾水族馆有一个会议,但是他告诉女儿,夏令营结束后他会把孩子接回来让他们的外婆照看,希望她别担心。过后丹斯再从她那里把他们接走。 丹斯每天都会感谢命运或上帝让她有爱她的家人陪伴左右。她不由同情起那些无依无靠的单亲母亲来。 她放慢了车速,在红绿灯处拐弯,把车驶入蒙特雷湾医院的停车场,观察着蓝色锯木架障碍物后的一群人。 比昨天的人还多。 昨天的人比前天的多。 蒙特雷湾医院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院,是这个地区最好的医疗中心之一,坐落在一片松树林中,是最具田园色彩的医疗机构。丹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她在这里照料过动了大手术的父亲,也在这家医院的太平间辨认了丈夫的尸体。 她最近也是在这里被人袭击的——一起与丹斯刚才看到的抗议有关联的事件。 为了丹尼尔·佩尔的案子,丹斯派了一名蒙特雷县的年轻探员去看守在萨利纳斯县法庭受审的犯人。这个罪犯逃跑了。在逃跑的过程中袭击并严重烧伤了这名探员——胡安·米利亚尔。他是被送到这里接受重症监护的。那段时间对探员伤心慌乱的家人、迈克尔·奥尼尔还有蒙特雷县警察局的警官同事们来说都异常难熬。丹斯也是一样。 她在看望胡安的时候,胡安悲痛欲绝的弟弟胡里奥袭击了她,因为她试图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胡安说出话来,这令胡里奥很气愤。这次袭击与其说伤害了丹斯,还不如说是吓到了她。她没去追究这位歇斯底里的弟弟。 胡安入院没几天就死了。起初好像是因为大面积烧伤导致的死亡,但后来发现有人结束了他的生命——一起因可怜他而实施的安乐死的行为。 胡安的死令丹斯很伤心,但胡安的伤势很重,他的后半生除了病痛缠身之外就是没完没了的治疗。胡安的状态使得在这家医院当护士的丹斯的妈妈伊迪也很揪心。丹斯回想起当时她站在厨房里,妈妈在旁边茫然地看着远方的情景。妈妈内心深处很难受,她告诉丹斯:胡安稍微清醒过来时,她为他做检查,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他轻声说:“杀了我吧。” 据推测,他这样央求每一个来探视他或照顾他的人。 此后不久,有人遂了他的心愿。 没人知道是谁往胡安打的点滴里面加上致其死亡的药物。这起死亡事件成了官方立案调查的对象,由蒙特雷县警察局负责。但是调查进行得并不很用心;医生报告说让这名探员活上一两个月是极不可能的事。结束他的生命很明显是一种人道行为,即使是违法的。 但是,这起案子却震动了反安乐死运动者。丹斯刚才在停车场看到,示威者举着画有十字架的牌子,上面贴着耶稣的画像,还有特里·西瓦沃的照片,后者是佛罗里达州的一名植物人,她的死亡权案让美国国会深陷其中。 蒙特雷湾医院前,示威牌像波浪一样起伏着。示威者聚在一起,群情激愤,控诉着安乐死和堕胎有多么恐怖。他们大部分是总部设在凤凰城的“生命第一”组织的成员。他们在那名年轻的警员死去之后没几天就来到了这里。 丹斯想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意识到,在医院外面抗议死亡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他们或许没人意识得到。这帮人似乎没有什么幽默感。 丹斯朝负责维安的警官打招呼。他是个高高的美国黑人,站在主入口外面。“早上好,亨利,他们似乎还在围拢过来。” “早上好,丹斯探长。”亨利·巴斯科姆才当上警察,喜欢用部门官衔来称呼人。他苦笑了一下,朝人群点点头:“像一群兔子。” “是谁在领头?”人群的中央有一个瘦削的秃头男子,尖下巴下面的皮肤松弛,穿着牧师服。 “领头的就是那位,是名牧师。” 巴斯科姆告诉她,“R.塞缪尔·菲斯克牧师。他很有名。是从遥远的亚利桑那州过来的。” “R.塞缪尔·菲斯克,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牧师。”她评价道。 牧师身边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红发壮汉,穿着系扣的黑色套装。是他的保镖,丹斯猜。 “生命是神圣的!”有人在喊,叫喊是冲向附近一辆新闻报道车的。 “神圣!”人群也跟着喊起来。 “杀人犯!”菲斯克喊道,他的喊声对于像他这样骨瘦如柴的人来说出人意料地洪亮。 这喊声虽然不是对着丹斯的,但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一下子闪回到重症监护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当时暴跳如雷的胡里奥·米利亚尔从后面攫住她,多亏了有奥尼尔和另外一个伙伴及时介入。 “杀人犯!” 抗议者开始一起喊。“杀—人—犯,杀—人—犯!”丹斯想他们一天喊下来嗓子肯定会沙哑。 “祝你好运。”她朝负责维安的警官说,他犹疑地翻了翻眼睛。 丹斯走进医院,向四周看了看,不太想见到她的妈妈。她从问讯处问好了方位,沿着走廊朝一间病房走去,在那里她将见到路边十字架案的证人。 她刚一踏进敞开着的房门,躺在一张精致病床上的金发少女就抬起头来。 “嘿,塔米,我是凯瑟琳·丹斯。”她笑着同女孩打招呼,“你不介意我进来吧?” 第五章 虽然罪犯为了淹死塔米·福斯特而把她扔在汽车后备箱里,但他还是失算了。 要是他把车停得离岸边更远一些,海浪就会将整个汽车吞没,可怜的女孩必死无疑。但实际情况却是:汽车陷进了离岸边不远的松软沙滩里,涌进来的潮水只没过了凯美瑞汽车后备箱6英寸的高度。 大约凌晨4点钟,一名航空公司的雇员在上班路上看见了这辆车发出的亮光。救援人员找到了女孩,当时她因暴露在外面太久而处于半昏迷状态,体温低得接近了临界点,他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 “目前,”丹斯现在问她,“你感觉怎样?” “还好,我想。” 她有着运动员的体格,很漂亮,但脸色苍白。她是长脸,金黄色头发直直的,染得很美,鼻子长得很突兀,丹斯猜测她的人生初期肯定经历过与别人不一样的坎坷。她快速瞥了一眼一只小化妆包,在丹斯看来,这名女孩想必很少不化妆就去公共场合。 丹斯亮了一下她的警徽。 塔米看了一眼。 “总的看来,你状态非常好。” “太冷了,”塔米说,“我生活中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我还是感到很害怕。” “这我相信。” 女孩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电视屏幕上,上面正在放一部肥皂剧。丹斯和麦琪偶尔会看这些肥皂剧,一般是麦琪生病待在家里不上学的时候。这种肥皂剧你可以几个月不看,但回过头来再看的话仍然能把情节说得很清楚。 丹斯坐下,看了看旁边桌子上的气球和鲜花,她凭直觉去寻找红玫瑰或宗教性的礼物或者上面有十字架的卡片。没有发现什么。 “你住院要多长时间?” “有可能今天就出院,也可能是明天,他们说的。” “医生怎么样?棒不棒?” 她笑了一声。 “你在哪里上学?”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 “是高中?” “是的,秋天就上高中。” 为了让女孩放松,丹斯闲聊起她有没有上暑期学校,有没有想过上哪所大学,还有她的家庭、爱好的体育运动。“假期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们全家确实有一个计划,”她说,“在我康复之后。我和妈妈、妹妹下周要去佛罗里达州看外婆。”她的话音里有怒气,丹斯从中可以觉察出女孩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家人一起去佛罗里达。 “塔米,你可以想象得出,我们真心想找到向你下毒手的那个人,不论他是谁。” “那个狗东西。” 丹斯抬起眼睛,表示同意,“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塔米把她如何在俱乐部、如何刚过午夜就离开的原委讲了一遍。她在停车场时,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把她的嘴用胶带封住,手和脚用胶带绑上,扔进后备箱里,然后开到海边。 “他把我扔在那里似乎是想把我淹死。”女孩的眼神空茫茫的。丹斯天生就具有同情心——是从她妈妈那里遗传下来的——她自己也能够感受得到那种恐惧感,一种又痛又痒的感觉沿着脊椎蔓延下来。 “你认识袭击者吗?” 女孩摇摇头,“但我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呢?” “跟黑帮有关。” “他是黑帮成员?” “没错,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想加入黑帮就得杀人。要是你想加入一个拉丁人的黑帮,就得杀一个白人女孩。这是帮规。” “你认为那个罪犯是拉丁人?” “是的,我肯定他是的。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可他的手我看到了,是深色的,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是黑色的。但他肯定不是一个白人。” “他有多大块头?” “不算高,大约五六英尺,但非常非常强壮。对了,还有一个情况。我记得昨天晚上我说的是一个人,但我今天早上记起来了,是两个人。” “你看见的是两个人?” “是多一个,我能感觉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你知道这样会是什么情况?” “会不会是个女的?” “哦,可能吧,我不清楚。我先前说过,我当时吓得不行。” “有没有人对你动粗?” “没有,至少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动粗。只是用胶带封住我的嘴,把我扔进后备箱里。”她的眼睛里闪现出怒火。 “在开车的路上你还记得有什么情况?” “不记得了,我太害怕了。我想我听见了咣当咣当的声音,是车内发出的声音。” “不是从后备箱里发出的?” “不是的,就像金属一类的东西,我想。是他把我扔进后备箱之后放进车子里去的。我看过这类电影,是《电锯杀人狂》系列里的一部。我想他或许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我。” 丹斯回想起了那辆自行车以及自行车留在沙滩上的印记。他为了逃离带了一辆自行车。她提示是不是自行车,但塔米说不是;汽车后座上不可能塞进一辆自行车。她又认真地补充说:“听起来也不像是自行车。” “好的,塔米。”丹斯调整了一下眼镜,继续看着女孩,而女孩盯着鲜花、卡片还有填充动物玩具。女孩又说道:“看他们送给我的这些东西,那只熊是不是最可爱?” “没错,很可爱……你还认为是拉丁裔少年黑帮干的?” “是的,不过……你知道,现在基本上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被杀死,只是身上弄湿了而已。”她笑了一声,回避着丹斯的眼睛,“他们确实很恐怖,新闻报道都在说这事儿,我打赌他们已经溜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甚至已经出城了。” 确实没错,黑帮在行动之前会举行仪式。有些仪式还会涉及到杀人。但是杀人的对象很少是黑帮种族或族群之外的人,大多数是敌对黑帮成员或对方的线人。另外,发生在塔米身上的这件事情很是周密。丹斯根据自己办理黑帮案子的经验判断,他们犯案的目的首先是为了生意;时间就是金钱,花在计划外活动上面的时间越少越好。 丹斯已经确定,袭击塔米的人绝非拉丁裔的黑帮成员。她也不认为有两个人。 实际上,塔米所了解的比她所透露的要多。 应该是挖出真相的时候了。 访谈或审问中的身势分析过程首先要建立底线——所谓底线指的是受访或受审对象在讲实话时表现出的一类行为:他们的手放在哪里,他们看什么地方,看的次数是多少,他们是不是经常吞咽喉咙或清嗓子,他们会不会每说一句话都会缀上“嗯”,他们会不会敲脚,他们会不会没精打采地坐着或者探着身子坐着,在回答问题前会不会迟疑一下。 一旦说真话的底线确立了,身势学专家将会注意到,在接受讯问者被问及他或她可能会有理由给出错误答案的问题时,他们有没有偏离底线。大多数人在说谎时感觉紧张焦虑,试图用不同于底线的身势或言语模式缓解那些不快的感觉。丹斯最喜欢引用的一句话是在“身势学”这个词出现前的100年由一个人说出的:他就是查尔斯·达尔文。他这样说道:“被压抑的情感几乎总是用某种身体动作表现出来的。” 在谈起攻击者的身份这一话题时,丹斯观察到女孩的身体语言偏离了她的底线:她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一只脚摆了一下。对于说谎的人来说,胳膊和手比较容易控制,但是对身体的其他部位却不太在意,尤其是脚和脚趾。 丹斯还注意到其他变化:女孩的声调,捋了捋头发的手指以及摸嘴和鼻子这样的“阻挡性手势”。塔米也讲了无关紧要的打岔话题,她嘟囔着,说了一些过于概括的话(如“每个人都知道这事”),这是典型的说谎者的表现。 凯瑟琳·丹斯相信这女孩对情况有所保留,她即刻进入到分析状态。她让受访对象说出实情的方法包括四个部分。她首先会问:受访人在事件中的角色是什么?在这里,丹斯的结论是:塔米是受害者和证人的身份。她不是一个参与者——她也没有涉嫌另外的犯罪或自导自演来绑架自己。 其次,说谎的动机是什么?答案很清楚,那就是这可怜的女孩害怕受到报复。这很常见。 第三个问题:受访人的总体个性类型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旦确定,丹斯就确定采取何种方法将讯问进行下去——比如说,她是应该咄咄逼人还是柔声细语,是以解决问题为目标还是给予情感上的支持,是用友好的态度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丹斯把她的受访或讯问对象根据迈耶斯—布里格斯个性类型指标进行分类。这个指标会对你的性格进行评估,判断出你属于内向型还是外向型、思索型还是情感型、感知型还是直觉型。 内向和外向之间的区别与态度有关。受讯问者先是有所行动再估测结果(这属于外向型),还是行动之前先想一想(这属于内向型)?信息汇总要么是通过依靠五种感官进行数据论证(属于感觉型)要么是依靠直觉(属于直觉型)。作出论断要么是通过客观的逻辑分析(属于思索型),要么是通过凭借移情进行选择(属于情感型)。 尽管塔米长得漂亮,一副运动员的体格,显然是个很讨喜的女孩,然而她的缺乏安全感——还有丹斯打听到的信息,她过着不稳定的家庭生活——使她形成了内向的性格,容易凭借直觉行事,也容易动感情。这意味着丹斯不能用直接的方法对付这个女孩,不然的话塔米会竖起一道石墙,并且会因问题太尖刻而内心受到伤害。 最后,讯问者必须问的第四个问题是:受讯问者属于什么样的说谎者个性? 有几个类型。操控者或是“极度马基雅弗利主义者”(这个名称来自一位意大利政治家,据说他写了一本关于残酷无情的书)认为撒谎完全没有什么错;他们运用欺骗手段获取爱情或商业利益,或是达到政治或犯罪目的。其他类型包括社交性的说谎者,他们撒谎是为了取乐;还有那些适应者,他们属于缺乏安全感的人,撒谎是为了给人留下积极的印象;最后是表演者,他们撒谎是为了掌握控制权。 丹斯认定塔米属于适应者和表演者的混合型。她的缺乏安全感促使她撒谎,这样可以让她的脆弱个性坚强起来,所以她撒谎是为了我行我素。 一旦一位身势分析家回答了这四个问题,剩下的过程就很直接了:她继续向受讯问者提问,仔细注意那些会引发紧张反应的问题——那些会透露有没有欺骗的表现。她重复这些问题及其相关问题,再逼问下去,然后集中在谎言上,注意一下受访者是如何处理不断累积的紧张感的。她有没有生气,是不是矢口否认,情绪有没有低落,还是试图据理力争让自己走出困境?这里的每一种状态都要求使用不同的手段,迫使或者诱使或者鼓励受讯问者最终说出真相。 这就是当下丹斯要做的。她身子朝前倾斜一点儿,大约离塔米3英尺的距离,这样形成的“空间区域”虽然近,但还不至于产生逼迫感。这样会使她有些不安,但并不会产生过度受威胁的感觉。丹斯脸上保持淡淡的微笑,决定不用那副灰框眼镜替换黑框眼镜——她的那副“捕杀猎物的眼镜”,戴上这副眼镜是为了吓唬那些作为极端马基雅弗利主义者的受讯问者的。 “你讲的很有用,塔米,你讲的所有东西。我很欣赏你如此配合。” 女孩笑了笑,但她也同时朝门口方向看去。丹斯明白:她有些内疚。 “但是有一样,”探长又说道,“我们从犯罪现场获得了一些情况。像《犯罪现场调查》播出的那样,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看过了。” “你喜欢哪一部?” “原来的那一部。你是知道的,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那一部。” “那是最好看的一部,我听说了。”丹斯从来没有看过这个节目,“但是从证据上看似乎不是两个人犯的案,不管是在停车场还是在海滩。” “哦,是的,像我说过的那样,那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 “我曾有个疑问。你是不是听到过撞击声?你看,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其他汽车的轮胎印迹,所以我们纳闷他是怎样溜掉的。我们再回到自行车上去。我想你并不认为撞击声是在车里发出的,但无论如何我认为是有可能在汽车里发出的。” “是自行车?” 重复问题经常是不诚实的标志。受访者或受审者想拖延时间考虑某个答案会产生什么联想,然后编造一个可信的答案。 “不,不可能。他怎样将自行车弄进汽车里面的呢?”塔米否认得太快,也太肯定。她也考虑过是不是自行车,但出于某种原因她不想承认这个可能性。 丹斯抬起眼睫毛,“哦,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的邻居有一辆凯美瑞,是一辆很大的车。” 女孩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很惊讶丹斯竟然知道她的汽车品牌。这位探员做了功课有备而来让塔米有些不安。她朝窗户看了看。她下意识里是想寻找一条路线逃出去,摆脱这种令她不快的焦虑状态。丹斯识破了一些东西。她感觉自己的脉搏跳得厉害。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塔米说。 “也就是说他可能有一辆自行车。这可能意味着他跟你的年龄相仿,或许还小一些。成年人也会骑自行车,但你会发现骑自行车的还是年轻人居多。对了,你认为会不会是和你同在一个学校里上学的同学?” “在同一个学校?不可能。我认识的人当中不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没有人威胁过你?你在史蒂文森中学有没有和人打过架?” “对了,布里安娜·克伦肖因为当拉拉队队长的事情挨过我一顿揍,这让她很恼火。但她开始跟戴维·威尔科克斯约会,我跟这男生关系不错,这样事情算是摆平了。”她笑了起来,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噎在那里。 丹斯也笑了笑。 “不对,他是个黑帮成员,我敢肯定。”她的眼睛睁大了,“等等,我现在记起来了。他打了一通电话,有可能是打给黑帮老大的。我听见他打开手机,说:‘Ella esta en el coche.’” “她在车里。”丹斯在心里翻译了出来。她问塔米:“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大致上是说‘她人和车都在我这里’。” “你在学西班牙语?” “是的。”这个字眼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来的,声音的调门要比正常高出许多。她的眼睛锁定在丹斯的眼睛上,而她的手撩开头发,接着停下来擦了一下嘴唇。 这句西班牙语完全是编造的。 “在我看来,”丹斯开始分析起来,“他只是假装成黑帮成员,目的是为了掩饰身份。也就是说还有另外袭击你的原因。” “比如说呢,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我希望你能帮我的地方。你有没有看到他一眼?” “没有太仔细地看到。他一直在我背后。停车场也是漆黑一片。他们应该有照明设备。我看我要告这家俱乐部。我父亲是圣马特奥的一名律师。” 这种生气的姿态意图在于支开丹斯的问题:塔米的确是看到了什么。 “或当他朝你走来的时候,你在窗户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女孩摇头表示否定。但丹斯却不依不饶,“哪怕就那么一眼,再回忆回忆。这里晚上很冷,他不会只穿衬衫。他有没有穿夹克?皮夹克或者布夹克?是不是一件毛衣?或者是一件长袖衫、一件连帽运动衣?” 塔米否定掉了这一切,但有些否定跟其他否定并不一样。 丹斯接着注意到女孩的眼睛迅速移向桌上的一束花。旁边有一个祝早日康复的卡片,上面写道:喂,妞,赶快把屁股挪出医院!爱你的J.P.和多情女孩。 丹斯不愧为是一个老练的执法者。她看着女孩,胜券在握,因为她做了充分准备,不会轻易地放过答案为“不”的回答。她的心头不时会奇怪地闪一下。她将事实和印象聚集在一起,突然有一个不期然的想法闪出——一个推论或结论似乎施了魔法般地出现了。 从A到B到X…… 这在当下发生了,在发现塔米眼睛看着花、眼神慌乱的时候。 探长抓住了一个机会。 “听我说,塔米,我们了解到,不论是谁攻击你,那个人也在路边放了一个十字架——好像要传达什么信息。” 女孩的眼睛睁大了。 没错,丹斯心想,她的确知道十字架这回事。 她继续照自己临时想出的脚本演下去,“并且这类信息总是由那些认识受害者的人发出。” “我……我只是听见他说西班牙语。” 丹斯知道这是句谎话。不过她了解像塔米这种个性类型的受讯问者。她需要给他们留出一个逃脱的通道,不然他们会完全把嘴闭上。她和颜悦色地说:“哦,我当然认为你是听到了,但我只是想他是在试图掩盖身份,他想骗你。” 塔米很惨,很可怜。 是谁这样恐吓她呢? “首先,塔米,让我向你保证,我们会保护你的。攻击你的那个人再也不会靠近你了。我要派一名警察在门外守护。我们也会派一名警察到你家,直到抓住那人为止。” 她眼睛里透出放心的眼神。 “我还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一个跟踪者?你这么漂亮,我敢说你应该很小心。” 塔米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是那种很矜持的笑,无论怎样,听到这样的夸奖谁都会很高兴。 “有没有人骚扰过你?” 这位年轻的病人迟疑了一下。 这就有结果了,确实快有结果了。 然而塔米还是打住了,“没有。” 丹斯也退了一步,“你有没有跟你家里人有过节?”这也有可能。她调查过。她的父母离异了——是在法庭上大闹了一场离掉的——她哥哥住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一个叔叔有家庭暴力的不良记录。 但是塔米的眼睛很清楚地说明,她的亲属是这起袭击事件的幕后指使的可能性并不大。 丹斯继续从她嘴里钓东西,“你有没有跟任何用电子邮件联络的人有过过节?或许你在网上认识的什么人,通过‘脸谱网’或‘我的空间’认识的?如今这些都很普遍。” “没有,确实没有。我不太上网。”她弹着指甲,跟揉手腕差不多。 “对不起,我有些强行诱导你,塔米。但这很重要,一定要确保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 随后丹斯看见了某样东西,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女孩的眼睛流露出肯定的回答——眉毛和眼睑微微上挑了一下。这意味着塔米真的害怕类似的事情会再次发生——虽然她有警察看护,但是那个袭击者会对其他人构成威胁。 女孩吞咽了一下。很显然,她还处在压力反应的拒斥阶段,意味着她被逼压得越紧,她的防守力度就越强。 “那人我确实不认识,我向上帝发誓。” “我发誓”是说谎的表现,提到神灵也是。这好像她在大喊:我在撒谎!我想说实话但我害怕说出来。 丹斯说:“好吧,塔米,我相信你。” “你看,我的确的确很累。我想在我妈妈来这里之前什么都不想说了。” 丹斯笑了笑,“当然,塔米。”她起身,递给女孩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起了发生在你身上的更多事情,请告诉我。” “不好意思,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塔米眼睛看着下方,有悔意的表现。丹斯可以看得出这女孩在过去使用过撅嘴和无诚意的自我贬低方法。这种方法再掺杂一点儿挑逗用在男朋友和爸爸身上最管用;女人却不吃这一套。 丹斯也同样跟她耍起了花招,“没有没有,你帮了很大的忙。啧啧,亲爱的,看看你遭了多少罪。休息休息吧。看看情景喜剧。”她朝电视机点了点头,“这对抚慰心灵会有效。” 丹斯走出门外,想:再聊上几个小时的话她也许能让女孩说出实情,虽然这一点她不敢肯定;塔米很明显是受到了恐吓。况且,审问者不论多聪明,有时受审者就是不肯讲他们所了解的情况。 这都无所谓。凯瑟琳·丹斯相信自己已经拿到了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从A到B到X…… 第六章 在医院的大厅,丹斯打了个付费电话——因为不允许使用手机——打电话的目的是让一位探员过来守护塔米的房间。随后她到问讯处请人把她的妈妈找来。 3分钟后,伊迪·丹斯从重症监护病区的方向走来,而不是从她所在的心脏护理科的岗位上下来的。这让她女儿着实感到奇怪。 “嘿,妈妈。” “凯瑟琳,”她的妈妈很壮实,头发呈灰白色,戴着圆圆的眼镜,脖子上还挂着自制的鲍贝玉挂件,“我听说了袭击事件——车里的女孩。她在楼上。” “我知道,我刚才跟她聊过了。” “我看她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你今天早上的会面怎样?” 丹斯做出一种无奈的表情,“看来不顺利,辩方想通过取得豁免权来撤案。” “我不觉得奇怪。”伊迪·丹斯冷静地说,她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她见过嫌疑人。得知那人的所作所为时她义愤填膺——丹斯从妈妈的表情和淡淡的微笑中一眼就看出了这种情绪。她从不抬高嗓门,但眼中却流露出钢铁般的意志。 要是目光能够杀人的话,丹斯就会记起年轻时妈妈留给自己的印象。 “但是厄尼·西博尔德像一条斗牛犬。” “迈克尔怎样了?”伊迪·丹斯一直都很喜欢奥尼尔。 “不错,我们正在一起办案。”她讲了讲路边十字架的案子。 “真有这回事?凯瑟琳!人还没死就放十字架?当作一种信号?” 丹斯点点头,但她注意到妈妈的注意力继续被吸引到外面去。她一脸的焦虑。 “你认为他们有什么大事要做?那天牧师激情似火地发表了一场演讲。听的人脸上充满着仇恨。情况很糟糕。” “你有没有看到胡安的父母?” 伊迪·丹斯曾经安慰过那位烧伤警员的家人,尤其是他的母亲。她知道胡安·米利亚尔可能不会再来了,但还是尽一切努力让这对受到巨大打击和经受痛苦的老夫妻知道,他们的儿子接受的是最好的医疗救护。伊迪曾经向女儿讲过,这位母亲的情感痛苦不亚于儿子所受的生理痛苦。 “没有,他们还没有回来。胡里奥回来了。他今天上午在。” “他在?为什么?” “可能是来收拾一下他哥哥的东西。我不太清楚……”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他的眼睛老是盯着胡安死去的那个房间。” “有没有进行调查?” “我们的道德委员会正在调查此事。一些县里的警察曾经来过这里,但是,当他们看了这份报告——尤其是看了他受伤的照片,没有人对他的死真正感到伤心。当时的情况确实还是死了的好。” “胡里奥今天来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在我看来,他有点害怕。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他对你做的事情。” “他当时是突然失去了理智。”丹斯说。 “可是这并不能成为袭击我女儿的借口,”伊迪坚强地笑了笑,随后目光扫过玻璃门,再次看了看那些抗议者,脸上浮现出怒色,“我最好回到我的岗位上去。” “晚些时候爸爸能把韦斯和麦琪带过来吗?他在水族馆有个会议。我把他们接走。” “当然可以,宝贝。我会把他们放在儿童游乐区。” 伊迪·丹斯起身离开,边走边朝外瞥了瞥。她气愤的神情中带着焦虑,似乎在说:这里不关你们的事,这是在干扰我们的工作。 丹斯离开医院时看了一眼R.萨缪尔·菲斯克牧师以及不知是不是他的保镖的那个大块头。他们加入到其他几个抗议者中间,手抓着手,低着头祈祷。 “塔米的电脑。”丹斯对迈克尔·奥尼尔说道。 他一只眼睛上的眉毛扬了起来。 “那里面有答案。当然,不一定是唯一的答案,而是其中一个答案,会说明是谁袭击了她。” 他们坐在世界购物中心的大全美食店外面喝咖啡。这是一处毗邻梅西百货店的室外广场。她估算着自己曾在这家商店至少买过50双鞋——脚上穿什么对她来说就像镇静剂一样。当然,说实在的,几年来她也买了些并不称心如意的东西,一般是在减价的时候买的。 “难道是网上的跟踪者?”奥尼尔问。他们吃的不是上面浇有精制荷兰酸辣酱和装点着欧芹的荷包蛋,而是包在小小的锡箔纸里切成小块的提子面包圈,这种食物里的奶油干酪脂肪低。 “有这个可能。或许是一个前男友威胁她,或许是一个她在社交网站上遇到的人。但我肯定她知道那人的身份,即使没有见过面。我倾向于是她学校的一个人。史蒂文森中学。” “她不会讲的,是吗?” “不会,只讲是一个拉丁裔的帮派成员。” 奥尼尔笑了起来。很多骗保申请开头都会写道:“蒙面西班牙裔人闯入了我的珠宝店。”或者,“两名戴面具的非洲裔美国人拔出枪抢走了我的劳力士表。” “没有描述,但我猜他穿着运动衫,那种连帽运动衫。我说起这点她就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她的电脑,”奥尼尔沉思了一下,拎起沉重的手提箱,放到桌上,然后打开,看了看一张打印出来的纸,“好消息是,我们在证物当中找到了它——笔记本电脑,是在她车子的后座上发现的。” “那坏消息是它在太平洋里游了一次泳了?” “‘受到了海水很严重的破坏。’”他引述道。 丹斯有些失望,“我们得把它送到萨克拉门托或是圣何塞的联邦调查局。需要好几个星期才能拿回来。” 他们看见一只蜂鸟在人群中勇敢地飞着,寻找一棵悬垂的红色植物吃早餐。奥尼尔说:“我倒是有个想法。我曾经跟那里的一位朋友聊过。他刚参加完一场关于计算机犯罪的报告会回来。其中一名发言者是本地人,圣克鲁兹的教授。” “加州大学的?” “对。” 那是丹斯的母校之一。 “他讲那家伙很是了得。如果他们需要他帮忙他都乐意帮。” “他是什么背景?” “我只知道他是从硅谷出来开始教书的。” “至少在教育界还没有泡沫。” “你是不是想让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名字?” “当然。” 奥尼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名片,找到一张就打电话。三分钟后他找到了朋友,简短地讲了几句话。这个袭击事件已经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注意,丹斯推测。奥尼尔快速记下一个名字,向那位警员道了谢。挂上电话后他把纸片递给丹斯。乔纳森·博林博士,名字下面是电话号码。 “里面受损的会是什么呢?……笔记本电脑在哪里?” “在我们的证物存放间。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把它拿出来。” 丹斯取出手机给博林打电话,找到了他的语音邮箱,给他留了一个短信。 她继续给奥尼尔讲塔米的情况,说女孩一直担惊受怕,担心袭击她的人会再次袭击她——或许也会袭击别人。 “跟我们所担心的一样。”奥尼尔说道,用手捋了捋黑白相间的浓密头发。 “她还表现出自责的情绪。”丹斯说。 “是不是她也要对发生的一切负部分责任?”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那台电脑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她看了看表。不知怎的,她对乔纳森·博林三分钟没有回她的电话很是生气。 她问奥尼尔:“证物上面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还没有。”他把彼得·贝宁顿所汇报的犯罪现场的情况告诉了她:做十字架的木头是橡树木,在半岛上这种树有大约一两百万棵。用来绑两根树枝的绿色绳子很常见,又没留下什么痕迹。硬纸板是从一本笔记本封底切下来的,这种笔记本上百成千家商店都有卖。墨水也无法确定来源。玫瑰花也无法知道是哪家的或出自哪里。 丹斯说了对那辆自行车的推测。然而奥尼尔知道得更多。他补充说,他们对女孩被绑架的停车场以及汽车被扔弃的海滩进行了搜查,发现了更多自行车的痕迹,但无法识别,而且都是刚留下来的,说明自行车可能就是罪犯的交通工具。但是这些车痕不清晰,无法顺着追踪过去。 丹斯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华纳兄弟公司出品的电影《华纳巨星总动员》里的主题曲,是她的孩子们淘气给她设置的。奥尼尔笑了笑。 丹斯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J.博林。 第七章 外面有动静,从屋后发出的啪的一声使人更加担惊受怕了。 她所担惊受怕的是有人在监视她。 不是那种在大商场或海滩上被人监视。她不害怕一脸怪笑的少年或者变态狂。(这种情况要么让人很生气要么会让人沾沾自喜——当然,这要看是什么样的少年或变态者。)不,让凯莉·摩根害怕的是从卧室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啪…… 又发出了一声。凯莉坐在卧室的桌子旁,身子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皮肤发麻,手指僵直,在电脑键盘上停了下来。要看看,她心里想。然后又想:不,不要去看。 最后:天哪,你已经17岁了。别怕! 凯莉强迫自己转过身来,壮着胆子朝窗外看去。她看到的是绿色和棕色相间的植物、岩石和沙滩上面的灰色天空。没有人。 也没有东西。 别管他。 这个女孩身材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明年秋天就上高中的毕业班了。她有驾驶执照。她还在马弗里克海滩冲浪。她要在18岁的时候跟男朋友一起去做特技跳伞。 是的,凯莉·摩根不会被轻易吓倒。 但是她有她最害怕的东西。 那就是窗户。 这种害怕是她从小养成的,大约是在她9岁或10岁的时候,当时也是住在这个房子里。她的妈妈在看完一大摞家居设计的杂志后,认为家里的窗帘完全过时了,会把房子的轮廓线给毁掉。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除了凯莉在电视上看过关于恐怖雪人或其他类似怪物的节目害怕过之外。用数码动画制作的怪物朝一个木屋走来,透过窗户往屋里看去,把床上睡觉的人魂都吓跑了。 这没什么,因为那只不过是拙劣的电脑动画而已,并且她也知道生活中没有这类东西。一个电视节目所带给她的就是这些。在此后的几年里,凯莉躺在床上,流着汗,头用毯子蒙着。她不敢看,因为害怕一点预兆也没有就有一个东西——不管是什么——从窗户爬进来。 鬼魂、僵尸、吸血鬼都不存在,她心里想。但她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读斯蒂芬·梅尔的《暮光之城》这本小说,这样,恐惧感又会回来的。 还有斯蒂芬·金?去他的。 如今她长大了,已忍受不了以前习以为常的父母的乖戾。她去了一趟家得宝,为自己的房间买了窗帘,并且亲自装上。晚上凯莉就把窗帘拉上。但此时窗帘却是拉开的,因为是白天,只是光线很暗,还有夏日凉爽的微风吹进来。 窗外又发出啪的一声。是不是离得更近了? 电视上那个该死的怪物形象永远挥之不去,注入她血脉的恐惧感也一样挥之不去。那个雪人,可怕的雪人,一直在窗户边盯着她。她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啪…… 她大着胆子向窗户又瞥了一眼。 空空的窗户朝她张着大嘴。 够了! 她回到电脑前,看社交网“我们的世界”上的一些评论,讲的是史蒂文森中学一个名叫塔米的学生昨晚遭袭的事情——天哪!她竟然被扔进后备箱,丢在沙滩上被淹死。她肯定被强奸了或受到了猥亵,每个人都这么说。 大部分的帖子表达了同情。但有一些却不近人情,甚至有一些完全把凯莉给惹火了。她正在看其中一个帖子: 没事了,塔米一切都会好的,感谢上帝。但我必须说一件事情。以我的浅见,这是她咎由自取。她应该知道不要像80年代出生的荡妇那样描着眉毛到处游荡,她的那身衣服是从哪里弄来的?她知道男人们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她到底期待什么??? ——阿农女孩 凯莉马上敲出了回复。 噢,我的上帝,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几乎被杀掉。凡是说女人想被强奸的人都是百分之百的脑残。你非常无耻!!! ——贝拉凯莉 她想知道原帖的发帖人会不会回复,就敲了一下键盘。 凯莉向电脑前靠了靠,这时又听见外面的声音。 “就是那个声音。”她大声说道。她站起身,但是没有向窗户走去,而是走出房间,进入厨房,向外观察。没看见任何东西……是真的没有看见吗?灌木丛后的山谷里有个阴影吗? 家里没有其他人,她父母都在外面上班,哥哥在实习。 她勉强笑了笑,自忖道:出去要是看见一个魁梧的变态狂还好,要是看见他从窗户往里偷看反而更可怕。凯莉看了看磁力刀架,刀刃非常锋利。她在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将武器放回了原处。她把iPhone手机凑到耳边,走了出去。“喂,金尼,告诉你,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我正在出去看。” 她是在假装给人打电话,但他——或者它——不知道她在假装。 “不,不能停止讲话,万一外面有个混蛋。”她大声说。 朝向侧院的门打开了。她朝后面走去,在拐角处慢了下来。她最后试探着走进后院。没有人。院子的尽头,在茂密的植物屏障之外,地面直陡而下,下面是浅浅的山谷,覆盖着灌木,还有几条慢跑用的小道。 “那么,事情怎么样了?好的……什么?宝贝,真是我的好宝贝。” 到此为止,做得不能太过,她心里想。你的表演会露馅的。 凯莉信步走到一排树丛旁,透过树丛向山谷望去。她发现有人在离开这幢房子。 接着在不远处她看见一个穿着运动衫的小孩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太平洋丛林镇和蒙特雷县之间的一条抄近路用的小道上。他向左拐去,即刻消失在山后。 凯莉收起手机,回头向房子走去,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花圃后有个东西很扎眼。红色的一小团。她走过去,发现原来是一朵玫瑰。凯莉笑了笑,把它丢到地上。 她回到屋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过头来。还是没有人,也没有动物。没有单身的雪人或狼人。 她向里屋走去。一下子僵住了,大气不敢喘。 在她面前10英尺的地方,一个人影正向她走来。五官看不清楚,因为客厅的灯光是从人影的背后照过来的。 “是谁?” 人影停住了,发出一声大笑,“天哪!凯莉。你胆子真小。你看起来……把iPhone给我。我想拍张照片。” 是她弟弟里基,他伸手就要夺手机。 “滚出去!”凯莉说,气得脸都扭曲了,奋力挣脱开他伸过来的手,“就知道是你在搞鬼。” “我需要运动衫。嘿,后备箱女孩你听说了没有?她在史蒂文森中学上学。” “听说了,我见过她,塔米·福斯特。” “她辣不辣?”里基说着朝冰箱走去,拿了一瓶功能饮料。他16岁,个子瘦长,也有一头跟凯莉一样蓬乱的棕色头发。 “里基,你低级趣味。” “呃呃,那又怎样?她到底辣不辣?” 唉,她就讨厌有兄弟,“出门时把房门锁上。” 里基眉头紧皱,使得整张脸都变了形,“为什么?有谁会骚扰你吗?” “把门锁上!” “就照你说的做,好吧。”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凯莉走进自己的房间,重新回到电脑前。见鬼了,阿农女孩跟了一个帖子攻击凯莉,骂她替塔米·福斯特说话。 好吧,你这个贱人,你会倒霉的。我会给你点儿颜色看看的…… 凯莉·摩根开始敲击键盘。 乔纳森·博林教授应该有40多岁,丹斯估摸着。他个头不高,也就比她高出几英寸,从他的体形可以看出他要么是坚持锻炼,要么是对垃圾食品不屑一顾。跟丹斯一样,他的棕色头发直直的,虽然她感觉他不会每隔几周就要在西夫韦超市购物时往购物车中扔一瓶伊卡璐洗发水。 “好吧,”他说道,朝大厅四周看了看,在丹斯的陪同下从前厅向她在加州调查局的办公室走去,“这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不像《犯罪现场调查》里的那样。” 难道全世界的人都看了这部电视剧? 博林一只手腕上戴着天美时电子表,另一只手腕上戴的是编织手链——可能是对某个事情或某个人表示支持。(丹斯想到了她的孩子们,他们把很多彩带缠在手上,她不清楚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的马球衬衫,透出几分英俊,是那种不事张扬的英俊,像全国公共广播公司里的播音员。他的棕色眼睛很沉稳,脸上似乎总挂着微笑。 丹斯问:“你从前在执法部门工作过?” “对,当然,”他说,清了清嗓子,发出很奇怪的身势信号,然后笑了笑,“但他们不再起诉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吉米·霍法的尸首不出现的话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你已经跟警方谈过。” “我主动要求过,当时是我给执法部门和安全公司做讲座快结束的时候。但没有人就这个事理我。直到现在,你给了我第一次机会。我尽力不让你失望。” 他们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在有磨损的咖啡桌旁面对面坐下。 博林说:“我很乐意尽力帮忙,但我不敢说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一束阳光落在他的懒汉鞋上,他低头看了看,发现一只袜子是黑色的,另一只是海军蓝。他笑了起来,但并不觉得尴尬。如果是在过去,丹斯会推论他应该是单身;如今,夫妻俩虽然都在上班,都会很忙,但像这样出现着装上的小纰漏也是不可原谅的。奇怪的是他没戴结婚戒指。 “我硬件软件都学过,但提供真正的技术咨询水平还达不到。我怕我已经超过了法定年龄限制,我也不懂印地语。” 他告诉她,他在斯坦福大学拿到过文学和工程学双学位,这种结合确实有些奇怪,经过一段时间“漫无目的的闯荡江湖”之后来到了硅谷,为几家大型公司做系统设计。 “真是一段光荣岁月,”他又补充说,他最后腻烦了一味地赚钱,“这就像在疯狂地四处寻找石油。每个人都在问怎样才能说服人们相信电脑可以满足他们的一切需要,借此来发财致富。我想我们应该换个思路去想:找出人们到底需要什么,然后再问如何用电脑去帮助他们。”他侧歪着头,“在接受他们的观点和想出我的观点之间,我失去了大好时光。于是我拿出一些平时的积蓄,辞了职,又去到处闯荡。我最后来到圣克鲁兹,遇见了一个人,就决定留下来当老师。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这几乎是10年前的事情了。我还在那里教书。” 丹斯告诉他,她当了一段时间记者之后又回到了大学校园——就是他执教的那所。她学的是传播学和心理学。有一段很短的时间他们都在这所大学里,但两人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他教过几门课程,包括《科幻小说文学》,还有一门称作《计算机和社会》的课程。在研究生院博林教过一些在他看来很是无聊的技术性课程:“数学、工程学之类的。”他还给公司当顾问。 丹斯采访过很多不同行业的人。谈及工作的时候,大部分人很明确地透露出压力大的信号,这表明要么是工作给他们带来了焦虑感,要么是他们对工作感到郁闷——就像博林先前在提到硅谷时讲到的那样。但是眼下在谈论他目前的工作时,他的身势行为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压力来。 他继续低调地讲他的技术水平,尽管这样,丹斯还是有些失望。他看起来很聪明,也非常乐意提供帮助——他一接到通知就开车来到了这里——她也想让他的服务帮上忙,但是进入塔米·福斯特的电脑似乎需要更多一些懂技术的行家里手。她希望至少他可以帮忙推荐一个。 玛丽艾伦·克雷斯巴赫拿着一杯咖啡和几块饼干。她长得像一名西部乡村歌手,很迷人,棕色的头发梳着时兴的发型,手指涂着红色的凯芙拉指甲油。“警卫部门打了电话。有人从迈克尔的办公室拿来了电脑。” “太好了,你可以把它拿上来。” 玛丽艾伦停顿了一会儿,丹斯饶有兴趣地想:这女人是在打量博林会不会是一块能和她一起浪漫的料。她的这位助理曾经大胆出击,为丹斯物色了一位丈夫。这个女人此时看见博林左手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戴,就朝丹斯挑挑眉毛,丹斯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这一眼被女助理适时地注意到了,但最终也并未理会。 博林道了声谢,往咖啡里放了三块糖,伸手去拿饼干,吃了两块,“不错,不,何止是不错。” “她亲手烤制的。” “真的吗?人工难道也可以烤得这么好?难道不是从奇宝饼干袋里拿出来的成品?” 丹斯咬了半块饼干,呷了一口咖啡,尽管她在此前同迈克尔·奥尼尔喝了够多的咖啡。 “让我告诉你案子的进展情况,”她向博林说明了发生在塔米·福斯特身上的袭击事件,“我们必须进入她的笔记本电脑。” 博林点点头表示理解,“啊,就是在太平洋游过泳的那台电脑。” “就像泡过水的面包……” 他纠正道:“有水的话,更像是燕麦片——要是我们继续用早饭食物作比喻的话。”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蒙特雷县警察局警员走进丹斯的办公室,提着一只很大的纸袋子。这名警员很英俊,一脸严肃,尽管气质中透出的机警要比潇洒多,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要敬礼,“丹斯警官?” “是的。” “我是戴维·莱因霍尔德,警局犯罪现场勘查科的。” 她点头向他示意,“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把那东西带来。” “没什么可谢的。凡是需要做的我都乐意。” 他和博林握了握手。这位穿着一身笔挺警服的干练警员把纸袋递给了丹斯,“我没有把它放在塑料袋里。我想让它呼吸,要把里面的湿气尽量晾出来。” “多谢。”博林说道。 “我擅自把电池拿了出来,”年轻警官说,拿起一块密封的金属管,“是锂电池。我想,如果水进去的话就会烧坏。” 博林点点头,很明显持赞许的态度,“考虑得很周全。” 丹斯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博林注意到她在皱眉头,于是解释说有些锂电池在某些情况下浸水就会烧坏。 “你是电脑高手?”博林问他。 年轻警官回答说:“也算不上,只是能做一些简单的技术活,你知道。”他朝丹斯递过一张收据,随后指了指贴在袋子上的保管链卡片,“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话,告诉我好了。”他递给她一张名片。   她谢了他,年轻人离开了。 丹斯把手伸进袋子,拿出塔米的笔记本电脑。是粉红色的。 “颜色真漂亮。”博林一面说一面摇了摇头。他把电脑翻过来看背面。 丹斯问他:“看样子你知道谁能把它启动起来,从而可以看到里面的文件了?” “当然,那人就是我。” “噢,我还以为你不太懂电脑呢。” “根据如今的标准还算不上太懂。”他又笑了笑,“这像转动你汽车上的轮子。我只需要些工具就可以了。” “我们这里没有实验室。没有你可能所需要的那些复杂工具。” “不过,这要看情况。我发现你平时喜欢收集鞋子。”她的衣柜门敞开着,博林肯定是看到里面的东西了,里面有十几双鞋子,在底层摆放得还算是整齐——因为那些日子她晚上下班后直接出去,不回家停留。她笑了起来。 装满了。 他继续说道:“有没有个人护理用的工具?” “个人护理?” “我需要一个吹风机。” 她咯咯笑起来,“很不幸,美容用的东西都放在家里了。” “那我们只好去买了。” 第八章 乔恩·博林后来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吹风机,尽管也没有需要太多。 他们疯狂地采购,买到了一套康耐尔产品、一套微型工具和一只被称作附件的金属盒——3英寸宽5英寸长的长方形盒子,从里面伸出一根线来,末端是USB插口。 这些东西现在都放在丹斯加州调查局办公室的咖啡桌上。 博林观察着塔米·福斯特的高档笔记本电脑,“我可以把它拆开吗?我不会把里面的证据给弄丢吧,会不会?” “已经取过指纹了。我们找到的指纹都是塔米的。拆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是嫌疑人。况且,她还对我撒了谎,所以她根本就找不到理由投诉。” “粉红色。”他又讲了一遍,似乎这是对他人财产的一种天大的侵犯。 他把电脑翻转过来,用一把小型十字螺丝刀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背后的板子起了下来。他随后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和塑料制成的长方形物件。 “这是硬盘,”他解释说,“到明年这时候这种硬盘就会被看成是很大的了。我们把闪存装入中心处理器中,不再用硬盘——什么活动零件也不会用了。”这个话题似乎让他很兴奋,不过他意识到在当下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是不合时宜的打岔。博林不再讲话,而是仔细地察看硬盘。他似乎没有戴隐形眼镜。丹斯很小的时候就戴上了眼镜,所以对视力好的人稍微有些嫉妒。 教授接着将硬盘凑近耳边摇晃,“可以了。”他把它放到桌子上。 “什么可以了?” 他坏笑了一下,从包装盒中取出吹风机,插上电,一股柔和的暖风朝硬盘吹去。“不会花很长时间的。我想里面不会潮的,但我们不能大意。电遇上水等于全完,啊哦。”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思忖道:“你知道,我们这些教授都很嫉妒私营经济。‘私营经济’——那是学术语言,相当于‘挣实实在在的钱’。”他朝杯子点点头,“就拿星巴克来说吧……咖啡确实是一个特许经营的好对象。我在找另外有什么可以特许经营的大卖的东西。但我能想到的只是像咸菜屋和肉干世界这样的点子,所有好卖的都已经被人占了。” “牛奶吧或许是个好主意,”丹斯建议道,“你可以称之为艾尔西牛奶吧。” 他的眼睛一亮,“或者像‘大奶房’奶吧怎样?” “真是太难听了。”她笑着说。 他把硬盘吹干之后将其塞进了那个盒式装置中,然后把USB连线插进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是一种暖灰色的电脑,显然是电脑应该有的那种色调。 “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她看着他的手指在稳健地敲击键盘。很多字母被磨掉了。他不需要看清楚键盘上的字母就可以打字。 “水会给电脑本身造成短路,但是里面的硬盘不会有问题的。我要把它转成可读的硬盘。”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笑着说,“瞧,像新的一样灵光了。” 丹斯把椅子滑过去,靠近他的椅子。 他看着屏幕,发现视窗搜索器把塔米的硬盘读作了“本地磁盘G”。 “里面什么都有:她的电子邮件、浏览过的网址、最喜欢的地方、最新的短信记录,甚至连删除过的数据都有。硬盘没有加密或设置密码——对了,这意味着她的父母不太干涉她的生活。那些受到父母监视的孩子会设法利用各种手段保护自己的隐私。其实,这我最会破解了。”他把硬盘从电脑上拔下,随连接线一起递给了丹斯,“这都是你的了,连接上电脑尽情地读取吧。”他耸了耸肩,“这是我第一次给警察干活——时间虽短但很快乐。” 凯瑟琳·丹斯和一位好朋友开了一个自己制作的传统音乐网站。这个网站在技术上很复杂,而丹斯硬件和软件都不懂;她朋友的丈夫打理那一部分事务。丹斯对博林说:“你懂,如果你不忙的话,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帮我搜搜它?” 博林有些迟疑。 “那么,如果你有计划……” “我们需要多少时间谈?我星期五晚上要去纳帕,参加一个家庭聚会。” 丹斯说:“哦,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几个小时就够了。最多也就是一天。” 博林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乐意去。解问答疑是我喜欢做的事情……现在,需要我找什么东西?” “关于袭击塔米的那个人身份的任何线索。” “噢,像《达·芬奇密码》那样。” “但愿这不会太复杂,无论找到什么都不会把我们的教籍取消……我对任何似乎是带有暴力色彩的交流都感兴趣。争吵、打架、对跟踪者的评价。里面会不会有即时通讯?” “零零碎碎的。很多我们可以重新整理起来。”博林将硬盘插进电脑,身子前倾。 “还有社交网站。”丹斯说,“有没有跟路边纪念物或是十字架有关的东西?” “纪念物?” 她解释说:“我们认为他在路边放十字架是为了宣布要有袭击事件发生。” “这也太变态了。”教授一边敲击键盘一边问,“你们为什么认为电脑里会有答案?” 丹斯把她和塔米·福斯特见面的事情讲了一下。 “所有这些线索你只是通过她的身体语言得到的?” “是的。” 她说,人们交流有三种方式:首先是通过说话内容——也就是我们说了什么。“那是词语本身的意思。但是说话内容不仅是最不可靠的,而且也是最容易伪造的,实际上是我们用来相互传递信息方式中一个很小的部分。第二种和第三种要重要得多:说话质量——我们如何说话。这就像声调、我们谈话的速度有多快、我们是否停顿、是不是常用‘嗯’这样的语气词。那么接下来就是身势语——我们的身体行为。手势、眼神、呼吸、姿势、体态。最后两种是调查者最感兴趣的,因为它们要比讲话内容更能说明问题。” 他笑着。丹斯挑起眉毛。 博林解释说:“你看起来对工作的兴奋劲就像……” “你对你的闪存。” 他点点头,“当然,它们都是些令人兴奋的小东西。” 博林继续敲着键盘,一页一页地浏览着塔米电脑中的核心部分,轻声地说:“典型的属于女孩子的那种唠叨。男孩子、衣服、化妆、舞会,还有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以及电影和音乐……没有发现有受到威胁的迹象。” 他快速浏览着,“到现在为止,电子邮件上没有发现什么,至少过去两个星期内的电子邮件中没有发现什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回过头去检查更早一些的邮件。目前为止,塔米在所有大型社交网站都注册了,像‘脸谱网’、‘我的空间’、‘我们的世界’,还有‘第二生命’这些网站。”虽然博林没有上网,但他可以把塔米最近浏览过的网页调出来看,“等等……有发现。”他坐在那里把身子前倾过去,很紧张的样子。 “发现什么了?” “她是不是差点儿淹死?” “没错。” “几个星期之前她和几个朋友在‘我们的世界’上开始过一场讨论,话题是他们受到的最大惊吓是什么。塔米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溺水。” 丹斯嘴巴紧绷,“或许他专门为她选择了死亡方式。” 博林用异常激动的声调说:“我们在网上泄露了自己太多的信息。太多太多了。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电子暴露狂’?” “没有听说过。” “这个词指的是写博客讲自己的事情。”他脸上露出怪笑,“这个词很准确是不是?还有一个词叫‘堵死’。” “也是个新词。” “是一个动词,如在‘我被堵死’中。意思是因为你在自己的博客上发博文而被开除——不管是关于你自己的还是关于你的老板或工作的博文。犹他州的一个妇女造的这个词。她在博客上讲了一些关于老板的事情就被开除了。对了,这个词语是对dude这个词语的误写。噢,还有一个叫‘前堵死’。”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去找工作,面试官问你:‘你有没有在博客上讲过你的老板?’当然他们早已知道了答案。他们想看看你是不是诚实。要是你发表了不好的博文?在面试的当天早晨你在刷牙之前他们已经把你踢出竞聘者行列了。” 信息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博林继续敲击键盘,快如闪电。他终于说道:“啊,我想我找到东西了。” “什么?” “塔米几天前在博客上贴了一个评论。她的网名是TamF1399。”博林把电脑转过来给丹斯看。 给奇尔顿的回复,TamF1399的帖子。 [司机]他妈的越来越古怪,我的意思是越来越危险。有一次在拉拉队训练结束后他在我们的更衣室外面转悠,好像他想往里面窥视并用手机拍照。我朝他走去,我的表情在说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我似乎想杀了我。他真是个变态狂。我认识一个跟我们[删除]的女孩,她告诉我[这个司机]抓过她的乳房,但她不敢讲,因为她以为他会找她或是向人们开枪,就像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发生的那样。 博林又说:“令人感兴趣的是她的帖子发在名叫‘路边十字架’的博客里。” 丹斯的心跳速度突然加快了一下。她问:“那个司机是谁?” “不知道。所有帖子都把这个名字删除了。” “一个博客,哈?” “是的,”博林笑了笑说,“蘑菇。” “什么?” “博客是互联网的蘑菇。它们在哪里都会生长出来。几年前硅谷的每个人都想知道在点com世界里下一件会出现的大事是什么。看来,最后出现的不是革命性的新型硬件或软件,而是网上的东西:游戏、社交网站……还有博客。凡是讲起计算机你就要了解这些东西。塔米写帖子的博客叫做‘奇尔顿报道’。” 丹斯耸了耸肩,“从未听说过。” “我听说过。它是一个本地博客,在博客圈很有名,类似本部在加州的马特·德拉吉的那个博客,只不过更偏激一些而已。詹姆斯·奇尔顿好像是一个人物。”他继续说,“我们上网查一查。” 丹斯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桌子上拿过来。“网页地址是什么?”她问。 博林把网址给她。 thechiltonreport 教授把椅子拉近一些,他们一起看起了网页。 奇尔顿报道 美国的道德之声。一组有关这个国家哪里出了问题……以及哪里做得正确的思考。 丹斯咯咯笑了起来,“‘哪里做得正确?’聪明。他代表有道德的大多数,属于保守派,我喜欢。” 博林摇摇头,“据我所知他是剪贴型的人。” 她挑起眉毛。 “我的意思是说他对目标挑来拣去。与其说他是左派还不如说是右派。但他会跟任何不符合他的道德、判断或智力标准的人干上。当然,这是博客的用途之一:挑事。争议越大,越有人买账。” 下面是他给读者的致辞: 亲爱的读者…… 不管你是正式注册者还是一个粉丝抑或只是碰巧浏览到这个网站碰上了“奇尔顿报道”,只要你来到这里就欢迎你。 不管你政治立场是什么,你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在我的思考中找到一些东西,我的这些思考至少会使你质疑,会让你怀疑,会让你想知道更多。 这就是新闻的所有要务。 ——詹姆斯·奇尔顿 以下是“使命陈述”。 我们的使命陈述 我们不可能在真空里进行判断。企业、政府、腐败的政客、罪犯、堕落的个人会不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讲出实情?当然不会。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奇尔顿报道”中将实情的光明照亮欺骗和贪欲的阴影——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事实,以便在知情的情况下对近日紧迫的问题作出判断。 丹斯还发现了奇尔顿的一个简介,随后是他个人的新闻专栏。她瞥了瞥目录。 在首页上 这支球队很棒! 我很高兴地说这个周末的比赛大男孩球队以4比0获胜。好样的,堪萨斯人!现在,为人父母的,请听我讲。你们的孩子应该放弃棒球和橄榄球而要去踢足球,因为足球是最安全和健康的团队体育运动。(可以看看4月12日的“奇尔顿报道”里面我就孩子在运动时受伤的评论。)对了,还有,一定要把它称作“英式足球”,而不要称作“美式足球”,就像外国人那样。我们既然是在美国,就要有美国人的做法! 一位爱国者 昨天小儿子在日间夏令营吟唱会上唱了《美丽美国》这首歌而一鸣惊人。完全是他一个人独唱!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充满了自豪。 建议,任何人都行? 我们快要迎来帕特和我第19个结婚纪念日了。我需要关于送什么礼物的建议!(出于自己的兴趣考虑我决定不给她的电脑进行高速光纤升级!)是女性的网友,给我出出主意。不过,送蒂芙尼的钻石是不可能的。 我们要走向世界! 很高兴发布消息:“奇尔顿报道”在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受到追捧。它被选为聚合新闻服务(RSS,即“最简单聚合”的意思)中领先的博客,同全世界成千上万个博客、网站和公告牌有链接。也有你们一份功劳,我的读者,因为是你们把“奇尔顿报道”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欢迎回家! 听到了一则让我笑起来的新闻。追随“奇尔顿报道”的网友或许会记得这几年来有关卑微的报道者对其亲爱的朋友唐纳德·霍肯所作的热情洋溢的评论——我们在多年前都是疯狂的电脑世界里的急先锋,我真是不忍回想当年。唐纳德逃离半岛,到圣迭戈寻找更绿的绿地去了。但我很高兴地说,他又回心转意了,就要回来了,连同他的新娘子,莉莉,以及他的两个可爱的孩子。欢迎回家,唐纳德! 英雄 向蒙特雷县英勇的消防战士脱帽致敬……我和帕特上周二碰巧到阿尔瓦拉多的市里去,正在此时呼救声响起,烟雾从一处建筑工地蹿起。火焰堵住了出口……有两名建筑工人被困在楼上。没过几分钟20多名男女消防队员来到了现场,一辆消防车将云梯伸展到屋顶。那两个人被营救了下来,脱离了险境,大火也被扑灭了。没有人受伤,损失也很小。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勇敢只是表现在政治性的争论中或者顶多是在做运动的时候,比如在名胜景区潜游或骑山地自行车。 我们很少有机会去展示我们真正的勇气——就像蒙特雷县消防营救队里的男女消防队员那样每天都有机会,没有分秒的迟疑,也毫无怨言。 向你们所有的人喝彩! 跟这个帖子一起贴上去的还有一张停在蒙特雷市区里的一辆消防车的照片,这张照片很是令人激动。 “博客都是这个风格,”博林说道,“个人的信息再加上一些传言。人们喜欢读这类东西。” 丹斯点击了一处称作“蒙特雷”的链接。 她看到一个网页,上面写着颂扬的标题:“我们的家园:美丽而历史悠久的蒙特雷半岛”,登载着罐头厂街和渔人码头附近海岸以及船只的艺术照片,还有一些本地风景点的链接。 另外一个链接带给他们的是这个地区的地图,包括一张描绘她的家乡的地图:太平洋丛林镇。 博林说:“这都是些非实质性的东西。我们看看博客里的内容……在那里我们会找到线索的。”他皱皱眉头,“你们称之为‘线索’还是‘证据’?” “只要能帮助我们找到罪犯,你把它们称作花椰菜都可以。” “我们看看那些蔬菜能揭示出什么来。”他又给了她一个网址。 thechiltonreport 这是博客的核心部分:奇尔顿的短文。 博林解释道:“奇尔顿的OP,即他的原创帖子。如果觉得有意思,你可以说它是来自于OG,‘十足的黑道头目’的意思,代表黑帮的头目,就像血腥帮和瘸子帮两大黑帮一样。不管怎样,他都会把自己的评论上传,放在那里让人们去回复。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有时他们也会突然岔开话题。” 丹斯注意到奇尔顿原创的评论放在顶端,下面是回复。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直接回复博主的评论,有时也会回复其他的帖子。 “每一篇独立的文章以及相关的帖子被称作‘帖子链’。”博林解释说,“有时一个帖子链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 丹斯开始过滤。在“伪基督徒”这样一个巧妙的标题下面,奇尔顿攻击了丹斯刚刚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人,菲斯克牧师,还攻击了“生命第一”运动。菲斯克似乎曾经说过把做堕胎手术的医生杀掉是公正的。奇尔顿写道:他虽然坚决反对堕胎,但是谴责菲斯克这样讲。有两名菲斯克的支持者,“深红基督”和LukeB1734,恶毒地攻击奇尔顿。前者说博主本人应该被绞死。这人名字里面有颜色,丹斯怀疑“深红基督”这人会不会是牧师的那个大块头、红头发的保镖,她早先时候在医院附近的抗议人群中看见过他。 以“还权于民”为题的帖子链曝光了一名加州的州议员布兰登·克莱文杰的丑闻。他是核设施规划委员会的主任。奇尔顿发现克莱文杰跟一位开发商一起去打高尔夫球。这位开发商建议在门多西诺附近建一家新的核电厂,而在萨克拉门托附近建一家的话则会更省钱,效率也会更高。 在题为“海水净化……还是破坏”的博文中,博主谈到在卡梅尔河附近建海水净化厂的计划。评论包括对制订这个计划的人阿诺德·布鲁贝克的攻击,这个人来自亚利桑那州的斯科茨代尔,被奇尔顿描写成背景不清不楚,有可能还有黑道背景的一个人。 其中有两个帖子代表了公民对海水净化问题的两种立场。 给奇尔顿的回复,林登·斯特里克兰的帖子。 我得说你让我就这个问题大开眼界。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强行地让这个计划通过。我在县规划局阅读了入档的提案。要说的是,虽然我作为律师很熟悉环境问题,但这些文件是我所浏览过的最让人一头雾水的文件。我想为了就这个问题展开有意义的讨论我们需要更为透明的东西。 给奇尔顿的回复,霍华德·斯凯尔顿的帖子。 你知不知道到2023年美国将用尽淡水?地球上97%的水为盐水。只有傻瓜才不会利用这些盐水。我们需要海水净化厂来生存下去,如果我们想继续在世界上维持生产力最强、效率最高的国家地位的话。 在题为“黄砖路”的帖子链中,奇尔顿谈到了加州交通部的一个计划。说的是正在建的一条新公路,从1号公路开始穿过萨利纳斯,一直延伸到霍利斯特,一路都是农业地区。奇尔顿质疑为什么这个工程闪电般就通过了审批,同时也对这条蜿蜒的公路表示质疑,因为它更能让农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受益。他暗指有人受贿。 奇尔顿的社会保守观念在题为“直接说不”的帖子链中更彰显无遗。这个帖子链谴责了关于在中学增加性教育内容的提议。(奇尔顿提倡禁欲。) “当场捉奸……不要”的帖子讲的是,一个有家室的州法院法官跟一个比自己年龄小一半的年轻办事员一起离开一家汽车旅馆。而这个事件的最新进展则是那个法官只受到法官道德委员会的轻微处罚。奇尔顿对此大为光火。他认为这人的法官头衔应该被撤掉,执业资格也应被取消。 凯瑟琳·丹斯接着来到了关键的帖子链,其顶部是一张凄惨的照片,上面是十字架、花束和填充动物玩具。 路边十字架 奇尔顿的帖子。 我最近开车路过1号公路的一个地方,那里摆放着两个路边十字架和一些鲜艳的花束。它们放置的地点是6月9日发生那起凄惨车祸的地方。当时两个从毕业聚会上回来的女孩殒命。生命结束了……她们的亲人和朋友的生活却被永远地改变了。 我意识到我还没有听到过很多关于这起车祸事故的警方调查进展。我打了几个电话,答案是没有人因此被捕。也没有传票发出。 这让我感到奇怪。在今天看来,没发传票就意味着当时的司机——一名高中生,至今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没有责任。那么是什么引发了这起事故呢?我沿这条路驾车的时候,注意到被风吹过之后到处都是沙子,在出事汽车驶离道路的地方没有路灯也没有护栏。一个警示牌已经破烂不堪,在黑夜中很难看见(那起事故发生在午夜时分)。没有排水设施;我可以看到路面上和路肩上有着一潭潭积水。 为什么警方不做一次完整的事故重演(据我所知,他们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做这种事)?为什么加州交通部不立即派调查组去检查那里的路面,给它评级打分呢?我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这种检查的记录。 或许这条路就像被认为的那样安全。 但是当局如此之快地就让这起悲剧不了了之,而我们的孩子又时常在那段公路上开车,这对于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公平吗?在我看来,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关注比那些路边十字架旁哀悼的花凋谢得都快。 给奇尔顿的回复,罗纳德·凯斯特勒的帖子。 如果你看看蒙特雷县的预算状况,还有州预算状况,你就会发现要是一个地区首当其冲触到我们的经济痛处的话,那么这就是事故多发公路的最合适的警示方法。我儿子在1号公路上的车祸中丧生,是因为拐弯标志被泥巴覆盖了。州政府雇用的工人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个标志并把它擦干净,但他们会不会这样做呢?不会的。他们的渎职真是令人发指。谢谢你,奇尔顿先生,因为你让大家关注这个问题。 给奇尔顿的回复,一个有良知公民的帖子。 公路局的工人赚昧心钱,整天[删除]吃香的喝辣的。你们都看到过,每个人都可能看到过,他们站在路边无所事事,他们本该修整危险的公路以确保我们行车安全。又是一个拿着我们缴纳的税不作为的例子。 给奇尔顿的回复,罗伯特·加菲尔德的帖子,加州交通部。 我想向你和你的读者保证,我们公民的安全是加州交通部所关心的首要问题。我们尽一切力量维护我们州的公路,保证路况良好。你所提到的发生事故的那个路段跟其他公路一样也在州公路部门的管理之下,也受到了常规检查。未发现有违反规定的情况或不安全的状况。我们敦请所有的驾驶员记住:加州的公路安全人人有责。 给奇尔顿的回复,蒂姆·康科德的帖子。 你的评论是史无前例的胜利,奇尔顿!如果我们轻易放过的话,警方就会逃脱谋杀的责任!他们勒令我把车停在68号公路的路边,就因为我是非洲裔美国人。警察让我坐在地上有半个小时才放我走,他们连告诉我犯了什么错都没有,只是说有一个车灯不亮。警方应该不是侮辱无辜的公民,而是要保护生命。谢谢你。 对奇尔顿的回复,埃里厄尔的帖子。 星期五我和女友去事故现场,看到十字架和花束时我们哭了。我们坐在那里,遥看整个公路,没有警察,我是说,没有一个警察!就在事故发生之后!警察在哪里?也许那里没有警示标记,或者路面湿滑,但在我看来它很安全,尽管路上确实有沙子。 对奇尔顿的回复,西姆斯塔德的帖子。 我一直都在那段路上开车,它并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路段,所以我纳闷警察是否真的检查了谁在开车,我认识那个[开车]的学生,我看他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司机。 给西姆斯塔德的回复,“橄榄球说了算”的帖子。 好家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司机???不愿向你们透露太多,但是[那个司机]是一个十足的笨蛋和倒霉鬼,他不会开车。我看他连驾照都没有。为什么警察不对此调查呢?他们只是忙着吃面包圈和喝咖啡。真是好笑。 给奇尔顿的回复,米切T的帖子。 奇尔顿,你老是找政府的麻烦,而且你还都是大获全胜。但是这次就放了公路吧。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位加州交通部的官员是这样说的。我在那里开车经过成百上千次,要是你没有注意那个拐弯的话你不是喝醉了就是吸毒了。如果[删除]是警察的错,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仔细地检查[司机]。他只是个新手,并且受到了惊吓。西姆斯塔德拥有这串帖子链。 给奇尔顿的回复,艾米舞者44的帖子。 很奇怪连我的父母都读“奇尔顿报道”,但我不经常读,所以我来这里就很奇怪。可我在学校里听说你关于那起车祸的帖子我就登录过来了。我把所有的帖子都看了,所以我认为你百分之百地正确,另外贴帖子的人说得也对。无论是谁,只要还没有被证明有罪之前都是无辜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警方对调查不了了之。 认识[那个司机]的一个人告诉我,在舞会的前一天晚上他一夜都没有睡,我的意思是,他24小时都在打电脑游戏。以我个人浅见,他开车时睡着了。还有一件事——这些游戏迷自认为,既然在游乐中心老玩驾车游戏,那么驾车技术[删除]肯定一流。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给奇尔顿的回复,阿瑟·斯坦迪什的帖子。 联邦维护公路基金这几年都在持续减少,而美国军事行动和援助外国的预算却涨了四倍。我们或许应该更关注我们自己公民的生活而不是其他国家人民的生活。 给奇尔顿的回复,TamF1399的帖子。 [司机]他妈的越来越古怪,我的意思是说越来越危险。有一次在拉拉队训练结束后他在我们的更衣室外面转悠,似乎他想往里面窥视并用手机拍照。我朝他走去,我的表情在说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我好像要杀了我。他真是个变态狂。我认识一个跟我们[删除]的女孩,她告诉我[这个司机]抓过她的乳房,但她不敢讲,因为她以为他会找她或是向人们开枪,就像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发生的那样。 给奇尔顿的回复,“登机去死”帖子。 我听说一个很了解情况的人那天晚上参加了舞会,在[司机]钻进汽车前他看见过他,他[删除]摇摇晃晃走过去。那就是他们为什么会翻车的原因。是因为警方弄丢了呼气分析结果,所以很尴尬,他被放走了。就是这种情况。 给奇尔顿的回复,“来自卡梅尔的萨拉”的帖子。 我认为这个帖子链里的每个人说得都公正。我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场车祸或是一个可怕的悲剧,警方没有施压起诉。所以,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想一想[司机]在经受着什么。他上过我的课,他从来没有惹过任何人。他人很聪明,对我们的乒乓球队帮助也很大。我敢打赌他对那两个女孩感到很伤心。他接下来的大半辈子都要忍受这个痛苦。我感觉他很可怜。 给“来自卡梅尔的萨拉”的回复,匿名的帖子。 萨拉你是个脑残[删除]。如果是他开的车,那两个女孩的死他就有责任。你怎么说跟他没有关系呢?天哪,就是像你这种人让希特勒用毒气杀害犹太人以及让布什派兵打伊拉克。你为什么不给[那个司机]打个电话,让他带你去好好兜兜风呢?我一定会去在你的[删除]坟墓旁摆上十字架,你这个[删除]。 给奇尔顿的回复,传奇666的帖子。 [那个司机]的弟弟有残疾,要是警方把[那个司机]抓起来的话,面子上会很难看,这都是因为让我恶心的政治正确在作祟。他们还应该检查一下女孩的挎包,我指的是车祸中丧生的女孩,因为我听说他在救护车去之前把挎包撕开了。他的家庭很穷,甚至连洗衣机和烘干机都买不起。我在比灵斯老是看见他和他的妈妈还有他的那个[删除]弟弟在投币自助洗衣店。现在谁还去自助洗衣店?是那些穷人。 给奇尔顿的回复,“性感女孩362”的帖子。 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是[那个司机]所在的[xx学校]的三年级学生,她跟一个参加舞会的人交谈过。[那个司机]坐在角落里,戴着运动衫上的连衣帽,直愣愣地看着每个人,还自言自语,有人还发现他在厨房里眼睛盯着刀子。每个人都有疑问: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来? 给奇尔顿的回复,“杰克42”的帖子。 我把真相全都告诉你,奇尔顿!是的,这个[司机]是个[删除]倒霉鬼。看看这个倒霉鬼,他的生活真是失败透顶!!!上体育课时他老是装病,这样就可以不会太累。他总是去体育馆的更衣室附近转悠,看每个人的[xxx]。他是个十足的同性恋,有人告诉过我。 给奇尔顿的回复,“卷发珍”的帖子。 我和朋友聊天时谈到,上周有人在灯塔街看见过[那个司机],他躲在车里吃面包圈,是他从外婆那里偷来的。他试图去[删除]揭开她的短裤看。(这她很在乎,笑死人!!!)她不理他,他开始在她面前发疯,就在灯塔街上,同时还开着车。他出车祸那天晚上肯定也是这么做的。 给奇尔顿的回复,匿名帖子。 我去了[删除],我是三年级学生,我认识他,所有的人都认识他。以我的浅见,我看他很正常。他爱打游戏,那又怎样?我经常踢足球,也没有变成一个杀手。 对匿名帖子的回复,“比尔凡”的帖子。 [删除]你的,[删除]。难道你真的知道很多吗?噢,天才?你连用真名贴帖子的胆量都没有。肯定是害怕他来把你这个[删除][删除]干掉。 给奇尔顿的回复,贝拉凯莉的帖子。 你说的真对!9日那天我跟朋友到现场参加了舞会,[那个司机]盯上了[删除],她们显出想要走的样子。但他没有要走的样子,她们离开时他跟她们出了门。我们因为自己没有什么作为而感到自责,我们当时都在那里。我们都清楚[那个司机]是个倒霉鬼和变态狂,他们离开时我们应该叫警察。我有一种像在《鬼语者》里的那种感觉,预感到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给奇尔顿的回复,匿名帖子。 进入哥伦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人是带着枪的,他们很明显都是罪犯,而[那个司机]用汽车杀了人却没人奈何得了他。这里真是乱极了。 给奇尔顿的回复,“奇才1号”的帖子。 我认为我们还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有个贴帖子的人因为[那个司机]喜欢体育和玩游戏就羞辱他。BFD是什么?有成百万上千万的人不从事体育活动但喜欢打游戏。我们不知道[那个司机]是不是真好,但我们在[删除]是同班同学。这家伙一点儿都不坏。每个人都在羞辱他,但有哪个人真的认识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是在故意伤害人,而我们认识那些每天都在伤害别人的人。以我的浅见,他对发生的事情感到难过。警方没有逮捕他是因为他没有做犯法的事。 给“奇才1号”的回复,“半管22”的帖子。 又一个游戏脑残。看看这个名字。倒霉鬼!!!滚蛋奇才! 给奇尔顿的回复,“死对头”的帖子。 [那个司机]就是十足的变态。他收藏了哥伦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亚理工大学那两个人的照片,还有集中营里的尸体照片。他戴着便宜的连衣帽四处游荡,想让自己看起来很酷,但是他是一个迷恋游戏的倒霉鬼,他将永远是这样。 [那个司机]如果你在读这篇帖子,伙计,不要再跟那些精灵和仙女们厮混了,记住:你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你为什么不行个好把自己的[删除]脑袋给崩裂。你的死亡=天大的胜利! 第九章 凯瑟琳·丹斯向后靠坐了一下,摇了摇头。“那里有很多荷尔蒙。”她对乔恩·博林说道。 她对博客里面帖子的言辞恶毒感到很揪心——因为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写的。 博林又回到原来的帖子位置,“看看发生了什么。奇尔顿对一起致人死命的车祸草草作出评论。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怀疑公路是不是得到了安全的维护。但是看一看回复的帖子都涉及到了什么。它们从讨论奇尔顿所提出来的问题——公路安全——然后再谈到政府财政,然后谈到那个开车的家伙,尽管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贴帖子的人在攻击他时变得越来越激动,最后博客变成了贴帖子的人之间酒吧式的争吵。” “就像电话传话游戏一样。信息一面传递同时也一面被扭曲。‘我挺熟……’‘某人认识……的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告诉我……’”她又浏览了一下网页,“我注意到一个现象,奇尔顿没有反戈一击。看看关于菲斯克和‘生命第一’组织的那个帖子。” 给奇尔顿的回复,“深红基督”的帖子。 你是个罪人,不理解R.塞缪尔·菲斯克牧师心中的善良。他毕生都奉献给了基督,致力于上帝的所有工作。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快乐和利益在迎合大众。你误解了伟大牧师的观点,这是在妖言惑众,极为可悲。你应该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 博林说道:“不会的,真正意义上的博主不会反唇相讥的。奇尔顿会作出有理有据的回应,但是彼此攻击性的争论——也就是在贴帖子的人中间的相互攻击——会失控,变成了人身攻击。帖子只是为了攻击而攻击,远离了话题的实质内容。这是博客所面临的很多问题中的一个。如果面对面的话人们不会这样争吵。用匿名的方式在博客中发帖子意味着争吵会持续几天甚至几个星期。” 丹斯浏览着这个文本,“看来这个小伙子是个学生。”她回想起了根据与塔米·福斯特会面所得出的推断,“奇尔顿删除了他的名字和学校的名字,但这所学校肯定是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就是塔米上的那所学校。” 博林点了一下屏幕,“有她的帖子。她是第一个站出来对那个男孩说三道四的人。大家都是随着她跳出来跟帖的。” 丹斯当时走访时觉察出她内心有一种负疚感,这一负疚感或许就是那帖子引发的。如果那个男孩是这起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的话,那么塔米就跟丹斯和奥尼尔所推测的那样,会觉得这起针对她的袭击事件她也有部分责任;是她自己引火上身。如果他还继续伤害其他人的话,她或许也会感到一种负罪感。这就说明了塔米为什么不喜欢讲绑架她的那个人在车里准备了一辆自行车的说法:这样讲的话会让丹斯认为那个嫌疑人更年轻——他是一个学生,这个女孩不想让他的身份暴露,因为她依然把他看成是一个威胁。 “这一切都那么可怕。”丹斯说道,朝屏幕点着头。 “你有没有听说所谓小男孩的事情?” “谁?” “几年前发生在日本京都的一起事件。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把快餐袋和汽水杯扔在公园的地上。有人用手机把这个小男孩拍了下来,上传给朋友。接下来照片就出现在了全国的博客和社交网站上。网络警察追查到了他的下落。他们拿到了他的名字、地址,随后把他的信息贴在了网上,这些信息传到了成千上万个博客上。这个事件变成了人肉搜索。人们开始出现在他家附近,往院子里扔垃圾。他几乎自杀身亡——日本人很看重这种耻辱。”博林的音调和身体语言透露出他的气愤,“批评者讲这只不过是一些言语和图片而已。但这些也可以变成武器,也能够像拳头一样伤人。但坦白地讲,我看造成的伤害持续的时间会更长。” 丹斯说:“帖子里的一些用词我不太明白。” 博林笑了起来,“是的,博客、公告牌或是社交网站很时兴把单词拼错、缩写甚至造词。Source拼成了sauce,more拼成了moar,IMHO表示in my humble opinion(以我浅见)。” “我能问一下FOAD代表什么?” “噢,”他说,“是对你的信息的礼貌式的临别赠言,意思是Fuck off and die(滚你妈的去死吧)。当然都要大写,就像一句口号。” “那什么是p-h-r-3-3-k?” “那是freak的精英语言拼法。” “精英语言?” “就是一种这几年在青少年中流行的语言。你只能看到键盘文本。数字和符号代替了字母,拼写被改变。精英语言来自于elite(精英)这个词,因为都是在最棒的和最时尚的人中使用。我们这些老家伙可能会看不懂。但是只要掌握了这种语言,那么用它来书写和阅读的速度就不亚于使用正常的英语。” “为什么小孩用它?” “因为这种语言有创意还不落俗套,那就是一个字——酷。对了,‘酷’这个字你要拼成‘K-E-W-L’。” “这种语言的拼法和语法糟透了。” “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贴帖子的人就一定是愚蠢或没受过教育。如今时兴这个。速度很重要。只要读者能够理解你说的话,你怎么都行。” 丹斯说:“我想知道那个男孩是谁。我想我可以给加州公路巡逻队打个电话,问一下奇尔顿提到的那起事故。” “噢,我会找到关于这起事故的情况的。网上世界很大但也很小。我在这里找到了塔米的社交网址。她经常上‘我们的世界’网。这个网比脸谱网和‘我的空间’网都大。有3000万会员。” “3000万?” “是的,比大多数国家的人口都多。”博林一面敲击着键盘一面斜睨着眼睛,“好的,我进入了她的账户,只要做一点儿链接就可以了……就是这个地方,找到他了。” “这么快?” “没错。他的名字叫特拉维斯·布里格姆。你说得没错,他是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三年级的学生,今年秋天就要升入四年级了,住在太平洋丛林镇。” 丹斯和她的孩子们就住在那里。 “我看了‘我们的世界’网站中关于那起车祸的一些帖子。好像他是从一个舞会开车回家时失控的。两个女孩身亡,一个住进了医院。他倒是伤得不太厉害。没有提起诉讼——当时路况有些问题,是在下雨。” “那起事故!我当然记得。”凡是有年轻生命逝去的车祸做父母的都会记住。并且她也理所当然地会被几年前的记忆给刺痛:公路巡警往她家里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联邦调查局探员比尔·斯温森的妻子。她问为什么要问她这些?她有些纳闷。 很不幸地告诉你,丹斯探长……恐怕发生了一起车祸。 她强迫自己不再继续回忆,说道:“他虽然没有罪责,但依然受到人们的诋毁。” “想想没有罪责有多无趣,”博林语带挖苦地说道,“帖子里讲无罪就不好玩了。”他指了指博客,“在这里你会看到复仇天使。” “那是什么?” “一类是网络恶霸。复仇天使是一伙自发组织的私刑者。他们对特拉维斯下手是因为他们认为他逃脱了罪责——因为在那起事故后他没有被逮捕。他们不相信也不信任警方。另一类称作‘饥饿力量’——他们跟典型的校园恶霸很相似。他们通过骚扰的方式来控制对方。接下来还有所谓的‘恶毒少女’,她们之所以能称王称霸,只不过因为她们是一群垃圾。对于多数女孩来讲她们是无聊才贴帖子,觉得这样好玩。她们跟施虐狂差不多。”博林的嗓音中又带上了一些愤怒,“在网络上横行霸道……确实是个问题。最新的统计说明,30%的少年在网上受过欺负或威胁,大部分还不止一次。”他眯起眼,沉默了下来。 “什么,乔恩?” “很有意思,我们没有看到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特拉维斯本人在博客里反击,回骂攻击他的人。” “或许他并不清楚这个情况。” 博林淡淡地笑了一下,“噢,相信我,只要第一个帖子出现在奇尔顿的帖子链上5分钟,他就知道了这些攻击。” “为什么他不贴帖子很值得关注呢?” “最坚持不懈的一类网络恶霸被称作‘讨厌鬼的复仇’,或是‘报复者的受害者’。这些人都受到过欺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这个年龄被人驱逐、欺负或羞辱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我敢说他很生气,受到了伤害,他想报复。这些情绪必须用某种方式宣泄出来。你有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丹斯明白,“这意味着他就是攻击塔米的那个人。” “他要是不在网上搜索他们,他就很有可能倾向于在现实生活中找他们寻仇。”他焦虑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埃里厄尔、贝拉凯莉、性感女孩362、传奇666、死对头——这些人都贴帖子攻击过他。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有危险——如果他就是那个凶手的话。” “他找到他们的真名和住址难不难?” “有一些肯定很难,如果不会闯入路由器或服务器的话。当然指的是那些‘匿名’帖子。但是其中很多人他会很容易找到,就像我找到他的名字一样。他只需要几本高中毕业纪念册或班级通讯录即可,也就是只要能上到‘我们的世界’、‘脸谱’或‘我的空间’。噢,还有大家的最爱——谷歌网。” 丹斯注意到一个人影投到他们身上,乔纳森·博林往她的身后看过去。 迈克尔·奥尼尔走进办公室。丹斯看见他松了一口气。他们朝对方笑了笑。教授站起来。丹斯给他们向对方引荐。两人握了握手。 博林说:“看来我得感谢你让我第一次出来干警察的差事。” “该谢就谢好了。”奥尼尔狡黠地笑着说道。 三人在咖啡桌旁坐下。丹斯把他们发现的情况向探长讲了讲,也汇报了他们的怀疑:塔米之所以被袭击可能是因为她贴帖子评论了一篇关于高中生的博文,而这个高中生与一起交通事故有牵连。 “是不是两周前发生在1号公路的那一起?大约离卡梅尔5英里的地方?” “没错。” 博林说道:“男孩的名字叫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是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的学生,事故罹难者也在这所学校上学。” “所以,他至少跟这起案子有牵连。这是有可能的——那我们还担心什么?”奥尼尔问丹斯,“他还会继续犯案吗?” “很有可能。在网上受到欺负会把人逼到极端。我看见过类似的案例不下几十个了。” 奥尼尔把脚放在咖啡桌上,往后靠着椅子。两年前她就和他打10美元赌,他终有一天会往后仰倒的。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向他收取赌注呢。他问丹斯:“证人方面有没有进展?” 丹斯解释说TJ还没有汇报关于放置第一个十字架的公路旁边的监视摄影机的情况,雷也没有汇报塔米被绑架的那家俱乐部附近有没有证人。 奥尼尔说实物证据方面也没有什么突破,“只找到了一件东西——刑事现场勘查科在十字架上找到了白色的纤维和棉类物。”他还讲萨利纳斯的实验室无法将其同具体的数据对应起来,但是又汇报说这东西有可能是衣服上面的,而不是地毯或家具上的。 “就这些,没有别的了?没有指纹或脚印什么的?” 丹斯朝办公桌走去,点击进入了州政府储存逮捕令和犯罪记录的数据库。她眯着眼看着屏幕,嘴里念着:“特拉维斯·阿兰·布里格姆,年龄:17岁。驾驶执照上写的家庭住址是亨德森路408号。”她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读着,“很有意思。他有违章记录。”接着她摇了摇头,“噢,对不起,我看错了。不是他,是塞缪尔·布里格姆,住址是一样的。他15岁。有少年犯罪记录。因偷窥两次被捕,因轻微伤害他人罪而被捕一次。两次都被释放出来接受心理辅导。看起来像是弟弟。而特拉维斯呢?是的,他没有不良记录。” 她把特拉维斯在车辆管理局的照片调出来。是一个黑发男孩,两眼距离很近,眉毛很粗,盯着照相机。脸上没有笑容。 “我想了解更多这起事故的情况。”奥尼尔说。 丹斯给公路巡逻队的当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加州州立警察局的官方名称就是公路巡逻队。经过几分钟的电话转接,她最后找到了布罗德斯基队长。她按了电话机的免提,开始问他关于那起事故的情况。 布罗德斯基的语气马上变成了一种你会在法庭审判时听到的警察惯用的语气:没有感情色彩,很精准。“那是6月9日,星期六,快要到午夜的时候。4名少年,3女1男,开车沿着1号公路向北走,这个地方离卡梅尔高地大约3英里。男的开车。汽车是一辆新型的日产奥蒂玛。车子的速度大约是45码。他是在一个拐弯处出的事,车子侧滑摔下了山崖。后面的女孩没有系安全带,她们很快就死掉了。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撞成了脑震荡,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开车的司机被确认,然后接受讯问,接着就释放了出来。” “据特拉维斯讲发生了什么?”丹斯问。 “只是失去了控制而已。当时下过雨,路面上有水。他变道结果就打滑。这车是其中一个女孩的,轮胎质量不好。他没有超速,也没有查出喝过酒或者吸食过违禁品。那个活下来的女孩证实了他的说法。”他的声音里有辩护的味道,“你知道,我们不起诉他是有原因的,不管其他人对调查说什么。” 那么他也看了博客,丹斯推断。 “你们是不是要重启调查?”布罗德斯基小心地问。 “不是,这跟星期一晚上发生的那起袭击事件有关。后备箱里的那个女孩。” “噢,是那起,你认为是那个男孩干的?” “有这个可能。” “我不感到惊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你为什么这么说?” “有时候你会有直觉。特拉维斯很危险,他的眼神跟哥伦拜恩高中那两个杀手的眼神一样。” 他怎么连发生在1999年的那次恐怖的疯狂杀人案都知道呢? 布罗德斯基又说:“他是他们的崇拜者,你知道,就是那两个杀手的崇拜者。在他的衣物柜里还挂着他们的照片。” 他是自己知道的还是从博客上听说的?丹斯想起有人在“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上提到过这些。 “你认为他当时还是个威胁吗?”奥尼尔问布罗德斯基,“也就是你讯问他的时候。” “是的,长官。我一直把手铐带着。这个家伙个头很大,穿着带帽运动衫。老是瞪着我,怪怪的。” 提到这种衣服,丹斯就想起塔米当时说漏了嘴,说袭击她的那个人穿的也是连帽的衣服。 她谢了这位警官,把电话挂了。一会儿后,她朝博林看去,“乔恩,你对特拉维斯有什么看法?要是根据帖子来判断的话。” 博林思考了一会儿,“我的确有个想法。如果他是游戏玩家,像他们说的那样,那个情况就可能很重要。” 奥尼尔问:“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借助玩游戏来给自己设计暴力程序的?我们那天在发现频道看见过类似的事情。” 博林却摇了摇头,“媒体喜欢做这类节目。但是如果他经历的是相对正常的童年发展阶段,那我就不太担心什么了。当然,有些小孩眼前如果不断地有不论什么方式的暴力场景发生——在他们早年就看到的话,他们就会对暴力的后果感到麻木。但是,那种情况最坏也就是让你不再对暴力敏感;而不会把你变成危险人物。年轻人的暴力倾向几乎总是由愤怒引发的,而不是由看电影或看电视引发的。” “不是,我说打游戏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特拉维斯,这是我们如今在全社会的年轻人中间所看到的一种情形。他可能分不清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 “虚拟世界?” “这个词是我从爱德华·卡斯特诺娃的关于虚拟世界的书中读到的。虚拟世界是一种由网上游戏与各种模拟现实的网站构成的生活,就像是一种第二类生活。它们是你通过电脑——或是个人数码助理等数码设备——进入的奇幻世界。我们这一代人一般会将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分得很清楚。真实世界是你从虚拟世界浏览完关掉电脑之后,在其中与你的家人进餐或打垒球或出去约会的世界。但是年轻一些的人——也就是如今20多岁或是30出头的人——就分不清。渐渐地,虚拟世界对他们来说变得真实起来。实际上,最近有一项研究表明,将近五分之一的网上游戏玩家认为真实世界只是吃饭和睡觉的地方,而虚拟世界才是他们的真正去处。” 丹斯听后有些吃惊。 博林朝她那显然是一脸天真的表情笑了笑,“噢,一般的游戏玩家一周会很轻松地在虚拟世界里花上30个小时,有人花上双倍的时间也不稀奇。成百万上千万的人或多或少地进入过虚拟世界。数千万计的人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里。我们谈的不是小精灵总动员游戏或电子乒乓球游戏。虚拟世界里的真实度高得惊人。你——可以借助化身,也就是代表你的一个角色——居住在一个复杂的世界,它跟我们当下所生活的世界一样。儿童心理学家研究了人们是如何生成化身的;玩家实际上是下意识地运用育儿技巧形成他们的角色。经济学家也研究游戏。你必须学会自我生存的技巧,不然你会饿死。在大多数的游戏中你可以赚钱,可以兑换成游戏币。但实际上这种钱币可以在易趣网上兑换成美元、英镑或欧元——在他们的游戏专区中。你可以买卖虚拟物品——像魔杖、武器或衣服、房屋,甚至化身本身——用的是真实世界里的货币。不久前在日本,一些玩家控告几名黑客从他们的虚拟世界的家中偷了几件虚拟物品。结果这些玩家打赢了这场官司。” 博林将身体前倾,丹斯又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话音里充满着激情。“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重合在一起的最好的例子是一个著名的在线游戏:《魔兽世界》。这款游戏的设计者生成了一种称作减益魔法的疾病——就是一种会让角色的健康或力量削弱的状态,称作‘堕落之血’。它能够将有力量的角色变得虚弱,把那些不够强壮的角色杀掉。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种疾病失控而自行蔓延开来,成了虚拟的黑死病。它的设计者从来没有让这种情况发生的意图。只有被感染的角色死光或适应了,它这种病才会停止蔓延。亚特兰大的疾病防控中心听说这种疾病后,组织了一个小组研究这种病毒的扩散。他们把它视作真实世界传染病学的一个病例。” 博林把身子坐回去,“我可以不停地把虚拟世界的事情讲下去。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但是我的重点是:不论特拉维斯对暴力变得是否麻木,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更多地是生活在哪一个世界里,是虚拟的还是真实的?如果是虚拟世界,那么他会按照一套完全不同的规则来生活。我们不知道这些规则是什么。对那些网络恶霸实施报复——或对那些羞辱他的人进行报复——这完全可以理解,还有可能受到怂恿,或许甚至会被要求这样做。 “可以同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比较一下,后者之所以杀人是因为他真的相信受害者对世界是一个威胁。而对于前者来说杀人是一种英雄行为。特拉维斯?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记住,袭击像塔米·福斯特这样的网络恶霸对于他来说就像拍死一只苍蝇那样容易。” 丹斯考虑了一下,对奥尼尔说:“我们要不要去跟他谈谈?” 决定什么时候第一次去看一个嫌疑人需要一番拿捏。特拉维斯或许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嫌疑人。目前跟他谈话有可能会让他放松警觉,让他脱口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来;他甚至会招供。而另一方面,他会毁灭证据或逃掉。 丹斯的内心在矛盾地斗争着。 让她最后作出决定的原因是一个简单的回忆:塔米·福斯特的眼神——对受到报复威胁的惧怕,还有对那名罪犯仍有可能袭击别人的担心。 她明白他们必须赶快行动。 “就这样,我们去找他。” 第十章 布里格姆一家人住在一处破破烂烂的平房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汽车零件和旧电器散落在院子里。绿色的垃圾袋里滑落出垃圾和烂树叶,放在破烂的玩具和工具中间。丛生的树篱丛下面有一个藤枝搭成的猫窝,一只脏兮兮的猫从里面警觉地向外瞪视着。不是因为太懒就是因为太胖,连一只肥肥的小老鼠从面前窜过它都无动于衷。奥尼尔把车子停在碎石铺成的车道上,离那座房子大约有40英尺,他和丹斯一起下了车,车是蒙特雷县警察局的,没有标志,但装有防护。 他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是南方农村中的一个场景,植被茂密,视线之内没有其他房屋,一片荒芜。房子处于失修的状态,刺鼻的味道表明附近的排水系统不畅,或者有一个污水塘,这也说明了这家人为什么能在这个州如此昂贵的地段住得起如此僻静的房子。 他们开始朝房子走去,她发现自己的手靠在手枪把柄处摆来摆去,夹克的扣子没有扣上。 她有些害怕,很警惕。 当然,要是那男孩袭击他们,那可是一种不小的惊吓。 车库旁有一块没有生气的高高的杂草。他们刚从草地旁走过,她就转向奥尼尔,发觉他一下子怔住了,眼睛注视着她的身后。他抬起胳膊,抓住她的夹克,向前将她拉倒在地。 “迈克尔!”她喊道。 一块石头从头上掠过,只差几英寸,不然就击中她了,石头最终打碎了车库的玻璃窗,然后掉进了车库里。不一会儿,又有一块扔了过来。奥尼尔只好猫着身子躲开。他跑进一片狭窄的树丛。 “你还好吧?”他连忙问。 丹斯点了点头,“你有没有看清石头是从哪里扔来的?” “没有看见。” 他们扫视了一眼房屋旁边的树丛。 “在那里!”她喊道,用手指着一个穿运动衫、戴针织帽的男孩,他正在瞪视着他们。他转身跑掉了。 丹斯心里只嘀咕了一会儿。他们没有无线电设备;这次行动又没有被计划成是一次具有战术意义的任务。回到奥尼尔的车上打电话,要求紧急派人过来抓捕又会时间太长。现在就有机会抓到特拉维斯,他们本能地一个箭步向前追了过去。 加州调查局的探员都学过徒手格斗术——尽管大多数像丹斯一样从来没有在实战当中用过。他们还要经常定期做体格检查。丹斯身体状况很好,这并非归功于加州调查局的营养配方,而是归功于她为了给自己的网站搜集音乐在原野中的远足。他们快速地冲进树林深处追赶那男孩。她尽管一身着装并不适合执行公务——黑色裙装和衬衫——但她现在已经轻松地超过了奥尼尔。 这男孩也就仅仅快他们一点儿。 奥尼尔拿出手机,气喘吁吁地打电话请求支援。 他俩都大声喘气,丹斯想知道增派的小分队如何理解他的意思。 男孩消失了一会儿,两名警官放慢了速度。丹斯突然喊道:“看!”原来她看见男孩从50英尺开外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是不是武器?”她喘着粗气说。他手里攥着个黑乎乎的家伙。 “说不上来。” 有可能是枪,但也可能是管子或刀子。 这几种情况都有可能…… 他消失在树林的茂密处,掠过这片树林丹斯只能看到闪闪发光的一个绿色池塘,臭气大概是从那里发出的。 奥尼尔看了她一眼。 她叹了口气,点点头。他们同时拔出格洛克手枪。 他们又向前冲了过去。 丹斯和奥尼尔曾经联手办过一系列的案子,在查案过程中达成了一种本能的默契。不过,他们最擅长的是在一起动脑子解谜团,而不是在扮士兵抓人的时候。 她得提醒自己:手指不要触扳机,绝不能在搭档手枪前走过,你的搭档在你面前走过时也不要抬起枪口,只有受到威胁时才开枪,注意后面的情况,要三连发,数清打了几发。 丹斯不喜欢动枪。 但是这是一个让她阻止路边十字架袭击者再次袭击的好机会。丹斯脑海里又浮现出塔米·福斯特恐怖的眼神,她奔跑着冲过树林。 那男孩又消失不见了。她同奥尼尔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特拉维斯有可能抄其中一条路跑掉了——这里的植被很茂密,有些地方都无法走过去。奥尼尔悄悄地向左指了指,又向右指了指,挑了挑眉毛。 扔一枚硬币来决定好了,她心想。必须同奥尼尔兵分两路让她又生气又不安。她向左点了点头。 他们开始沿各自的路线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丹斯在灌木丛中走着,心想她太不适合这种角色了。她的世界应该是由言语、表达和身势上的细节构成的,而不是像这种实战性的工作。 她知道此时有受伤甚至死亡的危险。她内心充满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此停下,她思忖道。回头去找迈克尔,回到汽车上等待增援。 太晚了。 就在这时,丹斯听见脚底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低头发现了男孩。他就藏在她旁边的灌木丛中,手里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树枝要绊倒她。她尽管想跳过去,但树枝还是碰到了她,她重重地摔了下来。为了避免直接摔倒,她就势滚向一边。 这样她的手腕可避免被摔伤。 但也有另外一个后果:格洛克手枪从她的手里甩了出去,消失在树丛中。 几秒钟之后,丹斯又听见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男孩显然是等摸清了只有她一个人之后才从树丛中冲出来的。 太大意了,迈克尔·奥尼尔心里生着气想着。 他朝丹斯发出喊声的方向奔去,却意识到他眼下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们应该待在一起。两人分开真是太大意了。当然,分开也有道理——这样可以将搜索扩大到尽可能大的范围——他参加过几次实战和一两次街头抓捕,但凯瑟琳·丹斯却从来没有参加过。 要是万一她遭到不测…… 远处传来警报声,声音越来越大。增援人员越来越近了。奥尼尔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听。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树丛可能就在附近,也可能不在。 还有一个麻痹大意的地方是没有考虑到特拉维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这个地方实际上就是他家的后院,他很清楚去哪里躲藏和沿哪条路逃掉。 手枪在他的大手里感觉不出有什么重量。奥尼尔一边挥舞着枪一边寻找着袭击者。 他简直要发疯了。 他向前又冲过去20英尺。最后他只好冒险喊出声来。“凯瑟琳?”他小声地喊道。 没有回应。 声音又大了些,“凯瑟琳?” 一阵风吹过,灌木丛和树丛刷刷地响。 然后听见:“迈克尔,我在这里!”是哽咽的声音,就在附近。他朝她讲话的方向冲了过去。他发现她就在面前的那条路上:她手伏地跪着,头低着。他听见有粗重的喘气声。她难道受伤了?特拉维斯用管子击打了她?用刀子捅了她? 奥尼尔有一股巨大的冲动,想呵护她,看看她受伤的严重程度,但是他必须克制住。他知道该怎么做。他跑到近处,站在前面俯视着她,他的眼睛扫视着周围,身子转动一圈寻找目标。 终于,在不远处,他看到了特拉维斯消失的背影。 “他跑掉了。”丹斯一面说一面把手枪从茂密的灌木丛中捡回来,站起身,“朝那个方向跑了。” “你有没有伤到?” “就是有点疼,没别的。” 她确实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她抖落衣服灰尘的样子让他担心。她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惊吓,有些发懵。他可不能责怪她。实际上,凯瑟琳·丹斯一直都是他的后盾,是他用来衡量自己作为的标杆。她的举动提醒他这里可不是他们能待下去的地方。这个案子不像是典型的黑帮抢劫或者军火走私集团那样,会在101公路上招摇。 “怎么回事?”他问道。 “他把我绊倒然后逃掉了。迈克尔,那人不是特拉维斯。” “什么?” “我大致上看了他一眼。他是黄头发。”丹斯苦笑着看了看衬衫上的一个撕裂处,这衣服也只能这样了。她开始搜索地面,“他扔掉了一个东西……找到了,在那里。”她把它拾起来。是一罐喷漆。 “拿这能干什么?”他好不纳闷。 她把枪塞进屁股后面的枪套中,转身朝向那座房子,“我们去探个究竟吧。” 他们回到布里格姆家的房子附近,增援人员也同时到达,他们是太平洋丛林镇的警察,开来了两辆警车。丹斯作为镇上的老居民认识这些警察,向他们挥手打招呼。 他们加入了她和奥尼尔的办案队伍。 “你没事吧?凯瑟琳。”一个警察注意到她头发蓬乱,裙子脏兮兮的,就问道。 “还好。”她向他们讲述了这次袭击事件和抓捕行动。其中一名警员用肩上的摩托罗拉对讲机汇报了这起事件。 丹斯和奥尼尔刚走到门旁就听到门帘后面传来一个女声:“你们抓到他没有?”房门打开,说话的人走出来,上了门廊。她体态丰满,脸圆圆的,下身穿着紧身裤,看上去绷得很难受的样子,上身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灰色衬衫,腹部有一块三角形的污渍。丹斯猜测她有40多岁,还注意到她那双奶油色便鞋已经被踩塌了,被她趿拉着,无望地承受着她的重量,也承受着她的不在乎。 丹斯和奥尼尔靠他们自己的判断就把她认出来了。这女人是索尼娅·布里格姆,特拉维斯的妈妈。 “你们抓到他没有?”她坚持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又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他袭击的不是你们。”索尼娅说,“他甚至有可能没有看清楚你们是谁。他是冲着窗户来的。他们已经抓到了三个。” 一位太平洋丛林镇的警察解释说:“最近有人在故意破坏布里格姆家的财产。” “你说是‘他’,”丹斯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是具体的某个人,是一伙人。” “一伙人?”奥尼尔问道。 “他们老是过来。往房子和车库扔石块、砖头以及泼油漆。这些日子我们就是这样过下来的。”她蔑视地挥了挥手,想必是朝那个破坏者消失的地方,“都是发生在大家讲特拉维斯的坏话之后。一天,有人朝客厅窗户扔进来一块砖头,差点打着我的小儿子。你看。”她指向大约50英尺远侧院里倾斜的大棚,上面涂满了绿色喷漆涂鸦。 KILL3R(凶手)! 用的是精英语言。丹斯注意到了。 丹斯将那罐喷漆递给太平洋丛林镇的警员,他们说会对它追查下去的。她描述了一番那男孩:他像是本地区500名高中生当中的一个。他们从丹斯和奥尼尔还有特拉维斯妈妈那里录下了简短的证词,然后钻进警车离开了。 “他们在找我的儿子。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像是该死的三K党!那块砖头差点儿击中萨米。他受到了惊吓。他有些失常,情绪不稳定。” 复仇天使,丹斯想起来了。其实,欺负人不再只是发生在网上的事情;实际上已从虚拟世界转移到了现实世界。 门廊里出现了一个十几岁的圆脸男孩。他警惕的笑容让他显得似乎有些迟钝。“怎么了?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急迫。 “没事儿,萨米。进屋去,你进自己的房间里去。” “他们是谁?” “你回你的房间里去,待在里面,不要去池塘。” “我想去池塘。” “现在不行,有人在那里。” 他慢慢走回屋里。 迈克尔·奥尼尔说道:“布里格姆夫人,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罪案,是没有得逞的谋杀。受害者是一个在博客上贴帖子批评特拉维斯的人。” “噢,那堆奇尔顿垃圾!”索尼娅脱口而出,露出一口黄牙,“都是这堆垃圾招惹的。每个人都应该扔砖头砸他的窗户。而现在每个人都联合起来对付我的儿子。他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大家认为是他干的呢?他们讲他偷了我妈妈的汽车,开上了灯塔街,还说这些为他出事创造了条件。可是我妈妈4年前就把车卖掉了。他们并不了解多少。”接着索尼娅又想了想,从毫无保留又恢复到警觉的状态,“噢,等等,后备箱里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差点儿淹死?” “是的。”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儿子绝不会做那种事。我向上帝发誓!你们不会把他抓起来,是吗?”她看起来很恐慌。 丹斯心里想:为什么会恐慌?她是不是也在怀疑她的儿子? “我们只是想跟他谈谈。” 那女人突然不安起来,“我丈夫不在家。” “只要你在就行。父母双方不需要都在。”但是丹斯可以看出来问题所在:她不愿意承担相关责任。 “可是特拉维斯也不在家。” “他会不会很快回来?” “他在打零工,在百吉面包店,挣点零花钱。快到他值班了。他要回来拿工作服。” “他现在在哪里?” 她耸耸肩,“有时他会去打电子游戏的地方。”她沉默了下来,可能是在想她什么都不应该讲出来,“我的丈夫很快就会回来。” 丹斯注意到索尼娅说这些话的语气。我的丈夫。 “特拉维斯昨天晚上有没有出去?特别是在午夜?” “没有。”索尼娅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你敢确定?”丹斯用利落的语气问她。索尼娅刚才是在回避——朝别的地方看——顶顶鼻子,又捏捏鼻子,这个动作丹斯先前没有看到过。 索尼娅吞咽了一下,“他可能就在家。我不太确定。我很早就睡觉了。特拉维斯经常熬夜。他有可能出去了。但我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那你的丈夫呢?”她注意到当她提到睡觉时只用了一个“我”字,“他那个时间在不在家?” “他有时打扑克。我想他当时是在玩牌。” 奥尼尔说:“我们真的需要——” 他的话一下子打住了,因为有个高挑的长腿少年从侧院走出来。他肩膀宽宽的,腿叉得很开。他的黑色牛仔裤洗得已经发白,露出一块块的灰白色斑块,草绿色的迷彩服下面穿着运动汗衫。丹斯注意到这衣服没有连衣帽。他突然止住脚步,惊讶地眨着眼睛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他看了一眼没有标志的加州调查局的警车,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丹斯注意到,男孩的动作和表情是那种典型的人们在看到执法者时会作出的反应,不论他是清白还是有罪……并且脑子还动得很快。 “特拉维斯,亲爱的,到这里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丹斯发觉奥尼尔有些紧张。 不过第二次徒步追逐是不需要了。男孩垂丧着头,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是警察,”他妈妈说道,“他们想跟你谈谈。” “我猜也是,谈什么?”他的声音很随意,并不令人讨厌。他站着,两只胳膊在两边晃动着。他的两只手很脏,指甲里面嵌着沙子。还好,他的头发洗过了;她猜他之所以会常洗头是因为这样可以防止青春痘在脸上长出来。 她和奥尼尔向男孩打了个招呼,出示了他们的身份证件。他仔细地看了看。 是在争取时间?丹斯心想。 “有人来过我们家,”索尼娅对儿子说,头指向那些涂鸦,“又打碎了两扇窗户玻璃。” 特拉维斯对这个消息好像无动于衷。他问:“萨米呢?” “他没有看见。” 奥尼尔问:“我们进去你们介意吗?” 他耸耸肩。他们走进了屋子,里面有一股霉味和烟味。屋里收拾过,但仍很脏。家具不搭调,好像都是二手货,上面的套子破破烂烂的,松木腿上面的漆在脱落。墙上贴着图像模糊的照片,大部分是装饰用的。丹斯可以看见放有一幅威尼斯绘画的镜框下面显露出部分的《国家地理杂志》图标。其中有一些是家庭成员的照片,是两个男孩的,还有索尼娅年轻时的一两张照片。 萨米出来了,像先前一样,大块头,走路很快,他又笑了笑。 “特拉维斯!”他朝哥哥冲了过来,“你给我带M&M巧克力豆了吗?” “给你。”特拉维斯把手伸进口袋,递给弟弟一包M&M巧克力豆。 “耶!”萨米很小心地打开包装,往里面看去,然后眼睛盯着哥哥,“池塘今天很平静。” “是吗?” “是的。”萨米回到自己的房间,手里抓着巧克力豆。 特拉维斯说:“他看起来不太好。他有没有吃药?” 他妈妈侧脸看去,“药……” “爸爸因为价格上涨没再去按处方拿药是不是?” “他认为药不太起作用。” “药很有作用,妈妈。你知道他不吃药会是什么样子。” 丹斯朝萨米的房间望去,看见孩子的书桌上摆满了复杂的电子元件,都是电脑和工具上的零件——还有适合比他小得多的儿童玩的玩具。他懒散地倚在椅子上读一本日本漫画小说。小家伙抬眼专注地盯着丹斯,打量着她。他浅浅地笑了笑,又低头看书。丹斯看到这个神秘的动作后也笑了笑。他又开始读起来,嘴唇翕动着。 她发现过道的桌子上放着塞满了衣物的洗衣篮。她敲了敲奥尼尔的胳膊,朝最上面的一件灰色运动衫看去。那是一件连帽运动衫。 奥尼尔点点头。 “你感觉怎样,”丹斯问特拉维斯,“在那起事故之后?” “还好,我想。” “那起事故很严重。” “是的。” “你难道没有伤得很重?” “不算重。你知道,车里有安全气囊,我也没有开得太快……特蕾和瓦尼莎。”他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她们要是系了安全带的话都会没事的。” 索尼娅又重复道:“他爸爸马上就要回来了。” 奥尼尔继续不动声色地说:“就几个问题。”他随后走回客厅的角落,让丹斯问。 她问道:“你上几年级?” “刚上完三年级。” “在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对吧?” “没错。” “你在学什么?” “我记不清了,都是些无聊的课程。我喜欢计算机科学和数学,还有西班牙语。你知道,跟其他人学的差不多。” “史蒂文森这个学校怎样?” “还行,比蒙特雷公立学校或是胡尼佩罗学校强。”他回答道,心情不错的样子,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 在胡尼佩罗学校要穿校服。丹斯认为衣着符号比起严格的基督徒教育和繁重的家庭作业来说是这所学校更令人憎恨的地方。 “有没有黑帮?” “他没有参加黑帮。”他妈妈说,一副好像她想让他参加黑帮的样子。 他们没有理她。 “不严重,”特拉维斯回答说,“他们不惹我们,不像在萨利纳斯。” 提这些问题的目的不是为了寒暄。丹斯问这些问题意在确定一下这个男孩的行为底线。问了几分钟这些温和的问题,丹斯对这个男孩的印象不错,他没有说谎。那么接下来她要问的问题就涉及到了那起袭击事件。 “特拉维斯,你知道塔米·福斯特吗?” “那个后备箱里的女孩,新闻报道了。她上的是史蒂文森中学。我跟她从来没有说过话,更别说什么交往了。有可能我们在一年级一起上过课。”他直视着丹斯的眼睛,不时用手撩一下脸,但她无法确定这个动作是不是一个阻挡动作,说明他在说谎,或者因为脸上长粉刺而不好意思。“她在‘奇尔顿报道’上面贴了一些关于我的帖子。她讲的不对。” “她讲了什么?”丹斯还是问他,尽管她能回忆起帖子的内容,说他试图在拉拉队排练后对着女生更衣室拍照。 男孩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弄明白她是不是在套他的话,“她说我偷拍照片,当然是女孩的照片。”他的脸沉了下来,“我当时只是在打电话,你知道,是在聊天。” “确实是的,”他妈妈又说,“鲍勃马上就要到家,我要等他来。” 但是丹斯急切地想问下去。她非常明白,如果索尼娅的丈夫回来了,他会马上阻止询问。 特拉维斯问:“她不会有事吧,塔米?” “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他朝斑驳的咖啡桌望去,上面放着一只脏兮兮的空烟灰缸。丹斯感觉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在客厅里看到烟灰缸了。“你认为是我干的?想伤害她?”他那两双深陷在眉毛下的黑色眼睛很容易就抓住了她的眼神。 “不是的。我们只是想跟了解情况的人谈谈。” “情况?”他问。 “你昨晚在哪里?11点和凌晨两点之间。” 他又甩了一下头发,“大约10点半的时候我去游戏厅了。” “那是什么地方?” “这种地方你可以打电子游戏,像一个游乐中心。你知道在哪里吗?就在金考联邦快递公司附近。先前是一家老电影院,后来拆掉了,改建成了游戏厅。这家不是最好的,连线设备不太好,但就这一家关门比较迟。” 丹斯注意到他是在扯闲话,就问道:“你是一个人?” “还有其他孩子也在那里玩。但我是一个人玩。” “我还以为你在家里呢。”索尼娅说。 他耸了耸肩,“我在家过,又出去了。我睡不着。” “在游戏厅你上网没有?”丹斯问。 “好像没有。我打的是弹球游戏,没玩角色扮演游戏。” “没玩什么?” “角色扮演游戏。射击游戏、弹球游戏还有驾车游戏,这些不需要上网玩。” 他解释得很耐心,虽然对她不知道这个区别似乎有些吃惊。 “那么你就不需要登录,是吗?”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在那里待了多长时间?” “我不清楚,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 “玩这些游戏要花多少钱?几分钟要花50美分还是1美元?” 看来这才是索尼娅关心的:钱。 “如果你打得好,它会让你继续打下去。整个晚上我花了3美元。我花的是我挣的钱。我买了一些吃的,还有两罐红牛饮料。” “特拉维斯,你还能回想起你在那里见到过谁吗?” “我记不起来了。或许我得想想。”他眼睛盯着地板。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凌晨1点半的时候,也许是两点。我记不清了。” 她又问了一些有关星期一晚上以及学校和他的同学的问题。他没有游离开他的底线太远,所以她无法确定他有没有讲实话。她又想起了乔恩·博林给她讲的那些关于虚拟世界的情况。如果特拉维斯的心思还在那里而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话,那么底线分析就没有什么用。大概要对付像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这样的人需要一套全然不同的规则。 接下来,索尼娅的眼睛闪向门口,男孩的眼睛也看了过去。 丹斯和奥尼尔转过身,看见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高个头,宽肩膀,穿着男式工装裤,上面沾满了一块块的污渍,胸部绣着“中央海岸景观设计”的字样。他不紧不慢地挨个儿看了看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浓密的棕色刘海下面的黑色眼睛很镇定,但也不友善。 “鲍勃,这两位是警察——” “他们不是为了保险的事情来的,对吗?” “是的,他们是——” “你们有搜查证吗?” “他们来这里是——” “我在跟她说话。”他朝丹斯点头。 “我是加州调查局的丹斯探长,”她把警官证拿给他,但他没有看,“这是警长奥尼尔,蒙特雷县警察局的。我们就一起案子找你儿子问几个问题。” “那不是案子,只是一起事故。几个女孩在事故中身亡,所发生的就是这些。” “我们来这里还与其他事情有关。有个人贴的帖子涉及到了特拉维斯,而这个人受到了袭击。” “噢,那堆博客垃圾。”他几乎是咆哮着说,“那个叫奇尔顿的人是社会的危险分子。他像是他妈的一条毒蛇。”他转向妻子,“在码头那个地方,乔伊差点把枪顶在嘴里自杀,就是因为受不了奇尔顿说的那些话,他对我也讲这些话。他也污蔑其他的孩子。人们不看报纸,也不读《新闻周刊》,但他们读奇尔顿博客这堆垃圾。有人应该……”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他转向儿子,“我告诉过你,我们没有律师,不能向任何人讲任何话。我没有告诉你吗?你他妈的跟不该讲的人说不该讲的话,我们会被起诉的。他们会把我们的房子拿走,还有我用来过后半生的一半的钱。”他放低声音,“到时你弟弟只能被送进精神病院。” “布里格姆先生,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那起事故,”奥尼尔提醒他,“我们是来调查昨天晚上的那起袭击事件的。” “没什么大问题,是吧?情况会做笔录归档的。” 他好像关心的是这起事故的责任问题,而并不在乎他儿子会不会因为谋杀未遂而被逮捕。 他完全忽视了他们的存在,对妻子说:“你为什么让他们进来?这不是纳粹德国,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你可以让他们走。” “我本想——” “没有,你没有,你一点也没有动动脑子。”他又对奥尼尔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如果要回来的话,你们最好带着搜查证。” “爸爸!”萨米喊叫着从房间里跑出来,吓了丹斯一跳,“它运转起来了!我想让你看看!”他举着一块线路板,上面伸出来几根电线。 布里格姆的坏脾气一下子消失了。他搂着小儿子,很和善地说:“我们吃过晚饭再看。” 丹斯观察着特拉维斯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怔怔地看着父亲对待小儿子那副父子情深的样子。 “好吧。”萨米迟疑了一下,走出后门,砰砰地走下门廊,朝棚子走去。 “不要跑远。”索尼娅喊道。 丹斯注意到她没有告诉丈夫刚刚发生的破坏事件。她害怕讲这个坏消息,她讲的是萨米:“或许他应该吃药了。”她眼睛向四处看着,就是没有停留在丈夫身上。 “买这些药是在诈我们的钱,太贵了。你有没有听我的?要是他整天都待在家里,难道还需要吃药?” “但他并不是老待在家里。那是——” “那是因为特拉维斯应该照看他而没有照看。” 那男孩无奈地听着,对这一指责显然无动于衷。 奥尼尔对鲍勃·布里格姆说:“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犯罪事件,我们需要跟所有与事件有关的人谈谈。你儿子就有牵涉。你能确定他昨天晚上是在电子游戏厅吗?” “我当时不在家。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听着,我儿子与任何的袭击事件都没有关系。你们来到我家是非法侵入,难道不是吗?”他挑起浓密的睫毛,点了一根烟,把火柴晃灭,准确地扔进了烟灰缸,“还有你,”他朝特拉维斯呵斥道,“上班要迟到了。” 男孩走进了他的卧室。 丹斯有些困惑。他是头号嫌疑人,但她却连他脑子里想什么都搞不清楚。 男孩又回来了,拿着衣架,上面挂着一件棕米色的工作服夹克。他把工作服卷起来塞进了背包。 “不能这样,”布里格姆吼道,“你妈妈把它熨好了,要穿上,不能这样弄皱了。” “我现在不想穿。” “对你妈妈要尊重,她为你操了那么多心。” “只不过是一家面包店,谁在意?” “这不是重点。穿上。照我说的做。” 男孩僵在那里。丹斯看着特拉维斯的脸,倒吸了一口气。他眼睛睁得很大,耸着肩,瘪着嘴唇,像一只咆哮的野兽。特拉维斯朝他爸爸发起了火:“穿上这件工作服就是他妈的愚蠢。我穿上它走在大街上别人都笑我!” 父亲前倾着身子说道:“你不要再这个样子跟我讲话,更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 “我已经受够别人的嘲笑了。我就是不穿!你他妈的不明白!”丹斯看到男孩几近疯狂的眼神飘忽着掠过房间,停在了那只烟灰缸上,他想必会把它当作武器。奥尼尔也注意到了,紧张起来,担心两个人会动起手来。 特拉维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气得发了疯。 年轻人的暴力倾向几乎总是由愤怒引发,而不是因为看电影或电视…… “我没做错任何事!”特拉维斯吼叫着,转过身去,冲过纱门,门啪的一声很响地弹了回来。他冲进侧院,将靠在破损篱笆上的自行车拎起,沿着后院旁边的林中小道走了。 “你们两个,谢谢让我们这一天过得他妈的这么糟,请你们出去。” 丹斯和奥尼尔淡淡地说了声“再见”,朝门口走去,索尼娅眼睛里流露出对不起的怯懦神情。特拉维斯的爸爸大步迈进厨房。丹斯听见冰箱门打开,接着是瓶子被打开时的嘶嘶冒泡声。 来到门外,她问道:“你怎样?” “还好,我想。”奥尼尔回答道,手里举起一簇灰色的织物。这是从洗衣篮中的汗衫上面撕下来的,是他当时走到一边让丹斯负责询问时撕下来的。 他们坐进奥尼尔巡逻警车的前排,两边的车门同时砰的一声关上。“我要把这束纤维给彼得·贝宁顿化验。” 这样做是不允许的——因为他们没有搜查证——但这样做至少可以告诉他们,特拉维斯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 “如果能对上的话就对他实施监控?”她问。 他点点头,“我要在百吉面包店停一下。要是他的自行车停在外面我就从车印上面取些土样。如果土样能和海滩犯罪现场上的对起来的话,我想治安官会拿着搜查证去的。”他朝丹斯看了看,“你是凭直觉?你认为是他干的?” 丹斯争辩道:“我所能说的是,我只发觉了他两次发出过欺骗信号。” “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当他讲他昨天晚上在电子游戏厅的时候。” “那第二次呢?” “是在他说什么坏事都没干过的时候。” 第十一章 丹斯回到了她在加州调查局的办公室。她朝乔恩·博林笑了笑,他也向她笑了笑,但他的脸马上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朝电脑点点头,“‘奇尔顿报道’上面又多了关于特拉维斯的帖子,有攻击他的,也有还击那些攻击他的人的。网络口水战全面爆发了。我知道你想把路边十字架案同这起神秘的袭击案件联系起来,但有人已经意识到了它们之间的关联。” “怎么会呢?”丹斯很生气地问。 博林耸耸肩,朝最新的一个帖子点了点头。 给奇尔顿的回复,布里塔妮M的帖子。 有没有人看过新闻???有人搁下一个十字架接着就去袭击了一个女孩。这是怎么一回事?噢,我的上帝啊,我敢打赌就是[那司机]干的! 接下来的帖子都在暗示塔米遭到袭击是特拉维斯干的,因为他在“奇尔顿报道”中贴过一次批评言论。于是他就成了“路边十字架杀手”,即使塔米没有被杀死。 “天哪!我们本来想保密,结果被一个名叫布里塔妮的十几岁的女孩给揭穿了。” “你们见到他了吗?”博林问。 “见到了。” “你们认为就是他吗?” “我希望可以这样说。我倾向于这样以为。”她对她的看法作出了这样一个解释:由于特拉维斯生活在一个虚拟而不是现实的世界里,所以很难读懂他,况且他还在掩饰自己的身势反应。“我要说的是他们家一个个心里都有发泄不完的怨气。我们出去走走怎样?乔恩。有个人我想让你会会。”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查尔斯·奥弗比的办公室。她的这位上司跟平时一样在打电话。他示意他们进来,好奇地打量了教授一眼。 奥弗比挂上电话,“是报社打来的电话。他现在是‘路边十字架杀手’。” 这个布里塔妮M…… 丹斯说:“查尔斯,这是乔纳森·博林教授,他是来帮我们忙的。” 两人热情地握手。“帮完没有?在哪方面?” “计算机。” “那是你的职业?咨询顾问?”奥弗比让这个问题悬在那里,就像他们三人头顶上悬着一架轻木做的滑翔机。丹斯觉察到他的意思,正要讲博林是自愿腾出时间来的时候,教授说道:“我大部分时间是教书。不过,没错,我也做点儿咨询,奥弗比警长。确实我大部分的钱是通过做咨询赚来的。你知道,教授赚不了几个钱,但是当顾问我可以每小时赚到300美元。” “啊。”奥弗比看起来很惊讶,“每小时这么多,真的吗?” 博林面无表情地待在那里好长时间才补充说:“我自愿无偿地给像你们这样的机构帮忙,我确实无比高兴。所以给你们帮忙我会把支票撕碎的。” 丹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差点把腮帮子咬破。在她看来,博林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分析师;他觉察出了奥弗比将钱袋子捂紧的那股小气劲,还把它化解掉了——并且还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下。是表演给她看的,丹斯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是唯一一名在场观众。 “变得越来越疯狂了,凯瑟琳。我们接到十几份报告,都说杀手在后院游荡。有几个人已经擦枪走火,朝侵入者开了枪,把他们当成了那个杀手。噢,有关十字架的报道就更多了。” 丹斯警觉起来,“更多?” 奥弗比举起手,“那都是真的用来祭奠死者的。是过去几周发生的事故。上面都没有预告日期。但是新闻界却大肆报道。甚至萨克拉门托总部都听到了。”他朝电话机点点头,大概是说他们的上司打来过电话——加州调查局局长。或许还有可能是局长的上司:司法部长。 “那么我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丹斯向他汇报了跟特拉维斯见面的情况,还有发生在他父母家的那些事件,以及对那个男孩的看法。“这男孩确实值得关注。” “但你没有把他带来?”奥弗比皱着眉头问。 “还没有充分的理由。迈克尔正在查找一些物证,看看能否把他跟犯罪现场联系起来。” “没有其他嫌疑人了吗?” “没有了。” “一个骑着自行车到处乱跑的小孩到底是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丹斯指出,当地的黑帮主要以萨利纳斯及其周边为活动中心,已经扰民好多年,有些成员要比特拉维斯小得多。 博林接着补充道:“我们还发现了有关他的一个情况,他很迷电子游戏。擅长打电子游戏的年轻人都学会了一套格斗和逃脱的技巧。军队的征兵者要问应征者的一个问题就是他花在玩电子游戏上的时间是多少;其他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往往会征召那个游戏玩家。” 奥弗比问:“动机呢?” 丹斯向上司解释说:要是特拉维斯是凶手的话,动机或许是因为在网上受到欺负,想复仇。 “网上受到欺负,”奥弗比说,一脸严肃,“我看到过这方面的报道。” “你看到了?”丹斯问。 “是的,上周的《今日美国》上面有一篇不错的文章。” “现在成了热门话题。”博林说。 “这足以让他施暴吗?”奥弗比问。 博林点点头继续讲道:“他是被逼无奈。帖子和谣言散播开来。后来也发展成了身体欺侮。有人在YouTube网上上传了他的视频。他们给他拍了个泄愤的掌掴视频。” “什么视频?” “这是一种网上欺负人的方法。有人在汉堡王店走到特拉维斯面前推他,他打了个趔趄——这让他很尴尬——旁边其他同伙等着用手机把这个场景拍下来,然后上传。到目前为止点击率达20万次。”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不高、面无微笑的男子从会议室出来,穿过大厅进入奥弗比办公室的门廊。他注意到了这两个客人,但没有太在意。 “查尔斯。”他用男中音的嗓子说。 “噢……凯瑟琳,这是罗伯特·哈珀,”奥弗比说道,“从总检察长办公室来的。这是特别行动组探长丹斯。” 那人走进房间,坚实地握了握她的手,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好像为了避免让她以为他在讨好她。 “乔恩……”奥弗比试图回忆。 “博林。” 哈珀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教授,没有说话。 从脸上看不出哈珀在想什么,他的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保守的海军蓝套装和白色衬衫,系着红蓝相间的条纹领带,西服的翻领上别着美国国旗徽章。领口浆洗得非常挺括,不过她还是注意到领口末端有几根白色脱线。他还是在干专职州检察官的工作,而他的同事早已离开单干,也早赚得个盆满钵满了。在她看来,他也就是50岁出头。 “来蒙特雷有什么公干?”她问。 “来做大量的案件评估工作。”就说了这几个字。 罗伯特·哈珀属于那种如果没话说就觉得保持沉默很舒服的人。丹斯也相信她从他的脸上觉察到了专注,一种对使命的投入感,跟她在那场医院抗议活动中看到的菲斯克神父的脸差不多。尽管案件分析这项工作到底意味着是一个多么大的使命她无法知道。 他快速地打量了她一下。她习惯了被人打量,但是通常是被那些嫌疑犯打量;而哈珀的打量则让人有些不安,似乎她手里掌握着为他解开一个重大谜团的钥匙。 他对奥弗比说:“我要出去几分钟,查尔斯。要是你能让会议室的门一直锁着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可以。要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告诉我好了。” 哈珀冷冰冰地点了点头,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在口袋里掏手机。 “他是什么来头?”丹斯问。 “从萨克拉门托来的特别检察官。受上级指派——” 就是受总检察长的指派。 “——来合作的。他想了解我们的办案情况。或许有某个重要方面出了问题,他需要看看我们有多忙。他在治安官办公室也待了一段时间。这家伙摸不透,不知道怎样和他说话,试了几个笑话,都没有用。” 但丹斯依然在想着塔米·福斯特的那个案子;罗伯特·哈珀早已经从她脑子里消失了。 她和博林回到办公室。她刚要在办公桌旁坐下奥尼尔就打来了电话。她很高兴。她猜他想必拿到了自行车车印土样和运动汗衫上的白色纤维的分析结果。 “凯瑟琳,我们出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声音有些不安。 “说下去。” “好吧。第一,彼得不是说他们在十字架上找到了白色纤维吗?正好跟我们在特拉维斯家找到的对了起来。” “那么他就是那个凶手了。搜查证治安官怎么说?” “还没有谈到呢。特拉维斯跑了。” “什么?” “他没有去上班。不是,他去上班了——在他上班的地方有新留下的自行车车印。他溜进后屋,偷了几个百吉面包圈,从工人的钱包里拿了一些现金……还有一把屠刀,随后就失踪了。我给他父母打电话,但他们没有他的消息,声称他们也不知道他有可能去了哪里。” “你在哪儿?” “在我的办公室。我准备发出拘捕他的通报,在我们这里、萨利纳斯、圣贝尼托以及周边几个县。” 丹斯身体摇了摇,向后靠了一下,对自己生起气来。她为什么不计划得周密一些,当那男孩离开时派人跟踪他呢?她千方百计想定他的罪——而同时却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况且更糟糕的是,她还得向奥弗比报告发生的一切。 但你没有把他带来吗? “还有个情况。我在百吉面包店旁边沿街抬头看去,发现在西夫韦超市旁边有一家熟食店。” “没错,我知道。” “楼下有一家花摊。” “是玫瑰!”她说。 “没错,就是。我跟摊主聊了几句。”奥尼尔的嗓音平稳了许多,“昨天,有人溜到花摊旁,偷走了所有的红玫瑰花束。” 她现在明白了他为什么显得这么严肃,“所有的?……他拿走了多少?”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一打,看起来他刚开始动手。” 第十二章 丹斯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TJ,正要跟你通电话。” “监控摄像头从来没让我碰上好运,但这次让我发现了爪哇咖啡屋有蓝山牙买加咖啡卖。用原来一半的钱可以买3磅,当然还是要花上差不多50美元。不过那咖啡绝对是极品。” 她对他的挑唆并没有作出反应。他觉察到了,“怎么了,头儿?” “计划有变化,TJ。”她把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法医比对还有那一打被偷的花束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逃跑了,头儿?他还在打算找更多的人下手?” “是的,我要你去一趟百吉面包店,跟他的朋友谈一谈,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行,搞清楚他会去哪里,他有可能跟谁在一起,喜欢去哪些地方。” “是,我马上去办。” 丹斯接着又跟雷·卡拉尼奥打了电话,他运气不好,没有在塔米·福斯特被绑架的停车场找到目击者。她也简单地向他通报了情况,告诉他去电子游戏厅,查一下那男孩有可能去的地方的线索。 丹斯挂上电话,又靠到椅背上。一种无助的焦虑感涌上她的心头。她需要目击证人,要去走访他们。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她喜欢这样做,也擅长这样做。而现在这起案子陷在证据和推测泥沼中进展迟缓。 她看了一眼打印出来的“奇尔顿报道”。 “我认为我们最好跟潜在的受害人联系,让他们小心。人们还在像‘我的空间’、‘脸谱网’和‘我们的世界’这样的社交网站上攻击他吗?”她问博林。 “这些网站影响不大;因为它们是国际网站。‘奇尔顿报道’是本地网站,在这里90%的攻击性帖子是针对特拉维斯的。我告诉你有一件事情可能会帮上忙:找到这些贴帖子的人在互联网上的地址。要是能找到的话,我们可以跟服务供应商联系,找到他们的住宅地址。这会省很多时间。” “怎样找呢?” “必须从奇尔顿本人或他的网管那里找。” “乔恩,如果他拒绝的话,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跟我们合作吗?什么方法都行。” “我知道他的博客,”博林回答说,“但对他本人不太了解,除了在‘报道’上的那份自传外。不过我喜欢做一些打探工作。”他的眼睛闪了一下,跟她先前见过的一样。他又转回到电脑上去了。 到处都是不解之谜…… 正当教授在聚精会神做功课时,丹斯接到奥尼尔打来的电话。一个犯罪现场工作小组搜查了百吉面包店后面的巷子,在从车印判断是特拉维斯放自行车的地方发现了沙土痕迹;这些痕迹同塔米的汽车留在沙滩上的沙土相吻合。他又补充说蒙特雷县警察局的一支小组搜查了这个地区,但没有人看见过他。 奥尼尔告诉她,他从公路巡警队又找来6个警员参加搜捕。他们正从沃森维尔赶来。 他们挂了电话。丹斯又瘫坐在椅子上。 过了几分钟,博林说,他从博客上面,还有经过对其他地方的搜寻,找到了奇尔顿的一些背景资料。他又调出主页,上面有奇尔顿自己写的简历。 thechiltonreport 丹斯往下翻,开始浏览博林提供的博客内容:“詹姆斯·戴维·奇尔顿,43岁,与帕特里娅·布里斯班结婚,育有两个男孩,一个10岁一个12岁。住在卡梅尔,但在霍利斯特也有房产,看起来像是一座度假用的房子,在圣何塞还有一处出租房产,是岳父死后他继承下来的。现在我所发现的关于奇尔顿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他总是有一些古怪的习惯。他还用笔写信。” “写信?” “给编辑写信、给国会议员写信,写得像是专栏稿一样。他开始用的是传统邮件——在互联网真正兴盛起来之前——然后用的是电子邮件。他写了数千封信。有夸夸其谈、有批评、有称赞、有表扬还有政治述评,能有的都有。报道引述他的话,说他最喜欢的书中有一本《赫索格》,是索尔·贝娄写的小说,讲的是一个陷入写信不能自拔的人。一般来讲,奇尔顿所写信的内容都是关于主张道德价值观、揭露腐败,赞扬行善的政客和抨击作恶的政客——他现在在博客里也是这样做的。我在网上找到了许多这样的信件。他似乎找到了博客界的秘诀。他大约是在5年前开始建立‘奇尔顿报道’网站的。眼下在我继续讲之前,稍微了解一下博客的历史应该会有些帮助。” “当然好了。” “这个词来自‘网络日志’,是一位名叫约恩·巴杰的电脑专家在1997年造出来的一个词。他当时在网上把关于旅行的日记记述下来,在网上阅读。如今人们在网上记录他们的思想已有好多年了,但是让博客非常特别的地方是链接。这是博客的关键所在。你读个东西,会在文本中遇到有下画线或粗体的参见条目,点击它会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 “链接称作‘超文本’。网址中的H-T-T-P是什么呢?它代表的是‘超文本传送协议’,是让你产生链接的软件。在我看来它是互联网最重要的方面之一,或许是最最重要的。 “那么,当超文本普及后,博客就开始盛行起来。人们可以用HTML——超文本置标语言,一种计算机链接语言——写代码,这样就很容易建立他们自己的博客。不过,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进来,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懂技术。于是有公司设计出程序,让几乎每个人都会用来建立链接博客——早期这样的程序有Pitas、Blogger和Groksoup。接下来有几十种之多。如今你只要在谷歌或雅虎上有个账户,你就能建立博客。如果再加上如今很便宜的数据储存——价格是越来越便宜——那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博客世界。” 博林的讲述很生动,也井井有条。他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教授,她思忖道。 “在9·11之前,”博林解释说,“博客基本上局限在计算机界,都是技术人员给技术人员写博客。不过,在9·11之后,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博客,被称作战争博客,它是在这几起恐怖袭击事件以及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之后出现的。这些博主对技术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政治、经济、社会,还有这个世界。我不妨这样来描述这个差异:9·11前的博客是内向型的——指向的是互联网本身——那么战争博客则是外向型的。那些博主把自己视作记者,是人们所谓的新媒体的一部分。他们想具备新闻资质,就像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或《华盛顿邮报》的记者,他们想引起重视。 “詹姆斯·奇尔顿是一个地道的战争博主。他并不在乎互联网本身或者什么技术世界,只要能让他把信息发出去就可以了。他写的是现实世界。现在两边——早期的博主和战争博主——不断地为在博客世界里争抢地盘而争斗。” “是争斗吗?”她很感兴趣地问。 “对他们来说是的。” “难道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当然可以,不过那是个私欲横流的世界,为了占据山头他们什么手段都会用。一是要能聚集尽可能多的注册者;第二点就更重要了——让尽可能多的博客同你链接起来。” “真是小集团意识。” “的确。你得记住‘奇尔顿报道’真有其事,它很重要,也很有影响。你不是注意到,最初‘路边十字架’帖子链中的一个帖子,就是一位来自加州运输部的高级主管跟的吗?他想为公路巡查工作辩解。这说明政府官员和首席执行官们也会经常看这个博客。要是奇尔顿说了他们什么不好听的话他们会很不安。 “‘奇尔顿报道’倾向报道本埠的问题,其实本埠这里指的是加州,实际上一点儿也没有地方性。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我们这里。他们不是爱就是恨这个州,不过他们都会看关于这个州的事情。另外,奇尔顿自己是以严肃的记者身份出现的。他自己去找消息,笔头也很好。他有眼光,发现的问题也确实有价值——他不是一味炒作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我在他的博客里搜索过布兰妮小甜甜还有帕里斯·希尔顿,搜了他4年的博客,这两人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丹斯面对这种情况不能不印象深刻。 “他也不是一个兼职者。3年前他开始全职做这个报道,他为了它而展开过运动。” “‘展开运动’是什么意思?” 博林拉到主页上的“在主页前沿上”的帖子链。 thechiltonreport 我们要走向世界! 很高兴发布消息:“奇尔顿报道”在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受到追捧。它被选为聚合新闻服务(RSS,即“最简单聚合”的意思)中领先的博客,同全世界成千上万个博客、网站和公告牌有链接。也有你们一份功劳,我的读者,因为是你们把“奇尔顿报道”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聚合新闻服务是接下来要谈的一个重要问题。它实际上代表的是RDF网址聚合——RDF意思是资源描述框架,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其实没有理由让你对这有兴趣。聚合新闻报道是一种改造和优化来自于博客、网站和播客的适时材料的方法。看看你的浏览器。上方是一个橘黄色的方块,角落处有一个点和两条曲线。” “我看到了。” “那就是你的RSS新闻源。奇尔顿力图让其他博主和网址链接上。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对你也很重要,因为这可以告诉我们关于他的一些情况。” “难道我能勾勒出他的个性来?” “没错。这一点需要记住。我在考虑你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一件更恶毒的事。” “我喜欢恶毒这个词。” “你要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他,他帮助你对他的博客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会让他的‘奇尔顿报道’这个名字在主流媒体传开。另外,你还要暗示你或者加州调查局的什么人将来会为他提供消息来源。”博林朝屏幕点点头,上面闪着那个博客,“我的意思是说,他首先是一个喜欢调查的记者。有消息来源他会很高兴。” “好吧,这主意不错,我来试试。” 他笑了笑,“当然,他还会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考虑你的要求会不会侵犯新闻道德。如果违反的话,他会马上把大门给你关闭。” 丹斯看着屏幕,“这些博客——它们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噢,是的。对它们所具有的威力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它们是如何改变我们获取信息以及形成意见的方式的。目前大约有6000万博客。” “这么多?” “是的。它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它们会事前就信息过滤一遍,这样你就可以不需要用谷歌搜索成百万上千万的网址;它们是一帮志同道合的人组成的社区;它们可以很幽默、很有创造力;就像‘奇尔顿报道’一样,它们扮演着社会警察的角色,让我们保持诚实。当然也有黑暗的一面。” “传播谣言。”丹斯说。 “这是一方面,对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早先谈到过的塔米:它们会让人们放松警惕。人们感觉在网上和虚拟世界里受到了保护。生活可以在匿名状态下过,用跟真名同义的异形名字或绰号来发帖子——也就是所谓的网名——这样你就可以发布关于你自己的任何信息。但是要记住的是:你自己贴上去的或某个人给你贴的关于你的每一个事实——或者谎言——都会永远贴在那里。它永远不会消失。” 博林继续说下去,“但我感觉最大的问题是,人们并不倾向于质疑报道的准确性。博客给人一种真实感——因为是来自于普通人而不是大媒体,所以其中的信息会更民主更诚实。但是我的观点是——这个观点可是遭到了学术界和博客界的很多抨击——这些信息都是一堆狗屎。《纽约时报》是一家为了赚钱而开办的公司,但要比大部分的博客客观上几千倍。网上没有责任而言。对大屠杀的否认、9·11阴谋以及种族主义的大行其道都要归咎于博客。博客上面如果有个怪人讲以色列和中央情报局是世界贸易大楼恐怖袭击的幕后指使,要比在鸡尾酒会上讲更有真实度。” 丹斯回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我想我要让你的研究派上用场,乔恩。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 詹姆斯·奇尔顿的房子位于卡梅尔的高档住宅区,院子接近有1英亩地。花园里虽然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但修剪得都很整齐,这说明不是丈夫就是妻子,要么就是夫妻俩,周末会花很多时间拔草、栽种植物,而不是付钱给职业园艺工人来做。 丹斯很羡慕地看着屋外的这些布置。她虽然喜欢种花种草,但是却并不擅长。麦琪曾经说过,如果植物没有根的话,她妈妈走进花园它们就会跑掉的。 这房子是一个很宽大的牧场式平房住宅,大约有40个年头了,坐落在整块宅地的后面。丹斯估算了一下大约有6间卧室。他们有一辆雷克萨斯豪华汽车和一辆日产贵士多功能车,停在一间大型车库里。车库里面还塞满了很多体育运动器材,不像丹斯家车库里的那些类似器材,它们看起来经常被使用。 看到贴在汽车保险杠上的小标语时,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它们同他在博客里的博文标题相呼应:一个是反对海水净化工厂的,另一个是反对性教育计划的,一左一右,一个是民主党的主张,一个是共和党的主张。 看来他更喜欢剪剪贴贴…… 这里还有一辆车,停在车道上;可能是一个来访者,因为这辆福特金牛座汽车上的精致贴花上面印的是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的名字。丹斯停好车,朝房子的前门走去,按响了门铃。 脚步声越来越大,一位浅黑色皮肤的女子过来应门。她40多岁,身材苗条,穿着品牌牛仔裤和白衬衫,领子向上翻着,脖子上挂着一串粗粗的丹尼尔·雅曼牌花结项链。 丹斯忍不住识别了一下她脚上穿的鞋子,是意大利的一个牌子,非同一般。 为了说明自己的身份,丹斯拿出了证件,“我早些时候打过电话,想见一下奇尔顿先生。” 女人的表情放松下来,但还是微微皱起了眉毛,这是见到执法人员的典型反应。她的名字叫帕特里娅——她读成帕—特—里娅。 “詹姆斯跟一个人的会面快要结束了。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谢谢。” “进来吧。” 她领着丹斯来到了一间温馨的小房间,墙上贴着这家人的照片。随后她去了其他房间一会儿。帕特里娅回来了,“他一会儿就好。” “谢谢。他们是你的儿子?”丹斯指着一张照片,上面有帕特里娅,一位瘦高个秃顶男子,还有两个黑发男孩,这两个男孩让她想起了韦斯。他们都对着镜头笑。女人骄傲地说:“他们是吉姆和切特。” 奇尔顿的妻子继续讲着这些照片。从她年轻时拍的照片——都是在卡梅尔海滩、洛沃斯点和米申这些地方拍的——丹斯猜测她是本地人。帕特里娅解释说她是的;实际上她就长在这幢房子里。“我父亲在这里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他过世后,大约是在3年前,詹姆斯和我就搬了进来。” 丹斯喜欢这种家庭住宅,都是一代接一代传下来的。她想到了迈克尔·奥尼尔的父母仍然住在一幢海景房里,他和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在那里长大。在他父亲年迈体弱的时候,他母亲想把那个地方卖掉,搬进老年人社区。但是奥尼尔坚持让家人住在那幢房子里,不把它卖掉。 在帕特里娅指着那些展示了这个家庭数不尽的体育荣耀的照片时——高尔夫球、足球、网球和铁人三项全能运动——丹斯听到前厅里有人在说话。 她转过身来,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奇尔顿——她根据照片认出了他——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绿色马球衫和黄色丝光斜纹裤。黄色头发一绺一绺地压在帽檐下。他高个头,显然身材保持得很好,就是腰带上鼓出了一点儿小肚腩。他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这人浅棕色头发,穿着牛仔裤、白衬衫以及棕色运动外套。丹斯正要走过去,可是奇尔顿却快速将那人领出了门。她凭身势学判断,他不想让客人知道有一个执法警官来走访他,不论这位客人是谁。 帕特里娅又重复了一句:“他一会儿就好。” 但是丹斯并没有理会,她继续朝前厅走去。她感觉到这位妻子紧张了起来,一心想保护自己的丈夫。不管怎样,作为一名走访者必须立刻控制住局面,由不得被走访人定规则。但就在丹斯来到前门时,奇尔顿已经回来了,那辆租来的车也在离去,轮胎把石子压得吱吱嘎嘎地响。 他的绿色眼睛——跟她的眼睛颜色差不多——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趁跟他握手的当口,她从这位博主黝黑而又斑斑点点的脸上读出了好奇以及些许的抵制情绪,而不单单是警惕。 她又亮了一下证件,“我们能找个地方谈几分钟吗,奇尔顿先生?” “当然可以,就到我的办公室吧。” 他领她走进大厅。他们进入的房间很简朴,乱糟糟的,堆满了一摞摞的杂志、剪报和计算机打印稿。结合她从乔恩·博林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丹斯明白记者的工作方式在发生变化:就跟这里一样,房子或公寓楼里的小房间取代了报社新闻部的大房间。丹斯看见他的电脑旁边放着一杯茶就来了精神——因为整个房间都飘着一种菊花茶的香味。如今有个性的记者显然不能吸烟,也不能喝咖啡或白兰地。 他们坐下。他抬起眼睫毛,“他在抱怨吗?但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是警察而不是行政机关呢?” “怎么回事?”丹斯给搞糊涂了。 奇尔顿摇着身子靠回椅背上,摘下帽子,搓着光光的头皮,又将帽子戴回去。他有些恼火,“噢,他在骂,说那是诽谤。但那不是肆意诬蔑,而是实有其事。况且,即使我真写错了,我实际上并没有写错,在这个国家诽谤也不是一个罪名。所以,你为什么会牵扯进来?”他的眼光敏锐,在探寻着什么,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丹斯不难想象,在他面前多待上一会儿就会感到厌倦的。 “我拿不准你在说什么。”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阿诺德·布鲁贝克的事吗?” “不是。这人是谁?” “他想建一家海水净化厂,那会破坏掉我们的海岸线。” 她想起了“奇尔顿报道”里那些批评这个工厂的博客帖子,还有汽车保险杠上的标语。 “不是的,我来与那件事毫无关系。” 奇尔顿皱了一下额头,“他喜欢阻止我。他捏造了罪名来起诉我。但是对不起,我只是在推断而已。”他的神情松弛了下来,不再警觉了,“不过,布鲁贝克确实……让人头疼。” 丹斯想知道那位开发商的罪名描述是什么。 “对不起。”帕特里娅出现在门口,给丈夫拿来了一杯茶。她问丹斯想喝点什么。她尽管面带微笑,但还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探长。 “谢谢,不用了。” 奇尔顿朝茶水点点头,向妻子深情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她出去时随手把门带上了。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关于路边十字架的博文。” “噢,是那起车祸?”他眼睛盯着丹斯,脸上又现出一些警觉的表情;她可以从他的姿态中看出有一种紧张感。“我在跟踪那条新闻。那女孩被人袭击,这是新闻上说的,因为她在博客上贴了什么东西。贴帖子的人也开始讲同样的事情。你是不是想要那男孩的名字。” “不是,我们已经有了。” “他是不是那个想把她淹死的人?” “好像是。” 奇尔顿很快说道:“我不是攻击他。我的意思是:警方是不是搞砸了调查以及加州交通部有没有正常地维护道路?我很直接地讲过,他没有错。我把他的名字删除了。” “想滋事的人很快就会合伙把他找出来。” 奇尔顿瘪了瘪嘴。他把这句评论当成是对他或博客的批评,实际上并不是。但他也承认道:“那确实会发生。好吧,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们有理由相信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有可能在计划袭击其他贴评论骂他的人。” “你敢肯定?” “不太肯定,但我们必须考虑有这个可能。” 奇尔顿苦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能逮捕他吗?” “我们现在正在抓他。我们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我明白了。”奇尔顿慢吞吞地说道。丹斯从他耸起的肩膀和僵硬的脖子不难看出他想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丹斯考虑了一下乔恩·博林的建议,说:“如今你的博客已经世界闻名,很受人推崇。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在上面跟帖子。” 他的眼睛里闪现出愉悦的光芒,虽然很微弱,但在丹斯看来已经够明显的了;在她看来,即使是直白的奉承,詹姆斯·奇尔顿也是很受用。 “但是问题在于,所有那些贴帖子攻击特拉维斯的人都有可能成为被袭击的靶子。人数每小时还在不断增加。” “‘奇尔顿报道’是在当地点击率最高的网站之一。在加州它是阅读次数最高的博客。” “我不奇怪。我很喜欢这个结果。”丹斯拿捏着自己煞有介事的神情,不能让自己的口是心非露馅。 “谢谢你。”奇尔顿的眼睛整个眯起来,笑开了花。 “不过,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面对:每次要是有人跟‘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他们就有可能成为潜在的靶子。其中有些人是匿名的,也有些不在这个地区。但是有些就住在附近。所以我们担心特拉维斯会把他们的身份找出来,然后跟踪他们。” “噢,”奇尔顿应了一声,笑容消失了,他的脑子快速转动,“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他们的网络地址。”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我不会把地址泄露出去的。” “但这些人都处在危险之中。” “这个国家的治国原则是媒体和政体要分离。”似乎这种轻飘飘的引经据典给她的借口当头一棒。 “那个女孩被扔在后备箱里差点淹死。特拉维斯目前有可能在计划下一次袭击。” 奇尔顿举起一根手指,像老师一样示意她不要讲话,“这可是会搞砸的事情。丹斯探长,你是在为谁工作?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总检察长。” “那好,假如今天我把在‘路边十字架’帖子链上跟帖人的地址告诉你,那么下个月你会又来要一个被总检察长定了骚扰罪名的告密者的地址。或是你也许会想要一个贴评论批评州长的人的地址。或是一个批评总统的。或是——这样一个你看怎样——一个说了基地组织好话的人的地址又会怎样呢?你会这样对我说:‘既然你上次给了我信息,这次为什么不给了呢?’” “不会有第二次。” “你是这么说,但……”好像政府雇员喘口气都是在说谎,“那男孩知道你在找他吗?” “知道。” “那他跑到某个地方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地方?他不会再去袭击人来暴露自己。因为警察在找他所以他不会。”他的话音听起来郑重其事。 她慢慢地有理有节地继续讲道:“可是,你知道,奇尔顿先生,有时生活就是彼此让步。” 她把自己的这句评论拉得长长的。 “要是你能把地址给我们——就把那些贴过帖子,用最恶毒的话攻击过特拉维斯的本地人的地址给我们——我们会不胜感激。或许……你看,或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帮帮你,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帮助的话。” “比如说呢?” 她又想了想博林的建议,说道:“我们会很高兴就你的合作发表声明。这可是难得的宣传机会。” 奇尔顿想想这句话,但又皱起了眉头,“不好。如果我帮了你们,最好也不要宣扬出去。” 她高兴起来;他是在谈判。“好吧,我明白这点。不过我们或许会做其他事情。” “真的吗?什么事?” 她又想了想教授提出的另外一个建议,说道:“或许,你看,如果你想在加州的执法部门有人可以联络……一些消息来源,都是高层的。” 他前倾着身子,眼睛放着光芒,“看来你是想贿赂我。我早已料到了会这样。只不过是想让你多暴露一会儿。逮住你了,丹斯探长。” 她坐了回去,像是挨了一记耳光。 奇尔顿继续说下去:“迎合我的公益精神是一回事。这……”他朝她摆摆手,“……让人倒胃口。这就是腐败,如果你问我用什么词的话。我每天在博客上所要揭露的就是这种伎俩。” 当然,他可能会做的另一件事是把你的请求当作是对新闻伦理的侵犯。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让你直接吃闭门羹。 “塔米·福斯特差点儿被杀掉,还会有其他人可能被杀。” “这我无可奈何。但‘奇尔顿报道’太重要了,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人们认为他们不能匿名贴帖子的话,整个博客的信誉就会受到影响。”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博主咄咄逼人的表情减弱了,“你知道你刚来的时候我会见的那个人是谁吗?” 她摇摇头。 “他是格雷格·阿什顿。”他把这个名字说得很重,当人们提及对他们来讲重要但对你来讲不重要的人物时都会这样。奇尔顿注意到了她表情漠然。他又继续说道:“他在准备开办由一个博客和网站组成的新网络,是世界上最大的网络之一。其中我是旗舰级的。他要花几百万美元来推动这个工程。” 这个问题博林曾经向她解释过。奇尔顿在“我们走向世界”这个帖子里提到的聚合新闻服务源的幕后策划者一定是这个叫阿什顿的人。 “那会以几何级数扩大‘奇尔顿报道’的范围。世界范围的问题我都可以触及:非洲的艾滋病、喀什米尔的暴行,还有巴西的环境灾难。但是万一我将贴客的网络地址泄露出去,‘奇尔顿报道’的神圣性将会受到威胁。” 丹斯有些不安,她以前做过新闻记者,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理解此事。奇尔顿并非是出于贪心或自私而拒绝她,而是出于一种对他的读者的真诚和热情。 但这却不能帮助解决她的问题。 “有人会丧命的。”她坚持说道。 “这个问题以前就已经出现过,丹斯探长,那是博主的责任问题。”他的语气变得稍微强硬了一些,“几年前,我发现有个知名作家从另外一位小说家那里剽窃了几个段落,我就此事贴帖子作了专门报道。他声称他是无意为之,恳求我不要报道这件事。我没有管他还是登了出来。他开始酗酒,生活也垮了。那难道是我的目标吗?上帝啊,不是的。要么有规则要么没有规则。他骗人为什么可以逃脱,而你我就不行呢? “我曾经写过一个博客,讲的是一位来自旧金山的教会执事。他是反同性恋运动的头目——可结果却是,他自己就是未出柜的同性恋。我必须揭穿这种虚伪。”他直视着丹斯的眼睛,“后来这个人自杀了,就是因为我写的博客。自己杀死了自己。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但我做得对不对呢?当然做得对。要是特拉维斯又对另外的人下手,我也会感到很难过的。但我们关心的是更重要的事情,丹斯探长。”   “我以前也当过记者。”她说。 “你也当过?” “犯罪新闻记者。我也坚决反对遏制言论自由。我们说的并不是一回事。我不是让你去改动你的帖子。我只是想知道贴帖子的人的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保护他们。” 奇尔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出了最后关键的一句:“绝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会说是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 奇尔顿在陪她朝屋门走去时发出了会心的笑声,“博客世界里的秘密噢,丹斯探长?你知道如今这个世界消息传得有多快吗……是以光速传播的。” 第十三章 凯瑟琳·丹斯在公路上开着车。她在给乔恩·博林打电话。 “事情办得怎样?”他兴致勃勃地问。 “特拉维斯的博客里有个词语叫什么来着?是其中一个小孩贴上去的。什么‘道德’……” “噢,”这会儿他兴奋劲没了,“道德沦丧。” “对的,这个词描述我这一趟很合适。我试着用帮他扩大影响的招数,他却拐进了2号门:什么法西斯践踏新闻自由。还带一点儿‘这世界需要我’的感觉。” “糟透了。这个结果让我感到很难过。一次失败的走访。” “还是值得试一试的。但是我看你最好靠自己找到尽可能多的名字。” “我已经找了,就是为了防备奇尔顿拒绝你。我马上会找到一些名字。对了,他有没有讲他会写博客为你提出这个建议来报复你?” 她咯咯笑了起来,“差不多有这个意思。标题会是‘加州调查局探员企图贿赂’。” “我担心他会的——你们是小人物。虽然谈不上是私人问题,但是成百上千的人读了他写的东西,他肯定有能力让你们去着急的。”博林越说越丧气,“我要告诉你的是帖子越来越糟。有些贴客讲他们看到特拉维斯做魔鬼崇拜仪式,还祭杀动物。有传言说他在其他同学身上乱摸,不论是女生还是男生。可这一切让我感觉都是编造的。好像他们都在抢上风。这些传言越来越耸人听闻。” 谣言…… “有一件事可以不断去寻找线索,我认为这事有一定的真实度。那就是网上角色扮演游戏。人们都在讲那孩子迷恋打仗和死亡游戏,尤其喜欢舞剑动刀砍杀受害人。” “他溜进了网络世界。” “好像是的。” 挂上电话之后,丹斯把iPod的音量调高——她在听巴西美女吉他手兼歌手贝蒂·阿萨德的歌曲。戴耳塞听音乐开车是违法的,不过在警车里用扬声器放音乐不会放出高保真的音质。 而她需要好好听听音乐来抚慰心灵。 丹斯追查这个案子的心情很急迫,但是她也是母亲,她总得平衡两个世界。她现在要去医院把孩子从外婆那里接过来,跟他们待上一会儿,再把他们留在她父母家。她父亲斯图亚特在水族馆开完会回来后,会接着照看孩子。她则要回到加州调查局,继续追踪特拉维斯·布里格姆。 她继续开着那辆无标志的笨重福特警车。这车开起来既像是赛车又像是坦克。丹斯从来没有把这辆车开到过极限速度。她开车没有天分,尽管在萨克拉门托上过必修的高速追逐课,她也无法想象自己要是真的沿着加州中部的蜿蜒公路追逐另一辆车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她脑海里浮现出博客上面的一个画面——那张6月9日惨烈车祸事发现场路边十字架的照片,接踵而至的恐慌就是由这场悲剧引发的。 她在医院停车场停下,发现医院前面有几辆加州公路巡逻队的警车,还有两辆没有标志的。她没听说有警察在行动中受了伤。她从车里下来,觉察出抗议人群有所变化。其中一个变化就是又多了一些人,有三十几个,并且还多了两批新闻报道人员。 另外她还注意到他们在吵吵闹闹,挥舞着牌子和十字架,像一群体育迷,笑着,唱着。丹斯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在接近菲斯克牧师,轮流跟他握手。那名红发保镖警觉地扫视着停车场。 随后丹斯就愣住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医院正门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韦斯和麦琪——一脸沉重——他们由一名穿海军蓝套装的非洲裔美国人陪伴着。她带他们朝一辆无标志的豪华轿车走去。 随后现身的是罗伯特·哈珀,她在查尔斯·奥弗比的办公室遇见的那位特别检察官。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是丹斯的母亲伊迪·丹斯。她被两个高大魁梧、穿着制服的加州公路巡警架着,手上戴着手铐。 丹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 “妈妈!”12岁的韦斯喊了起来,穿过停车场跑来,手牵着妹妹。 “等等,不能跑!”陪着他们的那个女子喊道。她也快速地向前跑去。 丹斯跪下来,抱住儿子和女儿。 那女人严厉的话音在停车场上回响,“我们要带孩子……” “你谁也不能带走,”丹斯咆哮道,接着又转过身面对着孩子,“你们没事吧?” “他们把外婆抓起来了!”麦琪说,眼泪涌了出来,栗色的辫子无力地搭在肩膀上,刚才她跑来时这辫子一跳一跳的。 “我这就跟他们谈谈。”丹斯起身说道,“你们没有伤到吧?” “没有。”瘦弱的韦斯用颤抖的声音说,他的个头跟妈妈一样高了,“他们,那个女的和警察,说要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我不想离开你,妈妈!”麦琪紧紧地搂住她。 丹斯安慰女儿道:“谁都不可以把你们带到任何地方去。听话,你们上车去。” 穿蓝色套装的女子走过来,慢吞吞地说:“夫人,我担心——”她还没说完,丹斯就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和盾形徽章。 “孩子要跟我走。”丹斯说道。 那女子看了看警官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程序,你明白。这是为他们好。我们会弄清楚真相,如果一切都搞清楚的话——” “孩子要跟我走。” “我是蒙特雷县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她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丹斯心想或许此刻应该进行谈判,但她还是麻利地从身后皮套里掏出手铐,像螃蟹的一只大钳子,“听着,我是他们的母亲。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他们是谁。现在你退后,不然我将根据加利福尼亚刑法第203款拘捕你。” 电视记者看到这一情景似乎都蒙了,像蜥蜴觉察到一只来历不明的甲虫爬过来一样,摄像机也都掉过头来。 那女子转身面对罗伯特·哈珀,他好像在思考。他朝记者们看了一眼,很明显作出了决定:在这种情况下,不利的报道还不如不报道。他点点头。 丹斯朝两个孩子笑了笑,收起手铐,带他们朝汽车走去,“没事的,不要担心。这只是个大误会。”她关上车门,用遥控把车门锁上。她从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身旁冲过。那女子回过头看着,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神情。丹斯朝妈妈的方向走去,这时她的妈妈正在被塞进一辆巡逻车的后座上。 “亲爱的!”伊迪·丹斯喊道。 “妈妈,怎么——” “你不能对犯人讲话。”哈珀说。 她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哈珀,他俩几乎一样高,“不要跟我耍花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平静地看着她,“我们带她去县拘留所接受诉讼程序和保释听证。她被逮捕并被告知了她的权利。我没有义务向你告知任何事情。” 摄像机继续拍摄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伊迪·丹斯喊道:“他们说胡安·米利亚尔是我杀的!” “请保持缄默,丹斯太太。” 丹斯朝哈珀怒吼道:“这就是所谓的‘案情评估’?一堆狗屎,不是吗?” 哈珀没有理她,很是淡然。 丹斯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到一边去接,“爸爸。” “凯瑟琳,我刚回到家就发现警察在这里,是州警察。他们到处搜查。我们隔壁的肯辛顿夫人讲他们搬走了几箱子的东西。” “爸爸,妈妈被逮捕了……” “什么?” “就是替人实施了安乐死。那人是胡安·米利亚尔。” “噢,凯瑟琳。” “我把孩子带到马丁尼家,我们在萨利纳斯的法庭上见。她要被警方登记入册,然后举行保释听证会。” “知道了,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宝贝。”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听到自己的爸爸——平时那么稳重、那么有自制力——现在却显得如此无助,她心如刀绞。 “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她说,极力想让爸爸听起来自己很有信心,其实内心跟他一样也忐忑不安,“我再打给你,爸爸。”他们挂上了电话。 “妈妈,”她透过车窗喊,低头看着妈妈一脸的凝重神情,“会没事的。我到法庭上见你。” 检察官郑重地说:“丹斯探长,我不想再提醒你一遍。不要对犯人讲话。” 她没有理会哈珀,“不要跟任何人讲话。”她提醒妈妈。 “我希望我们不要在这里制造安全问题。”检察官生硬地说。 丹斯回头瞪了他一眼,无声地对抗着,无论他发出的是威胁还是其他什么。她又朝加州公路巡警队员看去,其中有一人还跟她一起共过事。他把眼睛避开不看她。在这次行动中每个人都在听从哈珀的指挥。 她转身朝自己的警车走去,但随后又转向儿童服务中心的女工作人员。 丹斯站在她面前,“两个孩子都有手机。我的号码是快捷键2,911后面就是。我确信他们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一名执法警察。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向后退了退,“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是在执行程序。” “程序就是孩子的利益是第一位的。在这种情况下你要跟父母或监护人联络。” “可是别人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干这份工作多长时间了?” “这不关你的事。” “那好,我会告诉你的,小姐。有两个答案:要么太短,要么太长。” “你不能——” 可是丹斯并没有做什么,而是钻进了汽车。 “妈妈,”麦琪问,伤心地抽泣着,“外婆会有什么事吗?” 丹斯在孩子面前不会掩饰;作为父母她懂得最终还是要直面痛苦和恐惧,而不是去否认或回避。但她还是要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出恐惧来,“你们外婆要去见法官,我想她会很快回家的。我们到时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目前我们还不清楚。” 她要把两个孩子带到她最好的朋友马丁尼·克里斯滕森家。她就是跟这位朋友一起经营音乐网站的。 “我不喜欢那人。”韦斯说。 “谁?” “哈珀先生。” “我也不喜欢他。”丹斯说。 “我想跟你一起去法庭。”麦琪说。 “不行,麦琪,我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去那儿。” 丹斯回头看了看,朝孩子们安慰地笑了笑。 看到他们无精打采、可怜巴巴的脸蛋,她对罗伯特·哈珀的气愤更是不打一处来。 丹斯插上手机的免提麦克风,想了想,给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律师打电话。乔治·希蒂曾经用4个小时的时间来推翻站在证人席上的丹斯的证词。他差点儿就为萨利纳斯的一名黑帮头子成功地做了无罪判决辩护,而实际上那黑帮头子恶贯满盈。最后还是好人赢了,那流氓被判了终身监禁。审判结束后,希蒂走到丹斯面前和她握手,称赞她的作证很扎实。她也告诉他她对他的辩护印象很深。 在她的电话转接给希蒂的同时,她注意到摄影记者们继续在拍着爆炸性的场面,他们把镜头对准她妈妈坐的那辆汽车,像是一伙叛军拿着火箭发射筒在朝遭炸弹袭击的军队发射。 现在安静了。在后院的闯入者被证实并非是所谓的可怖雪人之后,凯莉·摩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头发上。 这个十几岁的少女随时都把发夹带在身边。 她的头发是世界上最让她懊恼的事情,只要有一点点湿度就会卷起来,这太让她恼火了。 40分钟后她要去见阿尔瓦拉多街上的朱厄妮塔、特蕾和托妮。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要是她迟到超过10分钟,她们就会不认她这个朋友了。她因为在“我们的世界”网上的布里塔妮的市政厅布告栏上写帖子而忘记了时间,而这个帖子是关于塔米·福斯特的。 凯莉抬起头照镜子,发现潮湿的空气将几缕头发卷成了一个奇怪的造型。她因此下线,处理乱成几团的黑发。 有人曾在本地博客上贴帖子——当然是匿名的:凯莉·摩根……她那是什么头发???把自己搞成蘑菇的样子。我不喜欢女孩子剃光头,而她应该去剃一个。真是好笑!唉,她为什么就领会不到呢? 看到这些气人的话,凯莉都哭瘫了。这些话像刀刃一样刺痛了她。 就是那个帖子让她在“我们的世界”网上要为塔米说话,因此惹火了阿农女孩(她最终将这女孩给制服了,真是大快人心)。即使现在想起那个讲她头发的帖子,她还是又羞又气,浑身发抖。别人说什么无所谓,只要杰米讲她身上的一切他都喜欢就行。那个帖子把她给摧毁了,使她对这个话题异常敏感,也花了她不知多少时间。自从4月4日那个帖子贴出来后,她每次出门都要费劲地将头发梳理一番。 好的,开始动手吧,宝贝。 她从书桌旁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插上加热卷发筒的插座。卷发筒可以造成发梢分叉,但是至少可以使那几绺不听话的头发服帖。 她按亮梳妆台上的灯,脱下衬衫,扔到地板上,在文胸上面套上短背心,她喜欢背心上那三根襻的颜色:红色、粉红色和黑色。试了试卷发筒,还需要几分钟,差不多好了,她开始刷头发。真是不公平。要脸蛋有脸蛋,要胸部有胸部,要屁股有屁股。偏偏这该死的头发。 她无意中看了一眼电脑,看到一个朋友发来一条即时信息。 去看一下“奇尔顿报道”,我的意思是马上!!! 凯莉笑了起来。特蕾用了这么多感叹号,真是大惊小怪。 她一般不读“奇尔顿报道”——上面都是一些政治问题,她关心不着——但她确实把这个博客放在她的聚合新闻服务源里了。她这样做是奇尔顿开始在“路边十字架”帖子链下贴关于6月9日那起车祸的帖子之后。凯莉那天晚上也参加了舞会,就在凯特琳和其他女孩离开之前,她看见特拉维斯·布里格姆与凯特琳吵架。 她转向键盘敲击起来:没有爆炸,为什么? 特蕾回复道:奇尔顿把名字删除了,但人们讲特拉维斯袭击了塔米!! 凯莉输入:这是事实还是你的猜测? 特蕾回复道:事实,事实!!!!因为她在博客里惹了特拉维斯,他被惹恼了。看看那个帖子!!!!司机=特拉维斯和受害者=塔米。 凯莉胃里有点儿犯恶心。她开始敲击键盘,调出“奇尔顿报道”,浏览题目为“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快到结束的时候她读到了这样一些帖子: 给奇尔顿的回复,布里塔妮M的帖子。 有没有人看新闻????有人搁下一个十字架然后就离开去袭击了那个女孩。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噢,我的天哪,我敢打赌就是[司机]! 给奇尔顿的回复,CT093的帖子。 警察[删除]去哪里了?我听说后备箱里的那女孩被强奸了,在她身上还刻了一个十字架,然后他把她关在后备箱里淹死。就是因为她惹过他——[那个司机],我的意思是我刚刚看到那条新闻,说他竟然还没有被抓起来。为什么不抓呢??? 给奇尔顿的回复,匿名帖子。 我跟朋友就在[受害人]被发现的海滩附近,我朋友听见警察在谈论十字架,内容好像是他放十字架是作为警告,让人们不要再写了。[受害人]遭到袭击还被强奸,是因为她惹火了[司机]。我的意思是,她在博客上写的东西惹了他!!!听着,如果你惹恼了他,要是你不是用的代理或匿名帖子,你彻底[删除]。他会找到你的!! 给奇尔顿的回复,匿名帖子。 我真的知道[那个司机]去哪里玩游戏,他说也就是[那个司机]说他要找贴骂他的帖子的人算账,他计划像电视上的恐怖分子那样割他们的喉咙,嘿,警察,[那司机]就是路边十字架凶手!!!那是暗号!!! 不……上帝啊,不!凯莉想起她曾经贴过关于特拉维斯的帖子。她当时说了些什么?那男孩会不会对她发怒?她疯狂地向上翻找网页,找到了她的帖子。 给奇尔顿的回复,贝拉凯莉的帖子。 你说的真对!9日那天我跟朋友到现场参加了舞会,[那个司机]盯上了[删除],她们显出想要走的样子。但他没有要走的样子,她们离开时他跟她们出了门。我们因为自己没有什么作为而感到自责,我们当时都在那里。我们都清楚[那个司机]是个倒霉鬼和变态狂,他们离开时我们应该叫警察。我有一种像在《鬼语者》里的那种感觉,预感到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说这些? 我完了,应该不管塔米的事。不要在网上惹谁。而我却说了一些关于特拉维斯的话。 真是的。他现在也要追杀我!刚才我听到的外面动静是不是就是他弄的?或许他真的就在外面,我弟弟出现时把他吓跑了。 凯莉想起了她看见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完了,特拉维斯总是骑着一辆自行车;学校里很多学生嘲笑他买不起汽车。 真是又惊恐又生气又害怕…… 凯莉瞪着电脑屏幕上的帖子,这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 啪的一声,就像早先发出的那样。 又是啪的一声。 她转过身去。 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凯莉·摩根的嘴里发出。 一张脸——一张她见过的最可怕的脸——从窗外盯着她。凯莉的正常思维一下子停滞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觉有股热乎乎的液体在她腿间流出:她小便失禁了。有股疼痛在她胸中迸发出来,传到她的下巴、鼻子和眼睛。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张脸一动不动,用两只黑色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皮肤伤痕累累,鼻子上到处是缝隙,嘴巴缝合着,血淋淋的。 极度的恐惧感涌遍她的全身,这种恐惧感只有在她儿时遇到可怕的事情时才会产生。 “不!不!不!”凯莉像婴儿一样啜泣着。她慌张地拔腿就跑,能跑多快就要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要跑多远。她砰地撞在墙上,四肢瘫趴在地毯上,她被撞蒙了。 那双眼睛在瞪着,那双黑色的眼睛。 直愣愣地瞪着她。 “不……” 牛仔裤被尿湿透了,胃在翻滚。凯莉绝望地朝房门爬去。 那双眼睛,血淋淋缝合着的嘴巴。雪人、可怕的雪人。她脑子里仍在运转的某个部分告诉她,那只是一张挂在紫薇树上的面具而已。 但是,这并不能丝毫减弱它在她内心所引发的恐惧——她儿时恐惧中最原始的恐惧。 她也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来了。他来是要杀她,就像他要杀死塔米·福斯特一样。 凯莉最终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朝房门走去。跑。他妈的赶快出去。 糟糕!门是开着的!她弟弟竟然没有锁上。 特拉维斯已经进来了,就在屋子里。 她该不该冲过客厅? 在她僵在那里站着时,他从她身后溜了上来,胳膊像蛇一样缠住了她的喉咙。 她挣扎着——直到他用手枪顶着她的太阳穴。 她啜泣着,“请不要,特拉维斯。” “变态狂?”他低声说,“倒霉鬼?”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把她朝后拖拽着,拖向地下室的门口。她感觉他的胳膊收得越来越紧,直到她的哀求声和哽咽声越来越小,明净无瑕的客厅窗户发出的光亮变成灰色,然后是漆黑一片。 凯瑟琳对美国的司法制度不是不了解。她曾经以刑事记者、陪审顾问和执法官的身份出入过治安官的办公室和法庭。 但她从来没有什么亲戚受到过指控。 离开医院后,她把孩子们放在马丁尼家里,随后给和丈夫住在圣巴巴拉的妹妹贝齐打电话。 “贝齐,妈妈出事了。” “什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平时神采飞扬的女子声音里带上了少有的急切。她比丹斯小几岁。贝齐的头发天使般拳曲着。她像蝴蝶试探花朵一样换过好几份工作。 丹斯把她所知道的细节说了一遍。 “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贝齐声称。 “她被拘留了。他们没收了她的手机。很快要举行保释听证。我们到时会了解更多情况。” “我这就过去。” “过些日子来更好些。” “好吧,那可以。噢,凯瑟琳,情况有多严重?” 丹斯顿了一下。她想起哈珀冷漠笃定的眼神,一副牧师的眼神。最后她说道:“情况会很糟。” 她们挂了电话,丹斯接着去了法庭的治安官办公室,在这里她跟父亲坐在了一起。这位瘦削的白发老人比平时更加憔悴。他搂着她。 伊迪在拘留所已经待了一个小时——丹斯抓捕的很多罪犯会被登记入册关押在这里。她对这里的一套程序很熟悉:所有私人物品要被没收。你要接受逮捕核查并登记信息,接着你坐在房间里,周围是其他的被捕人员。你就这样等啊等。 终于,你被带到治安官没有人情味的办公室,等候保释听证。除了丹斯和她的父亲之外,还簇拥着其他被拘人员的家属。这里的被指控人员大部分是年轻的拉丁裔人,有些穿着适合在街上穿的衣服,有些穿的是蒙特雷县的连衫裤。丹斯认出了其中一些头发乱糟糟的黑帮成员。有一些是满脸怒气的白人,比拉丁人还邋遢,满嘴烂牙,头发蓬乱。后面坐着公设辩护律师。保人们也在等着从这些没有油水的家伙身上领取10%的佣金。 当妈妈被带进来的时候,丹斯抬眼朝她看去。看到妈妈戴着手铐丹斯的心都碎了。她没有穿连衫裤。她原本平时很有型的头发乱糟糟的。她自己做的项链在关进来时被收走了,还有她的结婚戒指和订婚戒指。她的眼睛发红。 律师们在房间里来回忙着,有些并不比他们的当事人穿得更光鲜;只有伊迪·丹斯的律师穿着一身买来后专门由裁缝整过的套装。乔治·希蒂在中央海岸当刑事案律师已经有20年了。他白发浓密,肩膀宽宽的,体形不太标准,声音低沉,如果他唱《老人河》这首歌的话,肯定会很好听。 丹斯在车里给希蒂打过一个简短的电话,随后给迈克尔·奥尼尔打电话。他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很是吃惊。她又给蒙特雷县的检察官阿朗佐·桑多瓦尔打电话,他的绰号叫“沙子”。 “我刚听说,凯瑟琳,”桑多瓦尔气愤地嘟囔了一句,“对你就直说了吧:我们派了执法官协助蒙特雷县警察局调查米利亚尔死亡这起案子,这我当然知道,但不知道哈珀来城里是为了这个案子,并且还进行公开逮捕。”他话中带着不快,“这无法原谅。如果总检察长坚持要起诉的话,我本来可以交给你把她带来。” 丹斯相信他。他俩一起合作了很多年,之所以能将很多坏人绳之以法,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多亏了这种彼此的信任。 “对不起,凯瑟琳。蒙特雷县跟这个案子毫不相干。这案子现在是在哈珀手上,由萨克拉门托县来管。” 她说了声谢谢就把电话挂上了。但是她本可以让她妈妈的保释听证处理得快一些。根据加州法律,听证的时间由治安官来决定。在像河湾和洛杉矶这些地方,犯人被押12小时才能见治安官。由于这个案子的罪名是谋杀,也有可能治安官连保释都不准,保释的问题留给传讯时的法官来裁决,而传讯在加州要等几天才能举行。 外面走廊的门一直开着,丹斯发现很多刚到的人脖子上挂着媒体采访证。不允许拍照,但是他们很多人手里拿着记录本。 像马戏团…… 书记员喊道:“伊迪·芭芭拉·丹斯。”她的妈妈站了起来,神情沮丧,眼睛红红的,还戴着手铐。希蒂来到她身旁。一名狱警在他们旁边。这次开庭是专门为了保释;申诉要在后面传讯的时候再提出。哈珀要求伊迪收押期间不准保释,丹斯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她的父亲听到公诉人严厉的措辞后僵住了,让人听起来伊迪像是危险的杰克·凯沃金医生。他这人如果被保释出来的话将会寻找其他病人作为猎杀目标,作案后逃回加拿大。 斯图亚特喘着粗气,听着妻子被说成这样。 “没事的,爸爸,”女儿小声说,“他们说话方式就是这样。”尽管这些话也让她心碎。 乔治·希蒂振振有辞地请求释放——在伊迪自我保释的条件下,理由是她没有犯罪记录,还有就是她在社区里的地位。 治安官是个目光敏锐的拉丁裔人,以前曾见过凯瑟琳·丹斯。他流露出巨大的压力。这一点她可以从他的姿势和脸部表情很容易看出。他根本就不想接这个案子;他对丹斯可是忠心不贰,因为她是一位既明理又容易共处的执法官。但他也意识到哈珀可是从大城市来的大人物。这位治安官也很清楚这些来者不善的媒体。 争论在持续。 丹斯发觉自己回想起了那个月的早些时候,又重新将那位警官死时的情形过了一遍,试图将各种事实对上。在胡安·米利亚尔奄奄一息期间她在医院看到了谁?死亡的方式究竟是哪一种?她妈妈当时在哪里? 她这时抬眼看去,发现伊迪在注视着她。丹斯淡淡地笑了笑。伊迪的脸上没有表情。老太太又转向了希蒂。 治安官最终作出了让步。他把保释金定在50万美元,这并非是谋杀罪保释的数额,但也算不上是过于负担不起的数额。伊迪和斯图亚特夫妇不富裕,但房子的所有权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因为房子是在卡梅尔,离海边不远,得值200万美元。他们可以拿它作抵押。 哈珀隐忍着接受了这个消息——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挺直着身子,但是处于放松的状态。丹斯的解读就是他的压力被完全释放出来了,尽管这个结果算是让他受了挫。他让她想起了洛杉矶的那个杀手J.多伊。她之所以会费好大力气才察觉出这个罪犯的欺骗行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一个人若是受强行驱使而专心做某事的话,如果再以他的动机的名义撒谎,那么他会表现出或感觉到一些沮丧。这当然可以用来描述罗伯特·哈珀。 伊迪被架回了监狱。斯图亚特起身去见书记员,安排保释的事情。 哈珀扣上夹克的纽扣,戴上墨镜朝门口走去。丹斯拦住了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漠然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她又继续说:“你本可以让蒙特雷县来办这个案子。你为什么要亲自从旧金山赶来?你的计划是什么?”她声音很大,旁边的记者都能听见。 哈珀平静地说:“我不能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在我妈妈身上下手?”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他推门走了出去,来到法院的台阶上,他在这里接受记者的采访——他显然有很多话要对他们说。 丹斯回到硬座长椅上等她的父母。 10分钟后,乔治·希蒂和斯图亚特·丹斯走了过来。 她问父亲:“进展顺利不顺利?” “还行。”他低沉着嗓音回答。 “有多快她就能放出来?” 斯图亚特看着希蒂,希蒂说:“10分钟,或许还用不了。” “谢谢你。”他握着律师的手。丹斯朝希蒂点头表示感谢。他告诉他们他这就回办公室,马上启动辩护程序。 他走了之后丹斯问父亲:“他们从家里拿走了什么?” “我不知道。邻居讲他们似乎对车库更感兴趣。我们离开这里吧,我讨厌这地方。” 他们来到了门廊。几个记者看见丹斯就走过来。“丹斯探长,”一个女记者问,“当你知道你妈妈以谋杀罪的罪名被抓起来时,你是不是感到问题很严重?” 你看,还是有这样问题犀利的采访。她想用嘲讽的话回击,但是她记得在处理跟媒体的关系时有一条首要原则:要想到你在记者面前说的一切都会在6点新闻或第二天的报纸头版被报道出来。她笑了笑,“我心中会毫无疑问地认为这件事是场误会。我妈妈当了多年的护士。她致力于挽救生命而不是剥夺生命。” “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在声援杰克·凯沃金的请愿书上签过字支持自杀?” 不知道,丹斯不知道有这事。她奇怪媒体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的回答是:“这件事你要去问她本人。但是请愿修改法律跟违法不是一回事。”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奥尼尔打来的。她走开去接电话。“迈克尔,她将保释出来。”她告诉他。 奥尼尔停顿了一会儿,“太好了,感谢上帝。” 丹斯意识到他是为了别的事情打电话的,并且还是要紧的事情。“什么事?迈克尔。” “他们又发现了一个十字架。” “确实是用来祭奠的还是上面写着将来的日期?” “写的是今天的日期,跟第一个一模一样。有树枝和花店用的线。” 她的眼睛绝望地闭上。怎么又会发生。 奥尼尔接着说:“不过,听着。我们找到了一个证人。他看见特拉维斯把它放在那里。他或许看见了他去哪里了,或许看到过他的一些东西,这样可以告诉我们他藏在哪里。你能跟他见个面吗?” 奥尼尔又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10分钟后赶到那里。” 奥尼尔把地址告诉了她。他们挂了电话。 丹斯转向父亲,“爸爸,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对不起。” 他把那英俊、沮丧的脸转向女儿,“怎么了?” “他们又找到了一个十字架。那男孩在追杀另外的人,感觉是这样的。就是今天。但是有一个目击证人。我要跟他见个面。” “当然你得去。”不过他话音不是那么坚定。当前他在经受一场噩梦——跟她妈妈所经历的噩梦一样可怕——他想让这个有专长有关系的女儿待在自己的身旁。 但她无法将塔米·福斯特躺在后备箱里,任凭海水涨得越来越高的情景从脑子里挥走。 还有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盯着他父亲时浓密的眉毛下面那双冷酷的黑色眼睛。他好像是一款电子游戏里的角色,手持刀或剑,在盘算着跨出虚拟世界,走进现实世界,要大开杀戒。 她必须要走。就是此刻。“对不起。”她拥抱了一下父亲。 “你妈妈会理解的。” 丹斯朝自己的汽车跑去,把车发动起来。在将车从停车场倒出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她妈妈从门里出来,朝拘留室走去。伊迪注视着女儿离去。老太太的眼神很镇定,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感情。 丹斯的脚滑向刹车板,但接着又踩了油门,打开了散热护栅上的闪光灯。 你妈妈会理解的…… 不,她不会理解的,丹斯想。她绝对不会的。 第十四章 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凯瑟琳·丹斯却从来没有习惯过半岛上的雾。这里的雾像变形人一样——韦斯看的魔幻书里的角色。有时像长条人一样拥抱着地面,像鬼一样从你的身边扫过。其他时候又像烟雾一样蹲伏在土地或公路的低洼处,将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但大多数时候这雾是一团厚厚的棉布床单,在几百英尺高的上空飘浮着,形如云彩,笼罩着黑压压的一切,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的雾就属于这一种。 阴霾越来越厚。丹斯沿卡梅尔和太平洋丛林镇之间寂静的国道行驶着。她放的是拉吉和洞穴人的音乐,他们是著名的北非打击乐组合。这个地区大部分为森林覆盖,在看护状态下生长着松树、冬青叶栎、桉树和枫树,其间夹杂着盘根错节的小树丛。她开过警戒线,没有理会记者和摄像人员。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这个案子还是为了她妈妈的案子?丹斯没好气地想。 她把车停下,和附近的警员打招呼,走到迈克尔·奥尼尔身旁。他们朝用警戒线围起来的路肩走去,第二个十字架就是在那里发现到的。 “你妈妈怎样了?”奥尼尔问。 “不好。” 丹斯很高兴他在这里。在她心中情感像气球一样涌起,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妈妈戴着手铐、她与儿童服务中心工作人员为孩子发生冲突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 奥尼尔只好淡淡地笑了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电视上?” “那女人是谁?长得像奥普拉的那个?你要把她抓起来的。” 丹斯叹了口气,“他们把那也拍下来了?” “你看起来,”他在找一个词,“咄咄逼人。” “她要把孩子带到社会福利机构。” 奥尼尔看起来很震惊。“是哈珀干的,用了阴谋。他甚至要把他的手下也抓起来。唉,那件事我处理得有些草率。”她又补充说,“我找了希蒂处理这个案子。” “乔治?好。这人强势。你需要强势。” “噢,对了,奥弗比让哈珀进加州调查局,审查我的档案。” “不能让他这样!” “我想他是想看看我有没有隐瞒胡安·米利亚尔案的证据或篡改案子的卷宗。奥弗比说他也审查了你在办公室的档案。” “是蒙特雷县警察局干的?”他问道。丹斯能觉察出他的怒气就像公路上的红色照明灯。“奥弗比知不知道哈珀在办一个针对伊迪的案子?” 她耸耸肩,“我不清楚。但他至少会想:旧金山来的那个家伙在我们的档案里搜来搜去到底要找什么?‘案量评估’。荒唐。”她自己的怒气又要迸发,不过她最后还是尽力遏制住了。 他们来到插十字架的地点, 位于公路的路肩上。这个纪念物跟早先的那一个差不多:树枝用线捆扎着,还有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 在十字架底部还放了一束红玫瑰。 她禁不住想:这会代表杀谁呢? 还要有10人被害。 这个十字架被搁在一段未铺的路段上,离大海大约1英里。这条路走的人不多,是前往68号公路的一条捷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几条路通向奇尔顿在博客里提到的那条新公路,而这一条就是其中之一。 站在十字架附近路肩上的是目击证人,一位40岁年纪的商人。看他的样子会是干房地产或做保险业的,丹斯猜测。他身材圆胖,肚子撑着蓝色衬衫,腰带绷得紧紧的。头发有些从前往后谢顶,她还看见圆圆的额头和秃顶上有日晒斑。他站在一辆本田雅阁旁边。 他们走过来。奥尼尔对她说:“这是肯·菲斯特。” 她和他握手。奥尼尔探长说他要去督导犯罪现场搜查情况,说完就朝路对面径直走去。 “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菲斯特先生。” “看见了特拉维斯,特拉维斯·布里格姆。”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他点了点头,“半小时前吃午饭时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所以我能认出他来。” “你能告诉我具体看到了什么吗?”她问,“并且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好的,大概是今天上午11点的时候。我在卡梅尔有个会议。我是全州总代理。”他说这话时透着自豪。 直入正题好了,她心里想。 “我大约10点40分离开的,开车回蒙特雷,抄的是近路。要是那条新建的公路通车的话该多好,你说是吧?” 她含糊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接着我把车往路肩上开,”他做了个手势,“为的是打电话。”他脸上绽开了笑容,“绝不能开车讲话,这是我的原则。” 丹斯挑起眉毛,示意他赶紧继续说下去。 “我从挡风玻璃望去,看见他沿着路肩在行走,就是从那个方向。他没有看见我。他有些拖着脚,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像是小孩子穿的连帽运动汗衫。” 啊,是连帽衣服。 “衣服的颜色呢?” “我记不太清了。” “是不是夹克衫、便裤?” “对不起,我没有太在意。当时我没有认出他是谁——我还没有听说过路边十字架的案子。我只知道他有些古怪吓人。他拿着那个十字架,还有一只死了的动物。” “一只动物?” 他点点头,“是的。一只松鼠或是旱獭什么的,喉咙的地方被割断了。”他用手指在自己的脖颈处比画了一下。 丹斯痛恨任何针对动物的暴行。不过,她还是在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的状态下问道:“他是不是刚把它杀死?” “我看不像,没有太多的血迹。” “好的,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接着他前后看了看公路,没有发现任何人后就打开了背包——” “噢,他有个背包?” “没错。” “是什么颜色的?” “嗯,是黑色的,这我敢担保。他拿出一只铁锹,很小,露营旅行用的那种。他用铁锹挖了个坑,把十字架插进土里。奇怪的是,他绕十字架走了三圈,好像嘴里还唱着什么。” “唱着什么?” “没错,嘴里念念有词,我没有听清楚是什么。” “那然后呢?” “他拎起松鼠,绕十字架走了五圈……我数的,三圈加五圈……这或许是一个暗号或线索,要是有人能破解的话。” 自从《达·芬奇密码》问世以来,丹斯发现,很多证人倾向于破解他们看到的东西而不仅仅是说出。 “无论怎样,他又打开背包,拿出一块石头和一把刀子,他用石头磨刀子,然后把刀子放在松鼠身上,我想他是不是要把它开膛,但他没有这样做。我看见他的嘴唇又在翕动,接着把松鼠的尸体用一种奇怪的黄色纸包了起来,像是一种羊皮纸,再放进背包里。随后他好像说了一句最后要说的话,就沿着他来时的路走了,大踏着步,像头野兽。” “那么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我离开了,又去开了几场会。我回到办公室,上网看到了那个男孩的新闻。看到他的照片,我吓坏了,马上打了911。” 丹斯示意迈克尔·奥尼尔过来。 “迈克尔,这很有意思,菲斯特先生的作证确实能帮上大忙。” 奥尼尔点点头,表示感谢。 “现在你能不能告诉奥尼尔探长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 “当然可以,”菲斯特又把如何停车打电话讲了一遍,“那男孩有一只死动物,我想是一只松鼠,他绕了三圈,手里没有拿动物,然后把十字架插上,又绕了它五圈。他在自言自语,很是奇怪,像是说的别的什么语言。” “那么后来呢?” “他把松鼠用羊皮纸包了起来,把刀子放在上面,他用那种奇怪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 “有意思。”奥尼尔说,“你没错,凯瑟琳。” 这时,丹斯摘下她那副淡粉红色镜框的眼镜擦了擦,仔细地换上了另外一副有着简约风格的黑色镜框的眼镜。 奥尼尔马上明白她戴上了那副虎口大框眼镜,就朝后退了退。丹斯朝菲斯特跟前挪了挪,正好在他的个人身势区域内。她马上觉察出他感到了一种威胁。 好。 “喂,肯,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我需要你把实情讲出来。” “没讲实话?”他吃惊地眨着眼睛。 “对。” 菲斯特非常擅长说谎,但是几句评论和几个动作提示了她。从内容上分析他一开始就让她产生了怀疑:从他说了什么而不是怎样说来分析。他的一些解释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声称不知道那男孩是谁以及从来没有听说过与十字架有关的袭击事件——而同时又好像是经常上网获取新闻;声称特拉维斯穿的是连帽衣,这都是奇尔顿报道里面的几个帖子讲过的,却记不得是什么颜色——人们更易于记得衣服的颜色。 菲斯特还老是停顿——说谎的人一般会这样做,因为他们想精心编织让人相信的谎言线索。他还至少使用了一次“演示者”动作——用手指在脖颈处比画;人们下意识地这样做是为了让虚假的陈述更有说服力。 于是,因为心生疑窦,丹斯就利用速记技术来测测菲斯特有没有说谎:为了确定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调查者要求把他的陈述听上几遍。讲实话的人会多少再把陈述组织一下,想起第一遍讲述时忘记的内容,但是时间发生的顺序永远是一样的。而一个说谎者会经常在他的虚构陈述中忘记事件发生的顺序。这种情况就发生在了菲斯特向奥尼尔重述的时候:他搞乱了那男孩是什么时候把十字架插上的。 并且,诚实的证人在第二次陈述时会想起新的事实,这些事实与先前的陈述内容不会矛盾。菲斯特起先讲特拉维斯在嘟囔着说话,而他没有听见他在嘟囔什么。但在第二遍陈述时他又把他没有听清楚这个细节包括了进去,这有些“奇怪”,说明他已经听见了。 丹斯得出的结论是,他毫无疑问是在编造。 在其他情形下丹斯会更细致地处理讯问,诱使证人把事情说出来。但这个说谎者的个性——她估计他是个社交性说谎癖者——以及油滑的个性态度,意味着要想问个水落石出恐怕是一场耗时的艰难较量。她没有时间这样做。第二个十字架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意味着特拉维斯有可能正在计划第二次袭击。 “好了,肯,你够得上进监狱的了。” “什么?不!” 丹斯不介意来点儿联手行动。她看了看奥尼尔。他说:“你确实够得上。我需要你说实话。” “噢,不。你看……”但他对他们的试探没有回应什么,“我没有说谎!确实没有。我告诉你们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跟向她保证他看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大为不同。为什么犯罪的人总是认为自己很聪明呢?她又问道:“你告诉我的真是你亲眼看到的?” 在她激光般眼神的逼视下,菲斯特转向别处看去。他的双肩塌陷下来,“不都是亲眼看到的,但我说的全是真的。我了解这个案子!” “你是怎么了解的?”她问。 “因为我读到过有人看见他做了我告诉你们的那一切。在博客上面,‘奇尔顿报道’那个博客。” 她的眼睛瞥向奥尼尔。他的表情跟她的一样。她问道:“你为什么撒谎?” 他抬起手,“我想让大家警惕这个危险。我认为人们应该对那个变态狂更加小心。他们应该多加警惕,特别是要小心他们的孩子。我们必须要小心我们的孩子,你知道。” 丹斯注意到了他的手势,听见他的喉结向上轻微地提拉了一下。她至此了解了他作为说谎者所有的那一套作态。“肯?我们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奥尼尔打开手铐。 “不,不,我……”他的头耷拉下来,完全认输,“我做了几笔失败的生意。我贷的款被催还,我没有钱还。我于是就……”他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说,你说谎是为了当英雄?想出名是不是?”奥尼尔看了看被挡在警戒线50码开外的新闻采访记者,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菲斯特刚要为自己辩护,手接着垂下来,“是的,对不起。” 奥尼尔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我要就这件事向检察官汇报。” “噢,请不要……对不起。” “你根本没有看见他,不过你知道有人刚刚把十字架搁在那里,你还知道是谁干的。” “对,我有所了解。我的意思是,没错,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等几个小时才告诉我们?”她快速问道。 “我……我怕有可能他还在附近没离开。” 奥尼尔用低沉而又不祥的声音问:“你难道没想过你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祭奠仪式会误导我们办案的方向?” “我以为你们知道这些。这些情况博客里都有,一定都是真的,不是吗?” 丹斯耐心地说:“好吧,肯,我们重新来一遍。” “当然可以,做什么都行。” “那个会议你真的参加了?” “是的,夫人。” 他没有走出刚才讯问中情绪性回应时的最后阶段——一味地承认和坦白——她几乎因此笑了出来。他现在可是配合的典范。 “当时是一种什么情况?” “好的。我开着车,在这里的路肩上停下来。”他强调地指了指脚底下,“我拐弯时还没有十字架。我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掉头开回十字路口。我在等其他车辆通过时朝路的前方看去。就在这时发现了它。”他又指了指,这次指的是十字架,“我根本没有看见人,至于什么连帽衫等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网上了解到的。我所能说的是我在路肩上什么人也没有看见,他肯定是从树林里钻出来的。噢,对了,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是那个十字架,它把我吓得半死,其实那个杀手在那里,就在我面前!”他发出一声干涩的笑声,“我赶快把车门锁上……我平生还没做过什么英雄行为,不像我的父亲,他曾经是个消防队员,还是志愿的。” 凯瑟琳·丹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讯问和走访证人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要做一位好的聆听者,不要作出判断而是要多加留心。由于她每天都在磨炼这个技巧,证人——还有嫌疑犯——都会把她当作心理治疗师。可怜的菲斯特在坦白。 不过,他应该让别人给他做心理检查。探究他的罪恶渊薮不是她的分内工作。 奥尼尔朝树林看去。根据菲斯特原原本本讲给他们的内容,探员们搜查着路肩。“我们最好对树林也要搜搜。”他看了看菲斯特,眼神里有种预感,“这至少可能会有帮助。”他叫上几个警员跟着他。他们走过公路,在树林里搜寻开来。 “你等其他车辆通过了?”她问菲斯特,“司机会不会看到了什么?” “我不清楚,也许有可能,如果特拉维斯还在那里的话。他们比我看得更清楚。” “你有没有看清车牌,是什么牌子的车?” “没有看清,光线太暗,是一辆小货车或卡车。不过我记得是一辆官方用车。” “官方用车?” “没错,后部有‘州’的字样。” “是什么机构?” “我没看清,真的。” 这或许会有用。他们要跟这个地区所有拥有这类车的机构联系。“很好。” 听到这样一句模模糊糊的夸赞他似乎有些喜不自胜。 “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肯。不过要记住,对你的一项指控可还没有算完。” “是的,当然,那肯定。你看,我都表示对不起了,我并非是恶意。”他随后匆忙离开。 在穿过公路朝正在搜寻树林的奥尼尔等警员走去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可怜的商人钻进了一辆脏兮兮的汽车。 一连串的事件博客里都有。这些事件肯定是真的,难道不是吗? 她想死。 凯莉·摩根在默默地恳求她的祈祷能够如愿地实现。烟雾让她感到很呛。她开始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她感到肺部刺痛,眼睛和鼻子在冒火。 疼痛…… 但是比这更恐怖的是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一切:皮肤和脸因为受到化学物质的作用而发生的可怕变化。 她的意识模模糊糊。她不记得特拉维斯是如何把她从楼梯上拽下来的。她是在这里醒过来的,在地下室她父亲黑漆漆的葡萄酒酒窖里。她被用链条拴在了管子上,嘴巴用胶带封着,脖子上勒过的地方还在疼痛。 他在地上不知倾倒了什么东西,让她呛得很厉害。这种化学物质现在又让她的眼睛、鼻子和喉咙感到灼痛。 她感到很呛,很呛…… 凯莉想尖叫,但没有用,因为嘴巴被胶带封着,况且也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家人都出去了,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疼痛…… 她发泄着怒气,奋力地想把铜水管踢离墙壁。但是那铜家伙却纹丝不动。 杀了我吧! 凯莉明白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在干什么。他本可以将她勒死——只要再持续几分钟。或是把她给枪杀掉。不过这对他来讲并不满意。怎么可能,原来这个倒霉鬼加变态狂是想毁她的容,这样他才会心理平衡。 烟雾会把她的眼睫毛和眉毛腐蚀掉,毁坏她那嫩滑的肌肤,甚至还有可能使她的头发脱落。他不想让她死;不,他原来是想把她变成怪物。 这个变态家伙,这个麻脸怪,这个倒霉鬼,这个变态狂……他想将她变成他的模样。 杀了我吧,特拉维斯,你为什么不一下子杀了我呢? 她想起了那只面具。那是他为什么要把面具挂在那里的原因。它传达了一个信息:给她用上化学物质,她的脸就会变成面具的模样。 她的头耷拉了下来,还有她的胳膊。她瘫倚在墙上。 我想死。 她开始深深地吸气,用她的感到刺痛的鼻子。一切都在遁隐而去。疼痛在消失,还有她的意识、窒息感、眼睛里的刺痛以及眼泪。 飘然而去。灯光暗淡了下来。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把毒气吸进去。 唉,太好了,毒气在起作用! 谢谢你。 疼痛越来越轻,忧伤也一样。 带有暖意的一种释然代替了逐渐模糊的意识,当黑暗充斥了一切的时候,她最后想到的是,她终于可以永远摆脱掉恐惧,她安全了。 丹斯站在路边十字架旁,向下盯着那束花。突然,她被手机的震动惊了一下——现在不再用卡通片的音乐了;她关闭了铃声。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TJ。” “头儿,又发现了一个十字架?我刚听说。” “是的,也是今天的日期。” “噢,哎呀。今天的日期?” “没错,你发现了什么?” “我在百吉面包店。很奇怪,这里没有人真正了解特拉维斯。他们讲他只是上班的时候出现,但是这人很内向,也不跟人打交道,话不多,工作完就走了。他曾经同这里的小伙子讲过上网打游戏的事,不过也就到这一步。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哪里。对了,他的老板说要开掉特拉维斯。自从博客上的帖子贴出后老板也受到了威胁。生意下滑,顾客害怕进来。” “好吧,你回办公室吧。我需要你给所有州一级的机构打电话,凡是今天上午在这个地区有过车辆通行的机构都要打。那辆车没有牌子或标记,大概是黑色的。”她把菲斯特看到的告诉了他,“查一查公园、加州交管部门、渔业部门和环境部门,凡是能想到的都要查。调查一下特拉维斯有没有手机,运营商是谁。看看能不能查出他的踪迹。我意思是要先做这件事。” 他们挂上电话。丹斯又给妈妈打电话,没有人接。她试着打了爸爸的电话,铃声响第二声的时候他拿起了话筒。 “凯瑟琳。” “她还好吗?” “还行。我们在家。但我们在收拾行李。” “怎么了?” 斯图亚特说:“你还记得医院外面的抗议者吗?他们找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他们把外面围了起来。” “不!”丹斯火了。 他不无嘲讽地说:“看见邻居出门上班时发现有十几个人举着牌子喊着你是杀人凶手是不是很有意思。有一个牌子写得很有水平:‘死神丹斯’。你得给他们嘉奖。” “噢,爸爸。” “有人还将耶稣的画像贴在前门上。他被钉在十字架上。我看他们也是因为那件事而谴责伊迪。” “我可以帮你在我们用来给证人居住的小旅馆里匿名安排个房间。” “乔治·希蒂已经用假名给我们安排了房间,”斯图亚特说,“我不知道你的感觉是什么,亲爱的。但我看你妈妈很想见见孩子们。她担心当时警察来医院时把他们吓坏了。” “这是个好主意。我把他们从马丁尼家接到你那里去。你们什么时候入住?” “20分钟后。”他把地址给了她。 “我跟她讲几句话好吗?” “她在和贝齐打电话,亲爱的。你把孩子们接来时就会见到她的。希蒂会为案子过来的。” 他们挂了电话。奥尼尔从树林里走了回来。她问道:“有没有找到什么?” “一些脚印,但没有多大用处,还有一些痕迹——一种灰色的纤维,像我们早些时候找到的那种,还有一片棕色的纸。一颗燕麦片或燕麦粒什么的,我想可能是从百吉面包店带来的。彼得正等着要这些东西。他会尽快把分析结果告诉我们的。” “这对起诉他很有利。但我们目前所需要的是他藏在哪里的线索。” 还有一个问题:下一个攻击对象会是谁? 丹斯正要给乔恩·博林打电话,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她淡淡地笑了笑,心想真巧。来电显示的是乔恩。 “乔恩。”她接了电话。 听了他的话之后,她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第十五章 凯瑟琳·丹斯从停在凯莉·摩根家房子前面的维多利亚皇冠汽车里钻了出来。 蒙特雷县警察局犯罪现场调查科的警员已经来到这里,加上其他十几个州级和镇级执法部门的警官。 还有很多记者,几乎都在问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下落。到底为什么加州调查局或者蒙特雷县警察局或者蒙特雷市警察局或者什么部门还没有把他抓起来?找到一个穿的跟哥伦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杀手一样衣服的、招摇过市的17岁中学生就那么难吗?那个手里拿着刀子和大砍刀、举行怪异仪式杀牲祭祀、在路边放置十字架的中学生。 他很迷电子游戏。擅长打电子游戏的年轻人都学会了一套格斗和逃脱的技巧。 丹斯没有理会任何人就直冲过去,低头钻过警戒线。她来到一辆救护车旁,是最靠近房子的那一辆。一个神色紧张、黑发往后梳得油光的年轻技术人员从汽车后门下来。他关上门,敲了几下车的侧边。 盒子形状的救护车载着凯莉、她的妈妈和弟弟朝医院疾驰而去。 丹斯朝迈克尔·奥尼尔和那名技术人员走过来,“她怎样?” “还没有醒过来。我们给她用上了便携式呼吸机。”他耸了耸肩,“她没有反应。我们只能等等看。” 要是他们能把凯莉救过来那差不多就是奇迹了。 对此乔纳森·博林也会心存谢意的。在获得第二个十字架的地点被确认的消息后,教授就发了狂地干起来,非得把在“奇尔顿报道”中骂特拉维斯的人的身份找出来不可。方法是将昵称——也就是绰号——同社交网站等其他来源中的信息联系起来。他甚至把“报道”里帖子的语法、选词和拼写风格同社交网站和中学年报的评语进行对比,借此确认贴帖子的人的身份。他还把自己的学生招募进来。他们最终找出了十几个在本地的人名,这些人在博客上的回复把特拉维斯骂得最狠。 他半个小时前打电话是为了把这些人的名字给丹斯。她立即命令TJ、雷·卡拉尼奥和大块头的阿尔·斯坦普尔打电话给那些可能会有危险的人并告诉他们要小心。其中一名贴客贝拉凯莉,也就是凯莉·摩根的网名,下落不明。她妈妈讲她应该跟朋友们在一起,但是还是没有出现。 斯坦普尔带领一支警队来到她家。 眼下丹斯正看着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这人大块头,剃着光头,大约40来岁的样子,是加州调查局中最像牛仔的警员。他能熟练地使用武器,喜欢执行战术任务。他少言寡语,几乎会让人以为他有什么毛病,除非话题是钓鱼和打猎(这也难怪他跟丹斯之间很少有工作之外的交流)。斯坦普尔一面将庞大的身躯倚在前门门廊的栏杆上,一面用连在一只绿色罐子上的氧气面罩吸气。 技术人员朝斯坦普尔的方向点点头,“他没事。这是他这一年来的最佳表现。特拉维斯把她用链条拴在水管上。阿尔赤手将水管折断。问题是他用了10分钟。他吸入了很多烟雾。” “你还好吧,阿尔?”丹斯喊道。 斯坦普尔透过面罩讲了句什么。他看上去很烦躁。丹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恼怒——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能够打死那个变态狂。 技术人员对奥尼尔和丹斯说:“有件事你们需要知道。凯莉在我们把她抬出来时清醒了一两分钟。她告诉我特拉维斯有枪。” “有枪?他带有武器?”丹斯和奥尼尔两人的目光都很焦虑。 “她是这样讲的。随后她又失去了知觉,再也没说什么。” 噢,不。一个情绪不稳的少年拿着武器。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丹斯心想。 奥尼尔给蒙特雷县警察局打电话,汇报关于枪支的情况。蒙特雷县警察局会将这一情况传达给所有正在搜寻特拉维斯的警员。 “是什么气体?”丹斯问那名技术人员。他们朝另一辆救护车走去。 “我们还不确定,但肯定是毒气。” 犯罪现场勘查科在仔细地搜寻证据,而另一支警队在附近地区寻找证人。这个地区的每个人都很关心和同情凯莉,但他们也很害怕;还没有进一步的说法。 或许没有目击者。房子后山谷里的自行车车胎痕迹表明,那男孩是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上来袭击凯莉·摩根的。 有一名犯罪现场勘查科的警员走过来,手里拿着的透明证据袋里装着什么,原来是一只恐怖的面具。 “怎么有这东西?”奥尼尔问。 “这东西挂在窗户外的树上,正对着她的卧室。” 面具是用制型纸板手工做的,涂的是白色和灰色颜料。像角一样的骨钉从头骨延伸出来。眼睛很大,是黑色的。细细的嘴唇缝合着,血淋淋的样子。 “肯定把她吓得不轻,可怜的孩子。想象要是你朝窗外看,看到了那东西。”丹斯自己也打了个冷战。 奥尼尔在接电话时,丹斯打电话给博林,“乔恩。” “她怎样?”教授急切地问道。 “还在昏迷。我们不知道她会怎样。但至少我们把她的命救了过来……是你救了她的命。谢谢你。” “也有雷的功劳,还有我的学生。” “不管怎样,我真的要感谢你。怎么感谢也不为过。” “有没有与特拉维斯有关的线索?” “有一些。”她不愿意告诉他关于那只恐怖面具的事情。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又有电话等待应答。“我得走了。继续寻找名字吧,乔恩。” “这个案子我不会放手的。”他说。 她笑着挂掉了与博林的通话,回另一个电话:“TJ。” “那女孩怎样?” “我们还不清楚。情况不好。你们发现什么没有?” “没碰上运气。今天上午在这个地区通行过的属于州政府部门的小货车、卡车、SUV和轿车大约有19辆。但我能查到下落的那些车辆都没有经过放置十字架的地方。至于特拉维斯的电话,手机运营商讲他把电池拿出来了,也可能把手机弄坏了,他们无法查到它的位置。” “谢谢。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这里有一只罪犯落下的面具。” “面具?滑雪面具吗?” “不是,像是举行什么仪式用的。我要让犯罪现场勘查科上传一张它的照片,然后把它送到萨利纳斯。看看你能否追查到它的来源。要告诉每个人:他身上有枪。” “噢,天哪!头儿。情况越来越麻烦。” “我想知道县里有没有关于枪支被盗的报道。查一查他的父亲或是亲戚有没有登记过持有枪支。查一查数据库。或许我们可以查到枪支的身份。” “是……噢,我还想说的是:听说你妈妈的事情了。”这个年轻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了,“我能做些什么?” “谢谢,TJ。查一查面具和手枪就行了。” 挂上电话后,她仔细看着面具,心里想:谣言难道会是真的?特拉维斯真的参与了某种仪式的举行?就这个问题她曾经质疑过博客上的帖子,但她有可能判断失误,因为她忽视了帖子里的这些说法。 TJ几分钟后打回电话。在过去两周没有报道说枪支被盗。他也调查了州政府的枪支数据库。在加州枪支可以自由买卖,但是所有的买卖必须是通过有执照的经销商,并且还要记录在案。特拉维斯的父亲罗伯特·布里格姆有一把.38口径的科尔特左轮手枪。 丹斯挂了电话,注意了一下奥尼尔。他神色平静,凝视着远方。 她朝他走去,“迈克尔,怎么了?” “我得回办公室。另外一起案子很急。” “那起国土安全的案子?”她问,指的是那起印度尼西亚集装箱案子。 他点点头,“我必须马上去办。有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 “好吧,祝你好运。” 他做了一个鬼脸,迅速转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丹斯有几分关切也有几分失落地看着他离去。什么事这么急?为什么偏偏要在她正需要他的时候发生?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给雷·卡拉尼奥打电话,“谢谢你同乔恩·博林的通力协作。你在游戏厅发现了什么?” “是这样的,他昨晚不在这里。正如你所讲的,他没说实话。不过至于朋友……他确实没有跟那里的什么人混在一起。他只是去那里打游戏,然后就离开。” “有没有人替他掩护?” “我没有这种印象。” 丹斯于是让这位年轻探员来凯莉·摩根家这里跟她见面。 “好的。” “对了,雷,还有一件事。” “是,夫人。” “我需要你在总部的装备室拿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 “防弹衣,是给我们俩穿的。” 离布里格姆家的房子越来越近。卡拉尼奥跟在丹斯身边,丹斯用手掌心搓了搓深色便装裤,手搁在格洛克手枪的枪柄上。 我不要动枪,她心里想。尤其是不能朝一个孩子动枪。 特拉维斯不太可能在这里;在这个男孩从百吉面包店消失之后,蒙特雷县警察局就将这个地方监视起来。不过,他也有可能溜进来。丹斯思索着:如果交上火的话,形势所逼她也只能开枪。道理很简单。她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杀死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绝不能让他们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长大成人。 防弹衣有些摩擦皮肤,但穿着它毕竟让她更有自信。她克制自己不再拍打维可牢搭襻。 他们身后有两名县警员跟着,他们踏上了湿软的前门门廊,尽量离窗户远一些。这家人的汽车停在车道上,那里还停了一辆园林作业用的卡车和一辆皮卡,两边的花圃里种着冬青和蔷薇丛。 她悄声给卡拉尼奥和其他警员简要地讲了特拉维斯还有一个叫萨米的弟弟的情况,“他个头很大,情绪不稳定,但或许并不危险。如果和他发生冲突不要用武器。” “是,夫人。” 卡拉尼奥很警觉但也很镇静。 她派警员抄房子的后面,加州调查局的探员则被布置在房门的两侧。“行动。”她砰砰地敲着陈旧的木门,“我们是调查局的,我们有搜查证,请打开门。” 她又敲了一下,“我们是调查局的,开门!” 他们的手都搁在武器的旁边。 过了很长一会儿,在她正要再敲的时候,门打开了,索尼娅·布里格姆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很大。她刚哭过。 “布里格姆夫人,特拉维斯在不在这里?” “我……” “请告诉我,特拉维斯在不在家?你告诉我们很重要。” “不在,确实不在。” “我们有搜查证,要搜一搜他的东西。”丹斯走进房间,把蓝底的搜查证递给她。卡拉尼奥跟在后面。客厅空荡荡的。她发现两个孩子的房间的门都是打开的。她没有看见萨米,朝他的房间看去,看到了精致的图表,上面满是手绘的图画。她想知道他会不会画连环漫画或日本漫画。 “你的小儿子萨米在不在?” “他出去玩了,在水塘边。恳求你们告诉我,你们有没有特拉维斯的消息?有没有人看见过他?” 厨房里发出吱嘎一声。她的手伸向手枪。 鲍勃·布里格姆出现在厨房的过道里,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又回来了,”他嘟囔着,“还有……”他还没有说完就一把从妻子手里抢过搜查证,假装在读它。 他看了一眼雷·卡拉尼奥,好像他是一名擦桌子的服务生。 丹斯问:“你有没有特拉维斯的消息?”她的眼睛扫视着整个房间。 “没有,但你不能把他做的事搬到我们头上来责备。” 索尼娅马上说:“他什么都没做!” 丹斯说:“恐怕今天受到袭击的女孩认出他来了。” 索尼娅又要争辩,但终是没有吱声,她想克制自己不流眼泪,但毫无效果。 丹斯和卡拉尼奥仔细地搜查了房子,没有花多少时间。没有那男孩最近回过家的迹象。 “我们知道你有把手枪,布里格姆先生。你能不能看看它还在不在?” 他把眼睛眯起来,仿佛想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它在我的储物箱里,是一只上锁的箱子。” 这是加州法律对有18岁以下孩子的家庭所作的规定。 “有没有上子弹?” “这个,”他露出想为自己开脱的神色,“我们在萨利纳斯做很多园林工程,你知道,那里黑帮猖獗。” “你能不能看看它还在不在箱子里?” “他不会拿走我的枪的,他不敢。他如果不信的话会挨鞭子的。” “请你检查一下行不行?” 这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丹斯示意卡拉尼奥跟着他。 丹斯朝墙上看去,注意到这家人的几张照片。她对那个喜气得多也年轻得多的索尼娅·布里格姆印象很深。照片上她站在蒙特雷县露天市场一个售货亭柜台后面。她当时又瘦又漂亮。或许结婚前她在市场里租地经营一个摊点。有可能她是在那里跟布里格姆相识的。 女人问:“那女孩没事吧?就是受到袭击的那位?” “我们不清楚。”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他是有问题,他有些不正常。不过……这个错可是犯大了。我清楚。” 矢口否认是艰难的情绪回应中最难驾驭的一种,就像核桃壳一样坚硬。 特拉维斯的父亲由年轻探员陪着回到了客厅。鲍勃·布里格姆红润的脸上一副焦灼,“枪不见了。” 丹斯叹口气说:“你没有把它放在别的地方吗?” 他摇摇头,回避着索尼娅的目光。 她怯生生地说:“一把枪会干什么呢?” 他没有理她。 丹斯问:“特拉维斯平时常到哪里去?” “不清楚,”布里格姆说道,“他总是不见人影,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 “那他的朋友呢?” 布里格姆快速回答:“他什么朋友都没有。他总是在上网,用电脑……” “不论什么时候,”他妻子柔声地附和道,“不论什么时候。” “要是他跟你们联系的话,你们就给我们打电话。不要说服他投降,也不要缴他的枪,就给我们打电话。这是对他好。” “好的,”她说,“我们会照办的。” “他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都听。” “鲍勃……” “嘘……” “我们现在要检查他的房间。”丹斯说。 “这样行吗?”索尼娅朝搜查证点了点头。 “他们他妈的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能在他给我们惹更大的麻烦前找到他。”布里格姆点上一支烟,把火柴放进烟灰缸里,烟雾形成了一条弧线。索尼娅的脸色阴沉下来,她意识到只剩下她自己替儿子说话了。 丹斯把对讲机从腰间拿出来,同外面的警员讲话。其中一位回话说他们找到了一样东西。这名年轻警官走了过来。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里举着一只带锁的箱子,已经被砸开。“是在房子后面的灌木中发现的,还有这东西。”是一只原本装有几发雷明顿.38口径子弹的盒子。 “就是这东西,” 布里格姆嘟囔着,“是我的。” 房间里静了下来,气氛怪怪的。 探员们进入特拉维斯的房间。丹斯一面拉上手套一面对卡拉尼奥说:“我想看看我们能不能发现有关他的朋友、他们的地址以及他常去的地方的东西。” 他们把这个十几岁男孩的房间里露在外面的东西搜了个遍——衣服、连环漫画书、DVD碟片、日本漫画书、动画片、游戏用具、电脑部件、笔记本和素描板。她注意到几乎没有跟音乐有关的东西,与体育有关的更是什么也没有。 丹斯在翻看笔记本时感到很吃惊。男孩画了一只面具,跟凯莉·摩根家窗户外的一模一样。 这张素描画虽小但也让她不寒而栗。 一只抽屉里藏着几管肌立消以及关于治疗痤疮的药方、饮食、治疗方法和磨皮去疤法的书籍。尽管特拉维斯的问题不像很多十几岁男孩那样严重,但或许这正是在他看来之所以被冷落的主要原因。 丹斯继续搜查。在床底下她发现了一只保险箱。是锁着的,但她看见在顶层的书桌抽屉里有一把钥匙。正是用来打开保险箱的钥匙。她本以为会看到毒品或者色情图书之类的东西,但让她大吃一惊的是里面装的是几沓钞票。 卡拉尼奥从她的身后看到了,“嗯……” 大概有4000美元。票子很新,码得整整齐齐,似乎是从银行或柜员机上取出的,而不是在毒品交易中从买家手里拿到的。丹斯将盒子连同其他证据一起带走。她不仅是不想让特拉维斯如果回来的话携款逃跑,她也毫不怀疑地认为他父亲如果发现了这笔藏匿的钱马上就会将其据为己有。 “还有这东西。”卡拉尼奥说道。他手里举着打印出来的照片,大多数是偷拍来的,都是高中女生,在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拍的。不过没有很露骨的或是裙底照,更没有在更衣室或浴室拍的照片。 丹斯从房间走出来,问索尼娅:“你认识她们吗?” 夫妻俩都不认识。 她又转向那些照片。她想起来以前见过其中一个女孩——是在关于6月9日车祸的新闻报道中。女孩名叫凯特琳·加德纳,就是车祸中幸存下来的那一位。她的照片比其他人的照片都正式——这个漂亮女孩侧着脸,脸上泛着淡淡的笑容。丹斯把这张光滑的长方形薄纸转过来,注意到在另一边有一块球队集体照的边角。特拉维斯是从学校年报中把这张照片撕下来的。 他难道是向凯特琳要照片而被拒绝了?或者他太害羞了甚至连问都不好意思? 警员们搜查了半个小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没有电话号码、电邮地址或朋友名字。他没有通讯录,也没有记事的习惯。 丹斯想知道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会有什么。她打开盖子。电脑处于休眠状态,一下子就启动了起来。在电脑要求输入密码时她并不奇怪。丹斯问男孩的父亲:“你知不知道密码是多少?” “要是他能告诉我们就好了。”他朝电脑指了指,“唉,问题就出在那里,你也知道。这就是问题的根本原因,打电脑游戏,都是些暴力游戏,射杀、把人大卸八块之类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索尼娅似乎要崩溃了,“可是,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扮演士兵,我知道你也有过。所有的男孩都玩过类似的游戏,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杀人!” “时代不一样了,”他嘟囔着,“那时比现在要好。” 丹斯和卡拉尼奥朝门口走去,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笔记本、保险箱和上千页的打印出来的东西、笔记还有照片。 “你有没有想到一件事情?”索尼娅问。 丹斯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 “即使是他干的,即跟踪女孩,也有可能不是他的错。她们讲的关于他的所有坏话把他推向了极端。她们用语言来攻击他,用那些充满愤恨的语言。而我的特拉维斯连一句坏话都没有讲过她们。”她控制着眼泪,“这样讲的话他才是受害者。” 第十六章 在开往萨利纳斯的路上,离漂亮的拉古那·赛卡赛车道不远,凯瑟琳·丹斯看见前面有一名建筑工人手举着停车标志,她赶紧踩刹车,把福特车停了下来。前面有两辆庞大的推土机慢慢地驶过公路,把红土甩向空中。 她在跟戴维·莱因霍尔德警官通电话。就是这位年轻的警官把塔米·福斯特的电脑送过来给她和博林的。雷·卡拉尼奥开车迅速来到位于萨利纳斯的蒙特雷县警察局犯罪现场勘查科,留下特拉维斯的那台戴尔笔记本电脑,以备作为证据来处理。 “我已经登录进去了,”莱因霍尔德告诉她,“对它做了指纹等痕迹取样。噢,这有可能不太需要,丹斯探长,不过我也进行了硝化物取样,看看有没有炸药的痕迹。” 计算机有时会设置“饵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简易爆炸装置,而是用来摧毁包含在文档里的不利数据。 “好的,警官。” 这名警官当然有主动权。她回想起他当时的敏锐眼神以及把塔米电脑里的电池取出来时的机智果断。 “有些指纹是特拉维斯的,”年轻的警官说道,“但也有别人的。我都取了样。有6个是塞缪尔·布里格姆的。” “那男孩的弟弟。” “是的,还有几个是其他人的,在指纹库里找不到匹配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有些大,可能是男性的。” 丹斯想男孩的父亲是不是曾经想登录进去。 莱因霍尔德说:“如果你们需要,我会很高兴破解密码进入系统。我学过一些课程。” “谢谢,不过我们有乔纳森·博林——你在我的办公室见过他——由他来处理这种事情。” “没关系,丹斯探长,由你来决定好了。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外面,不过你可以让人把它送到加州调查局。让斯坎伦来保管。他会在卡和收据上签字的。” “我马上去办,凯瑟琳。” 他们挂上电话。她朝四周不耐烦地看了看,等待建筑队的信号手放她过去。她很是惊讶地看到这个地方开挖得很彻底——有十几辆卡车和筑路设备在把地面掘开。上周她开车经过这里时这项工程还没有开始。 这是一项很浩大的公路工程,奇尔顿在博客中曾经写到过。这条公路是通向101号公路的捷径,在帖子链里面被称作“黄砖路”,说明像黄金一样——人们也想知道会不会有人利用这项工程赚黑钱。 她注意到设备属于克林特·埃弗里建筑公司,这是半岛上最大的公司之一。这里的工人都是大块头,工作很卖力,挥汗如雨。他们大多数是白人,这可有些反常。半岛上的大部分体力活是由拉丁裔人在干。 有个工人满脸严肃地看了看她——发现她的汽车是一辆无标志的警用汽车——但他没有特别地关照让这辆车快速通过。 终于,他不慌不忙地挥手示意车辆通过,他用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丹斯。 她把浩大的公路工程甩在了后面,沿着公路前行,来到小路上,最后来到中央海岸大学,这里在举办暑期班课程。一个学生指出了凯特琳·加德纳。她正跟几个女生坐在野餐长椅上。那些女生围在她的周围呵护着她。凯特琳一头金发,很漂亮,扎着一根马尾辫。两只耳朵戴着很有品位的耳钉和耳环。她跟这里上百成千的女生没有什么两样。 丹斯离开布里格姆家后就给加德纳家打电话,从凯特琳妈妈那里获知这女孩在这里上一些大学课程,为在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学的学习挣学分,过几个月她就要在那里升入高中三年级了。 丹斯注意到凯特琳移开目光,注视到了自己。她不知道丹斯是谁——或许以为又是一位记者——她收起书本。另有两个女孩随着凯特琳不安的目光看过来,随后起身想掩护她逃跑。 但她们发现了丹斯身上穿的防弹衣和武器,立马警觉起来,站着没动。 “凯特琳。”丹斯喊道。 那女孩停住了。 丹斯走过去亮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自我介绍说:“我想跟你谈谈。” “她很累了。”她的一位朋友说道。 “并且还有些紧张。” 丹斯笑了笑,对凯特琳说:“我也确实知道你很累很紧张,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希望你不介意。” “她本来可以不来上学,”另外一个女生说,“但是她出于对特蕾和瓦尼莎的尊重又来上课了。” “你真好。”丹斯想知道上暑期班为什么能告慰死者。 青少年很奇怪的崇拜偶像的方式…… 第一个朋友语气坚定地说:“凯特琳,确实,确实——” 丹斯转向这个褐色鬈发、皮肤黝黑的女孩,态度冷淡,没有了先前的微笑,语气很冲地说:“我是跟凯特琳讲话。” 女孩不吱声了。 凯特琳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我想可以。” “那就过来。”丹斯愉快地说道。凯特琳跟着她穿过草坪。她们在另外一张野餐桌旁坐下。她把书包紧紧拢在胸前,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她摆动着一只脚,用手拽了拽耳垂。 她显得很害怕,甚至比塔米都害怕得厉害。 丹斯想让她放松,“所以,你来上暑期班。” “是的,我跟朋友一起,这要比打工或者待在家里强。” 她说最后几个字的语气表明她父母经常吵架。 “你学的是什么?” “化学和生物。” “这办法很好,把你的暑假给毁了。” 她笑了起来,“并不赖,我理科学得不错。” “要上医学院?” “我希望能上。” “上哪里的?” “噢,这我还没拿定主意,可能是伯克利分校的本科。我再看看。” “我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那是一座不错的小镇。” “是吗?你学的是什么?” 丹斯笑了笑说:“音乐。” 实际上她在加州大学一节课都没上过。她曾经做过街头艺人——在伯克利街上弹吉他、唱歌赚钱——就她的情况来说赚的不多。 “那所有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凯特琳的目光呆住了。她嘟囔着说:“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情况很糟糕。那起车祸是其中一个原因。而随后发生在塔米和凯莉身上的事情……太可怕了。她现在怎样?” “你说的是凯莉?我们还不清楚。她还在昏迷中。” 一个朋友偷听到了,喊道:“特拉维斯是在网上买的毒气,似乎是从新纳粹那里买到的。” 真的还是谣言? 丹斯说:“凯特琳,他失踪了,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们必须在他造成更多伤害之前找到他。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太了解。我们一起上过一两门课。我有时在走廊里看见他。就这些。” 突然,她恐惧地惊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盯在附近的一簇灌木上。一个男孩正在里面蹿动。他朝四周搜寻着,找到了一个橄榄球,然后消失在树丛中,到另一边的球场上去了。 “特拉维斯很迷恋你吧?”丹斯追问道。 “不是!”她说。但丹斯推断出这女孩实际上就是认为他喜欢她;她可以从女孩升起的语调中觉察出来。一个人的语调可以用来测谎。 “连一点都没有吗?” “他有可能喜欢。但是很多男孩……你知道会是什么感觉。”她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丹斯——意思是说:男孩也曾迷恋过你,尽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们俩讲过话吗?” “曾经为了作业的事情讲过。仅此而已。” “他有没有提到过他喜欢常去的地方?” “没有讲过很具体的情况。他说他比较喜欢去靠近水的地方。海边会让他想起他玩的游戏里面的一些地方。” 这点很重要,证明他喜欢大海。他有可能藏在某个海滨公园里,有可能是洛沃斯点公园。在这种温带气候中他很容易用防水的睡袋生活下去。 “他有没有朋友可以同住在一起的?” “我对他确实不太了解。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跟朋友在一起,不像我和朋友那样。他好像总是在上网。他除了不喜欢上学之外什么都可以,也很聪明。即使吃午饭或学习的时候他都会坐在外边玩电脑,只要能接入信号他就会上网。” “你怕他吗,凯特琳?” “这个嘛,是的。”似乎这个问题不用问。 “但你没有在‘奇尔顿报道’上或是什么社交网站上讲过他的坏话,是吗?” “没有。” 那么这个女孩到底紧张什么呢?丹斯读不出她的内心情绪,很极端的情绪,不仅仅是害怕。“你为什么不贴帖子讲讲他呢?” “因为我不上网,里面都是垃圾。” “是因为你对他有所歉疚。” “没错。”凯特琳胡乱捻弄着左耳上的耳钉,“因为……” “因为什么?” 女孩很紧张。在紧张的情绪下她崩溃了,眼里闪着泪花。她悄声说:“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过错。” “你是什么意思?” “那起事故是我的错误。” “说下去,凯特琳。” “你知道在当天的舞会上有这样一个家伙吗?我喜欢的一个家伙,叫迈克·丹吉洛。” “在当天的舞会上?” “是的。他完全不理睬我,跟一个叫布里安娜的女孩厮混在一起,当着我的面。我想让他吃醋,就朝特拉维斯走过去,跟他厮混在了一起,我当着迈克的面把汽车钥匙给了他,要他带我回家。我当时说的话似乎是,喂,我们先把特蕾和瓦尼莎送回家,你跟我再一起玩。” “你认为这样会让迈克难受吗?” 她含着眼泪点点头,“这样做太愚蠢了!但他做的事情也太龌龊了,竟然跟布里安娜调情。”她紧张地耸起肩膀,“我不应该那样做,但我当时很受伤害。如果我不那样做,一切就不会发生。” 这就是那天晚上特拉维斯为什么开车的原因。 是为了让另外一个男孩吃醋。 女孩的解释也给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或许在开车回来的路上,特拉维斯意识到自己被凯特琳利用了,或许他对她喜欢迈克很生气。他是不是有意翻车?谋杀/自杀——一时冲动的举动,这种事情在谈恋爱的年轻人当中不是没有听说过。 “他对我很来火,是不是?” “我要做的是在你家外面安排一名警员。” “真的需要吗?” “当然,暑期班才刚刚上,是吧?你还不会马上就考试,会不会?” “不会,我们才刚上。” “那好吧,你为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你这样认为?” “对,一直待在家里,直到我们找到他。”丹斯记下女孩的家庭住址,“要是你能够想出更多的事情来——关于他的行踪的事情——请让我们知道。” “当然。”女孩接过丹斯的名片。她们一起走回到她的那个小团体中间。 她的耳畔飘荡着豪尔赫·坎布为南美乌鲁班巴乐队伴奏的印第安直笛的乐曲。这音乐让她内心平静下来。让丹斯有些遗憾的是,她的车子已经开进了蒙特雷湾医院的停车场,她把车停下,暂停了音乐。 抗议者中只有一半留了下来。菲斯克神父和红发保镖都不在了。 有可能是去追踪她的妈妈了。 丹斯走进医院。 几名护士和医生走上前来表示同情——两名护士看到同事的女儿竟然当即哭了起来。 她走下楼梯,来到安保负责人的办公室。房间里空荡荡的。她沿着走廊朝重症监护室望去。她直奔过去,推门进入。 丹斯转向胡安·米利亚尔死去的房间。她很惊讶。房间用黄色警戒线隔离了起来。牌子上写着“勿入犯罪现场”。这都是哈珀一手弄的,她心里想到,很是气愤。这真是愚蠢。这里只有5间重症监护病房——其中3间有病人——检察官竟然封住其中一间?要是有更多的病人需要入住怎么办?况且,她心里想,犯罪已经发生了将近一个月,自从那以后,这间病房已经有十几个病人住过,更不用说被细心的工作人员打扫过。不可能搜集到更多的证据。 都是为了哗众取宠和公关之用。 她匆匆离开。 她差点撞上胡里奥,胡安的弟弟。他曾经在这个月的早些时候袭击过她。 他皮肤黝黑,矮小壮实,一身深色的衣服,拿着一沓文件。他猛的一下停住,眼睛盯着她。两人相距只有四五英尺。 丹斯紧张起来,略微后退了一下,腾出时间以便用上辣椒水或手铐。如果他再次袭击的话,她准备自卫,尽管她可以想象得到媒体会怎样报道:帮人实施安乐死的谋杀嫌疑人的女儿用辣椒水对付接受安乐死的受害人的弟弟。 但胡里奥只是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不是愤怒或痛恨的眼神,而是一种巧遇她之后的兴奋,“你妈妈……她怎么会?” 这句话好像是练习过的,似乎他就等着机会来临,好把这句话讲出来。 丹斯正要说话,可是胡里奥很显然不想得到什么回答。他慢慢走出门,朝后面的出口走去。 仅此而已。 没有粗暴的语言,也没有威胁,更没有动粗。 她怎么会? 这次尴尬的遭遇气得她心脏怦怦直跳。她回想起妈妈说过胡里奥早些时候来过这里。丹斯奇怪他为什么现在又回来。 丹斯看了最后一眼警戒线离开特护病房,朝安保负责人的办公室走去。 “噢,丹斯探长。”亨利·巴斯科姆说,有些惊讶。 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他们竟然用警戒线把房间围了起来?” “你去过那里?”他问。 丹斯马上觉察出这人的姿势和语调透出紧张。他快速地思考着,有些不安。这是为什么呢?丹斯有些纳闷。 “封上了?”她重复道。 “是的,没错,夫人。” 夫人?丹斯听见这个正式的称呼差点笑出来。她、奥尼尔、巴斯科姆,加上先前的一些伙伴,几个月前还在渔人码头一起喝啤酒,吃玉米粉饼。她决定开门见山,“我只有一两分钟,亨利。跟我妈妈的案子有关。” “她现在怎样?” 丹斯在想:你要比我清楚,亨利。她说:“不太好。” “替我带给她最美好的问候。” “我会的。我现在想见胡安死亡时候值班的医生,看一下当天的前台日志。” “没问题。”其实他的意思是很有问题,下一句才是他想说的,“但情况是我没有权力。” “为什么?亨利。” “有人要求我不能给你看任何东西,包括文字材料。我们甚至连和你说话都不应该。” “是谁下的命令?” “董事会。”巴斯科姆用试探性的语气说。 “还有呢?”丹斯继续逼问。 “还有嘛,就是哈珀先生,那位检察官。他跟董事会通过气,还有人事处长。” “这些都是可公开信息。辩方律师有权知道这些。” “噢,我知道。但他说你要想看的话必须通过律师。” “我不会把它拿走。只是翻看一下,亨利。” 她浏览这些材料绝对没有违反法律,并且也不会影响案子的审理,因为日志和签到单中的内容最终都是要公布的。 巴斯科姆的脸色表明他是多么为难,“我理解,但我不能,除非有传票。” 哈珀叮嘱这位保安队长只有一个目的:羞辱丹斯和她的家人。 “对不起。”他怯懦地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没关系,亨利。他有没有给你理由?” “没有给。”他这话讲得很快,丹斯轻而易举地觉察到他的眼睛在躲避,跟她所了解的这个人的行为底线有所区别。 “他说了些什么,亨利?” 他停顿了一会儿。 她朝他探着头。 保安队长低下头,“他说……他说他不信任你,他也不喜欢你。” 丹斯尽量使自己脸上的笑意更浓,“很好,这消息不错,我想。除非地球人都死光,不然我不会竖大拇指称赞他的。” 时间是下午5点整。 丹斯在医院的停车场给办公室打电话,获悉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追捕行动没有什么进展。公路巡逻队和警局都在实施追捕行动,集中在一些常规场所和获取有关逃犯的情报的来源地:他所在的学校、他的同学还有大卖场。他的交通工具只有一辆自行车,理论上讲这会很有用处,但至今仍未有人看见。 雷·卡拉尼奥从特拉维斯潦草的笔记和绘画中没有得到什么,但仍然筛查搜寻可以帮助找到男孩下落的线索。TJ正在试图查明那只面具的来源,给在博客上确认出的潜在受害者打电话。由于丹斯从凯特琳那里获知特拉维斯喜欢海边,她就额外给他增加了一项任务:与公园部门联系,提请他们注意那男孩有可能藏在这个地区的某个地方。 “好的,头儿。”他疲惫地说,透出的不是一种疲劳,而是像她一样的无望。 她接下来给乔恩·博林打电话。 “我拿到了男孩的电脑,那个叫莱因霍尔德的警官留下的。只要是电脑问题他都很在行。” “他很有办法。他会成功的。你那里运气怎样?” “还不行。特拉维斯很机灵。他不单单依靠基本的密码保护。他有一种所谓的专属密码设置程序,能把驱动器整个给锁住。我们无法破解,但我给学校的一位同事打了电话。要是有人能进入的话,那就是他们了。” 嗯。丹斯想,用的都是中性词:“同事”和“他们”。丹斯把这两个词翻译成“年轻漂亮的女研究生,还有可能是性感的金发女郎”。 博林又用专业术语补充说:通过与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的一台超级计算机连线,一场残酷的强攻正在进行,“这套系统将在随后的一小时内破解密码——” “真的吗?”她兴奋地问。 “或者,我也可以这样说:要在下面的两三百年内。要看情况来定。” 丹斯说了声谢谢,告诉他晚上她要回家。他听起来有些失望,在解释完他晚上没有什么计划之后,说要继续寻找那些有危险的贴客的名字。 她随后从马丁尼那里把孩子接走。他们一路开车直奔她父母躲藏的小旅馆。 她一面开车一面回想起围绕胡安·米利亚尔之死发生的事情,但实际上她当时还没有太多注意这些事情。追捕行动需要她全神贯注:丹尼尔·佩尔——那个邪教领袖、杀手和恶毒的操控者——还有他的搭档,那个一样危险的女人,在他逃跑后仍然留在这个半岛上,他俩继续追杀新的受害人。丹斯和奥尼尔马不停蹄地追捕他们,所以胡安·米利亚尔的死并没有占据她的思想,除了他的死给她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带来了刺痛般的悔恨,虽然她在其中的角色微不足道。 要是她能料到自己的妈妈会牵扯到这个案子里的话,她绝对会更关注一些的。 10分钟后丹斯将车停在小旅馆的石子铺成的停车场上。麦琪叫了一声“哇哦”,一面看着这个地方一面在座位上弹跳着。 “是的,很整洁。”尽管韦斯的语气没有那么兴奋。 这座别致的老式小屋——奢华的卡梅尔旅馆的一部分——是与主建筑分开来的十几座独立小屋中的一个。 “还有游泳池!”麦琪喊道,“我想去游泳。” “不好意思,我忘记带你的游泳衣了。”丹斯几乎想建议伊迪和斯图亚特带他们去买游泳衣,但回头又想起她妈妈不应该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因为有菲斯克神父和放在外面的鹰犬,“我明天带过来。嘿,韦斯,还有一个网球场。你可以跟外公练习网球。” “好的。” 他们从车里下来。丹斯收拾起她早些时候整理的箱子。孩子们今天晚上要在这里跟外公外婆一起过夜。 她们沿着小路走着,两边种有藤蔓植物和母鸡爱吃的多汁植物。 “他们住的是哪一间?”麦琪问,在路上蹦跳着。 丹斯指了指,女儿快速地冲上前去。她按了门铃,一会儿之后,也就在丹斯和韦斯也到了的时候,房门打开了,伊迪朝外孙笑着,请他们进屋。 “外婆,”麦琪喊道,“太酷了!” “这地方不错。进来吧。” 伊迪朝丹斯笑了笑,丹斯也试图看出她脸上的微笑。但是她的表情跟白纸一样让人读不出什么东西来。 斯图亚特拥抱两个外孙。 韦斯问道:“你还好吧,外公?” “我很好。马丁尼和史蒂文还好吧?” “还好。”韦斯回答说。 “我和那两个双胞胎用枕头堆了一座山,”麦琪说,“山上还有山洞。” “那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做的。” 丹斯看见他们来了一位客人。著名的辩护律师乔治·希蒂起身,走上前来同丹斯握手,用深沉的男低音打招呼。咖啡桌上有一只打开的手提箱,黄色的纸簿和打印出来的材料凌乱地堆在一起。律师也跟孩子们打了招呼。他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过丹斯从他的姿势和表情可以马上看出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很艰难。韦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希蒂。 伊迪分给两个孩子一些糖果,要他们出去到游乐场玩。 “要跟妹妹一起玩。”丹斯命令说。 “好的,走吧。”男孩一面对麦琪说,一面抱稳果汁盒和饼干。他们离开了。丹斯朝窗外看去,注意到她可以从这里看见游乐场。游泳池在一扇上锁的门后面。为了小孩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伊迪和斯图亚特回到长沙发上。桌子上放着三杯咖啡,基本上没有喝。咖啡是她的妈妈在希蒂到来时沏的,有客人她都会这样做,这成了她的习惯。 律师问了一下关于案子和追捕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情况。 丹斯简短地作了回答——她实际上也只能回答出这些。 “还有那女孩,凯莉·摩根怎样了?” “好像还在昏迷中。” 斯图亚特摇摇头。 路边十字架袭击案的话题被搁置在一边。希蒂瞥了一眼伊迪和斯图亚特,眉毛挑起。丹斯的父亲说:“你可以告诉她。讲好了,什么都讲出来。” 希蒂解释说:“我们谈谈哈珀的行动计划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人很保守,笃信宗教,有记录称他反对‘尊严死亡法案’。” 这个提案在加州不时会冒出来;它是一项成文法,像俄勒冈的那一个。该法案允许医生协助有结束生命意愿的人终止生命。就像堕胎一样,这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支持的和反对的两派对立得很厉害。目前在加州要是有人帮助一个人实施自杀,这种协助行为被认为是重罪。 “他想拿伊迪开刀。这个案子不是关于协助自杀的——你妈妈告诉我胡安伤得太厉害,自己不能服药。但是哈珀想发出一个信息,加州将对任何协助他人自杀的人施以最严厉的惩罚。他的意识是:不要支持这项法案,因为地方检察官会对每个案子进行仔细审查。只要越雷池一步,不管是谁,只要帮助他人死亡就会遭到起诉。很严厉的起诉。” 他用很别致的音色继续严肃地向丹斯说下去:“这意味着他对认罪辩诉不感兴趣。他想上法庭,搞成一次声势浩大、引人瞩目、有宣传作用的争论。在目前这个案子中,因为有人杀死了胡安,所以它就成了谋杀。” “还是一级谋杀。”丹斯说。她对刑法的熟悉程度像有些人对《烹饪的乐趣》的熟悉程度一样。 希蒂点点头,“因为是事先有预谋的,况且米利亚尔还是一名执法警官。” “但是属于非特殊情况。”丹斯说,看着妈妈苍白的脸色。特殊情况下有可能会判死刑,条件是米利亚尔在执勤时被杀死。 但是希蒂不无嘲笑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他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怎么能?他怎么可能会这样?”丹斯问,很是激动。 “因为米利亚尔从来没有正式地终止过他的任职期。” “他在玩这种技术性把戏?”丹斯厌恶地快速说道。 “哈珀难道疯了?”斯图亚特嘟囔了一句。 “没有,他是有动机的,并且还自以为在主持公道。这要比发疯更可怕。一起重案可以让办案人出风头,而这正是他想要的。不要担心,没有办法可以让你被判特殊情况谋杀罪,”他转向伊迪说道,“但我认为他会从这个地方开始。” 不论怎样,一级谋杀也足够让人毛骨悚然。那意味着伊迪要在监狱里蹲25年。 律师继续说下去:“现在就我们辩护方来说,证明正当不起作用,说是过失或正当防卫也不行。让那个人不再痛苦受罪对于判决来说可以起作用。但是,如果陪审团认为你有意要结束他的生命,不管你是出于多么慈悲的动机,他们也会判你一级谋杀罪。” “那么就是说,辩护只有,”丹斯说,“依靠事实才行。” “完全正确。首先,我们要从解剖和死因入手。法医的结论是,米利亚尔的死因为吗啡点滴注射过多以及溶液中加入了抗组胺药。这导致了呼吸系统衰竭,接着是心脏衰竭。我们要找专家讲这都不正确。他的死因是烧伤引起的自然原因,与药物无关。 “其次,我们要断言不是伊迪用的药。是另外一个人用的药,既不是有意要杀死他也不是由于过失。我们要找到当时在场的人——有可能看见那个杀人者的人。或者找到有可能就是杀人者的那个人。你说呢,伊迪?胡安死亡时还有人在重症监护室附近?” 伊迪回答说:“在侧室有几个护士,但只有她们,他的家人都走了,也没有来访者。” “好吧,我会继续关注这个问题的。”希蒂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现在,我们要谈谈最严重的问题。加入静脉注射药物中的是抗组胺药。” “是抗组胺药。”伊迪说。 “在警察突袭你们家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瓶有商标名的苯海拉明。瓶子是空的。” “什么?”斯图亚特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在车库里找到的,藏在破布堆里。” “不可能。” “还有一支注射器,上面有一点儿已经干燥了的吗啡,跟给胡安·米利亚尔打静脉注射点滴的吗啡是一个牌子。” 伊迪嘟囔道:“我没有把它放在那里,我肯定没有。” “我们知道,妈妈。” 律师又补充说:“没有指纹,也没有关键的痕迹。” 丹斯说:“是罪犯嫁祸。” “这正是我们要求证的。他或她故意杀死了米利亚尔,或者是过失杀死了他。不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把瓶子和注射器藏在了你的车库里来转嫁罪名。” 伊迪皱着眉头,看着女儿,“记不记得月初的时候,就在胡安死去不久,我告诉过你我听到外面有响声,是从车库那里传来的。我肯定那里有人来过。” “没错。”丹斯同意,虽然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当时她脑子里只是想如何把丹尼尔·佩尔抓住。 “当然……”丹斯又说。 “当然什么?” “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我们需要考虑。我曾经在他们家外面安排过一个警员——是为了安全。哈珀会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看见。” “不然的话,”伊迪说,“我们应该知道他有没有看见那个闯入者。” “对。”丹斯快速说道。她把那个警员的名字给了希蒂。 “我也核实一下这件事。”她补充说,“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东西,就是病人告诉你‘杀了我’的报告,你也把这个事情告诉过几个人。这件事是有证人的。” “没错。”伊迪说,看起来要为自己讨公道的样子,她的视线投向丹斯。 丹斯突然产生了一个糟糕的念头:她难道会被传讯作不利于妈妈的证?想到这她感觉有些身体不适。她说:“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会不会故意杀死一个人的。” “没错,但是要记住,哈珀会大肆炒作,不是为了合理公正。就像有人这样说过……让我们指望哈珀不会发现这一切。”他站起身,“一旦专家那里有什么消息以及我获得了尸体解剖报告的细节,我会及时告诉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伊迪脸上的神色说明,是的,她有一千个问题。但她只是摇摇头。 “还没有到绝望的境地,伊迪。车库里的证据是有些麻烦,但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处理好它。”希蒂把文件收拾起来,整理好放进了手提箱。他同每个人握了手,朝大家笑了笑,表示安慰。斯图亚特把他送到门口,在他结实身材的重压下地板发出“咯吱”的声音。 丹斯也起身。她对妈妈说:“你能肯定孩子不会成为累赘?我可以把他们带到马丁尼家。” “不会的,不会的。我盼着他们来呢。”她穿上一件毛衣,“其实我正想出去看看他们。” 丹斯拥抱了她一下,感觉到妈妈的肩膀很僵硬。两个女人彼此朝对方的眼睛尴尬地注视了一会儿。伊迪随后走了出去。 丹斯也拥抱了一下父亲,“明天过来吃饭怎样?” “到时再说。” “其实,一切都会好的,不仅对妈妈来说,对你、对大家都会的。” “我会跟她谈的。” 丹斯回到办公室。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都在安排对可能受害人的家和布里格姆的家进行监视,尽可能地部署最佳警力。对那个男孩的追捕让人感觉无望也令人气馁。他到头来就像把他推上追杀之路的恶毒帖子里的电子一样处于隐形之中。 真舒服。 晚上11点丹斯开车回到位于太平洋丛林镇的家里,经过漫长的一天,她感到了些许的轻松。 具有维多利亚典雅风格的房子外观是深绿色的,栏杆、百叶窗和饰条是灰色的——这座房子位于太平洋丛林镇的西北部;如果一年当中的时间、风向和你斜倚在摇摇晃晃的栏杆上的姿势都同时合适的话,你可以看到大海。 她走进狭窄的入口通道,打开灯,随身把门锁上。两条狗朝她扑了过来,跟她打招呼。迪伦是一条黑棕色的德国牧羊犬,帕奇则是一条小巧的平毛寻回犬。一条狗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最伟大的民歌摇滚歌曲作家,另一条狗的名字是为了纪念过去100年内绝无仅有的西部乡村歌曲歌手。 丹斯查看了一下电子邮件,案子没有新的进展。厨房很宽敞,配备的设施来自不同的时代。她倒了一杯葡萄酒,搜寻一些剩饭,选择了不知在冰箱里放了多久的半个火鸡三明治。 她给两条狗喂了食物,让它们去了屋后。就在准备回到电脑旁时,她听见了它们发出的一阵喧闹。两条狗慌乱地吠叫着冲了过来。有时松鼠或猫误闯进来时,它们会这样。但一般晚上不会有这种情况。丹斯放下酒杯,手指敲打着格洛克手枪的枪柄,走了出去,来到房子的观景台上。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离房子大约40英尺远的地方竖着一个十字架。 不! 她拔出枪,握着手电筒,把狗叫到身边,将光柱扫向后院。这个地方不大,但是从屋后延伸开来也有50英尺见方,里面长满了沟酸浆、矮栎、枫树、紫苑羽扇豆、甘薯藤、红花草还有各种杂草。在这里生长的植物都是适合在沙土和阴凉处繁茂生长的。 她没看见人,不过有些地方适合闯入者藏匿起来,在观景台上却看不到。 丹斯急忙跑下楼梯进入阴暗处,在十几处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影子处搜寻。 她时而停下时而慢慢移动,眼睛看着小路和狗。狗在院子里搜寻着,既敏锐又警惕。 它们的动作和迪伦脖颈处竖起的毛发令人感到不安。 她慢慢走进院子的角落处,观察动静,聆听有没有脚步声。在既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任何闯入者的迹象后,她才用手电筒朝地面照去。 好像是一个十字架,但是走近细看后,丹斯不敢确定这东西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还是掉落的树枝形成的。它没有用线捆绑,也没有花。这里离后门只有几英尺远,门虽然是锁着的,但一个17岁的男孩很容易跳过来。 她想起来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知道她的名字,因此能找到她住的地方。 她慢慢地绕着十字架走了一圈。它旁边被踩踏过的草丛里有没有脚印?她难以分辨。 这种情况所带来的不确定要比直接放在那里作为威胁的十字架更加令人不安。 丹斯回到屋内,把手枪放进枪套里。 她锁上门走进客厅。客厅里摆得满满的家具跟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家里的家具一样有些不协调,不过它们的质量更好一些,也显得更加温馨一些,没有皮革或铬革家具。大多数家具里面塞得满满的。这些家具是她跟已故丈夫在购物旅行期间买的。丹斯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她急切地翻到来电记录上。是乔恩·博林打来的,不是她妈妈。 博林汇报说那个“同事”还没有足够的运气破解登录密码。超级计算机会运转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他将告诉丹斯进展情况。或者,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可以去电询问。他很晚才休息。 丹斯犹豫是不是需要打电话——她有一种急迫感——但还是不让电话占线的好,万一妈妈打来电话。她于是给蒙特雷县警察局打电话,一位高级警员在值班,命令犯罪现场勘查科来人拿走那个十字架。她告诉他十字架的位置。他说他派人早晨去那里。 她接下来去冲澡;尽管洗澡水热气腾腾,她还是不停地打颤,因为一个不祥而又持续的画面驻留在她的脑海中:凯莉·摩根家窗外的面具——黑色的眼睛、缝合起来的嘴巴。 她爬上床,把格洛克手枪放在床头桌上,离她有3英尺远,没有装在枪套中,上了一弹匣子弹,其中有一颗“在卧室里”——也就是上了膛。 她闭上眼睛,尽管很疲劳,她还是睡不着。 不是追踪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让她无法入睡,不是因为刚才受到的惊吓,也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面具的画面。 都不是。令她辗转不安的源头是在她脑际绕来绕去的一句简单的话。 是她妈妈对于希蒂所提问题的回答,关于胡安·米利亚尔被杀的那天晚上重症监护病房里的目击证人的那句回答。 在侧室有几个护士,但只有她们,他的家人都走了,也没有来访者。 丹斯无法确切地想起,但是她几乎敢肯定,这名警员刚死去不久她在妈妈面前提到这件事时,伊迪对这一消息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她告诉女儿她那天晚上在自己负责的病房里忙碌,因此没有去重症监护病房。 如果就像伊迪声称的那样,她那天晚上没有负责重症监护,那么她是如何确定重症监护室没有人呢? 第十七章 星期三 早晨8点。凯瑟琳·丹斯步入办公室,看见乔恩·博林后笑了笑。他正戴着塑胶手套敲击着特拉维斯电脑的键盘。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平时看《海军罪案调查处》。”他咧嘴笑了笑,“比起《犯罪现场调查》我更喜欢这部电视剧。” “嘿,头儿,我们也可以拍一部电视剧。”TJ的声音从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传来。这张桌子是他拉过去的,用作研究从凯莉·摩根家罪案现场发现的怪异面具的工作站。 “这主意不错。”博林也接下这个笑话的话茬,“当然是关于身势侦查的电视剧。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叫《身体阅读者》。能不能邀请我做特别友情出演?” 尽管心情不悦,她还是笑了起来。 TJ说:“我要扮演年轻潇洒的跟班,可以经常与漂亮的女探员打情骂俏。我们能不能雇用漂亮的女探员,头儿?不是说你不漂亮。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们进展怎样?” 博林解释说与特拉维斯的电脑连线的超级计算机还没有成功地破解男孩的登录密码。 要么用一个小时要么就用300年。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待。”他扯下手套,又继续查寻有可能处于危险中的贴客的身份。 “雷,你呢?”丹斯瞥了一眼沉默的雷·卡拉尼奥,他还在翻阅在特拉维斯卧室发现的笔记和素描。 “有很多啰嗦而又令人费解的话,夫人,”卡拉尼奥说,盎格鲁词语在拉丁人嘴里说出来很生硬,“我不认识的语言、数字、乱涂乱画、宇宙飞船、有脸的树、外星人。开膛破肚的身体、心脏、器官的图画。这孩子一团糟。” “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地方?” “当然有,”警员说,“这些地方似乎不在地球上。” “这里还有更多的人名。”博林递给她一张纸,上面还有另外6个贴帖子的人的名字和住址。 丹斯从州政府的数据库中查找他们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提醒他们特拉维斯会带来威胁。 这时电脑低鸣了一声,出现了一封发来的电邮。她读了起来,很惊讶地发现是迈克尔·奥尼尔发来的。他肯定是非常忙;他很少给她发邮件,因为他更喜欢当面跟她讲。 凯瑟琳—— 很不愿意说,但集装箱案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国防部运输标准化局和国土安全部越来越着急。 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案子我还是要帮你——负责法医方面的工作,有可能的话到你那里去——但是这个案子会占去我大部分的时间。对不起。 ——迈克尔 就是那个从印度尼西亚来的运输集装箱货轮的案子。显然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丹斯很失望。为什么是现在?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同时一阵孤独无助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发现从J.多伊的那起洛杉矶谋杀案到路边十字架的案子,她和奥尼尔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几乎是每天都要见面。 在追捕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案子中,她确实需要他在专业上的帮助。承认她就想让他陪在左右这一点她也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只要能在一起聊聊天、交换各自的想法和推测就像灵丹妙药一样是有些可笑。但他的案子很清楚是非常紧迫的,这对她来讲就足够了。她快速地打出回信。 祝你好运。想你。 她又按了退格键,把最后两个字和标点删除。她又重写道:祝你好运。保持联络。 她不再去想他。 丹斯的办公室里有一台小电视机,现在正开着。她无意中瞥了一眼。她大吃一惊。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木制十字架。 与这起案子有关吗?难道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十字架? 接着镜头摇动,定格在R.塞缪尔·菲斯克神父身上。这是一则关于安乐死抗议活动的新闻报道——她心情沉重地意识到,这起抗议活动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她妈妈身上。一名抗议者手持着十字架。 她把音量放大。一名记者在问菲斯克是否主张对实施堕胎的医生处以死刑,就像“奇尔顿报道”里所说的那样。他身着教士服,眼神在她看来冷冰冰的而又充满着算计。他对着摄像机,声称他的话被奉行自由的媒体给曲解了。 她想起了“奇尔顿报道”里所引用的他的话。在她看来这句话主张处以死刑的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她倒是很好奇地想看看奇尔顿有没有跟帖。 她把电视机调到静音。她和加州调查局一样对媒体有所不满。通过走漏的消息、偷拍还有新闻界了解案情细节的那种神奇方法,关于十字架是对谋杀的预告以及那个十几岁男孩就是嫌疑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关于“面具杀手”、“社交网络杀手”和“路边十字架杀手”的电话现在已经打爆了加州调查局的电话线(尽管事实上特拉维斯并没有成功地杀死那两个他有意要杀害的受害人——并且没有所谓的社交网站直接牵涉进来)。 电话不断地打进来。甚至连被媒体追逐的加州调查局的局长也“被搞得头昏脑涨”,正如TJ无意但不失机智地描述的那样。 凯瑟琳·丹斯转动着椅子,朝窗外看去:一根扭曲的树干本来是两棵树,由于挤压和互相适应而生长为一棵,要比各自为一棵树的时候更强壮。窗外的一个树结很是惹眼,她经常将眼睛盯在上面而陷入沉思。 她现在没有时间沉思。她给蒙特雷县警察局法医中心的彼得·贝宁顿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第二个十字架以及凯莉·摩根家的一些情况。 同第二个十字架在一起的玫瑰花也是用同一种线捆扎的。特拉维斯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旁边的美食店也用这种线。但是这东西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迈克尔·奥尼尔在布里格姆家的连帽汗衫上发现的纤维,同在十字架附近发现的相同,由肯·菲斯特指出的那片树林里找到的小片棕色纸极有可能是M&M巧克力豆包装上的——这种糖果她知道特拉维斯会买。现场发现的粮食痕迹跟百吉面包店里用来制作燕麦百吉面包圈的原料有关。在凯莉·摩根家,除了有一片红玫瑰花瓣跟第二个十字架上的玫瑰花能够比对起来之外,男孩没有留下痕迹或实物性的证据。 面具是自制的,但是用来制作的胶水和纸张以及墨水都很普通,也无法查找到它们的来源。 企图用来谋杀凯莉·摩根的气体是氯气——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用来取得毁灭性效果的那一种是一样的。丹斯告诉贝宁顿:“有消息说他是从一个新纳粹网站上买来的。”她解释了一番她是如何从凯特琳的朋友那里知道的。 犯罪实验室的头儿笑了起来,“我怀疑。它有可能是从谁的厨房里弄来的。” “什么?” “他用的是家用清洁剂。”警官解释说,几种简单的物质就可以用来制造这种气体,这些东西在杂货店和便利店都可以买到,“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容器和其他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来源。” 现场或附近地区没有东西可以提供男孩藏匿的线索。 “戴维刚才去你家了。” 丹斯犹豫了一下,不敢肯定他说的是谁,“戴维?” “莱因霍尔德,就是在犯罪现场勘查科工作的那个。” 噢,那个急火火的年轻警官。 “他把放在你家后院的树枝收了起来。但我们仍然不敢确信,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还是只是巧合。他说没有其他什么痕迹了。” “他起得真早。我是7点离开家的。” 贝宁顿笑了起来,“几个月前他还在公路巡逻队写超速罚款单,而现在我看他盯上我的工作了。” 丹斯谢了犯罪现场勘查科的头儿,挂了电话。 丹斯对这种没有进展的状态很难过,她看着那只面具的照片。它简直是可怕极了——狰狞得令人感到不安。她拿起电话打给医院,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就询问凯莉·摩根的状况。护士回答说没有什么变化,她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她活过来问题不大,但是没有一个医护人员愿意推测她会清醒过来——况且,即使清醒过来,她能不能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还是个问题。 凯瑟琳·丹斯叹了口气,挂上电话。 她生起气来。 她又拿起手机,在笔记本上找到一个号码,用手指重重地敲击起手机键盘。 旁边的TJ看着她在敲击键盘,轻轻地推了推乔恩·博林的胳膊,小声说:“哦哦。” 詹姆斯·奇尔顿在铃响第三声的时候接起了电话。 “我是凯瑟琳·丹斯,调查局的。” 奇尔顿停顿了一会儿,他回想起见过她……纳闷为什么她又跟他联系,“丹斯探长。是的,我听说又发生了第二起事件。” “没错,这是我打电话的原因,奇尔顿先生。我们能够解救受害人——都是高中生——的唯一办法是把她的网名找到。要找到这些人及其住址很费时费力。如果我们再晚半个小时赶到她家的话她就没命了。我们把她救了过来,但是她还在昏迷不醒,有可能永远不会康复过来。” “这让我很难过。” “似乎袭击还要继续。”她又讲了一番花束被偷的事情。 “有十二束?”他的话音透出惊讶。 “只有把博客里攻击他的人全杀掉他才会罢手。我想再问你一遍,请你把贴客的网络通信地址都告诉我们好吧?” “不行。” 真他妈的。丹斯气得发抖。 “因为如果我给了你们,那将是对信任的亵渎。我不能背叛我的读者。” 他又来了。她低声抱怨道:“你听我讲……” “丹斯探长,请听我讲完。但我要做的是……请记下来,我的门户平台是加州中心互联网服务公司。他们在圣何塞。”他把地址和电话号码连同私人联络方式告诉了她,“我会马上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反对他们把每位贴帖子的人的住址告诉你。如果他们需要搜查证,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但我不会执意要求。” 她停住了。她不敢确定这里面有什么技术性的意思,但认为他只是同意了她所要求的,同时也没有丢掉一个新闻人的面子。 “那好吧……谢谢。” 丹斯随后给博林打电话,“我看我们可以拿到IP地址了。” “你说什么?” “奇尔顿被说动了。” “太好了。”他笑着说,像一个得知父亲拿到了季后赛门票的男孩一样。 丹斯隔了一会儿就给那家门户网站公司打去了电话。她有所怀疑的是,奇尔顿会不会打电话以及服务公司本身会不会不上法庭打官司就把信息拱手相让。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接电话的业务代表说:“噢,奇尔顿先生刚刚打来电话。我拿到了贴帖子的人的IP地址,我同意把它们发送到一个政府网站。” 她喜笑颜开,把她的电邮地址给了对方。 “它们正在发送中。我会每隔几个小时回到博客上去,拿新的跟帖者的地址。” “你真是救命恩人啊……真正意义上的。” 那人严肃地说:“这是不是跟一个要报复人的男孩有关?那个撒旦恶人?在他的衣橱里是不是发现了生化武器?” 兄弟,丹斯想。谣言比几年前发生的米申希尔的大火都蔓延得快。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总是这样语焉不详。 他们挂上电话。几分钟后她的电脑发出叮的一声,有电邮进来。 “收到了。”丹斯对博林说。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把手放在她的椅背上,身子前倾着。她闻到了淡淡的润肤水的味道。真令人心旷神怡。 “好的,太好了。当然,你知道这些都是未经处理过的电脑地址。我们会跟所有的供应商联系,把名字和实际地址找出来。我立即去办。” 她把名单打印出来——上面有大约30个人名——交给了他。他回到那个舒适的角落里,在电脑前坐下。 “可能有东西,头儿。”TJ把面具的照片贴在网上,还在博客里发布,问有没有人知道它的来源。他把手指伸进拳曲的红发中,“给我敲敲背。” “有什么样的故事?” “面具是一款电脑游戏里的人物,”他瞥了一眼面具,“基察尔。” “叫什么?” “那是他或它的名字。是一种恶魔,能用目光杀人。它只能呻吟,因为有人把它的嘴唇封住了。” 丹斯问:“所以它要报复那些能够交流的人。” “还不能给他做这样的心理分析,头儿。”TJ说道。 “有道理。”她笑了笑。 “那款游戏,”TJ继续说,“叫《维度追踪》。” “那是一款Morpeg。”博林宣布说,仍然低头看着电脑。 “你说什么?” “《维度追踪》是一款M—O—R—P—E—G游戏——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我称之为Morpegs。《维度追踪》是这类游戏中最受欢迎的。” “这对我们来说有用吗?” “我还不清楚。当我们进入特拉维斯的电脑时就清楚了。” 丹斯喜欢教授的这种自信。他用的是“当什么什么时候”,而不用“如果”。她朝后坐回去,拿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 最后她试着给爸爸打。 “嘿,凯瑟琳。” “爸爸,妈妈怎样了?她总是不接我的电话。” “噢。”一阵迟疑,“她很不安,当然。我想她还没有情绪跟人讲话。” 丹斯纳闷妈妈昨天晚上为什么能跟贝齐通那么长的电话。 “希蒂有没有讲什么?” “没有,他说他还在调查。” “爸爸,妈妈没有说什么吗?她是什么时候被捕的?” “你是指警察抓她?” “或者是哈珀抓她,那个检察官。” “不知道。” “那好吧。” 丹斯真想让妈妈来接电话,她用轻松的语调说:“你们今晚来吃饭好吗?” 他保证说他们会过来的,尽管他的语气所透露出来的真正意思是他们尽量来。 “我爱你,爸爸。告诉妈妈我也爱她。” “再见,凯瑟琳。” 他们挂上电话。丹斯盯了手机几分钟,然后通过走廊,走向上司的办公室,门没敲就进去了。 奥弗比正在挂电话。他朝电话点点头,“凯瑟琳,摩根女孩袭击案有没有线索?生化武器方面呢?《9点新闻》可是打电话来问过了。” 她关上门。奥弗比不安地看着她。 “没有所谓的生化武器,查尔斯。都是些传言。” 丹斯把线索过了一遍:面具、州政府的车辆、凯特琳·加德纳关于特拉维斯喜欢海边的说法、家用化学物质。“奇尔顿跟我们合作了。他提供出了那些贴客们的互联网地址。” “那很好。”奥弗比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让自己的助理来接。 “查尔斯,你事先知不知道要逮捕我妈妈的事情?” 他有些吃惊,“我……不知道,当然不知道。” “哈珀怎么对你说的?” “他说他在办案,”奥弗比的语气有些生硬,一副为自己开脱的样子,“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 她识别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她也明白为什么:丹斯违反了进行身势讯问中最为古老的原则。她太激动了。如果太激动的话,她的所有技巧将半途而废。她搞不清楚上司有没有在向她说谎。 “他在审查一些档案,看我对米利亚尔的那起案子有没有动过手脚。” “哦,我不知道此事。”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紧张感。 接着这种紧张感又消失了,因为奥弗比脸上泛起了让人宽慰的微笑,“啊,你过虑了,凯瑟琳。会调查清楚的,这起案子也会水落石出的。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难道了解一些情况?她急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查尔斯?” 他看起来一副惊讶的样子,“当然是因为她是无辜的。你妈妈从没伤害过任何人。这你是知道的。” 丹斯回到女孩之翼,来到康妮·拉米雷斯的办公室。这位拉丁人个头不高,很性感,头发黑黑的,总是很仔细地用发胶固定住。她是地区分局里面最会打扮的探员,也是整个加州调查局里面最出色的探员之一。这位40岁的探长曾经在萨克拉门托的加州调查局总部担任过高级职务——联邦调查局也曾经让她过去——她的家族世代都种植莴苣和洋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她的血统。这位探长的桌子正好跟丹斯的办公桌形成鲜明的对比——有条不紊,整整齐齐。里面有名人警句的相框挂在墙上,但是最大的一张照片是她的全家福:她的三个孩子,都是魁梧的小伙子,拉米雷斯和她的丈夫。 “嘿,康妮。” “你妈妈怎样了?” “你可以想象得到。” “真是胡扯。”她说,音调里带有一点富有旋律感的口音。 “确实是,所以我来你这里。我需要帮忙,是一个大忙。” “我会尽我所能,这你是知道的。” “我聘了希蒂做律师。” “啊,他可是警察的克星。” “可我不想在证据开示的时候才了解其中的细节。我请亨利告诉我胡安死去那天的最后访客是谁,他却推三阻四的。” “什么?亨利?你可是他的朋友。” “哈珀威胁过他。” 拉米雷斯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是不是也想让我试一试?” “如果你可以的话。” “你可找对人了。我跟一个证人见过面后就马上去那里。”她拍了拍文件夹,里面装的是由她经手的一起大毒品案。 “你是最棒的。“ 这个拉丁裔警探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是我妈妈的话我也知道是什么滋味。我也会去那里把哈珀的喉咙撕裂的。” 听了这个小个头女人的宣言,丹斯苦笑了一下。在她回办公室的途中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是“局长办公室”,希望是奥尼尔打来的。 可惜不是。 “丹斯探长。”这位警员说明了身份,“我不得不告诉你,加州公路巡警打来电话。我有个不好的消息。” 第十八章 詹姆斯·奇尔顿在帮一个朋友搬家。 接完来自蒙特雷县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之后,凯瑟琳·丹斯给奇尔顿家打电话,在帕特里娅的指引下,她来到了这幢位于蒙特雷郊外的农场别墅,米黄色的别墅很简朴。丹斯把车停在一辆大卡车旁边,摘下iPod耳塞,从汽车里钻出来。 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的奇尔顿在大汗淋漓地将一把大扶手椅搬运上楼梯,拖进屋子里。一个男子头发修得整整齐齐,穿着短裤和被汗水浸得湿透的马球衫。他在博主后面抱着一摞盒子。前院斜插着一个地产商的牌子,上面写着“已售出”的字样。 奇尔顿从前门出来,走下两个台阶,来到石子路上,旁边是小岩石块和盆栽植物。他来到丹斯面前,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由于汗太多,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他就没有握手,而是用点头来替代,“帕特打过电话说你想见我,这回又是关于互联网地址的?” “不是,我们已拿到了。谢谢。这是为另一件事。” 另一个男子也过来了,用愉快好奇的眼神盯着丹斯。 奇尔顿介绍他们认识。这人叫唐纳德·霍肯。 好像很熟悉,丹斯回想起来了:这名字曾经出现在奇尔顿的博客上——在“在主页上”,属于个人区域,她能肯定,不是有争议的帖子。霍肯是从圣迭戈回到蒙特雷的。 “看来这一天都在忙着搬家。”她说。 奇尔顿解释说:“丹斯探长正在调查涉及到‘奇尔顿报道’的那个案子。” 霍肯表示同情地皱起了眉头。他皮肤黝黑,嗓音浑厚,“我知道又有另外一个女孩遭到了袭击。我们都在听新闻。” 涉及到情报的泄露问题丹斯总是很谨慎,这次也不例外。 博主解释说,奇尔顿一家和霍肯以及他的第一位妻子几年前曾经是亲密的朋友。妻子们经常互相做东聚餐,丈夫们经常打高尔夫球——在萧条的太平洋丛林镇的高尔夫球场。大约3年前,霍肯一家搬到圣迭戈,但他最近刚刚再婚,把公司卖了,又回到了这里。 “我能跟你单独聊一会儿吗?”丹斯问奇尔顿。 当霍肯回到那辆托运卡车的时候,博主和丹斯朝她的那辆维多利亚皇冠车走去。他歪着头等着,刚才搬运家具还让他喘着粗气。 “我刚接到警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公路巡逻队又发现了一个十字架,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噢,不,那男孩呢?” “还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失踪了。看起来他有武器。” “我在新闻里听到了,”奇尔顿说道,脸色很难看,“他是怎样弄到枪的?” “从他爸爸那里偷来的。” 奇尔顿面部绷紧,很生气的样子,“那些第二修正案的家伙。我去年跟他们较量过。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受到过那么多的死亡威胁。” 丹斯直接说明了来意,“奇尔顿先生,我想让你把博客停了。” “什么?” “直到我们逮住他。” 奇尔顿笑了起来,“这太荒唐了。” “你有没有读过那些帖子?” “那是我的博客,我当然读过。” “贴客们变得越来越恶毒。不要再给特拉维斯更多的报复对象了。” “当然不能了。我不能再在威胁中沉默下去了。” “但特拉维斯从这个博客上获得了受害人的名单。他研究这些人,找出他们最害怕的东西和容易被攻击的弱点。他还把他们的居住地找出来。” “人们不会在公共网页上讲自己的事情。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曾写过一篇博客。” “无论怎样,他们还在贴帖子。”丹斯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焦虑,“求你了,请跟我们合作。” “我已经跟你们一起合作过。那是我愿意做到的最大限度。” “把它停几天又有什么害处呢?” “如果你们到时还是找不到呢?” “再开通就是了。” “如果你们又来找我,让我多停几天,再多停几天。” “至少把跟帖给停掉,这样他就不会有目标了,我们的工作也好做一些。” “压制从来没有好结果。”他嘟囔着,直视着她的眼睛。他身上的传教士做派又回来了。 凯瑟琳·丹斯没有用乔恩·博林所谓的要由着奇尔顿个性的策略。她气愤地快速讲道:“你在发布那些狗屁宏伟宣言,什么‘自由’、‘真理’、‘压制’。那男孩在杀人,天哪,看看发生的这一切。不要再谈什么他妈的政治了。” 奇尔顿平静地回答说:“我的工作是为公众舆论提供一个开放式讲坛。这是第一修正案所允许的……我知道,你提醒我你也当过记者,如果警察让你协助你也会合作的。但是,你看,这不一样。你指望赚大钱,指望那些广告商还有你的老板的财源。我不指望任何人。” “我不是要你停止报道犯罪。你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你心满意足。我只是要你不要再接受任何帖子了。况且没人是在添加事实,这些人只是在发泄。他们说的根本就是错的。都是些传言、推测,都是在夸夸其谈。” “难道他们的思想就没有价值吗?”他问,但没有生气;实际上他很喜欢这种争论,“他们的意见就不值得参考吗?只有那些有口才的、受过教育的——还有那些温和的——才有权评论?好吧,欢迎到这个新的新闻世界来,丹斯探长。你可以自由交流思想。你看,这跟你的那些大报纸没有任何关系,与你的比尔·奥赖利、基思·奥尔伯曼斯都没有关系。只跟人民有关。不,我不会停掉我的博客,我也不会锁住任何帖子链。”他朝霍肯看了一眼,他正在从托运卡车背后把一把扶手椅拖下来。奇尔顿对她说:“就这样,我恕不奉陪。” 他大踏步朝卡车走去,在她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奔赴刑场的烈士,而这位烈士刚刚发表了一通关于其他人都不会笃信的事业的豪言壮语。 跟半岛上的每一个人一样——只要是6岁以上有能力看懂媒体的人——林登·斯特里克兰也很关注路边十字架案。 并且,像很多读过“奇尔顿报道”的人那样,他很生气。 这位41岁的律师从汽车里钻了出来,把车门锁上。他去17英里黄金海岸附近的一条小道上进行每天的午餐时间跑步。17英里黄金海岸起点是太平洋丛林镇,终点是卡梅尔,蜿蜒经过电影明星和企业高管的度假村以及卵石海滩高尔夫球场。 他听见修路的声音。这条公路是向东延伸到萨利纳斯和农场地区的。工程进展很快。斯特里克兰是几户小房主的代表,他们的地产被国家征用权所剥夺用来为这条道路让路。他同州政府和庞大的埃弗里建筑公司作斗争——连同它们庞大的法律势力。不出所料,他输了这场官司,就是在上个星期。但是法官决定暂缓受理拆除其委托人房屋的未决上诉。来自旧金山的首席辩护律师很恼火。 林登·斯特里克兰却很兴奋。 雾气涌了上来,天气寒冷,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慢跑。 气愤。 斯特里克兰曾经读过人们在詹姆斯·奇尔顿的博客里发表的言论。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这孩子简直疯了,他竟然把哥伦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枪手视作偶像,他晚上跟踪女生,还差点让自己的亲弟弟萨米窒息死亡,使他得了智障,几个星期前他故意把车往悬崖下开,把这种行为当作某种奇怪的自杀/谋杀仪式,结果造成两个女生死亡。 真该死,大家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孩发出的危险信号呢?他的父母、他的老师……还有他的朋友。 他那天早晨在网上看到的面具的画面至今仍然让他汗毛直竖。一个寒噤流过他的身体,只有一部分是因为潮湿的空气带来的。 面具杀手…… 现在,那男孩就在外面,藏在蒙特雷县的山中,一个一个地干掉贴帖子骂他的人。 斯特里克兰经常读“奇尔顿报道”,这个博客就在他的聚合新闻服务源里,还很靠前。在一些问题上他不同意奇尔顿的观点,但是这位博主总有几分道理,而且还总是会通过扎实而又理性的论点来支持他的立场。比如说,尽管奇尔顿坚决反对堕胎,但他还是贴了一条评论,批评那个古怪的菲斯克神父,因为这位神父主张判实施堕胎的医生死刑。尽管斯特里克兰经常为计划生育等主张堕胎合法化的组织代理案子,但奇尔顿这种公允的立场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位博主也反对海水净化工厂,跟斯特里克兰一样。斯特里克兰正在同一位潜在的委托人协商——这是一家环境保护组织,该组织有兴趣聘请他打官司,以阻止这家工厂扩大规模。他刚贴过一个回复声援博主。 斯特里克兰现在正往小山上跑,这段路是跑步中最艰难的一段。到了那里后就是下坡路了。冒着汗水,心脏怦怦直跳……他在感受着这种锻炼所带来的兴奋。 跑到山顶时,有个东西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小道上有一个红色斑点,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个东西在乱动。是什么东西呢?他在琢磨。他又绕回去,把秒表停下来,慢慢地穿过岩石丛,朝深红色斑点走去,这东西在沙土中有些不协调,上面还点缀着褐色和绿色的植物。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继续撞击着,不过现在是出于一种害怕而不是因为体力上的消耗。他马上就想起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但是那男孩只把那些在网上攻击他的人作为目标。斯特里克兰什么话都没有讲过他啊。 不要紧张。 不管怎样,他绕过小道走过去。斯特里克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如果有危险他就打911报警。 他斜睨着,朝底下看着,就这样走向那片空地。他看到了什么呢? “妈的。”他嘟囔了一句,站住了。 地面上有几块肉堆在一片玫瑰花瓣中。3只丑陋的大鸟——都是食肉的猛禽,他猜——在撕扯着肉,猛烈而又饥饿地撕扯着。旁边还有一块骨头。几只乌鸦在旁边小心地靠近着,叼到一块就退回去。 斯特里克兰斜视着,前倾着身子,他看见中间有一个东西。 不!……是一个十字架插在沙土中。 他意识到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就在附近什么地方。他心怦怦地跳着,扫视了一下灌木丛、树丛和沙丘。他有可能藏在任何地方。突然间,林登·斯特里克兰从来没有贴关于那个男孩的任何东西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当脑海里出现男孩作为袭击的标志留下的那只可怕面具时,斯特里克兰迅即跑回小路上去了。 他还没有跑出10英尺远就听见灌木丛里有人蹿出。他夺路而去。 第十九章 乔恩·博林坐在丹斯办公室里那张有些塌陷的长沙发上。他卷着深蓝色条纹衬衫的袖子,在同时打两个电话,眼睛还盯着打印出来的奇尔顿的博客。他在从主机服务系统提供的网络数据中找出实际的住址。 他用耳朵和肩膀夹着三星手机,把信息记下来,嘴里喊着:“又找到了一个,网名‘性感女孩’的真实姓名是金伯莉·兰金,住在太平洋丛林镇森林路128号。” 丹斯把这些情况记录下来,打电话提醒那女孩——还有她的父母——可能有危险,并且坚决不让她再在“奇尔顿报道”上贴帖子了,让她告诉她的朋友也不要贴了。 到底怎么了,奇尔顿? 博林端详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丹斯看过去,发现他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她问道。 “第一批跟‘路边十字架’帖子链的帖子大多数是本地人,半岛上的学生或居民。而现在全国各地的人们——糟糕的是还有世界各地的人——都来插话说上几句。他们都在对他人肉搜索——还指责公路巡逻队或警察对那起事故不了了之。他们还骂加州调查局。” “骂我们?” “是的。有人讲一个加州调查局的警官到特拉维斯家去询问,但没有把他拘捕起来。” “他们怎么知道我和迈克尔去过?” 他指了指电脑,“人的本质使然。消息都传开了,连华沙、布宜诺斯艾利斯和新西兰的人都知道了。” 丹斯又重新看了一下最近发现的那个十字架的犯罪现场报告,这个十字架是在蒙特雷北部一条僻静小路上发现的,附近人口稀少。现场基本上没有发现跟特拉维斯有关的东西,除了和在早些时候的现场发现的一样的痕迹之外。但是一项发现到头来可能会有用。土壤采样表明这种土壤在十字架近旁是找不到的。但是它的具体来源地点难以确定。 在审阅这些细节的同时她不禁想:谁又是下一个受害者呢? 特拉维斯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这一次他又会使用什么可怕的方法来进行恐吓和谋杀呢?他似乎喜欢让人处于求死无门求活无路的境地,好像是为了补偿网络折磨带给他的那种漫长的磨难。 博林说:“我又找到了一个名字。”他朝丹斯喊道。 “谢谢。”丹斯记了下来,微笑着说道。 “你要给我颁发新人奖章。” 博林侧着头,身子再次朝电脑倾过去,他又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或许是她的错觉,但差不多听起来他好像是说:“或者请我吃饭。”但这几个词还没说出口又被咽了下去。 肯定是错觉,她想。 博林坐直身子,“到目前只能找到这些了。其他贴帖子的人不在这个地区或者他们的地址无法查找。如果连我和你都找不到,就更不用说特拉维斯了。” 他伸伸懒腰,靠在椅背上。 “在你的学术世界里不会过这种日子,是吗?”丹斯问。 “当然不会,”他不无挖苦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警界难道经常过这种日子?” “嗯,不会,不会经常过。” “我看这样的话还不错。”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发现是加州调查局的内线电话。 “是TJ。” “头儿……”这位年轻探员平时很随便的态度不见了,最近这种语气听过不止一次,“你有没有听说?” 丹斯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因为她在犯罪现场看到了迈克尔·奥尼尔。 “嘿,”她说道,“我还以为我把你给丢了呢。” 听了她的话,他略微一惊,说:“在两个案子之间跑。但是只要有犯罪现场,”他朝飘动着的用作警戒线的带子点点头,“就必须要来看看。” “谢谢你。” 乔恩·博林也来了。丹斯请求教授陪她一起来。她感觉他在几个方面能帮上忙。但在她看来最为主要的原因是她想让他出出主意,毕竟迈克尔·奥尼尔不在旁边。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警官。 “有人留下一堆东西吓唬他,”他朝山上看了一眼,“接着把他追到这里来,向他开了枪。”在丹斯看来奥尼尔好像要讲出更多的细节但又打住了,或许是因为博林在场的缘故。 “在哪里?” 警官指了指。从这里看不到尸体。 “我把第一现场给你看看。”他领着他们沿着小路走去。在小山上爬了大约两百码,他们到了一条通往一片空地的小径。他们低头钻过黄色警戒线,看见地上的玫瑰花瓣和插在沙土中的十字架,还有散落着的一块块碎肉以及血渍,一块骨头,土壤中的爪印,似乎是秃鹫和乌鸦留下的。 奥尼尔说:“是动物的肉,犯罪现场勘查科的警员是这样说的。大概是牛肉,在商店里买的那种。我的猜测是受害人沿着山路跑到那里,发现了这一堆东西,他吓得夺路而逃。特拉维斯在下山的半路上碰见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 “林登·斯特里克兰,是一位律师,就住在附近。” 丹斯斜睨了一眼,“等等,斯特里克兰?我想起来了,他在博客上贴过帖子。” 博林打开背包,把十几页纸拉出来,是一沓博客网页打印稿。“没错,但不是在‘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里。他贴的是关于海水净化工厂的回复帖子。他在支持奇尔顿。” 他把打印稿递给她: 给奇尔顿的回复,林登·斯特里克兰的帖子。 我不得不说在这个问题上你让我开了眼。我不知道有人在强行让它通过。我在县规划局审阅了归档的提案,我必须说的是,虽然我是一个熟悉环境问题的律师,但这个提案是我费力看过的最为模糊的文件之一。我认为我们需要更高的透明度才能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有意义的争论。 丹斯问道:“特拉维斯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这个地方这么偏僻。” 博林说道:“这些都是跑步用的小路。我敢肯定斯特里克兰在布告栏上或博客上讲过他喜欢在这里跑步。” 我们在网上泄露了自己太多的信息。太多太多了。 奥尼尔问:“那男孩为什么要杀他?” 博林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什么,乔恩?”丹斯问。 “我只是有个想法,但要注意的是特拉维斯沉迷于那些电脑游戏。” 丹斯向奥尼尔解释说,特拉维斯在网上玩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 教授继续说道:“这种游戏的一个方面就是要成长。你的角色在发展成长,那么你的地盘就会扩展。你必须这样做,不然你就不会成功。按照这种经典模式,我认为特拉维斯会扩大他的目标范围。首先,是人们直接攻击他的。现在,只要是支持奇尔顿的人也都包括进来,即使这个人跟‘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没有任何关系。” 博林低头看着那几块肉和沙地上的爪印,“那就意味着潜在的受害人人数会呈几何数增加,目前有几十人处于危险之中。只要贴过帖子,哪怕是稍微表示支持过奇尔顿的人,他们的地址我都要找出来。”   这消息更加令人丧气。 “我们现在就要进行尸检,乔恩,”丹斯说,“你得回到车上去。” “当然。”博林轻松了下来,因为他不需要非得参加这部分工作不可。 丹斯和奥尼尔步行穿过沙丘,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丹斯问:“那起恐怖事件的案子进展得怎样了?就是集装箱的案子。” 奥尼尔面带倦态地笑了笑,“还在办。国土安全部、联邦调查局和海关都介入了,真是举步维艰。你那边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到了一个烦恼的地步?有时我想回去开着拦截警车去开罚单。” “我是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不会的,你会讨厌巡逻队的。” “没错,”他停了一下,“你妈妈那边怎样?” 又是这样的问题。丹斯摆出一副很灿烂的笑容,但又意识到她是跟他在讲话。她压低声音,“迈克尔,她没给我打电话。他们发现菲斯特和第二个十字架时,我就赶快离开了法庭。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讲。她很伤心,我知道她会的。” “你为她找了律师——是半岛上最好的一位。他帮她释放出来了,是吧?” “是的。” “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件事不要担心。她大概是在疏远你,让你能安心办眼下这起案子。” “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看看她又笑了起来,“但你不会相信是那个原因。她很生你的气。她认为你让她失望了。” 丹斯耸了耸肩,她想起在自己童年时,有时母亲受到羞辱,无论是真实的或想象出的羞辱,这个坚强的女人都会变得冷漠疏远。只是在半开玩笑的时候,丹斯的爸爸才会偶尔把妻子称作“参谋军士”。 “母女关系难相处啊。”奥尼尔自言自语道,似乎她心里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他们来到尸体旁。丹斯朝法医科的警员点点头,他们正在尸体旁放置绿色的装尸袋。摄影师刚刚拍完照。斯特里克兰腹部朝下趴着,运动衫上面沾满了血。他是从背后被人用枪打死的。一枪击中后背,一枪击中头部。 “有一样东西。”尸检医生把运动衫掀起,露出后背的图像:近似于人脸的图像,可能是面具。基察尔,《维度追踪》这款游戏中的恶魔。这大概就是奥尼尔不想在博林面前提到的那个东西。 丹斯摇摇头,“是死后才弄上去的?” “没错。” “有没有目击者?” “没有,”蒙特雷县警察局的警官说,“离这里大约半英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建筑工地。他们听到枪声就打电话报警。但没有人看到什么。” 一位犯罪现场勘查科的警员喊道:“没有发现任何关键的物证,长官。” 奥尼尔点点头,他跟丹斯一起回到汽车旁。 丹斯注意到博林站在他的奥迪车旁,手拢在前面,肩膀似乎稍稍有些隆起。明显是一副很紧张的姿态。你看到谋杀现场也会这样的。 她说:“谢谢来这里出警,乔恩。这远远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但是这能帮助你思考。” “那当然。”他听起来似乎竭力让自己感觉很坚强。 她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查尔斯·奥弗比。她在早些时候给他打过电话,讲过这起谋杀。现在她必须告诉他受害人没有做网上欺负人的事情,而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这使得这个地区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查尔斯。” “凯瑟琳,你在案发现场?” “是的,看起来——” “你抓到那男孩了吗?” “没有,不过——” “这样,你以后再把细节讲给我听。又出事了,尽快赶到这里。” 第二十章 “这就是凯瑟琳·丹斯。”一只红润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有些怪怪的,她注意到。他不像你期待的那样把重音放在冠词上,不是“这位”,而更像是:这就是那位探长。 或者,就像是说:就是这把椅子。 但是她没有对这句奇怪的描述性表达在意下去,因为身势学分析不是当下首要的事情;这个人不是一名嫌疑犯,而他毕竟是与加州调查局大佬中的大佬有关的一个人。50多岁的汉密尔顿·罗伊斯看起来像一名后来从政或经商的大学后卫球员。他在萨克拉门托的总检察长办公室工作。他回到座位上去——他们这是在查尔斯·奥弗比的办公室——丹斯也坐了下来。罗伊斯说他是接受派遣来这里进行调查的。 丹斯瞥了一眼奥弗比。要么是出于尊重要么是出于好奇抑或两个原因都有,奥弗比忍不住朝罗伊斯斜睨过去,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来具体地描述这位客人的工作性质——或者使命的性质。 她的这位上司竟然唆使罗伯特·哈珀进入加州调查局档案室进行秘密调查,这即使算不上渎职也可以说太疏忽大意了。丹斯对此仍然很生气。 当然是因为她是无辜的。你妈妈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你是知道的…… 丹斯把注意力放在罗伊斯身上。 “你在萨克拉门托赫赫有名。我知道你的专长是身体语言。”这人肩膀宽宽的,梳着背头,穿着面料柔滑的套装,颜色是那种皇家海军蓝,因此感觉像是一种制服。 “我只是一个调查员。我比一般人更倾向于利用身势学。” “啊,她又来了,查尔斯,她在低估自己。你说过她是干这个的。” 丹斯谨慎地笑了笑,想知道奥弗比到底说了什么以及在赞扬或不赞扬自己的部下时又会有多谨慎。当然,这些都是进行工作和加薪评估的证据。她的这位上司总是持中立的态度。如果你凡事没有把握,那么生活就会很艰难。 罗伊斯很愉快地继续说道:“所以你可以看看我,告诉我我心里在想什么。就根据我如何把手臂交叉起来、我朝什么方向看、我有没有脸红。看看我有什么秘密。” “比这些都要复杂一些。”她愉快地说道。 “啊。” 实际上她已经尝试着对他进行了个性类型归类。他是一个知性和感性兼具的外向型性格的人。他可能具有马基雅弗利式无耻说谎者的个性。丹斯也因此会多加小心。 “真的,我们听说过你的英雄事迹。月初那个案子,就是半岛上的那个疯子,对吧?这个案子很棘手。但你还是把那家伙给逮住了。” “是我们运气好。” “不是,不是,”奥弗比连忙打断,“不是靠机会,也不是靠运气。她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丹斯意识到自己说是“运气”就意味着不仅在批评自己,而且连加州调查局蒙特雷县分局和奥弗比也捎带上给批评了。 “你来到底有何贵干,汉密尔顿?”像这种场合她不喜欢尊称对方“先生”。 “噢,什么都干。我是来息事宁人的。如果州局、州长办公室、州议会甚至法院出了问题我就去调查,然后写个报告。”他笑了笑,“我写了很多报告,希望有人会读。你不知道有多难。” 这似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看了看手表,这个动作罗伊斯注意到了,奥弗比没有觉察。这正是她的用意。 “汉密尔顿来这里是为了奇尔顿的案子,”奥弗比说道,然后看着这位来自萨克拉门托的调查员,确保自己没有说错,接着把目光转向丹斯,“简单给我们汇报一下吧。”他像船长一样说道。 “好的,查尔斯,”丹斯并不很严肃地回答,同时注意到他的语气和奥弗比所讲的“奇尔顿案”这个事实。她一直以来都将那一连串的袭击事件称作“路边十字架案”或是“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案”。现在她隐隐约约知道罗伊斯来这里的目的了。 她讲了一下林登·斯特里克兰被谋杀的事情——谋杀的手段以及他是如何牵涉进奇尔顿博客里去的。 罗伊斯皱了皱眉头,“那么说他在扩大袭击目标?” “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那证据呢?” “当然有一些。但是没有特拉维斯藏匿地点的具体线索。我们派了一支由加州公路巡逻队同警署特别任务小组组成的搜捕力量进行搜捕。”她摇摇头,“他们进展不太顺利。他没有开车——他骑自行车——他在暗处。”她看了看罗伊斯,“我们的顾问认为他是运用在网上游戏中学到的逃避术来躲过我们视线的。” “这个顾问是谁?” “乔恩·博林,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的教授。他帮了大忙。” “他还自愿拿出时间来,不收费用。”奥弗比很顺溜地插话,他的话像抹了油一样。 “谈谈那个博客,”罗伊斯慢慢说道,“它是如何牵涉进来的?” 丹斯解释说:“有些帖子在骂那男孩,他在网上受到了欺辱。” “所以他反戈一击。”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在找他,”奥弗比说,“他没有跑远。这个半岛很小。” 罗伊斯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从他专注的眼神中丹斯可以看出他不仅仅是在评估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案情,而且他还仔细地将其纳入到他来这里调查的目的中去。 他终于谈到了他来的目的。 “凯瑟琳,萨克拉门托那边很关注这个案子,这一点我得告诉你。大家都很紧张。里面牵涉到青少年、电脑还有社交网络。现在又发现了武器。这不能不让人想到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和哥伦拜恩高中的枪杀案。显然科罗拉多的那些杀手是他的偶像。” “这些都是传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有人贴在博客上,这人并不一定就认识那男孩。” 她从他动了一下的眉毛和嘴唇中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他的话题中。在像汉密尔顿·罗伊斯这种人面前,你从来都不敢肯定是不是一切都要开诚布公还是要兜圈子。 “这个博客嘛……我跟总检察长讲过。我们担心只要有人还在贴帖子,就像是在火焰上浇汽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就像是雪崩一样。唉,我打的比方太多,不过你明白就行。我们正在考虑的是:把博客给关了不是更好吗?” “我实际上跟奇尔顿交涉过这个问题。” “噢,是吗?”奥弗比问,“那他说什么了吗?” “他就是不同意,说这是新闻自由。” 罗伊斯不无嘲讽地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博客而已,不是什么《旧金山记事报》或《华尔街日报》。” “他可不那样以为。”丹斯说道,“总检察长办公室有没有人跟他联系过?” “没有。如果是萨克拉门托发出的请求,我们担心他会贴帖子说我们提出了这个话题。这样此事会传到报社和电视台。压制自由、新闻审查这样的标签会连累州长和一些国会议员。不行,我们不能那样做。” “那好,他可是拒绝了。”丹斯重复道。 “我们正在想办法,”罗伊斯开始慢慢讲道,目光紧紧地逼视着丹斯,“你有没有发现过关于他的什么问题,能够用来说服他的东西?” “大棒还是萝卜?”她快速地问道。 罗伊斯禁不住笑了起来,显然聪明人能给他留下好感,“根据你告诉我的情况来看,他似乎不太喜欢萝卜。” 意思是说贿赂不会起作用。丹斯知道这没错,因为她曾经试过一次。但是奇尔顿似乎也不吃威胁这一套。实际上,他好像是那种喜欢受威胁的人。无论受到什么威胁他都可以在博客里贴出来讲讲。 另外,她不喜欢奇尔顿,认为这人很傲慢,自以为正义掌握在他手里。不论怎样,丹斯只能诚实地回答:“我还没有找到什么办法。詹姆斯·奇尔顿本身在这起案子中占的分量就不重。他甚至没有贴帖子讲过那男孩——并且他还把特拉维斯的名字给删除了。‘路边十字架’帖子链的主要内容是批评警察和公路管理部门。是读者开始攻击那男孩的。” “所以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吓唬他的,我们什么都用不起来。” 用不起来。这个动词选得真奇怪。 “没有办法。” “啊,太糟了。”罗伊斯看起来真的很失望。奥弗比注意到了,他也显得很失望。 奥弗比说:“继续查下去,凯瑟琳。” 她的声音慢吞吞的,“我们正全力以赴寻找罪犯,查尔斯。” “当然,必须这样。但是纵观整个案子……”他话说了一半。 “怎么了?”她猛然问道,心中又燃起了对罗伯特·哈珀的愤怒。 要当心,她提醒自己。 奥弗比似笑非笑着,“纵观整个案子,要是你能够说服奇尔顿关掉博客,那么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好事。对我们、对萨克拉门托都是好事,更不用说对那些贴帖子评论的人,这可真是救了他们一命。” “没错,”罗伊斯说,“我们担心有更多的人被害。” 总检察长和罗伊斯当然担心此事,但是他们也担心对本州的负面报道,说政府没有尽全力阻止杀手行凶。 为了结束会面回到工作中去,丹斯只有表示同意,“如果我发现什么办法你可以用的话,查尔斯,我会告诉你的。” 罗伊斯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奥弗比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不以为然,他笑了笑,“很好。”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她读罢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着奥弗比。 罗伊斯问:“怎么了?” 丹斯说:“詹姆斯·奇尔顿刚刚遭到袭击。我得走了。” 第二十一章 丹斯急匆匆走进蒙特雷湾医院的急诊室。 她发现TJ站在大厅中间,一副着急的样子。“头儿。”他说道,喘着粗气,见到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状况怎样?” “他没事。” “你们有没有找到特拉维斯?” “不是那男孩干的。”TJ说。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双扇门打开了,詹姆斯·奇尔顿脸上缠着绷带大踏步地走了出来。“他袭击了我!”奇尔顿手指着一个男子。那人脸色红润,身板结实,穿着套装,坐在窗户旁边。一个体形高大的警员站在他面前。奇尔顿没有向丹斯打招呼,而是指着那人,厉声喊道:“把他抓起来。” 那人也同时跳了起来,“就是他,我要让他蹲大牢!” 警员嘟囔着说:“布鲁贝克先生,请坐下。”他话音铿锵有力,那人迟疑了一下,朝奇尔顿瞪了一眼,又坐回玻璃钢的座椅上。 警官走到丹斯跟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半个小时前,阿诺德·布鲁贝克同一帮勘测人员来到他所提案的海水净化工厂的厂址上。他发现奇尔顿在给动物的巢穴拍照。他试图把博主的照相机抢过来,还把奇尔顿推倒在地。勘测员则报了警。 在丹斯看来,这起伤害事件似乎并不严重。 不过,奇尔顿仍然没有平静下来,“那人在强奸这个半岛。他在摧毁我们的自然资源,我们的动植物,更不用说会摧毁奥龙尼印第安人墓地了。” 奥龙尼族印第安人是加利福尼亚这个地区最早的居民。 “我们在部落领地附近没有建任何东西!”布鲁贝克喊道,“那是谣传,完全没这回事!” “但是这个地区出出进进的车辆就是——” “我们会花上数百万美元移走动物和——” “你们俩,”丹斯快速说道,“都不要说了。” 不过奇尔顿还是打不住,“他把我的照相机弄坏了,就像纳粹分子。” 布鲁贝克冷笑着回答:“詹姆斯,我认为你是首先犯了法,因为你擅自闯入私人地盘。纳粹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有权报道破坏我们资源的事情。” “我——” “好了,”丹斯呵斥道,“不要再吵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丹斯听取警员讲述各种违法行为的细节。最后,她朝奇尔顿走过来,“你擅自闯入了私人地盘。这是犯罪行为。” “我——” “嘘。你,布鲁贝克先生对奇尔顿先生进行了人身伤害,这是违法的。面对擅自闯入者,你应该报警。” 布鲁贝克气呼呼的,不过还是点了头。他似乎有些紧张,他只是在奇尔顿的脸上打了一拳。奇尔顿脸上的绷带很小。 “结果是,你们都犯了轻罪。如果你们不服,我就实施逮捕。你们俩都得被抓起来。一个犯有擅自闯入罪,另一个犯有人身伤害和殴打罪。怎么样?” 布鲁贝克红着脸抱怨说:“但是他——” “你是在答辩吗?”丹斯问道,平静的语气中透出不祥。他赶忙闭上了嘴。 奇尔顿点点头,一脸苦笑,“好吧。” 最后,布鲁贝克满脸失望地对丹斯嘟囔道:“好吧,那就这样!去年我每周干7天,都在忙着抗旱。这就是我的生活。而他坐在办公室里诋毁我,根本不顾事实。人们在博客里看他讲的话,就认为是对的。对此我有口难辩。是不是我也要开个博客?哪有时间啊?”布鲁贝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径直从大门走了出去。 他走后,奇尔顿对丹斯说:“他建工厂并非是他发善心。有钱赚才是他唯一的考虑。我研究过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她转向他时,他不吱声了,注意到她脸上那一副严肃的表情。“詹姆斯,有个消息你可能还没有听说。林登·斯特里克兰刚刚被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杀死了。” 奇尔顿沉默了一会儿,“林登·斯特里克兰,那个律师?你没有搞错吧?” “恐怕没有搞错。” 博主的眼睛扫视着急诊室的地面,绿白相间的地砖块,拖得很干净,但是在长年累月被那些心急火燎的鞋后跟和鞋底踩磨下已经斑痕累累。“但是林登是在反对海水净化工厂的帖子链上跟的帖子,而不是在‘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上跟的啊。不会,特拉维斯不会跟他有什么过节。是别人干的。林登曾经得罪过很多人。他是原告律师,总是接一些有争议的案子。” “证据明白无误,就是特拉维斯干的。” “但为什么呢?” “我们认为是他的帖子支持你的缘故。虽然是不同的帖子链,但这无所谓。我们认为特拉维斯在扩大他的攻击目标范围。” 奇尔顿听了这话变得严肃起来,陷入了沉默。他问道:“就是因为他贴了同意我的帖子?” 她点点头,“这还让我担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特拉维斯也在找你下手。” “但他跟我有什么过节?我没有讲他一句话。” 她继续说:“凡是支持你的人他都会盯上。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的结果就是他也会对你很生气。” “你真这样认为?” “我认为我们再无视这一点的话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但是我的家人——” “我已经命令一辆汽车守候在你家外面,派的是警局的一名警员。” “谢谢你……谢谢你。我会告诉帕特和孩子们留意异常的现象。” “你没事吧?”她朝绷带点点头。 “这没什么。” “需要把你送回家吗?” “帕特要来接我。” 丹斯正要走出去,“噢,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就放过布鲁贝克吧。” 奇尔顿的眼睛眯了起来,“但是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植物会……”他不再说下去了,举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我不再去碰他的领地了。” “谢谢你。” 丹斯走出去,把手机打开,30秒后铃声响了起来,是迈克尔·奥尼尔。看到他的电话号码蹦出来她感到很宽慰。 “嘿。” “我刚听到报道。奇尔顿,他也受到袭击了?” “他没事。”她说明发生了什么事。 “非法闯入。他活该。我给局里打了电话。他们拿到了斯特里克兰枪击案的犯罪现场报告。是我逼他们赶快做的。但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 “谢谢你。”丹斯压低了声音——这样做会让自己高兴——告诉奥尼尔她跟汉密尔顿·罗伊斯有意思的会面。 “厨师太多烧坏汤。” “我想把他们放在汤里煮,”丹斯轻声说道,“加大火力。” “罗伊斯想把博客关掉?” “是的,我担心这样会影响公众形象。” 奥尼尔说:“我真感觉对不住奇尔顿。” “你跟他待上10分钟,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奥尼尔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我本就想给你打电话,迈克尔。我今晚请爸妈过来吃饭。她需要支持。如果你能来的话我会很高兴。”她补充说,“你和安妮还有孩子们都过来。” 奥尼尔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尽量吧。集装箱那个案子把我折腾得够呛。安妮去了旧金山。一家美术馆要举办一场她的最新摄影展。” “真的吗?太好了。”丹斯想起昨天在跟厄尼·西博尔德会面后发生的那一幕:他们准备用餐时,她在旁边听到在电话里讨论安妮·奥尼尔马上要去出差的事情。丹斯对这个女人有很多看法,其中最完美的一条是跟她作为摄影师的天分有关。 挂上电话后,丹斯继续朝她的汽车走去,她拿出iPod的耳塞,准备听音乐。她检索着曲子,想听拉丁音乐或凯尔特音乐。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乔纳森·博林。 “嘿。”她说道。 “加州调查局在这里整个完了。奇尔顿受到袭击。发生了什么?他没事吧?” 她把详情讲了讲。没有人严重受伤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从他的口气里觉察到他有什么消息要说。她停住,他问:“凯瑟琳,你在不在办公室附近?” “我没有打算回去。我要接孩子,一段时间内只能在家办公了。”她不想告诉他自己是想避开汉密尔顿·罗伊斯和奥弗比,“有事吗?” “有几件事。我拿到了支持奇尔顿的贴客名单。没有多少,我想这是个好消息。但这很正常。在博客里更多的人是来反对的而不是来支持的。” “把名单电邮给我,我从家里给他们打电话。还有没有别的?” “我们大约一个小时后将破解出特拉维斯的电脑密码。” “真的吗?噢,这真是太棒了。”蒂法妮或班比显然是黑客高手。 “我要把他的硬盘用另外的硬盘拷下来。我看你肯定想看看。” “你说对了,”丹斯有了一个主意,“今晚你有没有别的计划?” “没有,为了帮助你们这些家伙我都暂停了飞贼计划。” “把电脑带到我家来。我请了我父母还有几个朋友过来吃饭。” “当然好了。” 她把地址和时间告诉了他。 他们挂了电话。 丹斯站在医院停车场内的汽车旁边。她发现几个医护助理和护士正下班离开。她们盯着她看。 其中有几个丹斯认识,她笑了笑。有一两个点头打招呼,但是收到的回应确实不冷不热,如果还算不上冷漠的话。当然,她会意识到她们会这样想:我在看一个有谋杀罪嫌疑的女人的女儿。 第二十二章 “我来拿食品袋。”麦琪宣称道。这时丹斯的日产探险者吱嘎一声停在了家门前。 这女孩最近总是感到自己长大了。她抓起最大的袋子。总共有4只袋子;把孩子们从马丁尼家接上之后,她们在西夫韦超市疯狂采购了一番。如果她邀请的人都来参加的话,可能会有12个人,其中还有口味挑剔的年轻人。 在一手拿着两只袋子的重压下韦斯的身子有些倾斜——这是当哥哥的分内事情——他问妈妈:“外婆什么时候来?” “一会儿就到,我希望……也有可能她来不了。” “不行,她说过要来。” 丹斯有些不解地笑了笑,“你跟她讲过话?” “是的,我在夏令营的时候她给我打过电话。” “也给我打过。”麦琪不甘落后。 那么就是说她打电话是为了向孩子们说明她一切都好。但是丹斯的脸红了起来。妈妈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 “太好了,她要是一定能来的话。” 她们把袋子拿到屋里。 丹斯走进卧室,那条名叫帕奇的狗跟着她。 她看了看那只上了锁的装枪的盒子。特拉维斯在扩大目标范围,他知道她是追捕他的警官之一。她也没有忘记曾有过的威胁——那个十字架——昨天晚上在后院发现的那个。丹斯决定随身携带着手枪。不过,因为家里有小孩,所以她对枪支从来都是很小心,她在冲澡时还是把枪锁起来几分钟。她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脱掉,踏进喷洒下来的热水中——她想把一天的疲惫感冲洗掉,但并不容易。 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宽大的衬衫,没有把衬衫塞在裤子里,目的是为了把插在背后腰间的枪遮住。这样虽然不舒服,但是可以让她踏实许多。随后她赶忙走进厨房。 她给狗喂了食物,制止了两个孩子之间闹的小别扭,他们在为晚饭前的准备工作争吵。丹斯保持着耐心——她知道他们昨天受到了发生在医院的那件事的刺激。麦琪的工作是把买来的东西打开,而韦斯是要收拾一下准备迎接客人。丹斯仍然对家能够变得热闹起来感到高兴,即使只有三个人住在里面。 现在她的思绪回到一家四口的时候,她常常会想起过去。她看了一眼结婚照,比尔·斯温森,早生白发的他瘦瘦的,面带随和的微笑,用胳膊搂着她,对着镜头。 她走进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给奥弗比发电子邮件,汇报奇尔顿受袭的事情以及与布鲁贝克的会面。 她没有情绪跟他谈话。 接着丹斯把乔恩·博林的邮件找出来,里面附有过去几个月贴帖子讲奇尔顿好话的人的名单,总共17个。 情况可能会更糟,她有一种预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把住在100英里内的人的电话号码找出来,给他们打电话,提醒他们有危险。她承受着他们的批评,有些批评还很难听,指责加州调查局和警方没能制止住特拉维斯·布里格姆。 丹斯登录上当天的“奇尔顿报道”。 thechiltonreport/html/june27.html 她滚动着翻阅全部帖子链,发现几乎所有的帖子链都出现了新的帖子。写给菲斯克神父和海水净化工厂帖子链的帖子对各自的诉求很严肃——并且越加义愤填膺。但是其中没有一个帖子能够比得上“路边十字架”帖子链里面的评论那样恶毒,其中大多数评论相互发泄着无以复加的愤怒,跟朝特拉维斯发泄的一样猛烈。 有一些帖子措辞很奇怪,有一些简直是在打探消息,有一些简直就是露骨的威胁。她有一种感觉,里面有着特拉维斯藏匿地的线索——甚至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实暗示着他的下一个攻击目标。难道特拉维斯实际上就是其中一个贴客,隐身在一个虚假的身份或者用一个常见的假名发的“匿名”帖子后面?她仔细阅读了帖子之间的交锋,认为可能有线索,但是她不敢肯定。 最后她退出了博客。 迈克尔·奥尼尔发来一封电子邮件,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J.多伊的豁免听证已经推迟到星期五。身为检察官的厄尼·西博尔德认为法官愿意听从辩护方的请求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听到这个消息她一脸苦笑,为他没有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而感到失望。他也没有提及他是不是会跟孩子们一起晚上过来聚餐。 丹斯开始准备饭菜。她的厨艺不行,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但是她知道哪家商店有最棒的熟食部。 从韦斯房间里传出来视频游戏发出的轻轻的嘟嘟声,麦琪按音阶弹奏着琴键。听着这些声音丹斯不由自主地朝后院凝视着,回想起昨天下午她妈妈的脸部表情,当时女儿要离开她去勘查第二个十字架的现场。 你妈妈会理解的。 不,她不会…… 丹斯在装有肉块、绿豆、什锦色拉、沙丁鱼和土豆的容器间忙来忙去,记起三个星期前的这个时间——她妈妈站在这个厨房里讲着重症监护室里的胡安·米利亚尔。从伊迪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有多么痛苦。她告诉女儿他小声说给她听的那句话。 杀了我…… 门铃声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能推断出是谁到了——大多数朋友和家人会直接从后面观景台的楼梯上来进入厨房,不会按门铃或敲门。她打开门,看见乔恩·博林站在门廊上。他脸上挂着微笑,有些费力地拎着一只小购物袋,还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换上了黑色牛仔裤和黑色条纹的有领衬衫。 “嘿。” 他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了厨房。 两条狗跳了起来。它们合伙跟博林打招呼,博林蹲下来拥抱它们。 “好了,伙计们,出去吧!”丹斯命令道。她把几块宠物牛奶骨扔出后门,两条狗冲下台阶,到了后院。 博林站着,擦着脸上被舔过的地方,笑了起来。他把手伸进袋子里,“我决定拿糖作为给女主人的礼物。” “糖?” “有两种:发酵过的。”他拿出一瓶白葡萄酒。 “太好了。” “还有焙烤过的,”他又拿出一袋饼干,“我记得你在办公室看见饼干的眼神,当时你的助理想让我吃胖。” “你连这也看到了?”丹斯笑道,“你干身势学讯问这一行肯定行。我们都要观察力敏锐。” 他的眼睛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她能看出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我们能找个地方坐坐吗?” 她给他指了指客厅。两人坐下后,博林打开笔记本电脑,牌子她不认识。“是欧文解开的。”他说。 “欧文?” “欧文·韦普勒,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同事,是我的一个研究生。” 所以,不是什么班比或蒂法妮。 “特拉维斯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台电脑里。” 他开始敲击键盘。马上屏幕上就有了显示。丹斯还没见过电脑的反应有这么快的。 从另一个房间里传来了麦琪弹奏琴键发出的刺耳的音符声。 “不好意思。”丹斯皱了一下眉。 “是升C调。”博林说道,眼睛没有抬起来,仍然在看着电脑屏幕。 丹斯有些吃惊,“你还是音乐家?” “不是,不是。我嗓子的音高不错。纯属偶然。但我不知道怎么用。其实我没有任何音乐天赋,不像你。” “我?”她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业余爱好。 他耸了耸肩,“我没有想到,你作为民谣搜集者的身份在谷歌上的点击率要比你作为条子的身份点击率要高……噢,我能讲条子吗?” “到目前为止这个叫法还不是政治不正确。”丹斯继续解释说她没有当成一名歌手,但是在她跟马丁尼·克里斯腾森一起实施的计划中得到了补偿——这是一个名为“美国曲调”的网站,这个名字是为了呼应保罗·西蒙在20世纪70年代为美国创作的一首感人的颂歌。这个网站是丹斯的救命恩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经常要深入到一些很黑暗的地方。只有像音乐这样的东西才能够把她安全地拉离罪犯的内心深处。 虽然一般的叫法是“民谣搜集者”,但丹斯告诉他对这一职业的正式称谓是“民谣学家”。艾伦·洛马克斯是最为著名的一位——他在20世纪中期游遍了美国腹地,为国会图书馆搜集传统音乐。丹斯只要时间允许也会在全国四处游历搜集音乐,虽然搜集的不是洛马克斯的山地音乐、蓝调音乐和蓝草音乐。如今美国本土音乐都是非洲、非洲流行乐、法裔路易斯安那州人、拉丁人、加勒比人、新斯科舍省、东印度和亚洲的曲风。 “美国曲调”网站帮助音乐人获得他们原创音乐的版权,提供这些音乐的付费下载,把听众付给的费用再交到这些音乐人的手上。 博林看起来对此很感兴趣。他似乎也一样每个月有一两次野外徒步。他解释说,他曾一度很认真地爱好过攀岩,但是后来放弃了。 “万有引力,”他说,“是无法抗拒的。” 然后他朝发出乐曲声的卧室点点头,“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女儿。我儿子只熟悉网球拍子上的‘琴弦’。” “她弹得不错。” “谢谢。”丹斯有些自豪地说;为了鼓励麦琪她可是费了不少心。她陪着女儿练琴,这很花时间,开车带她来回地参加钢琴课和实习演奏会。 博林敲击键盘,一张彩页在电脑的屏幕上蹦了出来。接着他的身体语言突然发生了变化。她注意到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朝门口看过去。 丹斯应该猜出来了。30秒前她注意到琴键不响了。 博林笑着说:“嘿嘿,我叫乔恩,我跟你妈妈是同事。” 麦琪反戴着一顶棒球帽站在门口,“你好。” “在家不要戴帽子。”丹斯提醒她。 麦琪摘下帽子,径直朝博林走过来,“我叫麦琪。”我女儿不怕生,丹斯想。10岁小女孩握了一下他的手。 “手握得不错,”教授告诉她,“琴弹得也不错。” 女孩笑了起来,“你也会弹?” “只是听CD或下载音乐。只有这些。” 丹斯抬头看去,只见12岁的韦斯也出来了,她没有感到惊讶。他们都看过去。他在门道上停住,脸上没有笑容。 她的胃部抽搐了一下。自从他爸爸死后,韦斯一般会对与他妈妈交往的男性表示厌恶——认为他们对他的家人和他对爸爸的记忆构成了威胁,心理治疗师是这样分析的。只有一位男性他真正地喜欢,那就是迈克尔·奥尼尔——据医生分析,喜欢他的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名警官已经结了婚,所以不构成什么威胁。 儿子的态度让丹斯有些尴尬。她守寡已经两年了,有时会感到非常渴望有个爱人陪伴。她想约会,想跟人来往,她心里也明白这样会对孩子们有好处。但是每当她出去,韦斯就会生气,闷闷不乐。她曾经花过很长时间让他相信,他和妹妹在她的心目中是第一位的。她想了很多方法让儿子能够在见到她的约会对象时不会尴尬。有时就直接定下规矩,告诉他不允许使性子。但无论怎样都不管用;他对她最近的一个潜在对象的敌对态度到头来比她自己的判断都更有启发性,尽管这样也于事无补。从此以后她就决定先听听孩子们会讲什么,看看他们如何反应。 她示意他过来。他走到他们跟前。“这是博林先生。” “嘿,韦斯。” “嘿。”他们握手。韦斯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都是这样。 丹斯正要补充说,她是在工作中认识博林的,以免让韦斯担心,从而引发潜在的尴尬。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韦斯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注视着电脑屏幕,“太棒了,是《维度追踪》!” 她看到《维度追踪》电脑游戏主页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图形,这显然是博林从特拉维斯的电脑上抽取下来的。 “你们这些人玩这个吗?”男孩看起来很惊讶。 “不玩,不玩。我只是想给你妈妈看个东西。你知不知道网上多人角色扮演游戏,韦斯?” “喜欢,当然。” “韦斯。”丹斯低声说。 “我的意思是知道。她不喜欢我说‘喜欢’这个词。” 博林笑着问:“你玩不玩《维度追踪》?我对这款游戏不了解。” “不玩,玩这得是个怪才,你知道。我更喜欢《守护者》。” “噢,伙计,”博林说,模仿着男孩子的腔调,“这些图画棒极了。”他转向丹斯,“是一种S—F。” 但是丹斯还是不太明白,“什么?” “妈妈,就是科幻。” “应该说Sci—fi。” “不,不,你不能那样说。应该是S—F。”韦斯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认错我认错。” 韦斯绷着脸,“但是如果要玩《守护者》的话,你得要有2000兆的内存,显卡至少要有2000兆。不然就会……”他欲言又止,“不然就会很慢。我意思是说你正要把光柱射出去……而屏幕不动了。这种情况最糟。” “台式电脑上的内存行不行?”博林故作腼腆地问。 “有没有3000兆?”韦斯问。 “有5000兆。显卡是4000兆。” 韦斯假装短暂地晕过去,“不不不!太太太棒了。存储器有多大?” “两个T。” “不可能!竟然有两兆兆?” 丹斯笑了起来,看见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全无,长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说:“韦斯,我从来没有看见你打过《守护者》。我们家的电脑上面没有下载,下载了吗?”她限制孩子们打电脑,也限制他们访问网站。但是她无法做到什么时候都在监督他们。 “没有打过,你不让我打。”他说道,没有加任何额外的意思或抱怨的语气,“我在马丁尼家打的。” “跟那对双胞胎?”丹斯很吃惊。马丁尼·克里斯滕森和史蒂文·卡希尔的孩子比韦斯和麦琪还小。 韦斯笑了起来,“妈妈!”他有些生气,“不是,是跟史蒂文,什么补丁程序和密码他都有。” 这样讲还可以让人相信。史蒂文自称是刚入门的电脑高手,负责“美国曲调”网站的技术性部分。 “是不是暴力游戏?”丹斯这回问的是博林而不是韦斯。 教授和男孩诡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回答啊?”她坚持问。 “不太算是。”韦斯说。 “这样讲究竟是什么意思?”丹斯问。 韦斯补充说:“不是那种暴力对暴力的,你知道。” “没错,”教授向她保证道,“不像《生化危机》和《侠盗猎魔》。” “也不像《战争机器》,”韦斯补充说,“我意思是在这些游戏里你可以肢解人。” “什么?”丹斯很是惊讶,“你还打过这种游戏?” “没有!”他为自己辩护道,达到了刚好让人相信的效果,“比利·索杰克在学校玩过,是他告诉我们的。” “你保证没有玩过。” “好吧,我不会玩的,绝不会,”男孩说道,又看了博林一眼,“不一定非得去肢解人。” “我决不让你玩那种游戏,还有博林先生提到的另外那几种。”她用最典型的妈妈语气说。 “好吧。行了,妈妈。” “答应我?” “答应你。”他一面看着博林一面说。她有时只能做到这一步。 两个男人热烈地谈论起其他游戏以及丹斯连猜都没法猜的一些技术性问题。但她很高兴能看到这种场面。博林当然不会成为她的心仪对象,但是她不用担心有什么冲突发生,这让她感到轻松了许多,尤其是在今晚——刚才就够她紧张的了。博林不居高临下地同儿子讲话,他也不是去存心要给孩子好感。他们像是一对忘年交,谈得很投机。 麦琪感到被冷落了,她插话说:“博林先生,你有没有孩子?” “麦琪,”丹斯打断她,“在别人面前不要问私人问题。” “没关系。没有,我没有孩子,麦琪。” 她点点头,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丹斯明白,问题不在于会不会有玩伴。她真正关心的是他的婚姻状况。女儿想把妈妈嫁出去的心情比丹斯办公室里的玛丽艾伦·克雷斯巴赫都急切(这样麦琪就可以当“女傧相”——丹斯的这位个性独立的女儿可不会当现在又时兴起来的所谓“首席伴娘”)。 这时厨房里响起了动静。伊迪和斯图亚特来了。他们走进来,来到丹斯和孩子们面前。 “外公外婆!”麦琪喊了起来,朝外婆扑过去,“你还好吗?” 伊迪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或者差不多是发自内心的,丹斯心里揣摩道。韦斯也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表情,也朝外婆跑了过去。虽然最近一段时间这男孩吝啬得很,不愿跟妈妈拥抱,但是却用胳膊搂着外婆,还使劲地搂着。在这两个孩子当中,医院里发生的外婆被抓那一幕对哥哥的内心影响更大。 “凯瑟琳,”斯图亚特说,“追捕丧心病狂的凶犯这么忙,你还有时间下厨?” “唉,总得有人做饭不是。”她微笑着回答,看了看垃圾桶后面的那些超市购物袋。 丹斯见到妈妈非常兴奋,过去拥抱她,“你怎样?” “还好,亲爱的。” 亲爱的……不是一个很好的称呼。但她毕竟来了,这最为重要。 伊迪又转到孩子们面前,兴奋地给他们讲她看过的一个电视节目,讲的是“房屋大改造”。丹斯的妈妈很聪明,她没有上来就讲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而是带给人安慰——否则的话只能让他们更担心——她为了让孩子们放心就没有讲那件事,而是滔滔不绝地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丹斯把父母介绍给乔恩·博林。 “我给人打下手,”他说,“凯瑟琳头脑发热让我当顾问,她现在却离不开我了。” 他们聊了聊他在圣克鲁兹住的地方,他在这个地区住了多久,还有他执教的大学。博林获知斯图亚特仍然在著名的蒙特雷湾水族馆做兼职工作,这让他很感兴趣。这位教授经常带侄子侄女去那里。 “我也教书。”斯图亚特在获悉博林的职业后说,“我做学术感到很惬意;我对鲨鱼进行了很深入的研究。” 博林笑得很爽朗。 葡萄酒分到了每个人的手中——首先喝的是博林带来的白葡萄酒。 这时博林肯定是想起来了什么,他说了声抱歉,回到电脑旁边,“我把功课做完再吃饭,等一会儿再见。” “你为什么不到外面,”丹斯告诉他,手指着观景台,“我马上跟你一起看。” 他把电脑收拾起来朝屋外走去。伊迪说:“很棒的一个年轻人。”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很热心。多亏了他我们才救了一名受害人。”丹斯朝冰箱走去,把葡萄酒放起来。她突然激动起来,小声对妈妈说道:“对不起,妈妈,我当时没办法,只能赶快离开法庭。他们当时发现了另外一个十字架。我要见一个目击证人。” 她妈妈没有带半点儿嘲讽的语气说道:“没关系,凯瑟琳。我知道那很重要,还有今天遇害的那个不幸的人,林登·斯特里克兰,那个律师。他很有名。” “是的,他很不幸。”丹斯注意到妈妈在转移话题。 “要告州政府,我看。他是名消费维权律师。” “妈妈,你有没有希蒂的消息?” 伊迪·丹斯眨眨眼睛,“今晚还没有,凯瑟琳。今晚不聊这事。” “好吧,”丹斯感觉像一个受了训斥的孩子,“听你的。” “迈克尔会来吗?” “他会尽量来。安妮在旧金山,他在疲于奔命地照顾孩子。还有一个大案子在手上。” “噢,我希望他能来。安妮现在怎样?”伊迪冷冷地问道。她认为奥尼尔的这位妻子当妈妈当得差强人意。对于伊迪·丹斯来讲,如果当妈妈不合格那就是一级过失,跟犯了重罪差不多。 “还好吧,我想。有一阵子没有看见她了。” 丹斯又想迈克尔到底会不会出现。 “你跟贝齐谈过吗?”她问妈妈。 “谈过。这个周末她要来。” “她可以跟我一起住。” “如果方便那可以。”伊迪说。 “怎么会不方便呢?” 她妈妈回答道:“你会很忙的,因为你手头上的这个案子是你优先要考虑的事情。现在,凯瑟琳,你去朋友那里吧,我和麦琪把东西准备起来。麦琪,来厨房给我帮忙。” “好的,外婆!” “斯图亚特拿来一张DVD,他认为韦斯会喜欢。讲的是‘体育灾难’。你们小伙子们去放着看吧。” 她的丈夫听了这话就走到平板电视旁边,把韦斯叫过去。 丹斯无助地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两手叉着腰,看着妈妈一面高兴地跟外孙女聊天一面走出去。随后丹斯走到屋外。 她看见博林坐在后门旁边观景台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用一盏聚光灯采光。他朝四周看了看,“这地方真漂亮。” “我把这里称作‘观景台’,”她笑着说道,“要用引号括起来。” 凯瑟琳·丹斯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一个人或跟孩子们、狗还有那些亲戚和朋友。 在结构上经过抗压处理过的灰白色观景台宽20英尺长30英尺,高过后院8英尺,从屋后延伸出去。上面塞满了摇摇晃晃的草坪座椅、休闲家具和桌子。用来照明的是圣诞树上的小灯泡、墙灯还有一些聚光灯泡。凹凸不平的木地板上有一个洗涤槽、几张桌子和一台大冰箱。没有生气的盆栽植物、鸟的给食器、在连锁商店园艺部买来的已锈蚀的金属和陶瓷挂件,构成了这里五花八门的装饰风格。 丹斯经常回家后发现,加州调查局或蒙特雷县警察局或公路巡逻队的同事坐在观景台上,喝着从这台旧冰箱里拿出的饮料。她在不在家没关系,只要他们遵守这些规则:绝不能干扰孩子们学习或一家人的睡觉,尽量减少这种不请自到所产生的影响,不要进屋,除非被邀请。 丹斯喜欢这个观景台。这里一般用来吃早饭、举办餐饮聚会等更加正式的活动。她也是在这个地方举行的婚礼。 她还在灰白色的地板上主持过丈夫的悼念仪式。 丹斯坐在双人藤椅上,挨着博林。他弓着背俯身面对着那台大电脑。他看了看四周说:“我也建了个观景台。但是就能看到的星座来讲,你的可以叫做大观景台,我的是小观景台。” 她笑了起来。 博林朝电脑点点头,“我没有发现什么关于本地区或特拉维斯朋友的东西。里面的内容比你一般在十几岁孩子的电脑里看到的要少得多。现实世界在特拉维斯的生活中呈现得不是太多。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虚拟世界里,花在网站、博客和公告牌上,当然也花在打他的多人角色扮演游戏上。” 丹斯很失望。费了这么大力气破解密码进入这台电脑,结果却不如她期望的有用。 “至于他花在虚拟世界里的时间,大部分是用在打《维度追踪》游戏上。”他朝电脑屏幕点点头,“我也做了一些调查。这是世界上玩家最多的一款网上角色扮演游戏,大约有1200万注册玩家。” “比纽约市的人口还多。” 博林把这款游戏描述为《指环王》、《星球大战》和《第二人生》的集大成——是一个社交互动网站,你可以在这里给自己生成虚拟生活。“据我大致了解,他每天要花4至10个小时玩《维度追踪》。” “每天?” “噢,这对于一个多人角色扮演游戏玩家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他咯咯笑了起来,“有的人甚至花的时间更多。现实世界里面有个《维度追踪》12步方案,专门帮助人们戒这个游戏的瘾。” “真的是这样?” “哦,是的。”他朝前坐着,“到目前为止,在他的电脑里面没有找到跟他去的地方或他的朋友有关的内容,但我知道了些东西,可能会有帮助。” “是什么?” “就是他。” “谁?” “特拉维斯本人。” 第二十三章 丹斯有些吃惊,等着听他的俏皮话。 乔恩·博林并没有开玩笑。 “你找到他了?在哪里?” “阿厄忒里亚,是《维度追踪》里一个虚拟的地方。” “他在上网?” “现在没有,但他曾经上过,就在最近。” “根据这你能找出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地点吗?” “没办法知道,我们无法追查到他。我给游戏公司打电话——公司在英格兰——跟他们的一些高层管理人员谈了谈。《维度追踪》的服务器在印度,每时每刻都会有100万人上线打游戏。” “他的电脑在我们这里,说明他在用一个朋友的电脑。”丹斯说。 “也可能他在一个公用终端或者他借了或偷了一台电脑,通过无线上网登录。” “不过,只要他一上网,我们就会知道他的位置,就有机会抓住他。” “从理论上讲是的。”博林同意。 “他为什么还在打游戏?他肯定知道我们在抓他。” “我曾经说过,他有瘾。” 丹斯朝电脑点点头,“你敢肯定他就是特拉维斯吗?” “肯定是。我进入了他在游戏中的文件夹,找到一个他用来代表自己的化身名单。我叫几个学生上网找那些名字。他今天登录后又退出了。他的角色的名字叫做斯特里克——打击者的意思,中间的字母用的是y而不是i。他在雷公战将的角色里,这样他就可以成为一名武士,也就是杀手。我的一个学生——一个女孩,她打《维度追踪》已经有几年了——一个小时前找到了他。他在乡下游荡,伺机杀人。她看见他杀死了一家人,包括男女老少……然后他还要尸体宿营。” “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类游戏中,如果你杀死了另外一个角色,它会失去力量、得分和它所携带的一切。但它不会永远死掉。化身会在几分钟后复活。但是它会处在力量削弱的状态直到重新获得力量。尸体宿营指的是,杀死一名受害者后,你在旁边等它苏醒过来,然后趁它没有防御能力的时候再杀死它一次。这种方式很残忍,大多数玩家不会这样做,就像是在战场上杀死一名伤员一样。但是特拉维斯显然经常这样玩。” 丹斯注视着《维度追踪》的主页,是一幅图景:有大雾笼罩的峡谷、高耸的大山、奇幻的城市、浪涛汹涌的大海,还有神秘的生灵、武士、英雄、精灵,也有歹徒,包括基察尔,那个嘴巴被缝起来、尖头尖脑的魔鬼,眼睛睁得很大,盯视着她。 那个梦魇在这里与现实对接,砰的一下闯入了她的执法范围。 博林敲着挂在腰带上的手机,“欧文在监视这个游戏。他设计了一个网上机器人程序——一种自动计算机程序——它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斯特里克上网。特拉维斯一登录他就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 丹斯朝厨房瞥了一眼,看见她妈妈正双手紧握,盯着窗外看。 “目前我想,”博林继续说,“追捕他已经不管用了,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在网上找到他然后监视他,或许我们可以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他在哪里,他又认识谁。” “那怎么做呢?” “看他的即时信息内容。玩家在《维度追踪》中都这么做。但是只有他再次登录我们才能下手。” 他朝椅背靠过去。他们默默地呷着葡萄酒。 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门口传来韦斯的喊叫声:“妈妈!” 丹斯跳了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马丁尼和史蒂文到了就吃。” 儿子又回去看电视了。丹斯和博林走进屋里,拿着葡萄酒和笔记本电脑。教授把电脑放回包里,随后从厨房的台子上拿了一碗椒盐卷饼。 他走进客厅,把一碗卷饼拿给韦斯和斯图亚特吃,“每人定量救济食物,保持体力用的。” “太好了!”男孩喊着就抓了一把,“外公,回到漏接球的那个镜头,让博林先生看看。” 丹斯帮妈妈和女儿在厨房的台子上把食物摆好,是一种自助餐的风格。 她跟伊迪聊天,谈天气、狗、孩子和斯图亚特。继而聊到了水族馆,从水族馆又聊到海域公投,又从海域公投聊到另外几个小话题。所有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尽可能地远离伊迪·丹斯被捕这个话题。 她看见韦斯、乔恩·博林和父亲在客厅里坐在一起,看着电视体育节目。他们看到一个接球员撞上了水箱,把一名摄影师浇了个透,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不停地伸手拿卷饼,好像晚饭没有指望一样。丹斯看着这个温馨安逸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手机,迈克尔·奥尼尔还没有打来电话,她有些失望。 正当她在观景台上布置桌子的时候,又有客人到了:马丁尼·克里斯滕森和丈夫史蒂文·卡希尔上了楼梯,他们的两个9岁双胞胎儿子跟在后面。他们为了让韦斯和麦琪喜欢也带来了一条黄褐色的长毛狗,名叫雷伊的伯瑞犬。 两口子热情地同丹斯打招呼,不提案子的事情,无论是路边十字架袭击案还是涉及伊迪的那个案子。 “嘿,女伙计,”留着长发的马丁尼对丹斯说道,眨着眼睛,递给她一个看上去很好吃的自制巧克力蛋糕。 丹斯在守寡之后变得萎靡不振,甚至难以自拔。马丁尼下决心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她从那种状态中摆脱出来,使她重新回到生活中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丹斯现在感觉好像从虚拟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跟史蒂文拥抱了一下。他很快来到客厅,加入了那堆男人帮。 大人喝着葡萄酒,孩子们在后院举行即兴的驯狗表演。雷伊显然是做过功课,围着帕奇和迪伦绕圈子,做一些技巧动作,从长椅上跳过去,这些都不在话下。马丁尼说它在宠物驯服和动作敏捷训练课上可是明星学员。 麦琪出来说她也想带狗去上课。 “我们看看再说。”丹斯告诉她。 很快蜡烛点上了,大家围坐在桌旁,在推杯换盏之际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韦斯小声地给两个双胞胎讲笑话。他们笑了起来,不是因为笑话里的俏皮话,而是因为这位哥哥会花时间给他们悄声说笑话。 伊迪不知听到马丁尼说了一句什么也笑了起来。 这是凯瑟琳·丹斯这两天来第一次感到阴霾散去。 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汉密尔顿·罗伊斯、詹姆斯·奇尔顿……还有黑暗骑士——罗伯特·哈珀——都被抛在了脑后。她开始想生活最终会恢复正常。 乔恩·博林表现得很随和,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群体中,尽管此前这些人他谁也不认识。他和史蒂文这位计算机程序设计师有很多话可以聊,虽然韦斯老是插话。 大家都有意避开谈论伊迪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前的食物和政治是中心话题。让丹斯感到有意思的是,她注意到第一个谈论的话题是奇尔顿曾经写过的:海水净化工厂和到萨利纳斯的新公路。 史蒂文、马丁尼和伊迪都坚决反对建这么一家工厂。 “我看,”丹斯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她瞥了父母一眼,“你们难道还没有受够干旱带来的苦头吗?” 马丁尼说她不相信海水净化工厂生产出来的水会对他们有益,“这水会被卖到亚利桑那州和内华达州的富有城市。有人会赚上几十个亿,而我们连一滴水都见不到。” 接着他们又谈论起了那条公路。这帮人在这个问题上也分两派。丹斯说:“如果我们在萨利纳斯以北地区办案的话,它会给加州调查局和警局带来方便。但是办案成本会超支却是一个问题。” “超什么支?” 丹斯惊讶地发现大家都很茫然地看着她。她解释说她通过阅读“奇尔顿报道”所获知的内幕:那位博主披露了一些可能的渎职行为。 “我没听说有这些事,”马丁尼说,“我忙着读关于路边十字架案的报道,我没有过多地去留意……但我一定要马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再告诉你。”她是丹斯朋友圈中最喜欢谈论政治的一个,“我要去看看那个博客。” 晚餐结束后,丹斯要麦琪把她的键盘乐器拿出来举办一个小型音乐会。 这帮人又回到了客厅,各自倒了更多的酒。博林倚靠在一把大扶手椅上,旁边还有那只叫雷伊的伯瑞犬。马丁尼笑了——雷伊比一条叭儿狗稍大一些——但是教授坚持要让这条小狗待在那里。 麦琪插上插座,带着一脸的独奏钢琴家的严肃表情坐下,演奏了4首歌曲,都是来自她的铃木乐器教学法课本第三册,都是对莫扎特、贝多芬和克莱曼蒂作品的简单改编曲。她几乎每个音符都弹得很到位。 大家一齐鼓掌,然后去拿蛋糕、咖啡和加更多的葡萄酒。 最后,大约9点半左右,史蒂文和马丁尼说他们想让两个双胞胎儿子上床睡觉了,随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离开了。麦琪已经在打算让迪伦和帕奇去上雷伊上的那个驯狗班。 伊迪淡淡地笑了笑,“我们也该走了,这一天过得挺漫长的。” “妈妈,再待一会儿。再喝一杯酒。” “不了,不了,我累了,凯瑟琳。走吧,斯图亚特,我想回家。” 妈妈不是很用心地抱了抱丹斯,少了一些刚见面时那个拥抱的自然亲切,“再给我打电话。”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她对他们这么快就离开感到很失望。她让孩子们跟博林说声晚安。教授笑着和他们握手,丹斯打发他们去洗漱。 几分钟后韦斯拿了一盘DVD过来。《攻壳机动队》,这是一部讲计算机的日本科幻动画片。 “给你,博林先生。这特好看。你想看就借给你。” 丹斯看到儿子跟一个男性这么合得来感到很惊讶。或许是因为他只把博林看作是妈妈的业务伙伴,而不是一个恋爱对象;况且,他在她的同事面前的提防能力越来越强。 “好的,谢谢,韦斯。我写过关于动画片的文章。但这个动画片我从来没有看过。” “真的吗?” “真的。我会完好无损地再把它拿回来。” “什么时候拿回来都行。晚安。” 男孩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一起。 但是还没有等上一会儿,也就是一秒钟后,麦琪拿着她自己的礼物出来了,“这是独奏音乐会。”她把装在珠宝盒里的一张CD递给他。 “就是你在吃饭时讲过的那个?”博林问,“在你弹奏莫扎特的时候斯通先生打嗝的那个?” “没错。” “能借给我听吗?” “就给你吧,这个我多着呢。是妈妈录制的。” “好吧,谢谢,麦琪。我会在iPod上一直听到烧掉。” 女孩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这不像是平常的她。她快速地跑掉了。 “你不需要这样做。”丹斯低声说。 “哦,不,我愿意这样。她是个挺不错的女孩。” 他把CD塞进电脑包,又看了一眼韦斯给的DVD。 丹斯又压低声音,“你看过几遍了?” 他哧哧笑了起来,“《攻壳机动队》?20遍、30遍……都是跟其他两个续集一起看。糟糕,你连无害的谎言都能觉察出来。” “谢谢你这样做。这对他很重要。” “我看得出他很高兴。” “我很惊讶你没有孩子。但你看上去很懂他们的心理。” “是的,没有孩子,不然会忙不过来。但是如果你想要孩子,你的生活中肯定就得要有一个女人。我是那种需要提防的男人。你们女人不都这样讲吗?” “提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不要跟一个超过40岁的未婚男人约会。” “我如今的想法是得过且过。” “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想跟她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 丹斯注意到他的一条眉毛动了一下,嗓音稍微有些打颤。她有意视而不见。 博林又说道:“你是……?”他低眼朝她的左手看去,发现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白色珍珠戒指。 “我丈夫不在了。”丹斯说。 “噢,天哪,对不起。” “在一起车祸中。”她说,只感觉到先前曾经有过的一丝悲伤。 “真不幸。” 凯瑟琳·丹斯没有再讲丈夫和那起车祸,她不愿再提及这些。“那么,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单身汉了,嗯?” “我想是的。这个词好久没有听说过了,约有……一个世纪了。” 她回到厨房又拿了一些葡萄酒,冥冥之中拿了红葡萄酒——那是迈克尔·奥尼尔最喜欢喝的——又想起博林喜欢喝白的。她分别倒了半杯。 他们聊起了半岛上的生活——他的山地自行车旅行和远足。他的职业生活在他看来过于死板,所以博林经常驾驶那辆老皮卡车到山里或国家公园去兜风。 “这个周末我要骑自行车。这样会给你带来一些理性。”他接着又跟她聊起了他早些时候提到过的家庭聚会。 “在纳帕?” “是的,”他的眉毛俏皮而帅气地蹙了起来,“我家是一个……这怎么讲?” “就是一个家庭。” “说得没错,”他说,笑了起来,“我父母都健在,我有两个兄弟姐妹,还有一大群叔叔姑姑、舅舅姨妈。这样很好。大家可以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看日落——但是看不到很多,谢天谢地。两次在山顶看的。我们就是这样过周末的。” 两人又一次默然相对。很惬意。丹斯并不急于打破这种沉默。 但是就在这时,平静被博林手机发出的嘟嘟声打破。他看了看屏幕。他的肢体语言突然间变得高度警觉起来。 “特拉维斯在网上。我们赶快去看看。” 第二十四章 在博林的敲击下,《维度追踪》的主页几乎一下子就下载了下来。 屏幕画面散去,出现了一个欢迎的方盒。下面显然是被称作ERSB的机构对这个游戏所做的分级说明。 10岁 血腥 暗示性主题 酗酒 暴力 博林自信地敲击着键盘,进入游戏中的阿厄忒里亚。 这是一个怪怪的体验。化身——一些奇幻的生灵,有一些是人类——在一大片森林中间的空地上游荡。他们的名字在人物上方的气球中。大部分在打斗,有一些只是在漫步、跑动或骑着马等动物。有一些是自己在飞行。丹斯很惊讶地看到每个人都在敏捷地行动,他们的表情很真实。画面很震撼,画质几乎跟电影差不多。 这一切使得打斗和邪恶的、无所不用其极的血腥场面更加切骨入髓。 丹斯发现自己前倾着身子坐着,膝盖在颤动——这是典型的紧张表现。当看到一名武士砍下另一名武士的头时,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有人在背后指挥他们吗?” “其中有一两个属于NPC——他们是‘非玩家角色’,是由游戏本身生成的。但是所有其他角色都是各地玩家的化身。开普敦、墨西哥、纽约、俄罗斯。大部分玩家是男性,但也有很多女性。大多数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但也有很多年龄更大一些的。他们可以是男孩或女孩或中年男性,有黑人、白人、残障人士、运动员、律师、勤杂工……在虚拟世界里,你想成为什么就成为什么。” 在他们面前又有一个武士很轻松地杀死了他的对手。血像喷泉一样喷涌出来。博林嘟囔说:“你知道,他们不一定都是实力相当。谁能活下来要看谁训练得多谁最有力量——靠战斗和杀戮获得的力量。说白了,这是一个邪恶的循环。” 丹斯敲了敲屏幕,指着前面一个女化身的后背,“那是你吗?” “我的一个学生的化身。我是通过她的账户登录的。” 她头上的名字是绿叶。 “他来了!”博林说道,他前倾身子,肩膀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他手指着特拉维斯的化身斯特里克。他离绿叶有100英尺远。 斯特里克是一个彪悍、满身横肉的家伙。丹斯不由得注意到很多角色有胡子或是皮革般的红色皮肤,而特拉维斯却洁白无瑕,皮肤像婴儿皮肤一样。这让她想起了惹这个男孩心烦的痤疮。 你想成为什么就可以成为什么…… 斯特里克——一名“雷神战将”,她回想到——很显然是这里的主导武士。人们会朝他的方向看去然后转身离开。有几个人跟他打斗——一次同时有两名。他很轻松地将他们杀死。有一次他用光柱打昏了一头巨怪或什么类似的怪物。接下来,在巨怪躺在地上颤抖的时候,特拉维斯指挥他的化身将刀插入怪物的胸口。 丹斯倒吸着凉气。 斯特里克弯下身,似乎要把手伸进怪物身体的内部。 “他在干什么?” “在掠尸。”博林注意到丹斯紧蹙的眉毛,接着又说道,“每个人都这样做。只能这样做。尸体可能会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只要你把他打败,你就赢得了这个权利。” 如果这些就是特拉维斯在虚拟世界中所追求的价值,那么他是不会很快终止玩这种奇幻游戏的。 她禁不住问:这个男孩现在在现实世界的什么地方?在一家星巴克的无线上网终端,头上套着连衣帽,脸上架着墨镜,这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来?离这里有10英里?还是1英里? 他步入电子游戏厅。这她知道。在得知他曾经一度在哪里待过之后,丹斯就命令将那个地方监控起来。 看着特拉维斯的化身轻松杀死几十个生灵——有女的也有男的还有动物——她发觉自己不由得利用起她作为身势学专家所拥有的本领来。 她当然知道是计算机软件在控制着男孩的动作和姿势。不过她已经看出他的化身比其他大多数化身的动作更加优雅流畅。在打斗中他不会像其他角色那样随意挥舞武器。他不慌不忙,先是后退一些,等到对手无所适从的时候打过去。先是快速击打,然后再捅过去——那个角色就死掉了。他保持警惕,总是往四下里看。 从这一点或许可以看出这个男孩采取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策略。谨慎制订攻击计划,事先对他的目标了如指掌,接下来就快速攻击。 她一面分析着电脑化身一面思索着。这个案子可够奇怪的。 “我想跟他讲话。” “跟特拉维斯?还是说跟斯特里克?” “没错。要近距离接触他。” 博林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导航指令灵不灵。但我看我行走没问题。” “来吧。” 博林通过键盘指挥绿叶走近斯特里克。他正俯在刚被他杀死的一头怪物身上,在掠尸。 她一进入攻击距离,斯特里克就觉察到了丹斯的化身在靠近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只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握着盾牌。斯特里克朝屏幕外瞪视着。 眼睛和恶魔基察尔的一样黑。 “我怎样发出信息?” 博林点击了一下屏幕下方的一个按钮,一只盒子打开了。“跟即时通讯一样,现在可以发送了。输入你的信息然后点击‘返回’。要记住尽可能地用缩写或精英语言。最容易做的是用数字3代替字母e和用数字4代替a。” 丹斯深吸了一口气。她盯着杀手那张动画制作成的脸,手在发抖。 “斯特里克,你不错嘛。”化身走近时,这句话出现在绿叶头顶上的气球形圆圈里。 “你是谁?”斯特里克退后几步,紧握着剑。 “我只是一个失败者。” 博林告诉她:“做得不错,但不要管语法和标点。不要用大写也不要用句号。问号可以。” 丹斯继续说道:“看见你打斗你真是一个精英武士。”她的呼吸急促,心里紧张起来。 “棒极了。”博林低声说。 “你的势力范围在哪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丹斯问,倏然间感到一阵恐惧。 “我看他是在问你是哪个国家的,属于哪一派。有成百上千个派别。这个游戏里的派别我一个都不清楚。告诉他你是新手。”他把新手这个词拼写了一遍,“就是刚来打这个游戏的人,但是想要学怎么打。” “只是新手,来找乐子玩玩,想让你教一教。” 停顿了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一个菜鸟。” “这是什么意思?”丹斯问道。 “新手只是一个初学者,而菜鸟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自以为是但又没有能力的人。这是侮辱人的一个字眼。特拉维斯经常在网上叫人菜鸟。你就一笑置之,但要说你不是。你是真心想从他那里学东西。” “哈哈哈,但不是菜鸟,我想学学。” “你长得辣不辣?” 丹斯问博林:“他是在挑逗我吗?”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这个问题提得有些怪。” “有人这么说我。” “你的键盘技术很好笑。” “糟了,他发现你输入的速度有些迟缓。他在怀疑。把话题再转回到他身上。” “真的想学,你能教我点什么吗?” 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是:“一样东西。” 丹斯输入:“是什么?” 又迟疑了一会儿。 然后在特拉维斯化身的气球形圆圈中出现了两个字:“去死。” 虽然丹斯本能地敲击箭头键或是滑动触摸板用来举起一只胳膊保护自己。但还是没有来得及。 特拉维斯的化身迅速冲上前来。一遍又一遍地挥舞着剑攻击她。屏幕左上角从一个方框跳出来两个人形,里面填充着白色:左边的人物上方标着“斯特里克”,右边的上方标着“绿叶”。 “不!”她低声说道,特拉维斯在拼命地砍杀着。 绿叶轮廓里的白色填充物逐渐消失。博林说:“那是你的生命元气像血液一样在流出。反击。你有剑。出剑!”他轻敲着屏幕,“把光标放在它上面,用鼠标点击。” 她开始点击起来,内心充满着莫名而又剧烈的恐慌。 斯特里克很轻松地把她的化身的疯狂击打挡了出去。 当绿叶的力量在测量器上逐渐减弱时,化身跪倒在地,剑也摔了出去。她仰躺在地上,胳膊和腿摊开,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了。 丹斯感觉到她在生活中曾经有过的脆弱。 “你剩下的力量不多了,”博林说,“你已经无力可使了。”测量器里面空了。 斯特里克停止了对绿叶尸体的砍杀。他移近朝电脑监视器仔细看去。 “你是谁?”即时信息里突然蹦出几个词。 “我是绿叶。你为什么杀我?” “你是谁?” 博林说:“都是大写字母,他在喊。他疯了。” “打‘请’字?”丹斯的手在颤抖,胸膛感到憋闷。好像这些不是电子数据的字节而是一些真正的人;她已经完全陷入到虚拟世界里去了。 特拉维斯接着指挥斯特里克朝前迈步,把剑插进绿叶的腹部。血喷了出来,左上方的那个测量器被一行信息所代替:“你死了。” “噢。”丹斯叫道。她手心冒汗,颤抖着,呼吸在干燥的嘴唇间断断续续地进进出出。特拉维斯的化身冷酷地注视着屏幕,然后转身朝森林跑去。他没有停顿就把剑朝一个转身的化身脖颈处扫过去,把那头怪物的头削了下来。 他消失了。 “他不想掠尸。他在逃跑。他想逃得越快越好。他意识到了什么。”博林朝丹斯又靠近了一些——现在是他们的腿擦碰在了一起,“我想看个东西。”他开始输入。另外一个方框出现了,里面写道:“斯特里克不在网上。” 丹斯感到一股揪心的寒气沿着脊椎传遍全身,冰冷刺骨。 她向后靠坐着,肩膀紧挨着博林的肩膀。她在想:如果特拉维斯退出的话,他就有可能离开了他上网的那个地方。 他会去哪里呢? 又要躲藏起来? 还是又投入到他在现实世界的猎杀之中去了? 丹斯躺在床上,时间接近午夜时分。 两种声音交织着分不清彼此:风吹树木发出的声音,以及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 她感觉身旁暖融融的,还有轻柔的气息,弄得她脖颈处痒痒的。 可是,她和在大白天一样丝毫没有睡意。 她的脑海里有一连串的思绪飞速地转来转去。有时思绪浮现到顶端,接着滚动着,像是在做《幸运转盘》游戏。最常选择的对象当然是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几年来她做过刑事犯罪记者、陪审团顾问和执法探员,这些经历让丹斯相信为非作歹的本性可以在基因中发现——比如丹尼尔·佩尔,她前一段时间追捕的邪教领袖和杀人犯——或者也可以后天习得:比如洛杉矶的J.多伊,他的杀人倾向是后天形成的。 丹斯想知道特拉维斯属于哪一种类型。 他是受到困扰的危险的年轻人,但他又是另外一种人,一个渴望走上正轨的十几岁的孩子——有着清清爽爽的皮肤,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喜欢他。他从一出生就跌入充满仇恨的生活之中,难道这是无法避免的吗?他有一个有虐待倾向的父亲,有一个有问题的弟弟,他身形粗笨,个性孤僻,皮肤很差,如果他像其他孩子一样没有被这些境况所困扰,他是不是就跟我们一样不会怒火越烧越旺,像上午的大雾萦绕不散?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心情沉重,哀其不幸与怒其不争在她内心打了个平手。 接着她看到特拉维斯的化身瞪着她,举起了剑。 真的想学,你能教我点什么吗? 去死…… 她身旁那暖乎乎的一团轻微地动弹了一下。她心想是不是自己因紧张发出的微弱蠕动影响了它的睡眠。她试图保持不动,但是作为一名身势学专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我们是在睡觉还是在清醒中,只要大脑在活动我们的身体就在动。 那个转盘继续在转动。 她的妈妈,还有安乐死那个案子,现在停在了转盘的顶端。尽管她要求伊迪在他们回到小旅馆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可是她并没有打。这让丹斯很伤心,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接着转盘又转了起来。洛杉矶那个J.多伊的案子在顶端停了下来。赦免听证会有什么结果?会不会又要延期?最终结果会怎样?厄尼·西博尔德这人不错,但他又能不错到哪里呢? 丹斯并不清楚。 思绪接下来又转到迈克尔·奥尼尔身上。她明白他今晚没有来是有原因的。但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一下呢?这就反常了。 还有另外那个案子…… 丹斯笑自己吃别人的醋。 她偶尔试着在假设奥尼尔没有跟安妮结婚的前提下,勾画一番自己和奥尼尔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一方面,日子会过得很轻松。他们整天在一起办案子,时间很充实地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谈天说地,不时来点儿幽默。不过,他们也会发生分歧,有时甚至会生气。但她相信他们之间耍性子不和只会是他们在一起分享生活过程中的小插曲。 管他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形。 她的思绪继续转动着,无法终止。 咔嗒、咔嗒、咔嗒…… 终于思绪停在了乔纳森·博林教授身上。 她旁边轻柔的呼吸声变成了轻柔的呼噜声。 “好了,行了,”丹斯说着转过身来,“帕奇!” 这条平毛寻回犬止住呼噜声醒了过来,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 “到地板上睡。”丹斯命令道。 狗站立着,发现没有食物或玩球作为交换,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朝伙伴迪伦走去,让丹斯又是一个人睡在床上。 她在想着乔恩·博林。然后决定或许不要在他身上花太多的时间为好。 至少现在不要。 就在这时,床边手枪旁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立刻开灯,戴上眼镜,看到来电显示,笑了起来。 “是乔恩。”她说道。 “凯瑟琳,”博林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没关系,我还没睡。怎么了?是关于斯特里克的事情?” “不是,但有个东西你必须得看看。那个博客——‘奇尔顿报道’。你最好现在就去看看。” 丹斯穿着宽松长运动裤坐在客厅里,两条狗在旁边。所有的灯都关上了,月光和街灯的光柱照在松木地板上,蓝白色的光线影影绰绰、斑斑驳驳。她的那把格洛克手枪别在背后,重重地垂拉着运动裤上松垮的松紧腰带。 电脑终于完成了漫长的软件下载。 “好了。” 他说:“看看博客上最近的一些帖子。”他把网址给她。 thechiltonreport/html/june27update.html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博林告诉她:“特拉维斯侵入了‘报道’。” “他是怎么做到的?” 教授冷冷地笑了一声,“他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就是他的能力。” 丹斯一面读着一面发抖。特拉维斯在6月27日那天的博客开头贴了一条信息。左边是一幅《维度追踪》中的基察尔这个怪物的略图。血淋淋的嘴唇缝了起来,狰狞的面目周围是一些神秘的数字和词语。旁边有一段粗体大号文字,比那幅图更可怕,一半用的是英语,一半用的是精英语言。 我会将你们都控制在我的手心! 我=胜利,你们=失败! 你们死定了 你们每个人 ——《维度追踪》的特拉维斯贴 她不需要别人翻译就看懂了这段文字。 下面还有一幅图片。经过糟糕的颜色处理之后的一名二十几岁的女孩或女人仰躺着,嘴张着在尖叫,一只手把一把剑插在胸膛里,血朝天上喷出。 “那幅图……真恶心,乔恩。” “凯瑟琳,”他停了一会儿,用温柔的语调说,“你有没有从这幅图上看出什么来?” 她仔细地看着这幅粗糙的图画。丹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受害人一头棕色的头发,向后梳着一根马尾辫,身上穿着白衬衫和黑裙子。臀部的腰带上有一块黑乎乎的地方,有可能是枪套。这套装束跟丹斯昨天同特拉维斯见面时穿的一样。 “难道是我?”她低声对博林说。 教授没有回答。 会不会是一幅老图,或许先前有一个女孩或女人曾经羞辱过特拉维斯,他用幻想的方式咒她死? 或者难道就是今天画的,尽管有警察在围追堵截他? 这个男孩手拿着铅笔和彩笔俯在一张纸上,用粗线条勾勒一幅虚拟世界中的死亡情景,而他希望把这个情景变成现实。男孩的这个画面让丹斯不寒而栗。 蒙特雷半岛每时每刻都在刮风。一般会让人心旷神怡,有时也会很微弱或者时断时续,但绝不会风平浪静。风不分昼夜地搅动着蓝灰色的大海。太平洋名不副实,从来都没有平静过。 方圆几英里范围风刮得最厉害的地方是中国湾,位于洛沃斯点州立公园的南端。从大海吹来的风吹得远足者皮肤发麻。野餐的话如果有人建议用纸盘和纸杯做餐具那会很不靠谱。这里的海鸟要想在微风中飞行甚至都要费尽力气才能保持飞行路线。 眼下接近午夜的时候,风忽紧忽慢,刮起后又停下。在刮得最厉害的时候,风会掀起泛着白沫的滔天巨浪。 风吹得矮栎簌簌地响。 风吹弯了松树。 风吹伏了草丛。 但是今天晚上在1号公路靠海的路边沙地上,有一个小物件任由风怎么吹也纹丝不动。 这物件是一个十字架,大约2英尺高,是用黑色树枝制作的。它的中间有一个撕破了的硬纸板,上面用蓝笔写着第二天的日期。在它的底部用石头压着一束红玫瑰。不时地会有花瓣飞出,掠过公路飞到另一边。但是十字架本身却纹丝不动,也没有歪斜。很显然,它是被用猛力插进路边沙土中的,它的制作者坚决要让它保持直立,好让所有的人都能看见。 第二十五章 星期四 凯瑟琳·丹斯、TJ和乔恩·博林在丹斯的办公室里。时间是上午9点。他们在这里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奇尔顿删除了特拉维斯的帖子链还有帖子链里的两幅图片。 不过,博林已经把它们下载了下来,制作了备份。 你们死定了。 你们每个人。 还有那两张照片。 特别是第二张。 是我…… 乔恩·博林说道:“有可能追查到帖子的来源。”他做了一个鬼脸笑了笑,“只要奇尔顿能合作。” “基察尔那幅图像中有没有东西——像是数字、符号或单词?有没有可以用得上的?” 博林说那些内容大部分是关于游戏的,有可能是很久以前制作的。不管怎样,连解谜专家在这些奇怪的符号中都找不到线索。 室内的其他人都在有意回避评论第二幅图像,就是描绘一个像丹斯的女子被刺杀的那幅。 她正要给博主打电话,就在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她哈哈大笑,连忙把电话接起来,“喂,奇尔顿先生?” 博林用一副嘲笑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我们看了。你的博客被黑了。” “服务器的安全性能很好。那男孩还真有能耐。”博主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想让你知道,我想追查这个黑客来源。他用的是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一个代理地址。我给那里的一些朋友打了电话,他们很确定地知道是哪一家公司。我拿到了这家公司的名称及其地址,还有电话号码。它在斯德哥尔摩郊外。” “他们合作不合作?” 奇尔顿说:“代理服务很少会合作,除非你有搜查令。当然,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要找它的原因。” 要弄到一张过境搜查令从程序上来说将会是一场梦魇。丹斯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搜查令发出后会少于两至三周就可送达的。有时国外的机构完全不理会。但是搜查令却很关键。“把内容给我,我来试试。” 奇尔顿给了她。 “谢谢你这样做。”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在不在博客上?” “我可以登录上去。” “把我几分钟前贴在上面的东西读读。” 她登录了上去。 thechiltonreport/html/june28.html 首先看到的是一则给读者的道歉启事,毕恭毕敬的语气让丹斯吃了一惊。接下来是以下内容: 给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一封公开信 特拉维斯,这是我的私人请求。现在你的名字已经尽人皆知,希望你不介意我这样说。 我的工作是报道新闻、提出问题,而不是牵涉进我所报道的事件中。但我现在只能牵涉进去了。 特拉维斯,我请求你,麻烦惹得已经够大的了。不要给自己再惹更大的麻烦了。现在中止这场可怕的局面还不太晚。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家人。请……打电话给警察。有人想帮助你。 丹斯说:“太棒了,詹姆斯,特拉维斯有可能和你联系,投案自首。” “我已经冻结了这个帖子链。没有人可以再在上面跟帖子。”他沉默了一会儿,“那幅图片——太糟糕了。”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奇尔顿。 她谢了他,挂上电话。她把网页翻到“路边十字架”帖子链的最后,读最新的——显然也是最后的——那些帖子。虽然有一些是从国外发的,她还是禁不住想知道会不会里面包含有能够帮助她找到特拉维斯或是预知他下一步行动的线索。但是她无法从这些神秘的帖子中得出结论。 丹斯退出博客,把奇尔顿写的帖子内容告诉了TJ和博林。 博林不敢肯定会不会有效果——在他看来,那男孩已经不可理喻了,“但是我们还是要抱有希望。” 丹斯分配任务;TJ坐回咖啡桌旁边的椅子上,同斯堪的纳维亚的那个代理商联系,博林回到他的角落里,去核查新一组的互联网地址中可能会成为受害人的姓名——包括那些不只是在“路边十字架”帖子链上跟帖的人。他识别出有十多个人。 查尔斯·奥弗比穿着政客们常穿的蓝色西装和白色衬衫走进了丹斯的办公室。他打招呼道:“凯瑟琳……嘿,凯瑟琳,那小孩发帖子威胁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查尔斯。我们想找出他是从哪里侵入博客的。” “已经有6个记者给我打电话,其中有两个打到我家里。我把他们给挡了回去,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20分钟后将举行记者招待会。我给他们讲些什么呢?” “就讲调查还在进行好了。我们正在请求圣贝尼托分局派人员帮助搜寻。已经在重点区域进行了搜查,但还没有大面积搜查。” “汉密尔顿给我打来电话,他很不满意。” 就是那位穿着深蓝色西装、眼珠滴溜溜直转、面色红润的来自萨克拉门托的汉密尔顿·罗伊斯。 探员的上司奥弗比似乎整个早晨都不得安宁。 “还有呢?” “奇尔顿停了帖子链上的跟帖,并要求特拉维斯自首。” “我是说有没有采取一些技术措施?” “有的,他在帮我们查找那个男孩上传东西的来源。” “好的。那就是说我们没有闲着。” 他的意思是说:有没有黄金档电视节目观众喜欢的东西,不要老是他们在过去48小时内干的那些臭汗淋漓、不光鲜的警察活儿。丹斯和博林对视了一下,他的眼神表明他听了刚才那句话也是吃了一惊。他们又马上把目光移开,不然的话四目相对,吃惊会变成震惊。 奥弗比看了看手表,“就这样吧。轮到我爬枪管的时候了。”他朝记者招待会的会场走去。 “你知道那个说法是什么意思吗?”博林问她。 “那个爬什么枪管?我不知道。” TJ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是没说什么。他朝博林笑。博林说道:“这是个笑话,我不能再说了。讲的是欲火中烧的海员出海很长一段时间。” “谢谢你不把它讲出来。”丹斯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啜着快要凝固的咖啡,该死,竟然吃了一半不知是谁送来的炸面圈。 “特拉维斯——也就是斯特里克——有没有再上网?”她问乔恩·博林。 “没有。也没有欧文那边的消息。但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我想他肯定不会睡觉。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红牛饮料。” 丹斯给蒙特雷县警察局法医科的彼得·贝宁顿打电话,询问一下证据方面有没有新的消息。主要内容如下:到目前为止有很多证据足以控告特拉维斯犯了谋杀罪,但是至于他藏在何处则没有线索,除了他们早先时候在土壤里发现的痕迹之外——土壤的地点跟十字架发现的地点不符。戴维·莱因霍尔德这位来自警局的热心探员自告奋勇承担起收集特拉维斯家附近土样的工作;这里的土壤也比对不上。 在这个自诩拥有长达15英里该州最美丽海滩和沙丘的地方,沙土……竟如此重要,丹斯不无自嘲地想。 尽管查尔斯·奥弗比能够汇报说加州调查局正在“进行一些技术性工作”,但他在记者招待会上还是迎面撞上了让他难以招架的提问。 丹斯办公室里的电视开着,他们可以看到记者招待会的直播。 丹斯想奥弗比的简短汇报很准确,只漏了一个细节,尽管这个细节她不知道。 “奥弗比探长,”一名记者问道,“又出现了一个十字架,那么你会采取什么措施来保证社区的安全呢?” 奥弗比像是一只在汽车车前灯照射下的鹿。 “啊噢。”TJ低声说。 丹斯很是吃惊,看看他又看看博林,接着又朝电视屏幕看去。 那名记者继续说,她半个小时前在收音机里听到一条报道。卡梅尔地区的警察在中国湾附近的1号公路上又发现了一个十字架,上面的日期是今天,6月28日。 奥弗比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在来这里之前负责此案的探员向我简单汇报过。她显然还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加州调查局蒙特雷分局里只有两名高级女探员。很容易就会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噢,查尔斯,你这个龟孙子。 她又听到另一名记者问:“奥弗比探长,你对这个城镇以及整个半岛都陷入恐慌有什么看法?有报道称有房主朝无意中进入他们院子的无辜者开枪。” 奥弗比停顿了一会儿,“这个嘛,不好。” 噢,兄弟…… 丹斯关上电视。她给蒙特雷县警察局打电话,这才得知确实在中国湾附近又发现了一个十字架,上面的日期是今天,还有一束红玫瑰。犯罪现场勘查科正在收集证据,勘查现场。 “没有目击者,丹斯探长。”那位警官补充说。 丹斯挂上电话后转向TJ,“瑞典那边有没有消息?” TJ给那家代理服务商打过电话,并且留了两条信息。他们还没有回电,尽管斯德哥尔摩这个时候是工作日,并且刚过午饭时间。 5分钟后奥弗比冲进办公室,“又有一个十字架?又有一个十字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也是刚刚知道,查尔斯。” “他们是怎么听说的?” “媒体?他们也有情报来源。他们总有办法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奥弗比搓着黝黑的前额,皮屑掉落下来,“那么我们把它处理到什么程度了?” “迈克尔的手下在处理现场。如果有什么证据他们会告诉我们。” “如果有什么证据。” “他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查尔斯,不是职业罪犯。他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我们可以找到他藏在哪里。这是迟早的事。” “可是如果他放了一个十字架那就意味着今天他要杀人。” “我们正在跟尽可能多的人联系,看看谁会有危险。” “那计算机方面的追查呢?那里进展如何?” TJ说道:“那家公司还没有给我们回电话。我们同时还通过法律程序申请外国搜查令。” 局长苦笑了一下,“那就好。那家代理商在哪里?” “在瑞典。” “他们比保加利亚人好打交道,”奥弗比说,“不过要等上一个月他们才会给你回音。把请求发过去,里面附上我们对案子的评估,但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上面。” “是,长官。” 奥弗比冲了出去,从口袋里掏着手机。 丹斯抓起手机给雷·卡拉尼奥和阿尔伯特·斯坦普尔打电话,通知他们到她的办公室来一趟。他们来了之后她宣布说:“我已经厌倦了在这里只招架不还手。我想选出五六个最有可能受到袭击的受害人——就是那些贴帖子,用最恶毒的话骂特拉维斯的人,还有那些奇尔顿的铁杆支持者。我们要让他们离开这个地区,然后在他们的房子或公寓附近设置监控。他已经想好了下一个袭击目标,我想让他一现身就给他一个下马威。我们动手吧。” 第二十六章 “他挺不挺得住?”莉莉·霍肯问丈夫唐纳德。 “詹姆斯?他没说什么,但他的日子会不好过。帕特里娅也一样,我敢说。” 他们在蒙特雷新家的温馨房间里。 没完没了地拆包装,拆啊拆…… 这个有着一头金发的小个头女人站在房间中央,两腿稍微叉开,看着两塑料袋的窗帘,“你看怎么办?” 霍肯此时有点儿不知所措,他很在乎窗户的装饰。但是跟他结婚才9个月过3天的妻子为了从圣迭戈搬到这里已经承担了很多。他放下组装咖啡桌的工具,从红色的看到赭色的,又回过头看了一遍。 “左边的那些。”他准备好一接到提醒就马上改正的样子,如果这个答案不正确的话。 但是显然没说错。“那是我以前常依靠的地方,”她说道,“警方在他家安排了一个保安?他们认为那男孩会袭击他?” 霍肯又重新组装那张桌子,是宜家的。真糟糕,他们的设计人员也太聪明了。“他可不这样认为。但你了解詹姆斯。即使他这样认为,他也不是那种跑到山里藏起来的人。” 他心想,莉莉并不真正理解詹姆斯·奇尔顿;她从前甚至没和他见过面,只是从他的嘴里对这位朋友略知一二。 这正如他也是通过聊天、小细节和推测才对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所了解一样。之所以有这种生活是跟以下这些情形分不开的——两人都是再婚;他刚刚走出悲恸的阴影,而她刚走完棘手的离婚程序。经朋友介绍他们相识,开始了约会。起初他们还有所戒备,但几乎是同时他们发现彼此是多么渴望亲昵和温存。先前从未想过再婚的霍肯6个月之后就向她求婚——地点是在圣迭戈市中心W旅馆铺满沙子的屋顶沙滩酒吧,他没有耐心再找一个更合适的环境。 不过,莉莉却把这次求婚事件描述成她所能想到的最为浪漫的事情。当时系着白丝带的大钻石戒指套在她的金锚蒸汽啤酒瓶的瓶颈上。看到这她就答应了。 如今他们回到了蒙特雷,着手开始新的生活。 唐纳德·霍肯对自己的境况进行了评估。朋友告诉过他失去配偶后再婚不一样。失去妻子一个人过,生活会发生根本改变。他不会再有那种遍布全身细胞的青春年少的感觉。需要有人相伴,也要时时刻刻充满激情。但是这种关系从本质上仅限于友情。 错了。 这种关系不仅仅要充满青春活力,而且还意味着更多。 在他跟萨拉的婚姻中他们彼此爱得情深意切。萨拉漂亮中透着几分风韵,谁爱上她都会爱得死去活来。霍肯就曾经这样爱过。 但是他对莉莉的爱也同样强烈。 好吧,他最终触及到了这个话题,那就是他承认跟莉莉的性生活更好一些——从舒服得多这层意义上讲。萨拉在床上的表现,说实在的,不太好招架,如果说得婉转一些的话。(霍肯这时回想起过去的一些场景,差一点儿笑出来。) 他不知道莉莉对詹姆斯和帕特里娅这对夫妻有什么感觉。霍肯告诉过她,他们曾经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两对夫妇经常聚会,他们各自的孩子的学校有什么活动或孩子参与什么体育比赛他们都会到场,他们还一起参加舞会,一起吃烧烤……他注意到在给她讲述他的过去时,莉莉的笑容略微有些变化。但是他又让她放心,从某种程度上讲,詹姆斯·奇尔顿对他也有了几分陌生。自从萨拉死后霍肯很消沉,几乎跟所有的朋友都失去了联系。 但是现在他又要回归正常的生活。他和莉莉即将把这幢房子收拾停当,接下来就把孩子接来。他们还在恩悉尼塔斯跟祖父母住。他又要回到在半岛上的愉快的日常生活中去,这种先前有过的生活留存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好几年了。他跟他最好的朋友詹姆斯·奇尔顿恢复了联系,重新加入了乡村俱乐部,又看到了所有的朋友。 是的,这一步走得很对。但是乌云也出现过。在他看来虽然很小、很短暂,但是那毕竟是一个瑕疵。 当他来到自己和萨拉曾经住过的这个地方,她好像有一部分在他的心中复活了。记忆像焰火一样喷涌而出。 就是在蒙特雷的这个地方,萨拉曾经是一位有思想的女主人,一位富有激情的艺术品收藏家,一位精明的女商人。 就是在这里,萨拉曾经是一位风情万种、活力四射、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爱人。 就是在这里,萨拉穿上湿式保暖潜水服搏击风浪,从水里出来时尽管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依然兴奋异常——不像她的最后一场游泳,在拉霍亚附近,她不是从水里爬出来,而是漂到岸边的,四肢瘫软,睁着眼睛但目光茫然,海水的温度有多高她的体温就有多高。 想到这,霍肯的心跳加快了。 然后他做了几下深呼吸,把回忆抛在了一边。“要帮忙吗?”他看看莉莉和窗帘。 妻子停了下来,放下手上的活儿。她走过来,拿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她喉咙下面那块V字形的皮肤上。她深情地吻他。 他们朝对方笑了笑。妻子又回到了窗户旁。 霍肯组装完了玻璃铬钢桌子,把它拉到长沙发前面。 “亲爱的?”米尺在莉莉的手里垂下来,她在往窗外看。 “什么事?” “我感觉那里有个人。” “在哪里?是在后院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们院子里。是在树篱的外面。” “有人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在加州中央海岸这个地方有钱难买半寸土。 “他只是站在那里朝我们房子方向看。” “可能是想知道是不是一支摇滚乐队或什么瘾君子搬了进来。” 她走下一级台阶,“就是站在那里,”她重复道,“我不知道,亲爱的,有点瘆人。” 霍肯走到窗户边朝外面看去。他从这个角度看视野并不开阔,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影在透过树丛窥探。他穿着白色汗衫,连衣帽套在头上。 “可能是邻居家的孩子。他们总是对搬进来的人好奇。他是想知道我们会不会也有跟他们年纪一般大的小孩。我也有这种好奇心。” 莉莉没有回应。他觉察出她有些不适。她站着,窄窄的屁股撅着,皱着眉毛,头发上落了些搬移纸箱子和纸板带来的灰尘。 该是骑士出场的时候了。 霍肯走进厨房,拉开后门。那个不速之客不见了踪影。 他朝门外多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听到妻子在喊:“亲爱的!” 霍肯一下子警觉起来,转身往屋里飞速跑去。 莉莉仍然站在梯子上没下来,手指着另一扇窗户。那个不速之客已经移到了旁边的院子——现在肯定是已经在他们的地界上了,尽管还是被树木挡着看不清。 “妈的,他到底是谁?” 他瞥了一眼电话,但还是决定不打911报警。要是邻居或者邻居的儿子怎么办?那会彻底毁掉缔结友谊的机会。 在他回头看时那人影又不见了。 莉莉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他在哪里?他刚消失,很快。” “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们朝窗外望去,扫视着。 没有他的踪影。 无法看见他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想我们应该——” 霍肯话音停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莉莉喊了起来:“有枪——他有枪,唐纳德!”她眼睛盯着前窗。 她的丈夫抓起电话,朝妻子喊道:“门!锁上。” 莉莉冲了过去。 但太晚了。 门已经完全敞开。 莉莉尖叫着。唐纳德·霍肯把她拽到身下趴在地上,姿势优雅,但是他明白这个姿势对于救新婚妻子一命无济于事。 第二十七章 OURS OF OPERA…… 乔纳森·博林现在是一个人坐在凯瑟琳·丹斯的办公室里。他在浏览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电脑,在近乎疯狂地查找着这个暗号的意思。 ours of opera…… 他身子前倾着坐着,快速地输入着,心里想:如果丹斯在这里的话,她会以身势学专家身份很快从他的姿势和眼神的专注度得出一些结论:他是一条嗅着猎物踪迹的狗。 乔恩·博林掌握了某个情况。 丹斯等人此时在外面设置监控。博林留在她的办公室浏览那个男孩的电脑。他找到了一条线索,现在正在锁定更多的数据以便破解这个暗语。 ours of opera…… 它是什么意思呢? 电脑的一个有趣特点是,这些疯狂的塑料金属盒子里面装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鬼东西。电脑硬驱就像是一个由秘密通道和走廊构成的网络,通向越来越远的计算机存储大厦。有可能——尽管相当困难——给这些通道驱魔,除掉过去的数据鬼魂,但是我们生成或获取的绝大部分信息内容会永远留在那里。 博林现在正在这些通道里漫游,利用的是他的一个学生在网上抓取并集合在一起的程序。他读着一些不明区域的零碎数据,这些数据就像是一缕缕孤魂,出没在一座鬼屋里。 想到鬼魂让他又想起了凯瑟琳·丹斯的儿子昨天晚上给他的那张DVD。他回味着在她家度过的那段快乐时光,他很喜欢跟她的朋友和家人认识,尤其是那两个孩子。麦琪很可爱也很好玩,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她会成为像她妈妈一样了不起的女人。韦斯更加随和一些,很容易交谈,也很聪明。博林经常会预想要是他能跟卡桑德拉安顿下来过日子,他自己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子。 他现在想起了她,希望她在中国过得快乐。 他回想到在她离开之前的那几个星期。 于是他又把对她在亚洲生活惬意的慷慨祝愿收了回去。 博林把对卡桑德拉的思念搁置到一边,一门心思专注在电脑上面。他几乎就要破解出隐藏在那个含有两个名词的暗语碎片的意思了,这个暗语翻译成英语就是“ours of opera”。 博林喜欢动脑子解谜。他指望靠这一聪明劲,冒出一些奇特的逻辑推理和真知灼见来。他冷不丁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几个单词就是“营业时间”的意思。特拉维斯消失之前上网看过这个词组。这有可能,仅仅是可能,在暗示这些单词指的是这男孩所感兴趣的一个地方。 但是电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储存相关的数据。“ours of opera”这个暗语可能是在地下室阴森的橱柜里找到的,而这几个单词所指的名称有可能在阁楼通道里。实际地址一部分在一个地方,其余的在另一个地方。电脑的中枢通过不断的演算来拆解数据,把这些碎片储存在各个地方。 博林追随这条踪迹,穿梭在充满幽灵的漆黑走廊里。 博林喜欢在大学教书。他生性好奇,喜欢研究和写作这些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喜欢跟同事和学生进行富有启发性的交谈,也喜欢激发年轻人的学习热情。 但是对于目前来说,令人满意的工作进展以及取得的那些胜利似乎还微乎其微。他现在在执行人命关天的使命。他所关心的只是如何破解那个暗语。 ours of opera…… 他看了一眼鬼屋中的另外一个储藏室,里面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字节之外什么都没有。又是一个误导性的线索。 再输入一些东西。 还是没有。 博林伸伸腰,关节啪啪作响。行了,特拉维斯,你为什么对这个地方感兴趣?它哪里吸引了你? 你还去那里吗?是不是有朋友在里面工作?你在它的货架上、展柜里和走道上买东西? 又过去了10分钟。 还是不行。 他走进鬼屋里的一个新地方。他很惊讶地笑了起来。像在做拼图游戏时把拼块放在一起那样,“ours of opera”这个暗语的答案现身了。 他看着这个地方的名字,觉得它跟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关系明显得到了可笑的程度。教授对自己还要用数码线索推测出它来感到生气。他一面看着这个地址一面从腰间取出手机给凯瑟琳·丹斯打电话。电话响了四声,然后转为语音留言。 他正要发短信,但又看了看短信内容。那个地方离他现在的所在地不远,走过去不超过15分钟。 他啪的一声轻轻合上手机,站起身把夹克穿上。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丹斯和孩子们拍的照片,她们前面中间位置是那两条狗。他走出她的办公室,直奔加州调查局的大门。 乔恩·博林意识到他这样做有可能是一个很不明智的举动,但他还是离开了虚拟世界进入现实世界,继续他的追踪。 “很清楚。”雷·卡拉尼奥回到客厅对凯瑟琳·丹斯说。她站着,唐纳德和莉莉坐着。丹斯握着枪,警觉地巡视着窗外和莉莉的房间。 这对夫妻浑身直哆嗦,面无笑容,坐在一张新买的长沙发上,沙发出厂时的塑料包装还没有揭去。 丹斯放回手枪。她并没有想过那男孩会在屋里——他藏在侧院中,警察来时就跑掉了——但是特拉维斯打《维度追踪》游戏的经验、他的战斗技术都促使她这样想:这个半熟少年会不会假装逃掉而实际上却溜进了屋里。 门开了,大块头的阿尔伯特·斯坦普尔把头伸进来,“没有,他溜了。”他呼哧呼哧喘着气——这既有追赶的原因也有从凯莉·摩根家里带来的残存的有害气体的影响,“让警员在街上也搜了搜。马路上有六七辆汽车。有人看见一个穿着连帽汗衫的人骑着自行车进了巷子,朝市区跑去了。我让这人过来,可是……”他耸耸肩。说完,这个大块头警员走开,继续去实施抓捕,皮靴踏在台阶上咣咣直响。 丹斯、卡拉尼奥、斯坦普尔和这名蒙特雷县警察局警员是10分钟前到达的。在他们检索可能成为袭击目标的对象时,丹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起了乔恩·博林的理论:他在扩大目标范围,特拉维斯把那些仅仅是在博客里被用好话提到过的人也包括了进去,尽管这些人没有跟帖。 丹斯又上了那个网站,开始浏览博客网页。 thechiltonreport 一个人的名字跳了出来,唐纳德·霍肯,詹姆斯·奇尔顿的老朋友。他是在“主页前沿”这一栏目中被提到的。特拉维斯在1号公路多风路段放置的那个十字架可能就是针对霍肯的。 他们随即驱车来到了这人的房子,目的是为了让霍肯和他的妻子脱离危险,并且把他家监控起来。 但是丹斯刚一到达就看见一个戴着连衣帽的人影,可能还拿着枪,躲在农场一边的树丛里。她派阿尔伯特和那个蒙特雷县警察局警员去追这个闯入者。丹斯跟在雷·卡拉尼奥后面冲进房子保护霍肯夫妇。 夫妻俩还是浑身抖得厉害;当卡拉尼奥高举着枪破门而入时,他们还以为这位便衣警员就是那个杀手。 丹斯的摩托罗拉手机刺耳地响起,她接起来。又是斯坦普尔。“我在后院。一片土上面插着一个十字架,四周还撒着玫瑰花瓣。” “明白,阿尔伯特。” 莉莉闭上眼睛,低下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也就是四五分钟的工夫,丹斯在想。如果我们晚到几分钟,这夫妻俩就没命了。 “为什么是我们?”霍肯问道,“我们没有对他做什么。我们也没有贴帖子。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这个人。” 丹斯解释了一下那男孩正在扩大目标范围。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在博客里被提到都会有危险?” “差不多是这样。” 几分钟内又来了十几名警察,但是打进来的电话很清楚地说明特拉维斯已无踪影。 一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到底会跑多远?丹斯想,很是恼火。他就这样消失了。去了哪里呢?是不是去了哪家的地下室?或是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 在外面,第一辆新闻采访车已经到达。这些车上面支着大锅似的无线电接收器。摄影师把设备启动了起来。 他们又要给已经烧得很旺的恐慌之火再添一把柴。 更多警察到达了现场,其中还包括几名骑自行车的巡警。 丹斯问霍肯:“你在圣迭戈还有房子吗?” 莉莉回答说:“在卖,还没有卖出去。” “我想到那里去一趟。” “好吧,”他说道,“里面没有家具,家具都收了起来。” “你有没有可以借住的地方?” “我父母那儿。唐纳德的孩子们正跟他们住在一起。” “那就去那里,在我们找到特拉维斯之前别回来。” “我想可以。”莉莉说。 “你去吧,”霍肯对她说,“我不能离开詹姆斯。” “你帮不上他什么忙。”丹斯说。 “肯定可以帮上。我可以给他道义上的支持。这段时间很关键。他需要朋友。” 丹斯继续说:“我相信他对你的不舍不弃会很感激,但是看看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个男孩显然知道你住在哪里。很明显,他想要伤害你。” “你们半小时内就会抓到他。” “我们可能一时抓不到他,我只能这样以为,霍肯先生。” 这人表现出了一些商人般的固执,“我不会离开他的,”当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语气里少了先前的锋芒,“我要说明一个问题。”他略微看了妻子一眼,停顿了一会儿,“我的前妻萨拉两年前死了。” “对不起。” 噢,丹斯对这种表示拒绝的耸肩动作太熟悉了。 “詹姆斯当时把手里的活都放下;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来到我家。他跟我和孩子待在一起有一个星期,帮我们和萨拉的家人打理一切事情。做饭和料理后事。他甚至还轮流做家务和洗衣服。我当时都瘫掉了,什么都做不起来。我想当时是他帮助我恢复了正常生活。当然我没有崩溃也是多亏了他。” 丹斯也禁不住回忆起丈夫去世后那几个月的生活——当时马丁尼·克里斯滕森跟奇尔顿一样也过来帮她。丹斯不会伤心过度,因为还有孩子要抚养,但是有很多次,没错,她也快要崩溃了。 她明白唐纳德·霍肯为什么这样不离不弃。 “我不离开,”这人坚决地重复道,“不需要问为什么。”然后他拥抱了一下妻子,“但是你得回去,我想让你离开。” 莉莉没有半点迟疑地说:“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丹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里面有爱慕有满足也有坚定……她内心怦然跳动了一下,心想:他失去了前妻,但是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再次找到了真爱。 会有这种情况的,丹斯想。你看眼前不就是吗? 她不再去多想。 “好吧,”她勉强同意了,“但是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找一家旅馆,不要抛头露面。我们会安排警卫人员保护你们。” “那行。”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戛然一声停在了房子前面,传来大喊大叫的紧张声音。她和卡拉尼奥来到门廊上。 “原来是,”阿尔伯特说道,声音懒洋洋地拖着腔,带点南方口音,“奇尔顿驾到。” 这位博主显然是听到了消息急忙赶过来的。他冲上台阶,“发生了什么?”丹斯很惊讶地从他的话音中听到了恐慌。她此前从中听到过愤怒、褊狭和傲慢,但从来没有听到过恐慌。“他们没事吧?” “还好,”她说道,“特拉维斯来过这里,但是唐纳德没事儿,他妻子也没事儿。” “发生了什么?”博主的夹克领子歪斜着。 霍肯和莉莉走出来,“詹姆斯!” 奇尔顿跑着迎上去拥抱他的这位朋友,“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警察来得很及时。” “你们有没有抓到他?”奇尔顿问。 “没有。”丹斯说道,心想奇尔顿肯定会对他们没有抓到那男孩大批一通。他却一把将她的手抓过来攥住,“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救了他们俩。谢谢你们。” 她不知所措地点点头,挣脱开他的手。接着奇尔顿又转向莉莉,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笑容。 丹斯推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霍肯就帮他们相互介绍了一番,奇尔顿热烈地拥抱了一下莉莉。“这事儿真对不住。我万万没有想过会连累到你们。” “谁能想到呢?”霍肯说。 奇尔顿懊悔地笑了笑,对他的朋友说道:“刚来到蒙特雷半岛就遇到了一个下马威,她不会想再待下去的。明天她就要搬回去。” 莉莉终于微微笑了笑,“如果没有买到这些窗帘,我可能会的。”她朝房子点了点头。 奇尔顿笑了起来,“她真会说话,唐纳德。她为什么不留下来,而你回圣迭戈呢?”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俩你都无法摆脱。” 奇尔顿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必须离开,等一切平息之后再回来。” 丹斯说:“我一直在劝说他们离开。” “我们不能走。” “唐纳德——”奇尔顿正要开腔。 但霍肯笑了起来,朝丹斯点了点头,“我们已经获得了警方的批准。她同意了。我们将躲在旅馆里,就像邦妮和克莱德。” “但是——” “不要老说但是,伙计。我们在这里,你现在是甩不掉我们的。” 奇尔顿正要张嘴反驳,但注意到莉莉在咧嘴坏笑。她说:“你不会想告诉这位女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詹姆斯。” 博主又笑出声来,说道:“谢谢你,那就找一家旅馆留在这里吧。一两天后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霍肯说:“自从我离开后我还没有见到过帕特和孩子们呢,有三年了。” 丹斯看了一眼博主,她产生了一种印象:她第一次看到他温情的一面,好像这起差点就酿成悲剧的事件把他从遥远的虚拟世界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身为斗士的一面至少现在不见了踪影。 她抽身走开,到后面转一转,让他们继续回味过去的时光。树丛后面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你好。” 她回头看见来增援他们的年轻警官戴维·莱因霍尔德。 “警官。” 他咧嘴笑了笑,“叫我戴维好了。我听说他藏在这里。你们差点儿就逮到了他。” “差点儿,如果再麻利一点儿就好了。” 他提着几只破旧的金属手提箱,一侧印有MCSO-CSU(蒙特雷县警察局—犯罪现场勘查科)的字样,“不好意思,你家后院的几根树枝我难以确定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那个十字架。” “我也说不清。可能是一个巧合。要是我把树枝修剪过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可惜我没有做。” 他用明亮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你那房子不错。” “谢谢。只是后院太乱。” “那没关系。它看上去确实令人舒服。” 她问警员:“你怎么样,戴维?你也住在蒙特雷?” “我以前是的,曾经有一个室友,但他走了。我只好搬到了马里纳。” “那行,谢谢你的工作。我会在迈克尔·奥尼尔面前给你美言几句的。” “真的,凯瑟琳?太好了。”他满脸笑意地说。 莱因霍尔德转身走开,开始给后院布置警戒线。丹斯注视着黄色带子围成的不规则四边形中间的那个东西:插进土壤中的十字架和撒在周围的花瓣。 她抬眼望去,从蒙特雷高处的群山往下直到海湾的景色尽收眼底,还能看见海湾中那一片银白色的海水。 这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全景图。 但是今天看来,这一片景色同《维度追踪》中的魔鬼基察尔的那张可怕面具一样令人心烦。 你就在其中某个地方,特拉维斯。 到底是在哪里呢?到底是在哪里呢? 第二十八章 当一回警察。 就像杰克·鲍尔追踪恐怖分子那样追踪特拉维斯。 乔恩·博林获取了一条线索:一个地址,特拉维斯就是从这里往博客上发帖子,把面具那幅画和一个看上去像凯瑟琳·丹斯的女子被残忍刺杀的情景贴上去的。男孩就是经常在这个地方玩他的宝贝游戏《维度追踪》的。 他在特拉维斯电脑阴森森的走廊里发现了“行动的时间”这个暗语。它指的是灯塔游戏厅,一家位于蒙特雷新区的电玩娱乐中心。 那男孩到公共场所当然会冒一定的危险,因为他正在被追踪。但是,要是他小心选择路线,戴上墨镜和帽子,而不是像电视报道所描述的那样戴着连衣帽,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或许还可以四处招摇。 况且,一个打网上游戏和多人角色扮演游戏上瘾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冒险。 博林开着奥迪车下了公路,直奔那个游戏厅所在的位置。 他在体味着某种异常兴奋的感觉。41岁的教授,靠大脑吃饭,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缺乏勇敢精神。他攀岩,潜水,滑雪。知识界也会有风险——会影响到事业、名誉和身心满意度。他跟同事曾经拼得你死我活。他还一度遭到网上恶毒的攻击,就像特拉维斯所遭受的那样,尽管攻击用的语言很少有拼写、语法和标点方面的错误。最近一次是因为他反对免费使用享有版权的资料。 他没有料到攻击会如此恶毒,他一下子被打蒙了……说他是“该死的资本家”、“大企业的婊子”。博林尤其喜欢“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教授”这个称号。 有些同事甚至不再谈论他。 当然了,他所承受的伤害跟凯瑟琳·丹斯和她的那些同事警察日复一日所承受的没法比。 现在他自己也在冒险,他心里想。 扮演警察的角色…… 博林意识到他为凯瑟琳等人帮过忙。他对此很高兴,也为他们认可他的贡献而感到高兴。亲历过出警行动,听到过电话交谈,看见过凯瑟琳在记录犯罪情况时候的面部表情,也看到过她无意识地用手触摸挂在腰间的手枪……他也跃跃欲试地想加入。 还有没有了,乔恩?他自嘲地向自己发问。 好吧,就这样吧,或许他为了在她心目中加深印象。 荒唐,但是看见她和迈克尔·奥尼尔心有灵犀的样子,他又会生出几分嫉妒。 你真他妈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不过,她身上还是有一种东西把他给点燃了。博林从来没有说清楚过这是什么——真的,谁又能说清楚呢?——当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发生的时候。这种东西要么很快发生要么怎么样都不会来。丹斯单身,他也单身。他已经跟卡桑德拉结束了(好吧,算是差不多结束了);凯瑟琳能不能和他走到约会这一步呢?他相信从她那里收到过暗示。但他又能知道多少呢?他对她的专长——身体语言——一无所知。 再说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从基因上讲就擅长随记随忘的物种。 博林把银灰色的奥迪A4停在灯塔游戏厅附近。这个地方位于太平洋丛林镇北部贫民区一个偏僻的街道上。他想起这片由小公司和更小的公寓楼组成的又叫新蒙特雷的区域,曾经一度被称作迷你黑什伯里,它夹在一座兵营小镇和一座宗教归隐地之间。(太平洋丛林镇的情人岬中的Lovers指的是热爱耶稣的人,而不是彼此相爱的情人。)如今这个地区就像奥马哈或西雅图的沿路商业区那样没有生机。 灯塔游戏厅里面灯光昏暗、破破烂烂,散发着臭味,其实就是臭气熏天。 他观察着这个与现实世界隔绝的地方。玩游戏的人——大部分是男孩子——坐在电脑终端前,眼睛盯着屏幕,摆弄着操纵杆,敲击着键盘。这个游戏厅的墙很高,向里凹着,上面覆着一层黑色的隔音材料。椅子很舒服,是那种高背皮革款式。 要想获得数码体验,这里可以提供给你一切。除了电脑和键盘之外,还有消除噪音用的耳机、麦克风、触摸板、输入装置如汽车方向盘和飞机操纵杆、3D眼镜以及一排排电源插座、USB接口、火线接口、音频视频接口等很多说不上名字来的连接插口。有一些还有Wii游戏机装置。 博林写过一篇关于游戏最新发展趋势的文章:其中提到了发源于日本的全沉浸式体验舱,小孩可以在一个人的黑暗空间里接连几个小时打电脑游戏,完全跟现实世界隔绝开来。这种现象出现在以“蛰居”著称的国家来说是很符合逻辑的。“蛰居”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的生活方式,其中大部分是男孩或成年男子,他们变成了宅男,在几个月或几年时间里从来不踏出家门,陪伴他们的只有电脑。 噪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混杂在一起的数码生成的嘈杂声——爆炸声、枪击声、动物的吼叫声、古怪的尖叫声和笑声——加上排山倒海倾入麦克风的模糊的人声,他们正在跟世界各地的玩家讲话。音箱里面哇啦哇啦地回应着。不时会有尖叫或脏话从绝望的玩家喉咙里粗哑地发出来,说明他们死了或意识到犯了一个战术错误。 灯塔游戏厅跟世界各地的游戏厅一样代表着现实世界的最后边界,跨过这条边界你就一头栽进虚拟世界中了。 博林感觉屁股后面有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的研究生欧文发来了短信,内容是:斯特里克5分钟前登录进了《维度追踪》!! 博林似乎感觉挨了一巴掌,他朝四周看看。特拉维斯难道就在这里?因为每个游戏站点都是一个隔间,所以他只能一次看到一两个。 服务台后面坐着一个长发伙计,充耳不闻四周的嘈杂;他在读一部科幻小说。博林走过去,“我在找一个小孩,一个十几岁的小伙。” 伙计扬起眉毛,一副嘲笑的神情。 我在森林里找一棵树。 “那又怎样?” “他在玩《维度追踪》。5分钟前你有没有登记过一个人?” “不用登记。你用代币就可以了。你可以在我这里买,机器上也可以买。”伙计仔细地打量着博林,“你是他爸爸?” “不是,我只是想找到他。” “我可以查查服务器。看看现在有没有人登录《维度追踪》。” “你可以上去?” “是的。” “太好了。” 但是这个伙计没有动手去检查服务器;他只是用眼神穿过垂下来的脏兮兮的头发盯着博林。 啊,知道了。我们这是在讨价还价。那好。你那眼神一般人不会看懂,博林想。不一会儿,两张20美元的钞票落进了小伙好久未洗的牛仔裤口袋里。 “他的化身的名字叫斯特里克,看这样能不能帮上忙。”博林告诉他。 他咕哝了一句,“马上回来。”他消失在屋子里。博林看见他又出现在房间另一头,朝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5分钟后他回来了。 “有一个人叫斯特里克,他在玩《维度追踪》,刚刚登录上去。43号站点,在那里。” “谢谢。” “呃。”这个伙计又重新看起了那本科幻小说。 博林狂乱地想:他应该怎么做?让伙计把游戏厅清场?不行,那样会让特拉维斯发觉。他应该打911。但是他最好应该看看那男孩是不是一个人,他身上有没有带枪。 他设想这样一种情景:装着很随意地从旁边走过,把枪从男孩的腰间抽出来,控制住他直到警察到达。 不行,不能那样做,无论如何都不能那样做。 博林的手心在冒汗,他慢慢地朝43号站点走去。他快速地朝那个角落看去。电脑屏幕上面有一个阿厄忒里亚的风景图,但椅子是空的。 可是走道上也没有人。44号站点也是空的,42号里面一个绿色短发的女孩在玩功夫游戏。 博林朝她走过去,“对不起。” 女孩在猛击对手。最后那头怪物倒地身亡,她的化身爬到尸体上面,把它的头扭了下来。“哼,什么事?”她没有抬眼。 “那个刚在这里玩《维度追踪》的男孩,他在哪里?” “嗯,我不知道。吉米走过来说了些什么他就走了,就刚才。“ “谁是吉米?” “你知道,就是那个伙计。” 他妈的!我刚刚付给那狗东西40美元,他却给特拉维斯通风报信。我这个警察当得还不够格。 博林朝那伙计瞪了一眼,他仍然煞有介事地沉浸在小说里。 教授撞开出口的门,冲了出去。他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感到刺痛。他在巷子里停住脚,左右看去,看到一个年轻人低着头在匆忙离开。 不要做蠢事,他提醒自己,掏出黑莓手机。 那男孩在他前面撒腿就跑。 乔恩·博林犹豫了一秒钟,也撒腿跑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汉密尔顿·罗伊斯,这位来自萨克拉门托总检察长办公室的巡查员挂上电话。手机垂在手里,他思考着刚才的一番谈话——那番谈话充斥着所谓的政治和商业套话。 他在加州调查局的大厅里来回踱着步,考虑一些方案。 最后他又回到查尔斯·奥弗比的办公室。 局长背靠着椅子坐着,他正在阅读网上关于那起案子的新闻报道。警察差一点就在博主朋友家抓到那个杀手,但还是失手了,他跑掉可能会给蒙特雷半岛上的更多人带来恐慌。 奥弗比敲击键盘,另外一家电视台出现了。特别报道主持人显然是喜欢把特拉维斯称作“视频游戏杀手”,而不愿用面具或路边十字架来描述案件。他继续讲述这个男孩是如何折磨受害人随后再把他们杀了的。 他终于开了口:“你看,查尔斯,他们越来越关注了,总检察长那边。”他举起手机,好像用它做挡住重拳的盾牌。 “我们都很关注,”奥弗比回应说,“整个半岛也很关注。现在它成了我们的重中之重,就像我先前说过的那样。”他的脸阴沉沉的,“但是萨克拉门托那边是不是对我们如何处理这个案子有看法?” “并非就是这个问题。”罗伊斯似答非答。 “我们在尽一切努力。” “我很欣赏你的那位探员,丹斯。” “噢,她是一流的。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他轻松地点点头,又似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检察长为受害人感到难过,我对他们也感到难过。”罗伊斯话语里充满着同情,试图回想起他最近的一次伤心事。大概是在他女儿切阑尾的时候,当时他正跟情妇在床上缠绵。 “一场悲剧。” “我知道我这个人听起来像一张破旧唱片有些老派。但我确实认为博客不是好东西。” “确实。”奥弗比表示赞同,“它是飓风眼。” 飓风眼这个地方很平静,能看到一片美丽的蓝天,罗伊斯在心里补充道。 奥弗比主动说:“不过,凯瑟琳·丹斯的确让奇尔顿贴一个帖子,吁请那个男孩自首。他还向我们提供了有关服务器的一些情况——是斯堪的纳维亚的一家代理商。” “我明白。就是说……只要博客还挂在上面,那就说明工作还没有完成。”意思是:你们还没有完成。“我要不断关注对我们有帮助的问题,还有关于奇尔顿的一些问题。” “凯瑟琳说她会关注的。” “她太忙。我怀疑她的发现有没有价值。我真的不想让丹斯探长在这个案子上分心。我想我是不是也可以参与一下。” “你?” “你不会介意吧,查尔斯?我能不能看看档案。我可以参谋参谋。我其实感觉凯瑟琳可能太善良。” “太善良?” “查尔斯,你独具慧眼雇用了她。” 罗伊斯知道,警长对于这句恭维还是认可的,虽然凯瑟琳·丹斯比奥弗比来加州调查局早4年。他继续说道:“她很聪明,不过有些……幼稚。” “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从奇尔顿身上获得了什么,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而已?” “有可能。” 奥弗比看上去有些紧张,“那好吧,我会替她道歉的。是由于分心造成的,我们谁不会这样呢?她妈妈的案子让她分散了注意力。她已经是在尽最大努力了。” 汉密尔顿是个出了名的铁石心肠。但是他从来不会用那样的评价出卖团队中的忠诚队员。他心想,他看到人类的懦弱、褊狭和背叛这三大阴暗本性就这样被堂而皇之地展现了出来,真可以说是让他长了见识。“她在不在?” “我来看看。”奥弗比拨通了电话。 “她还在霍肯家的犯罪现场。” “这样好了,我只是要查看查看。”罗伊斯又想了想,“当然,如果没人干扰我则会更好一些。” “我倒是有个主意。我把她的助理叫回来,让她做点事情,跑跑腿。总是有很多报道需要拷贝。或者,我看这样:把她的办案量和时间找出来。我给她把把脉不会有问题。我就是那种上司。如果有什么异常她也不会怀疑。” 罗伊斯离开奥弗比的办公室,沿着走廊走下去,在丹斯的办公室前停了一下。他等在过道里直到看见助理——那位名叫玛丽艾伦的精干女子——接了一个电话。她一脸困惑地站起来,沿走廊走去,汉密尔顿·罗伊斯有机会下手了。 乔恩·博林走到巷子的尽头停下来,朝右边的后街看了看。他看的方向就是特拉维斯消失的方向。从这里地势开始下降,下面就是蒙特雷海湾。这个地段都是一些独门独户的小平房、米色和棕褐色的公寓楼以及茂盛的植被。尽管他身后的灯塔街车来车往,但是路肩上却空空荡荡。浓雾笼罩上来,景色变成了灰白色。 唉,那男孩既然跑掉了,凯瑟琳·丹斯就不可能对他的侦探工作有什么好印象了。他这样想。 他给911打电话报警,说他看到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并且把他的位置告诉了他们。调度员报告说一辆警车5分钟后赶到游戏厅。 好了,只有年轻人做得出来的这种莽撞行为就到此为止吧,他自言自语道。他所擅长的是学术研究、教书和智力分析。 他动脑子可以,动手不行。 他转身朝游戏厅走去,跟警车会合。但接着他又出现了一个念头:他的这种追踪行为或许终究跟他的性格并不相悖。或许与其说这是一种男性豪气的表现,不如说是对他性格中喜欢刨根问底的一面的褒扬:回答问题、解答谜团和化解困惑。这是乔纳森·博林一直都在做的事情:了解社会、人心和思想。 还有一个街区就到了。这样会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呢?警察正在赶来。或许他会在街上碰见一个人,说他看见那个男孩爬进一辆车里,或从附近一幢房子的窗户钻了进去。 教授转过身,沿着灰色沙石路面的巷子朝大海的方向走去。他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凯瑟琳。他希望很快就能见到。 实际上,他脑子里满是她的那双蓝眼睛。而就在这时,那男孩从3英尺远的一辆垃圾装卸卡车后面跳了出来,锁住了博林的脖子。他闻到很久没有洗过的衣服的味道和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汗味。银色的刀刃开始不紧不慢地滑向他的喉咙。他感到窒息。 第三十章 凯瑟琳·丹斯打着电话,把车飞速开到位于卡梅尔的詹姆斯·奇尔顿家门前。她一面停车一面对跟她打电话的人讲:“再次谢谢。”然后挂上电话。她停稳车,朝蒙特雷县警察局的一辆汽车走去,里面坐着一位执行警戒的警员。 她朝他走过去,“嘿,米格尔。” “丹斯探长,你怎样?这里一切都很平静。” “那好。奇尔顿先生回来了,是不是?” “是的。” “帮我一下好吗?” “你说。” “从车里出来,就站在这里,或许也可以倚着门。这样人们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 “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我不敢肯定。就在那里待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他似乎有些犹疑,但还是从车里钻了出来。 丹斯朝前门走去,按了门铃。她所具备的音乐家的素养告诉她,门铃的最后一声轻微地降了半调。 奇尔顿打开门,看到丹斯很惊讶,“一切都还好吧?” 丹斯回头看了看,从套子里取出手铐。 奇尔顿眼睛向下看去,“什么——?”他倒吸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把手放在背后。” “这是怎么回事?” “马上!按我说的做。” “这是——” 她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他刚要开口说话她就说:“嘘。”她扣上手铐,“你犯有擅闯私人地界罪,你被捕了。” “什么?谁的?” “阿诺德·布鲁贝克的土地——海水净化厂的厂址。” “等等,你是说昨天那次?” “是的。” “你放开我!” “你当时没有被捕,而现在把你抓起来。”她背诵着米兰达权利警告。 一辆深色的豪华轿车从街上疾驰而来,转弯然后嘎嘎作响地开上石子车道,来到屋前。丹斯认出这辆车属于一支公路巡逻分队。前面坐着的两个警官——都是大块头——好奇地朝丹斯看看,然后下车。他们朝县警车和米格尔·赫雷拉看去。他在摸屁股上的无线电对讲机,似乎想了解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刚到的警察一起朝丹斯和她的犯人走去。他们注意到了手铐。 丹斯用困惑的语调说:“你们是谁?” “我们是,”年龄稍大一点儿的巡警说,“加州公路巡逻队的。你是谁,夫人?” 她在口袋里掏出钱包,把身份证亮给两名巡警看,“我叫凯瑟琳·丹斯,是加州调查局的。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来这里是要把詹姆斯·奇尔顿拘留起来。” “我的犯人?” “你的?” “没错。我们刚逮捕了他。”她快速瞥了一眼赫雷拉。 “再在这里等一会儿。”奇尔顿吼道。 “不要说话。”丹斯命令道。 年长的巡警说:“我们有逮捕詹姆斯·奇尔顿的逮捕令,还有收缴他的电脑、文件和商业记录以及所有跟‘奇尔顿报道’有关的搜查令。” 他们亮出文件。 “太荒唐了,”奇尔顿说,“这里他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丹斯又强硬地重复道:“不要讲话。”然后对巡警说,“罪名是什么?” “非法闯入。” “是在阿诺德·布鲁贝克的地界上?” “没错。” 她笑了起来,“那正是我要逮捕他的罪名。” 两个巡警看看她又看看奇尔顿,在争取时间,然后各自点点头。显然在他们的巡警生涯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先例。 “可是,”一位巡警说道,“我们有逮捕令。” “我知道。但他已经被逮捕了。加州调查局已经对他的文件和电脑进行了查封。我们一会儿就把它们搬走。” “这真他妈的混蛋。”奇尔顿脱口骂道。 “先生,注意你的用词。”年轻一些但块头更大的巡警厉声说。 一下子都没了声音。 凯瑟琳·丹斯眯起眼睛笑了笑,“等等。是谁申请的逮捕令?是不是汉密尔顿·罗伊斯?” “没错,来自萨克拉门托的总检察长办公室。” “噢,原来如此。”丹斯放松了下来,“对不起,这是个误会。我是这起非法闯入案的执行警官,但是我们还有一个书面陈述问题,所以我必须推迟拘留他。我曾经向汉密尔顿说起过。他可能会想我忙着办路边十字架案——” “那个面具杀手。案子是你在办?” “当然是我在办。” “这案子很怪。” “是的,没错,”丹斯继续说,“汉密尔顿或许以为我忙着办那个案子,所以他就接手办这起非法闯入案了。”她不屑地点点头,“但是说实在的,奇尔顿先生把我给惹火了,我想我要亲自来抓。” 她狡黠地笑了笑,两名巡警也附和着笑了一下。然后她继续说:“这怪我。我应该告诉他。我来打个电话。”她拿出手机拨了起来。她歪着头,“我是丹斯探长。”她说道,解释了她抓捕詹姆斯·奇尔顿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抓到他了……我们的逮捕令在总部……当然是有的。”她点点头,“好吧。”丹斯用作结论的语气说完就挂上了,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还在解释说气温有56华氏度,明天蒙特雷半岛预报有雨。 “都敲定了,由我们来处理他。”她笑着说,“不然你们就要在萨利纳斯拘留所等上4个小时。” “不了,就这样吧,丹斯探长。你要不要我们帮忙把他带到车里?”大块头的巡警打量了一眼詹姆斯·奇尔顿,这位博主好像有100多磅,能够用他的臂力挣脱手铐的链条。 “不用了,还行。我们来处理吧。” 两人点点头走开,钻进车里离开了。 “听我说,”奇尔顿咆哮道,脸色通红,“这全乱套了,你知道。” “放松下来,怎样?”丹斯让他转过身去,解开手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用手搓着手腕,“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抓起来呢。” “我是要把你抓起来。但我决定放了你。” “你这是不是在耍我?” “不是,我是在救你。”丹斯把手铐放回套子里。她笑着朝一脸困惑的赫雷拉挥挥手。他点头回应。 “你被人陷害了,詹姆斯。” 不久前,丹斯接到她的助理打来的电话。查尔斯·奥弗比第一次打电话问丹斯在不在办公室,接着又叫她去他的办公室讨论她的工作满意度问题。这时,玛丽艾伦起了疑心,因为这不是他一贯的做法。 在去奥弗比办公室的路上,她拖延时间在女孩之翼停留了一会儿,躲在旁边的走廊里。汉密尔顿溜进了她上司的办公室。5分钟左右他走出来打手机。玛丽艾伦离得很近,偷听到了部分谈话——罗伊斯在给萨克拉门托的治安官打电话,他们显然是朋友,要求给他逮捕奇尔顿的逮捕令,是关于什么非法闯入的事情。 玛丽艾伦不清楚发生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马上给丹斯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这才继续朝奥弗比的办公室走去。 丹斯给奇尔顿扼要地讲了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提及罗伊斯的名字。 “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他很恼火。 她知道博主会在帖子里对是谁要逮捕他刨根问底,这样又会引发舆论噩梦,由此带来的代价她付不起。“我不能把那泄露出去。我要说的是,有人想关闭你的博客,直到我们把特拉维斯抓到。” “为什么?” 她严厉地说:“我想让它关掉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这样可以防止人们再跟帖,避免特拉维斯扩大目标范围。”她淡淡地笑了笑,“还有,如果我们不能尽一切力量保护公众,政府会显得很狼狈——这些原因都需要把你的博客给关掉。” “关掉博客对公众有好处?我是在揭露腐败和问题;我不是在鼓励这些。”他说,“你抓我是为了让他们不执行逮捕令?” “是的。” “那会有什么后果呢?” “有两种后果:两个巡警回去向上司报告说,他们无法执行逮捕令是因为你已经被捕。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第二种后果呢?” 惹祸上身,会倒大霉,丹斯心想。她没有说出来,只是耸耸肩。 但是奇尔顿还是明白了,“为了我,你拿自己的前途冒险?为什么?” “我欠你的。你一直在跟我们合作。你想不想听另外一个原因:你的政治观点我不是都赞同,但是我完全支持你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权利。如果你错了,你可以被起诉,由法庭来裁决。但是,虽然有人不喜欢你的做法而主张把你的博客关掉,但我不会成为这一警惕运动的一分子。” “谢谢你。”他说道,眼睛里很明显地充满着感激之情。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奇尔顿说:“最好回到网上去。” 丹斯来到街上,谢了米格尔·赫雷拉这名一头雾水的警员。她回到自己的车里,给TJ打电话,给他留言,让他对汉密尔顿·罗伊斯的背景做一个全面调查。她想知道她究竟树了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这个问题的一部分显然就要揭开谜底了;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奥弗比的号码。 噢,果不其然,她一直在猜第二种后果的可能最大。 惹祸上身…… “查尔斯。” “凯瑟琳,我看我们有一点儿麻烦。汉密尔顿·罗伊斯在这里,跟我都对着话筒。” 她不由得让电话离耳朵更远一些。 “丹斯探长,奇尔顿被你逮捕是怎么一回事?加州公路巡逻队没能执行逮捕任务?” “我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镇定,“我决定不把那个博客关掉。我们知道特拉维斯会上去阅读的。奇尔顿请求他自首。那男孩或许会看到,也许我们可以说服他自首。” “不过,凯瑟琳,”奥弗比听起来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总的来讲,萨克拉门托那边还是认为把那东西关掉的好。你难道不同意?” “不太同意,查尔斯……汉密尔顿,你翻过我的档案,是吗?” 没有作声的停顿像是一枚一触即炸的地雷。“我没看任何私人信息。” “不管你看了什么都违反了职业道德,甚至触犯了法律。” “凯瑟琳,真的没看。”奥弗比辩解道。 “丹斯探长。”罗伊斯现在的话音平静了下来,像她一样把奥弗比有效地撂在了一边。她想起在审讯时观察到的一个普遍现象:控制欲强的人都是危险的。“有人在死亡而奇尔顿不在乎。是的,这让我们看起来都很糟,从你到查尔斯到加州调查局再到萨克拉门托,我们每个人。我不介意承认这一点。” 丹斯对他争论的实质内容不感兴趣,“汉密尔顿,你再这样试试看,无论有没有逮捕令,到头来都会到总检察长和州长那里,还有新闻界。” 奥弗比说:“汉密尔顿,她的意思是说——” “我看他对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查尔斯。” 她的手机嘟的一声收到了迈克尔·奥尼尔发来的一条短信。 “我要收短信。”她挂上电话,硬生生地切断了跟上司及罗伊斯的通话。 她拿起手机,读着屏幕上醒目的文字。 凯瑟琳—— 在蒙特雷新区发现了特拉维斯。警察失手没有抓到。但是接到汇报说又有一个人被害,他已经死亡。在卡梅尔,靠近柏树山路的尽头,我正在赶往那里的路上。能否在那里跟你会合? ——迈克尔 她回复说“好的”,就朝汽车跑去。 她打开警灯。她经常会忘记车上有这东西——像她这样的警探很少会飞车追凶——丹斯风驰电掣般驶入了傍晚的暮霭中。 又有人被害…… 这起袭击事件可能是在他们挫败了针对唐纳德·霍肯夫妇的袭击后不久发生的。她猜对了。那男孩大概是因为自己失了手很生气,就继续找另一个人下手。 发现前面有岔路口,她用力刹车,放慢车速,上了弯弯曲曲的乡间公路。植被很茂盛,但是乌云滤去了植物身上的颜色,让丹斯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就像是在阿厄忒里亚,《维度追踪》里的那片土地。 她眼前浮现出斯特里克踌躇满志拿着剑的画面。 真想学习,你能教我什么? 去死…… 她还想起了男孩粗线条勾勒出来的她的胸膛被利刃刺入的那幅画。 接着有一道光线从她眼前闪过:白色光线和彩色光线。 她把车开过去,停在其他车辆旁边——蒙特雷县警察局的车——还有一辆犯罪现场勘查车。丹斯下了车,直奔乱哄哄的现场而去。“嘿。”她朝迈克尔·奥尼尔点点头。 “你检查过现场了?”她问道。 “我刚亲自去过。”他解释说。 他们朝尸体躺着的地方走去,上面盖着黑色的油布。黄色的警戒线很显眼地围住了事发地点。 “有人看到他了吗?”她问蒙特雷县警察局的警员。 “有,丹斯探长。是在蒙特雷新区打的911。但当我们的人到达时那人已经走了。这是一个模范公民。” “受害人是谁?”奥尼尔问。 他回答说:“我还不知道。显然情况很糟。特拉维斯这次用的是刀不是枪,好像他很从容。” 警长右手指向离小路50英尺开外的地方,那里杂草丛生。 她同奥尼尔朝沙土地走过去,一两分钟后来到用警戒线隔离开的地方。6名没穿制服的便衣警察站在那里,一名犯罪现场勘查科的警官蹲在黑色油布覆盖着的尸体旁。 他们朝一名蒙特雷县警察局的警官点头打招呼。他是一位粗壮的拉丁裔人,丹斯跟他同事了好几年。 “受害人身份证上面怎么说的?”她问道。 “一名警官找到了他的钱包。”警官指了指尸体,“他们正在核查。我们目前只知道他是男性,40多岁。” 丹斯朝四周看看,“我看不是在这里被杀的。”附近没有居民区或其他建筑。被害人也不会在这里散步或跑步——这里没有小路。 “没错。”警官继续说,“也没有太多血。像是罪犯开车把尸体拉到这里抛掉的。在沙土中找到了一些轮胎痕迹。我们猜测罪犯偷了被害人的车,把他扔在后备箱里,就像第一个被害的女孩塔米那样。只是这次罪犯没有等潮水漫上来,而是把他给捅死了。我们一找到死者的身份证,就可以发布协查令,调查这辆车。” “你敢肯定是特拉维斯干的?”丹斯问。 警官说道:“不信你等着看。” “他有没有被折磨?” “看起来有。” 他们在离尸体10英尺的犯罪现场警戒线处停了下来。犯罪现场勘查科的一名警官像宇航员一样穿着连衫式工作服在进行测量。他抬眼看了看两名警官,点头打招呼,透过护目镜可以看到他挑起眉毛。“你们想看看?”他说道。 “是的。”丹斯回答说,心想他是不是认为女的看到这一惨状会不舒服才这样问。是的,在当今这个时代,仍然会有这种情况。 不过,实际上她正在鼓足勇气看。她的工作的性质主要是跟活人打交道,基本上是这样。她还没有完全对死亡的画面无动于衷。 他正要掀开覆盖物,这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丹斯探长?” 她回头看过去,只见另外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官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什么。 “什么事?” “你认识不认识乔纳森·博林?” “乔恩?认识啊。”她注视着他手里的一张名片,想起有人把受害者的钱包拿去查实身份。 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乔恩被害了? 她的思绪跳跃了一下——从A到B到X。难道教授从特拉维斯的电脑里面获悉了什么,还是在搜寻受害人的过程中独自做调查? 求求你,不要! 她朝奥尼尔瞥了一眼,眼里充满着恐惧,不由分说朝尸体冲过去。 “喂!”犯罪现场勘查员叫道,“你会破坏现场的!” 她没有理他,把油布掀开。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低眼看去,虽然依旧惊恐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不是博林。 这人很瘦,蓄着胡子,身上穿的是便裤和白衬衫。他被捅了数刀。一只呆滞的眼睛半睁着。额头上刻着一个十字架。玫瑰花瓣,都是红色的,撒在他的尸体上。 “那是怎么来的?”她问另外一名警员,朝博林的名片点着头,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在路障那边,刚开过来。他想见你,情况很急。” “我马上见他。”丹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另一名警员提着装有受害人钱包的塑料袋走过来,“身份证找到了。他的名字叫马克·沃森,是名退休工程师,几个小时前去商店买东西,此后就没再回家。” “他是谁?”奥尼尔问,“为什么选他?” 丹斯伸手掏夹克口袋,拿出写有在博客上提到的、可能成为潜在目标的那些人的名单。 “他在博客上跟过帖——是对‘还电力给人民’帖子链的回复,讲的是核电厂的问题。他在电厂问题上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奇尔顿,持的是中立态度。” “所以,只要跟博客哪怕有一点儿关系,无论谁现在都有危险。” “我看也是。” 奥尼尔朝她看去。他摸了摸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就是……有些后怕。” 她发觉自己在搓着乔恩·博林的名片。她告诉奥尼尔她过去看看他需要什么,就沿小路走去。她的心脏这才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在路边她发现教授站在车旁,车门敞开着。她皱皱眉头。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头发直立的少年。他的深棕色夹克里面穿着一件史密斯飞船T恤衫。 博林向她挥手。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脸上焦急的神情。这对他来讲并不多见。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他没出事。 接着她又好奇起来:她看见他的便裤腰带上别着一样东西;她还无法确定,但那看起来好像是一把大刀的刀柄。 第三十一章 丹斯、博林和那个少年来到了丹斯在加州调查局的办公室。贾森·开普勒是卡梅尔南区高中一名17岁的学生。他才是斯特里克。 特拉维斯是在几年前生成的这个化身,但他在网上卖给了贾森,连同“一大堆的声望、生命点数和资源”。 不管那是些什么。 丹斯想起博林曾经告诉过她玩家可以卖化身等游戏装备。 教授说明了一下他在特拉维斯的数据中找到的灯塔游戏厅营业时间的代号。 他的侦探工作做得很出色,丹斯对此表示感谢。(可她还是要骂他一通,批评他获知那个男孩在游戏厅后擅自一人行动,而没有马上打911报警。)在他们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证据袋,里面装着贾森用来威胁博林的那把菜刀。这是能致人死命的武器,所以他从法律上讲已经犯了袭击伤人罪。不过,由于博林没有受伤,男孩也自愿把刀交给了博林,她或许给男孩一个严厉的警告就可以了。 博林开始讲发生的情况:他自己差点成了这个半熟少年所设计的圈套的牺牲品,而这个少年现在就在他们眼前。“把你讲给我听的再讲给她听。” “是这么一回事,我很担心特拉维斯,”贾森睁大眼睛告诉他们,“你不知道看到你的家人像他那样在博客里被人攻击会是什么滋味。” “你的家人?” “是的,在游戏里,就是在《维度追踪》里。我们是弟兄,我们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或是怎么的,但我很了解他。” “从来没见过面?” “是的,当然,只是说在现实世界没有见过,而在阿厄忒里亚见过。我想帮他。但是我得先找到他。我试着打电话、发即时短信,就是无法联系上。我只好在游戏厅里转悠。或许我能说服他去自首。” “用刀?”丹斯问道。 他的肩膀耸起又塌下,“我认为不会伤害到谁的。” 这男孩皮包着骨头,看上去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现在是暑假,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可能比在要上学的秋冬天在外面待的时间少得多。 博林替他讲述起来,“我到灯塔游戏厅的时候贾森在那里。经理是他的朋友。我请他找斯特里克,他假装去查一下,其实是给贾森通风报信。” “嘿,对不起,伙计。我并不是要捅你或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你知不知道特拉维斯在哪里。我并不知道你在办调查局这个案子。” 把他当成了警官,博林对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又说他知道她想跟贾森谈谈,但他认为最好直接把他带给她,而不是等市警察出现。 “我给TJ打电话。他告诉你在哪里。” 这个决定很明智,只是稍微有些不合法。 丹斯说道:“贾森,我们不想让特拉维斯受到伤害,也不想让他再伤害别人。你能告诉我们他会去哪里?” “哪里都有可能。他脑子很灵,你知道。他懂得如何在树林里生存。他是个专家。”男孩注意到他们有些不解,就又说,“你看,《维度追踪》是个游戏,但也很真实。我的意思是,你在南部山区,气温有零下50华氏度,你必须学会如何保暖,不然的话你会冻死。你必须找到食物、水等一切必需品。你得知道什么植物是安全的,什么动物可以吃,如何做熟食物和储存食物。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确实有一套方法。你必须直接在游戏里做,不然这些方法就不灵。”他笑了起来,“有些菜鸟想玩,就像这样:‘我们只想跟巨怪和魔鬼战斗。’他们到头来只有饿死,因为他们无法照顾自己。” “你跟其他人玩,是不是?他们中有没有人知道特拉维斯在哪里?” “没有,我问过家里的每个人,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你们家有多少人?” “大约有12个。但加州只有他和我。” 丹斯很感兴趣,“你们都生活在一起?都在阿厄忒里亚?” “是的。我了解他们比了解我的亲兄弟还要清楚。”他一本正经地笑起来,“在阿厄忒里亚,他们不打我也不偷我的钱。” 丹斯有些好奇,“你有父母?” “在现实世界?”他耸耸肩,丹斯把这个动作解释为“可以说有”。 她说:“不,在游戏里。” “有些家庭有,我们这个家没有。”他一脸期待的神情,“那样的话我们会更快乐。” 她笑道:“你知道,我们俩见过面,贾森。” 男孩眼睛朝下看去,“是的,我知道,博林先生告诉过我。我要杀你。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新手,为了特拉维斯惹我们。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家庭——我们整个集团组织——都被他和博客上的帖子给惹火了。发生了许多事情。一支突击队从北方一路赶到水晶岛,要把我们消灭干净。我们发誓要阻止他们。但是莫里娜被杀了。她是我们的姐妹。她已经起死回生,但所有的资源都丢失了。” 这个皮包骨头的男孩耸耸肩,“我经常被人欺负,你知道,在学校里。那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了雷电侠,一名武士,为了让我自己感觉好一些。那里没人敢惹我。” “贾森,有一个办法可以有用:你能不能告诉我特拉维斯用什么策略攻击人,他又是如何跟踪他们,还有用什么武器。任何可以帮助我们能够想出比他聪明的办法。” 但是男孩似乎有些为难,“你们真的不了解特拉维斯,是吗?” 丹斯正要讲他们知道得可够多的。但是讯问者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接话题。她看了一眼博林,说道:“是的,我们不了解。” “我想给你们看个东西。”贾森说罢站起身来。 “在哪里?” “在阿厄忒里亚。” 凯瑟琳·丹斯又一次化身为已经完全复活的绿叶。 贾森敲击键盘,这个角色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块森林空地上。跟先前一样,画面惊人地清晰,有几十个人四处游荡,一些人带着武器,一些人拎着袋子或扛着背包,一些人牵着动物。 “这是奥图威尔斯,我和特拉维斯在里面经常游荡。这是个好地方……你介意吗?” 他朝键盘俯下身去。 “不介意,”丹斯告诉他,“继续。” 他输入密码,随后收到一条信息:“基娅鲁娅没有登录。” “这个懒虫。” “那是谁?”博林问。 “我老婆。” “你的什么?”丹斯问这个17岁的男孩。 他脸红了起来,“我们两个月前结的婚。” 她惊讶地笑了起来。 “我去年在这款游戏里遇到这女孩。她酷极了。她在南部山区一路杀来,都是单独一人!她还没有一次被杀死过。我们俩一拍即合。我们一起进行了一些追踪。是我提议的,当然也有她一份功劳。于是我们就结婚了。” “她到底是谁?” “是一个韩国女孩。但是有两门科成绩很差——” “在现实世界中?”博林问。 “是的。所以她的父母注销了她的账户。” “你们离婚了?” “没有,只是中止了一段时间,等她数学成绩再拿到B。”贾森继续说,“好玩。大多数人在《维度追踪》中结婚后一直维持婚姻状态。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的很多父母离了婚。我希望她很快再上线。我很想她。”他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不管怎样,我们到那幢房子里去。” 在贾森的指挥下,丹斯的化身在山水背景中穿行,打败了几十个人和怪物。 贾森领他们到了悬崖,“我们可以走到那里,但是,你知道那要花上一会儿工夫。因为你还没有赚到金子,所以你没有钱来骑珀加索斯飞马。但是我可以给你几个旅行点数。”他开始输入,“像我爸爸的飞行器。” 他又键入了一些密码,让化身爬上飞马,开始了飞行。飞行很是惊心动魄。他们越过陆地,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两个太阳在蔚蓝色的天空中灼热地照耀着,不时还有其他飞行怪物掠过,就像是飞船或什么古怪的飞行器。丹斯看到下面是城市和村庄,一些地方还有火在燃烧。 “那些是战场,”贾森说道,“看起来很有史诗气派。” 他们很快来到海边——大海呈现出亮绿色——慢慢地准备在起伏不平的山坡上从容着陆,从这个山坡可以俯瞰到波涛汹涌的水面。 丹斯记起凯特琳说过特拉维斯喜欢海岸线,因为海岸线可以让他想起他玩的某个游戏中的一个地方。 贾森给她示范如何下马。她自己操作,引导绿叶朝贾森所指的小屋走去。 “是一幢房子。我们大家一起建的。” 就像是在19世纪帮助邻居建谷仓一样,丹斯心想。 “但是特拉维斯都是自己挣的钱和物资。他花钱买的。我们雇用巨怪干重活。”他又补充道,语气里没有半点儿讽刺的意味。 当她的化身来到门口时,贾森给她一个口头暗号。她对着电脑的麦克风说出来,门打开了。他们走进去。 丹斯惊呆了。房子里既漂亮又宽敞,摆满了奇特而又温馨的家具,都是苏斯博士在他所著的儿童文学作品中描述过的。到各个房间有走道和楼梯,还有奇形怪状的窗户,一个在燃烧着的大壁炉,一个喷泉和一个大水池。 还有两只宠物——是一种由山羊和火蜥蜴杂交而成的好笑形象——到处走动着,呱呱直叫。 “不错嘛,贾森,很是不错。” “是的,我们之所以在阿厄忒里亚建很酷的家园,是因为我们在里面生活的原因。我的意思是说,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的住处不太好,你知道。好的,你看,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过去吧。”他指挥她走过一个小池塘,里面有闪闪发着绿光的鱼。她的化身在一扇大金属门旁停下。这扇门上了几把锁。贾森又给了她一个暗语,门慢慢打开了——还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效果。她指挥绿叶穿过门道,下了一层楼梯,进入看起来像是药店的地方,里面有一个急诊室。 贾森看了一眼丹斯,发现她在皱眉头。 他说道:“有没有明白?” “不太明白。”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说我了解特拉维斯的意思。武器、战术这些玩意儿都跟他无关,而是跟这有关。这是他的医疗室。” “医疗室?”丹斯问道。 男孩解释说:“特拉维斯不喜欢拼杀。他把斯特里克制造成武士是在他刚开始玩的时候,但他并不喜欢那样。所以他把武士卖给了我。他是一个医师而不是一个仇恨者。我的意思是说,他是第49级上的魔力疗法术师。你知道这会让他有多棒吗?他是最棒的,他棒极了。” “一个医师?” “那是他的化身的名字。梅迪卡斯——外国话是‘医生’的意思。” “是拉丁语。”博林说道。 “古罗马?”贾森问。 “是的。” “不错,不过,特拉维斯的其他职业是种药草和制药。人们来这里治病,就像是一间医生诊室。” “医生?”丹斯若有所思。她从办公桌旁站起身,找来从特拉维斯房间里拿来的那一摞纸,翻查起来。雷·卡拉尼奥没说错——这些照片里面都是被切割的人体,丹斯不是犯罪的受害人,而是在做外科手术的病人的身体。手术做得很好,技术很精到。 贾森继续说:“阿厄忒里亚各地的角色都来看他,连游戏的设计者都知道他。他们还为了生成非玩家角色而征求他的意见。他成了一个十足的传奇人物。他通过研制这些药水、缓冲剂、生命再生仪和力量咒语赚了上万美元。” “是真钱?” “噢,那当然,他在易趣网卖这些东西。我就是这样买到斯特里克的。” 丹斯想起了他们在男孩床底下发现的保险箱。原来里面的钱是这么赚来的。 贾森敲打着屏幕,“哦,在那里?”他指着一只玻璃盒子,里面有一支金棒,一端放着一个水晶球,“那是治疗用的神杖。他为了拿到它进行了大约50次追踪。在《维度追踪》这个游戏中,之前还没有人拿到过。”贾森挤了挤眼睛,“他有一次差点儿丢掉……”惊慌的神色掠过他的脸,“那个晚上很混乱。” 男孩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这个事件是现实生活中的一次悲剧。 “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梅迪卡斯、我和我们家族里面的一些角色,在南部山区执行追踪任务。这个山区大约有3英里高,到处充满了危险。我们在找一棵神树,叫做‘极目树’。这次追踪不错,我们找到了伊安娜这位精灵天后的家。每个人都听说过她但从来没有见过。她很有名。” “她是一个非玩家角色,对吧?”博林问。 “没错。” 他提示丹斯:“非玩家角色是一种由游戏本身生成的角色。” 贾森似乎对这样描述这种角色有些不高兴,“但是她的生成算法可是棒极了!你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网上机器人程序都无法生成出来。” 教授略带歉意地点点头,表示让步。 “到了那里后,我们停下来,商谈事情。她告诉我们有关极目树的事情以及如何才能找到它。突然间我们遭到了北方军团的攻击。每个人都在厮杀,这个混蛋用一种特殊的箭射中了王后。她将要死去。特拉维斯想把她救活,但是他的治疗无济于事。他于是决定转生。不行,我们让他不要那样做!但他还是做了。” 男孩用极其敬重的口吻说着,连丹斯都发觉自己的身子前倾着,双腿因为紧张而有些抖动。博林注视着她。 “那是什么,贾森?继续讲。” “好的,当一个人垂死的时候,你可以把你的生命力交给至高境界中的实体。这就叫做转生。这些实体开始吸入你的生命力,然后输送给要垂死的人。或许还没等你的生命力消耗掉,那个人已经起死回生。但一般情况下你的生命力会被消耗殆尽,而你会死去,他们也会死去。结果只会是因为转生你就得死去,你会失去一切。我的意思是说,这包括你做的一切和你赢得的一切,你所有的点数,你所有的资源,你所有的声望,你玩这款游戏以来所有的一切。这些东西一下子没有了。如果特拉维斯死掉了,他就会失去他的神杖、他的房子、他的飞马……他得像新手一样重新再来。” “他难道这样做了?” 贾森点点头,“他几乎耗尽了生命力,天后活了过来。她吻了他。这是一个奇迹!那些精灵和我们团结在一起,把北方军团打得屁滚尿流。嘿,那个晚上真是沸腾了,我们大获全胜。这个游戏的每个玩家现在还在讲这件事。” 丹斯点点头,“好吧,贾森,你可以下线了。” “喂,你不想继续玩下去吗?你刚刚对如何行进找到了点感觉。” “以后有可能再说吧。” 男孩敲键,游戏关闭了。 丹斯瞥了一眼手表,“乔恩,麻烦你把贾森送回家好吗?我要去找一个人。” 从A到B到X…… 第三十二章 “请让我见一下凯特琳。” “你是?”弗吉尼娅·加德纳问。她是6月9日那起车祸中幸存下来的那个女孩的母亲。 丹斯自我介绍说:“我那天在暑期学校跟你女儿谈过。” “噢,你就是那位女警官。那天你给医院里的凯特琳安排了一名警卫,还在我们家外面也安排了一个。” “没错。” “你们有没有找到特拉维斯?” “没有,我——” “他是不是就在附近?”女人问道,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还朝四周看了看。 “不在,他不在附近。我想再问你女儿几个问题。” 女人邀请丹斯进入卡梅尔这幢具有现代气息的大房子的门廊。丹斯记起凯特琳打算上名牌大学的医学院。不管她爸爸或妈妈是干什么的,似乎他们都能供得起学费。 丹斯打量了一番宽敞的客厅。墙上挂着醒目的抽象画——有两幅大的,画着黑黄颜色的尖状物,还有一幅画的是血红色斑点。她看着感觉不舒服。她心想这跟《维度追踪》游戏中特拉维斯和贾森的那幢房子的温馨感觉是多么不同。 是的,我们之所以在阿厄忒里亚建立很酷的家园,是因为我们在里面生活的原因。我的意思是说,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的住处不太好,你知道…… 女孩的妈妈进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旁边跟着凯特琳。她穿着牛仔裤,紧身白毛衣里面套着一件暗黄绿色宽松背心。 “嘿。”这个十几岁的女孩不安地说。 “嘿,凯特琳,你感觉怎样了?” “还好。” “想占用你一两分钟时间。我还有些问题要问。” “当然可以。” “我们找个地方坐好吗?” “我们可以去阳光房。”加德纳夫人说。 她们路过一间办公室,丹斯看见墙上挂着一张加州大学医学院的毕业证,是凯特琳父亲的。 母女俩坐在长沙发上,丹斯坐在一把直背椅上。她把椅子拉近一些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个最新消息,今天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你们有没有听说?” “哦,没有。” 女孩没说什么。她闭上眼睛,脸藏在垂下来的金发里面,似乎越发苍白了。 “真的?”她妈妈气愤地低声说,“天晓得你为什么要跟他那种人出去。” “妈妈。”凯特琳嘀咕着抱怨道,“你是什么意思,‘出去?’天哪,我从来没跟特拉维斯出去过。我也永远不会。怎么能跟他这种人?” “我的意思只是说他明显是个危险人物。” “凯特琳,”丹斯打断她们,“我们确实在想尽办法寻找他。我们就是不走运。我从他的朋友那里了解到他更多的情况,但是——” 她妈妈又说道:“那些哥伦拜恩的小子。” “请不要插话,加德纳夫人。” 她一副被羞辱的表情,但她还是沉默了下来。 “那天我把我想到的都告诉了你。” “仅仅再问几个问题,不会花很长时间。”她又把椅子拉近一些,掏出笔记本,仔细翻着,停顿了一两下。 凯特琳看着笔记本一动不动。 丹斯笑了笑,盯着女孩的眼睛,“现在,凯特琳,回想一下聚会的那天晚上。” “嗯。” “出现了有意思的东西。在特拉维斯逃跑之前我去见了他。我做了一些笔录。”她朝放在大腿上的笔记本点点头。 “你见了他?你跟他谈了?” “是的。直到同你还有其他人谈过我才注意起来。但现在我把一些线索拼凑了起来,看看他藏在哪里。” “很难找到——”凯特琳的妈妈又说话了,好像她堵不住自己的嘴。但在丹斯严厉目光的逼视下她又止住了。 探长继续说道:“你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跟特拉维斯聊过吗?” “没有太认真地聊。” 丹斯微微皱起眉头,翻弄着笔记。 女孩又说道:“不过,在离开时倒是说过。我说在聚会上他大部分时间是独自一人待着。” 丹斯说:“在回家的车上你们聊了,是吧?”她敲打着笔记本。 “是的,聊了一些,我记得不是太多了,还模模糊糊的,可能是受了车祸影响。” “肯定受影响。但我有几句话要读给你听听,希望你把具体细节补充进去。告诉我有没有东西让你想起特拉维斯在开车回来的路上说的话,也就是在车祸发生前。” “我想会有的。” 丹斯看着笔记本,“那好,这是第一句话:‘房子很温馨但是车道让我很揪心。’”她抬起头,“我在想这句话可能的意思是特拉维斯有恐高症。” “没错,他谈过这件事。车道在山坡上,我们当时在谈论这个问题。特拉维斯说他一直害怕会不会掉下去。他看着车道说为什么没有防护栏。” “很好,这一点很有用。”她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凯特琳也笑笑。丹斯又回到笔记本上,“那这个呢?‘我认为船可行天下。我一直想拥有一艘。’” “噢,这个?有过。我们谈论过渔人码头。特拉维斯却认为驾船到圣克鲁兹很酷。”她的目光朝旁边看去,“我感觉他想让我跟他一起去,但是他太害羞。” 丹斯笑笑,“所以他有可能藏在一艘船上。” “是的,有这个可能。我感觉他曾经说过偷乘一艘船会有多棒。” “好的……还有一个。‘她的朋友比我的多。我只有一两个在一起玩的朋友。’” “没错,我记得他说过这话。我还对他没有很多朋友感到可惜。他有一段时间老谈这事。” “他有没有提到他们的名字?他常和谁在一起?想想,这很关键。” 女孩眯起眼睛,手搓着膝盖,然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 “没关系,凯特琳。” “对不起。”她微微撅起嘴。 丹斯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她在鼓起勇气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这事会让人不好受——对这个女孩,对她的妈妈,还包括丹斯自己。但是别无选择。 她身子前倾,“凯特琳,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女孩很惊讶地眨眨眼睛,“什么?” 弗吉尼娅·加德纳嘟囔着说:“你怎么这样说我女儿。” “特拉维斯从来没有对我说这些,”丹斯不紧不慢地说,“是我编的。” “你撒谎!”妈妈厉声说。 没有,她没有说谎,严格地讲她并没有说谎。她用词很慎重,从来没有说这些话是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说的。 女孩脸色煞白。 妈妈抱怨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一个陷阱?” 是的,就是一个陷阱。丹斯有一个理论,她需要证明这个理论是对还是错。生活当中到处都有陷阱。 丹斯没有理她妈妈,而是对凯特琳说:“但是你一直在演戏,好像特拉维斯真的在车里把所有这些都说给你听了一样。” “我……我只不过是想帮忙。我心里很难受,因为只了解这些。” “事实并非如此,凯特琳。你只是觉得说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因为你喝醉了。” “不是这样的!” “我请你现在出去。”女孩的妈妈脱口说道。 “我还没有结束。”丹斯大声说道,喝止住了弗吉尼娅·加德纳。 探长进行了一下评估:从她的知识背景——还有她在家庭中的生存法则来看——根据迈耶斯—布里格斯性格测试标准,凯特琳个性当中既有知性的一面也有感性的一面。她给丹斯的印象可能更多的是内向性格而非外向性格。尽管她作为说谎者的个性会摇摆不定,但是在眼下她是在见机行事。 说谎是为了自我保护。 要是丹斯有更多的时间,她会慢慢地套出实情,也会更加深入一些。但是借助迈耶斯—布里格斯性格分类和凯特琳见机行事的个性特征,丹斯估计她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你在聚会上喝酒了。” “我——” “凯特琳,有人看见你了。” “来这里之前我跟几个曾经去过聚会的同学谈过。他们说你、瓦尼莎和特蕾在见到迈克跟布里安娜在一起之后喝了几乎1/5加仑的特奎拉鸡尾酒。” “不过……即使是又怎样?” “你们才17岁,”她妈妈很生气,“这是问题的关键!” 丹斯用平和的语调说:“我给事故再现科打了电话,凯特琳。他们要对你那辆停在警局扣押车辆停车场的汽车进行检查。他们要测算比如像座位这样的部件,还要检查后视镜调节操纵装置。他们会查出是谁开的车。” 女孩一动不动,不过下巴在颤抖。 “凯特琳,是说出实情的时候了。很多东西仰仗着这个真相,其他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 “什么实情?”她妈妈低声问。 丹斯盯着女孩,“那天晚上是凯特琳开的车,不是特拉维斯开的。” “不可能!”弗吉尼娅·加德纳带着哭腔说道。 “不是你吗,凯特琳?” 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丹斯根据她的身体语言读出了痛苦和失败。她的身势发出的信息是:是我开的车。 凯特琳断断续续地说道:“迈克跟那个缠着他的小骚货离开时,她的手还放在他的牛仔裤的屁股位置上!我知道他们要去他家找乐子。我要开车过去……我要……” “行了,”她妈妈喝住她,“够了。” “住嘴!”女孩朝妈妈吼道,开始啜泣起来,她转向丹斯,“是的,是我开的车!”负罪感终于在她心中爆发了出来。 丹斯继续说道:“车祸发生后特拉维斯把你拉到副驾驶座上,他坐在了驾驶座上,假装是他开的车。他这样做是为了你。” 她想起了先前那次同特拉维斯的会面。 我没做错任何事! 男孩的这一辩白起先在丹斯看来是说谎。但是她相信他的用意是为了在袭击塔米这件事上撒谎;实际上他犯的错是在那天晚上谁开的车这个问题上撒了谎。 丹斯不由得想起了化身为梅迪卡斯的特拉维斯在阿厄忒里亚的房子和家族。那男孩是以医生和治疗师的身份而非斯特里克这个杀手的身份,在《维度追踪》游戏中度过每一刻虚拟时间的。这一事实促使她怀疑男孩有没有暴力倾向。当得知他的化身甘愿将自己的生命牺牲给那位精灵天后时,她意识到特拉维斯也有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做类似的事情——把车祸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他暗恋的女孩就不会进监狱。 凯特琳紧紧靠着长沙发,身体紧张地蜷成一团,泪水从闭着的双眼落下。“我当时情绪失控。我们都喝多了。我想去找迈克,骂他是一堆臭狗屎。特蕾和瓦尼莎比我醉得还厉害,所以我来开车。但是特拉维斯跟着我出来了,坚持不让我去。他想把钥匙夺过来,但我没有给他。我简直发了疯。特蕾和瓦尼莎坐在后座上,特拉维斯跳到副驾驶座上。他好像在说:‘住手,凯特琳,听话,你不能开车。’但我已经疯了。 “我坚持要去,没理他。接下来还没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车就从公路上冲了出去。”她的声音变弱了,面带悲痛和沮丧,是那种凯瑟琳·丹斯从未见过的神情。她低声说道:“我杀死了我的朋友。” 凯特琳的妈妈面色苍白,一脸迷茫,试探性地慢慢向前移动身子。她用胳膊搂住女儿的肩膀。女孩的身子挺了挺,接着又垮了下来,啜泣着把头靠在妈妈的胸前。 几分钟后,哭个不停的女人抬头看着丹斯,“接下来会怎样?” “你和你的丈夫需要为凯特琳找个律师。然后马上报警。她应该去自首,越早越好。” 凯特琳擦擦脸,“说谎的感觉不好受。我要说个情况,我真的真的要说。但是当时人们已经开始攻击特拉维斯——他们说了那些话——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他们会攻击我的。”她低下头,“我没有做,想到人们会说我什么……他们会一直在网上骂。” 她在乎的是她自己的形象而不是朋友的生命。 但是,丹斯来这里不是为了赎这个女孩的罪。她只需要证实特拉维斯有没有为凯特琳顶罪。她起身做了最简短的道别就离开了。 来到外面她一路小跑朝汽车奔去,她按了一下手机上的快捷键3——是迈克尔·奥尼尔的号码。 响第二声的时候他接了电话。谢天谢地,另外那个大案子没有让他完全失去与外界的联络。 “嘿。”他听起来有些疲劳。 “迈克尔。” “出什么事了?”他警觉起来;显然她的声调给人出了什么事的感觉。 “我知道你脱不开身,但有没有机会让我过去一下?我需要来一场头脑风暴。我发现了一些线索。” “当然可以,是什么?” “路边十字架杀手不是特拉维斯·布里格姆。” 丹斯和奥尼尔坐在奥尼尔的办公室里。 窗户面向法院。法院前面有20多个“生命第一”组织的抗议者,里面还有那个满脖子赘肉的菲斯克。他们明显是厌倦了在斯图亚特·丹斯和伊迪·丹斯老两口空荡荡的房前示威,于是就转移到了有机会让他们获得一定曝光度的地方。 丹斯从窗前转过身去,朝会议桌旁的奥尼尔走过去。这里井然有序地放着一摞摞的文件。她不知道哪些会跟印度尼西亚集装箱案有关。奥尼尔翘起两根木椅腿摇晃着。“那就让我听听。” 她很快地解释了一下调查是如何找到贾森那里,然后又查到了《维度追踪》游戏上面,最后查到凯特琳·加德纳身上以及她是如何承认特拉维斯为她顶罪的。 “是因为迷恋她?” 丹斯说道:“当然,不过这只算是一部分原因。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她想上医学院,这对特拉维斯很重要。” “医学院?” “医学,治疗。特拉维斯在《维度追踪》中扮演一名著名的医师。我想这是他要保护她的一个原因。化身名叫梅迪卡斯,“医生”的意思。这样他就可以跟她扯上关系了。” “这有点儿匪夷所思,你不这样认为吗?毕竟那只是个游戏。” “不,迈克尔,那不只是个游戏。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正变得越来越近,像特拉维斯这样的人在两种世界里生活。如果他在《维度追踪》里面扮演一位受人尊敬的治疗师,那么在现实世界中他就不可能是一个一心想报复的杀手。” “所以他就当她车祸的替罪羊。不管人们在博客里说他什么,想通过袭击人来引起注意对他来说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没错。” “但是,凯莉……在她昏迷前告诉医生是特拉维斯袭击的她。” 丹斯摇摇头,“我说不上她是不是真的就见过他。她之所以猜测是他,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她写帖子讲他以及她家窗户外的那只面具是《维度追踪》游戏里的。而传言也说这些袭击事件都是他干的。但在我看来,真正的杀手应该是戴着面具或是从她的背后下手的。” “那你怎么解释那些物证?难道是栽赃?” “是的。很容易上网查到特拉维斯,跟踪他,知道他在一家百吉面包店打工,他有一辆自行车,他还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玩《维度追踪》游戏上。杀手有可能制作了其中一只面具,从鲍勃·布里格姆的卡车里偷来枪,故意在百吉面包店放置证据痕迹,趁雇员不备偷走了刀。对了,还有:M&M牌的巧克力豆?犯罪现场发现的包装纸碎片?” “差不多。” “肯定是栽赃。特拉维斯不吃巧克力。他会给他的弟弟买几包。他很担心自己脸上的青春痘。他的房间里放了一些书,讲的是吃什么才能祛痘的问题。真正的杀手不可能知道这些。他肯定是看见特拉维斯在某个地方买M&M巧克力豆就以为他喜欢吃,所以在现场留下包装纸的痕迹。” “那些运动汗衫纤维又怎么解释?” “‘奇尔顿报道’中有帖子讲布里格姆家很穷,买不起洗衣机和烘干机,还说他们会去哪家洗衣店洗衣服。我敢肯定罪犯读过这个帖子。” 奥尼尔点点头,“还偷走了特拉维斯一件连帽运动汗衫。” “没错。博客里用特拉维斯的名义贴了几张图片。”奥尼尔没有看过这些图片,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只是没有讲最后那一张画得像她。丹斯继续说道:“画得很粗糙,成年人会以为十几岁的小孩都会这样画。但是我看见过特拉维斯画的画——都是些手术示意图。他真是个绘画高手。所以,那些画不是他画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尽管实施了搜捕还是没有找到真凶的原因。他袭击时会穿上连帽衣,然后把衣服和自行车扔到后备箱里,开车来到街上,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妈的,他可能有50岁。还有可能是个女的,我现在倒是有这个想法。” “说对了。” 奥尼尔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思绪显然停在了丹斯所等待的地方。“他死了,是吗?”奥尼尔问道,“特拉维斯?” 听到他这个残酷的推断,丹斯不由得叹了口气,“有可能,但我希望不会。我倾向于认为他只是被劫持在什么地方。” “可怜的小伙子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待在一个错误的地方。”他前后摇晃着身子说,“因此,要想找到真正的罪犯,我们就必须找到谁会成为受害者。罪犯不是贴帖子攻击特拉维斯的人,而是设圈套误导我们的人。” “这不就是我的推断吗?”丹斯说道。 奥尼尔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管谁是凶手,他要追杀的人就是奇尔顿。” “说对了。罪犯一直在设局,先是追杀批评过特拉维斯的人,接着下手的对象是奇尔顿的朋友,最后就是博主本人了。” “可能是害怕接受调查的人。” 丹斯回应说:“或者是为了报复他过去在网上贴的某个帖子。” “那我们要找到是谁想干掉詹姆斯·奇尔顿。”迈克尔·奥尼尔说道。 丹斯哈哈大笑了一声,“最好回答的问题是:谁不想干掉他呢?” 第三十三章 “詹姆斯?” 电话的另一头停顿了一会儿,没有马上回答。博主说:“丹斯探长。”声音显得很疲劳,“又有什么坏消息?” “我找到了证据说明十字架不是特拉维斯放的。” “什么?” “我并不是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是从证据所呈现的方式来看,那男孩只不过是替罪羊,有人把案子伪装成他是杀手的样子。” 奇尔顿低声说:“那么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了?” “恐怕是的。”丹斯解释了她所掌握的情况——6月9日那天真正开车的人是谁——以及栽赃证据的可能性。 “我认为你是最终的目标。”她补充说。 “我?” “你到目前贴了一些很有煽动性的报道。你现在还在写一些有争议的话题。我看有人想让你罢手。你以前受到过威胁,没错吧?” “有好多次。” “回到你的博客上去,查查有谁威胁过你,有谁因为你说了什么而要报复你,还有谁是你的调查对象,而他们又不想让那些事情曝光。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找出来。选那些最有可能下手的嫌疑对象。从几年前的开始找。” “好吧,我会拿出一个名单。但你真的认为我有危险?” “真的,没错。” 他沉默了一会后说:“我担心帕特和孩子们。你认为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吗?可不可以去我们的度假别墅?在霍利斯特。或是找一家旅馆住?” “旅馆可能会更安全些。你还有另外一套住宅是记录在案的。我们可以安排你住进我们用来安顿证人的一家汽车旅馆,用化名入住。” “谢谢。给我们几个小时,帕特收拾一下,我开完先前安排的一个会议就走。” “很好。” 她正要挂上电话,奇尔顿说道:“等等,丹斯探长,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想起来了——名单上一个人最有嫌疑。” “我可以写下来。” “你不需要笔和纸。”奇尔顿回答说。 丹斯和雷·卡拉尼奥慢慢地驶向阿诺德·布鲁贝克的房子。根据詹姆斯·奇尔顿的说法,此人是海水净化工厂的幕后老板,这个工厂一旦建成将毁掉整个蒙特雷半岛。 奇尔顿所指出的头号嫌疑人就是布鲁贝克。不是这个海水净化厂老板本人,就是他雇的一个人。丹斯觉得这很有可能。她用警车上的电脑上网,看到了题目为“净化……和毁灭”的帖子链。上面有一个6月28日的帖子。 根据奇尔顿的报道和帖子,丹斯推断博主发现了那个人在拉斯维加斯的关系背景,说明他跟黑社会犯罪有关;他还发现了那个人的私人地产交易,这暗示他有秘密不想暴露。 “准备好了?”丹斯一面问卡拉尼奥一面下线。 年轻的探员点点头。他们下车。 她敲门。 终于,那位红脸企业主——脸红不是因为喝酒而是因为太阳晒的,丹斯推测——来应门了。看到两位来访者他很惊讶。他眨眨眼,一时不知说什么,“我刚才从医院回来。你们这是……?” “我是丹斯探长。这是卡拉尼奥警官。” 他快速扫了她背后一眼。 是在找有没有后援?她想。 如果是的话,是找她的后援?或者是布鲁贝克自己的。 她感到一阵恐惧。根据她的判断,为财杀人的人都是最凶残的。 “我们一直在关注跟奇尔顿先生有关的那个事件。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介意不介意?” “什么?难道那家伙到头来还是要打官司?我原以为我们——” “不是,没有起诉。我们可以进来吗?” 这人还是有些疑虑。他不敢直视丹斯的眼睛,点头示意他们进来,接着脱口骂道:“他疯了,你们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他应该马上被送进精神病院。” 丹斯含糊地笑了笑。 布鲁贝克又朝外看了一眼才把门关上。他还上了锁。 他们进屋,很多房间是空的,没有家具,显得没有一点儿人气。丹斯听到附近发出的吱嘎声,接着从另一个房间也传来了吱嘎声。 这幢房子是不是正在有人搬进来?还是布鲁贝克有助手在这里? 助手还是保镖? 他们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塞满了文件、规划图、图片、照片和法律文件。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按比例精心制作的海水净化工厂模型。 布鲁贝克把几大堆捆在一起的报告书从椅子上搬开,示意他们坐下。他也在一张大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丹斯注意到墙上挂着证书,还有一些照片,上面是布鲁贝克跟西装革履、看起来很有权势的人物的合影——都是些政客或其他什么商人。丹斯很关注办公室的墙壁;它们可以透露很多关于主人的信息。从这些特别的图片上,她判断布鲁贝克这人很聪明(他有学位以及完成过专业课程训练),对政界也了如指掌(从市政府和县政府那里获得过荣誉和钥匙)。还有就是强悍;他的公司显然已经在墨西哥和哥伦比亚建造了海水净化工厂。照片里他都被戴着眼镜、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人——保镖——前呼后拥着。这些人在所有的照片中都一样,说明他们是布鲁贝克的私人保镖,而不是政府派的。其中一个还手持机枪。 附近的吱嘎声难道是他们发出的?她又听见了,似乎更近了。 丹斯问他关于海水净化厂项目的一些情况,他大讲特讲了一通这个工厂将要使用的最先进的技术。她听到了诸如“过滤”、“薄膜”、“淡水箱”这样的字眼。布鲁贝克给他们做了一个小型报告会,宣称新系统可以节省成本,这样就使得海水净化从经济上具有了可行性。 她基本上没有听进去,不过还是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仔细观察着他的底线行为。 她的初步印象是,布鲁贝克对他们的出现并不感到紧张,尽管具有极端马基雅弗利个性的人很少会受人际关系的影响——不管这种关系是情人间的、社交性的还是职业性的。他们甚至心平气和地面对冲突。这个特点让他们做事很有效率,也让他们具有潜在的危险性。 丹斯想利用更多的时间搜集底线信息,但是她感到很急迫,所以就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问道:“布鲁贝克先生,你昨天下午1点和今天上午11点的时候在哪里?” 是林登·斯特里克兰和马克·沃森被害的时间。 “为什么问这个?”他笑了笑。但是丹斯不知道这笑的背后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调查针对奇尔顿先生的一些威胁事件。” 这是问题的关键,当然并不是问题的全部。 “噢,他在诽谤我,我现在受到指控了?” “我们没有在指控你,布鲁贝克先生。但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我没有这个义务,我可以请你们马上离开。” 这当然可以。“你可以拒绝合作。但我们希望你不要这样。” “随便你们怎么希望,”他粗暴地说道,笑容变得沾沾自喜,“我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丹斯探长。看来并不是什么变态男孩杀的人,就像一些很烂的恐怖电影里那样把心掏出来。而是某个人在利用男孩,给他下套,让他去顶干掉詹姆斯·奇尔顿的罪,是不是?” 这人真聪明,丹斯心想。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威胁他们?如果他就是所谓“某个人”的话,那么没错,他就是那个“某个人”。 卡拉尼奥快速地偷看了她一眼。 “这说明你们被骗惨了。” 在走访和讯问过程中有太多规则可以成为首要规则,但是高居榜首的是:绝不能让个人受到的羞辱干扰你。 丹斯慢条斯理地说:“发生了一连串的严重犯罪,布鲁贝克先生。我们在调查所有的可能性。你跟詹姆斯·奇尔顿有过节,并且你还曾经打过他。” “那没错,”他说道,一副无所谓的腔调,“你认为跟你打算要秘密干掉的那个人当众干架是世界上最明智的事情吗?” 有可能最愚蠢也有可能最聪明,丹斯默默地在心里回答道。她问:“我刚才提到的那两个时间你都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也可以不告诉,我们会继续查下去。” “你们跟奇尔顿一样都不是东西。丹斯探长,实际上你还更糟。你是明着一套暗着一套。” 卡拉尼奥被惹火了,但没有说什么。 她也没说话。他要么告诉他们要么把他们轰出去。 错了,丹斯意识到。还有第三种可能。那些奇怪的吱嘎声。 布鲁贝克要去拿枪。 “我受够了。”他低声说,气得眼睛睁得很大,拉开桌子最上一层的抽屉,手猛地伸进去。 丹斯眼前闪现出她的孩子的面庞,接着是她丈夫的,然后是迈克尔·奥尼尔的。 赶快,她心里想,祈祷赶快动手…… “雷,在我后面!掩护!” 当布鲁贝克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格洛克手枪的枪口,而卡拉尼奥则背对着他,用枪指着办公室的门。 两个警察都蹲伏着。 “天哪,当心!”她叫道。 “目前没有人。”卡拉尼奥说。 “检查一下。”她命令道。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朝门边挪去,站在一侧,用脚把门推开,“没有人。” 他迅速转过身来,用枪指着布鲁贝克。 “慢慢举起手来,”丹斯说道,她的格洛克手枪仍然指着没动,“如果你手上有枪就马上放下。不要举起也不要放低,就是扔掉。要是你不扔——马上——我们就开枪。明白没有?” 阿诺德·布鲁贝克倒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枪。” 她没有听见有武器摔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他只是慢慢地把手举起来。 这位开发商的红润手指里捻着一张卡片。他把它轻蔑地弹给她。两位警官把枪收起来,坐下。 丹斯看着名片,想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真是令人尴尬。卡片上有一枚金箔压花的司法部图章——鹰和精细的印刷字。她太熟悉联邦调查局的名片了。她家里还有一大盒:是她丈夫的。 “你们提到的昨天那个时间我是在跟艾米·格拉博会面。”这人是主管联邦调查局旧金山分局的特派警官,“我们在这里见的面,然后又去了厂址,时间是从上午大约11点到下午3点。” 噢。 布鲁贝克说:“海水净化和水利工程的基础设施是恐怖袭击的目标。我一直跟国土安全部和联邦调查局合作,确保如果这一工程上马就有足够的安全保障。”他平静地看着她,用舌尖舔舔嘴唇,带有一丝不屑,“我希望会有联邦官员参与。我对地方上的治安部门已经没有信心。” 凯瑟琳·丹斯不准备道歉。她要跟这位战略空降兵艾米·格拉博核实一下。她知道这人,尽管他们在观点上有分歧,她还是很尊重他。即使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也不能免除他雇用凶手实施具体犯罪行为的嫌疑,但很难让丹斯相信一个跟联邦调查局和国土安全部有密切合作关系的人会冒险杀人。况且,布鲁贝克这个人的举止行为都表明他没有说谎。 “好吧,布鲁贝克先生,我们会核实你对我们讲的这些情况。” “我希望你们去核实。” “谢谢你腾出时间。” “你们自己出门回去吧。”他没好气地说。 他们刚走到门旁,布鲁贝克说:“等等,且慢。”两位警官转过身,“我没说错吧?” “什么没说错?” “就是你们认为有人杀了男孩,然后设局让他顶罪,说是他预谋要干掉奇尔顿?” 她停顿了一会儿,心想:为什么不承认呢?于是说:“我们认为有这个可能,对,没错。” “给你。”布鲁贝克在一张纸条上迅速写下什么,递了过去,“这个人你们应该去调查一下。他想让那个博客——还有那个博主——消失。” 丹斯瞥了一眼纸条。 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有嫌疑呢。 第三十四章 丹斯把车停在布满灰尘的街道上。这个地方靠近马里纳小镇,位于蒙特雷以北5英里处。维多利亚皇冠警用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在跟TJ通话。 “布鲁贝克呢?”她问道。 “没有犯罪记录。”他告诉她。他跟联邦调查局的合作——还有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都被证实了。 他本来仍有可能雇人来做这件事,但是这个情报轻易地帮他摆脱了这一嫌疑。 焦点集中在了布鲁贝克告诉她的那个人身上。那张纸条上的名字是克林特·埃弗里。她现在正在大约100码远的地方注视着他,中间隔着环绕在他的庞大建筑公司周围的钢丝网眼篱笆——上面有刀片刺条。 埃弗里这个名字出现时绝不会跟这个案子扯上关系。理由很简单:这位建筑商从来没有在那个博客上发过帖子,奇尔顿也从来没有在“奇尔顿报道”上写过他。 应该是没有称名道姓地写过。那个“黄砖路”帖子链没有具体提到过埃弗里,但是质疑过政府要建公路的决定以及招标程序,并且还旁敲侧击地批评承包商——丹斯想必知道就是这家埃弗里建筑公司,因为两天前在去凯特琳·加德纳暑期学校的路上,当她开到公路施工现场时,这家公司的建筑队打信号让她停车。她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了一起。 TJ.斯坎伦现在告诉她:“好像克林特·埃弗里跟一家公司有瓜葛,而这家公司因为5年前使用不合格的材料而接受调查。调查很快中止了。奇尔顿的报道可能会重启调查。” 丹斯也同意这是要干掉博主的很好动机,“谢谢,TJ。那是个很好的……奇尔顿有没有把其他嫌疑人的名单给你?” “给了。” “有没有嫌疑度很高的?” “还没有,头儿。但我很高兴我没有像他那样树这么多敌人。” 她微微笑了笑,把电话挂上了。 丹斯继续从远处审视克林特·埃弗里。她已经数十次看到过他的照片——无论是在新闻报道里还是在文件中。他这人不会轻易被人忘掉。尽管他已经一个人的身价抵得上几个百万富翁了,但他跟其他工人穿的没什么两样:上身穿一件蓝色衬衫,胸前口袋里露着钢笔头,下身穿一件棕褐色的工装裤,脚蹬靴子。袖子卷着,她看见他那皮革般的前臂上有文身。他手里拿着黄色安全帽。屁股上挂着一部对讲机;即使挂的是一把6发左轮手枪她也不会惊讶;他那宽大的长满胡须的脸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挎枪者。 她发动汽车,驶进大门。埃弗里发现了她的车。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马上就认出她开的是一辆公务车。他中断跟一个穿着皮夹克男子的谈话。那人离开了,走得很快。 她停下车。埃弗里建筑公司是一家实打实的公司,只有唯一一个经营目的:铺路造楼。它拥有大量的建筑材料、推土机、履带式拖拉机、反铲挖土机、卡车和吉普车。它还有室内水泥厂、看起来像是专营金属和木材加工的店铺、为车辆服务的大型柴油储油罐、匡西特活动房屋和存储仓库。总部由几个庞大的功能性建筑组成,但不高。没有平面造型设计师或园林建筑师参与埃弗里建筑公司的创立。 丹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家公司的老板热情地上前握手,笑起来时黝黑的脸上皱起了很深的皱纹,他看了看她的身份证。 “埃弗里先生,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你了解不了解最近在我们半岛地区发生的案子?” “面具杀手,那个男孩,当然听说过。我还听说今天又有人被杀。太可怕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杀手在路边放置十字架发出警告,说他要继续作案。” 他点点头,“我在新闻里看到过。” “不过,我们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现象。有几个十字架是放在你的建筑工程施工现场附近的。” “是吗?”他皱了皱眉头,眉毛很明显地紧蹙起来。他是不是对这个消息反应过度了?丹斯说不上来。埃弗里开始转头,接着又停下。他难道是在下意识地朝他的那个穿皮夹克的同伙看? “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们想跟你的一些雇员谈谈,看看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反常的现象。” “比如说?” “行为鬼祟的路人、奇怪的东西,在建筑工地里有没有像脚印或自行车轮胎痕迹这样的东西。这是地点名单。”名单是她刚才在汽车里写下的。 他脸上浮现出焦虑的神情。他看了看名单,把它塞进了衬衫口袋,叉起胳膊。这个动作本身看不出有什么身势学的意义,因为她还没来得及进行底线解读。但是叉起胳膊和腿都是防御性的姿势,可以说明他有些不自在。“你想让我给你一张在这里工作的雇员名单?从凶案发生时开始,对吧?” “没错。这能帮上大忙。” “我看你们是想越快越好。” “尽快。” “我尽力去做。” 她表示感谢后返回车内,开上公路。丹斯在一辆深蓝色本田雅阁旁停下。雷·卡拉尼奥坐在驾驶座上,只穿着衬衫,没有系领带。她只见过他两次这样随意的穿着:一次是在调查局办的野餐会上,一次是在查尔斯·奥弗比家举办的烧烤会上。 “他收下诱饵了,”丹斯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上钩。” “他什么反应?” “说不上来。我没来得及抓住底线。但我的感觉是他在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愿意合作。他内心要比外表看上去更紧张。我拿不准他那个助手是怎么一回事。”她描述了一番穿皮夹克的男子,“两人没有分开多远,离得很近。” “好的,夫人。” 帕特里娅·奇尔顿打开房门,点头对格雷格·阿什顿说着什么。她丈夫将这人称作是超级博主——跟詹姆斯一样有意思,但只是稍微不太讨人喜欢。 “嘿,帕特。”阿什顿说道。他们握手。这人很瘦,穿着不便宜的棕褐色便裤和质地不错的运动外套,朝停在路上的巡逻车点点头。“那个警察?他一直在你家门外值守。他在这里是为了那桩系列杀人案吧?” “他们只是在警戒。” “我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你们肯定受到了惊扰。” 她很无奈地笑了笑,“你说轻了,这简直就是场噩梦。”她喜欢把自己的感受讲出来。跟詹姆斯在一起她却不能总是这样。她相信她只能当配角。实际上,她有时对他的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调查记者角色非常生气。她明白,这种角色很重要,但是有时她就是恨这个博客。 你看现在……不就是把家庭置于危险境地,而一家人不得不搬到一旅馆去住吗?今天早上她只好请曾经在大学里当过保安的弟弟护送儿子们去日间夏令营,在那里陪着他们,并且把他们再带回来。 她随手把门闩上。“你想喝点什么吗?”帕特里娅问阿什顿。 “不,不需要,我不渴,谢谢。” 帕特里娅陪他来到丈夫的办公室,眼睛透过走道的一扇大窗户注视着后院。 她的心脏怦然跳了一下。 她是不是看到屋后树丛里有什么东西?难道有人? 她停了下来。 “有问题?”阿什顿问道。 她的心脏跳得厉害,“我……没什么。可能只是一头鹿。我必须要说整个案子让我神经紧张。” “我没看见什么。” “没影了。”她说。真的吗?她也说不清楚。她毕竟不想吓到客人。况且,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 他们进入她丈夫的办公室。“亲爱的,”她说,“格雷格来了。” “啊,真准时。” 两个男人握手。 帕特里娅说:“格雷格不想喝点什么,你呢,亲爱的?” “不了,我也不想喝。再喝茶的话我又要不停地跑洗手间了。” “那好吧,你们谈正事,我接着收拾东西。”想到要搬进旅馆住她的心又沉了下来。她痛恨被迫搬离自己的家。儿子们还以为是去冒险旅行呢。 “不过,”阿什顿说道,“等一会儿,帕特。我要给詹姆斯的行动录一段视频放到博客里去,我也想让你加入。”他把手提箱放在桌子上,打开。 “要我加入?”帕特里娅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噢,不了。我头发都没有梳,也没有化妆。” 阿什顿说:“首先,你看起来漂亮极了,但最重要的是,上博客不需要多好的发型和多漂亮的打扮。真实就行了。我拍过几十段这样的东西,连口红我都没有让谁涂过。” “那好吧,我看。”帕特里娅有些走神,脑子里在想她刚才看到的屋后的动静。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屋前的警察。 阿什顿笑了起来,“只是一个网络摄像头,清晰度中等。”他举起小型摄像机。 “你不会问我问题吧?”她想到这有些害怕。詹姆斯的博客有十几万的观众。格雷格·阿什顿可能有更多。“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视频片段。讲讲嫁给一个博主是什么感觉就好了。” 她的丈夫笑了起来,“我打赌她有很多话要说。” “你想录几段我们就录几段。”阿什顿在房间的一角支起三脚架,安上摄像机。 詹姆斯把台式电脑摆正,整理了一下杂志和报纸。阿什顿笑了起来,摇摇手指头,“我们真实就好,詹姆斯。” 詹姆斯也笑了笑,“好的,有道理。”他把报纸和杂志放了回去。 帕特里娅照了照挂在墙上的一面装饰用小镜子,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不行,她还是没听对方的意见。她得修饰修饰,不管他怎么说。她转身把这话告诉了阿什顿。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阿什顿就一拳打在她脸上,皮都破了,人也被击倒在地。 詹姆斯的眼神既恐惧又困惑,朝他冲过来。 他僵住了,阿什顿的枪戳在他的脸上。 “不要!”帕特里娅叫道,挣扎着要站起来,“不要伤害他!” 阿什顿扔给她一卷密封用胶带,命令她把丈夫的双手绑在身后。 她犹豫了一下。 “听我的!” 她双手颤抖着,流着眼泪,恍恍惚惚地照他说的做了。 “亲爱的,”她低声说道,把丈夫的手绑在椅子后面,“我怕。” “照他说的做,”丈夫对她说,瞪着阿什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什顿没有理他,揪着帕特里娅的头发,把她拽到角落里。她尖叫着,流着泪,“不……不要。疼。不!” 阿什顿也用胶带把她的手绑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詹姆斯低声问。 其实帕特里娅·奇尔顿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格雷格·阿什顿就是那个路边十字架杀手。 阿什顿注意到詹姆斯在朝外看。他嘟囔着:“那个警察?他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帮你们。” 阿什顿将摄像机对着詹姆斯那张惊恐苍白的脸,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你是不是还想让你的‘报道’有更多的热点新闻,奇尔顿?那好吧,就给你。我猜这是一桩破记录的事件。我想以前从来没人见过有博主会对着摄像机被干掉。” 第三十五章 凯瑟琳·丹斯回到加州调查局总部。听说乔纳森·博林返回了圣克鲁兹,她感到有些失落。不过,既然他收获颇丰——搞清了斯特里克是谁,其实就是贾森——眼下他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雷·卡拉尼奥打电话进来告诉了一些有趣的消息。他说克林特·埃弗里10分钟前离开了公司。这位警员在后面跟踪他,绕过天堂牧场中曲曲弯弯的道路。天堂牧场这个名字是文学巨匠约翰·斯坦贝克给这块农产丰饶的地区起的名字。有两次他在路肩上停了下来,每次都是跟人会面。第一次是跟两个表情严肃的人——穿得像牛仔——他们开的是一辆花里胡哨的皮卡。第二次是跟一位穿着高档西服、白头发的人,这人驾驶着一辆凯迪拉克。会面看起来有些疑点;埃弗里很明显有些紧张。卡拉尼奥把车牌号记录下来并作了简单描述。 埃弗里朝卡梅尔开去,卡拉尼奥紧跟在后面。 丹斯有些气馁。她本希望跟埃弗里的会面能惊动这位建筑公司老板——迫使他赶快躲进一幢安全的房子里,他在那里存有证据——或许特拉维斯本人也在里面。 但他显然没有被惊动。 不过,埃弗里见的那几个人有可能是这几起谋杀案背后雇用的枪手。加州车辆管理局的调查报告将会给她一些线索,如果不是答案的话。 TJ从门外伸进头来,“嘿,头儿,你对汉密尔顿·罗伊斯仍然有兴趣?” 罗伊斯当下可能正在考虑如何把她的事业付之一炬。“简单给我汇报一下 précis。” “什么?”TJ问。 “就是一个概要、总结或摘要。” “précis是一个词?你每天都在学新东西……好吧。罗伊斯以前当过律师,后来很神秘地突然不干了。他这人很强悍,在州政府里面六七个不同的部门做过事。巡查员是他的正式职务。实际上他干一些调停争端的事儿。你有没有看过《迈克尔·克莱顿》这部电影?” “里面有乔治·克鲁尼,当然看过,还看了两次。” “两次?” “因为乔治·克鲁尼。” “啊,其实罗伊斯就干这个。最近他为一些高官工作过:有的是副州长办公室的,有的是州能源委员会的,有的是环境保护局的,还有的是国会财政委员会的。如果出现了问题,他会过去。” “都是什么问题?” “委员会出现了分歧,出现了丑闻,公共关系出现了问题,发生了盗窃事件,还有合同纠纷。我还在等着回头听更多的细节情况。” “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告诉我。”她用了这家伙最喜欢的一个词。 “有用?做什么用?” “我跟罗伊斯之间吵过架。” “所以你想敲诈他一下?” “用这个词太过了。应该说我想保住这个饭碗。” “我也想让你保住这个饭碗,头儿。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对了,埃弗里那边怎样了?” “雷在跟梢。” “我喜欢这个词,和‘如影随形’这个词差不多。” “奇尔顿的嫌疑人名单有什么进展没有?” TJ解释说查找他们的进展很慢。一些人搬家了或是电话号码簿里面没有,有的出门了,有的名字改了。 “给我一半名单,”她说道,“我也来做这件事。” 年轻探员递给她一张纸,“我把少的那张名单给你,”他说,“因为头儿当中我们最喜欢你。” 丹斯看了一遍名单,考虑如何最有效地开展工作。她脑海中浮现出乔恩·博林的话。我们在网上泄露了自己太多的信息。太多太多了。 凯瑟琳·丹斯决定一会儿要去查一下官方的数据库——国家犯罪信息中心,暴力犯罪逮捕计划,加州未归案人员逮捕令和加州车辆管理总局。 就目前来说她在指望谷歌。 格雷格·谢弗打量着坐在他面前浑身是血、惊魂未定的詹姆斯·奇尔顿。 谢弗一直用格雷格·阿什顿这个化名来接近奇尔顿,以免引起怀疑。 因为“谢弗”这个名字在那个博客里会引起警觉。 另一方面,这也有可能不会引起任何警觉;如果奇尔顿很容易把因为他的博客而遭罪的受害人忘掉,谢弗对此也不会感到惊讶。 想到这些谢弗更是恼火,当奇尔顿又结巴着问“为什么——”时,他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博主的头砰的一声撞在椅背上部,他哎哟了一声。撞得够重的,但这个狗娘养的看起来并没有被吓住,谢弗对此可不满意。 “阿什顿!你为什么这样做?” 谢弗前倾着身子,手抓着奇尔顿的衣领,低声说:“你要读一份声明,要是你读起来不够真诚,要是你读起来不够懊悔,你的妻子就会没命,你的孩子也一样。我知道他们很快就要从夏令营回来。我一直在跟踪他们,我知道日程是怎么安排的。”他转向奇尔顿的妻子,“我知道你弟弟跟他们在一起。他块头很大,但是枪子他可顶不住。” “噢,上帝啊,不要!”帕特里娅大口喘着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请不要!” 现在,奇尔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真正的恐惧神色,“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家人!请不要,请不要……你想要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不伤害他们。” “读这份声明,要声情并茂地读,”谢弗警告说,“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动他们。我告诉你,奇尔顿,我对他们只有同情。他们应该生活得更好,不能再跟你这堆臭狗屎生活在一起了。” “我读,”博主说,“但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要让我明白。” 谢弗一下子火冒三丈,“让你明白?”他吼叫道,“让你明白?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混蛋!”他又朝奇尔顿的脸猛击了一拳,把他给打蒙了,“我不欠你什么。”他身子前倾着呵斥道,“我是谁?我是谁?你可知道你毁了多少人的生活?不,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坐在这把他妈的椅子上面,离现实生活十万八千里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用键盘输入乱七八糟的东西,向世界各地发送过去,然后你再去搞别的。后果这个词难道对你没有意义?那责任呢?” “我会尽量做到准确。要是我搞错了什么——” 谢弗更来火了,“你他妈真是瞎了眼。你不明白什么叫做事实上正确而实际上不正确。你非得把实际上的秘密都捅出去吗?你非得无缘无故地毁掉别人的生命吗?——只要能保住你的点击率?” “请不要!” “安东尼·谢弗这个名字你记不记得?” 奇尔顿的眼睛闭了一会儿。“噢。”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睛里透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懊悔。但这丝毫打动不了谢弗。 至少奇尔顿还记得被他毁掉的那个人。 帕特里娅问:“那人是谁?他说的是谁,詹姆斯?” “告诉她,奇尔顿。” 博主叹了口气,“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几年前我把他的同性恋身份曝了光,他就自杀了。他是……?” “我弟弟。”他的声音都哑了。 “对不起。” “对不起。”谢弗轻蔑地说。 “我对发生了这种事情很抱歉。我决不是想让他死!这一点你一定清楚。我很难过。” 谢弗转向帕特里娅,“你的丈夫,道德和公平世界的代言人,不希望教会执事竟然是一名同性恋者。” 奇尔顿大声反驳说:“不是这个原因。他在加州组织了反同性恋婚姻运动。我是反感他的虚伪,不是他的性取向,我还反感他没有道德,他结婚了,还有孩子……但是他出差在外还召男妓。他在欺骗妻子,甚至有时一个晚上召3个男妓!” 博主指手画脚的那一套又来了。谢弗想再揍他一拳。他这样做了,又狠又猛。 “安东尼在极力寻找上帝之路,他几次走错过路。但是你把这些看成是一个怪物犯的错误!你从来没有给他时间解释。是上帝帮助他找到了正确道路。” “不过,上帝不太称职。他不会那样,如果——” 又挨了一拳。 “詹姆斯,不要跟他理论,求求你了!” 奇尔顿低下头。最终他看起来很绝望,内心充满了悲伤和恐惧。 谢弗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个人的绝望感,“把声明念一下。” “好吧。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读,但是我的家人……请不要。”奇尔顿满脸的哀伤对谢弗来说简直就是一杯美酒。 “这我保证。”他认真说道,虽然他心里想,帕特里娅比他丈夫活的时间也就是多那么两秒钟——算是在最后留点儿人性。她不想让丈夫死而自己活下去。况且,她还是一个目击证人。 至于孩子,不会的,他不会杀他们的。首先,他们不会按时回家,要将近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到时他早就离开了。此外,他还想要世人同情他。把博主及其妻子杀掉是一回事,而孩子们却是另一回事。 摄像机下面谢弗用胶带贴了一张纸,他早晨在上面写了这个声明。写得很感人——并且里面的措辞还确保没有人会把这起犯罪跟他联系在一起。 奇尔顿清清嗓子,低头看去。他开始读起来。“以下声明——”他的声音中断了。 好极了!谢弗按下摄像机的启动按钮。 奇尔顿重新开始,“以下声明是为了这几年来我的博客‘奇尔顿报道’的读者宣读的。世界上没有比一个人的名誉更重要的了,我致力于毫无必要同时也是很随意地损毁很多优秀的正直公民的声誉。”   他读得很好。 “很容易就能买到一台廉价电脑、一个网址和一些软件,5分钟你就能找到发表你个人意见的地方——这个地方全世界数百万的人都能看到。这会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权力满足感。但是这种权力不是挣来的,而是偷来的。 “我写了很多人的谣传。这些谣传传播开来就变成了事实,尽管它们完全是谎言。因为我的博客,一个名叫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小伙子的生活被毁了,他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我也一样。他向攻击他的人讨说法,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现在他又要向我讨说法。他的生活被毁掉全是我的责任。” 晶莹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谢弗到了明净的天堂。 “我现在承认对损毁特拉维斯的声誉负责,也对那些我造谣中伤过的人的声誉负责。特拉维斯现在对我作出的宣判对其他人也是一种警示:真相是神圣的,谣传不是真相……好了,永别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看妻子。 谢弗心满意足了。这家伙干得不错。他暂停了摄像机,看看画面。只有奇尔顿在画面里,他妻子没有。他不想把她的死亡拍下来,只拍博主的就行了。他稍微往后拉了拉,这样他的整个躯体都可以看得到。他将只开一枪,对准心脏部位,他垂死的过程要拍下来,然后这个帖子会上传到几家社交网站以及其他博客里面。谢弗估算把这段视频上传到YouTube需要两分钟,在网站把它删除之前就会有几百万人看到。不过没什么,到时可以用盗版软件抓取到这段视频,这段音像记录会像癌细胞一样传遍全世界。 “他们会找到你的,”奇尔顿嘟囔着说,“警察。” “但他们不会找我。他们会去找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说实话,我认为不会有人很认真地查下去。你树敌太多,奇尔顿。” 他把枪的击铁扳上。 “不!”帕特里娅·奇尔顿绝望地哀号着,近乎疯狂。谢弗心中出现了先向她开枪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这个冲动对他的诱惑。 他用枪稳稳地对准目标,注意到詹姆斯·奇尔顿脸上掠过一丝视死如归并且略带嘲讽的微笑。 谢弗又按下摄像机上的“录制”键,正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不许动!” 声音来自办公室大开着的门口,“把枪放下,马上!” 谢弗吃了一惊,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名穿着白衬衫、袖子卷起的瘦长拉丁裔男子正用枪指着他,屁股上挂着警徽。 不!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谢弗依然把枪对着博主的胸膛,向警察厉声说道:“你把枪放下!” “放下枪,”警官沉稳地回应说,“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谢弗咆哮道:“如果你杀了我,我就——” 他看见一道黄色的光亮划过,感觉头部被猛击了一下,于是整个世界变成了黑色。 第三十六章 死者滚动,生者走动。 格雷格·阿什顿的尸体——丹斯获知,真名是格雷格·谢弗——躺在轮床上被推了出来,穿过草坪放到法医车上。詹姆斯和帕特里娅夫妇则慢慢地朝救护车走去。 人们很震惊地获知又有一名警员殉职。他就是蒙特雷县警察局的米格尔·赫雷拉,是他担任奇尔顿家警卫工作的。 化名阿什顿的谢弗在赫雷拉的汽车边停下。警员给帕特里娅打电话,被告知这人是约好的。接着谢弗显然是用枪顶着赫雷拉的夹克开了两枪。枪因为离身体很近所以发出的声音很小。 这名警员的上司来到了现场,跟着的还有其他警员。他们对这起谋杀既震惊又气愤。 受了点伤但是仍然可以行走的奇尔顿夫妇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是丹斯的眼睛盯着雷·卡拉尼奥——他第一时间来到现场,发现警员已经死亡,呼叫增援之后就冲进屋内。他看见谢弗正要朝奇尔顿开枪。卡拉尼奥按惯例向杀手发出警告,但是那人想讨价还价,警员就朝他头上开了致命的两枪。跟持枪嫌疑人讨价还价只会发生在电影和电视剧中——并且都是些烂片子。警察绝不会放低或放下武器。如果目标出现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干掉它。 原则一、二和三都是:开枪。 他这样做了。表面上看,这位年轻警员似乎很和善,身体语言总是保持职业性的笔直姿势不变,就好像他穿着一件租来的小礼服。但是从眼神中可以窥见他的另一面,表明他脑子里正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一句话:我刚杀了一个人。我刚杀了一个人。 她决定让他去带薪休假。 一辆汽车开了过来,迈克尔·奥尼尔钻了出来。他看见丹斯就走了过去。这位沉默的警官脸上没有笑容。 “对不起,迈克尔。”她抓住他的胳膊。奥尼尔认识米格尔·赫雷拉已经有几年了。 “他被击中了?” “是的。” 他的眼睛很快地闭上又睁开,“天哪。” “他妻子来了没有?” “没来,离婚了。但是他儿子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已经通知他了。”奥尼尔平时非常镇静,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儿情绪,而这时他看着装有格雷格·谢弗尸体的绿色袋子,愤怒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很微弱,还有些颤抖,“谢谢你。” 他们转向说话的那个人:是詹姆斯·奇尔顿。这位博主穿着深色便装裤,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V字形领口的海军蓝毛衣。他像是一个被战场杀戮吓得失魂落魄的牧师。他的妻子陪在旁边。 “你没事吧?”丹斯问他们。 “我还好,是的。谢谢你们。只是被打了一顿,有割伤和瘀伤。” 帕特里娅·奇尔顿也说她伤得不严重。 奥尼尔朝他们点点头,问奇尔顿:“他是谁?” 丹斯回答说:“安东尼·谢弗的哥哥。” 奇尔顿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你认出来了?” 她给奥尼尔解释了阿什顿的真实名字,“互联网在某些方面很有意思——就是有那些角色扮演游戏和网址。比如像《第二人生》。你可以给自己设计一个全新的身份。谢弗过去几个月一直在网上发布‘格雷格·阿什顿’这个名字,就像一位博客和网络聚合新闻高手一样。他这样做是为了取得奇尔顿的信任,以便打入他的生活中去。” “我几年前在一个博客里把他弟弟安东尼的同性恋身份给曝了光,”奇尔顿解释说,“我初次见到丹斯探长的时候就把这个人告诉了她——这是我在博客上所做的一件令我懊悔的事——他自杀了。” 奥尼尔问丹斯:“你们是如何了解到他的情况的?” “我跟TJ在核查有嫌疑的人。阿诺德·布鲁贝克这人可能性不大。我还在怀疑克林特·埃弗里——那项公路工程的幕后老板——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具体的东西。于是我就研究给詹姆斯发过恐吓帖子的那些人。” 那个小名单…… 奇尔顿说:“安东尼·谢弗的妻子当然在那个名单上,因为她几年前曾经恐吓过我。” 丹斯继续说道:“我上网找到了我能找到的关于她的所有东西。我找到了她的结婚照片。他们婚礼的男傧相就是格雷格,安东尼的哥哥。那天我来你家时就认出了他。我把他核查了一下。他两星期前持无返程日期的来回车票来到这里。”她一得知这一情况就给米格尔·赫雷拉打电话,但是打不通,于是派雷·卡拉尼奥来这里。这名警员当时在跟踪克林特·埃弗里,离奇尔顿家不远。 奥尼尔问:“谢弗有没有提到过特拉维斯?” 丹斯给他看装有手写纸条的塑料信封,上面提到的就是特拉维斯,让人感觉要枪杀奇尔顿的人是那男孩。 “他死了,难道你这样认为?” 奥尼尔和丹斯交换了一下眼神。她说:“我倾向于这个假设。当然,谢弗最终要把那个男孩干掉。但是他有可能还没来得及下手。把奇尔顿干掉后他会制造假象,让特拉维斯看起来像是自杀。这样案子才会做得更加干净利落。所以那男孩可能还活着。” 奥尼尔接了个电话。他走到一边,眼睛不由得朝装运赫雷拉尸体的汽车瞥去。他很快挂上了电话,“我要走了,见一个证人。” “你?会见证人?”她用带有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迈克尔·奥尼尔的讯问方式就是面无笑容地盯着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让他告诉奥尼尔他知道什么。有可能会很有效果,但是却谈不上效率。奥尼尔确实并不喜欢这项工作。 他看了看表,“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吧。” “安娜从旧金山返回的航班延误了。这个会面我又不能不去。你能不能到日托学校帮我接孩子?” “当然可以。我也要把韦斯和麦琪从夏令营接回来。” “5点我们在渔人码头碰头怎样?” “可以。” 奥尼尔快速离开了,又伤心地看了一眼赫雷拉的那辆车。 奇尔顿紧抓着妻子的手。丹斯看得出他的姿势透露出一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侥幸心情。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奇尔顿时他的样子——傲慢,自以为正义在握,而现在他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她想起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早些时候已经有所弱化——在他获知朋友唐纳德·霍肯及其妻子差点儿被杀掉的时候。现在他又发生了一次转变,完全没了那副传教士般的冰冷面孔。 这人苦笑了一下,“噢,他是不是欺骗了我的……他摸准了我他妈的个性。” “詹姆斯——” “不要再说了,亲爱的。你知道这全是我的错。谢弗选中了特拉维斯。他浏览博客,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当替罪羊,然后把这个17岁的男孩陷害成是杀我的凶手。如果我不开‘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以及提到那起车祸,谢弗就没有动机来打他的主意了。” 他没说错。但是凯瑟琳·丹斯不会做这种假定推测游戏。游戏场地是一片稀泥。“他不会选其他人的,”她指出道,“他决心要对你报复。” 但是奇尔顿似乎没有听见,“我本应该把他妈的那个博客完全关掉。” 丹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决心、焦虑和气愤,还有害怕,她相信他眼神里有这些情绪存在。他面对着他俩坚定地说:“我要。” “要干什么?”他妻子问道。 “把它关掉。‘奇尔顿报道’到此结束。我不能再去毁别人的生活了。” “詹姆斯,”帕特里娅温柔地说,把袖子上的灰尘掸下来,“有一次我们儿子得了肺炎,你在床边守候了两天没合眼。唐纳德的妻子去世的时候,你马上中止开会,从微软公司总部走出来去陪他——为此你放弃了几十万的合同。我父亲过世时,你陪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临终关怀医院的护理人员都多。你做了很多好事,詹姆斯。这才是你。你的博客也是在做好事。” “我——” “嘘……让我把话说完。唐纳德·霍肯需要你,你就过去到他那里。我们的孩子需要你,你也过去。那么,这个世界需要你,亲爱的,你可不能扭头不管。” “帕特里娅,有人付出了生命。” “只要答应我你不要草率地作决定好了。这几天日子过得很糟。没有人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奇尔顿停顿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搂了搂妻子,“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有把握,我们可以拿出几天的时间来喘口气,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奇尔顿对妻子说道,“我们明天去霍利斯特,跟唐纳德和莉莉一起度一个长周末。你还没见过她呢。我们把孩子们带上,出去野炊……做一些远足。” 帕特里娅的脸上笑开了花。她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喜欢那样。” 他又把注意力转向丹斯,“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 她挑起眉头。 “很多人差点儿把我扔进狼群里。或许我咎由自取。但是你却没有这样做。你不喜欢我,你不赞成我的观点,但你却站在我这边。这是一种理性和真诚。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谢谢你。” 丹斯淡淡地、不自然地笑了笑,对这句夸赞表示感谢——尽管她想到有几次她也想把他扔进狼群里。 奇尔顿夫妇回到屋里收拾好东西,订了一家旅馆过夜——帕特里娅想让人把办公室里谢弗的血渍清理干净之后她才会住进屋子里去。丹斯不能责备她。 女探长此时走到蒙特雷县警察局犯罪现场勘查科科长面前。科长是位随和的中年男子,他们同事已有好几年了。她解释说特拉维斯还有可能活着,躲在某个藏身之地,这意味着他的食物和水会越来越少。她必须找到他的下落,并且要快。 “你在尸首上发现了一把房间钥匙?” “是的,是一家叫塞浦路斯丛林的小旅馆。” “我要让人用显微镜把那个房间还有谢弗的衣服和汽车都仔细搜一遍。找一找,找到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提供给我们他把那男孩藏在哪里的线索。” “我向你保证,凯瑟琳。” 她回到汽车上给TJ打电话。“你抓住他了,头儿,我听说了。” “是的。但我想找到那男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们也许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不然他会饿死或渴死。全力以赴做这件事。蒙特雷县警察局在勘查奇尔顿的房子以及塞浦路斯丛林旅馆——谢弗住在那里。给彼得·贝宁顿打电话,绝不要泄露风声。需要的话给迈克尔打电话。对了,给我找找丛林旅馆里的附近房间有没有目击证人。” “是,头儿。” “跟加州公路巡逻队联系,还有县级和市级的警察局。我想找到最后那个路边十字架——就是谢弗放置用来宣布奇尔顿死期的那个。彼得应该对他们找到的每一件东西都要仔细检查。”她又想到一个主意,“你有没有那辆州政府汽车的消息?” “哦,就是菲斯特看见的那辆吧?” “是的。” “没人打电话。我看我们的事情没有受到足够重视。” “再试一遍,要把它当作当务之急。” “你过来吗,头儿?实在想见你。” “TJ。” “对不起。” “我等会儿就到。我要查一个东西。” “你需要帮忙吗?” 她说不需要。其实说心里话,她巴不得有个帮手,不再一个人单枪匹马。 第三十七章 汽车停在车道上,丹斯坐在里面注视着布里格姆家的小房子:臭水沟弯弯曲曲,墙面板变了形,前院和后院散布着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具和工具,一幅凄惨的景象。车库里面塞满了废弃物,屋顶下面你连半个车头都塞不进去。 丹斯坐在维多利亚皇冠警车的驾驶座上,车门关着。她在听一张CD,是洛杉矶的一个音乐团体给她和马丁尼寄过来的。这些音乐家都是哥斯达黎加人。她感觉这音乐既节奏明快又充满神秘,所以就想了解更多。她原打算当她和迈克尔在洛杉矶办J.多伊的案子时能有机会跟他们见个面,再录制一些音乐。 但是现在这件事连想都不能想了。 她听见石子路上有橡胶车轮的滚动声。她从后视镜中看见索尼娅·布里格姆在绕过黄杨木篱笆时停住了。 那女人一个人坐在前面。萨米坐在后面。 那车很久没动。丹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绝望地盯视着警用巡逻车。索尼娅终于又把她的破车朝前开去,从丹斯旁边驶过,开向房子前面,刹车然后关上发动机。 女人快速地朝丹斯的方向瞥了一眼,从车里钻出来,大步走向汽车尾部,拿出洗衣篮和一大瓶汰渍洗涤剂。 他的家庭很穷,甚至连洗衣机和烘干机都买不起……现在谁还去自助洗衣店?是那些穷人…… 博客上的帖子告诉谢弗在哪里能找到运动汗衫,可以偷过来帮助他陷害特拉维斯。 丹斯从汽车里下来。 萨米用探寻的表情看着她,已经没有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好奇神情:他现在有些不安。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成年人的一样。 “你知道特拉维斯的一些情况?”他问,听起来不像早先那样古怪了。 可是丹斯正要说话,他妈妈赶他到后院去玩。 他迟疑了一下,仍然盯着丹斯,悻悻地离开了,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 “不要走太远,萨米。” 丹斯从索尼娅苍白的胳膊下面接过那瓶洗涤剂,跟着她朝屋子走去。索尼娅下巴坚挺着,眼睛直视着前方。 “夫人——” “我得把这些东西放下。”索尼娅·布里格姆用很干脆的声音说。 丹斯替她打开没有上锁的屋门,跟着进了屋。女人直接进了厨房,把篮子里的衣服分散开,“如果你不动它们……就会起皱,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她平展开一件T恤衫。 这是女人之间的交谈。 “我洗这衣服就是想把衣服给他。” “布里格姆夫人,有一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6月9日那天晚上不是特拉维斯开的车。他是替人顶罪。” “什么?”她停下,不再摆弄衣服。 “他暗恋开车的那个女孩。那女孩当时喝醉了。他想让她停车,他来开。还没来得及她就发生车祸了。” “噢,天哪!”索尼娅拿起那件T恤衫贴在脸上,似乎它可以挡住就要流下的眼泪。 “他不是那个放十字架的杀手。有人陷害他,制造假象,让人看起来好像是他放的,人好像也是他杀的。这人跟詹姆斯·奇尔顿有仇。我们已经阻止了他。” “那特拉维斯呢?”索尼娅急切地问,抓着T恤衫的手煞白。 “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下落。我们正四处寻找,但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丹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格雷格·谢弗以及他的复仇计划。 索尼娅擦了擦圆圆的脸颊。脸上还能看得出往日的美貌,尽管有些模糊,但仍然留存着几年前在州市场摊子旁拍的照片中那种明显的风韵。索尼娅低声说:“我知道特拉维斯不会伤害那些人,我以前跟你说过。” 是的,你说过,丹斯想。你的身体语言告诉我你讲的是实话。我没有听你的。我本应听直觉的但是却听了逻辑推理的。很久以前丹斯对自己进行了一次迈耶斯—布里格斯分析。当结果跟她的个性差很远时,分析就难以进行下去了。 她把T恤衫放回去,又开始平整起棉布衣服来,“他死了,是吧?”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死了。完全没有证据。” “但你们这样认为。” “谢弗让他活着是合乎情理的。我们是尽全力救他。这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她拿出格雷格·谢弗的照片,是从他的驾驶执照上复制下来的,“你见没见过他?或者他有没有跟踪过你?有没有跟邻居说过话?” 索尼娅戴上一副有裂纹的眼镜,对着那张脸端详了很长时间,“没有,我只能说没有。难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干的,把我儿子掠走的?” “是的。” “我告诉过你那个博客肯定会出事。” 她的眼睛瞥向侧院,萨米钻进了破烂的棚子里不见了。她叹了口气,“如果特拉维斯没有了的话,告诉萨米……唉,那会把他毁了的。我一下子两个孩子都没了。现在我必须先把衣服放在一边。现在就走。” 丹斯和奥尼尔在码头上倚着栏杆并肩站着。雾已经散去,但风势依然不减。在蒙特雷湾不是有雾就是有风,两者总会有一样。 “特拉维斯的妈妈,”奥尼尔说道,声音很大,“这太残忍了,我敢说。” “是这一切当中最残忍的,”她说,头发飞扬着,接着又问他,“会面的结果如何?”说的是那起印度尼西亚集装箱调查案。 是另外一个案子。 “还好。” 她很高兴奥尼尔在办这个案子,但又感到有些嫉妒,内心有点儿过意不去。恐怖主义把执法者搞得晚上都无法休息。“如果你需要什么请告诉我。” 他看着大海说道:“我看我们接下来的24小时就可以结案了。” 在他们所在位置的下方是他们的孩子,一共有4个,在水边沙滩上玩。麦琪和韦斯是这次探险的头儿;他们的外公是海洋生物学家,所以他们在这方面有一定的权威。 鹈鹕在附近盘旋,到处都飞着海鸥,离岸边不远的海中,一只棕色水獭仰着身子,轻松自在地漂浮着。它愉快地用胸部上面的一块石头敲开软体动物。它在进餐。奥尼尔的女儿阿曼达和麦琪兴致勃勃地盯着看,似乎在想怎样才能把它带回家当宠物。 丹斯碰了碰奥尼尔的胳膊,指了指10岁的泰勒,他正蹲在一条很长的海藻旁边,小心翼翼地戳它,做好逃跑的准备,怕万一这种异形生物活过来。韦斯在旁边拉开保护的架势站着,担心它真的会活过来,以防万一。 奥尼尔微笑着。但是她从他的站姿和胳膊的紧张感中觉察出他有心事。 不一会儿他大声解释,试图将自己的声音压倒风声:“洛杉矶来消息了。被告方又要试图把赦免听证推迟两个星期。” “噢,不,”丹斯嘟囔着,“两个星期?那就是说大陪审团已经安排了。” “西博尔德将全力打这场官司,但他似乎不太乐观。” “天哪,”丹斯苦笑着说,“难道是一场消耗战?拖延是希望不了了之?” “有可能。” “我们不会放弃,”她坚定地说,“你跟我都不会走开,但西博尔德和其他人会不会呢?” 奥尼尔考虑到了这个方面,“如果时间消耗得太长,他们会离开的。这个案子很重大,但是他们还有其他要案要办。” 丹斯叹口气。她有些哆嗦。 “你感到冷吗?” 她的前臂靠着他的前臂。 她摇摇头。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特拉维斯,思绪因此泛起了波澜。她注视着大海,心里想她会不会是在盯着他的坟墓。 一只海鸥在他们的正前方盘旋。它的翅膀搏击的角度完美地配合着风的速度。它在海滩上空20英尺的地方一动不动。 丹斯说:“整个过程下来,你知道,即使我们认为特拉维斯就是那个杀手,我们也对他感到惋惜,对他的家庭生活、他的那种跟社会格格不入的性格感到惋惜。他在网上受尽了欺侮。乔恩还告诉我,博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人们还用即时信息、电子邮件和公告板来骂他。到头来竟会成这样,真是悲哀。他是无辜的,完全无辜。” 奥尼尔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那人很聪明,我是说博林。” “确实。他查找受害人的名单,查寻特拉维斯的化身。” 奥尼尔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老是在想象你到奥弗比那里申请逮捕一个电脑游戏角色的逮捕令会是什么样子。” “噢,要是有记者招待会,并且还有摄影拍照的话,他会很快给你办好手续。”她一脸苦笑,“乔恩一个人去了游戏厅,我本应狠骂他一顿的。” “逞英雄?” “是的,业余的给我们这些专业的干活儿。” “他结婚了吗?” “乔恩?没有。”她笑了起来,“他还单身。” 这个词好久没有听说过了,约有……一个世纪了。 他们沉默了下来,看着孩子们完全沉浸在海边探险中。麦琪伸出手指着某个东西,大概是向奥尼尔家的孩子解释她发现的一种贝壳的名字。 丹斯注意到韦斯单独一个人站在潮湿的浅滩上,海水慢慢地漫到他的脚旁,形成一条泛着白沫的线。 丹斯心里常常想,要是她有个丈夫,孩子们有个父亲,他们会不会更幸福。其实,他们肯定会感到幸福的。 当然还要看那人怎样。 关键问题总是落在这上面。 他们背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对不起,这是你们的孩子吗?” 他们转身看见一个游客,根据她拿的从附近纪念品商店买的包可以判断出她的身份。 “是的。”丹斯说。 “我只是想说,看见恩爱夫妻和他们的可爱孩子在一起真是很开心。你们俩结婚几年了?” 停顿了一下。丹斯回答说:“噢,有一段时间了。” “那祝福你们,祝你们恩恩爱爱。”女人朝一个刚从纪念品商店走出来的年长男子走过去。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向停在附近的一辆旅游大巴。 丹斯和奥尼尔都笑了。然后她发现一辆银色的雷克萨斯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门打开时她注意到奥尼尔微微从她身边挪了挪,这样他们的胳膊就不再靠在一起了。 警官的妻子从雷克萨斯轿车里钻出来,他笑着朝她挥挥手。 安妮·奥尼尔个子高挑,金发,穿着一件皮夹克,里面穿的是农妇衫,下身穿着一条裙子,束着挂着金属饰物的腰带,笑着走了过来。“喂,亲爱的,”她朝奥尼尔说道,拥抱他,吻他的脸,她看见了丹斯,眼睛里放出光芒,“凯瑟琳。” “嘿,安妮,欢迎回家。” “航班糟透了。我在画廊脱不开身,没来得及检查行李。我差点没赶上飞机。” “我当时正在做讯问工作,”奥尼尔告诉她,“凯瑟琳接了泰勒和阿曼达。” “噢,多谢。迈克说你已经结案了,就是那个路边十字架的案子。” “几个小时前结的,不过还有很多文案工作。对,算是结了。”丹斯不想再谈论这个案子,就说,“摄影展览办得怎样?” “准备好了,”安妮·奥尼尔说,她的头发让人想起“母狮子”这个词,“办展览比摄影更费事。” “哪一家画廊?” “噢,就是那家格里·米切尔画廊,在南市。”她话音中透出满不在乎的语气。但是丹斯猜这个画廊肯定很有名。不管怎样,安妮从来都不炫耀自己。 “祝贺你。” “我们期待开幕式会是什么样子。随后还会有研讨会。”她那光滑的面庞变得严肃起来,低声说,“我对你妈妈的事情感到很伤心,凯瑟琳。全都疯了。她还能挺得住吧?” “她很难过。” “这就像马戏团,报纸上漫天报道。” 连130英里之外的地方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丹斯不应该惊讶,只要考虑到公诉人罗伯特·哈珀在玩媒体游戏就不会惊讶了。 “我们找了个好律师。” “只要我能做什么……”她的金属腰带发出像风铃摆动的声音。 奥尼尔向下朝海滩喊道:“喂,孩子们,你们的妈妈来了。快上来!” “我们能不能再玩一会儿,爸爸?”泰勒恳求道。 “不行,该回家了,快上来。” 孩子们不情愿地朝这边走过来。麦琪在分发贝壳。丹斯相信她会把好的分给哥哥和奥尼尔家的两个孩子。 韦斯和麦琪挤进丹斯的那辆日产探险者,这里离外公外婆住的旅馆不远。他们还要跟伊迪和斯图亚特住一晚。罪犯死了,对她个人的威胁已经解除,但是丹斯还是坚持要把特拉维斯找到。她可能要工作到深夜。 离旅馆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丹斯发现韦斯不说话了。 “嘿,小伙子,怎么了?” “在想事情。” 丹斯知道如何从不愿配合的孩子口中套出具体细节来,方法就是要耐心,“想什么呢?” 她相信会跟他的外婆有关。 但实际却不是。 “博林先生还会不会过来?” “乔恩?为什么?” “明天特纳电视网要放《黑客帝国》,我怕他没有看过。” “我打赌他看过。”孩子们总是以为凡事都是他们先体验到,而大人们却因一无所知或享受不到而很可悲。丹斯对这种心理感到很好玩。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她会为孩子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你喜欢博林?”她鼓起勇气问道。 “不喜欢……我意思是说他还行。” 麦琪反驳说:“你说过你喜欢他!你说他很潇洒,跟迈克尔一样潇洒。” “我没说。” “说了,你说过!” “麦琪,你记错了!” “好了。”丹斯命令道。但她的语气却透出喜悦。实际上,孩子们的争吵给她带来了一丝安慰,能够让她在这段心烦意乱的时间里保持一点儿常态。 她们来到了旅馆。丹斯很高兴抗议者仍然没有找到她父母的藏身之处。她领着韦斯和麦琪来到前门。她父亲上来打招呼。她拥抱他时朝房间里面瞄了瞄。她妈妈在打电话,很专注地聊着,聊的显然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丹斯心想她是不是在跟贝齐通话。 “有没有希蒂的消息,爸爸?” “还没有,没有。明天下午传讯。”他有意无意地捋了捋浓密的头发,“我听说你抓住那家伙了,就是那个杀手。男孩是无辜的?” “我们目前正在找他。”她放低声音不让孩子听见,“说实话,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往最好处想。”她抱了抱爸爸,“我现在得回去进行搜寻工作了。” “祝你好运,宝贝。” 转身要走时她朝妈妈挥了挥手。伊迪淡淡地笑了笑,点头作为回应,并没有挂上电话,示意两个外孙过去,她分别给了他俩大大的拥抱。 10分钟后丹斯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那里有一个信息正等着他。 是查尔斯·奥弗比留给她的一张简短纸条: 你能否把关于奇尔顿博客案的结案报告给我?要包括所有的细节,必须足以对新闻界给出实质性的交代。一小时之内要。谢谢。 你要是把案子结了,罪犯死了,不再有受害人,那么你就得宠了。 她想奥弗比肯定恼火了,因为她拒绝向那个名叫汉密尔顿·罗伊斯的斡旋者卑躬屈膝。 他比乔治·克鲁尼差远了。 实质性的交代…… 丹斯做了一个长长的备忘记录,仔细地描述了格雷格·谢弗的行动计划,以及他们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和如何死亡的。她把米格尔·赫雷拉被害的情况加了进去,还有全面查找特拉维斯下落的最新进展。 她通过电子邮件把备忘录发了出去,比平时更用力地按了一下鼠标。 TJ从办公室门缝里伸进头来,“你听说了吗,头儿?” “听说什么,具体点儿?” “凯莉·摩根苏醒了,她活过来了。” “噢,真是个好消息。” “还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治疗,那边的警员是这样说的。她的肺伤得很厉害,但她最终会没事的。好像大脑没有受到损伤。” “关于指认特拉维斯方面她说了些什么没有?” “他是从背后抓住她的,并用力地勒着她。他小声地问为什么她要跟帖子讲他?接着她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地下室了。她据此以为那人是特拉维斯。” “那就是说谢弗并不想让她死。他故意让她认为是特拉维斯干的,但绝不会让她看到他。” “说的有道理。塞浦路斯丛林旅馆那边没有找到目击者。” 她叹了口气,“继续守着。” 现在时间过了下午6点。她意识到自己早饭之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起身去餐厅。她需要喝点儿咖啡,吃点儿喜欢的东西:自制的曲奇饼或者面包圈什么的。玛丽艾伦在女孩之翼的存货已经吃光了。还好,她还可以跟时好时坏的自动售货机较量一下:用皱巴巴的一美元买一包花生酱烤饼或奥利奥饼干。 走进自助餐厅时她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啊,真走运。 在满是面包屑的一只纸杯子里有两块燕麦提子曲奇饼。 还有一个奇迹:咖啡比较新鲜。 她倒了一杯,加了百分之二的牛奶,拿起一块曲奇。太累了,她一屁股坐在桌旁。她放松地伸展开,用手从口袋里摸iPod,戴上耳机,翻查屏幕,想再听一些贝蒂·阿萨德的迷人吉他演奏,在乐曲声中获得安慰。 她按了一下“播放键”,咬了一口曲奇饼,伸手去拿咖啡,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出现在她面前。 汉密尔顿·罗伊斯低头看着她。他的临时身份证别在衬衫上。这个大块头的胳膊在身体两侧垂着。 真是我要什么就来什么。如果思想可以叹气的话,那么她此时的所思所想可以被清晰地听到。 “丹斯探长,我可以过来吗?” 她朝一把空椅子示意了一下,尽量不表现出有主动邀请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把耳塞拔了下来。 他坐下,椅子嘎吱作响。他前倾着身子,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在面前交叉着。这种姿势一般表示坦诚布公。她又看了看他的西装。他穿蓝色衣服不合适,颜色不够深。不然就换个穿法,她不怀好意地想,他应该戴上一顶帽檐闪闪发亮的海员帽子。 “我听说案子结了,是吧?” “我们抓住了罪犯,还在找男孩。” “特拉维斯?”罗伊斯问,有些惊讶。 “是的。” “但他已经死了,你们不这样认为?” “不这样认为。” “噢,”罗伊斯停顿了一会儿,“这件事真有些可惜,”他说,“这个案子最糟的地方就在这里。那个无辜的男孩。” 丹斯注意到至少这个反应是真诚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 罗伊斯主动说道:“一两天后我要回萨克拉门托了。你看,我们以前有些误会……就是一些看法上有分歧。我想说声抱歉。” 尽管他看起来很得体,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她说:“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不生气,尤其不会对人。” 但是从职业角度上来讲,她心想,你们当时想对我左右夹击,我确实很恼火。 “萨克拉门托那边的压力很大。我是说是很大很大。那会儿一激动就有些身不由己。”他的眼睛朝一边看去,有些不自在,也有些言不由衷;他其实并没有感觉那样不好。这丹斯都注意到了。但她还是感觉这人不错,能够安慰她。他继续说道:“你并非总是处于这种境况吧?就是你不得不要保护像奇尔顿这样讨人厌的家伙。”他似乎不想让对方回答,干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有意思的是,我开始崇拜他了。” “崇拜奇尔顿?” 他点点头,“他讲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赞成。但他为人讲道德,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即使面对死亡威胁他也一如既往。他或许还会继续走下去。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看也是。”她没有讲“奇尔顿报道”会关闭的事情。 那不关她的事,也不关罗伊斯的事。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也想对他说声抱歉。” “真的?” “我给他家打电话,没有人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和家人明天去他们在霍利斯特的度假别墅。今晚他们暂住在一家旅馆里。我不知道在哪里。他们家是犯罪现场。” “噢,我想我可以给他的博客发邮件。” 她怀疑这行不行。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我该撤了,丹斯想。她抓起最后一块饼干,用纸巾包了起来,朝餐厅大门走去,“一路顺风,罗伊斯先生。” “再次向你表示抱歉,丹斯探长。期待将来能跟你合作。” 她凭借身势学知道他说谎了。 第三十八章 在加州调查局大厅,乔纳森·博林朝丹斯走过去,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递给他一张临时通行证。 “谢谢你过来。” “我开始想念这个地方了。我还以为我被解雇了呢。” 她笑了笑。在她打来电话时,他正在圣克鲁兹给一门暑期学校课程的论文评分(她当时想他会不会是在准备约会,恰好让她逮个正着)。博林很乐意放下手头的工作开车来蒙特雷。 在她的办公室里,她递给他一个东西,是他最后一项任务:格雷格·谢弗的笔记本电脑。“我非得找到特拉维斯不可,找到尸体也行。请你查查它,看看有没有任何关于本地的地址、驾车指南、地图……类似的任何东西。” “可以,”他指了指这台东芝笔记本电脑,“加密码没有?” “这次没有。” “那就好。” 他打开电脑,“只要有前两个星期的文件登录或生成日期的东西我都会搜个遍。这样可以吗?” “行。” 丹斯尽量克制住不再笑起来,看见他热情地把身子伏向前去。他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像一位举办音乐会的钢琴演奏家。几分钟后他向后靠坐过来,“可惜,他在这里的行动并不经常用这台电脑,也就是浏览一下博客和聚合新闻资源,给朋友或生意伙伴发发电邮——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与他枪杀奇尔顿的计划有关。但这些都是没有删除的记录。过去一个星期他经常删除文档和网址。我想那些才是你们更感兴趣的。” “没错,你能修复吗?” “我上网下载一个欧文的机器人程序。这个程序会检索C盘:硬驱上的空间,并修复最近被删除的所有东西。有一些只剩下片段,还有一些会走样。但是大部分文档的识别度应该有90%。” “太棒了,乔恩。” 5分钟后,欧文的机器人程序在检索谢弗的电脑,寻找被删除文档的片断,重新修复后再把它们存放在一个博林新建的文件夹里。 “需要多长时间?”她问道。 “需要一两个小时,我想。”博林看了看手表,建议一起去吃点什么。他们钻进他的奥迪,朝离加州调查局总部不远的一家餐馆开去。那个地方是一个高坡,可以俯瞰机场,再往远处可以看到蒙特雷市以及蒙特雷海湾。他们在露台上找了张桌子,头顶上有丙烷加热器可以取暖,品味着维欧尼耶白葡萄酒。太阳正在没入太平洋中,光辉散开,逐渐变成刺眼的橘黄色。他们默默地看着太阳。附近的游客在拍照。   他们谈论着孩子、自己的童年和各自的出身。博林声称在他看来中部海岸地区只有20%的人口是加州本地人。 两人又沉默下来。丹斯发觉他的肩膀在耸起,看样子他接下来有话要说。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她说的是实话,没有保留。 “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两年前。” 两年两月三周。她还可以精确到天数来告诉他。 “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亲人,不像你。”不过他的声音里还是有些沉重,眼睑像被风吹动的软百叶窗一样翕动着,“是怎么一回事,你介意告诉我吗?” “没关系。比尔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被分配在地方居民局。但是这个部门与他的实际工作没有关系。在1号公路发生了车祸,是一辆卡车,司机睡着了。”她淡淡地笑了笑,“你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同事和朋友在事发后的一年时间里会在事发地路边摆放鲜花。” “是十字架?” “不是,只是鲜花。”她摇摇头,“这样好,我不喜欢十字架,它只能提醒你,让你更痛苦。为了不经过那个地方,我会绕几英里的路程。” “当时肯定很惨。” 丹斯在外面交际的时候不太会想运用她作为身势学专家的本领。有时她会解读小孩的心理,有时她又会解读一个约会者的心理。但是她记得韦斯说小谎被她抓住时,他嘟嘟囔囔地抱怨说:“你就像是超人一样,妈妈。你的X光能穿透别人说的话,看见里面是什么。”现在她意识到,尽管博林的笑脸含有同情的成分,但他的身体语言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把葡萄酒杯的柄脚抓得更紧了。没拿东西的那只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捻搓着。她知道这些行为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 丹斯正好需要抓住主动权,“乔恩,该你讲讲自己了。你是什么情况?在单身这个问题上你好像讳莫如深。” “噢,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他在极力淡化某种痛苦,这一点她看得出来。她自己不是治疗师,更不用说他了。但是他们在一起生死与共过,所以她想知道他曾经遇到过什么麻烦。她快速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快讲。要记住,我可是以讯问人为生的噢。我迟早会让你讲出来的。” “我决不会跟一个首次约会就让我吃不消的人出去。不过,也要看情况。” 丹斯终于意识到乔恩·博林是一个用幽默的俏皮话作挡箭牌的人。 他继续说道:“这可是一出你从未听说过的肥皂剧……我离开硅谷遇到的那个女孩?她在圣克鲁兹开了一家书店。好像叫海滩湾书店?” “我想我去过。” “我跟凯茜两个人刚开始还不错,一起在户外玩,一起快乐地旅游。她甚至来过我家几次,都没问题——可是,实际上倒是我自己在这期间出了问题,遇到了麻烦。”他想了一会儿,“我感觉原因是我们笑得太多了。这是一种预兆。你最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我们看的大多是喜剧片。接着说,她在分居,但还没离,是合法分居。凯茜把这些都告诉我了,我也完全了解。她正在办手续。” “那孩子呢?” “她有两个,是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像你一样。两个孩子都特棒。轮流跟她和她的前夫一起生活。” 你的意思是她的那位还未正式离婚的前夫,丹斯在心里默默纠正着,当然也就清楚了整个故事的发展轨迹。 他又抿了几口冰冷爽口的葡萄酒。吹来一阵微风,太阳逐渐隐入大海,气温在下降。“她的前夫有虐待倾向,不是肉体上的;他从来不会打她或者孩子。但他会羞辱她,奚落她。”他苦笑了一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她聪明、善良,还有思想。但他就是不断地侮辱她。我昨天晚上还想这事儿呢。”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有些减弱,说出了他本不想说出的一点儿东西,“他是个情感连环杀手。” “这样讲很准确。” “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面部表情僵住了一会儿,是在重温当时的场景,她心想。我们的内心很少会对抽象的事物有所反应;正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中的那些小细节让人刺痛难耐。他继续说:“他去了中国,凯茜和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她说对不起,她永远爱我,但她必须回到他身边……绝不能在夫妻关系中扮演任人支配的角色,就像你必须呼吸,你必须吃饭一样……但是跟一个混蛋在一起?我要说的是……噢,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说:我的情况是一个‘天大’的误判,而你的情况则是一出真正的悲剧。” 丹斯耸耸肩,“在我的工作领域,不论是谋杀、非预谋杀人还是过失杀人,有人丧了命就是有人丧了命。就像爱情一样;只要失去了它,不管什么原因,都一样会令人心痛。” “我看也是。但是我要说的是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绝非明智之举。” 阿门,凯瑟琳·丹斯心想,甚至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酒。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他说道。 “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就成功地谈到了两个极端私人性的郁闷话题。幸好我们这不是在约会。”他说道,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丹斯打开菜单,“我们点一些东西吃吧。他们这里有——” “——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鱿鱼汉堡。”博林说道。 她笑了起来。她正要说同样的话。 电脑搜索一无所获。 她和教授吃完鱿鱼汉堡和色拉后回到她的办公室。两个人都急于想知道欧文的机器人程序找到了什么。博林坐下,翻查这个文档,叹口气宣布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为了节省空间他把电邮和文档等都删除掉了。没有什么秘密的东西,也没有关于本地的什么东西。” 一股焦虑情绪袭上她的心头,但是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谢谢,乔恩。至少为了这件事我们还吃了一顿大餐。” “对不起。”他看起来确实很失望,因为自己这次没有帮上忙,“我看我还是回去给论文打分好了。打道回府。” “就是。这个周末你们又要家庭聚会了。” 他点点头,笑得有些不自然,说道:“喔噢。”他强装着兴致盎然。 丹斯笑了起来。 他围着她走来走去,“我回来后就给你打电话。我想知道事情进展得怎样。祝特拉维斯好运。我希望他没事。” “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乔恩。”她抓起他的手,使劲地握着,“我很高兴你没事。” 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转身走了。 正当她注视着他顺着走廊走去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嘿,凯瑟琳。” 丹斯转身,看见康妮·拉米雷斯正从大厅过道里走来。 “康妮。” 也是一位高级警官的康妮四下里看了看,朝丹斯的办公室点了点头,走进去,把门关上,“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是从医院弄过来的。” “噢,谢谢,康妮。你是怎么办到的?” 拉米雷斯想了想,“我靠的是一虚一实两手抓。” “我喜欢。” “我把警徽亮出来,告诉他们另一个我在办的案子中的一些情况,就是那个医疗诈骗案。” 加州调查局也调查经济犯罪。拉米雷斯提到的那个案子是一起重大的骗保假破产案——罪犯利用已故医生的身份证号码以他们的名义提出索赔。 丹斯心想,这类事情奇尔顿自己也许在博客里写过。对于康妮来说,这个做法很聪明;医院的工作人员也是受害者,如果有人调查,他们会感兴趣协助的。 “我请他们给我看登记单,是整月的,这样亨利就不会起疑心。他们巴不得给你看。结果我发现:胡安·米利亚尔死的那天只有一个访问医生——医院经常举办继续教育系列讲座,他去那里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还有6名来申请工作的人——两名申请的是维修工的职位,一名申请餐厅的职位,还有3名申请护士。我把他们的履历都拿到了。我感觉其中没有哪个值得怀疑。 “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那天有64名来访者。我核对了名字和他们来看的人,每个人都登记离开了,除了一个人。” “是谁?” “名字很难辨认,不论是打印的还是签名。但我认为是乔斯·洛佩斯。” “他去看的是谁?” “他只写了‘病人’。” “在医院下这种赌注很安全,”丹斯不无幽默地说,“他为什么值得怀疑?” “你看,我发现要是有人去那里杀胡安·米利亚尔的话,他或她有可能先前就去过——不是去看病人就是去探查保安情况。所以我把早前登记去看他的人都过了一遍。” “真聪明,所以他们的笔迹你也检查了。” “那当然。我虽然对文件核查不在行,但是我发现有个来访者去看过他好几回。我几乎敢担保说这个笔迹跟乔斯·洛佩斯的一模一样。” 丹斯的身子向前探过来,“是谁?” “胡里奥·米利亚尔。” “他弟弟!” “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复制了一份。”拉米雷斯递给丹斯几张纸。 “噢,康妮,这太好了。” “祝你好运。如果你还需要什么请说出来。” 丹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这个新情况。胡里奥难道真的会杀了他哥哥? 首先,这似乎不可能,原因是胡里奥表现得很爱他的这位亲哥哥,他也很珍视这份兄弟情。不过杀了他当然也是一种疼惜之举。丹斯可以想象得出兄弟俩之间的那次谈话——胡里奥俯下身去,胡安小声告诉了他的恳求,帮他解除痛苦。 杀了我…… 还有,胡里奥为什么要在登记单上报一个假名字呢? 哈珀和州局的调查者为什么忽视了这个关联?她很生气,怀疑他们了解这个情况,但是把这个可能性给捂起来了,原因是如果罗伯特·哈珀追查一个州执法警官的妈妈,那么反对安乐死条款的宣传效果会更好。公诉人员渎职罪这几个字眼在她脑子里嗡嗡乱转。 丹斯给乔治·希蒂打电话,留了一条信息,告诉他康妮·拉米雷斯所发现的情况。她接着给妈妈打电话,想把情况直接告诉她。但是没有人接听。 该死。难道她把来电都给屏蔽了? 她挂上电话又坐了回去,思考着特拉维斯。要是他活着的话,他还能撑多久?没有水的话也就是几天时间。这会死得多惨啊! 她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TJ.斯坎伦出现了,“嘿,头儿。” 她觉察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犯罪现场有结果了?” “还没有,但是我在逼他们抓紧。就像电视剧《皮鞭》那样,记不记得了?还有一件事。从蒙特雷县警察局听说,他们接到一个电话——是匿名的——讲的是十字架那个案子。” 丹斯稍微坐直了一些,“什么情况?” “打电话的那个人说他看见‘哈里森路和松树丛路旁边有个东西’,后面是原话。在卡梅尔南面。” “只有这些?” “是的,只说‘有个东西’。我核查了一下那个交叉路口,在被废弃的建筑工地附近。电话是从一个收费电话亭打来的。” 丹斯激烈地思索了一会儿。她低头朝那张纸瞥去,是“奇尔顿报道”帖子的复印件。她站起身,穿上夹克。 “你要去那里核查一下?”TJ问道,语气有些不敢肯定。 “是的。太想找到他了,哪怕有一点儿办法。” “那个地方可是有些怪异,头儿,需要支援吗?” 她笑了笑,“我看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因为凶手目前已经在蒙特雷县的陈尸室里了。 地下室的天花板涂的是黑色油漆,有18根木椽,也是黑色。墙壁是暗白色,涂的是廉价油漆,用892块煤渣砖砌成。靠墙有两个橱柜,一个是灰色金属柜,另一个是表面粗糙的白色木柜。里面放着大堆的罐装物品、意大利面食盒、苏打粉和酒、工具、钉子,还有像牙刷和除臭剂这样的个人用品。 4根金属柱顶着昏暗的天花板,支撑着楼房的第一层。有3根相互靠得很近,有1根离得远一些。这些柱子都漆成了深棕色,但也是锈迹斑斑,很难看得出油漆是在哪里结束的,而氧化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水泥地面,上面的裂缝形成了一些形状。如果你盯得时间足够长的话,可以看出这些形状中有坐着的熊猫、得克萨斯州、卡车。 一个旧壁炉布满了灰尘,破破烂烂地立在角落里。 地下室长37英尺宽28英尺,这个数字可以很容易地从煤渣砖的数量计算出来。每块砖是12英寸长9英寸宽,不多不少,不过你还需要给每块砖加上八分之一英寸,因为要把粘贴它们的灰浆计算在内。 这里也生活着一些生物,大部分是蜘蛛。你可以数出有几个家族。如果这就是蜘蛛生活的地方,它们似乎要画出地盘不去招惹其他蜘蛛——或者是被其他蜘蛛吃掉。甲壳虫和百足虫也一样。偶尔也有蚊子和苍蝇。 更大一些的生物会对地下室角落里的那一堆堆食物和饮料感兴趣,像家鼠或田鼠。 有一扇窗户,在墙的高处,昏暗的光线可以射进来,但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晚上8点或9点。 第一层楼板上的脚步声打破了无边的寂静。停了一会儿,前门打开了又重重地关上。 终于……终于…… 终于,既然绑架他的人离开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可以松口气了。过去几天的日子他是这样度过来的:抓他的那个人晚上出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特拉维斯现在蜷缩在床上,裹着臭气熏天的毯子。这是他一天当中最佳的状态:睡觉。 特拉维斯意识到,至少在睡梦中他可以摆脱绝望的情绪,暂时获得一些休息。 第三十九章 浓雾茫茫,在头顶上快速地飘移着。丹斯开下公路,开始沿着弯弯曲曲的哈里森公路蜿蜒前行。这个地区在卡梅尔正南——是在到洛沃斯点的路上,再过去就是大瑟尔了——这里人烟稀少,生长的是些山区树种;只留下了很少的农田。 巧合的是,这个地方离奥龙尼印第安人的土地很近,就在阿诺德·布鲁贝克希望建造海水净化厂的厂址附近。 丹斯闻着松树和桉树的气息,慢慢地行驶,因为有雾,她打了近光灯。不时出现的车道向黑暗延伸而去,那里点缀着灯光。有几辆从相反方向驶来的车与她擦肩而过,他们也开得很慢。她心想,他们中间会不会有个司机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报告情况的人呢,她是因为那电话才来这里的;或者打电话的是这里的一个居民。 有一个东西…… 那当然是一种可能,不过哈里森路也是从1号公路到卡梅尔公路的一条捷径。那个电话谁都有可能打来。 她很快到了松树丛路,然后靠边停车。 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所提到的建筑工地是一座建得半拉子的宾馆复合楼——现在已经永远无法竣工了,因为建筑主体不明就里地失过火。刚开始怀疑是有人骗保,但是后来发现原来纵火的是一些环境主义者,他们不想让这块地因为开发而变得满目疮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绿色恐怖分子计算失误;火势蔓延将几百英亩的原始森林给烧毁了。) 大部分荒地已经恢复了植被,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宾馆工程没有再上马,复合楼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样子:几英亩范围的废弃建筑和地基深深地嵌在松软的土壤里。这个地方被倾斜的用钢丝网连接起来的篱笆围着,挂着“危险”和“禁止入内”的牌子。不过每一两年都会有十几岁的少年从中被解救出来。他们大都是为了偷吸大麻或喝酒,还有一次是为了在这个能想象得到的极不舒适和浪漫的地方发生关系而掉进坑里或被困在废墟中的。 这个地方像地狱般诡异。 丹斯从储物箱里抓起一只手电筒,随后从维多利亚皇冠警车里钻出来。 潮湿的微风向她吹来,她害怕地打了一个激灵。 放松。 她莫名地笑了笑,打开手电筒朝前走去,在树丛蔓生的地面上来回扫射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柱。 一辆汽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轮胎粘附着潮湿的柏油路面。它慢慢绕过一个拐角,声音戛然而止,好像那辆汽车驶入了另一个空间。 丹斯朝四周观察着,心想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所说的“一个东西”就是最后那个路边十字架,就是用来宣布詹姆斯·奇尔顿死亡的那个。 但是她触手可及的周围什么都没有。 那人难道还有什么意思吗? 他们难道看见或听见了特拉维斯本人? 她停下,竖耳听有没有人呼救。 除了微风吹动橡树和松树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橡树……丹斯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简易的路边十字架,还浮现出在她家后院里的那一个。 她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局里下令实施搜寻?再等等。继续查看。 她希望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会在这里。甚至这位极不情愿的目击证人有可能是她所需要的所有情报的来源;看看塔米·福斯特,虽然她不合作,但是却没有丝毫减慢调查的速度。 塔米的电脑。里面有答案。当然,不一定是唯一的答案,而是其中一个答案…… 但是她没有找到那个打电话的人;这里只有一个阴森森的被废弃的建筑工地。 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 丹斯钻过钢丝网上的一个门,那是几年来闯入者留下来的。她贴着地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动。在大火的焚烧下主体大楼已经完全坍塌了。其他部分——工棚、车库和宾馆复合大楼里的房间——都用木板钉上了。还有6个没有遮拦的建地基用的大坑,都标上了黄色警告标志。但是大雾弥漫,把很多光线反射进丹斯的眼睛里;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生怕失足掉进坑里。 丹斯慢慢在这个综合建筑群中移动着,走一步停一步,寻找着脚印。 那个打电话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丹斯听见远处有动静,但是并不太远,发出的是很大的啪的一声。又发出一声。 她不动了。 是鹿,她猜到。这个地方有很多鹿,但其他动物也在这里生活。去年一头山狮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咬死了一个慢跑的人。这头狮子将那个可怜的女人撕碎后消失了。丹斯解开夹克,摸了一下格洛克手枪,好让自己保持镇定。 又是啪的一声,接着是吱呀一声。 像开门时铰链发出的声音。 丹斯不寒而栗,心想,虽然路边十字架杀手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但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冰毒犯或黑帮成员出没。 但她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打退堂鼓的念头。特拉维斯有可能在这里,要继续前进。 再走40英尺左右就可以进入到建筑里面去了。丹斯寻找着可以关被绑架者的建筑结构,寻找有挂锁的楼,还寻找脚印。 她又听见有动静——似乎是呻吟声。丹斯差点把男孩的名字喊出来。但是直觉告诉她不能喊。 接着她一下子停住了。 大雾中有一个人影,在不到10码远的地方。她感觉那人影蹲伏着。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关上手电筒,拔出手枪。 她又看了一眼。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东西——一下子没有了踪影。 但是那个人影绝非幻觉。她肯定是看到了一个人,还是个男的,她根据身势学专业知识确信地判断。 此时,脚步发出清晰的声音。树枝在啪啪作响,树叶发出簌簌声。他在从右侧逼近她,移动着,然后又停了下来。 丹斯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但是如果她打电话的话,她的声音会暴露她的位置。无论是谁,在浓雾弥漫的潮湿夜晚摸黑出现在这个地方,都不会是为了光明正大的目的。 原路返回,她自忖道。回到车上去,马上。她想起了后备箱里的那支滑膛枪,她只用它射击过一次,还是在训练中。 丹斯转过身,快速地移动着,每一步踏在树叶上都发出很大的沙沙声,似乎每一步都在喊叫: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停住,而那个闯入者却没有。他的脚步声传达着他继续在树叶和灌木丛中行走的讯息,位置大约在浓雾笼罩着的她的右侧。 然后,他们都收住了脚步。 他也停住了?还是他的位置是在没有树叶的地面上,正准备冲过来攻击她? 回到车上好了,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端上滑膛枪,然后请求支援。 离钢丝网篱笆还有五六十英尺远。在昏暗的光晕中——是被大雾漫射开的月光——她观察着地面。有些地方上面的树叶比其他地方的少,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走动。她告诉自己不能再等了。 但那个跟踪者还是没有动静。 他难道藏起来了? 他难道离开了? 还是他在茂密植被的掩护下已经近在咫尺了? 马上就要达到恐慌的地步了。丹斯这时快速转了一圈,但是除了黑魆魆的建筑、树木以及一些半埋在地下已经出现锈蚀的大油罐之外,什么都没看见。 丹斯俯着身子,关节疼得让她感到肌肉在抽搐——这是那天在特拉维斯家追赶时摔倒留下来的。她拼命朝篱笆奔去,克制住自己不要完全撒开腿跑,因为地上到处是建筑工地留下的陷阱。 离钢丝网篱笆还有25英尺。 附近发出啪的一声。 她立刻收住脚,双膝跪地,举起手枪,寻找目标。她左手拿着手电筒差点打开。但是直觉又一次告诉她不行。因为有雾,光柱会遮住她一半的视线,却把一个一览无余的靶子暴露给闯入者。 不远处一头浣熊从藏身处滑下,笨拙地走开,这个身势信息说明它受到了惊扰。 丹斯起身转向篱笆,踩着树叶快速移动着,不时回头张望。她终于冲出大门,开始朝汽车慢跑过去,打开左手中的手机,翻查着先前拨打的记录。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在夜幕中回响。“不要动,”那人说道,“我有枪。” 丹斯僵住没动,心怦怦直跳。 她心里在打鼓:如果他确实有枪想杀她的话,她现在就没命了。不过,有大雾笼罩再加上光线昏暗,或许他没有看见她手里的枪。 “我让你趴在地上,马上。” 丹斯开始转身。 “不,趴在地上!” 但她还是在转身,直到面对着闯入者和他伸过来的手臂。 糟糕。他确实有枪,并且直接指着她。 但当看到这人的脸时她感到很惊奇。他穿着蒙特雷县警察局的制服。她认出他来了。他是那个蓝眼睛的年轻探员,曾经帮过她几次。戴维·莱因霍尔德。 “凯瑟琳?” “你在这里干什么?” 莱因霍尔德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没有回答,只是四处张望。他放下枪,但是没有放进枪套里。“难道是你在那里?”他终于问道,回头朝建筑工地看了看。 她点点头。 莱因霍尔德继续朝四周张望,有些紧张。他的身势语言发出他仍然处于备战状态的信号。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头儿,是你吗?是你打电话的?” 莱因霍尔德听见这声音很惊讶。 丹斯对着手机说:“TJ,你在听吗?”她刚才在闯入者从后面跟上来时按了拨打键。 “是的,头儿,有什么事?” “我在哈里森路附近的那处建筑工地上,旁边还有警察局的莱因霍尔德警官。” “你发现什么没有?”年轻的警员问道。 丹斯感觉双腿变得虚弱无力,心脏在怦怦直跳,尽管起初的恐惧消失了,“还没有。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头儿。” 他们挂上电话。 莱因霍尔德终于把枪收进枪套。他慢慢吸了口气,又从光滑的双腮两侧把气呼出来,“刚才差点儿把我的胆吓破。” 丹斯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解释说蒙特雷县警察局一个小时前接到一个电话,说在松树丛路和哈里森路交叉地带附近“有个东西”跟案子有关。 就是促使丹斯来这里的那个电话。 既然莱因霍尔德办这个案子,他继续解释说,那么他就主动请求来这里查查。他正在搜查这个建筑工地,这时看见一个手电筒的光柱,于是走近看看是什么情况。雾大,他没认出丹斯,还以为来人是制作冰毒或是贩卖毒品的。 “你有没有发现说明特拉维斯在这里的迹象?” “特拉维斯?”他慢慢地问道,“没有,为什么,凯瑟琳?” “因为这里看起来是一个藏匿被绑架者的绝好地方。” “是吗?我搜查得很仔细,”年轻探员告诉她,“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她说,“我还是想确定一下。” 她打电话给TJ,让他安排一支搜索队。 终于,他们还是知道了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到底看见了什么。 获得这个发现的既不是丹斯也不是莱因霍尔德,而是雷·卡拉尼奥。他和加州公路巡逻队、蒙特雷县警察局以及加州调查局的其他警官一起来到这里。 “那个东西”的确是一个路边十字架,它插在松树丛路上而不是插在哈里森路上,离交叉路口100英尺。 但是这个祭奠品与格雷格·谢弗、特拉维斯·布里格姆以及那些博客跟帖没有关系。 丹斯很愤怒地叹了口气。 这个十字架比其他的那些要讲究,下面的鲜花是雏菊和郁金香,而不是玫瑰花。 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上面写着名字,实际上是两个人的名字。 胡安·米利亚尔,安息吧 你是被伊迪·丹斯杀害的 是一个属于“生命第一”组织的成员放在那里的——当然也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 她非常生气,把十字架从地里拔出来,扔进了建筑工地。 凯瑟琳·丹斯没有找到什么,没有证据去勘验,也没有证人去走访。她悻悻地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准备回家,心想回去睡觉肯定又是半梦半醒。 第四十章 星期五 早上8点20分。丹斯把车开进了蒙特雷县法庭的停车场。 她内心很急切地盼望着谢弗犯罪现场报告,还有TJ和蒙特雷县警察局所找到的关于这个杀手藏匿特拉维斯地点的任何线索。但实际上,她的思绪绝大部分是在别处:她一大早接到了一个奇怪电话——是罗伯特·哈珀打来的,问她能否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电话显然是他在办公室打的。这位独立检察官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这与他平时的性格不相符。丹斯据此断定他很可能从希蒂那里听说了胡里奥·米利亚尔的情况。她接着想到起诉她妈妈的案子到头来会被撤案,转而对胡安的弟弟提出起诉。她感觉到哈珀想讨论一下做什么安排以便挽回脸面。他或许马上会对伊迪的案子完全撤诉,如果丹斯同意不对外批评他对这个案子的起诉的话。 她把车停在法庭后面,从这里可以看到围绕停车场正在进行的建筑施工;就是在这里,邪教头目丹尼尔·佩尔的女搭档为了协助他的男人逃跑而纵火,结果导致胡安·米利亚尔严重烧伤。 她朝几个她认识的法庭工作人员和警察局的警员点头打招呼。她问了一下警卫,知道了罗伯特·哈珀办公室的位置:二楼,法律图书室旁。 几分钟后她到了——很惊奇地发现这个地方很素朴。没有秘书用的前厅;独立检察官办公室的门打开着,直接对着走廊,而对面就是男厕所。只有哈珀一个人,坐在一张大办公桌旁,房间几乎未经装修。灰色金属桌和靠近窗户的一张圆桌上面放了两台电脑、几排法律书籍和很多摞文件。窗帘是拉下来的,不然他可以看到由东面莴苣地和山峦构成的宜人景致。 哈珀穿着一件熨得非常平整的白衬衫,打着一条红色窄领带。下身穿深色便装裤,他的套装夹克有条理地用衣钩挂在办公室角落的大衣架上。 “丹斯探长,谢谢你过来。”他仔细地将正在看的一张纸翻过来,把公文包的盖子合上。她瞥见里面有一本旧法律书。 或者是一本《圣经》。 他赶快起身和她握手,还是和先前一样保持着距离。 她坐下后,他那双眼距很近的眼睛审视着她旁边的那张桌子,看看有没有不能让她看到的东西。他似乎很满意,因为所有的秘密都很安全。他快速打量了一下她的海军蓝套装——定做的夹克和有褶裥的裙子——以及白色的衬衫。她今天穿的是她讯问时常穿的衣服,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就是那种虎口大框眼镜。 要是能让妈妈解脱出来,她会高兴地答应通融条件,但如果想要威胁,她可不答应。 “你跟胡里奥·米利亚尔谈过了?”她问。 “谁?” “就是胡安的弟弟。” “噢,是的,谈过没多久。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丹斯感到心脏怦怦地跳得越来越快。她注意到了一种压力反应——她的腿稍微挪了挪。哈珀却纹丝不动。“我认为胡安恳求他弟弟杀了他。胡里奥在医院签到单上写了个假名字,按哥哥说的做了。我以为这是你要同我讲的事情。” “噢,”哈珀点点头说,“乔治·希蒂没多久之前就这事打过电话。我猜他还没来得及跟你打电话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哈珀用指甲锉得很完美的手从办公桌的一角拿起一个文件夹打开,“在他哥哥死的那天晚上,胡里奥·米利亚尔就在医院里。但是我查实了他是跟蒙特雷湾医院的两名保安人员会面,目的是为了起诉加州调查局,指控它派他哥哥执行你知道或应该知道的那个病人的守卫工作是渎职行为,因为这个病人很危险,胡安没有足够经验来应付他。他还考虑单独控告你,说你专门派一名少数族裔的警员去执行危险任务,犯了歧视罪,同时还因为你讯问他哥哥而使其状况恶化。在胡安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胡里奥正同那两名保安在一起。他之所以在登记记录上用假名,是因为他怕你发现,以免他及其家人受到恐吓。” 丹斯的心一下子收紧起来。她感到呼吸急促。哈珀倒是像在读一本诗集一样平静。 “胡里奥·米利亚尔被证明是清白的,丹斯探长。”他眉毛微蹙,“我的第一批嫌疑者中就有他。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考虑过他?” 她沉默着,背朝后靠坐着。刹那之间所有的希望都被摧毁了。 而对于哈珀来说,事情到此为止了。“不过,我请你过来……”他找来另一份文件,“你确定这是你写的电子邮件吗?地址对得上,但上面没有名字。我可以查到你,但需要花时间。帮个忙,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写的?” 她瞥了一眼那张纸,一份电子邮件的复印件,是几年前她丈夫在洛杉矶出差参加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研讨会时她写给他的。 你在那里怎样?你有没有去唐人街,你可是一直想去的? 韦斯英语测试考得很棒。他的额头上戴了金星,不过掉了下来,只好又去多买了几个。麦琪决定把她所有的凯蒂猫玩具都捐给慈善机构——是的,统统捐出去(耶!!!) 妈妈那里有个坏消息。威廉,他们的那只猫只能接受安乐死了,因为它患有肾衰竭。妈妈不让兽医去做,她自己动的手,是打针。完了之后她看起来很高兴。她痛恨让病痛折磨,宁愿让动物死也不能让它受折磨。她曾对我说过,看见舅舅乔患癌症临终时她有多么难受。不能让任何人受这份痛苦,她说。协助自杀这个问题没有立法真是一种耻辱。 不过,还有一个令人愉快的提醒:上网到那个网址上去,我和马丁尼上传了圣伊内斯当地的一个土著美国音乐团体的12首歌。要能上网就上去看看。这些歌太棒了! 对了,我逛了维多利亚的秘密内衣店。知道你会喜欢我买的东西。我要穿给你看!!赶快回家! 她感到脸在发烧——又震惊又愤怒。“你从哪里弄到这东西的?”她厉声说道。 “在你妈妈家的电脑里。拿搜查令搜的。” 丹斯想起来了,“那是我的旧电脑。是我给她的。” “属于她的财产,没有超出搜查范围。” “你不能用它作为证据。”她朝那份电子邮件的打印稿挥舞着手。 “为什么不行?”他皱起眉头。 “因为它不相干,”她的思绪纷乱,“那是夫妻之间的特许保密通讯。” “它当然相干。它说明你妈妈心里萌生过替人实施安乐死的念头。至于保密特权的问题:既然你和你的丈夫不是控告对象,任何通讯内容都容许作为证据被提出。不管怎样,法官会作出决断的。”他很惊讶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到底是不是你的?” “你得为我证明我才会回答你的问题。” “好吧,”他似乎对她没有合作只是略微有些失望,“现在,我要告诉你,你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涉及公私利益冲突,而让特别警官康妮·拉米雷斯为你跑腿收集情报并不能抵消这一冲突。” 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这个案子显然不属于加州调查局的司法管辖范围。如果你继续追查的话,我要向总检察长办公室投诉你越权。” “她是我妈妈。” “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你有亲情在里面。但是这属于自主调查,很快又要自主起诉。你的任何干涉都是不能接受的。” 丹斯气得浑身哆嗦,起身就朝房门走去。 哈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一件事,丹斯探长。在我把你的这封电子邮件转成证据之前,我会把你在维多利亚的秘密店买内衣的那条信息删掉。那条信息我绝对认为是不相干的。” 凯瑟琳·丹斯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窗外盘根错节的树干,还在生哈珀的气。她在想,要是她必须给妈妈作不利证词将会怎样。如果她不作证的话,她将会被认为蔑视法庭,会被治罪,也就意味着蹲监狱和她的执法官生涯到此结束。 TJ的出现才把她从这一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起来精疲力竭。他说差不多一个晚上都在跟犯罪现场勘查科的警员一起检查格雷格·谢弗在塞浦路斯丛林旅馆住的房间,还检查了谢弗的汽车和奇尔顿的家。他拿到了蒙特雷县警察局出具的报告。 “很好,TJ。”她注视着他那双惺忪的红眼睛,“你有没有睡一会儿?” “那又是什么,头儿?‘睡觉’?” “哈。” 他递给她那份犯罪现场调查报告,“我最终拿到了更多关于我们那个朋友的情况。” “哪一个朋友?” “汉密尔顿·罗伊斯。” 她想,已经无所谓了,案子都结了,还道了歉——如果那是道歉的话。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讲。” “他上次任务是给核设施规划委员会干的。在来这里之前一直是那帮家伙付钱让他每周干60个小时。对了,他要价可是不菲。我想应该给我加工资,头儿。我还是只挣6位数的警员吧?” 丹斯笑了笑。她很高兴他的幽默又回来了。她翻阅着“奇尔顿报道”。 “那个狗娘养的。” “怎么回事?” “罗伊斯想把那个博客关掉——是为了他的客户利益,看。”她敲了敲那份打印出来的稿子。 还权于民 奇尔顿贴。 共和党人布兰登·克莱文杰……有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可能没有。 这位州议员正在北加州寻找一些人,所以要保持低调。 不走运。 克莱文杰议员是该州核设施委员会的头儿,这个机构是跟原子弹打交道的——对了,恕我插一句,还有钞票——不要再跟他谈什么那些叫做反应堆的小玩意儿了。 你想知道关于这些玩意儿的有意思的事吗? 不想知道——滚开,你们这些保护环境的绿色分子。到别处去嚷嚷吧!我跟核能没有什么问题;我们需要核能是为了获得能源独立(这样才能不受国外利益集团的制约,这一点我曾经写过长篇文章)。但我所反对的是这一点:如果电厂造价和在建设中消耗的能源远远超过它带来的好处,那么核能就没有意义了。 我获悉克莱文杰议员碰巧跟新认识的一位“朋友”斯蒂芬·罗尔斯顿,到夏威夷和墨西哥打时髦的高尔夫球。你猜,难道是男男女女之间的聚会吗?罗尔斯顿恰巧为一座规划在门多西诺以北修建的核设施投了标。 门多西诺……一个好地方。要在那里建可代价不菲,更不用说把电力输送到需要的地方成本会有多大了。(另外一个开发商建议在萨克拉门托以南50英里处选址,这样会更便宜更方便。)我通过某种渠道弄来了核能委员会的一份报告草案,上面披露罗尔斯顿有可能将获准在门多西诺建厂。 克莱文杰有没有做过非法的事或错事? 我不做肯定回答也不做否定回答。我只是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这全是谎话。”TJ说道。 “完全没错。” 不过,她现在无法把心思放在罗伊斯的两面派嘴脸上。无论怎样,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整他了,他毕竟一两天就要打道回府了。 “干得好。” “给我加薪好了。” 他走后,她俯身读起蒙特雷县警察局的报告来。戴维·莱因霍尔德,那个急火火的小伙子——就是昨天晚上跟她捉迷藏的那个——没有亲自把这份报告送过来。她对此感觉有些奇怪。 发送者:彼得·贝宁顿警员,蒙特雷县警察局犯罪现场勘查科 接收者:凯瑟琳·丹斯,独立探长,加州调查局——西部分部。 报告内容:发生在6月28日詹姆斯·奇尔顿家的谋杀案,2939太平洋高地法庭,卡梅尔,加利福尼亚州。 凯瑟琳,概述如下。 格雷格·谢弗的尸体 一只高仕钱包,里面有加州驾驶证、信用卡,还有AAA会员卡,名字都是格雷格·萨缪尔·谢弗 现金329.52美元 两把福特金牛座汽车钥匙,加州登记号为ZHG128 一把汽车旅馆房间钥匙,塞浦路斯丛林旅馆146房间。 一把宝马530汽车的钥匙,加州登记号为DHY783,注册者为格雷格·S.谢弗,加州格伦代尔霍普金斯路20943 一张洛杉矶机场长时间停车的取车凭证,时间是6月10日 各种各样的餐厅和商店发票 一部手机,只拨过本地的号码:打过詹姆斯·奇尔顿,打过餐馆 鞋子上的痕迹,跟先前发现路边十字架的现场沙土一致 指甲上的痕迹还不确定 146房间,塞浦路斯丛林旅馆, 登记名字为格雷格·谢弗 各种衣物和洗漱用品 一只1升的瓶子,是健怡可乐 两瓶霞多丽白葡萄酒,都是罗伯特·孟大维中部海岸酒庄生产的 吃剩的中餐,3份 各种杂货 一台东芝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电源组(已转交给加州调查局;参看产销监管链认证记录) 一台惠普DeskJet喷墨打印机 一只原装25发温切斯特.38口径步枪特制子弹的盒子,还剩下13发子弹 各种办公用品 从今年3月到现在的“奇尔顿报道”打印稿 大约有500页与互联网、博客和聚合新闻服务源有关的文件 在詹姆斯·奇尔顿家找到的格雷格·谢弗的私人物品 一台索尼数码摄像机 一个防震摄像机三脚架 三条USB连接线 一卷家得宝管道密封胶带 一只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装有6发.38口径特制子弹 一只装有另外6发子弹的小塑料袋 从赫兹租赁公司租来的福特金牛座汽车,加州登记号为ZHG128, 停在离詹姆斯·奇尔顿家有半个街区远的地方 一瓶橘味维他命饮料,喝了一半 一份租赁协议,是赫兹租赁公司的,租赁人为格雷格·谢弗 一张麦当劳巨无霸汉堡包装纸 一张蒙特雷县地图,是由赫兹租赁公司提供的,没有标地点(红外线分析为阴性) 五只空咖啡杯,是从7-11便利店买的,上面只有谢弗的指纹 丹斯把单子读了两遍。她并不是对犯罪现场勘查科做的这项工作感到失望。这项工作做得完全可以接受。只是没有提供任何特拉维斯被拘禁地点的线索,或是他的尸首被掩埋在哪里的线索。 她的眼睛向窗外看去,停在了树皮上结的一个很厚的树瘤上,就是在这个地方两棵树会合,接着又继续分别向天空耸立而去。 噢,特拉维斯,凯瑟琳·丹斯心想。 她禁不住想到自己曾经让他失望过。 她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特拉维斯·布里格姆醒了过来,他向床边一只水桶撒尿,用瓶装水洗了手。他整理了一下把他脚踝上的脚镣和墙上的大铁栓连接在一起的锁链。 他又想到了那部愚蠢的电影,《电锯杀人狂》,其中有两个人被用锁链拴在墙上,就像他现在一样,要想逃脱只有把腿锯断。 他喝了些维他命饮料,吃了一些格兰诺拉燕麦片,然后陷入思考中,试图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连缀起来,找到他为什么来这里的答案。 下此毒手的人到底是谁? 他回想起那天,就是警察或探员到他家的那一天。他爸爸一副无赖的样子,妈妈只知道抹眼泪,一副可怜相。特拉维斯抓起工作服,骑上自行车朝百吉面包店奔去,虽然那地方让他恶心。他进入屋后的树林没多远就控制不住了,撂下车子坐在一棵橡树旁大哭起来。 没有救了!谁都恨他。 他擦了擦鼻子,这棵橡树下面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这让他想起了阿厄忒里亚里的一个地方——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移动得很快。 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朝向那个声音,他的视线就一片昏黄,身上从脖颈到脚趾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收缩。呼吸不再受控制,他很快昏了过去。后来他在这个地下室醒了过来,头感到无休无止地痛。有人用泰瑟枪击中了他,这种枪的使用他在YouTube里看过。 他最害怕的事情到头来是一场虚惊。他仔细摸了摸——沿着裤裆,从后面摸的——他意识到没有人对他做过什么——没有做那种事。但这……只是绑架,就像斯蒂芬·金的小说里一样被劫持到了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特拉维斯从廉价的折叠床上坐起来。他每动一下床就会摇晃一下。他又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监狱,是一间脏兮兮的地下室。他仔细地看了看留给他的食物和饮料:大部分是薯片、包装的饼干和盒装的奥斯卡·梅尔公司生产的速食产品——火腿或火鸡。喝的有红牛饮料、维他命饮料以及可口可乐。 真是一场噩梦。这个月他的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让人无法承受的噩梦。 这场噩梦是从在1号公路旁的那座山间房子里举行的毕业聚会开始的。他去那里只是因为有几个女孩讲凯特琳希望他去。不,她是真正地想让他去!于是他一路免费搭车顺着公路来了,其间还经过了加拉帕他州立公园。 他走了进去,让他感到恐怖的是,他只看到很酷的人,没有一个懒散的人或是游戏玩家,都是歌星麦莉·赛勒斯那种味道的人。 更糟糕的是,凯特琳看他的眼神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让他来的那些女孩在跟她们的体育迷男朋友们一起咯咯地笑。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心想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这个乡巴佬来这里要干什么。 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真他妈的见鬼了。 但他不会转身离开,绝不能。他要转一转,看看这家人拥有的上百万张CD,搜一搜电视频道,吃一吃好吃的食物。他最终还是觉得伤心和尴尬,决定回去,担心晚上这个时间还能不能搭上车,因为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他看见凯特琳猛喝着特奎拉酒,显然在吃迈克·丹吉洛和布里安娜一起离开的醋。她摸索着找钥匙,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要跟着他俩……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特拉维斯心想:是英雄救美的时候了。把钥匙拿过来,送她回家。你不是个体育迷她无所谓,你的脸长着红痘痘她也无所谓。 她会懂你的心的——她会爱上你的。 但是凯特琳自己跳进了驾驶座,朋友坐在后座上。满耳朵都是“女朋友,女朋友……”的歌声。特拉维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试图说服她不要开车。 英雄…… 但是凯特琳一下子就飞驰起来,直接沿着车道开上了1号公路,没有理会他来开车的恳求。 “喂,求求你了,凯特琳,把车停下!” 但她甚至连听都没听到。 “凯特琳,好了!求求你了!” 然后就是…… 汽车飞出了路面。金属撞在石头上的声音,尖叫声——特拉维斯还从没有听见过这么大的声音。 无论怎样我还是要逞逞英雄的。 “凯特琳,听我说。你能听见我吗?告诉他们是我开的车。我没有喝酒。我会告诉他们我失去了控制。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们认为是你开的车,你会坐牢的。” “特蕾,瓦……?她们为什么不说话?” “你能听见我吗,凯特琳?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去,快!警察马上要到了。是我开的车!你听见没有?” “噢,该死,该死,该死。” “凯特琳!” “好的,好的。是你开的车……噢,特拉维斯。谢谢你!” 在她用胳膊搂着他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 她爱我,我们会在一起的! 但是好景不长。 从那以后,他们在一起聊过天,他们会去星巴克喝咖啡,在赛百味餐馆吃午餐。但是很快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变得有些不自在。凯特琳会沉默不语,不正眼去看他。 最后她不再给他回电话了。 凯特琳变得比他在替她顶包前更加遥不可及。 接下来就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切。半岛上的每个人——不是,是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开始恨他。 不愿向你们透露太多,但是那个司机是一个十足的笨蛋和倒霉鬼…… 但是即使那个时候特拉维斯也没有放弃希望。塔米·福斯特星期一遭到袭击的那天晚上,他还想着凯特琳,无法入睡。他去了她家,看看她怎样了。他指望她有可能在后院或观景前台溜达。她看到他后说:“哦,特拉维斯,对不起,我这个人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我是在想办法忘掉特蕾和瓦尼莎。可我确实爱你!” 但是房子里黑魆魆的。他是在凌晨两点骑自行车回家的。 第二天警察就来了,问他那天晚上去哪里了。他本能地说了谎,说他在游戏厅。当然他们发现他没有去过。于是他们确定无疑地认为,袭击塔米的背后黑手是他。 每个人都恨我…… 特拉维斯回想起被泰瑟枪击中之后在这里醒来的情形。那个大块头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是谁?难道是车祸中死去的一个女孩的父亲? 特拉维斯问了这些问题。但是那人只是指指用来方便的水桶,还有食物和水。他警告说:“我的同伴和我会过来看你的,特拉维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持安静,要是你不听……”他拿起一根烙铁给男孩看了看,“听懂了没有?” 特拉维斯哭着脱口说道:“你是谁?我做了些什么?” 那人把烙铁的插头插进了墙上的插座。 “不!对不起。我会保持安静的!我答应!” 那人把插头拔下,跺着脚上了楼梯,地下室的门关上了。又听到更多的脚步声,前门咣当关上,接着是一辆汽车发动的声音。特拉维斯独自一个人留了下来。 第二天他记得有些模糊,老是出现幻觉或梦境。为了消解苦闷——和疯狂——他在脑子里玩《维度追踪》游戏。 此时,特拉维斯倒吸了一口冷气,听见楼上的前门打开了,接着是脚步的咚咚声。 抓他的那个人回来了。 特拉维斯紧抱着自己,克制住不要哭。要安静。你知道那些规则。想想泰瑟枪,想想烙铁。 他盯着天花板——他的天花板,绑架者的地板——那人穿过房子。5分钟后脚步开始按照一定节奏走动。特拉维斯紧张起来;他知道那声音意味着什么。他在朝下走来。没错,几秒钟后地下室的门锁啪的一下打开了。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正在向下走来。 看见抓他的那个人越来越近,特拉维斯蜷缩回床上。一般情况是那人带来一只空水桶,然后把那只满了的水桶拎上楼。但他今天只拿了一只纸袋子。 这可把特拉维斯吓坏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烙铁? 还是更可怕的什么东西? 他站在他面前,仔细端详着特拉维斯,“你感觉如何?” 糟透了,你这个杂种,那又怎样? 但他说道:“还行。” “你没有力气吧?” “我想是的。” “但你一直有东西吃啊。” 他点点头。不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尽管你想问,但还是不问的好。就像是被世界上最大的蚊子叮了一口,你想抓痒,但是又不能。他有烙铁。 “你可以走吗?” “我想可以。” “那好,因为我想给你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 “离开这里?太好了,求你了!我想回家。”眼泪立刻从特拉维斯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但是你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自由。” “付出代价?我什么都可以做……是什么代价?” “不要答应得这么快,”那人说道,话音里透着凶多吉少,“你也可以不做这个选择。” “不,我要——” “嘘,你可以选择不按我的要求做。如果你不选择的话,你会待在这里直到饿死。还有另外的后果。你的爸妈和弟弟也会死掉。现在正有人在你们家外面。” “我弟弟还好吗?”特拉维斯近乎疯狂地小声问道。 “他目前还行。” “不要伤害他们!你们不能伤害他们!” “我可以伤害他们,我也要伤害他们。哦,相信我,特拉维斯,我要伤害他们的。”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那人仔细地打量着他,“我想让你杀个人。” 他难道是在开玩笑? 但是这个绑架者没有笑。 “你是什么意思?”特拉维斯小声说。 “杀个人,像在你玩的游戏里那样,那个《维度追踪》游戏。” “什么?” “这跟你无关。你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不按我的要求去做,你会饿死在这里,我的同伴会把你的全家杀掉,就这么简单。现在看你的选择了。去还是不去?” “可我不会杀人。” 那人把手伸进纸袋,拿出一把用袋子裹起来的手枪,扔到床上。 “等等!那是我爸爸的!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从他的卡车上。” “也就是说我的家人还好了?” “是的,特拉维斯。我没有伤害他。这枪是我两天前偷来的,当时他们在睡觉。你会用吗?” 他点点头。实际上,他从未打过真枪。但是他在游戏厅玩过射击游戏。他也看电视。看过《火线》和《黑道家族》的人都知道怎么用枪。他嘟囔着说:“但是如果我按你讲的做了,你会马上杀了我。然后是我的家人。” “不,不会的。让你们活着对我有好处。我告诉你杀谁你就杀谁,然后扔掉枪跑开。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会打电话给我的朋友,告诉他放过你的家人。” 这话里有很多东西说不通。但是特拉维斯的脑子很麻木。他既怕答应又怕拒绝。 特拉维斯想到了弟弟,还有妈妈,甚至爸爸面带微笑的形象也出现在脑海里。他只会看着萨米笑,从来没有对特拉维斯笑过。但那毕竟也是笑,并且似乎是为了让萨米高兴。这一点很重要。 特拉维斯,你给我带M&M巧克力豆了吗? 萨米…… 特拉维斯眨眨眼睛,眼泪流了下来,低声说:“好吧,我答应。” 第四十二章 在午餐时由于喝了过多的霞多丽葡萄酒,唐纳德·霍肯愈发伤感。 但他无所谓。 他从跟莉莉坐在一起的长沙发上起身,拥抱詹姆斯·奇尔顿。奇尔顿来到了位于霍利斯特的度假别墅,还带来了好几瓶白葡萄酒。 奇尔顿也回抱他,只是稍微有些不自在。莉莉说了她丈夫一句:“唐纳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霍肯笑了起来,“但我控制不住。噩梦终于结束。上帝啊,你可是遭了不少罪。” “我们都受了不少罪。”奇尔顿说。 新闻里都是关于那个变态狂的报道,说蒙面杀手不是男孩,而是一个疯狂的恶人,只因为几年前奇尔顿在报道上登的一个帖子而要报复杀人。 “他真的是要一面摄像一面要把你杀了吗?” 奇尔顿挑起眉毛。 “耶稣,我的主啊。”莉莉说,脸色苍白——这让霍肯有些吃惊,因为她自称是一个不可知论者。但莉莉跟丈夫一样也有些微醉。 “我为那个男孩感到伤心,”霍肯说,“他是无辜的受害者,或许是最惨的一个受害者。” “你认为他还活着?”莉莉好奇地问。 “我怀疑,”奇尔顿严肃地说,“谢弗会杀了他的。但还没有迹象。我对此担心得要命。” 霍肯很高兴他拒绝了让他回圣迭戈的要求——丹斯探长几乎像下命令一样提出的那个要求。坚决不能答应。他回想起萨拉去世时那些艰难的日子,当时詹姆斯·奇尔顿二话不说就赶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作为朋友应该做的。 莉莉为了打破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郁气氛说道:“我有个主意,明天我们去野炊,我和帕特里娅都会做饭。” “主意不错,”奇尔顿说,“我们知道附近有一个美丽的公园。” 但是霍肯还没有从酒后的伤感中恢复过来。他举起一杯索诺玛—古特酒庄酿的葡萄酒,“这一杯敬朋友。” “敬朋友。” 他们抿了一口。莉莉有着一张漂亮的脸庞,一头拳曲的金发。她问:“帕特里娅和孩子们什么时候过来?” 奇尔顿看看手表,“她是大约15分钟前离开的。她去夏令营接孩子,然后再赶过来。时间不会太长。” 霍肯感到高兴。奇尔顿住在世界上最美丽的滨水区附近,但是他们的度假别墅却选择了山区民风淳朴的一个地方,进入内陆有55分钟的路程。这里的山一眼看去泛着灰尘,阴沉沉的。但这个地方却很平静安宁。 “太好了,”霍肯宣布说,“我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奇尔顿问,脸上浮现出迷惑不解的笑容。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带来了什么?” “噢,难道是那幅画?真的吗,唐纳德?你真的不需要那样做。” “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是我想做的问题。” 霍肯走进客房。他跟莉莉住在里面。他拿回一张小画布,上面画着一幅印象派风格的油画,是一只蓝天鹅,背景的蓝色调更深一些,是他已故妻子萨拉在圣迭戈或是拉霍亚买的。有一天,当时詹姆斯·奇尔顿在南加州帮助他料理萨拉的后事,霍肯发现他很欣赏地盯着这幅画。 霍肯当时就决定要把这幅作品送给朋友,以感谢在自己艰难时期奇尔顿为他所做的一切。 这时,他们三人都注视着画上从水上飞起的那只鸟。 “太漂亮了,”奇尔顿说,把画支在壁炉架上,“谢谢你。” 霍肯已经喝了半杯酒,更有些伤感了,正举起酒杯准备祝酒。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噢,”他说,“是不是帕特里娅?” 但是奇尔顿皱了皱眉头,“她不可能这么快。” “但我听到了什么动静,你们听到没有?” 博主点点头,“我也听到了,是有动静。” 莉莉朝门道看去,说:“那里有人,我敢肯定。”她皱起眉头,“我听见了脚步声。” “或许是——”奇尔顿正要开口。 但他的话被莉莉的尖叫声打断了。霍肯迅速转身,酒杯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很大。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头发歪斜着,脸上长满了粉刺,站在门道里。他好像吸过毒一样有些恍惚,眨着眼睛没有重点地四处观望。他手上拿着一把枪。糟糕,霍肯想,他们来时忘记锁后门了。这小孩溜进来是要打劫他们。 团伙,肯定是一个团伙。 “你想要什么?”霍肯低声说,“钱?我们给你钱!” 男孩继续斜睨着,目光落在了詹姆斯·奇尔顿身上。 唐纳德·霍肯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博客里的那个男孩!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只不过比电视上的画面更瘦一些,也更苍白一些。但肯定是他。他没有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一件事他明白:男孩来这里是为了杀死詹姆斯·奇尔顿。 莉莉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 “不要!不要伤害他,特拉维斯。”霍肯喊道,有一股试图走上前去挡在奇尔顿前面,保护他的冲动。要不是被妻子抓住,他就这样做了。 男孩又向奇尔顿迈了一步。他眨着眼睛,接着目光转开——朝霍肯和莉莉看去,用微弱的声音问:“他们就是你让我杀的人?” 他这是什么意思? 詹姆斯·奇尔顿低声说:“没错,特拉维斯,动手吧,按你答应的去做,开枪。” 在海水一般刺目的灯光下,特拉维斯眯着眼睛盯着这对夫妇——半个小时前绑架他的那个人说的就是他们,他必须把他们杀掉:唐纳德和莉莉。绑架他的人讲他们很快会到,在楼上——这个房子里,他过去两三天就是待在这幢房子的地下室里。 特拉维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绑架者想让他们死。但这无所谓。他在乎的是要让自己的家人活着。 特拉维斯,你给我带M&M巧克力豆了吗? 他举起枪,对准他们。 这对夫妇脱口讲了什么话,但他基本没有听清楚。他试图端稳手枪。这让他费尽了浑身的力气。被锁链拴在床上这几天让他虚弱得像只小鸟。即使爬楼梯也成了苦差事。枪摇晃着。 “不,请不要!”有人喊道,不是那男的就是那女的。他没有辨别出来。他有些昏头昏脑,被刺眼的灯光照得不知所向。灯光太刺眼了。特拉维斯对准这对夫妇,但他还是在纳闷:他们是谁,唐纳德和莉莉?在地下室的时候那人曾经说:“就把他们当成是你打的那个游戏里的角色。《维度追踪》。唐纳德和莉莉只不过是两个化身,仅此而已。” 但是在他面前啜泣的两个人并非是虚拟的化身。他们是真人。 他们还看起来像是绑架者的朋友——至少他们彼此这样以为。“出什么事了?求你不要伤害我们。”莉莉说道,“詹姆斯,求你了!” 但是这个人——詹姆斯——好像用那双眼睛,那双冷漠的眼睛,盯在特拉维斯身上,“动手吧,开枪!” “詹姆斯,不要!” 特拉维斯稳了稳手中的枪,指着唐纳德。他扳上击铁。 莉莉尖叫了一声。 特拉维斯的脑子里发出嗡的一声。 詹姆斯? 博客男孩。 特拉维斯眨了眨眼睛,“詹姆斯·奇尔顿?”难道就是那个博主? “特拉维斯,”绑架者语气强硬地说,走到他身后,从背后口袋抽出另一把枪,顶在特拉维斯的脑袋上,“动手,照我说的做。我告诉你不要说话,不要提问,只是开枪!” 特拉维斯问唐纳德:“他就是詹姆斯·奇尔顿?” “是的。”那人低声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特拉维斯心想。 奇尔顿更加用力地拿枪戳着特拉维斯的头骨。很疼。“动手,快动手,不然你就没命了。你的家人也就没命了。” 男孩放下枪,摇摇头,“你在我家没有朋友。你在对我撒谎。这事是你一个人在干。” “如果你不动手,我把你们都杀掉,然后去你家把他们也干掉。我发誓我会的。” 霍肯喊道:“詹姆斯!这是……看在上帝的分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莉莉失控哭了起来。 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现在明白了。不管杀不杀他们,他都得死。他的家人会没事儿;奇尔顿对他们不感兴趣。但他是死定了。一声微弱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他感到眼泪刺蜇着他本已被太阳灼痛了的眼睛。 他想起了凯特琳,她美丽的眼睛和微笑。 他想起了他的妈妈。 他想起了萨米。 还有博客上人们说的关于他的坏话。 但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学业,玩让自己高兴的游戏,照顾弟弟,邂逅一个不在乎他是电脑极客也不在乎他脸上有痘痘的女孩。特拉维斯在生活中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没有对谁大不敬,也从来没有贴帖子讲过他们坏话。 而全世界的人都在攻击他。 他自杀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没人在乎。 于是特拉维斯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举枪顶住自己的下巴。 看看这个倒霉鬼,他的生活真是失败透顶!!! 特拉维斯的手指滑向手枪扳机。他开始扣动。 爆炸声大得可怕。窗户在晃动,刺鼻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一只精致的瓷猫从壁炉架上滚下,落在炉床上摔成了碎片。 第四十三章 凯瑟琳·丹斯的汽车转弯驶向了长长的土路车道,前面就是詹姆斯·奇尔顿在霍利斯特的度假别墅。 她在反思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格雷格·谢弗不是那个路边十字架杀手。每个人都被误导了,但丹斯不能藉此获得任何宽慰。她曾很满意地认为是谢弗杀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既然那人已经死了,也就不会再有袭击了。 她是大错而特错了……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纳闷会是谁打的,但决定最好还是不要看来电显示,因为这段路弯弯曲曲,两边还都是陡坡。 又开了50码。 她看见眼前那幢房子了,是那种布局凌乱的老式农舍。院子里乱七八糟,到处是荒草和灰色的断枝。她本以为詹姆斯·奇尔顿拥有的是一幢漂亮的度假别墅,因为他从岳父那里继承了不菲的财产,以及他在卡梅尔拥有那么漂亮的一幢房子。 即使在阳光下,这个地方也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但是那当然是因为丹斯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 我怎么会把这一切都看走眼了呢? 路变直了,她继续向前开着。她从座位上把手机摸起来,看看屏幕。乔纳森·博林打过电话。但是短信标记没有出现。她为要不要按“已接来电”键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按了迈克尔·奥尼尔电话号码的快捷键。响了4声后转入语音信箱。 他大概在办另外那一个大案。 或者他有可能在同妻子安妮通话。 丹斯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 离房子越来越近的时候,丹斯发现了6辆警车,还有两辆救护车。 圣贝尼托县警察局警长示意她过来。他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合作。几个警官让开,她开过坑坑洼洼的草丛,来到了警长站着的地方。 她看见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躺在轮床上,脸盖着。 丹斯猛地刹住车,从车里钻了出来,急速走向男孩。她注意到了他裸露的双脚,脚踝上的勒痕,苍白的皮肤。 “特拉维斯。”她低声说。 男孩抽动了一下,仿佛她把他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 他移开脸上的湿布和冰包,眨眨眼,盯着她,“噢,噢,警官……我好像记不得你的名字了。” “丹斯。” “对不起。”他说。 “没什么问题。”凯瑟琳·丹斯紧紧抱住男孩。 男孩没事,医生解释说。 他只是额头受了点伤——磕在了客厅的壁炉架上,当时圣贝尼托县特警队冲了进来。 此前他们一直在进行秘密监视——同时也在等丹斯到来——就在这时指挥官透过窗户看见男孩拿着枪进了客厅。詹姆斯·奇尔顿也拔出了枪。不知怎的,接着特拉维斯好像要自杀。 指挥官命令警员冲进去。他们往房间投掷闪光手雷,引爆时发出了震耳的爆炸声,把奇尔顿震倒在地,而把男孩掀到壁炉架旁。警员们冲了进来,缴了他们的枪。他们给奇尔顿戴上手铐,拉到屋外,然后护送唐纳德·霍肯夫妇到安全地带,把特拉维斯交给医护人员治疗。 “奇尔顿在哪里?”丹斯问道。 “他在那里。”警长说,朝其中一辆县局警车点点头。博主坐在里面,戴着手铐,低着头。 她等会儿再去找他。 丹斯看了一眼奇尔顿的日产贵士多功能车。侧门和后门都打开着,犯罪现场勘查科已经把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最惹眼的是最后那个路边十字架和一束红玫瑰——现在已经有些泛黄了。奇尔顿本来打算在他杀了霍肯夫妇后放在附近。特拉维斯的自行车也靠在后门上,一只透明的证据袋子里放着奇尔顿偷来装扮成男孩的连衣帽,他就是从上面弄了一些纤维留在犯罪现场的。 丹斯问医护人员:“霍肯夫妇呢?他们怎么样?” “吓坏了,你可以想象得到,有一点瘀伤,他们在门廊上。” “你还好吧?”丹斯问特拉维斯。 “我想还行。”他回答说。 她意识到问的问题太愚蠢。他当然不好。他被詹姆斯·奇尔顿绑架,又被迫去杀唐纳德·霍肯夫妇。 显然他不想这样做,所以就选择自杀。 “你爸妈很快就会过来。”她告诉他。 “是吗?”男孩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有些警觉。 “他们非常担心你。” 他点点头,但她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怀疑。 “你妈妈都哭了,我告诉她时她很高兴。” 那倒是真的。丹斯不知道他爸爸如何反应。 一名警员给男孩拿来一份饮料。 “谢谢。”他喝起了这瓶可乐,很渴的样子。他被拘禁的这几天,情况还不算太糟。一名医护人员检查了他腿上擦破的皮外伤,抹了点消毒药膏,用绷带绑上,不需要其他治疗。她瞪视着奇尔顿,他正由圣贝尼托县警察局转押到蒙特雷县警察局的车上,但是博主的眼睛始终低垂着。 “你最喜欢的体育是什么?”给他可乐的那位警察问男孩,想起个话头,让特拉维斯放松下来。 “我大部分时间是打游戏。” “我不是问你这个,”留着平头的年轻警官说,认为男孩之所以答非所问是因为刚才被闪光手雷炸得暂时失聪的结果,他更大声地问,“你喜欢什么?足球、橄榄球还是篮球?” 男孩朝这位穿蓝制服的年轻人眨眨眼,“是的,这些我都玩。” “很棒。” 这位巡警没有意识到,在男孩看来这些运动全是游戏机上的,场地的对角线也只有18英寸。 “但要重新玩的话需要慢慢来。可能你的肌肉会萎缩,找个训练教练吧。” “好的。” 一辆破旧的日产车开了过来,布里格姆夫妇下了车。索尼娅含着泪吃力地走过草地,紧紧抱住儿子。 “妈妈。” 他的爸爸也走了过来,在他们身旁停下,没有笑容,上下打量着儿子,“你瘦了,脸色不好,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你哪里疼?” “他没事。”医护人员说。 “萨米怎样?”特拉维斯问。 “他在祖母家,”索尼娅说,“他有些焦虑,但还好。” “你们救了他。”父亲对丹斯说道,脸上仍然没有笑容。 “我们都出了力。” “他就把你关在那里,地下室?”他问儿子。 男孩点点头,“还不太糟,只是很冷。” 他妈妈说:“凯特琳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大家。” “她真的?” 他爸爸嘟囔着说:“你不应该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 “嘘……”他妈妈尖声地发出嘘声。他爸爸紧锁眉头,不吱声了。 “她会怎样?”特拉维斯问,“我说的是凯特琳。” 他妈妈说:“那不是我们的事。我们现在不用操那个心。”她看看丹斯,“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我们过后会需要一份声明。目前不需要。” “谢谢你。”特拉维斯对丹斯说。 他的爸爸也说了声谢谢,并握了握她的手。 “噢,特拉维斯,给你。”丹斯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 “有人要你给他打电话。” “谁?” “贾森·开普勒。” “他是谁?……噢,是斯特里克?”特拉维斯眨眨眼,“你认识他?” “他去找过你,在你失踪的时候。是他帮助我们找到你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说你从来没见过他。” “没有面对面见过。” “你们住的地方只相距5英里。” “是吗?”他惊讶地笑了笑。 “他想找时间和你会会。” 他点点头,脸上显出好奇的表情,好像在现实世界和一个虚拟世界的朋友见面确实非常奇怪。 “回家吧,宝贝,”他妈妈说,“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弟弟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索尼娅和鲍勃·布里格姆夫妇回头朝汽车走去。爸爸的胳膊抬起,滑向儿子的肩膀,但又拿了下来。凯瑟琳·丹斯注意到了这一试探性的接触。她不相信只有上帝才能救赎,芸芸众生完全有能力自我救赎,只要有条件和愿望,而一个最不起眼的动作就可以证明我们具有这个潜能,像刚才那个在瘦弱的肩膀上搭手的动作。 动作要比语言真诚得多。 “特拉维斯?”她喊道。 他转过身。 “或许找个时间我会跟你见面……在阿厄忒里亚。” 他把手放在胸前,掌心朝外,她猜测这可能是他所属领地的居民用来敬礼的手势。凯瑟琳·丹斯本想用同样的手势回敬,但还是克制住了。 第四十四章 丹斯穿过院子朝唐纳德和莉莉·霍肯夫妇走去。轻盈的蚂蚱从她的脚落处蹦开。 这对夫妇站在奇尔顿度假别墅门廊的台阶上。霍肯的脸看起来很痛苦。这一背叛让他痛入骨髓。 “难道真的是詹姆斯干的?”他低声说。 “恐怕是的。” 他又想到了什么,“我的上帝啊,要是孩子们当时在这里可怎么办?他会不会……?”他没有把话说完。 他的妻子盯着布满灰尘的院子,从眉毛上把汗水擦下来。霍利斯特这个地方离大海很远,夏天的空气被群山圈裹着,到了中午就热得要命。 丹斯说:“其实这是他第二次企图谋杀你们。” “第二次?”莉莉低声说道,“你是说在我们家里?当我们在拆包整理房间的时候?” “没错。那也是奇尔顿干的,穿的是特拉维斯的一件连帽衣。” “但……他是不是疯了?”霍肯一头雾水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丹斯说:“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我认为你的第一任妻子也是他杀的。” 他心惊肉跳地倒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什么?” 莉莉抬起头转向丹斯,“但她是出事死的,是在拉霍亚游泳时出的事。” “为了求证我会从圣迭戈和海岸警卫队那里获取一些具体情况。但我没有判断错的可能性很大。” “他不可能做出来,萨拉和詹姆斯是很……”霍肯的话没有说完。 “很亲密?”丹斯问。 他摇着头,“不,这不可能。”但他又气愤地脱口而出,“你是说他们之间有私情?”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看是的,没错。随后几天我会拿到一些证据,包括旅行记录、打电话的记录。” 莉莉搂着丈夫的肩膀,“亲爱的。”她低声说。 霍肯说:“我记得我出门时他们老是喜欢待在一起。跟我在一起时萨拉有点儿疙疙瘩瘩。我在外旅行的时间比较多,一星期大概有两三天,但不太长。她有时会讲我不在乎她。我以为是开玩笑——没有太当真。但或许她是当真的,詹姆斯插进来补这个缺。萨拉总是很难伺候。” 在丹斯看来,最后一句不完整,漏了“在床上”三个字。 她又说:“我猜测萨拉想让奇尔顿离开帕特里娅,跟她结婚。” 他苦笑了一声,“他没答应?” 丹斯耸耸肩,“我是这么想的。” 霍肯想了想,用苍白的语气说:“拒绝萨拉可是要惹麻烦的。” “我算了算时间。你大约是3年前搬到圣迭戈的。帕特里娅的父亲也是大概那个时间去世的。她继承了一大笔钱。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写博客——当时他开始全职干这件事了。我想他当时已经开始意识到他肩负了拯救世界的使命,而帕特里娅继承的那笔钱能保证他干下去。所以,他就断绝了跟你妻子的私情。” 霍肯问:“于是萨拉威胁他,如果不跟帕特里娅离婚,她就把他们的事捅出来?” “我认为她要揭穿詹姆斯·奇尔顿这个国家道德之声的真面目,把他跟自己好友妻子之间的私情讲出去。” 丹斯认为,奇尔顿对萨拉撒谎说同意离婚,同她在圣迭戈见面。他可能建议去拉霍亚一个荒无人烟、僻静幽深的地方野炊,浪漫一下,还可以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海滨保护区游泳。于是就出了事——他猛击她的头部,或是将她按在水下。 “但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们?”莉莉问,惊魂未定地回头看看那幢房子。 丹斯对唐纳德·霍肯说:“你们是不是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 “萨拉死后我情绪很低落,开始百无聊赖,中止了跟所有朋友的交往。我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孩子们身上。我隐居了起来……直到遇见莉莉,那时我才开始重新回到生活中去。” “于是你决定搬回来。” “是的,我把公司卖掉后回来了。”霍肯很重感情,“当然,当然。我和莉莉想重新跟詹姆斯和帕特里娅以及这里的其他朋友在一起。我们有时很念旧。在萨拉死之前有一段时间詹姆斯常常到南加州来。他想必是向帕特里娅撒了谎;他肯定会被发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霍肯的头转向那幢房子,眼睛睁得很大,“那幅《蓝天鹅》的油画……明白了!” 丹斯抬起眼。 “我告诉过詹姆斯,我要把前妻最喜欢的一幅油画给他。我记得萨拉死后他来陪我时眼睛直盯着那幅画。”他嘲笑了一声,“我敢打赌这幅画原来是詹姆斯的。他大概是几年前买的。有一天萨拉在他家的时候说想要这幅画。或许他告诉帕特里娅他把画卖给了什么人。如果她看到这幅画的话,她就会奇怪为什么在萨拉手里。” 这解释了奇尔顿的铤而走险——为什么他要冒险杀人。这个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博主在世人面前大谈特谈什么道德,而自己的私情却要被曝光——还是跟一个死了的女人之间的私情。这样他会引起怀疑,并受到调查。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博客——就会彻底完蛋。他必须消除这个隐患。 那个报道非常重要,不能受到任何威胁…… 莉莉问:“那个名叫谢弗的人是怎么回事?詹姆斯读的那份声明——里面提到了特拉维斯。” “我肯定谢弗的计划起初并不涉及特拉维斯。他想把奇尔顿干掉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是从他弟弟死了之后。但是当他听说了路边十字架袭击事件后,他把那份声明又改了改,将特拉维斯的名字写了进去——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是谢弗本人干的了。” 霍肯问道:“你是如何看出凶手不是谢弗而是詹姆斯的?” 她解释说,主要是因为TJ提供的那份犯罪现场报告中没有说到的内容。 “是什么没有说到?”霍肯问。 “首先,”她解释说,“没有十字架来预告奇尔顿会被杀。在其他几次袭击中杀手都把十字架放在了公共位置。但是没人发现最后的十字架。其次,罪犯利用特拉维斯的自行车或他自己的自行车留下痕迹来嫁祸那男孩。但是谢弗在哪里都没有自行车。而那把他用来威胁奇尔顿的枪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把枪不是从特拉维斯父亲那里偷来的科尔特手枪,是史密斯—威森手枪。最后是在他的汽车或宾馆房间里没有花也没有花店里的线。 “所以我意识到格雷格·谢弗不是路边十字架杀手。他只是碰巧卷入了这个案子,决定利用它。但是既然不是他放的十字架,那又是谁呢?” 丹斯重新过了一遍嫌疑人名单。她想过那个牧师菲斯克,还有他的保镖,可能就是网名为“深红基督”的那个人。他们肯定是狂热分子,并且在博客的跟帖中直接威胁过奇尔顿。但是TJ去见过保镖以及这个组织中的其他成员。他们都有在袭击发生时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她还想到了汉密尔顿·罗伊斯——来自萨克拉门托的调解高手,有人出钱让他想办法把那个博客关掉,因为奇尔顿在上面贴了一些不利于核设施规划委员会的帖子。这个推论合理,但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罗伊斯作为嫌疑人也太显眼了些,因为他已经试图将博客关掉——用非常公开的方式——借助州警。 克林特·埃弗里,那个建筑公司老板,也有可能。但丹斯了解到,在她离开他的公司之后,埃弗里随后的两次神秘会面是怎么一回事。一次是跟平等就业法方面的律师会面,另一次跟两个人谈的是散工服务问题。这个地区的大部分雇主对雇用太多非法外来工人有顾虑,所以埃弗里担心他会因为雇用少数族裔的人太少而被起诉。丹斯似乎让他不安,因为他害怕她到那里实际上是为了调查一起民权投诉案,说他歧视拉丁族裔人。 丹斯脑子里也飞速掠过特拉维斯的父亲是不是罪犯的可能,确实想过在树枝、玫瑰和鲍勃·布里格姆干的庭园设计师这个职业之间有没有心理关联。她甚至考虑过罪犯会不会是萨米——他虽然心灵上有创伤,但是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很聪明,也许对他哥哥心存怨恨。 即使这个家庭有些问题,但也只是些所有家庭都会有的问题。在其中几起袭击事件发生期间,都可以免除对父子俩的怀疑。 丹斯耸耸肩对霍肯说:“我最后把所有的嫌疑人都排除了,只剩下詹姆斯·奇尔顿一个人了。” “为什么?”他问道。 从A到B到X…… “我当时在想一位顾问告诉我的有关博客的事情——讲博客有多么危险。我问自己:要是奇尔顿想杀一个人会怎样?‘奇尔顿报道’会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武器啊。先散布一个谣传,然后让网络暴民们接手下去。受欺负的那个受害者突然支持不住的话也不会有人感到惊讶。” 霍肯指出道:“但是詹姆斯在博客里没有讲特拉维斯任何事情。” “那是他的聪明之处;这让奇尔顿显得完全无辜。但是他其实不需要提到特拉维斯。他知道互联网的功能。只要稍作暗示,复仇天使就会替他行使公道。 “如果奇尔顿是凶手,我纳闷到底谁是他意图谋害的对象呢。塔米或凯莉身上没有什么表明他想要杀了她们。林顿·斯特里克兰或马克·沃森身上也没有。剩下的当然就是你们有可能了。我又回想了一下我对这个案子所了解的情况。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你告诉我在你的前妻去世那天奇尔顿很快赶到你在圣迭戈的家。他没用一个小时就到了。” 霍肯点点头,“没错。他当时在洛杉矶开会。正好有一个往返航班,他就赶过来了。” 丹斯说:“但他告诉妻子,听说萨拉去世时他在西雅图。” “西雅图?”霍肯显得有些迷惑了。 “是在微软总部开会。其实不是,他是在圣迭戈。他一直都在那里,把萨拉淹死后从未离开过。他在等你的消息,到你家来。他需要这样做。” “需要这样做?为什么?” “你说他和你待在一起,甚至帮你打扫卫生?” “是的。” “我想他是要把你家翻个遍,把会暴露他们之间私情的所有东西都销毁。” “上帝啊。”霍肯嘟囔着说。 她又解释了一番奇尔顿和这一系列犯罪之间的其他关联:他是三项全能选手,这意味着他会骑自行车。丹斯回想起在奇尔顿的车库看到各式各样的运动器械,其中就有几辆自行车。 “至于土样,”她解释说,在其中一个路边十字架附近发现了比对不上的土样,“犯罪现场勘查科在格雷格·谢弗的鞋子上发现了相同的痕迹。但最初的来源是在奇尔顿的前院。那是为什么谢弗鞋上会有的原因。” 丹斯心想,她实际上直视过这土样的来源地,第一次去博主家时,她审视过庭院布置。 “还有他的小货车(其实是多功能车),那辆日产贵士。”她告诉他们那个名叫肯·菲斯特的目击证人在十字架旁看见过一辆州政府的公车,“其实是奇尔顿自己开的车——在他放置第二个十字架之后。” 她指了指博主停在附近的那辆日产贵士。上面保险杠上的标语她从第一天到他家去就记得: 如果你净化海水,你就死定了。 在博主的车开过时肯·菲斯特看到的正是最后4个字母:STATE(州)。 “我把情况向治安官做了汇报,拿到了搜查令。我派警员去奇尔顿在卡梅尔的家搜查。他销毁了大部分证据,但是他们找到了几片红玫瑰花瓣和一块类似于十字架上用的纸板。我想起他说他要跟你一起来这里。因此我给圣贝尼托县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派一支行动小组来这里。我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奇尔顿会逼迫特拉维斯枪杀你。” 霍肯不停地千恩万谢,她看了看手表,只好打断他——他似乎要哭出来了,“我现在要走了。你回家吧,休息休息。” 莉莉拥抱了一下丹斯。霍肯用两只手握了握她的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如释重负,朝蒙特雷县警察局的巡逻车走去,詹姆斯·奇尔顿坐在里面。他的稀疏头发贴在头一侧。他看着她走来,一副受了伤的眼神。 她把后门打开,靠在上面。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我不需要脚镣。看看,真让人感到羞辱。” 丹斯注意到了锁链,看到锁链让她感到很满意。 他继续说:“他们给我戴上的,是一些警员干的,他们当时还笑!因为他们认为我给那男孩也戴过脚镣。这都是胡说。完全搞错了。我被陷害了。” 丹斯差点笑了起来。除了证据,他的罪行还有3名目击证人——霍肯、莉莉和特拉维斯。 她又背了一遍米兰达权利警告。 “已经有人讲过了。” “只是想让你真正地明白。你明白了吗?” “我的权利?当然明白。听着,我在家里放过一把枪。但是人们都要杀我,我当然需要保护自己。有人陷害我,如你所说,在我的博客上跟帖子的那些人。看见特拉维斯进入客厅,我拔出手枪——自从你讲我有危险之后我随身带了一把。” 她没有理会他的啰嗦,说道:“你会被带到蒙特雷县登记关押,詹姆斯。到时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或妻子打电话。”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被人陷害了。不管那男孩讲什么,他情绪都是不稳定的。我在跟他玩,在跟他的幻觉玩。如果他要杀唐纳德和莉莉,我会开枪射击他。我当然要这样。” 她前倾着身子,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并不容易,“你为什么要对塔米和凯莉下手,詹姆斯?两个才十几岁的女孩从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我是无辜的。”他嘟囔着说。 她继续讲下去,好像他没有说话一样,“为什么是她们?是因为你不喜欢青少年的态度?你不想让她们用污言秽语玷污你的博客?你不喜欢不合语法的文字?” 他没有反应,但丹斯相信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承认的神情。她还是不依不饶,“为什么要杀林顿·斯特里克兰?还有马克·沃森?你杀他们是因为他们用真名跟帖子,因而好找到,对吗?” 奇尔顿移开视线,好像他的眼睛会透露实情。 “詹姆斯,你上传到博客里的图片是不是假装是特拉维斯干的?是你自己画的是不是?我记得你在‘报道’中对自己的介绍,说你在大学当过制图设计师和艺术指导。” 他没有说什么。 她更加来气了,“你很喜欢画我被刺死的情形,是吗?” 还是没有说话。 她站起身,“我会找时间和你见面。你可以让你的律师在场,如果你想的话。” 他转向她,一副祈求的表情,“有一件事,丹斯探长,求求你答应我。” 她挑起眉毛。 “我需要一样东西,这很重要。” “什么,詹姆斯?” “一台电脑。” “什么?” “我需要用电脑,马上,就是今天。” “关押所有电话,没有电脑。” “但是‘报道’……我必须要上传我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漠不关心,只关心他那宝贝博客。“不幸,詹姆斯,没有这个可能。” “但我必须要,我必须要!” 凯瑟琳·丹斯看了看他痴狂的眼神,终于明白,读者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他轻而易举就杀了两个,正准备停当多杀几个。 真相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 不,答案很简单:像《维度追踪》的玩家那样,像迷失在虚拟世界里的很多人那样,詹姆斯·奇尔顿上了瘾,上的是救世的瘾,上的是传播言论所具有的蛊惑力的瘾——将他的言论传播给世界各地的人们。读到他的思想、豪言、褒扬的人越多,讲得越天花乱坠他就越兴奋。 她靠向前,离他的脸很近,“詹姆斯,我将尽一切可能让你蹲监狱,你再也不能上网了,你一辈子也不能。” 他脸色铁青,开始叫嚷起来,“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不能关掉我的博客。我的读者需要我。这个国家需要我!你们不能!” 丹斯关上车门,朝方向盘后面的警员点点头。 第四十五章 办私事的时候亮警灯是违反规定的。但是丹斯管不了那么多了。紧急装置是很聪明的方法,因为她在从霍利斯特回萨利纳斯的68号公路上用超过限速两倍的速度疾驶。伊迪·丹斯20分钟后将被传讯,她要赶到那里,她必须出面。 她在想什么时候开庭审判她妈妈。谁又会作证呢?那些证据到底会说明什么呢? 她还心情沉重地想到:她会不会被传去作证? 如果伊迪被判有罪会怎样?丹斯了解加州监狱。那里的服刑犯大都没有文化,有暴力倾向,他们的头脑不是被毒品就是被酒精给损害了,要么生下来时已经残疾。她妈妈在那种地方精神会垮掉的。到头来,判决将有可能是死刑——惩罚人的极刑。 她为自己给比尔写那封电子邮件而感到懊恼。那是几年前随意写的,没想到会对她妈妈的命运有着天大的影响。 这使她想起了“奇尔顿报道”,所有那些有关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帖子,都是错的,完全错的——但是这些东西却依然存在,存在于服务器中和个人电脑的硬盘里,永远地存在着。人们从现在起5年、10年或20年后还有可能会看到,甚至100年后也能看到,但对真相却一无所知。 丹斯的手机震动起来,把她从烦恼的思绪中震了回来。 是她父亲发来的一条短信。 我在医院跟你妈妈在一起。赶快过来。 丹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一回事?传讯15分钟后就要开始了。如果伊迪·丹斯在医院的话只有一个原因,她病了或受伤了。 丹斯立即拨父亲的手机号码,但被要求声讯留言。当然,他在医院里要关机。 她难道是受到了袭击? 还是她试图自杀? 丹斯猛踩油门,加快了速度。她的思绪翻滚着,已经失去了控制。心想,如果妈妈企图自杀的话,那是因为罗伯特·哈珀掌握了不利于她的确凿证据,再抗争下去也是徒劳无用。 丹斯回想起那个该死的评论,它把伊迪熟悉胡安·米利亚尔死亡时重症监护室走廊的情况说了出来。 在侧室有几个护士,但只有她们,他的家人都走了,也没有来访者。 她飞速驶过萨利纳斯、拉古纳塞克和机场。20分钟后,她驶进医院的环形车道。汽车猛地减速,越线开到了残疾人停车位上。丹斯跳下车,健步如飞地朝医院主入口冲过去,还没等自动门完全打开就挤了过去。 在接待处一副惊讶表情的接待员抬起头来说:“凯瑟琳,你这是——?” “我妈妈在哪里?”警官问。 “她在楼下——” 丹斯早已穿过门道朝下冲去。楼下只意味着一个意思:重症监护室。具有反讽意味的是,那里是胡安·米利亚尔死去的地方。如果伊迪在那里的话,至少说明她还活着。 到了底楼,她推门进去,朝重症监护室冲过去,却无意间看了一眼餐厅。丹斯气喘吁吁地猛然停住,身子的一侧突然一阵剧痛。她透过打开的门道看过去,只见4个人坐在桌旁,面前都放着一杯咖啡。他们分别是医院的院长、保安科科长亨利·巴斯科姆、丹斯的父亲,还有……伊迪·丹斯。他们在讨论什么,参阅着摆在面前的文件。 斯图亚特抬眼看过来,脸上浮现出笑容,用食指示意了一下,丹斯猜他的意思是说他们一会儿就好。她妈妈也朝她看过来,表情不怒也不喜,又重新把注意力投回到医院院长身上。 “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过来。 她转身,是迈克尔·奥尼尔。 “迈克尔,出什么事了?”丹斯气喘吁吁地问道。 他锁着眉头问:“你没有收到信息?” “只收到爸爸发的信息,说他们在这里。” “我不想在你执行任务时打扰你。我给奥弗比讲过,向他汇报了具体详情。他本来要在你完成任务后再给你打电话。’ 噢。不过他不能把这个过失归咎于她那位心不在焉的上司;因为着急要去参加传讯,她没有把抓捕奇尔顿的事告诉他。 “我听说霍利斯特的行动很顺利。” “是的,大家都安然无恙。奇尔顿已经被收押。特拉维斯的头部撞了一下。就这样。”她眼睛盯着餐厅内部,“这是怎么回事,迈克尔?” “对你妈妈的指控撤了。”他说。 “什么?” 奥尼尔犹豫了一下,看起来几乎有些局促不安,然后说道:“我没有告诉你,凯瑟琳。我不能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办的那个案子。” 另外一个案子…… “与集装箱案没有关系,那个案子仍然停滞不前。我接了你妈妈的案子,进行独立调查。我告诉治安官我想办这个案子。我一再坚持,他于是答应了。眼下阻止哈珀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果让他定了罪名的话……其实,你知道上诉后推翻一个判决结果的几率会有多大。” “这你一句都没提过。” “我们是这样计划的。我可以办这个案子但是不能够提及任何东西。我必须要证明你对我做的一切一无所知,不然会犯公私利益冲突的忌讳。连你爸妈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谈过这个案子,但也只是随便聊聊。他们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迈克尔。”平时很少流泪的丹斯这时泪眼盈盈。她抓起他的胳膊。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棕色眼睛,一个是绿色眼睛。 他皱起眉头说:“我知道她没罪。伊迪会夺走谁的生命?简直是疯了。”他咧嘴笑了起来,“你注意到我最近给你发短信谈了很多东西吗,还有电子邮件?” “是的。” “因为我不能对你本人撒谎。我相信一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笑了,想起他每谈到那桩集装箱案都是含糊其辞。 “但又是谁杀的胡安·米利亚尔呢?” “丹尼尔·佩尔。” “佩尔?”她惊讶地低声说道。 奥尼尔解释说,并非是佩尔本人杀的胡安·米利亚尔,而是一个跟他有关的女人杀的——他的搭档,丹斯在昨天开车把孩子送到她父母家的时候曾经想到过这个女人。 “她知道你对她是多么大的威胁,凯瑟琳。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阻止你。” “你为什么会想到她呢?” “通过排除法,”奥尼尔解释说,“我知道你妈妈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知道胡里奥·米利亚尔也不会做——他所有的时间都可以证明他没有做。他父母不在那里,也没有其他的警察同事在场。所以我想谁会有把谋杀的罪名嫁祸给你妈妈的动机呢?这时我想到了佩尔。你负责抓捕他,并且差点儿就抓到了。逮捕你妈妈可以让你分心,即使不会迫使你完全离开这个案子。他自己不能做,就让他的搭档做了。” 他又解释说,那个女人是假装申请护士工作而溜进医院的。 “申请工作,”丹斯说道,点了点头,想起了康妮在调查中发现的情况,“这些申请者和米利亚尔之间没有什么关联,所以我们没有注意。” “目击证人说她穿了一身护士服,好像她刚从另一家医院值完班,来蒙特雷湾医院申请工作。”奥尼尔说道,“我查过她的电脑,发现她在谷歌上搜过药物相互作用的信息。” “车库里的那些证据呢?” “是她放在那里的。我让彼得·贝宁顿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车库。一组犯罪现场勘查人员发现了一些头发——哈珀手下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些头发是她的,DNA可以比对上。我肯定她会认罪的。” “我很难过,迈克尔。我几乎相信是她……”丹斯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把话说下去,“我意思是说,妈妈当时告诉我胡安请求她结束他的生命时看起来很不安。在胡安被杀的时候她讲自己不在重症监护室那层楼上,但她又说漏了嘴,讲她知道那个地方除了几个护士之外没有其他人。” “噢,她曾经跟一名重症监护室的医生讲过话,是他告诉你妈妈所有的访客都走了。伊迪绝没有在那个楼翼里。” 一次信息误传和跟着将错就错的假定。对于干她这一行的人来讲可不能原谅,她心里自嘲道。“那哈珀呢?他还会追查这个案子吗?” “不会了,他在收拾东西回萨克拉门托。他把案子交给了桑迪。” “什么?”丹斯很震惊。 奥尼尔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起来,“没错,他对司法不感兴趣,而只对能够让人关注的罪名感兴趣,因为涉及的是一位在政府任职的警官的妈妈。” “噢,迈克尔。”她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他用手握住她的手,向别处看去。她对他的表情感到奇怪。他看到了什么?一种无助感还是一种无所寄托的感觉? 奥尼尔正要开口但又止住了。 或许是想对她说抱歉,因为他撒了谎,没有讲出他的这一调查的实情。他看看手表,“我还有些事要去做。” “喂,没事吧?” “就是有点儿累。” 丹斯心里敲起了警钟。男人永远不会“有点儿累”。不是的,他们的真正意思是,他们很不舒服,只是不想讲出来而已。 他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我接到了厄尼的消息,关于洛杉矶的那起案子。法官拒绝推迟豁免听证会。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丹斯把手指交叉起来,“让我们祈祷吧。”她拥抱了他,抱得很紧。 奥尼尔从口袋里掏着汽车钥匙,朝电梯口走去,很着急地等着电梯。 丹斯朝餐厅看去。她注意到妈妈不在桌旁。糟糕,妈妈离开了。 但是她听到身后有女声在喊:“凯瑟琳。” 伊迪·丹斯从侧门出来,原来她是在等奥尼尔离开。 “迈克尔都告诉我了,妈妈。” “指控撤销后我来医院看一下支持我的同事,来谢谢他们。” 支持我的同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医院的有线广播播送着公告,听起来不太清晰。哪个地方有婴儿在哭。声音渐渐小了。 凯瑟琳·丹斯从伊迪的表情和话语中间看得出,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情肯定在妈妈和女儿之间产生了心结。这个心结跟那天她过早地离开法庭无关。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她脱口说道:“我并没有认为是你干的,妈妈。真的。” 伊迪·丹斯笑了笑,“是你作出的判断,一个身势学专家的判断,是不是,凯瑟琳?告诉我如何去找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的根据。” “妈妈——” “凯瑟琳,你想过那个年轻人有可能是我杀的。” 丹斯叹了口气,心想此时此刻她的心灵深处存在着一个多么大的真空地带啊。她没有彻底地否认,而是用发抖的声音说道:“也许是的。是的,我可能想过。但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还爱你。同时,我想你也会爱我的。” “你在法庭的保释听证会上的那张脸,只要看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想的。我知道你是那样想的。” “对不起。”丹斯小声说。 随后伊迪·丹斯做出了完全跟她的性格不符合的举动。她揽住女儿的肩膀,非常有力地揽住,在丹斯的记忆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使在她小的时候。 丹斯眨眨眼睛刚要说话。 “嘘……凯瑟琳。听着。那次保释听证之后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我在思考在你的眼神里看到的东西,你对我的怀疑。让我说完。我整晚都没睡,很伤心,也很生气。但从那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我感到很自豪。” 一丝温暖的微笑让这个女人圆圆的面庞变得更加温和,“很自豪。” 丹斯有些困惑不解。 她妈妈继续说道:“你知道,凯瑟琳,做父母的从来不知道他们理解得对不对。我肯定你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噢,每天只有大约10次。” “你总是在希望,在祈祷,你能给你的孩子们所需要的资源、态度和勇气。算来算去,这就是所能给的一切。不亲自上阵替他们打仗,而是让他们做好准备,依靠自己打仗。教会他们去判断,去独立思索。” 眼泪扑簌簌地从丹斯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在发现你怀疑我做了什么事的时候,我回头去看看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明白我理解得完全正确。你知道,偏见会遮住人们的眼睛,仇恨也会遮住人们的眼睛,但是忠诚和爱一样也会遮住人们的眼睛。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过一遍,才能找到真相。”她妈妈笑了起来,“当然,你出了错,但我不能因此责备你。” 两个女人拥抱在了一起。伊迪说道:“你现在还在执行公务,回办公室吧,我对你还是有些生气,但过一两天就好了。我们到时去卡萨诺瓦买东西,顺便吃个饭。对了,凯瑟琳,这得你买单。” 第四十六章 凯瑟琳·丹斯回到加州调查局的办公室,开始起草案子的结案报告。 她喝着玛丽艾伦·克雷斯巴赫拿过来的咖啡。一只装有饼干的盘子旁边堆放着红色的电话信息留条。她翻看着。 她逐一考虑了这些留言,一个电话都没有回,却把饼干吃了下去。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迈克尔·奥尼尔的短信: 凯瑟琳——法官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将作出释放判决。让我们交叉手指祈祷吧。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随后再找你聊。——迈克尔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呷完最后一口咖啡,丹斯把给奥弗比的报告打印出来,送到他的办公室,“给你结案报告,查尔斯。” “啊,不错。” 查尔斯说,“真是没想到案子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他迅速看了一眼报告。她注意到他的办公桌后面有一只放健身器材的包、一把网球拍和一只小手提箱。这是夏日星期五的傍晚,他这是有可能直接从办公室出发到度周末的地方去。 她觉察到他的举止中有些冷淡,无疑是因为她朝汉密尔顿·罗伊斯发了火。 她等待着接下来会怎样。她坐在上司的对面,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情,查尔斯,是关于罗伊斯的。” “什么事?”他抬起眼,擦起了记事本,好像要拭去上面的灰尘。 她把TJ关于罗伊斯使命的一些情况讲了出来——罗伊斯之所以要关掉那个博客,不是因为要救受害人,而是要让奇尔顿不再披露州议员接受核电厂开发商吃喝宴请的情况,“他利用了我们,查尔斯。” “啊。”奥弗比继续摆弄着文件。 “他给核设施规划委员会干活所花的时间是收费的——这个委员会的主任是一名议员,奇尔顿在他的‘还权于民’的博客链里讲过他。” “我知道了,罗伊斯,嗯。” “我想给总检察长发一个简短通报。罗伊斯的所作所为或许算不上犯罪,但肯定是有违职业道德的——利用我,利用我们。这要让他付出代价,免他的职。” 奥弗比的手依然摆弄着,他在考虑这个问题。 “你认可我这样做吗?”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明摆着他不认可。 “我不敢说。” 她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认可?他翻过我的办公桌,玛丽艾伦看到了,他利用州警察局来谋私利。” 奥弗比低眼看着桌上的文件,这些文件已经整理得无需再去整理了,“可是这要占用我们的时间和人力。还有可能……把我们搞得很尴尬。” “尴尬?” “会影响部门之间的协作。我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算不上争论。在州政府生存要靠部门之间的协作。 在令人难熬的沉默快结束时,奥弗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微挑起一只眼睛上的眉毛,“况且,我认为你也没有时间追查这个问题。” “我会见缝插针的,查尔斯。” “可问题是,有这么一个……”他在一个无脚书架上找到一份卷宗,抽出了一份用钉书机钉上的文件,有几页长。 “这是什么?” “实际上,”他另一只眼睛的眉毛也挑起来,“是总检察长办公室发过来的。”他把文件推过书桌,“似乎有人投诉你。” “投诉我?” “你显然是对一名县政府雇员说了有种族歧视含义的话。” “查尔斯,这是不是疯了。” “啊,还有,这份投诉是直接发给萨克拉门托的。” “是谁投诉的?” “沙兰达·埃文斯,县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 “我从未见过这人,搞错了。” “你妈妈被抓时她在医院。她在照看你的孩子。” 噢,原来是把韦斯和麦琪从医院的游乐场带走的那个人。 “查尔斯,她不是在‘照看’我的孩子,她是要把他们监护起来。她连电话都不给我打。” “据她讲你说了一些带有种族歧视的话。” “上帝啊,我说她不够格。就这些。” “她可不那样以为。鉴于你平时口碑不错,过去也没有不良记录,总检察长不打算正式对这起投诉事件立案,但是调查还是需要的。” 他似乎被这种左右为难的事情搞得无所适从。 不过还不是那么地无所适从。 “他要向当时现场的人了解一下,再看如何启动调查。” 其实这是奥弗比自己的意思。她也非常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丹斯让奥弗比在罗伊斯面前下不了台。或许这使得巡查员产生了这人连自己的手下都控制不了的印象。加州调查局提出的针对罗伊斯的投诉会让人对奥弗比的领导能力感到怀疑。 “你当然不会有种族歧视观念,但埃文斯女士对这件事很恼火。”他盯着丹斯面前背对着他的那封信,像盯着验尸照片。 你干这份工作多长时间了?……要么太短,要么太长。 凯瑟琳·丹斯意识到上司是在讨价还价:如果她不再对罗伊斯的投诉较真下去,奥弗比会告诉总检察长,来自那名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的投诉已经彻底调查过了,所言并不属实。 要是丹斯在这个问题上较起真来,她的工作可能保不住。 这一较量在他们之间持续了一会儿。丹斯惊讶地发现,奥弗比并没有什么身势上的变化证明他在感受着压力。可是她却注意到自己的脚像琴键一样在抖动。 我想我有一幅大图片,丹斯不无讽刺地想。她差点儿把它讲出来,但还是咽了回去。 不过,她还是要作出一个决定。 她犹豫着。 他用手指敲了一下那份投诉报告,“发生这种事是一种耻辱。我们本来有本职工作要做,可其他事情却干扰了进来。” 在路边十字架案之后,在洛杉矶那起起起伏伏的J.多伊的案子之后,在为她母亲担忧得战战兢兢之后,她已经无心再来一场厮杀,尤其就这起投诉来讲。 “要是你认为针对罗伊斯的投诉会影响我们本职工作的话,查尔斯,我当然会尊重这一看法。” “这大概是最好的看法了。我们都回到本职工作中去吧——这才是我们所需要去做的。这个也要搁置到一边。”他拿过那份投诉书,塞进了档案夹中。 我们之间还能吵得多厉害呢,查尔斯? 他笑了笑,“不要再受干扰了。” “回去干活。”丹斯回应说。 “好吧,我看时间不早了。周末愉快。谢谢你把案子给结了,凯瑟琳。” “晚安,查尔斯。”丹斯起身离开办公室。她心里琢磨他是不是像她一样也感到做了件不体面的事情。 她非常非常怀疑他会有这种感觉。 丹斯回到女孩之翼,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身后有声音在叫她:“凯瑟琳?” 她转身看见了一个人,一下子没有认出来,接着猛然想了起来——是戴维·莱因霍尔德,来自警局犯罪现场勘查科的年轻警官。他没有穿制服,穿的是牛仔裤、马球衬衫和夹克。他笑着低头看过来,“任务完成了。”他朝她走过来,在离她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住,“嘿,我听说路边十字架的案子了。” “有点儿出人意料。”她说。 他双手放在口袋里,似乎有些紧张,“我说,那男孩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 “那奇尔顿呢?他有没有认罪?” “我看他认不认罪不重要。我们有目击证人和实物证据,尽在掌握之中。”她朝办公室点点头,竖起眉毛,邀请他进来。 “我还有事去处理……我之前来过,你出去了。” 这话说得有些蹊跷。她注意到他似乎更加紧张了。他的身体语言释放出高度的紧张感。 “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跟你一起共事。” “也谢谢你的帮助。” “你这人很特别。”莱因霍尔德结结巴巴地说。 啊噢。这是什么意思? 莱因霍尔德不敢正视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不太了解我。” 他至少比我小10岁,她心想。他还是个小伙子。丹斯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微笑,也不要把母性温柔的一面暴露出来。她心想他是不是要约她出去。 “无论怎样,我想说的是……” 但他并没说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想加入加州调查局的申请。”莱因霍尔德接着说,“警察队伍里大部分资历较长的人不是很好的师傅。我知道你不一样。如果你能给我向你求教的机会,我会非常感谢。” 丹斯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来,说道:“噢,戴维,谢谢你。我想我们目前还不招人。但我答应你,我们招人时,我保证优先考虑你的申请。” “真的?”他笑开了花。 “不骗你。睡个好觉吧,戴维。再次谢谢你的帮忙。” “谢谢你,凯瑟琳,你是最棒的。” 对于一个有着老资历的人来说…… 她微笑着走进办公室,重重地坐进椅子里。她坐着,盯视着窗外盘根错节的树干。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此时没有什么情绪跟任何人聊天。她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 响了三声,她犹豫了一会儿,按了“接听”键。 第四十七章 一只蝴蝶慢悠悠地沿着篱笆飞着,消失在了邻居的院子里。现在还不是黑脉金斑蝶大批出现的时候。太平洋丛林镇“美国蝴蝶城”的别称就是因为这种迁徙性的鳞翅目昆虫而得名的。凯瑟琳·丹斯想知道刚才那只蝴蝶属于什么种类。 她坐在观景台上,台子因为傍晚的大雾而变得有些湿滑。周围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孩子们和两条狗都在她父母家。她穿着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裤,一件绿色的运动汗衫,时髦的希望牌鞋子,是从布朗公司的菲姬品牌专卖店买来的——算是结案后对自己的一个犒赏。她呷着白葡萄酒。 笔记本电脑在她面前打开着。丹斯在奇尔顿的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登录密码,以临时版主的身份登录上“奇尔顿报道”。她按书中的说明输入几行字,然后将其上传上去。 丹斯读着结果,淡淡地笑了笑。 然后退出。 她听见房子这一侧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她转身看见了迈克尔·奥尼尔。 “嘿。”他微笑着说。 她一直在等电话,想知道洛杉矶治安官的判决结果是什么,J.多伊的案子会不会继续下去;奥尼尔在医院里看起来心事重重,没料到他能亲自过来。不管怎样,迈克尔·奥尼尔总是受欢迎的。她试图观察他的表情。她一般很擅长这样做——她对他太了解了——但他仍然是一副扑克牌表情。 “葡萄酒喝不喝?” “好的。” 她从厨房里拿来一只杯子,倒了一杯他最喜欢的葡萄酒。 “我待不了一会儿。” “好的,”丹斯勉强可以控制住自己,“怎么样?” 奥尼尔仍然面无表情,“我们赢了。20分钟前得到的消息。法官把辩方驳得体无完肤。” “真的?”丹斯问道,一不小心用上了年轻人的口吻。 “没错。” 她起身紧紧地抱了抱他。他的胳膊滑向她的后背,紧紧地把她搂向自己坚实的胸膛。 他们往后挪了挪,分开,然后碰杯。 “厄尼两星期后要在大陪审团面前出庭。无疑他们要裁决诉状。他们想让我们星期二去那里,时间是早上9点,计划一下作证程序。你准备去吗?” “哦,我肯定去。” 奥尼尔走向栏杆。他注视着后院,看着一只风铃。丹斯一直想把它从那个地方捡起来。有一天晚上,风很大——搅得她睡不着觉——她就把风铃扔在了那里。他沉默不语。 有什么事要发生,丹斯能够预感得到。 她警觉起来。会是什么事情呢?难道他生病了? 难道他要搬走? 他继续说:“我想……” 她等待着,呼吸急促。杯子里的酒像翻滚着的太平洋摇晃着。 “会面在星期二,我想知道你想不想在洛杉矶多待几天。我们可以看看风景,吃吃我们一直想吃的班尼迪克蛋。或者我们还可以去西好莱坞吃寿司,看看人们是怎么扮酷的。我甚至还可以买一件黑T恤。”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些迈克尔·奥尼尔没有做过,从来没有。 丹斯眨眨眼,心脏怦怦地越跳越快,像附近盘旋在深红色花朵上面的蜂鸟的翅膀,“我……” 他笑了起来,斜歪着肩膀。她想象不到自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好吧,我还有话想说。” “说好了。” “安妮要离开。” “什么?”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迈克尔·奥尼尔的表情真是五味杂陈:希望、不安、痛苦,或许最明显的是茫然。 “她要搬到旧金山去。” 她脑子里有一百个问题。她问了第一个:“孩子怎么办?” “他们跟我在一起。” 这个消息并不令人吃惊。没有比迈克尔·奥尼尔更称职的父亲了。丹斯一直对安妮为人之母的本领持怀疑态度,也怀疑她可能连想当好妈妈的愿望都没有。 当然,她也意识到了。在医院里奥尼尔之所以满脸一副不安的神情,原来是因为要离婚。她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茫然。 他继续讲下去,吐词快速,但不失清晰,像一个在做很多速射式规划的人一样——不具备完全现实性的规划。这种事发生后往往归咎在丈夫身上而不是妻子身上。他给她讲孩子如何去看妈妈,他家人的反应如何,安妮的家人会怎样反应,还谈到了律师,安妮在旧金山会做什么。丹斯点着头,倾听着他的话,鼓励着他,大部分情况下只是让他一个人讲。 当提起“这位画廊老板”、“安妮在旧金山的朋友”和“他”时,她马上明白了。她做的推断并没有真正地让她吃惊,尽管她对伤害奥尼尔的这个女人很生气。 他受到了伤害,几乎是被摧垮了,尽管他还没有意识到。 那我呢?丹斯想。我对此又是怎样想的呢? 她及时把那个思虑搁置起来,当下还是不要去费心考虑的好。 奥尼尔站着,像一名邀请女同学参加八年级舞会的男生一样。如果他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盯着鞋尖看的话,她也不会惊讶。“所以我只是担心下周。多待几天怎样?” 到这个地方我们何去何从?丹斯想。如果她可以俯视自己,以一名身势分析家的身份俯视,她的身体语言在说些什么呢?她一方面被这个消息所触动,另一方面,她像一名交战地带的战士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近路边的一个包裹。 跟迈克尔·奥尼尔一起旅行的诱惑几乎难以抗拒。 不过当然不能答应下来。一方面,奥尼尔去那里是为了孩子,他必须去那里,百分之百地要去那里。此时想必没有——也不应该——告诉他们父母之间的问题。但他们会知道一些情况的。孩子的直觉就是天性的基本动力。 但是还有一个原因丹斯和奥尼尔不应该一起待在洛杉矶。 巧的是,这个原因眼下就出现了。 “喂?”从侧院方向传来一个男声。 丹斯盯住迈克尔·奥尼尔的眼睛,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喊道:“在这里,后院。” 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乔纳森·博林来到他们面前。他朝奥尼尔笑了笑,两个男士握了握手。他也跟丹斯一样穿着牛仔裤,身上的毛衣是黑色的,套在风衣的下面。他穿着一双徒步靴。 “我来得有点儿早。” “没关系。” 奥尼尔很聪明,并且还很有经验。丹斯发现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为难她了。 他的眼神透露出诚恳的歉意。 而她的眼神则表示一点儿也不需要歉意。 奥尼尔也很高兴,朝丹斯微笑了一下。这种微笑他们曾经分享过,是在去年,当时他们在汽车收音机里听到一首名为《把小丑派来》的歌曲,讲的是两个恋人似乎没有结合在一起的可能。 他俩都清楚,机缘最重要。 丹斯用平稳的语调说:“我和乔纳森周末要去纳帕。” “是到我父母家小聚一下。我总是喜欢带个人一起去叨扰他们。”博林故意把外出度假的色彩说得淡一些。教授也很聪明——他看见丹斯和奥尼尔在一起——明白现在是他在他们中间插了一杠子。 “那里很漂亮。”奥尼尔说。 丹斯记得他和安妮的蜜月是在那里的一家小旅馆度过的。这家旅馆靠近这个葡萄酒乡的卡布瑞葡萄园。 我们能不能停止这种具有讽刺意味的联想?丹斯心想。她发觉自己的脸像小姑娘害羞一样绯红。 奥尼尔问:“韦斯在你爸妈家吗?” “是的。我想明天早上8点去钓鱼。” 她喜欢他常常跟儿子相约去钓鱼,即使丹斯出差在外而奥尼尔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谢谢,他正期盼着这件事呢。” “拿到洛杉矶的裁决后,我会发电邮发给你。” 她说:“直接给我打电话好了。” “好的。” 奥尼尔明白她是想谈他和安妮以及他们即将分手的事情,而不是J.多伊的那个案子。 丹斯明白他不会打电话的,尤其是在她和博林离开这段时间。他是那种人。 丹斯突然间有一个冲动——一个急切的冲动——想再次拥抱这位警官,双手搂着他,她这就要去拥抱。尽管奥尼尔不太懂得身势分析技巧,可他马上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转身朝楼梯走去,“记住去接孩子。晚上吃比萨饼。再见,乔恩。还有,谢谢你的所有帮助。没有你我们这个案子办不了。” “你还欠我一枚警徽呢。”博林咧嘴笑着说,然后问丹斯他能否把一些东西搬到车上去。她指了指购物袋,里面装着汽水、矿泉水、零食和CD,都是北上时在路上用的东西。 丹斯发觉自己将酒杯紧握在胸前,看着奥尼尔走下观景台的楼梯。她想知道他会不会转过身来。 他转了,只是很短促。他们又彼此朝对方笑了笑。他走了。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