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后成了诸天神魔的团宠/作者:雲少』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一朝复生,小神女花兮发现自己从前的玩伴,都已混成各方大佬,而她竟然是这些人早死的白月光。——她的同窗师弟,如今是一言九鼎的天族大将军。铁血傲骨却红了眼眶:“小师姐,你为什么才回来啊?”——她养的小白猫,如今是镇守南天门的双翼白虎。上古神兽,...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真假难辨   一泼冰水毫不留情地泼在她的脸上,伴随着一声冷冰冰的呵斥:   “你是谁?!”   “花兮。”   又是一波冰水!   那女声高了八度:“你不是花兮!你是谁?!”   花兮呛了两声,眼尾脆弱地泛红,水流从她的睫毛上成股落下。   她勉强看清她面前站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位白衣仙官。   女的面容清丽,一袭白衣。   男的腰间配剑,冷若冰霜,年轻清俊。   花兮:“我不是花兮,难道你是花兮?”   “撒谎!”   花兮垂眸,佯装乖顺,暗中使劲想挣脱手脚的锁链。   无奈锁链上被下了极严密的禁制,右腕还拴着一个看起来很是厉害的金丝镯。   花兮心思急转,软声问:“为什么说我不是花兮?”   “因为,花神女已经死了三万年了。”   花兮猛地抬头,眼尾微垂的桃花眼骤然睁圆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女官很好脾气:“你现在伪装的原主——花将离神女,三万年前,在仙妖魔三界混战中,被偷袭刺杀,沉入弱水。上一个妄图伪装花神女的人呢,被桃源仙君一眼识破,一刀刀剜成了白骨,你下场也估计差不多啦。”   冷水冰得她一哆嗦,连带着朦胧的记忆也复苏了。   花兮道:“第一,我不是伪装,我是花兮本人,第二,本神女没死,现在活得好好的……第三,你口中那个听起来非常暴力的桃源仙君……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假扮她就假扮吧,不就披个皮,至于把人凌迟致死吗?   哪有仙君这么血腥暴力,少儿不宜。   女官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转头对白衣男子道:“她装得挺像呢?你会……你说仙君会凌迟她多少刀?”   白衣男子声音冷怒:“问你的话。”   女官吐了吐舌头,又说:“这位妹妹,你不装傻,我才好交差啊。你现在所处的三清殿,便是桃源仙君的宫殿,我是乐池,这位是琅轩仙官,我们路过东荒弱水,发现你湿漉漉倒在一边,就把你带回仙君萧九辰的宫殿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花兮立刻松了口气*T,笑眯眯道:“萧九辰啊,我还以为是被偷袭我的人抓去了,你们尽快把我放下来,然后,让萧九辰来见我。”   乐池道:“是这样,众人皆知,花神女跟萧九辰情谊非凡,但你不是假冒的嘛,你不要这么嚣张啊。”   花兮心下厌烦,她天生神女,在九重天到底出身高贵,虽然年纪小,对其他奉事的仙官从不摆架子,但不代表她脾气好到被拴在柱子上泼冷水螺旋问白痴问题。   她重复道:“……让萧九辰来见我,他认得我。”   乐池又瞄了一眼琅轩仙官。   琅轩面如冠玉,眉眼漆漆,矜持不言。   花兮转向琅轩,抬了抬下巴:“她总是在看你,所以,你是萧九辰手下主事的是不是?给他带个口信,就说花兮醒了,被你俩吊在这吊半天了,她气得很,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让他现在立刻来见我!”   琅轩缓缓开口道,声音清如玉石:“魔界战事连绵,仙君无暇回天界。”   花兮头疼起来:“是这样,你可能不懂,你跟萧九辰说是我要见他,他就有时间回来了!”   琅轩又道:“倘若仙君回来,发现你是假冒的,必然牵连我与乐池二人,到时如何是好?”   花兮:“不可能!”   琅轩:“我为何要信你?”   两人僵持了半晌功夫,乐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打圆场道:“这样好了,这位妹妹,你要是说你是花神女,你得给出点证据吧?”   花兮哭笑不得:“我是我,难道还要什么证据吗?这样,你们问我几个只有花兮才知道的问题。”   “从前那个假的,也这么说。”乐池笑了,“你用法术窃取仙君记忆,就算问,问不出结果。   “不过,我们的确有验明你真身的法子。”   琅轩冷冷望了花兮一眼,道了声跟上,转身就走。   瞬间,锁住花兮手脚的锁链如有灵性,丁零当啷,松了下来。   花兮手脚一解放,毫不犹豫,立刻抬手抽出红色发带。   那红绫通她心意,瞬间暴涨,如灵蛇一般向前窜去,几圈卷起乐池的身子,又窜向琅轩的背影,意欲将他二人一起制服。   笑话,还跟着他两去证明她是花兮,她又不傻!   非得把两人捆了送到萧九辰那里,让他教训一顿出气。   琅轩神色淡淡,并未回头,两指一并,那红绫突然失了力气般松松垮垮落在地上。   花兮一愣,这红绫捆人可谓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上到仙官,下到妖魔,就没有红绫捆不住的东西!   世道变了,现在小小仙官都这么厉害吗?!   花兮抬手,红绫归位,她一拍地面,提气纵身,倒翻向前,手往腰间原本佩剑的位置摸去。   一摸,摸了个空。   花兮:“……” 第2章终身不娶   “你说说,明知道你是假的,为什么仙君不杀你呢?没道理啊!”   “上一个假花兮,三句话之内,就被剜成白骨了。你倒好,还要我费心伺候着,你要是死了,竟然要我提头去见!这合理吗???”   “你连额头上的妖胎都没遮去!一身妖气,简直假的不能再假了!”   “原来尊上喜欢狐狸,或者,尊上突然想要个替身???”   花兮幽幽转醒,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地碎碎念,吵得她烦不胜烦。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白玉榻上,身上被角都掖得很好。   旁边坐着乐池仙官,她盘腿坐在一个高凳上,两手撑在腿中间,闷着头嘀嘀咕咕些什么。   “啊,你醒了。”   乐池抬头展颜一笑,“太好了,你能不能教教我,你用来窃取仙君记忆的法术?”   花兮:“……”   她掀开被子,真诚道:“我是花兮。”   乐池:“好好好,你是花兮,现在能教我了吗?”   花兮:“……”   谁能想到萧九辰手下的人,一个蠢一个疯,四舍五入都是有病。   她摸了摸脖子,当时琅轩扼她咽喉,手劲奇大,现在却连个红痕也没留下。   舌根里还有苦涩的药草味,想必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喂她吃了药。   花兮心里有了数:“萧九辰什么时候回来?”   乐池:“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花兮随手拽过被人用法术悉心烘干的红衣外袍,随手披上,赤着白嫩的脚往外跑去。   乐池懵了:“虽然说你现在是没被捆着,但身上下了禁制,你出不去三清殿的。”   花兮头也不回:“我知道。”   乐池更懵了,慌忙追上来:“那你要去哪?!”   花兮道:“去找琅轩仙官聊聊。”   乐池:“??你不怕他疯起来又想杀你?你不怕死的?难道你扮成花兮就是为了来送死?这么含蓄?你要是想死我可以无偿杀你的呀!”   花兮笑眯眯道:“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呢,最讨厌的就是坐以待毙。况且,他之前没杀我,现在就绝不会杀我。他若是想杀我,我躲在这里,或是站在他面前,又有什么分别?”   乐池:“……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花兮找到琅轩仙官的时候,发现他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仰卧在一树白雪般繁盛的梨花树上,阳光透过枝叶形成亮亮的圆斑,满树梨花在微风中静静飘落。   他枕着手肘,支着长腿,闭目养神,侧颜清冷,长睫在眼睑投下一块阴影,带上几分晦涩的阴沉。   花兮抱着胸站在树下,望了一会,随手捡了块石头往上一抛,刚好砸在琅轩的额头。   琅轩缓缓睁开眼,眸光冰冷地瞥下:“你胆子倒是不小。”   花兮笑起来格外甜美,连梨涡里都像浸了*T蜜似的,眯起的眼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像只心怀鬼胎的小狐狸:“你胆子也不小,仙君不在,就敢杀我。你知道我和萧九辰什么关系吗?”   琅轩闭上眼:“我没有杀你。”   花兮道:“我和萧九辰是,互相爱慕的关系。”   “胡说!!”   琅轩的眼睛猛地睁开了,那股锋利的锐气如利刃,直接逼到了花兮的眉间。   花兮毫无惧色地反问:“你又不是萧九辰,怎么知道我在胡说?”   她眼睛极为漂亮,此时笑盈盈,亮晶晶的。   琅轩偏开头,像是受不了她的目光似的:“我跟随仙君万年之久,对仙君的过去略知一二。”   花兮拖长了声音道:“哦……略知一二而已,你不知道的还有八|九呢。”   琅轩坐起,从树上一跃而下,居高临下地一步步走来:“你想做什么?试探我的底线?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杀你?”   花兮盯着他的眼睛:“倘若我是假的,萧九辰杀我还情有可原,你为何恨我?”   琅轩滴水不漏:“斩妖除魔,要何理由?”   花兮道:“你不会杀我,因为你必然已经禀报了萧九辰,只有他能决定我的死活,你不能。”   琅轩双眸盯着她许久,冷笑道:“我不会,但仙君不仅会杀了你,而且会让你死前生不如死。” 第3章白虎将军   花兮:“……”   她卡在窗棱上,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花兮:“那我走?”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外被下了一道无形的禁制,只能进,不能出。   花兮只好从善如流地从窗口跃入,坐在他的书桌上,晃了晃腿。   银亮的月光从身后遥遥笼着少女单薄的身子,像一匹银色的淡纱。   花兮捏着小拇指,认错认得积极诚恳:“我错了。”   琅轩淡道:“哪错了?”   这他妈还有哪错了?!   花兮憋得难受,理亏在先,被抓了个正着,又不想暴露自己偷令牌的意图,否则琅轩有了堤防,之后更难偷。   花兮心一横,道:“……我想非礼你。”   琅轩一直是一副泰然自若、万事了然的冷淡模样。   此时那完美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琅轩瞳孔猛地一缩,声音低沉,竟然带了一丝勃然怒气:“你说什么?!”   “我就是说说而已啊!”花兮立刻狡辩,“说是非礼,其实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就是散步路过,在外面看你睡觉*T,真好看,多看了一会。”   “在屋顶散步?”   “是啊,我就喜欢在屋顶散步,你管我?”   花兮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琅轩沉默了一会,又问:“哪里好看?”   花兮:“啊?”   琅轩问:“我睡觉,哪里好看。”   花兮:“……”   这让她怎么回答,她也不是真的要看他睡觉啊!!!   花兮勉为其难地夸道:“大抵是,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琅轩闭目不言,半天没个动静。   花兮心急如焚,左晃右晃伸头探脑地想看他在做什么:“琅轩仙官、琅轩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琅轩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花兮心惊胆战:“额,我哪句说得对?”   琅轩起身,将床铺草草整理了一下,冷冰冰地抬了抬下巴:“你别走了,就在这里睡。”   花兮:“不不不不不。”   花兮拼命摇头:“你误会了,这个、这个我不是真的要非礼你啊,请你也不要非礼我,萧九辰修的不是无情道么你跟着他难道没有绝情绝欲么!你现在搞这个让大家都很难办!”   琅轩冷道:“我不睡,我让你在这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捆回定妖柱上!”   有床不睡,才是傻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   花兮立刻噤声,飞快地溜到床上,也不脱衣服了,直接合衣窝在被褥里,被子拱起小小的一团,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清亮的一双乌眸。   花兮:“那我睡了?”   琅轩:“嗯。”   花兮突然悟了,想必是琅轩以为她要偷看他睡觉,所以要报复回来,现在轮到他看她睡觉了。   花兮大为震撼,没想到琅轩看起来清心寡欲高不可攀的模样,内心竟然如此小气,如此睚眦必报。   算了,被人看着睡觉有什么大不了,又不会少块肉。   花兮想开了,就当琅轩是个摆设。   她平静地躺了一会,竟然也渐渐酝酿起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衣料拂动的声音,从眼睫下迷迷糊糊望去,看到琅轩轻轻坐在床沿,月光中的侧影孤独冷寂,像是终年积雪的寒山剪影,连风都吹不动他的影子。   他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眸光漆黑深沉。   但奇怪的是,那目光,并不像报复的怨气……只有那样多那样多的悲伤,像海浪缓缓涌来。   *   从那晚以后,琅轩就不再提杀了花兮的事情,花兮也意识到偷令牌这种事简直是十死无生。   她靠着一手好厨艺,在三清宫摆正了自己的地位——一个厨子。   每到饭点,乐池就像个饿死鬼一样飘在她旁边,幽怨又羡慕地看她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而她每天一起床,就蹬蹬蹬冲下床,指使琅轩去天池抓鱼,去东荒抓兔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长的,没有什么是她不想要的。   琅轩冷冰冰地看着她:“我为何要去?”   花兮:“有本事我烧出来你别吃!!”   琅轩盯了她一会,还是去了。   他也确实有点本事,*T不管再难搞的食材,哪怕她要的是西海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的海斛草,琅轩都能在一盏茶的时间杀个来回。   花兮惯是个拿了鸡毛当令箭,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角色。   自从发现琅轩外冷内热,看起来凶的一批,实际根本不会把她怎么样以后,花兮便得寸进尺,一会儿是被子薄了半夜要冻死人了,一会儿是殿里的香不好闻了。   琅轩每次都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问,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花兮才不怕他,背着手笑眯眯地凑近,眸光狡黠,唇瓣柔软:“什么身份呀?你说我是什么身份呀?”   在她继续靠近以前,琅轩就愠怒地走了。 第4章天族圣印   也不怪她认不出来,因为三万年前,她养的灵宠,是只从荒山上捡回来的小白猫。   而且,打小就是只智障。   小白刚捡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歪头用稚嫩的牙去啃石头。   最离奇的是,那石头居然跟馕饼一样,被啃得一块块掉下来,还被嚼得有声有色嘎吱作响。   花兮在旁边蹲着看了一会,它越吃越香,她越看越馋,于是忍不住伸手从它嚼下的石渣里捡了一块大的放进嘴里,心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这石头看似是个石头,实则是天灵地宝。   结果,确实是个石头。   花兮满嘴泥巴味,苦着脸,一张嘴,吐了。   她怒从中来,把它拎回道门,想报复它一番。结果发现它是个实打实的智障。   有一次花兮眼睁睁看着它拉完屎,转过身,嗅了嗅,面露迷茫,胡须微颤,然后嗷呜一口吃了。   花兮因此震撼不已,钦佩不已,怒气全消,觉得此子敢于吃屎,以后必成大器,将它收为灵宠,取名为小白。   不是白色的白,是白痴的白。   时隔多年不见,小白变得何其威武,竟然被人尊称将军。   亏她把它当只病猫养了大几百年,好在虽然它蠢笨如猪,但还能记住主人是谁。   花兮甚是欣慰,欣慰之余,又多了一丝惆怅:“小白,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跟着姓萧的讨饭吃?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小白听不懂,哼哧哼哧地继续舔她,越舔越带劲,上了爪子把她按在地上使劲舔。   那款冬还不明所以,和几个小仙婢在远处起哄。   “殿下,快看啊,要吃了,要吃了!”   “咬她!咬死她!咬她的喉咙!”   花兮的脸像是被水洗过似的,确实痛不欲生:“不要舔我了!好多口水,好恶心啊!小白!这倒霉畜生!住口!”   小白和她久别重逢,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吓得缩了回去,畏惧地睁着圆眼望着她,竖瞳的瞳孔逐渐变大变圆,水汪汪得装可怜。   “张嘴。”   小白把舌头吐出来,花兮利落地用它尖锐的獠牙割断了赤金锁链,抬手,一抹脸,嫌弃得用它的毛擦了擦手,然后揪着它的后颈毛,一翻身,骑在了它的脖子上。   小白顺势站了起来,果然不愧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神兽之一,身长一丈有余,传闻啸则风兴,吼则雷鸣,跺跺脚四海颤的主儿。   只见远处几个仙婢花容失色,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躲到款冬仙娥后面,尖叫道:“完了,完了!白虎将军被那小妖下蛊了!”   “她怎么敢的啊!那可是仙君都不舍得骑的白虎将军!”   “她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重锦眼见款冬拔剑出鞘,跺脚道:“不许伤了白虎!它很受萧*T九辰的宠爱!只抓那狐狸精!”   但是花兮就骑在白虎将军背上,半个身子都被长长的银亮虎毛遮挡。   款冬持着剑,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花兮可没那么多顾虑了,咧嘴一笑,抓着小白的后颈毛道:“冲啊!!”   小白撒欢地狂奔出去,跑起来果然如雷霆疾风,势不可挡。   重锦几人大惊失色,急忙避让,被冲得东倒西歪。   花兮骑在虎头上,红衣被风高高扬起,威风凛凛。   她早就看准了时机,和重锦擦肩而过的时候,抽出束发的红绫。   红绫急速探出,卷走了重锦腰间挂着的玉牌。   重锦迟钝,还没发现,款冬大叫起来:“不好!那妖贼偷了帝姬的通行令牌!!!”   “快追!快追上!”一群妖婢慌慌张张跟在后面跑。   花兮趴在小白头上,拽它左边的胡须,它就往左转,拽它右边的胡须,它就往右转。   在三清殿一气狂奔了几个来回,小白跟饭后遛弯似的,跑起来轻快矫健,健硕的肌肉在银白的皮毛下如流水般起伏。   倒是后面几人在萧九辰的宫殿不便驭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跳脚大骂:“有本事你下来啊!!”   花兮笑嘻嘻地:“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小白口里还哼哼唧唧的,抬着一双海蓝色的瞳眸望着她。   花兮喜欢得要命,使劲挠它的下巴:“知道啦知道啦,我也想你,只是,你怎么三万年过去还是傻乎乎的,不会化形成人吗?” 第5章沧海桑田   款冬本就浑身是伤,此时更是气得吐血:“做梦!休想!”   重锦用护身法宝将自己层层叠叠地保护起来,丝毫不管款冬死活,在她身后尖叫道:“她就是花将离,那个小贱人!没有人能像她这样讨厌!”   花兮笑道:“你辨认我的办法,很是独特。”   电光雷闪,震得整个三清殿嗡嗡作响。   花兮抬头望去,是天兵天将聚拢在三清殿上空,救帝姬心切,等不及解开禁制,直接集合力劈开。   花兮看着逐渐破损的结界,隐隐觉得不对。   天空猛地一暗,那天兵天将正要降落,天马陡然嘶鸣,猛地回头,身后竟然凭空出现一只高如山峦的庞大巨兽,体型硕大无朋,起伏的肌肉上覆盖黑鳞,通体黑铠,坚不可摧,散发着冷冷寒光,身后一条长如川流的弯钩鞭尾。   那是一只,大得像山像海的蝎子精。   天兵天将地攻击蜂拥而至,无数法力绽出的光芒在他身上次第炸开,如夜空中腾起的璀璨烟火,尽管漂亮,却没能伤得了它分毫。   那蝎王不怒自威,黄目怒如金刚,长啸一声,猛地倾轧下来。   花兮脸色猛地惨白,下意识攥紧了红绫。   只听重锦叫道:“妖族蝎王?!它不*T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难道跟你一样,都是假的?!”   花兮没好气地回嘴:“你才是假的!我认识的重锦比你年轻多了。”花兮故意道,“你看你眼角,全是皱纹!”   重锦下意识摸了摸脸,她还远没到长皱纹的年纪,但还是跟针刺了似的跳起来:“你说我老?!你竟然敢说我老?!”   “殿下才三万余岁,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虽然不是辩论的最佳时机,但款冬还是下意识护主,一边抵挡黑影一边吐血,“你这小小妖怪,寿命不知几何,还敢妄图议论帝姬!”   花兮刚想嘲讽几句,话到舌尖却说不出口了。   萧九辰……也三万岁了啊。   她从前只当三万年是个幌子,是骗她的,再不济也是夸大其词。   现在却越来越意识到一切都是板上钉钉,漫长到无法想象的岁月在她一梦一醒之间奔流而过,她纹丝未变,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小虫。   沧海变桑田要历经五百年雨淋,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   而三万年,刚好是二十个沧海桑田。   足够让曾经刻骨铭心的人如烟尘散尽,足够了断一切恩怨情仇。   她梦醒以后看到的每一处似曾相识,都是掩盖不住的物是人非。   花兮扼腕沉吟:“三万年,你竟然还记得我是谁,重锦,你爱我爱得这样深,我都不好意思了。”   重锦气得大叫:“……她绝对就是花将离!!!款冬,给我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款冬瞳孔颤抖,谨慎道:“倘若她真的是花神女,我怎能杀她?那可是桃源仙君的旧识,元信将军的师姐,清净上神的亲传弟子!!”   重锦当即改口:“她不是!她不是!!我说错了!”   花兮懒得搭理他们,只看到黑影如潮水一般向蝎王涌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在他的身上,无论是刀劈火砍还是阵法仙术,触到黑影都如同泥沼一般陷了进去,根本伤不了蝎王分毫。   花兮喃喃道:“这样下去不行。”   “这妖尸最为可恶。”   款冬在旁恭敬道,似乎是意识到花兮可能是本尊,态度也大转弯,急忙想弥补自己之前大不敬。   花兮:“什么是妖尸?”   款冬:“妖尸就是人妖鬼怪四族,死了以后怨气未散、凝聚而成的东西,既没有修为堕魔,也没有精气活着,于是游离在死生之间,不被地府容纳,被有心人利用,当做源源不断的妖尸大军。”   花兮心想,如果要驱散怨气凝结而成的活死尸,要么用极为纯净的灵力洗荡一空,要么用极为暴虐的魔气吞噬一空,要么净化消散,要么为我所用,前提都得是修为高深到恐怖的人才能做到。   像他们这样消耗下去,此消彼长,越打越乏。   花兮忍不住想出声提点,冷不丁发现那蝎王并没有出手攻击,反而用冰冷的黄瞳四下扫视,仿佛在找着什么。   花兮和那蝎王对视了*T一瞬,只是短短的一瞬。   那双黄瞳空洞无物,她却无端感到一股寒意冲天而起,本能地炸了毛,抓着小白大吼:“走!!快走!!”   已经迟了,小白转身要逃,蝎王却迅如雷霆,如猎鹰扑食般俯身而下,出手如电,紧紧攥着花兮,将她抓在手里。   他身上无处不覆盖着厚厚的妖尸,花兮原本腿部的衣物就已经被腐蚀殆尽,骑着白虎的时候,一直赤着脚,裸着一双纤细的腿,现在浑身上下都发出刺鼻的青烟,几乎不着片缕。   红绫竟然不怕腐蚀,如有灵性,自行倒卷而回,紧紧地缠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是穿了层极紧身的红衣。   “抓我干什么?!”花兮拼命挣扎,气得七窍生烟,“你看不到天族帝姬在旁边吗?!你抓重锦啊!就是跟我过不去是么?!”   即使是红绫也包不住她每一寸身子,更何况那铁鳞巨爪越抓越紧,竟然生生想把她浑身的骨头捏碎。   如果不是她背后的月满弓是仙器,顶着爪骨,她现在早就被捏成齑粉。   她被抓,眼前的天兵天将竟然毫不顾忌,无数法力祭出的光辉在空中交织一气,蔓出一片金光闪闪的光芒,任何一招打中,都能叫她当场毙命。   花兮浑身剧痛,叫不出声来,只听得云端一名天族将军威严地怒吼:“住手!!!”   那铺天盖地的法力光停歇了片刻。   那天将声音低沉雄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小师姐?怎会在这种地方?!你是真的小师姐吗?!”   朦朦胧胧一声“花兮”,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喊了她的名字。   那声音极轻极远,却如指拨琴弦,轻轻一振,一瞬千里。 第6章元信将军   萧九辰不答,眸中愠怒。   他反手握剑,剑尖发出轻而脆的一声响,无形的剑气如天罗地网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斩尽了最后的妖尸,如罡风刮过浪尖,粘稠的黑影在惨叫中逐层剥离,灰飞烟灭,是极凶悍极霸道的招式。   那黑影如胶质从蝎王身上剥离,蝎王又被万剑刺穿,中间没有血肉,只有空洞,露出一个黑色的小人偶。   那人偶浑身扎满了红线,嗖的一声向东方飞去。   萧九辰冷道:“区区一个幻影,也值得你们打这么久。”   所以天兵天将无数法器攻击才落了空,因为确实是打在了空中,只要核心的人偶没有破坏,蝎王的幻影就会一直存在。   一群妖尸被操控着聚集在一起,聚沙成塔,拧成人形,竟然也能虚张声势,伪装出惊天动地的架势。   花兮感觉萧九辰好像心情不好。   这让她有点不爽。   花兮从白袍中伸出毛茸茸的脑袋,四处环顾了一圈,重复道:“萧九辰,刚刚是你喊我。”   好歹大家也算是三万年的故友了,如果不是因为重逢的场面太过尴尬,在上百名天兵天将包围圈的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绕着红绫被一件轻薄的白袍拢在怀里,让她心有余力不足,否则她非要跳起来质问萧九辰明明抱着她,却一脸看不见她的模样。   “我跟你说话呢,”花兮从白袍中伸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勉强攥住他的领子,“刚刚是你在叫我对吧?所以你认我的对不对?不会要我跟你解释什么狐妖什么三生石什么死而复生吧?”   萧九辰终于垂眸看她,神色冰冷。   他的眼眸是极为深邃的黑色,明明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你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花兮用力拿脚踹他,可惜踹到硬邦邦的腹肌,震得脚腕都麻,“除了你,这里谁还会喊我花兮?!”   萧九辰涩声道:“花兮已经死了。”   花兮一愣,一连几日在琅轩那里受的闷气全部爆发出来:“好,好,花兮已经死了,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再你的见!”   她翻身要走,被萧九辰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制服住,她气血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打斗起来,两手两脚加上用牙咬,竟然一口在萧九辰手腕上咬出了血,她很满意,咬得更费力了。   萧九辰眉头都没皱一下,轻轻覆手,冰凉的手指在她后颈捏了一下,灌入一股凛冽的灵力。   花兮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威压打回了真身。   她骤然变狐,气得回头,冲萧九*T辰龇牙咧嘴,四足乱蹬,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狐身实在太小了,一只手就能握住,炸开的爪垫还粉嘟嘟的,玉雪可爱。   这番威胁的架势自以为凶悍无比,实际上毫无威慑力,只想让人抱起来薅。   一名浑身银铠配长剑的将领缓步上前,面容清秀俊朗,是极为柔和的面相,但一举一动刚硬秉直,不容置喙,浑身银铠亮如水泻,覆盖四肢坚实的肌肉均紧绷不发,隐隐散发着天族大将之威。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仙君。”   萧九辰微微颔首:“元信将军。”   他说话间,指尖微动,花兮惊恐地看到红绫竟然如蛇般蜿蜒上前,捆住了她的嘴。   用她的法器来捆她?!!   花兮气得在半空疯狂扭动,扭出了乱飞的白色狐毛。   那元信将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方才,似乎瞧见小师姐的身影了。”   花兮一愣,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狐眼盯着他看了半晌。   那是她的师弟玉良?   花兮在师门清净道下,是最年幼的弟子,但因为她是师父清净上神一手带大,刚出生就入了师门,拜了师,所以虽然年纪最小,但辈分最高,其他弟子都尊称她一声“小师姐”。   萧九辰道:“你看错了。”   将军:“是么,难道仙君没有看见?”   萧九辰声音冷淡:“看见什么?”   那将军一下子被哽住,被萧九辰的反应搞得怀疑自己。   须臾,才轻声道:“我只有一个小师姐。”   花兮内心忍不住大喊,玉良啊!!!   她那又乖顺又听话还羞怯怕生的小师弟,虽然修炼认真,但因为胆子太小,一跟人打架就腿软。从前总是被其他仙门弟子欺负,还不敢跟师父告状,经常深夜回来,不敢点灯,溜着墙根走,偷偷遮掩着身上的淤青,吃了闷心亏还唯唯诺诺不敢声张。   花兮发现以后,气不过,毅然决然帮他出头,把那群欺负他的小混蛋打得屁滚尿流,扬言说再有人敢打玉良一下,她就打折他们一条腿,玉良要是掉一根头发,她就拔他们一颗牙,欺负玉良就是欺负她,擦擦眼睛认清楚谁才是老大!   毕竟,只有她才能欺负玉良! 第7章红莲真仙   重锦看着花兮挣扎不休,道:“这小狐妖是我在你殿里抓住的,不知怎么溜了进来,而且狡猾无比,能幻化成……那个人。你千万不要让它有机会化形,趁早杀了干净。”   萧九辰并不回答,只问:“你为何有我宫里的令牌?”   重锦笑眯眯道:“是我爹爹给我的,他担心你在魔域厮杀太过凶险,召你去上天庭商议对策,我就自告奋勇来找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突然过来,还特地送了灵鸽,可惜你没收到信。”   萧九辰道:“好。”   重锦瞟了一眼花兮,道:“这小狐狸,你打算怎么处置?”   萧九辰淡淡道:“你想怎么处置?”   重锦听到这话,先是狂喜,而后却哑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轻描淡写放了呢,又死活不甘心。   但如果说大卸八块呢,又仿佛假扮花兮罪不可恕,是他萧九辰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她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就普通的,杀了吧?”   花兮在红绫后面发出很大声的冷笑。   有本事现在把她松绑,看看她怎么很普通地把重锦杀掉!   萧九辰瞥了花兮一眼,道:“知道了。”   “知道了?”重锦疑惑道,“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杀她?你不是最痛恨妖了吗?她明摆着是只妖狐,彻头彻尾的妖狐,你在战场上杀的妖何止千万,怎么轮到她就不愿意了?”   萧九辰声音缓缓:“你什么时候对杀妖这么热衷了?”   重锦性急,索性伸手来抢,一边指尖凝聚起锋利的灵气,一边道:“不如你把她给我,我来杀。”   花兮的爪子已经张开,蓄势待发,谁知重锦的手没触到花兮,就被一道强有力的禁制给弹开了。   萧九辰原本的温和烟消云散,语气骤然冷道:“谁允许你杀她了?”   重锦向来受不得委屈,憋不住气,忍到现在也是极限了,提高嗓门道:“萧九辰,你不会告诉我,就因为她能化形成那个人,你就要把她养在宫里吧!!我早就知道是你默许,她在这三清殿里跑来跑去,熟门熟路,我看比你自己还熟悉!”   萧九辰道:“我没有。”   重锦恼道:“你说谎能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明知道花将离已经死了,沉入弱水的东西,别管是人还是鬼,都绝对不可能生还,她死了三万年你还在抱有幻想,明面和妖族对战,暗地里把狐妖养在宫里?!你这做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这是自欺欺人,你这是疯了啊?!你就不怕我告诉爹爹!让他治你的罪!”   萧九辰道:“好。”   重锦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漫上来,跺脚道:“你,你明知道我不会去告你的状!!你还要说这话来气我。你醒醒,好不好?花将离已经死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把她给我,我杀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重锦每说一遍“花将离已经死了”,萧九辰的脸色*T就变得更沉一分。   花兮睁着圆溜溜的狐眼听他们吵架,原本还听得起劲,此时竟然被萧九辰身上隐隐散出的戾气惊得炸毛,似乎是动物的本能,使劲想离他远一点。   萧九辰盯着重锦看了一会,唇角蔓起一丝诡异的冷笑,原本漆黑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浅,竟好像含着隐隐的金光,喷薄欲出。   他道:“重锦,你凭什么觉得,当着我的面,你就能杀花兮?”   重锦急忙抢白:“但那是假的!”   萧九辰吼道:“假的又如何?!”   重锦完全被他吼傻了。   六界四合,普天之下,只有堕魔的人才会有金色的眸光,且堕魔越深,修为越高,杀人越多,眸色越金。   传说一统魔域的当代魔尊,被称为“红莲真仙”,在六界杀人如麻,横征暴敛,手上的人命何止万计,眼眸灿若流金,光华流转,胜似秋水,如万千星辰坠入冷湖,美极不可逼视,却是活生生用活人的修为堆起来的。   重锦结结巴巴道:“萧九辰,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萧九辰垂眸,冷淡地啧了一声,将花兮换到左手,右手快速在重锦眼前结了几个印。   重锦迷迷糊糊,晃头晃脑,眼中像是有雾气腾起。   萧九辰嗓音变得轻柔而蛊惑:“你什么都没看见。”   重锦痴傻地望着他,乖乖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九辰温柔道:“狐妖已经被我杀了。”   重锦乖顺点头:“狐妖已经被你杀了。”   萧九辰道:“走吧。” 第8章三角虐恋   三清殿,乐池站在屏风后头,把干燥柔软的衣服递给花兮。   花兮一边穿,一边道:“萧九辰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乐池:“……这我哪敢说呢。”   花兮将胳膊伸进袖口里:“他竟然说我不在意他?!不在意他?!真是活见鬼了,我还救过他!”   不止一次。   乐池:“这一点,我有所耳闻,据说是你本来打算去救摩邪,后来被重锦劝说,才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去救了仙君。”   花兮:“放屁!重锦的话你也能信?!”   乐池:“谣传是这样:你喜欢摩邪——就是当今妖王,仙君喜欢你,还被*T你辜负了。你们是个,颇为曲折的,三角恋。”   花兮大为震惊:“你们传了三万年的版本里,我竟然是个负心汉!!!”   花兮后知后觉:“摩邪都当上妖王了?!”   花兮激动破音:“大家都混得这么好?!!”   乐池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头,眼睛闪闪发光:“所以你真的喜欢摩邪?”   花兮:“放屁!”   乐池把头缩回去:“哦。”   天帝传召萧九辰,萧九辰不得不去,所以重新将花兮软禁在宫中,还勒令乐池一步不能离开。   乐池见她总穿着萧九辰的外袍,也不是个事儿,所以领她到后厢,找了些衣服给她。   花兮在大红鲜艳的中衣外,罩上一件雪白干净的小袄,衬得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又在脖间系上长长的丝带,又踩上一双带着绒球的软鞋。   花兮一边穿一边道:“我捡到摩邪的时候,它还是条小黑蛇,然后我顺手养了他一阵子,谁知道他能当上妖王。”   乐池:“然后,他和仙君结了血海深仇,仙妖两族势不两立,在你死后,打了三万年的仗。”   花兮:“喂喂喂,你这个措辞有点问题。他们打仗归打仗,可不是为了我。”   乐池:“嗯嗯嗯呐呐呐。”   花兮:“……”   这乐池仙官,指定是有点八卦的天赋,自己脑补了一场三人的旷世绝恋。   花兮突然有些心梗,不会全九重天的人都知道了这场旷世绝恋吧?   不会她玉雪可爱的玉良小师弟也听说了吧?   不会师父他老人家也信以为真吧?   她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于一旦,明明是个逍遥自在的小神女,活生生被八卦塑造成了挑拨两族关系的祸国妖姬。   花兮沉痛道:“确实,摩邪喜欢我是真的,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现在指不定早忘了我是谁。而我和萧九辰,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   乐池怨念地看着她:“这三万年我日日夜夜都在琢磨,你美得怎样惊为天人,才能让仙君和妖王念念不忘,还得算上一直寻你下落的元信将军、和为你隐居避世的清净上神……现在我知道了,你只是心肠特别特别特别狠毒。”   花兮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谢谢你的衣服,很好看,很合适。”   乐池:“我尺码比你大,不是我的衣服。”   花兮奇道:“……这总不能是萧九辰的衣服?”   乐池:“正是,他每年新春,就会做一套和你尺码一模一样的衣服,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花兮干笑:“哈哈哈哈哈,你指定在诓我,三万年总不能做三万套衣服,堆都能堆满三清殿。”   乐池幽幽总结:“……心肠狠毒。”   花兮懒得同她解释,真算起来,她还算乐池的长辈,成天八卦长辈的情史,没大没小的。   花-成熟的长辈-兮绞尽脑汁,想找个由头,找到乐池的令牌,然后偷走。   她刚迈出宫门,就看到门口趴着的小白突然竖起耳朵,然*T后四足抹油般疯了似的冲到她背后,使劲往她衣服下摆里拱。   乐池慢悠悠跟在后面,语气揶揄:“连白虎都对你念念不忘,还真是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学到了学到了。”   “嘘!嘘!”花兮一边用大力气把小白的头按住,一边压低了声音对乐池道,“三清宫里只有我俩?琅轩在哪?”   乐池道:“不是你早上让他去摘空桑雪莲?”   “我只是想支开他,空桑那么远那么险,谁知道他真去了。”   乐池道:“……只有我俩。”   花兮神色凝重:“好,那么三清殿里,一定有其他人藏着,是小白从前没见过的陌生人,而且,八成是个厉害的妖魔鬼怪。”   乐池眼睛瞪大了:“不可能,仙君临走的时候布下了结界,没有通行玉牌,谁都进不来。”   花兮盯着小白的眼睛,顺着它畏畏缩缩的目光环顾四周,简洁有力:“关门。”   乐池立刻抬手,击了两下掌,掌声刚落,三清殿前后六扇门,瞬间“砰”的一声齐刷刷关紧,落闩,殿内一片黑暗。   寂静中,一百一十八根描金红烛悠悠燃起,火光摇曳。   花兮背着手,在偌大空旷的三清殿中绕圈,声音清澈,不紧不慢:“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是谁这么大张旗鼓,带着妖尸群杀上九重天,还故弄玄虚,做出蝎王的幻影,现在想来,应该是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关窍就在入侵的时机。” 第9章恭候多时   花兮心惊胆战,两手捏了治愈术,向乐池的方向推过去,但是距离太远,又隔着层层叠叠的红线,她的治愈术练得很不地道,乐池受的又是万线穿心之伤!   “乐池!乐池!!乐池!!!”   乐池满身被扎满了红线,幽幽抬起头:“叫我干嘛?”   花兮目瞪口呆:“……你还能说话?”   乐池咧嘴:“我还能笑呢。”   花兮:“……”   她懂了,她悟了,乐池她是个肉盾啊!   在萧九辰作战的时候,他一手持剑,一手把乐池举在前面挡刀,毕竟万刀穿心都不死,到哪里找这么好的盾!   乐池看她急得一头汗,轻声道:“我们才认识几日,你就这样关心我?”   乐池长得清丽出挑,但也仅此而已,在九重天算不上什么惊艳绝尘的美女。   可她此番幽幽一笑,眼波流转,吐气如兰,眉眼间却有股和从前大不相同的、摄人心魄的魅惑,像钩子一样勾住了花兮的心神。   花兮理所当然道:“我们是朋友啊!”   那男人五指动得飞快,如技艺高超的琴师拨动琴弦,红线在乐池身体里来回穿梭,却奈何不了她,转眼就逼近了花兮。   花兮来不及多说,急忙缩小身形,变成白狐,灵动异常在狂舞的红线中上下翻飞,虽然勉强可以躲过去,但这样支撑不了多久,迟早会因为力竭而拦腰撞上某一根红线。   乐池露出默然的神色,低声道:“朋友?……有多久没人想和我做朋友了。”   她闷哼一声,只见一条红线猛地回撤,硬生生从她身体里抽出一块白玉令牌,飞到男人的手里。   难怪花兮从未见过她的令牌,原来她一直贴身藏着。   男人将令牌抛接了几下,冷哼一声。   小白还悬在空中嗷嗷直叫,那成百上千的红线紧紧缠绕在它身上,但是绞了半天也没割断一根毛,倒是它叫得越来越悲怆,越来越凄惨,嚎哭声刺破房顶,直冲云霄。   那男人忍无可忍吼道:“你叫什么?!毛都没掉一根,皮糙肉厚的东西!”   花兮心里一惊,当时小白要跑,那男人直接操纵红线,想将它大卸八块。   谁知削铁如泥的红线,在小白身上竟然跟毛线似的不禁用,但凡它屈尊纡贵地伸出爪子,就能轻松将红线割开。   但它没有,它不仅没有,还瞪着蓝汪汪的眼睛对花兮哀嚎。   花兮气得吐血:“小白,你的胆子是和脑子一起丢了吗?!”   万万没想到,小白不敢动,乐池不能动,男人被红绫*T捆在原地,十指微动,全场竟只有花兮她一个满殿上蹿下跳,疾翻后仰,自身难保,忙得满头大汗!   花兮佯装无力,从空中一个倒翻跌落,男人果然大喜,趁虚而入。   花兮背后猛地交错两指,喝道:“绞杀!”   红绫应声而动,猛地向内收紧,谁知收到一半,却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大力撑开。   花兮定睛一看,发现是无数红线从男人的十指缠绕向外,将红绫卷死。   花兮偷袭不成,气急败坏道:“你这人怎么做事一点章法都不讲,你抓我是其次,偷东西才是主要,你现在并没有找到东西,否则早就跑了!那你不如跟我们联手,让乐池帮你找,你拿着东西,我们绝不拦你!”   男人冷冰冰道:“你们和萧九辰一伙,怎会心甘情愿为我做事。”   花兮立刻表忠心:“胡说!普天之下我最恨的就是萧九辰,萧九辰把我囚禁在这里,屡次三番要杀我,我才不跟他一伙!不信你问乐池!!”   乐池:“……”   花兮继续:“你幻术里的人,难道不是蝎王吗?!你和蝎王又是什么关系?你要知道,三万年前我可是蝎王的朋友!两肋插刀、至死不渝的朋友!”   当然,这句也是狗屁。   三万年前,蝎王铁了心要追杀她,追杀到天涯海角,不择手段地杀她,恨不得让她两肋插刀,也算是至死不渝。   她和蝎王无冤无仇,和这男人当然也是素昧平生,她当年不知道是谁指使蝎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一丝线索。   那男人竟然被她的胡扯八道骗住了,手猛地停下来:“你认识蝎王?”   花兮嘴上不停:“何止是认识,简直是情同手足!生死与共!” 第10章花之重开   那刻着吉祥如意财源广进的宝葫芦,缩小以后,刚好被稚京拿在手里,拴根红绳,在手里慢吞吞的,一晃一晃。   花兮问:“小孩儿,你找萧九辰做什么?”   稚京还没回答,突然眼睛一亮:“大脑斧!!!”   说完,他迈着肥胖的小短腿,向小白扑了过去。   小白刚被松绑,惊魂未定,吓得往花兮这里躲。   花兮念及这小屁孩姑且算她的救命恩人,于是,把小白后颈轻轻一捏,大气道:“给你摸,随便摸。”   稚京高兴坏了,宝葫芦也不要了,随手一丢,扑上来热情地挠小白的下巴,把它的虎头像棉花球一样揉来揉去。   小白被花兮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一捏,趴在她腿边乖乖任人宰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花兮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葫芦,奇道:“这是葫芦的葫芦啊?”   她师弟,*T张福禄,小名叫葫芦,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从前在清净道碧落山,山上寂静无声,夜里宵禁过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星光照明,山上树林枝叶茂密,树影婆娑如鬼影幢幢,经常把起夜的葫芦吓得哆哆嗦嗦,一惊一乍,常常因为一只小虫,惨叫得把全山的人都吼起来。   花兮虽然睡眠极好,但也架不住夜夜听他鬼哭狼嚎,便问他,这师门唯一的女孩子是她,年纪最小的也是她,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葫芦说他人间的话本看多了,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山鬼精怪,都是在夜里出来吃人的!   葫芦结结巴巴道小师姐,你说我要不要去寺庙求神拜佛要个平安福。   花兮气笑了,说你还真是话本看多了,看得脑子都生锈了,你自己就是个神仙,到哪里去找寺庙求神拜佛。   葫芦去求师父,师父淡淡道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葫芦深有感触,回去了,晚上哭爹喊娘觉得还是黑暗更可怕一点!   花兮想起当年师父担心她怕黑,给她做了一盏精巧的六角长明灯,悬在她屋檐下,还温柔地告诉她,如果夜里害怕,就把他喊醒,他一直在。   但是架不住花兮刚会走路,就漫山遍野地撒丫子狂奔,深更半夜上房揭瓦下钩子偷师父白天酿的酒。   师父没等到她胆怯地把他推醒,倒是等到了满屋顶的瓦片跟雨点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一头一脸。   花兮觉得葫芦病入膏肓,点灯是不管用的,所以费了一番功夫,找了整整数月,在芳洲幽谷上找到了史书上记载的夜明兽,这种兽的眼泪滴在眼睛里,可以让人深夜视物,如同白昼。   传说夜明兽哭泣非常罕见,所以夜明兽泪千金难求。   花兮等了一整天,夜明兽都不哭,气得她把夜明兽打哭了,第三天就带着眼泪回来了,很豪气地丢给葫芦,让他晚上不要再嚷嚷了。   葫芦感激涕零,说小师姐,你是不是受伤了,你的胳膊在流血诶。   花兮一看,确实在流血,因为她把夜明兽打哭了,夜明兽也不是吃素的,把她顶了个跟头。   花兮无所谓地拍拍肩膀,将衣衫上粘的血迹,用法术化成一片桃花瓣,拈起来道,没有啦你看错了。   然后葫芦哭得更凶了,说小师姐你真好,我长大以后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侠。   花兮从回忆中回神,因为小白一直在咬她的手。   花兮回过头,发现稚京满眼放光,两手不停地薅小白的毛,往荷包里塞。而小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神色绝望而痛苦。   花兮道:“大孙子,别薅了,都薅秃了。”   稚京手上不停:“它这么多毛呢,给我几根也是好的!”   花兮问:“你来找萧九辰做什么?”   “我听爷爷说这里有大脑斧,我想求仙君爷爷给我看看大脑斧。”   花兮沉思了一会:“那你现在已经看到大脑斧了,*T也不需要见萧九辰了,这样,你带我去找你爷爷,小白随便你玩。”   稚京眼睛一亮,眸子黑漆漆的:“你说的,别后悔。”   花兮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谜团,都指向了妖族。   她重生以后莫名变成了妖狐,三万年前追杀她的蝎王,如今以幻影的形式再次出现,那弯刀男人和蝎王认识,还能驱动妖尸,也和妖界脱不了关系。   说不定,当初一剑刺死她的人,也是妖族的人。   看来,她非得去罗刹妖谷走一趟不可。 第11章玫瑰酿酒   白虎背上,花兮感到手腕上的千丝镯突然滚烫,烫得她大叫了一声,吓得稚京差点滚下虎背。   “怎么了?”   花兮握着右手的手腕,那里绕着千万根金丝形成的镯子,此时正如火烧火燎般滚烫,烫得她一连声喊:“疼疼疼!”   稚京伸出小手摸了摸,花兮手腕白皙冰凉,毫无红肿。   稚京惊叹道:“小姑奶奶,演得好哇!跟真的一样!”   花兮:“……”   那疼痛来得汹涌剧烈,但跟一阵狂风似的,刮完就平息下去,花兮心有余悸地又摸了摸手腕,说不疼就不疼了,真跟演的似的。   稚京道:“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女版孙悟空,刚刚唐僧在远处念了紧箍咒?”   花兮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怎么那么贫呢,兵器库在哪儿?”   稚京伸手指着前面不起眼的偏僻小殿:“门是锁上的*T,不过,你跟爷爷师出同门,应该知道怎么打开吧?”   花兮当然知道,葫芦当年死活学不会解禁的术法,还是她教的。   花兮单手结出几个法印,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扑面而来阴冷的寒风……和一股扑鼻浓郁的酒香。   花兮:“?”   白虎的爪垫悄无声息,缓缓迈入殿内。   还真是酒窖,殿内格外幽暗阴凉,向地底延伸,四周都是堆积至房顶的木桶,浓郁扑鼻的酒味从木桶的缝隙中渗透出来,闻着都醉人。   花兮:“你家爷爷兵器就是酒吗?!”   她一回头,发现稚京已经从虎背上跳了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在木桶上割出一条小缝,浓郁的酒液顺着缝隙源源不断地淌了出来。   “你要偷什么偷去吧,我不去了……千年玫瑰酿,嘿嘿嘿,这可是奏善殿独有的玫瑰酿……”稚京笑得像个猥琐的孩子,抱着木桶咕嘟嘟喝了起来。   花兮看得目瞪口呆:“你才多大就喝酒?不能喝的!”   难怪当时指路的时候,稚京吞吞吐吐,犹豫不决,花兮心想在自己家里还能认不识路?这孩子莫不是个路痴?   原来跟她玩儿这套?   她利用稚京带路偷葫芦的兵器,稚京利用她开门偷葫芦的酒?!   她跳下去拎着稚京的后颈,把他往外拖,谁知他像只偷蛋的老鼠,两手两脚一起抱着酒桶,嘴对着缝隙,一口都不肯松。   “葫芦怎么养出这么个酒鬼孙子……”花兮嘀咕着,想把他丢下不管,但是神仙酿的酒何其厉害,看木桶的模样至少尘封了千年以上。   她要是不管,这倒霉孩子能把自己喝死过去。   小白偷偷摸摸在地上舔了一口,被花兮回首一指大呵“住口”,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花兮用红绫把稚京团团捆起,硬生生拽开。   稚京满脸醉人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奶奶,嗝,你让我再喝一点,嗝,我保证,不耽误事儿。”   “你爷爷平时不让你喝,那我也不能。”花兮拍拍他的脸,“兵器库在哪?”   稚京醉眼迷离,手指晃晃悠悠:“那里?……那里?还是那里?”   花兮:“……”   小白喉咙里发出隐隐低吼,花兮支起耳朵,听到殿外逼近的杂乱脚步声。   “快,快躲起来。”花兮急忙道,一把背起捆成粽子的稚京,抓着小白的胡须往酒桶深处拖。   那群人近了,隐隐约约听见他们交头接耳。   “罗经五行仪刚刚突然疯转,这里绝对有妖气。”   “……我只闻到了酒气。”   “蠢货!在真君的酒窖里当然什么都闻不出来,你看罗盘指向太阴卦级!”   “我操,有妖偷酒了!”   一群人手持罗经五行,举着刀剑棍棒往里进,手里提着长明灯,晃动的微光照亮昏暗的大殿。   花兮一听就知道,是群殿里办事的仙仆,修为比她只低不高,心里放心了一些,随手捏了一个隐身诀,罩在两人一虎身上。   那群*T人在酒窖里来来回回地穿梭,几次路过花兮几人的面前,都没能发现他们,但是罗经五行又一直在疯转,让他们又困惑又不解。   “是不是罗盘出错了?”有人问。   “不可能!天帝发给每个宫的罗盘,怎么可能会出错?”   于是他们又闷头找起来,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花兮拖着稚京,领着小白,伏低了身子,轻手轻脚往外挪。   谁知变故突然发生,一个人提着灯从小白身后走过,狠狠一脚,踩在了小白拖在地上的尾巴!   小白:“嗷嗷嗷嗷嗷嗷嗷——”   它这一嗓子,石破天惊,惊天地泣鬼神,吓得全场人仰马翻。 第12章福禄真君   花兮心里咯噔一声:“你认我是花将离?”   这话听起来离谱,但她还是艰难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玉良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花兮当时死的时候,清净上神并不知情。他和魔尊苍岐大战重伤后,将自己封入天池沉睡,醒来已是三年之后。   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一手带大视同己出的大弟子花将离,已经死了,利剑穿心,沉入弱水,从三生石上除名,神女之位陨落,绝无生还之理。   清净上神闻讯后,在雪山之巅久久伫立,一夜白头。   玉良和葫芦以及一众师兄弟在师父座下长跪不起,劝师父节哀。   谁知清净上神沉默了三日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七没死。”   众人都傻眼了,这都没死,还要怎样才算是死了。   玉良怀有一丝希冀,问:“师父,难道三生石也会出错么?”   “不会出错。”   “难道沉入弱水的魂魄,还有重新出来的可能吗?”   “没有可能。”   于是所有人重新陷入沉默。   玉良又问:“那小师姐为何会重生?”   “不知。”   “小师姐何时会重生?”   “不知。”   “那师父为何说小师姐没死?”   死寂。   这*T个问题迟迟得不到回答。   清净上神像是入了执念,声音波澜不惊,只是重复同一句话:   “小七没死。”   一度,玉良和葫芦觉得师父是伤心过度,疯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了数月,避开和花将离有关的任何话题,生怕触及师父的伤心事,直到某日入夜,玉良端茶入室,看到上神一袭白衣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渺渺夜色,月光如冷霜洒在他的肩上。   师父声音清冷幽远:“玉良,为师实在是……不配做一个师父。”   这话说得太重了,玉良立刻放下茶碗,跪下去震声道:“师父,您实在是太过自责了。”   清净上神转身,缓缓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多久也要等下去。等到小七的线索出现以后,第一时间去见她。她会知道如何找我。”   第二天清晨,清净上神就消失在了碧落山上,茶还是温的,整整三万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花兮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道:“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找他啊!”   玉良:“……”   花兮急得跳下板凳,团团转搓手手:“师父他老人家难道算到了我会重生?但他也没解释原因是不是?所以他只是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不是完全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玉良道:“你不要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这话说得如热茶般熨帖,花兮一下冷静下来:“是啊,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很多的时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总会把一切都查得水落石出。 第13章山有木兮   花兮心里叹气,正要妥协,就听到小白在屋外像是要死了似的疯狂嚎叫:“嗷嗷嗷嗷嗷嗷嗷——”   花兮有了由头,立刻绕过玉良,跳下地道:“小白?”   打开门,原来是小白闻到了花兮的气味,认定她在屋内,想闯进来,但两个天兵恪尽职守,坚决不让它进,它四足着地比人都高,却不敢硬闯,只在屋外大叫不止。   花兮对两人示意道:“好了好了,放它进来吧。”   两人回头看玉良,见将军点头,这才放行。   小白立刻冲过来黏在花兮身上撒娇,用粗粝的舌头到处舔她,花兮嫌弃它口水,拼命挡着它的嘴道:“不要舔了不要舔了!”   葫芦站起身:“小师姐,你说的事情,虽然很重要,但并非很紧急,你好容易回来了,不如在我这吃吃喝喝,休息一阵子,等万事妥帖,再计划也不迟。”   这话花兮倒是赞同,索性让葫芦给她开了一处偏殿,暂时多住几天。   萧九辰的三清殿太过冷清,而葫芦的奏善殿又太过热闹了。   花兮才住了几天,每天的访客跟流水一样,葫芦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许许多多的儿子,时不时来恭敬地探望她,还给她送上四海八荒的礼物。   每次探望,还要颇有礼节地拱手喊她“姑姑”,同时拖出自己身后比花兮还要大上一轮的青年,让他跪下来给姑奶奶磕头。   花兮:“……大孙子,使不得使不得。”   其实是使得的,年纪归年纪,辈分归辈分,她是葫芦货真价实的亲师姐,自然担得起一声“姑姑”……或者“姑奶奶”。   花兮被人从早到晚的喊,喊出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老得都快入土为安了。   被各路人马认亲的间隙,她原本想抽个空,将宝葫芦里关押的弯刀男人好好审问一番。   谁知道找到稚京,才发现宝葫芦里的人竟然不翼而飞!   花兮不信邪:“人关在葫芦里面,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稚京埋着头缩在床上,一掀被子一股扑鼻的酒气,小脸*T圆澄澄晕乎乎的:“啊——?什么人?……哟,小美人~”   花兮:“……你是不是又偷酒了!!我非要你爷爷打你屁股不可!”   稚京是她名正言顺的孙辈,她再生气也不能跟小辈动手,于是怒气冲冲杀去找葫芦。   葫芦这才发现自己的法宝居然被孙子偷了,他忙着打麻将,居然没发现。   葫芦一边搓牌一边道:“我也不知道啊?那法器居然还能吸人?我平时都把它当聚宝盆,吸吸财气而已,如果什么厉害角色都能吸进去,那岂不是无敌了??……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简直上梁不正下梁歪!   花兮气得头疼:“你平时是半点正事儿也不干啊?白瞎了那么好的法器,要是师父在指定要说你。还有你大孙子小小年纪偷酒喝,也不管一管?!”   葫芦沉默了半晌,趁机丢了张三条出去,嗫嚅道:“小师姐,你说的是……哪个孙子?”   “稚京啊。”   “稚京……”葫芦摸了张红中,顿时眉开眼笑,“是不是那个傻乎乎的乖娃娃?”   花兮:“……你个没用的爷爷。”   除此以外,她还终于搞清楚,为何葫芦这么能生。   因为他虽然在天界,只是一个过早发福肚皮滚圆的废物神仙,但在人间,他顶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神祇——财神。   三千凡世,哪里的百姓都在求财,当官的求财做生意的求财,男女老少都求财,烟火旺贡品多,神庙遍地开花,神像到处都是,因此葫芦也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成了货真价实的财神爷。 第14章近乡情怯   那个人是谁,玉良嘴关太严,死都不说。   花兮严刑逼供葫芦三天三夜,拷问他那个“很厉害的”“玉良暗恋她很久”“但是眼瞎瞧不上他的”漂亮仙娥是谁。   她家玉良如此卓越仪表堂堂,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不喜欢他,她非要冲过去跟人家说道说道。   葫芦哭天抢地说他不知道啊,他没听说啊,就玉良那不近女色身边相处时间最长的是鸿光剑的模样,寡得跟萧九辰有一拼,哪里有比他更厉害的漂亮仙娥?!   花兮也觉得有理,百思不得其解。   玉良不肯说,也不肯见她,连着好几天躲着不来奏善殿,只是派了一拨人在花兮住的偏殿四周巡逻。   或许是天兵在附近护卫的缘故,花兮总觉得时时刻刻有人在看着她。   那种视线是极炽热的,冷不丁让花兮一激灵,扭头去寻找视线的来源,却总是扑空。   有时夜里,她睡着了,还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看着她,只是那目光并非恶意,反而让人觉得极为熟悉和安心。但醒来,却发现只是小白趴在床边的地上,用硕大的虎头硬生生挤上来占了她半个床。   花兮疑惑了好几天,都没抓到人影,仔细一想,或许是自己大惊小怪,玉良的人都快把偏殿围得密不透风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人。   况且,她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要解决。   ……小白不吃饭了。   这简直就是破天荒奇了怪了,从花兮把它当一只破烂小白猫养开始算,它吃过石头、泥巴、自己的屎、别人的屎、呕吐物、头发、来历不明的蛇等无数令人发指的东西,胃口好到丧心病狂。   就这么一个毫不挑嘴的畜生,奏善殿大鱼大肉玉盘珍馐端上去,竟然呜呜嘤嘤不肯吃。   花兮气得揪它耳朵:“你这不吃,那不吃,什么都不吃,我问问你到底要吃什么?你要死吗?”   小白也委屈,抱着瘪下去的肚皮疯狂撒娇,用硕大的脑袋不停地拱花兮,想从她身上搞点吃的。   花兮急得焦头烂额,饿着什么也不能饿着孩子,结果什么好东西都试了,连人参果菩提果人都舍不得吃的海苍兰配上灵鸟烤得滋滋作响的肉都试了。   小白只是闻了闻,浅尝一口,又不吃了。   花兮蹲下来,敲着它的鼻子教育它:“你怎么回事?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小老虎挑食会死的知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吃我要揍你了!”   花兮威逼利诱,小白眼泪汪汪,一人一虎僵持不下,突然小白开始疯狂摇起尾巴。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上放着什么,花兮并未看清,只看到小白嗷呜一口,扑上去就吃了,吃了就咽,咽完还要。   花兮惊讶极了,一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一尘不染的白衣,那人逆光站着,长身玉立,雪*T衣墨发,浅金色的光勾勒了颀长的身影,身后藤萝掩映间大片大片的菩提花开得绚烂。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刚掏出来,小白就急吼吼上去抢了。   花兮这次看清了,竟然是一朵成色绝佳的九品雪莲。   琅轩淡淡道:“他只吃这个。”   花兮脱口而出:“这也太浪费了!”   九品雪莲生在空桑极地雪山之巅,一年能产多少?入药都不够。   她之前让琅轩去采,只是找个由头想支走他,没想到他真去了。去了还真采到了,采到还拿来喂畜生!   “还好,”琅轩道,“其实,仙品以上的灵芝,它也勉强愿意吃。”   花兮一时语塞:“怎么萧九辰养小白,就养成这种刁钻德行了?”   她站起身,看着琅轩,面上不显,实际极为心惊。   这阵子哪怕是葫芦来找她搓牌,门口的天兵都会拦下通报一声,琅轩就这么稀松平常地信步走了进来,门口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绝对是萧九辰派来抓她的,竟然能绕过玉良布下的重重护卫,不愧是萧九辰身边的人。   玉良派人送了她一枚信号弹,和当时重锦放出的天族圣印异曲同工,她已经捏在手里了。   就等琅轩一动手,她就放信号弹,喊师弟救命。   只是琅轩怎么还在这客套?怎么还把手揣起来了?怎么还望着她?还不动手?还不动?   花兮有点按捺不住了,率先开口礼貌道:“你……还在等什么?”   琅轩好像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唇角一点点勾起,几乎让人以为他在笑了。   花兮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很,原本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对方突然笑起来了,而且还笑得十分好看,如冰层乍破,水光潋滟。   似乎是错局,她感到右腕上戴着的千丝镯,又隐隐烫了一下。   花兮心里并不觉得好笑,但看他笑,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摸了摸脸道:“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第15章抱恨终天   当然,萧九辰现在是个仙君,花兮现在是个黑户,琅轩此人修为高不可测,从萧九辰那里跳槽来她这儿,属实是委屈了。   花兮内心很感激,觉得他很抬举自己。   她没忘记关心一下乐池,生怕萧九辰惩罚她。   谁知琅轩说乐池过得很好,仙君并没有怪罪她,还问她是不是想让乐池也做她的仙官,并说没什么不可以。   花兮急忙说算了算了,萧九辰孤家寡人,三清殿人丁凋零,连点像样的仙仆都没有,本来就两块墙角,她已经挖了一块琅轩,要是连着乐池一起全挖掉,简直房子都要塌了。   她每天睡懒觉睡到舒坦,刚起床,就会看到琅轩恰恰好施施然路过她偏殿的门口,头戴玉冠,乌发束得很高,年轻俊朗,赏心悦目,一分不早一分不迟,时机总是把握得完美无缺。   他看着她走出殿门,灿烂的日光洒在白玉石阶上。   琅轩淡然一笑:“这么巧。”   真是活见鬼的巧,花兮住处门前那条路,是条死路,尽头是个湖,除非琅轩每日碰巧都想投湖自尽,否则路过西海深沟或是地火山口也不至于路过她门口。   如果绝无可能,花兮甚至觉得,他就蹲在屋檐上压根没离开过。   花兮好奇道:“你是如何在那么多天兵眼皮子底下进来的?”   琅轩懒洋洋道:“并没有特别做什么,走进来的。他们修为太低,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花兮“唔”了一声,说到天兵,就忍不住跟他呱呱呱吹嘘了一下她的玉良小师弟,堂堂天族大将军,多气派,多威风。   她原本正愁着没人显摆,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   琅轩兴致恹恹,看着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眸子倒是冷了下来。   他对玉良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天赋不足,勤奋有余。”   花兮很不服气:“你说得轻巧,你要是和玉良打,能打得过他吗?”   琅轩淡道:“他在我手里过不了三招。”   花兮觉得他在吹牛皮,蹬蹬蹬冲回房间拿出新兵常用的木剑:“不如你和我过几招试试。”   琅轩用一种似乎写着“你为什么想不开”的眼神望着她:“我和你打?”   “你瞧不起我?”   琅轩沉默了一会,说:“也行,那你先砍我一剑吧,用力一点。”   花兮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诧异道:“就这么砍?在这里?你不用拿个武器什么的?”   琅轩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温和友善中带着一丝嚣张,平易近人中带着一丝刺眼:“我不跟你打,你是不会死心的是不是?”   花兮也不客气,让她砍她就真砍,御气提剑,足尖点地,一剑寒光直接冲着琅轩的胸口刺了过去。   “铛”的一声,剑断了,当当当滚在花兮脚边。   花兮:“……”   琅轩纹丝不动道:“你输了。”   虽然花兮用的是木剑,但这木剑也不是普通的木头*T,而是桃源核精的内丹炼出来的桃木剑,削金断玉不在话下,在花兮手里,就是砍个把千年妖魔也绰绰有余。   竟然就这么断了!   琅轩的胸是什么做的?莫非是胸口碎大石的那款胸?   花兮盯着断剑看了半晌,闷闷道:“这要是无敌,就绝不会断了。”   琅轩见她闷闷不乐,将自己的佩剑摘下来递给她,示意她用这把。   花兮摇了摇头:“会死人的。”   琅轩好像轻笑了一下:“不会的,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花兮不信邪了,如果是萧九辰本人,三万年过去了她连他根毫毛都伤不了,也算情有可原。   这可是萧九辰的下官!连他打杂的下属都打不过,她岂不是不要混了。   花兮拇指一挑,将琅轩的佩剑挑在手上,舞了个剑花,刀背贴着侧脸旋过,吹起她的发梢,一缕发丝无声地落在地上。   是把吹毛断发削铁无声的利剑,剑刃在日光下缓缓转出森冷的锋芒。   “好剑。叫什么?”   “佩着玩儿的,没有名字。”   花兮觉得很可惜,不像她的“无敌”,有个主人精心取的霸气又威武的好名字。   花兮提着剑,眸光逐渐凝重,既然琅轩很自信绝对伤不到她,那她还偏要伤到他……一点点,以示她的水平。   他站着不动,让她砍,这就是典型的砍木桩练习了,谁入门的时候没砍过几年木桩呢,她因为天赋异禀,破坏力惊人,师父不得不提前将她砍的木桩换成了汉白玉石柱,后来没过两年,石柱也断了,这项练习就再没人提起了,总不能师父亲身上阵让她砍,那就有点大逆不道了。 第16章东荒原野   花兮原本觉得琅轩此人有点太闷,太冷,太没趣儿,像个大冰块,放在屋子里都冒冷气儿。   最近发现属实是误会,这人明里暗里都十分有趣。   他每日来找花兮玩,变着花样玩,时而去天池炸鱼,时而去不周山射鸟,什么犯禁干什么,哪里是禁区去哪里。   说起来也奇怪,她和琅轩算不上多深的交情,甚至初见的时候还差点搞得你死我活,但她就是乐意跟琅轩玩儿。   她和琅轩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似的,简直相见恨晚。   葫芦成天打牌,忙着输钱,而玉良整日整日忙于军事,偶尔带她去练武场,也只是纵着她陪她玩,但他手下的人多事多,一陪她就全耽搁了。   久而久之,花兮也不好意思总是打扰,就推脱说不去了。   而琅轩每日都好像是同一种状态来见她,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总是漫不经心地负着手,提议去的地方都是她爱去的,提议做的事情都是她想做的,天南地北简直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花兮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提出要杀去魔域玩一圈,琅轩也会毫不犹豫拎着剑就陪她去。   他身上有股满不在乎的神气,但那股神气懒洋洋的,并不急于显出来,就像是已经隐居深山多年的大能,很久没有能与之一战的对手,对自己的力量不再感到骄傲和稀奇,而是无聊甚至倦怠了。   他说西海紫云山有片溶洞,洞中有湖,产出极为精贵稀少的烟火鱼,味道平平无奇,但吃了以后能口吐烟火,晚上趴在窗前能喷出很多漂亮的冷星火,噼里啪啦,十分好看。   花兮立刻心痒难耐,谁不想用嘴放烟花呢!!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前几天,玉良带兵和妖族打仗,把那座山给打塌了。   花兮心想这也算世事无常,就笑道:“算了,没有溶洞就没有了,咱们干脆捉点海鱼回去吧?”   琅轩并未答话,垂着眸,竖起两指在身前,佩剑自动出鞘,立在云端,而后他随手捏了个法印,那剑带着尖啸猛地窜去,穿山而过,一连数座,比刀削豆腐还利索。   剑若流星,碰到山体的瞬间豁开一个宽敞的洞口,连块石子都没溅到花兮身上。   琅轩淡声道:“地下河都是相通的。那座山塌了,这几座山打开也勉强能用。”   花兮震惊地扭头看他。   法力御剑算不上什么难事,她也能御,但御剑穿山则说明附在剑上的法力已经高到恐怖的地步,这一剑要是戳在她身上,能跟糖葫芦似的轻松穿十个。   但琅轩就算做出很了不得的事情,依然面色淡淡,好像他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十分平常,已经不以为然。   佩剑铿锵一声归鞘,他状似无意看向花兮,眼中露出的一丝丝期待,花兮才意识到,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修为之高,*T而且不仅清楚,还想不经意地表现出来,让她夸一夸。   花兮十分捧场,大力鼓掌:“一剑穿山,厉害厉害!你天下第一厉害!”   琅轩心满意足,微笑颔首:“不敢当不敢当。”   每次他一来,小白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趁着花兮没发现,颠颠地跑到屋外,熟练地蹲着张大嘴,露出一口獠牙。   那嘴大得起码能塞下十个脑袋。   琅轩把九品雪莲抛进去,小白囫囵吞枣,吃完就翻脸不认人,嘚嘚嘚又跑回来黏着花兮。   被花兮当场抓包以后,琅轩还死不承认,最后才无可奈何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舍得,我就给你更好的,它喜欢吃就让它吃。”   花兮痛心疾首:“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它吃了又不长脑筋,实在是暴殄天物,它从前可是连垃圾都吃的,拦都拦不住!现在什么都不吃,完全被你给宠坏了!”   琅轩却说:“你养的老虎,怎么能吃垃圾?再说,它高兴我就舍得。”   花兮:“你舍得你喂吧,反正我是不会喂的,况且,它虽然脑袋大,但是脑子就那么一丢丢小,你喂这么久,它还不肯靠近你,你不觉得寒心,我都替你寒心。”   琅轩微笑道:“我倒是觉得它只认识你一个人,就够了。”   有次,稚京听到了这段对话,非常困惑地问道:“你们已经开始养孩子了吗?养孩子的理念如此不同吗?所以,小姑奶奶穷养孩子,小姑爷爷想要富养是么?”   琅轩笑而不语。   花兮:“边儿呆着去,小孩子别乱说话。”   琅轩今日的提议是去东荒抓兔子。   当然,东荒已经是萧九辰设下的禁区之一了,琅轩身为萧九辰的仙官,倒是知道打开禁制的方法。   花兮一听,抓兔子这谁不乐意啊,就跟他去了。   每次她出门,玉良的兵总是急急列队跟在她身后,但不知琅轩用了什么法术,出不了几步,身后的那队人马就像鬼迷心窍似的,奔着一个岔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花兮感到稀奇,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怎么做到的?教我?”   琅轩薄唇抿成一线,目视前方:“教给你,然后你把我甩了吗?”   花兮打哈哈:“嗨呀,怎么会呢?”   东荒大陆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轻轻打声呼哨,遍地毛茸茸的兔耳好奇地立起,成群的兔子露出呆呆的目光,用后腿站立,扭着头看是谁在发出声音。   花兮:“乖乖,这都不跑?”   她普通地走了过去,普通地伸出手,那兔子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无害的两足兽。   三万年,足够这群兔子退化成不怕人也不知道跑路的呆瓜。   花兮用手捏住它的耳朵提了起来,颠了两下,那兔子的肥肉墩墩墩地弹起来。   兔子迟钝地意识到这两足兽心怀不轨,笨拙地蹬了两下腿,然后又放弃了,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第17章惊鸿一瞥   琅轩懒洋洋往椅子上一坐:“没去哪儿。”   玉良脸色更沉了。   花兮奇怪地瞅了琅轩一眼,心想东荒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地方,就说:“我们去东荒抓兔子了。”   “东荒几日前还有魔军经过,”玉良蹙眉道,“小师姐,你有所不知,那里已是天族禁区。”   琅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几日前有魔军经过,今日又没有,要是人人都同你一样畏妖惧魔,天兵岂不是全成了窝囊废。”   玉良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种话,冷道:“战场杀敌我何曾退缩?我担心的是师姐的安危,东荒危险,为何要带她身处险境?”   琅轩修长的手指拎着茶碗,白雾袅袅后微眯着眼:“有我在,能有什么危险?*T”   玉良声音大起来:“琅轩,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几句话间,花兮也不知道气氛怎么突然就僵成这样,伸手拍拍玉良的胳膊:“好了,消消气,是我要出去玩儿的。”   琅轩微扬了眉毛,声音懒散:“你把她关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见她,封锁了她重生的消息,派一队人时时刻刻跟着她,你觉得她很感激你?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束缚,只是看你一片好心,不好意思同你说罢了。”   玉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后退了半步,转头问花兮:“是……是这样的吗?”   花兮被琅轩骤然戳破了心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也没法反驳,只好低头道:“我只是有点无聊……”   玉良微微一怔,低声道:“你从前就总是逃课出去玩,还经常被师父关禁闭,师父从前就说,罚别的你都不怕,就只怕被关起来。”   “……”   花兮扶额:“不是什么好事,就不要再提了。”   玉良沉思了一会,抬头时目光重又变得坚定:“小师姐,现在世事和当年不同了,当年六界安定,现在战事纷乱,你留在我身边,我才……我和葫芦才放心。”   琅轩轻轻晃着茶碗,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   玉良皱眉望着他,嘴唇颤抖,似要发作,又忍了下来,低声道:“小师姐,你同我这边说话。”   玉良示意她跟到雕花屏风后面,花兮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琅轩。   琅轩悠闲地坐在梨花木椅上,嘴唇微动,传音道:“没事,他无非是,想跟你说我坏话罢了。”   花兮笑了,转过屏风,眼见玉良随手结了个禁声界,面露恳切和担忧:   “琅轩此人,来历不明,性情孤傲,目中无人,被萧九辰一手提拔,修为深不可测,不与人同伍,传说当今魔尊的左右副手,都是斩于他的剑下……此人极为危险,小师姐,你为何要与他混作一处?”   ……还真是要说坏话啊!   花兮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萧九辰信任他?”   玉良的眉头紧了又紧,斟酌道:“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萧九辰都性情冷僻,行事诡谲,难以捉摸,你……你死的那日,他以一己之力,斩杀先代魔尊苍岐,当时场面你并未看见,实在是如炼狱般血腥可怖……”   花兮愕然:“他杀的?他杀的苍岐?!当时他才多少修为,他怎么杀的了苍岐?”   玉良蹙眉道:“如果不是天帝一力保他,佐证他并未入魔,否则,按照常理来说,除了吞噬他人修为而一日千里的魔族,正常修炼的仙者,无论如何也不具有对抗苍岐的能力。他身上实在古怪,不足为信。”   花兮沉默不语。   玉良凄恳的目光注视她良久,半晌才缓缓道:“小师姐,你还是信他是不是?”   花兮叹道:“是啊。”   玉良闭目,像是不愿看她:“你,你不信我说的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对他的看*T法吗?”   花兮叹了口气,本想习惯性拍拍玉良的头,可惜玉良现在长得太高了,她踮脚也没拍到,只好委曲求全地拍了拍他缚着银铠的小臂,道:“我并非不信你,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   “只是,我若是不信一个人,就不会因为别人信他而信他,我若是信一个人,就不会因为别人不信他而不信。”   “玉良,”花兮轻声道,“我相信我认识的萧九辰,他从不主动对一个人好,但也从不辜负别人对他的好。如果没有人主动帮他,他就会永远一个人。但总要有人先迈出第一步是不是?”   玉良苦笑:“我只是不想让你吃亏罢了。”   花兮道:“我从不吃亏。”   她转身欲走出禁声界,玉良突然伸手,虚虚拦在她身前,低声近乎恳求道:“倘若小师姐想和琅轩来往,我不阻拦,但若是你有一日不想同他来往,他却还是纠缠,请务必第一个告诉我。”   花兮粲然一笑:“好呀。”   她转出屏风,笑眯眯道:“琅轩……”   那声音消散在空荡荡的屋内,屏风后一方茶几,梨花扶椅,一盏热茶,袅袅白烟,空无一人。   茶几上花瓶里插的桃花突兀地开了,柔软地落下几瓣,在他离开的椅子上。 第18章罗刹妖谷   那黑龙瞳孔收缩,向着那坠落的身影,身不由己地向前一窜,却被一道凌厉的剑光钉了回去。   那剑光冰冷雪亮,从千里之外笔直飞来,贯穿云层!   仙剑鸿光!   缭绕的仙气中,一身坚韧挺拔的银铠,银白色的披风狂卷,矫健俊美的白色天马长鬃飞扬,四蹄翻腾,从天际飞驰而来。   玉良伸出手,鸿光回应了他的召唤,如一道白光,急速飞回。   他用力握住剑柄,乌发在风中飞散,持剑于脸侧,冷道:“你的对手是我。”   黑龙缓缓直起前身,遮蔽了大半的日光,庞大的龙首覆盖着铁甲般的森冷黑鳞,龙须尽张,口中炽热的龙焰爆开,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   花兮翻身落地,落地成狐,四爪开花,掉头就跑。   她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既然人人都说她身上有妖气,说她变成了狐妖,那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混在妖军里,再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周围都是些凶残暴虐的生物,她一只白色幼狐在其中弱小无力,不引人注意,背上用红绫束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用小小的身体载着人高马大的天兵。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尸体在地上哒哒哒快速平移。   那场景极为诡异,花兮自以为隐藏得非常成功,隐身诀用得十分到位,殊不知妖族常年和天兵交战,对他的气息极为敏感,方圆几里内的妖兵都盯上了她。   远处传来一声爆响,黑龙龙爪和鸿光剑刃在*T无数次撞击,在缭绕的云雾中叮叮当当绽出刺目的火花,直到轰然一声龙炎爆发,撞出巨大的冲击波,在云雾中荡出一片空旷的天景,硬生生将玉良逼退。   玉良持剑刹住身子,嘴角泌出一丝鲜血,狠狠用手背抹去。   黑龙并未追击,反而停在空中,口中响起一声悠长浑厚的龙吟。   犹如古钟撞响,声震千里。   无数对花兮的攻击停在了空中,妖军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褪去,花兮狐疑地从天兵的身体下面露出小半张脸。   刚刚一瞬,她感到刺骨的杀意,结果一抬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她。   明明是妖族趁虚而入大举进攻的好时机,不知道为什么,摩邪却突然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花兮松了口气,背着那人向天兵的方向跑去,却听到一声极微弱的呼唤:“小姑奶奶……”   花兮心里一惊,费力地扭头望去。   稚京那孩子,竟然被勾在蜈蚣妖无数腿的其中一条腿上,向她伸手求救:“救命啊……”   那蜈蚣在撤退的大军中飞得极快,几乎几个眨眼就窜到了远处,花兮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玉良,又看了看稚京,叫人是来不及了,等叫到人,稚京被吃的都只剩骨头了!   再怎么说,稚京也是她孙辈,她到底也要配得上这声“姑奶奶”。   花兮狠狠心,把身上背着的天兵安置在祥云上,从怀里掏出一枚解毒的仙丹塞进他嘴里,毫不犹豫地往远处追去。   她往稚京那边追,后面隐隐感觉有人在追她,她心头大骇,还以为是妖军盯上她了,谁知一回头,发现是小白。   小白被蜈蚣妖抽了一尾巴,连根毛都没掉,生龙活虎地追着花兮跑,还以为是她又不要它了。   花兮急得也不知道怎么跟智障解释:“小白,你回去!我不走,我马上就回来。”   小白它……不出所料,完全没有懂,急得叼着她想往回拽。   时间紧迫,花兮索性也不解释了,一把推开它,驭云往远处狂追,小白像是被亲妈丢下的孩子一样哇呜哇呜振翅狂奔,四足双翅并用,跑着跑着被自己绊了一跤,原地滚成了云团,越滚越快,一路轰隆隆地碾了过来。   花兮意识到要躲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被小白坚硬的脑壳一头撞飞,滚进了云团里,只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四处冲撞,头晕脑胀,撞得七晕八素的时候,一双巨大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中间,四只柔软的爪垫抱住了她。   很感动,很体贴,很温柔。   小白,你个白痴。   谢谢你个大头鬼。   花兮终于气昏了过去。   *   她醒来的时候,感到眼前一片星星点点,她的手脚像是烤乳猪似的捆在一块,似乎是被人捆在一根棍子上,一颠一颠的,抬着走。   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第19章青衣销魂   这话吼出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那为首的人缓缓侧头望她,露出一丝冷笑:“你一个小狐妖,吃了有什么用?”   花兮一愣,顿时感到被前所未有的侮辱了!   这是在说她的肉不配被吃吗?是吧?是这样吧?她不就是重生以后变成了狐妖么?怎么就不配被吃了?从前她当神女的时候你们这群癞|□□求着她给根头发她都不会给的!   花兮急道:“我是普通的狐妖吗?我要是普通的狐妖,怎么会住在九重天?”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   花兮气沉丹田,大吼道:“我是萧九辰养的小狐狸!萧九辰你们总知道吧?!桃源仙君听说过吧!你们要是把我卖了,他就过来把你们全杀掉!”   花兮吼完,脸上火辣辣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狐假虎威,把萧九辰搬出来摆威风。   真是打她出生起就没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   那几人又对视了一眼,突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有几个笑得都快滚到地上去了。   “哈哈哈哈这他妈是鬼在白日做梦!”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哈!”   “我怎么没想到呢?以后谁要杀我我就说他妈的天皇老子是我爹!哈哈哈哈哈萧九辰养她真敢说哈哈哈哈哈!她怎么不说萧九辰是她生的是她亲儿子!”   花兮:“……”   有道理啊。   花兮平静地望着他们,面无表情,一直看着他们笑声渐渐平下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她那张脸,笑起来明艳动人,不笑的时候,却透着一丝清冷,眼尾上挑,瞳孔浅淡,凌乱的乌发半掩着神色。   到底天生神女,当了几百年清净上神座下的大弟子,虽然她不喜摆架子,但真的摆起架子的时候,哪怕被狼狈地捆在树上,那冷冷的目光都让人莫名有些笑不出来。   “看什么看!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有人唾了一口。   花兮不紧不*T慢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在我怀里一探便知。”   “你怀里有什么?”   “大哥,小心她使诈!”   花兮闭目不言,一副爱看不看,不看拉倒的架势。   她怀里实际什么也没有。   她刚刚就费力地摸索过了,原本玉良还给她留了一枚信号弹,但被小白撞飞的那千八百圈里,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为首的那人果然疑窦丛生,缓步靠近,抽出背后的巨型斩|马|刀,将厚重的刀身架在她脖子上:“你要是敢使花招,我就先杀了他,”他指着稚京,“再杀了你。”   花兮白皙的小脸被刀背抬起,冰得睫毛微颤,楚楚可怜。   那人一手用刀身将她逼在树干上,一手向她怀里探来。   花兮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她化成白狐,体型缩小的同时,也有了刀下动作的余地。   她猛地一蹬地,旋转半周,四足蹬树,将被束住的双手双脚向着雪亮的刀刃撞去!   这一招实在是险之又险,稍微差了一点,她就会被斩|马|刀斩成两段,但那刀刃一定是先斩开束妖绳,再斩断她的手脚,中间有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空当。   而花兮抓得就是那丝空当。   束妖绳割断的一瞬,浑身被封锁的灵力重新澎湃地涌现在经脉中。   花兮立刻聚起全部的灵力,向身后挥出一片仙障,那人先是下意识后撤,想避开她的身体,等醒悟过来,恼羞成怒地反手握刀,大步迈出,狠狠挥斩在她的背后!   斩|马|刀撞击在仙障上,炸出金色的法花。   花兮被狠狠摔了出去,纤小的狐身蜷缩如炮弹,承受了巨大的撞击力,“砰砰砰”竟然一连撞断了三根足有合抱粗的古木!   参天大树被拦腰撞断,庞大的树冠缓缓倾斜,然后轰然倒塌,震起大片的尘埃。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空中飘起了细雨,细雨透过浓密的叶片,冰凉地打在花兮的身上。   她重新化成人形,艰难地支起身体,发现沉重的树干刚好压在她的左腿上,鲜血透过红衣汩汩流淌出来,她撩开衣角,看到腿上一道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刀伤。   她挥出仙障的时机还是迟了那么一点点,没能包裹住全身,斩|马|刀的剑气末端轻描淡写地刮过她的左腿,瞬间就撕开脆弱的皮肉。   伴随着小白远远的哀嚎,尖锐的疼痛一波波涌上灵台。   那人单手提着沉重的斩|马|刀,迈过倒塌的树干,向她走来,被诓骗的恼怒中带着一丝轻蔑的嘲笑:“还有什么花招,尽可以使出来。”   红绫呼啦啦窜出,紧紧地将她的腿捆住,勉强止住了血,花兮艰难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感到唇齿间一股血腥味,强撑道:“是么?你很快就会发现,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稚京在远处喊道:“小姑奶奶……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死了这条心吧,没有人会来救你!”那人冷笑道,抬起手,“让她看着,*T先把那小神官给我杀了!”   两人架住了稚京小小的胳膊,将他细皮嫩肉地按在大石头上,另一人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冰冷的雨丝顺着刀刃滑下,划出一道惨白的寒光。 第20章妖王摩邪   小青是她从前在天界的妖婢,本体是一条竹叶青。   当年东荒之战,天帝力败先妖皇九尾妖狐,移平青丘,妖族溃不成军,递上投诚,表示愿意安居妖谷,绝不外侵,每年供奉血脉最纯、天赋最高的妖族上天庭服侍仙君。   明面上是“学习天族的礼义廉耻,以修身养性,早日摆脱妖族劣根性”,实际上则视同奴隶,绝无回家的希望。   从那以后,妖仆妖婢在天庭便随处可见了。   大多仙人都把他们当忍气吞声的奴隶使唤,听话,好用,逆来顺受,不合心意就杀掉,反正每年进贡的妖仆都用不完。   清净上神向来不喜欢人伺候,每年分配给他多少,他就还回去多少、   直到他不得不带大花兮,发现区区一个奶团子,破坏力简直恐怖。   他抱着哇哇大哭的花兮,手足无措,身心崩溃,哄也哄不好,花兮白天哭晚上哭,骑在他的头上抓着他的头发嚎啕大哭。   神女的嗓门何其嘹亮,整个碧落山的灵鸟都被她惊得连夜迁徙。   师父熬了整整一个月,崩溃了,妥协了。   他传信天庭,希望能送来一个性子温婉柔顺的女妖,帮忙照顾花兮。   那便是小青。   ……在花兮懂事之前,她一直以为小青是她的妈妈,师父是她的爸爸。   小青从开始照顾花兮*T起,从未和她分开过,直到她死前。   彼时二人都没想到,一别就是三万年之久。   花兮看着她,喉头哽住,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小青的容貌依然年轻清丽,肤白胜雪,眉眼却多了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周身绕着一股挥之不去如薄雾般的冷清贵气。   然而那层冷清却在一点点破碎,化成毫不遮掩的担忧。   小青嘴唇动了动,伞从手里松开,滚到了地上。   “小神女……您、您受伤了?”小青道,急忙扑过来,单膝跪在她身前,膝盖毫不顾忌地跪在泥里。   纤细手指摸上她受伤的左腿,声音急切道,“伤得多重?是怎么受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能给我看看吗?”   花兮哭笑不得:“怎么第一句话就说这个?”   小青仰头看着她,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划过白皙纤瘦的下颌。   花兮吓了一跳,赶忙伸手给她擦眼泪:“怎么了?哭什么呀?”   小青颤抖地抓着花兮的手,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混着冰冷的细雨,一滴滴落下:“小神女,我一直在等您,您答应来妖谷找我,为什么一直、一直没有来呢?我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花兮心里一阵酸楚,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小青,你快起来吧。”   小青哽咽道:“他们都说您死了,说您被利刃穿心,沉入弱水,就连、就连摩邪也这么说,但我不信,我跟他说您答应了来找我,就一定不会食言……”   她泣不成声,破碎的语句混在眼泪里,化在风里。   “对不起。”花兮低声道,“是我来迟了。”   “那个,咳咳。”远处突然传来稚京的嗓音,“虽然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但是,还在下雨诶,我很冷诶,而且,我还光着诶!到底有没有人管我了!”   小青揉揉眼睛,站起身,这才看到远处赤条条叉着腿坐在青石板上的稚京,还有旁边卧着的五花大绑的小白。   花兮道:“简单介绍一下,光着的是葫芦孙子,那是膨胀了许多倍以后的小白。”   小青:“……”   她脱下身上浅青色的薄纱披肩,弯腰,将稚京的下身遮了起来,稚京咧嘴笑道:“你就是小姑奶奶的妖婢么?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小青垂着睫毛:“比小神女差远了。”   她又去帮小白松了绑,小白一抖毛站了起来,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她,绕了一圈嗅了嗅,似乎是要认出来了,但最后还是呜呜嘤嘤地缩到花兮背后,差点把她拱翻。   花兮踉跄着单足站立,扶着小白的头,试图侧坐上去,小白见她动作僵硬,还弯曲了前腿伏下身子,接了她一把。 第21章妖皇之血   小白卧在白骨桌下,修长的虎尾一下一下勾着阴森腿骨,白骨桌上放着两个茶杯,茶杯里是黑乎乎的汤药,上方还飘着又酸又苦的白雾。   小青把茶杯往前推了推:“喝,趁热喝。”   花兮和摩邪对坐在凳子上,趴在桌上,互相望着,愁眉苦脸。   摩邪撑着腮帮子,讨饶道:“小青,我是中毒不是受伤,喝这个是没用的。”   小青淡淡道:“补血的草药,是有用的。”   花兮露出一副顶顶无辜的模样:“我就受了一点点伤,很快就痊愈了。”   小青还没说话,摩邪已经拍案而起:“你那叫一点点伤?!路都走不了了,还捂着腿不让我看,有你这样儿的吗?”   花兮也拍案而起反唇相讥:“你都吐血了还不吃药?!有你这样儿的吗?”   小青默默将两个茶杯往两人面前推,斩钉截铁道:“喝。”   两人终于在小青无声的威严中屈服了,同时拿起杯子,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花兮苦得耷拉着眉毛呸呸呸了半天,小青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糖味冲淡了苦味。   摩邪更为惊怒:“我为什么没有糖?”   小青:“您多大了?”   摩邪指着花兮:“神女姐姐都有糖!”   花兮:“您多大了?”   摩邪捏着耳朵做鬼脸:“略略略。”   严格的说,他的确是要比花兮小那么三百来岁。   从前,花兮捡到他的时候,遍体鳞伤快要嗝儿屁的摩邪还是条不打眼的小黑蛇,修为甚至还不如她,差点被小白一口吃了。   救回来以后,就黏在她身上摘不下来,漫山*T遍野跟着她“神女姐姐神女姐姐”的喊。   然而,三万年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   花兮嫌弃道:“啧,为老不尊。”   摩邪很是受伤,受伤地又吐了一口血,因为混了中药,这口血变得黑乎乎的,看起来极为吓人。   摩邪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趴在桌上,一边吐血一边有气无力道:“你答应过我的,下次见面如果你不恨我,你就嫁给我。”   花兮:“放屁,我绝对没说过这样的话。”   小青取出一块素白的手帕,帮摩邪擦嘴上的血。   花兮看不下去,问:“你受的是什么伤?中的又是什么毒?”   摩邪耍赖:“你得先跟我说,你受的是什么伤,伤你的又是谁?”   花兮拗不过他,只好简要地把自己如何来到罗刹妖谷的经历说了一遍,不过,就算她说那人用了斩|马|刀,摩邪也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花兮问:“你不是妖王吗?”   摩邪不悦地抓了抓头发,将一头乌发抓得像是鸡窝:“我是妖王没错,但妖谷那么多妖,我也不能什么臭鱼烂虾都认识啊?”   稚京突然插话道:“我记得那群坏人!我可以画出来给哥哥看。”   摩邪大叫:“喊我姑爷爷!”   花兮横了他一眼,摩邪笑嘻嘻道:“算了算了,哥哥也好,哥哥年轻。”   小青取来纸笔,稚京趴在白骨桌上,一五一十地攥着毛笔画起来,花兮本以为他只是在吹牛,没想到他绘画的功底尚可,虽然笔法稚嫩,但是寥寥几笔,把那斩|马|刀男的五官神色勾勒了出来,跃然纸上。   摩邪抱胸歪头在一边看,稚京抬头问:“怎么样?认出来他是谁了吗?”   摩邪哼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马马虎虎。”   花兮问:“是谁?”   摩邪道:“是谁不重要,反正很快谁都不是了。”   他说这句话的神色阴沉得可怕,眉眼猛地一沉,仿佛整个妖王洞府都暗了下来,油灯里的火齐刷刷晃了晃,半晌才重新亮起来。   摩邪看向花兮,又是一副笑嘻嘻的天真模样了。   稚京嗓音清脆:“哥哥,我再把其他几个人也画出来,你可要记好了。”   妖谷奉行的道义是弱肉强食,以牙还牙,若是有人打了你的人,你就打他,若是有人杀了你的人,你就杀他,可以说是天经地义,一贯如此。   虽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罗刹妖谷灵气稀薄至极,光靠修炼,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几乎是出不了头的,只能靠相互厮杀夺去对方内丹。   就算平白无故,也会有人暴起杀人,走着走着横死路口被饥饿的豺狼秃鹫啃光,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就连亲生爹妈也未必在乎,因为妖族往往一窝生几十个,一年生几窝,加起来就是一百多个。兄弟间相互吞噬也不稀奇,最后总有那么几个活下来,有活下来的就够了。   若不是小青及时赶到,花兮和稚京都得死在那里,如果摩邪愿意帮他出头*T,也砍他一刀,她倒是觉得出了口恶气,未尝不可。   花兮见稚京画得差不多了,问道:“摩邪,那你的伤呢?是谁干的?中了什么毒?怎么都开始吐血了?”   摩邪促狭地眯起眼,嘴唇勾着:“你又不是不认识,猜猜是谁?” 第22章月圆之夜   “小神女?”   小青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她身后传来,花兮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去,发现稚京已经听她的话回去了,小白还趴在她脚下晃着尾巴。   身前溪水匆匆流过,那些尸体早就不知去向。   花兮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吃饭吗?我来了。”   小青站着没动,眉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您不开心。”   她没有用问句,于是花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T好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薅着小白的头。   小青缓缓走过来,蹲在她身前,握着她冰冷的手,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花兮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摩邪杀过很多人吗?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敢想而已。   自古以来成妖王者都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无一例外。杀光所有竞争者,杀光所有反对者,杀光所有有异心的人,杀到全罗刹妖谷血流成河,全部臣服,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妖王。   她不是早就亲眼看见了吗?   在九重天领着成千上万的妖兵杀来的巍峨黑龙,毫不犹豫喷出炽热的龙焰,熊熊烈火烧毁了葫芦无数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   他和玉良对上的时候,没有人手下留情。   摩邪吐血的时候,满不在乎地就好像是家常便饭。   他随随便便把命赌在她身上,就好像早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但她看着摩邪少年时的模样,看着小青和从前毫无分别的容颜,就觉得好像三万年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好像大家还是和过去一样,过着懒散放纵偷鸡摸狗的日子。   但是怎么可能会一样?   只有她被时间遗忘了,其他人早就大步向前。   迟早有一天,摩邪会毫不留情地砍下玉良的头,就像他杀死斩|马|刀和他的下属。   迟早有一天,摩邪和萧九辰只会有一个活下来,其中一个的头颅滚到她的脚下,另一个还在对她微笑。   花兮无意识地握紧了小青的手,声音很低:“小青,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他们生活在一起,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为什么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好人要相互厮杀?为什么明明可以做朋友的人,最后却成了敌人?”   小青单膝跪在地上,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小神女,没有人想打仗。只是,妖族不打不能活。”   自从天帝斩杀九尾妖皇后,妖族再也没有和天族分庭抗礼的能力,成千上万的族群囿于罗刹妖谷,灵力稀薄,养不活这么多的妖,既然养不活,就只能打。   一代代打过来,能活下来的无不是生死场里走一遭的人,上能为活命手刃亲兄弟,下能眼不眨就断腕求生,妖谷内斗到了极限,活下来的全都是骁勇善战天赋异禀的族人,他们再也不愿内斗,不愿拼尽全力只是抢那些稀少的口粮,他们想要去广袤的人间,想要在妖谷外的天地间繁衍生息,想要推翻天族的掌控,想要终结永无止境暗无天日的厮杀,所以非战不可。   天族既不能妥协,让妖魔鬼怪侵入人间,猎杀手无寸铁的凡人,也不可能敞开灵力丰沛的九重天,放任他们来天庭居住,所以只能迎战。   打几百年,停几百年,打到妖族人口凋零,稀薄的灵力足够养活剩下的妖族,他们就会暂时停战,休养生息*T,直到陷入新一轮内斗,然后再打,永无止境。   花兮:“这样是打不出结果的。只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小青道:“但,不打会死更多的人。”   花兮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摩邪这些年待你很好,很用心,你本身就是竹叶青,还是他的右护法。你希望妖族推翻天庭么?”   小青淡淡道:“妖族本性贪婪,摩邪之所以能控制他们,是因为他最强,妖族希望他能带领妖谷推翻天庭,所以臣服于他。但,一旦真的推翻了天庭的统治,摩邪迟早会控制不住他们。人间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但你其实并不在乎,是么?”   小青轻轻叹了口气,眸光温婉轻柔:“小神女,我在乎的事情很少。天族怎样,妖族怎样,人间怎样,我都并不关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劝您不要关心。但我知道那是做不到的。”   花兮心里难受,小白呜呜嘤嘤地凑过来,眨巴着眼睛,粗粝的舌头舔着她的脸。   花兮捏捏小青的手,示意她起来,努力笑了笑:“三万年了,你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如果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在乎,你就没有在乎的东西吗?”   小青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她盈盈起身,眉眼染上落日金色的余晖,抬手,轻轻将花兮的发丝挽到耳后,抚着她的脸。   她说:“小神女,我只在乎你一个。”   *   晚饭的时候,花兮推脱说没胃口,草草吃了些就回房休息了,   摩邪很担心她,凑过来想看看她是不是病了,还是小青帮她打了掩护,说小神女昨晚没睡好,让她好好休息一夜,别去闹她。   为了配合小青,她也只好乖乖在床上躺着。   摩邪过来看了她几次,问她是不是因为给他疗伤法力枯竭,问是不是伤口发炎,又问是不是水土不服吃不习惯妖谷的东西,他就知道妖谷长不出什么能吃的玩意。   小青在后院种的豌豆都变成了精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半截身子像是长着叶子的疯女人,每天从嘴中疯狂发射豌豆子,攻击每一个路过的人……   但是豌豆子煮熟了味道还不错,昨天晚上那道菜里的豌豆就是她射出来的。   花兮:“说真的,我本来觉得还挺好,现在觉得自己不太好了。”   小青忍无可忍把他请了出去。 第23章人间行走   花兮夺路而逃,从密密麻麻的如山林般的木偶中狂奔上山。   她追着小白出来的时候没穿鞋,此时慌慌张张,光脚在无数枯草碎石间划出了血痕。   她跑着跑着,逐渐慢了下来,因为那些人偶并没有攻击她,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她,穿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衣服,有些是练剑的短打劲装,有些是她睡觉时贴身穿的大红亵衣,有些是大红的云肩襦裙,有些是雪白漂亮的小冬袄佩着精致雕花的暖手壶,有些是夏季穿得轻薄大袖纱裙飘逸灵动,连发上束着的红绫都一一还原。   花兮越跑越慢,最后愣愣地站住。   这绝对是一场梦,而且是一场最诡异、最离奇、最不现实的梦。   因为就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魔障把她卷进去,至多也就是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漂亮衣裳……而绝不是复原出她数百年间,在清净道师门,穿过的每一套装束。   花兮感到头晕目眩,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衣服,反正都是小青置办,甚至很多都是小青自己做出来的。   师父不喜她穿旧衣服,但凡看见衣服小了、旧了,就示意小青丢掉,所以虽然她算不上生活多奢靡,但穿过的衣服也数不胜数。   她虽然记不清,但她能认得。   她一件件看过去,只觉得头脑都要炸开*T。   连睡觉穿的亵衣都一件件还原了!!!   这魔头不仅法力高强,而且还他妈的是个疯批偷窥狂魔,白天看就算了,还在她的寝房打了个洞,每天偷看她睡觉!   花兮觉得毛骨悚然,如冰水泼下,从天灵盖一直凉透到脚心。   她劈手抢过一个人偶手里的剑,那人偶还用顶无辜顶可怜的清澈眸子望着她,嗓音甜美:“你做什么?”   花兮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就是我,你的剑就是我的剑,我用一下怎么了?”   那人偶撇撇嘴,哼道:“我要告诉萧九辰去。”   花兮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像你这样撒娇了,你除了脸,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我。”   花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剑,握紧了,一鼓作气冲上山顶,用没受伤的右腿,气势汹汹,一脚踹开了房门。   花兮心跳如鼓、声音颤抖地大吼:“是谁?!出来!?”   房门空旷地晃荡了几下,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些认不出的玉石绸缎花瓣金丝银线堆在桌角,在窗外的月光下荧光流转,都是极好的料子。   花兮看到一个未完成的人偶,那人偶还没有点上眼眸,乌睫垂落,肤白胜雪,被柔软的宽大浴袍裹着身子,孤零零地立在一根木头架上。   似乎是怕戳疼了她柔嫩的肌肤,那木头架上还用棉布包了边。   花兮叹为观止,忍不住抬起她的手,和自己的手比了比,竟然分毫不差,连右手虎口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门外又传来像风铃似的轻笑,那笑声由远及近,像是海浪似的从山脚下涌来。   花兮急忙持剑靠在门后,从门缝里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人偶都活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簇拥着一个大红的身影。   那身影如云一样飘逸潇洒,速度极快,仿佛只是轻描淡写,身形几晃,就从山脚晃到了山顶。   就那一晃的速度,比驭云御剑也慢不了多少。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花兮屏气凝神,打算那魔头进屋的一刹那,就抢先把他制服。   谁知那人的脚步停在了门口,逆着光,嗓音低沉却像蜜一样甜。   他弯腰柔声问:“怎么了?”   被花兮抢了剑的人偶,挡在他身前,跺脚嗔怒道:“我的剑被抢走了。”   “不生气。”他单手把那人偶抱起来,轻松至极,用另一只手递了块糖给她,道,“我再给你做一个。”   花兮刷的一下从门口闪出来,剑光直刺而去,喝道:“我看那倒是大可不必了!”   那剑笔直地刺在他身上,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段。   花兮沉默地拎着断剑,沉默地抬头,竟觉得眼前一幕莫名的熟悉。   月光下,那人生得清冷深邃,俊美脱尘,肤色过于苍白,衬得如霜月色都暗淡下去。   他望着她,眼里丝毫不掺杂怒意,连最浅的责怪也没有,只有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无底线的纵容和宠溺。   花兮映在他眼中的那一刹那,右腕的千丝镯似乎微微*T烫了一下。   萧九辰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听话,不该抢别人的东西。”   花兮愣愣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那种该死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她觉得自己在一个无比荒诞无比诡谲的梦中,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做戏。 第24章难得疯魔   她想往后退,但萧九辰两手圈住桌面,她根本无处可退,细白的手指攥紧了桌边,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但堵在喉咙里一个都问不出口!   她就知道她怎么可能打不过萧九辰的下官!!   萧九辰怎么可能会那样信任琅轩!   她怎么会和琅轩,那么快就玩到了一起,觉得简直千载难逢的知己,他带她去的地方都是她喜欢的地方,他做的事情都是她喜欢的事情。   ……花兮突然心里猛地一激灵。   琅轩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存在,所以他才会那么好。   他是个幻影,是个萧九辰演出来的假人,他是萧九辰又不是他。   他是萧九辰只想让她看见的那部分。   不是琅轩认她是花兮本尊,是萧九辰认她。琅轩来奏善殿找她的时候,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但是萧九辰为什么自己不来见她,反而要变成一个小仙官的模样?   是不想吗。   还是不敢。   萧九辰一转身,又变回了本体的模样,冷道:“是啊。不想见的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萧九辰指尖微抬,那人偶束发的红绫唰地窜出,扑到花兮身上,束住了她的双手双脚。   人偶木讷地转过头,红绫窜出,乌发失去了束缚,如瀑般散落,弯曲着拖在了地上。   她的脸庞精致漂亮,在烛火中盈盈生辉,咿咿呀呀像是在吟唱:“我真恨你一无所知的样子,又盼望着你永不知道。”   红绫束人,这是她自己惯用的招式,花兮惊怒交加,挣脱道:“我又不跑,你放开我!”   她挣脱得太用力了,左腿的伤口扯痛了一下,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受伤了?”萧九辰没有放过她的表情,一手轻松制住她,另一只手准确地摸到她左腿根的位置,衣料像是被无形的刀剑划开,露出嫩如羊脂白玉的肌肤,尚未愈合的刀口狰狞地裸露在空气中。   她伤口的位置不巧,在大腿根贴近身体的地方,那地方太私密太暧昧,摩邪吵着闹着要看她也不许。   花兮不敢动了,再动衣服就被挣光了,她脸上腾起红晕,咬牙切齿地瞪着萧九辰:“看够了吗?”   萧九辰沉怒道:“怎么伤的?”   “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能逃掉了么?”萧九辰语气有股古怪的冷意,让人毛骨悚然。   花兮听到清脆的碎裂声,像是杯盏裂开。   她这才发现萧九辰的耳垂上,钉着一枚烟金色的耳钉,而那耳钉此时布满了蛛网似的裂痕。   “死了怎么找?难道去冥界抓鬼么?”花兮喃喃道,“冥界都是些不入轮回的厉鬼,活人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   她听说过冥界的模样,一条忘川河通往永不见底的幽冥,无数不得超生的厉鬼拼命把活人往下拽,剧毒的利爪相继破开人的血肉,吞噬人的魂魄,得到的放声大笑,得不到*T的凄声嚎哭,转头去拼命撕咬得到血肉的厉鬼。   他们爬不出去,于是想把所有看见的东西都拖入地狱。   活人一旦进去,法力尽失,只能任人宰割,灰飞烟灭。   “我去过很多次,都回来了。”他淡淡道,“我以为你……”   他看着花兮的眼睛,咽下去剩下的话,指尖绕着金色的丝线,在冷白的指尖亮得刺眼。   那金线拂过花兮的伤口,在空中交织出一柄斩|马|刀的模样,如流星倏地向窗外窜去,消失在天际。   花兮不知那是什么法术,只知道萧九辰是认真的,急切道:“你放过他吧,他人都死了,还能如何,你去找他,只是平添了自己的孽障。”   “不差这一星半点。” 第25章痴心妄想   两人对视了半晌。   摩邪看到她破烂的衣裳,被风吹乱的长发,和裸在外面的左腿,眼尾湿润,两颊在月色下浮起诱人的潮红。   花兮看到他被血浸透的黑衣,被刀剑刺穿的伤口,从右肩斜斜地划过手臂。   花兮:“你怎么受伤了?”   摩邪:“你衣服怎*T么了?”   摩邪:“不要告诉小青。”   花兮:“不要告诉小青。”   达成了短暂的共识,花兮翻身下来,推搡着让小白自己进屋。   但她不想睡,一点都不想睡,脑中纷纷扬扬尽是理不清的思绪,但她一个字也不能跟摩邪说。   摩邪晃晃荡荡在她身后走,歪头看她:“不开心?半夜出去散心?去哪儿能把衣服扯成这样?”   “在小白背上,被树枝刮破的。”花兮把衣角往下扯了扯,胡乱撒了个谎,“你半夜出去,是因为月圆之夜群妖躁动,跟人打架去了?”   “是啊,总有些不怕死的觉得自己能称王。”   “打赢了吗?”   “当然啰。”   花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嘴角破了一点,总是下意识去舔。   她眼尾垂着,像是淋了雨的小动物,有点迷茫,又有点魂不守舍。   摩邪见不得她这样子,问道:“你半夜溜出去,就开心了吗?”   花兮含糊应了一声:“还行吧。”   “怎么失魂落魄的?难道月圆对你影响也这么大?”摩邪拍了拍她的肩,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反正都快天亮了,要不,我带你玩个好玩儿的?”   花兮站住了,迟疑地看着他:“大半夜的,能玩什么?”   摩邪咧嘴一笑:“想骑大黑龙吗?”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月光中照亮了无穷无尽连绵起伏的洁白云海,如波涛般在微风中静静起伏。   猛地,一条矫健雄武的黑龙乍破云层,跃然云上,盘曲在明亮的圆月前,如同远古森严的图腾,漆黑的鳞甲反射着凛凛冷光,黑色的脊背划破云雾,龙爪张开,发出悠长的龙吟。   高处冰冷的夜风呼啸,花兮躺在黑龙头上,风呼啦啦地向后吹过,龙鬃在疾风中如旗帜般张扬。   但她并不冷,她身上盖着摩邪那件厚重的盘龙披风,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冷白的小脸。   她伸出手,手指缝中云雾宛如水流寂静划过,冰冰凉凉。   她悠悠叹了口气:“你飞这么快,伤口不要紧吗?”   摩邪满不在乎道:“一点小伤,你扶着我的龙角起来看。”   “看什么?”   花兮单手抓着披风,甩开环绕一周,系在颈上,站起身,披风呼啦啦在身后鼓起。   她往下望去,龙首下沉,俯冲而下,沉入浓稠的云雾之中,仿佛一个呼吸之间,他们沉到了云层之下,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月亮悬在天际的海平面上,波涛是深得像墨一样的黑色,浪尖却在月光中洁白明亮,如跳跃的碎琼乱玉,一波波浪涛前仆后继地拍打在无垠的海面上。   黑龙缓缓下沉,沉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仿佛贴着海面,尾翼半沉在水下,摇曳着割开两道越来越宽阔的水痕。   那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冰凉的海水。   花兮俯身,指尖从海水上划过,手心里舀起一捧清澈的海水,水上倒映着一个完整的月亮。   摩邪低声*T道:“你笑啦。”   花兮噗嗤一声笑道:“我又不是猴子,捞个月亮有什么可开心的。”   她长叹一口气,伸着手脚仰躺在龙头上,摩邪飞得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只有咸腥味的海风拂过脸颊前的碎发。   上方是无尽云海,下方是无尽海潮。   无限宽广的天地间,她只觉得心境也无限宽广。   摩邪低沉浑厚的嗓音在风里传来:“为什么还是叹气?那么多人想要你开心。你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世间最难得到的,也多的是人愿意给你。”   花兮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摩邪:“你说出来不就实现了嘛,拜托,让我听听看,难道你还在执着你师父的长相?你小时候千方百计想把他覆眼的白绫摘下来,不惜半夜倒挂金钩,藏在咸菜坛子里,甚至装病装昏装死这种招数都用上了,都没能成功看到他的眼睛,还气得哇哇大哭,谁哄都哄不好。”   这事是真的,师父从前总是用一条白绫覆面,二指宽的白绫遮住了眼睛,看上去松松垮垮,一扯就开,实际上用符咒封着,就算是用剑都劈不开。   小时候,花兮好奇心旺盛,绞尽脑汁想看师父的眼睛,总觉得师父下半张脸好看,上半张脸一定更好看,甚至不惜趁他泡澡的时候,从窗户翻进去。   她没想到的是,就算是泡澡的时候,师父也蒙着眼。 第26章不打不识   三万年前,东荒大陆。   “我天,小青!你看这里有个好大的兔子洞!”   花兮穿着大红的衣裳,衬着小脸稚嫩而明艳,蹲在草地上,雀跃不已。   她馋大荒之东槟丘一带入秋的肥兔子已经馋很久了。   她见过很大的兔子洞,但没见过这么大的兔子洞,足有孩童头那么粗。   这兔子烤起来还不是滋滋冒油啊!   花兮招呼完小青,就轻手轻脚地拨开荒草,取下脑后束着的红绫发带,往里轻轻一探。   刚一松手,那红绫发带就像是活了似的,灵巧地往前延伸出去,扎在她头上的时候似乎只有一朵芍药那么大*T,伸出去却能凭空暴涨几十丈。   谁知这兔子洞深不见底,探了半天也没探到尽头。   反倒是“腾”的一声,红绫绷紧,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勾住了,一头钉在洞里,一头绕在花兮腕上。   “抓住了么?”小青紧张地问。   “不像。”花兮拽了拽,拽不动,皱眉道,“还有红绫抓不住的兔子?再说,这兔子再肥,也不能肥出几千斤重吧?”   “小神女,那怎么办啊?”小青急道。   这红绫是花兮打小就用的发带,是母亲的遗物,肯定不能撒手就丢在洞里,但收也收不回来。   花兮毫不犹豫道:“我下去看看。”   小青不放心道:“还是我下去吧,万一有危险呢?”   “有危险就更不能让你下了。”花兮拍拍她,“再说,如果真缠在什么地方,你也解不开红绫,还是得我自己下去。”   花兮不由分说,跳入洞中,感觉身处一条陡峭光滑的斜坡上,滑得飞快,越往下越窄,扑面而来温暖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浓郁冲鼻。   花兮忍不住皱眉屏息,继续下滑,虽然洞穴狭窄,好在她身量尚未长成,越滑越快,一路到底。   “扑通”一声,她掉进了一池浅浅的水泉中。   周围漆黑不能视物,她只感觉水泉粘稠,没至脚踝。   她一手拉着头顶绷紧的红绫,另一手抬起,打了个响指,食指搓出一点跳动的指尖焰。   火光一亮,花兮顿时心头一跳。   地下的水泉竟然是一池血水!   浓稠的血液积在黑色的岩石上,杀气冲天而起,不知杀了多少人才攒出一个血池。   她落下的时候溅了一身猩红的血迹,眼下连脸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   一个黑影从暗处一晃,花兮汗毛乍起,猛地转身喝道:“谁?!”   遥远的洞穴上方是小青的声音:“……小神女……小神女你还好吗……”   花兮来不及回答,只感到阴风扑。   那黑影矫健如豹,一手竟然直直抓住她的指尖焰,硬生生掐熄了火光,另一手猛地取她脖颈,冲力加上重量,立刻把她摁在了水中。   血腥味倒灌入鼻,花兮立刻捏了个闭水诀,仗着水性好,想翻身,但来人凶悍如野兽,手劲奇大无比,又占了先机,花兮几下擒拿都没能翻过身来。   血水四溅,那疯子见她挣扎,口中发出森寒的嘶哑声,语调古怪阴冷,大多是气音,花兮根本听不懂,反手一掌击在了他胸前。   他勃然大怒,一头扎下来想咬她喉咙。   花兮猛地屈膝抵挡,那人咬歪了,一口咬住了她的侧脸,差点咬下一块肉来。   花兮疼得呛了一口血,眼前一黑,混乱中感到那人的手臂不停奇怪地舞动,用绳索捆住了她的双手,又把她摁在墙上,锋利的刀锋抵在了她的颈侧。   只感到一股冲劲袭来,身后的力道一松,花兮在满脸血水中睁眼,又打出指尖焰来。   摇晃的火光中,一条*T儿臂粗的青蛇凶猛地窜过去,鳞甲光滑,反射着青碧色的光,半条蛇身凶横地缠紧了那人,那人嘶哑地咆哮了一声,吼声响彻洞窟,传出阵阵回音,但听起来却出奇地稚嫩。   匕首森寒的亮光闪过,直直朝着三角蛇头扎去。 第27章日出东方   转眼就入了冬,花兮几乎每天都要来找这个野孩子玩。   她给野孩子带了道门干净的衣物,用引水术将他纠结凌乱的乌发和沾了血污脏兮兮的脸洗净,发现虽然他之前又脏又小又狠的一团,但水洗后湿漉漉的五官却俊秀好看。   只是他似乎常年不见日光,有些过度苍白。   野孩子也逐渐对花兮放松了警惕,就算是花兮恶作剧拍他背后,吓得他猛地跳飞起来,也不会出手攻击人,只会抿着唇,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花兮觉得他不高兴的样子,最可爱。   他像是逐渐通人性的野狼崽子,不再向人龇牙咧嘴,甚至偶尔还愿意主动坐在她旁边,看她在做什么,眼眸里露出几分好奇和渴望,望着她的时候,眼里的火光像是跳动的星辰。   但让花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依然很不待见小青,但凡小青出现,他立刻目光锐利,弓起背脊,下意识摸他的匕首。   因而花兮只能自己试图跟他交流,好在她学蛇语学得很快,蛇语夹着人话,连比划带猜,通常都是花兮在说,他在听,花兮有时候着急跺脚说你到底听懂没有,他才低*T着头,费力地吐字道:“听懂了。”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花兮在昏暗的石洞里点了一圈长明火,用引水诀将血池冲入了地下水,因此石洞里焕然一新,火光明亮,血腥味也被花香取代了。   花兮用法术催开的花,向来是法源不断,花开不败。   她跟野孩子说,桃花会一直开下去的时候,似乎见他的眼睛亮了亮,而后很神秘地把花藏了起来。   她每天给他带很多野果子和烤兔肉,还有清净山上各色稀奇精致的甜糕酥糖。   他只会说蛇语,因此花兮料想他是被蛇妖养大的,所以吃相何止是狼吞虎咽,简直是生吞活剥,嚼都不嚼,被她制止了好几次才勉强慢慢下咽。   在发现她喜欢吃兔子腿以后,野孩子每天就把兔子腿上最嫩的肉撕下来递到她嘴边,目光坦荡而不加掩饰地盯着她,非要她吃下去。   花兮吃不下了的肉,他会毫不犹豫扑过去捡起来吃光,连骨头都咬碎了吞下去。   花兮不让他吃骨头,第一次听他咬骨头,简直是牙齿和骨头比硬,嘎吱嘎吱听得人牙酸,她扑过去想从他嘴里抢,他还以为是花兮要吃,于是立刻将吃剩的骨头递到她嘴边,道:“啊——”   花兮:“……”   花兮把他的宝贝骨头扔掉的时候,感觉他的困惑和隐忍达到了一个巅峰,他紧紧攥拳,又不理解,又生气,又不想和她发火,眉头皱得像沟壑一样。   花兮不知道戳中了哪个笑穴,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笑起来唇红齿白,眉眼盈盈,发髻上拴着的银铃清脆作响,在洞穴里发出清澈如泉水的铃声。   野孩子不明所以,看了她半晌,咧开嘴,做了一个生涩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笑。   然而好景不长,天气越来越冷,就算是花兮给他带了被褥,生了长明火,设了避风的结界,但严冬的寒气依然无孔不入,侵入了洞穴,连汩汩流动的地下水都漂着浮动的冰块。   更糟糕的是,他的伤口毫无愈合的迹象,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   花兮给他查看伤口,他也很抗拒,不愿说是怎么受伤的,而且无论花兮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这个洞穴。   师父曾说他将在年末出山,眼见着年末也快过完了,却依然半点消息也没有。   花兮心急如焚,终于还是掰着野孩子的肩膀说:“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流血下去你会死的,你必须要跟我走,兴许师父还能救你。”   野孩子看着她,移开了目光,沉默地把身体转向了墙壁。   他不会表达情感,更不擅长言辞。 第28章天池冰棺   一千年前,天宫大乱,史称“倾天之变”,离尘帝君携其妻羽族皇女与十三部下攻入天帝所居的玉皇殿,联合雨祖神君意欲谋反,最终杀光了天帝御前数百金影卫,重创天帝。   天帝临危不惧,持一柄谪仙剑,将其部下当场绞杀,离尘被褫夺仙位,贬为凡人,用十八根尺余长的银钉悬于同悲崖受风吹日晒之酷刑,日日忏悔。   有人传言,说当时离尘帝君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数百金影卫,乃是因为他有绝门秘法,而这门秘法如今就流传在萧九辰身上。   还有人说,数万年前,司命神君就曾预言,赤星留于星宿之内,荧荧如火,行踪诡谲,乃是荧惑守心的天相,预示帝王有灾,天将大乱。   所谓天有神树,系仙族命脉,名为扶桑,顶天立地,遮天蔽日,叶揽祥云,根生幽冥,枝藤挂星,花生因果。   而这棵神树,古有记载,就将在这一次浩劫中彻底折断,九重天塌,仙界不复。   不幸,彼时萧九辰还是个奶娃娃,就罪为逆臣之子,又是预言昭示的祸乱之人,终有一日他带来的浩劫将摧毁扶桑,颠覆六界。   当时七位神君联名上书要求处死萧九辰,结果一整队金影卫找了整整三年,几乎把整个九重天的地皮都翻过来,也没能找到萧九辰的身影。   刚出生的奶娃娃能有什么能耐?   很多人猜测,他绝对是被暗中保护起来了,但和萧父交好的仙君都死在了那场叛乱里,其他人既没有情分,也没有胆子去庇护他。   从司命殿里*T的星官又传出一个预言,说三年未能找到,便是天在护他,再要杀他,便是逆天而行。   所以,找不到,就不杀了,以示天恩浩荡。   花兮追着师父洁白的衣角,驾着祥云紧赶慢赶,声音脆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师父师父,所以他是萧九辰?”   “师父师父,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师父师父,萧九辰难道是那个‘谁都找不到的萧九辰’?羽族皇女与离尘叛贼的独子?那他这么多年去哪了?他为什么只会说蛇语?”   花兮一路追着清净上神跑,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多。   彼时,花兮说了野孩子流血不止的症状以后,师父搭了他的脉,脸色立刻冷如冰霜,出手如电,点了他两处胸前的穴位后,野孩子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被他用一朵祥云托起来,向碧落山后山飞去。   清净上神立于云端,声音缥缈却清晰:“小七,不该带他来得这么迟。”   “他倒是听我的啊!我是想带他回山,可让他出洞,比吃了他还难!”花兮心急如焚,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他能救吗?”   “能。”   花兮这才定了心,勉强安静了一会。   师父他千好万好,就一样不好,什么都不爱跟她说,任她追问,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一个字都不会回答。   花兮从小好奇心旺盛,为了一个答案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师父从她面前走过,她就在师父必经之路上咕噜噜打滚,师父抬起的脚又放下去,想绕路,她就一边打滚一边哇哇大哭。   见她闹得很了,清净上神就俯身把她抱在怀里,无奈地拍拍她的头,哄她听话,说有朝一日你就知道了。   狗屁的有朝一日!   花兮气得像条河豚,故意拱来拱去把眼泪抹在师父身上,把一尘不染的衣襟弄得皱巴巴的,师父也并不生气,用袖子给她温柔地擦脸,反倒是她自己更气了。   漫天飞雪中,碧落山巅群峰环绕,两岸积雪,中间卧着一池倒映苍穹的清透碧湖。   碧落天池是整个碧落山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源头是三圣天麓流淌而下的琉璃净水,贯穿全山一十三处泉眼,清澈见底,最深的地方深蓝近墨,像是一眼蓝色的宝石。   三人缓缓降落在瑶池边,明明四周灵气充沛,仙气缭绕,但萧九辰的状况却越来越差,血涌得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榨干一般单薄。   他被点了穴,一动不能动,躺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瞳孔收缩,信任全无,和看不见的禁锢疯狂挣扎,挣得青筋冒起,目眦欲裂。   花兮跪下去摸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哎,师父是好人,他会帮你止血的,你不要怕。”   说着,她就看见清净上神拂起广袖,伸出指尖,划过萧九辰平摊在地上的手腕,伤口如刀割般,猛地裂开,越来越多的血如泉涌一般向上神的指尖涌去,大有把他榨干的架*T势。   “……”   得,这要她怎么解释。   花兮立刻捂住萧九辰的眼睛:“……不要看。”   那血奔涌如泉,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瘦小的身体里有如此多的血液。   然而,流淌出的鲜红血液里,却有着奇怪的黑色斑点。   花兮凝神去看,却发现那些斑点竟然还在扭动、挣扎、抽搐,乃至拼命撕咬!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血蛊?!”她惊愕道。   难怪萧九辰的血液不会凝结。   神仙血金贵无比,滴血如金,价值连城,多少九五之尊的帝皇求仙拜佛炼制长生不老丹,但配方中大多都是货真价实的毒物,只有一味神仙血,对凡人而言,是延年益寿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对修仙者而言,也是能使修炼一日千里乃至重塑筋骨的圣宝。   然而神仙血何其难得,每滴血耗得都是仙基本源之力。   仙界的孩童伤口愈合原本就快,尤其她天生神女,当初萧九辰死死咬了她侧脸一口,没过一天连伤痕都看不见了。 第29章游鱼飞鸟【二更】   两百年,期间便是两百轮花开花谢。   又是一年冬日,碧落山满山枝干挂冰,飞檐金殿卧积雪,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白茫茫一片如梦中仙境,山麓祥云缭绕,山巅更在三清天之上。   远远地,一名红衣少女蹦蹦*T跳跳地从布满白雪的小径向上,哼着一支无名小曲儿。   她一袭鲜明的红衣,身量纤长,身姿轻盈,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条大红的发带挽起乌黑长发,发髻上拴着一枚银铃,走起路来便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步子轻盈,她一边走,一边舞动着纤细的双手,结出一个又一个的法印,像是有一股望不见的春风拂过,沿途是一树一树的花开,绚烂如云霞的桃花争先恐后地绽放,在冰天雪地里如一场不合时宜的梦境。   桃花在雪中纷然而落,花雨里飞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   那凤凰纤长优美,羽翼洁白,忽上忽下地在她身侧,灵巧地在花树间翻飞。   这少女正是花兮,两百年前,她羡慕别人有灵宠,想给自己也整一只,结果捡来的小白猫蠢笨如猪,正气得她头疼,这只白凤凰仿佛通了灵性,就是在一天夜里忽然从天而降的。   她一睁眼,满屋晨曦,雪落山头,那白凤凰就栖在她床头,歪头望着她,羽毛犹如上好的白玉雕刻,在染金的尘埃中圣洁不同凡物,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花兮立刻爬起来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丢了出去,宣布自己有了新的灵宠。   后来当然也没舍得把小白饿死,不过比起小白吃了睡睡了吃,这白凤凰却不吃不喝,如同一个幻影,总是日夜不歇地守着她。   她睡觉的时候,白凤凰就一直停在高处的房梁上,眼神黑漆漆地安静望着她,仿佛看她睡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她听讲的时候打瞌睡,那白凤凰就用头轻轻拱她。   她懒得上山取东西,便指使白凤凰帮她,它飞起来犹如乘风利剑,直冲云霄,翩然而去忽然而回。   她缺少箭羽,想偷偷从它屁股后头薅毛,没想到被它回头逮了个正着,花兮讪讪一笑,本想算了,却见它主动把修长的尾羽啄下来叼进她手心。   它会帮她嗑核桃,嗑瓜子,挑走酸果子,把甜的单独留下来。   甚至,半夜还会从大梁上展翅滑下,叼着被子帮她轻轻盖上。   花兮那夜睡得不沉,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小青,睡意朦胧地睁眼,看到修长的羽翼从眼前划过。   她很感激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嗓音微哑:“乖。”   白凤凰望了她一会,轻轻低下头,蹭了一下她的手心,把她的手叼进了被子里。   真是没有比较没有差距。   花兮时而看着还在沉迷吃屎的小白,心想大家都是灵宠,为何智商差距如此之大。   不过,白凤凰和小青却处不来,小青对它不可谓不关切,还时常准备些新鲜果子讨好它,但它不仅一口不吃,而且但凡小青靠近,就立刻振翅远离,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小青为此很沮丧,花兮便拍着她的手道:“没关系,至少小白喜欢你呀。”   小青落寞道:“只有当我手里有吃的的时候……”   花兮还时不时把白凤凰架在肘上,*T去跟清净上神炫耀,笑嘻嘻道师父师父你看我搞了好大一只聪明鸟,师父总是笑而不语。   花兮一贯起名废,本想和小白凑个对儿,喊它大白。   清净上神道,不妨叫他小九。   花兮一愣:“小九?听起来和我倒凑了个对儿,还有点耳熟。不过师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成天追着白凤凰后面喊:“小九小九,你喜欢我喊你小九吗?”   白凤凰望着她,似乎说不了话很憋屈的模样,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九虽然通人性,却不是个喜闹卖乖的个性,有时候它一只鸟会偏着头看书,有时候在高处看他们舞剑。   但多数时候,它不仅对吃喝没兴趣,而且似乎除了跟着花兮以外,对其他事情都没兴趣,喜好很是捉摸不透。   一次,葫芦师弟兴致勃勃地来跟花兮唠八卦,花兮掏出一把话梅瓜子,盘腿上桌,边嗑边听。   只听葫芦说:“小师姐,你记得么,温温柔柔的妙音仙子有个追了她三百年的追求者,祖上是灵猫族。结果前几天,妙音仙子大发雷霆,把那只灵猫本体吊起来打呢!” 第30章金鞭啸命   花兮把小九专门给她偷的烤鱼吃了,还不忘留了鱼腹最嫩的一块,打算带给小青尝尝鲜。   谁知她兴高采烈地回来,远远就发现小青坐在门槛上捂着脸哭。   “哭什么?”   花兮停下脚步,弯腰看她,似乎发现她的脸很肿,又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给我看看。”   的确是肿,原本纤瘦的两颊现在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夹杂着无数滚落下来的眼泪,一张脸又红又湿,简直惨不忍睹。   小青哭哭啼啼半天,颠三倒四,花兮勉强听出几分缘由。   原来掌管九天玄雷的雷祖神君的儿子君霆,位高显赫,不知道为何看上了她,而且意欲强取豪夺。   这事说起来其实不算个事,因为九重天上对妖婢动手动脚的实在太多,而且就算是占了便宜,也不能说是占了便宜,反而说是女妖和仙君双修,得了宠幸,长了修为,应该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但小青决计不从,跟他斗争了很久,最后情急之下化出本体,掉头咬了他一口。   小青的本体是条竹叶青,又被吓得不轻,所以,她咬了君霆以后,不过一时三刻,君霆的手顿时肿得老大,涨得发红发紫,整条胳膊都麻木了,如若不是雷克毒,他恐怕还要动了仙基。   君霆自小就是被骄纵长大的个性,哪里能忍得了这个气,直接命两名随侍将小青五花大绑,然后,硬生生地拔掉了她的两颗毒牙。   小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愿意张开双唇让花兮看。   只见她一嘴的血,原本娇俏的虎牙处只剩下黑黢黢的洞:“我……的牙拔了以后,就,就再也长不出来了。我以后……就没有毒了……我没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毒是竹叶青一族的奇耻大辱,就算不是,生生拔牙的痛楚也叫人头皮发麻。   花兮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勃然大怒,把能翻找出来的仙丹灵药全逼她吃了,小青肿着脸左躲右躲,说万万使不得,是仙丹又不是糖豆,就连仙童都舍不得吃,更何况她一个妖婢。   花兮捏着她的嘴巴全喂了下去,还说管它有没有用,多吃几颗说不定牙都能长出来。   然后她灵鸟传书,约了君霆在不周山见,拿了剑冲到山崖上坐着等。   她原本是不想带着小九的,但小九无论如何也不听她的,盘旋在她上空迟迟不落。此刻它立在高处的岩石上,头颅高昂,月光下白羽如银,一副警惕肃穆的样子。   君霆到的时候,居然还带了随身两个侍从。   平心而论,君霆决不能算是丑,长眉挺鼻,五官锋利有型,银蓝色的护甲上围着一条金镶玉的腾龙腰带,甚至还称得上一声英俊。   不过这英俊里掺着十足十的傲气,简直是睥睨天下,鼻孔出气。   君霆脸上带着笑:“花神女,没想到你连夜带人来道歉,看在你的面子上,咬我一事姑且就算了,不过耗了我俩颗仙丹*T,你打算怎么赔我?”   花兮冷笑道:“赔你?”   她气得七窍生烟,小青还肿着脸呜呜嘤嘤地拉着她,劝她不要和君霆对着干,忍一忍就算了。   君霆世家是七神君之首,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法器金鞭啸命更是赫赫威名,传闻一鞭子能抽得人皮开肉绽,九鞭便引天雷加身。全天界的小字辈都不敢和他对上。   花兮犯不着得罪他,更犯不着,为了一个低贱的妖婢得罪他。   忍?   花兮的字典里就没有忍这个字。   “我的确是很生小青的气……”花兮活动了下手腕,唇角勾起冷笑。   她的拳头落在了君霆的脸上。   “气她只咬了一口,没把你脑袋给咬掉!”   君霆完全给打傻了,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而且来得猝不及防,君霆完全没有防备,更何况他白日里中了蛇毒,现在法力尚未恢复。   只一拳,君霆被打得倒飞出去,被侍从接住还力不散,一连倒退了十步有余。   然后,嘴一歪,吐出一颗带血的牙。   小青疾步追上来,吓得尖叫,而后捂住了嘴。   花兮见状哈哈大笑,揉了揉手腕,勾手指道:“起来啊,还差一颗!你拔了她两颗牙!今日我就要拔你两颗牙!!”   “放肆!”那侍从立刻挺身拔剑而出,“大胆狂徒口出狂言!主上今日就是要了那蛇妖的命又如何?你有几个胆子把她跟主上相提并论?!”   小青骇得双膝一软,直接就要跪下来:“奴婢不敢……还望大人多多恕罪……” 第31章涅槃重生【二更】   羽族是上古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神兽一族,而小九又一贯是个孤僻冷淡的个性,对大多数事物都兴致寥寥。   花兮从未听过它的叫声,甚至一直以为它根本就不会叫。   如同一道剑光,凤凰的尖喙已经狠狠地扎进了君霆的眼睛,犹如雷霆之势,绝无点到为止的意味,而是拿出了搏命的架势。   花兮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君霆一千五百年的修为作保,君霆的脑袋此刻就会像个脆皮西瓜一样被啄个对穿。   君霆痛得嘶吼大叫,拼命往后退去,鲜血泉涌一般从眼眶里冒出。   他一手攥着小九的尖喙往外拔,一手凶狠地掐住它的脖子,指缝闪动青紫色的电光,小九翅膀拼命抽搐扑棱着,掉落的羽毛像雪一样落下。   事态突变,君霆的两个随从此时才反应过来,那白衫青年拔出一挺红缨枪,冲过去欲刺凤凰,那是雷祖神君指派过来护卫君霆的侍卫,他修为比君霆还要高上许多,一枪下去小九非死即残!   花兮怒道:“你敢动它?!”毫不犹豫执半柄断剑迎了上去。   小青化出青蛇的本体,瞬间缠上了鹿妖的半身。   之后便是一场混战,小青没了毒牙,失去了最得力的武器,只能勉强和鹿妖缠斗。   花兮的断剑被砍成了碎片,那侍从不敢承担杀神女的因果孽报,处处手下留情,只想把她活捉。   然而花兮先是化蝶,果断绕后,趁其不备,抽出红绫,将那人五花大绑,但那人修为恐怖,拼命挣扎,花兮不得不一直牢牢抓着红绫,法力被耗得几近枯竭。   小九硬是顶着电闪雷鸣不松口,活生生啄下了君霆一只眼睛,君霆狂怒之下金鞭卷上它的双翅,将双翅硬生生折断。   然而这白凤凰哪里像一只神鸟,简直就是嗜血的凶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拖着折断的双翼愈战愈勇,双爪如铁钩般,将君霆的脸抓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君霆已然怒不可遏,痛得破口大骂。   原本清朗的月空中墨色雷云隐隐聚集,时不时划过一道青白色的电闪,只是一瞬之间,那电闪直接冲着花兮凌空劈来!   花兮被红缨枪封住了去路,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天雷击中,一道雪白的急影撕裂风声,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撞开!   花兮踉跄倒在地上,耳畔传来小九凄厉的惨叫!   那一声叫得花兮肝胆俱裂,那道闪电凌空劈下,久而不灭,明亮不可逼视,如一柄从天到地贯穿的利剑,扎在小九身侧。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整整七道闪电,封住了小九每一个生路,在空地中劈出一个七芒星的图案,将小九围在正中。   它已然不能飞行,拼命挣脱,试图从闪电的中间穿过,却凭空激发出一道赤金色的雷电,被猛地电翻回去,浑身烧得焦黑。   电闪七杀阵!   那俨然是动了君霆本源之力的杀阵,是伤敌*T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招数。   花兮叫道:“小九!!”猛地骑在侍从身上,绞紧红绫,抓起那人的红缨枪,狠狠一枪托将他砸晕过去。   她扑过去,抓住君霆的领子吼道:“你疯了?!你怎么敢引天雷!不怕自己反噬至死!……停下!快停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君霆有心停止也无力阻止。   最后一道货真价实的天雷凌空劈下,如山崩地裂,厉风狂卷,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所有人都吹翻了出去,随即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爆炸般的亮光灼伤了眼睛。   花兮拼命睁眼看去,只看到一片几乎纯白的光芒,铺天盖地,如一轮明亮的日出。   不周山上空响起一声凄厉长远的凤鸣,最终沦为一片漆黑的死寂。   花兮踉踉跄跄地扑过去,只看到雷劈的中心是一片焦土,中心的大坑空空如也,连一粒灰烬都没能留下。   她支撑不住身体,跪了下去,空中一片晃晃悠悠的翎羽迟迟落下,犹如落雪般栖在她的肩头。   *   小青背着她回了碧落山。   这一架打得极为惨烈,君霆瞎了一眼,尚未继承神祇却强引九天玄雷,受反噬重伤晕倒,而花兮法力耗尽,无力再战,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山上夜深人静,群星透亮,月光铺洒,一条蜿蜒而上的小径升入仙气缭绕的山巅。   花兮伏在小青背上,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枚羽毛,随着上山的脚步一晃一晃,感到一种迟来的钝痛。   她同白凤凰小九朝夕相处了两百年,虽然小九不大喜欢和她亲近,她每每想同它一起洗澡,或是睡觉,它总是会振翅停在高高的树枝上,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既不会同其他灵宠一样卖力讨好,也不会亲昵地露出柔软的肚皮供她抚摸。   可是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么通她心意的灵宠了。   花兮想不通,它怎么会那么不怕疼,不怕死,迎着雷电冲出去保护她,又怎么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一声尖锐的凤鸣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嘹亮得让人心痛。   凤凰不都会涅槃吗?不是传说中的不死鸟么?也许小九根本就没有死,会浴火重生呢?可雷电和火焰也是一样的么?   ……只剩一根羽毛也可以重生吗?   小青的脚步顿住了,她感到脖颈处一片温凉的湿润,迟疑道:“小神女,您哭了?”   花兮哽咽道:“没有。”   小青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您责罚我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不该咬他那一口,所以也活该没了毒牙……是您太宠爱我,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算他把我怎样又如何呢,我一个小小的妖婢,倘若被仙君眷顾也是我的福气……”   一只白皙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是另一只。   花兮埋首在她肩头,轻声道:“再说下去,我要生气了。” 第32章恩将仇报   “混账东西!你放我下来!!!”   少女怒火中烧的清脆嗓音响彻整个碧落山。   这人先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上神的冷泉中,抢走了小九最后一根羽毛,而后说些什么“你不记得我”了之类的屁话,说花兮受了伤,然后不由分说,把她湿漉漉地抱起来就走。   花兮没有法力,红绫自然也无力抵抗。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简直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无耻混蛋!   “你听不懂吗?!”花兮气得噼里啪啦胡乱打他,打得那人满头满脸都是水。   那人虽然看上去苍白瘦弱,像是终年不见日光,手臂却极为结实有力,抱着她一路滴水一路走,而且去的方向分明是清净上神的寝殿!   “你要把我带到哪去?!我不要去见师父!我受伤就受伤!不要你管!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花兮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痛得一抽,眼前一片星星点点。   那人伸手似乎想帮她顺气,结果被她反手清脆地打了一巴掌,偏了偏脸,水流顺着清俊的鼻梁滴到薄唇上。   他垂眸,顿了顿道:“萧九辰。”   “我才不认识什么萧九……”花兮一愣,怒极反笑,“啊!是你!你醒了是不是?真能睡啊两百年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了!你就这么恩将仇报?抢我东西还要把我抬给师父!!我说了我不想去你听不懂是不是?本神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强迫!”   她不知为何动了真*T气,胸腔里突然噎住,口中漫起一股甜腥味。   萧九辰道:“不要生气。”   他好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沉默了很久,用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缓缓摊开,手心里是一枚白色的羽毛。   花兮见状,出手夺过,塞进怀中:“现在把我放下来……再吵师父要听见了,千万不能……可不能……”   她那股火气下去以后,电流窜过的酥麻感立刻汹涌而上,从小腹窜到胸口,而后直接没顶。   她前一刻还在惦记着万万不能让师父发现,后一刻就已经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萧九辰颤声喊她:“花兮……”   竹林簇簇而动,冷月映照的空地上,下一刻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颀长身影。   来人身着白衣,面覆白绫,仙骨脱尘,露出的下半张脸清俊疏冷,周身的气度寂静疏冷如高岭冰雪。   ……   但是,来得仓促,赤脚踩着一双棉拖鞋。   “小九,把她交给我吧。”清净上神道,声音温和无奈,“雷毒入府还敢动真气,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   月光下昏迷的少女乌发雪肤,身子纤瘦,寒风一吹,单薄的红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靠在人怀里,全不复醒时张牙舞爪疾声厉色的样子,显得乖巧而可怜,垂下的睫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清净上神将她拢在怀里,广袖遮得严严实实,方才淡声道:“重塑仙体时间漫长,两百年怕你孤寂,才抽出凤凰灵体供你多学多看,没成想阴差阳错,提前被天雷劈回本体,也好,都是天意。”   萧九辰一言不发,静静立在他身前,月光在石阶上投出颀长的影子。   清净上神道:“你还是不喜说话。”   萧九辰轻轻摇头:“救她要紧。”   清净上神微微一愣,微笑拂袖。   下一刻通往碧落山巅的石阶空空荡荡,只余纷然而落的竹叶,和萧九辰孤身一人。   *   花兮做了一个混沌的梦。   她梦里依然很不舒服,浑身滋啦滋啦地漏电,白凤凰小九亲昵地凑在一边,温柔地拱她。   花兮摸着它的头,喃喃道,我救你可不容易了,我在百花盛会上夺了头筹,才结识了羽族太子,他人很好,教了我浴火重生的法术,我才用你留下的羽毛救活了你,以后你再不要离开我了。   然后萧九辰突然出现了,他挥舞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噗呲一声,刺死了小九。   鲜血飞溅,花兮尖叫起来。   “啊——————”   花兮猛地睁开眼,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小青被吓了一跳,她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衫,正拧着帕子为她擦脸,吓得打翻了盆,差点化出原型。 第33章人间禁术【二更】   晚间。   小青端着饭菜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两人端坐在金檀木书桌两侧,一动不动,深情对视。   小青傻眼了,忙冲上去,伸手在花兮眼前挥了挥:“小神女?……萧师兄?”   花兮颤抖了一下,而后捂着眼睛倒在椅子上哀嚎:“啊!我又输了!我的眼睛痛死了!姓萧的你是属王八的吗?!你为什么可以不眨眼?!!”   萧九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不知道是不是小青的错觉,他寒潭般深邃的眼底似乎浮起一丝稀薄的笑意。   “我不信邪了!小青你来得正好!”花兮抓着她坐下,“你也跟我们一起玩!我今天不瞪死他,我花将离三个字倒着写!”   小青踟蹰道:“虽然,可是,小神女,我本体是蛇妖啊。”   花兮不明所以:“所以?”   小青:“蛇是不眨眼的。”   花兮:“……”   花兮继续啊啊啊的哀嚎起来,气得满地打滚,直蹬腿跟空气干架。   小青忍笑道:“你们就玩这个?”   当然也不止这个,花兮是那种一个人跟一块石头也能玩出花来的乐子人。   虽然萧九辰几乎从不开口,有时花兮甚至觉得他忘记了自己会说话,但她依然可以乐此不疲地把他的头上扎满小辫儿,还在每根小辫的末端拴一朵花。   他原本柔顺的长发像孔雀开屏一样炸开,场景蔚为壮观。   花兮还跟他下棋,虽然她不喜琴棋书画,但人活了大几百年,总归会些皮毛。   当然,萧九辰从未跟人下过棋,只是懂得规则,于是一下就输,输了就要被惩罚。   花兮捧着脸看他,笑嘻嘻地用手指绕着发梢:“算了,我不难为你,你输了就说句话吧。”   萧九辰道:“说什么?”   花兮道:“这句也行。”   萧九辰金口难开,花兮可以理解。毕竟他被囚禁了三百年,换谁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关在铁笼子里和一群仇人朝夕相处,*T都很难长成一个话痨。   萧九辰刚踏进一念阁的时候,花兮还嫌弃他不好玩,可当他入夜要走的时候,她又有些念念不舍了。   她靠在柱子上,抱着胸,眼睁睁望着萧九辰清瘦挺拔的身影安静地迈过门槛,迈过那道她拼死拼活也出不去的结界,远远融入夜色,像是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出去了,空荡荡的。   花兮忍不住开口道:“嗳,你明天还来吗?”   她清脆的嗓音在夜空中飘了很远,萧九辰脚步顿了一下,遥遥转过头来,黑暗中眸子深邃而明亮,目光似是有些奇怪,像是她问了一个天经地义的问题。   “来。”   *   又过了一个月,那天小青刚推门进入一念阁,哗啦啦扑面呼啸而来一群纸鸟。   等那波纸鸟飞过去,她睁开眼,发现一夜之间花兮叠了无数白鸟,白雪般的飞鸟层层叠叠地栖在书架上,一有动静就惊飞一大片,飞出门又被结界阻拦,乌泱泱地席卷回来。   仙界的纸鸢和凡间不同,凡间的只能乘风滑行,而仙界的纸鸢折好以后,用嘴呼一口气,就可以扑腾翅膀飞起来。   仙气越纯,叠得越好,鸟儿飞得越快越远越灵,越像活物。   小青抬手,抓住一只,展开一看,发现折白鸟用的纸,是师父收藏多年的孤本古籍,记载着什么人间邪术易魂秘法。   小青:“……”   花兮的声音从高处的阁楼上遥遥传来:“小青,小青,你说清净老头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啊?”   她性子急,不比萧九辰慢悠悠下楼,直接抓着红绫溜下来,蹦蹦跳跳上桌,望着满眼绿油油,忍不住苦着脸抱怨:“又是萝卜!又是萝卜!天天萝卜宴!再吃萝卜我都恨不得咬你一口。” 第34章易魂之吻【三更】   花兮本以为亲一口能有多难,谁知道却卡在这一步,卡了足足两个月。   问题就在于,萧九辰似乎对肢体接触,有着超乎寻常的排斥。   他简直像黄花大闺女一样矜持克己守男德。   花兮是个惯喜欢勾肩搭背套近乎的人,平时经常像条八爪鱼一样挂在小青身上,没事干就揉捏玉良小师弟的脸,或是像狗狗似的趴在师父的膝头躲懒。   仔细想来,除了萧九辰把她从冷泉里一路抱到山上的那夜,其他时候,她竟然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萧九辰的身子,最多也就给他编编头发。   小青偶尔从他身后经过,他更是出奇敏感,往往因为躲避动作过于剧烈,反倒把路过的小青吓了一跳。   花兮早就发现他不喜欢小青,之前问他为何,他只说不喜欢蛇。   花兮想到在冰棺上看到的幻影,知道他对蛇的厌恶可能根深蒂固,也不勉强,就每次在一边打哈哈:“没事没事,小青找我呢。”   小青脾气好,也并不生气。   但现在想亲他一口,简直难于登天。   花兮用了各种方法,包括突击、偷袭、甚至埋伏,奈何萧九辰警惕性高,动作敏捷,花兮从书架后面哇呀一声跳出来,他只是轻轻侧身避开,然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让花兮尴尬得无地自容,连声说脚滑脚滑,觉得自己像个天天想非礼黄花大闺女的村口老流氓。   碰都碰不到,更何况亲嘴。   花兮简直愁死了,她总不能正大光明地跟人说“给我亲一口”。   她甚至想干脆用强,把他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强吻。   但是这事不成功便成仁,是一锤子买卖,她亲上了大获成功,万一没亲上,萧九辰绝对会被她的变态行径吓出心理阴影,以后再也不踏入一念阁半步,那她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花兮和小青联手排演了一场绝妙大戏。   深夜,碧落山夜色氤氲,山林莽莽,传信的仙鹤在松下单足而立,将头扎在洁白的羽翼中。   花兮躺在一念阁顶的屋檐上,看着满苍穹的清澈繁星,感到一阵宁静。   她特地穿了一身白衣,浑身浸泡在血里,为了营造出她重伤濒死的假象,她还杀了好几只后山的兔子。   当然,这也是为了大计做出的牺牲。   而且,兔肉烤起来也很香。   花兮竖起耳*T朵,她一贯听力超群,碧落山的夜晚寂静如洗,只有遥远的地方一串低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在花兮的计划中,那是小青装作焦急的样子去敲萧九辰的房门,说不好了不好了,小神女受了重伤!快要死了!上神还在闭关,快去看看吧!你是她大师兄!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花兮美滋滋地躺平,她安排的话本里,有一支从天而降的箭——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射中了房顶上看星星的她,然后她就深受重伤,倒地不起。   几乎完美还原冷泉之夜的情境。   当然,这个故事有些破绽,还有些离奇,能救她的当然也不止萧九辰。   但是只要她装作虚弱无法说话的样子,萧九辰也不是会继续追问的人。   花兮的算盘正打得啪啪响,突然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微风,有人轻巧地落在屋檐上。   一定是萧九辰来了!   花兮立刻装作气若游丝的样子,呻|吟起来,一边透过睫毛去看来人。   结果,一看,顿时傻眼了。   花兮:“什么人?!”   朦胧月色中,那人一身黑衣,包裹得密不透风,身材轻盈削瘦,蹲在屋檐上,隐约看出是个少年身量,带着黑色的面巾。   他被倒在血泊里的花兮吓了一跳,像是没料到大半夜这里居然躺了个死人,死人还他妈能诈尸。   右手一抬,激射出三枚黑色的暗镖,破空而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   花兮单手撑地,一个后翻就躲了过去,暗镖尖锐无比,叮叮叮地穿透了屋顶,直接扎入一念阁内。   “清净道藏书重地,岂容外人随意践踏!”花兮怒上心头,眼见那人转身要逃,抬手抽出脑后的发带,“还想走?!”   红绫如有灵性,伸展而出,平增数丈,疾窜出去,一举缠上那黑衣刺客的腰,猛地拉扯回来。   那人竟然不退反进,乘着翻卷之力,拔出腰间佩剑,径直朝花兮刺来。   花兮:“哦豁,完了。”   她编造的剧本里根本就没有被刺杀的环节,固然也没有带佩剑,现下竟然是赤手空拳跟他打。   花兮脑中念头急转,正欲变成一只蝴蝶先躲过这一招,仙诀已经捏在指尖了,却听到“铿锵”一声清脆的剑尖相击声。   萧九辰侧身挡在她身前,目光划过她满身鲜血,眉间戾气横涌,道:“看好她!”而后足尖一点,纵剑杀了上去。   “小神女!你没事吧!啊呀呀这么多血啊!!!”   小青急匆匆地扑过来,扶住花兮,在她耳边轻声问:“黑衣人是谁?三师弟么?原来你还说服他来演了。你们怎么把房顶打破了?”   演个屁啊!   花兮差点真的吐血,三师弟哪有那么细的腰?!   花兮低声道:“是真的,那真的是刺客。”   小青呆呆地看着花兮,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血也是真的!!!”   花兮急忙捂住她的嘴:“不不不,血是假的,血是假的。”   那边萧九辰已然和来人斗得*T不可开交,转瞬之间在一念阁飞檐上身形交错了几十个来回。   漆黑的夜色中发出密集的剑刃交错声,当当当的不绝于耳,疾风骤雨般绽出明亮的火星。   萧九辰持的是一把笔直修长的桃木剑,和花兮的佩剑一样,是尚未出师时清净道弟子用的练习木剑,末尾系着一根红穗,剑材均取自碧落桃源桃木树精的灵核。 第35章以身相许   扮演萧九辰这件事,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   花兮原本还以为,用他的身体会有诸多不便,没想到他住得偏远,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几个月压根没跟其他弟子有任何交集,就算不去学堂也不会有人来找他。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换了个身子,胆小如鼠的小白就不敢靠近她了。   谁知道小白正呼噜噜吃着饭,一抬头,看见了萧九辰身体里的花兮,湛蓝的圆眼呆了一会,竟然连蹦带跳地凑过来,用粉色的小鼻子嗅来*T嗅去,躺在了她的脚上,讨好地翻出肚皮。   花兮拎着它的后颈,抱在怀里,边走边笑道:“奇了怪了,就你这智商,怎么认出我的?”   小白恍若未闻,哼哼唧唧从她怀里叼出肉干,吃得满嘴是渣。   花兮冷脸道:“你丫根本没认出我,就是为了肉干吧!!——小畜生。”   当“萧九辰”当了三天,花兮乐得逍遥自在,就是想到自己的身体还留了两窟窿,对忍痛忍伤的萧九辰心怀愧疚。   于是她差遣小青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仙丹,甭管是止血止疼还是固本培元亦或是伐骨洗髓,全部送过去给他补身体。   小青跑了很多次腿,顺便充当了一念阁内外传递消息的桥梁。   花兮问:“萧九辰在怪我么?”   小青道:“没有,他以为交换身体是那阵毒气的副作用,正在研读经书寻找解毒的方法,还要我劝您千万不要着急。”   花兮问:“那他用我的身体,用的怎么样?”   小青道:“他也自动进入了辟谷状态,不吃不喝,为了不看您的身子,他也没有沐浴,我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都闭着眼。”   花兮忍了一会,又问:“那他……额,对那个亲嘴儿,有什么想法?”   小青的神色很痛苦:“您的意思是,要我问一问?”   “不要了不要了,”花兮连连摆手,“我也不想知道。”   花兮实在是心情复杂,她没想到萧九辰竟然会把交换身体理解成毒气的作用,心甘情愿帮她禁足,还让黑衣刺客平白无故背了黑锅。   她顶着萧九辰的身子,自然在萧九辰的房子里住着,是从前碧落山的预留的客房之一,虽然几百年也未必能有一个客人。   花兮发现,萧九辰的生活,质朴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一共就三间屋子,生活用品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床和一副桌椅以外,其他简直什么也没有。   唯一特殊的,是一堆用各种材料雕刻的小人。   花兮没事干就拿起来琢磨,这些小人刻得各不相同,唯一能隐约辨识出来的,就是大概清一色都是女人。   花兮问:“你说他刻了一堆啥啊?”   小青凑过来:“恕我直言,好像有点像您。”   花兮勃然大怒:“放屁!我哪有这么丑!”   说丑都是轻的,这些小人简直歪瓜裂枣、惨不忍睹,要么斗鸡眼,要么冲天鼻,要么腿短肚圆像个□□,要么脖长脑尖像只螳螂。   小青道:“可是您看,她们的头上都有一朵花。”   花兮道:“那是花么?我还以为是个瘤子。”   第二天,小青回来道:“我问他了,大师兄说他雕的是自己。”   花兮:“……他眼里的自己这样奇形怪状么?”   小青若有所思:“我总感觉这小人看着挺眼熟。”   花兮:“反正不是我。”   那黑衣人来去无踪,最近碧落山风平浪静,花兮漫山遍野偷鸡摸狗地浪了几日,沉迷于偷凤梧真君辖地的鸟蛋,偷蛋还不够,还要悄悄去*T薅人家的尾巴毛,把一群灵鸟气得张牙舞爪和她打了几百个回合。 第36章以假乱真【二更】   “以身相许?”花兮淡定道,“你可要想好,你是个男的,我也是男的,原来你要和我结断袖之情。”   “怎么会呢?”那黑蛇轻轻笑了两声,“我听到小青喊你——小神女?姐姐,你长得这样好看,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花兮:“啧。”   没想到这黑蛇心眼儿还挺多,虽然猜得不对,但至少发现了她是个女儿身。   花兮把黑蛇像条围脖似的取了下来,随手一丢,拍拍手道:“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以身相许不必了,报恩还是积极点吧。”   “仇都没报,怎么报恩?”   “你还想报仇?”花兮以为他还惦记着小白吞蛇之仇,眉毛一竖,“小白吃了你这么多天吐出来的东西,差不多就得了,你要敢伤它,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做围巾。”   那黑蛇歪头打量了她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又嘶嘶地笑了,花兮还是头一次见蛇也能咧嘴笑,像个性子活泼的少年:“好嘛,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儿上,我就不报仇了,我不舍得。”   花兮给他夸出了鸡皮疙瘩:“惹,你果然是个断袖吧。”   那黑蛇是个自来熟,看了之前只是装傻充愣,不装了以后成日话痨,经常仗着智商优势挑逗小白,把它唬得一愣一愣的,看到小青就用尾巴勾她,一口一个漂亮姐姐。   他勾小青,照着妖界的习俗便是求欢交尾,简直直白得不要再直白,吓得小青一跃而起,躲到花兮后*T面。   花兮笑得打跌,故意不让她躲:“你还怕蛇?他碰你一下,你跑什么?”   “不不不,我不是怕蛇……”小青脸涨得通红,有口难言,“我自己就是蛇,我怎会怕蛇!”   那黑蛇又来勾花兮的脚踝,小青见状立刻抓着他的头把他往外拽,一边啐道:“不许你勾她!!坏蛇!!走开!!”   “哎呀,我逗逗你,你怎么还生气了。”那黑蛇笑眯眯道,“不过我是真的喜欢神女姐姐,姐姐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们一起生好多蛋。”   小青怒而发威,把他一把揪下花兮的身子,丢了出去,猛地关上门:“坏蛇!!!!”   据小青说,妖界的风俗极为开放,喜欢谁,就追求谁,什么含蓄委婉欲语还休都是不存在的,妖界弱肉强食朝不保夕,根本没时间慢慢培养感情,一旦看对眼了,表白什么的都是小事,直接冲上去跟人交尾也不算稀奇。   而且蛇族都极为忠贞,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往往死不改悔。   小青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   花兮倒是不以为意:“他就开个玩笑而已,能有多认真?再说他看上的可是萧九辰的脸,以后别后悔才好。”   百花盛会前几周,那黑蛇便和她形影不离。   她晒太阳,黑蛇就要盘在她肚子上一起晒。   她掏鸟蛋,黑蛇就在旁边一口一个偷吃。   她钓鱼,黑蛇就绕在她脖子上,用细细的蛇信舔她耳朵:“神女姐姐,如果鱼儿上钩,你就嫁我吧!”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巧合,话音未落,浮漂就剧烈摇摆起来,一尾金色锦鲤咬钩,跃出水面。   花兮淡定地收杆,抓住锦鲤,一把扔了回去,抬手在眉上搭凉棚:“咦?谁上钩了?我没看见。”   黑蛇就用尾巴轻拍她的头:“赖皮。”   又过了阵,小青说萧九辰的伤大好了,花兮也没了后顾之忧,随便收拾了些细软,没几个时辰就要动身去南天门蓬莱仙岛,百花盛会唾手可得。   但花兮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节骨眼上,师父他竟然出关了。   远处雾霭缭绕,清净上神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持一把拂尘,架着一团祥云,从碧落后山缓缓飘来的时候,清净道弟子连同妖婢妖仆跪了一片。   花兮心道不慌不慌,易魂大法不比易容,她可是连灵体都跟萧九辰换了,总不能被师父发现了吧!   再说,扮萧九辰可太容易了,她只要不说话当个闷葫芦就行了。   只听清净上神一落地,就淡声道:“人未到齐。玉良,你去一念阁请花将离。”   玉良早就盼着小师姐解禁,立刻喜不自胜,应了一声立刻就去了。   什么?!现在要把她放出来吗?!   说好的关三年呢!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小青跪在旁边,也担忧地望了花兮一眼。   花兮瞳孔颤抖,表面垂眸不动,实则内心煎熬宛如锅中蚂蚁。   这要是事到临头,被师父发现她居然胆大包天,*T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换日,跟人交换魂魄,逃出禁闭,还想混入百花盛会。   功亏一篑,又是三年紧闭跑不了了。   果然不过一会,就见玉良和“花兮”远远疾行上山。   花兮念头急转,从袖中滑出一个小纸片,趁人不注意,在指尖飞快地折了几下,草草折出一只飞鸟,然后低声道:“好师兄,假扮我,莫要让师父发现了。” 第37章倾天之变【三更】   “嘿嘿嘿,师父你发现了啊……”   花兮飞快地把黑蛇往小青手中一送,扭扭捏捏地靠过去,又讨好地抱了抱师父的腰,露出一张顶乖巧顶甜美的笑脸,“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要生气啊,生气会长白头发的!”   上神伸手搭了一下她的脉,似乎在探她魂魄是否安定,他的手总是冰凉的,指尖带着冰雪的寒气。   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花兮被当场抓包,仗着厚脸皮讨好卖乖,还抽空看了一眼萧九辰,觉得他岂不是得尴尬死。   谁知萧九辰全无尴尬的意思,神色淡漠,负手站在旁边,目光投在远处的山峦上,又恢复了不爱说话的本性。   “您让我看看剑吧,”花兮撒娇道,“好不容易打出来了,我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师父您最好了,您就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师父!”   她一边乱说一气,一边忍不住已经摸上了剑鞘,拇指轻挑,细剑出鞘,带着寒意的剑刃削薄锋利,倒映着积雪山巅,握在手里却仿佛有温度和心跳,她体内的灵脉瞬间认可了剑意,连同剑体在内运转一周,适合无比,畅快无比。   上神微笑道:“喜欢吗?”   这还能不喜欢?   花兮抱着剑就不撒手了:“喜欢喜欢!特别喜欢!”   上神道:“给剑取个名字吧。须得谨慎,仔细考虑,剑名一旦取了,便……”   花兮道:“无敌!”   上神说完:“……便不得反悔。”   花兮道:“不反悔!”   “……”清净上神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啊。”   南天门附近难以驭云,*T因此蓬莱仙岛特意圈养了一群天马。   站在山头远眺,只见成群的有翼骏马从天际呼啸而来,四蹄踏云,掀起一阵波澜壮阔的云海翻涌。   花兮乘上前往蓬莱仙岛的祥云马车的时候,还觉得像梦里一样。没想到上神竟然真的准她去百花盛会。   清净上神一贯的宗旨只有三个字,便是“不强求”。   花兮觉得或许是自己的胆大妄为震撼了师父,师父怕她做出什么更恐怖的事情,于是不得不妥协,还给她打了新剑。   只不过也叮嘱她早点将魂魄换回来。   不过刚刚临近出发,人多眼杂,花兮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跟萧九辰亲亲,只悄悄凑近他背后,低声道:“我们到了地方再换回来,你且再装一装我。”   萧九辰瞥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花兮正准备溜走,又忍不住好奇:“没想到还是被师父看穿了,还好你不尴尬。”   萧九辰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花兮深以为然。   众人面前,小青小白只能和“花兮”共乘一辆马车。   萧九辰伸手要抱小白,小白惊恐地四肢乱蹬,瞪大眼睛,对花兮嗷嗷直叫,最后还是小青用肉干塞住了它的嘴,它才安静下来。   没有人想靠近冷冰冰的来路不明的萧九辰,花兮乐得自在,一个人占据了一辆马车,路途遥远,她年纪尚小,见识短浅,还是第一次出这样远的门,乐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拉下帘子,用包裹舒舒服服给自己造了个窝,打算小小地眯一会,等醒来再偷偷找萧九辰把身体换回来。   结果她再睁眼时,是被一盆冰水泼醒的。   花兮剧烈咳嗽着,猛地惊醒,狠狠打了个哆嗦,在水流中睁开眼,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君霆。   “放弃挣扎吧,这是捆仙锁,就算是你师父来,也只有乖乖被捆住的份儿。”   他左眼被小九戳瞎了,现下戴着一枚白底绣金色雷纹的眼罩,有他父亲雷祖神君的各色丹药,他的皮外伤自然也全好了,但瞎的眼睛动了仙根,除非挖其他人的眼睛来补上,否则很难再好。   但是,抓她来干什么?   “你找错人了。”花兮冷道,“你和花将离有仇,抓我做什么?”   君霆一抬手,他身后跟着的一干随从,连动那鹿妖,都顺从地退后,直到退到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地方。   君霆才冷笑道:“萧九辰,如果说有仇,跟你比起来,我和花将离,都算得上是情同兄妹。”   花兮:“?”   谁他妈跟你情同兄妹。   “你睁眼好好看看!”君霆吼道,“认不认识上面那是谁!” 第38章离尘神君   一阵天旋地转,双唇分离,花兮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上次交换身体的时候,她右肩受伤,痛得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次却莫名尝到了一点他唇间的味道,明明人那么冰冷,唇却是*T软的,掺着一股冰天雪地里的花香。   花兮莫名地,心跳漏了一拍,垂着眼帘,抓住他身上的捆仙锁,手心灌入一股磅礴的灵气,扯开了捆仙锁。   天空中乌云滚滚,隐隐有青白色的雷霆闪烁。   君霆从半空狂奔而下,勒住了酒红骏马,骏马前蹄跃起,他飞身下马,震怒交加地指着二人:“花将离,你……你刚刚是亲了他?!!”   花兮:“我要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解释?”   君霆怒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花兮怒目而视:“你无故残杀仙门弟子未遂,该当何罪!”   君霆道:“我原本会接住他!!”说完他一愣,愈发火道,“就算我要杀他,你又当如何?!离尘狗贼杀我母亲,我杀他何错之有?!”   “哈,”花兮冷笑,“你有本事把话说给旁人听,看看天帝是罚你还是赏你!!”   君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虽然仗着父亲的宠爱,打着雷祖神君的旗号为所欲为,但就算是神君在天帝面前也不得不躬身行礼。   而天帝既然五百年前就允了萧九辰一条生路,如今怎会反悔。   “好,很好,”君霆气急败坏,“花将离,你私通师兄,信不信我告诉所有人!”   “哦,这个啊,”花兮无所谓道,“你栽赃诬赖,乱泼脏水,信口雌黄!”   “我亲眼看着你亲了他!”   “谁看见了?你?就你一个?”花兮挑眉,“师兄,你看见了吗?”   萧九辰面无表情道:“没有。”   君霆气得手都发抖:“好你们一对无耻下流的狗男女!亏得我曾经竟还……”   花兮抬手贴着耳朵:“还什么?哦是说你曾经偷偷喜欢我这事儿么?真不巧,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还没看上你,看上了萧九辰,还觉得你令人作呕得很!!”   真是杀人诛心。   君霆忍无可忍,放下一句“你且等着”,掉头策马而去。   天空中开始飘落冷雨,花兮总算讨到些便宜,忍不住脸上带了些笑容,回头却发现萧九辰正看着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忙道:“你知道的,我不是真的看上了你。”   萧九辰顿了顿,长睫遮眸,声音很轻:“我知道。”   花兮又问:“你是怎么赶过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萧九辰道:“此地就是蓬莱仙岛。”   花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同悲崖就位于蓬莱仙岛上,君霆看到了与会名单,就暗中劫持了萧九辰的马车,却阴差阳错劫持了她。   也亏得萧九辰留心了她马车的动静,若是和她一样上车就呼呼大睡,也不能来得这么及时。   萧九辰抬头,看了半晌。   花兮问:“你要上去看看吗?”   萧九辰点头。   花兮轻轻扯了一下缰绳,那俊美的纯白天马缓缓扑闪双翅,腾云而上,升到了离尘神君面前。   空中的雨水越来越密集,劈头盖脸地打在花兮身上脸上,也从离尘神君布满泥泞血渍的脸上滚滚流下。*T   仿佛继承了君霆的意志,那云中的雷电时不时分出一缕,猛地窜上银钉,瞬间贯穿他的身体,十八根银钉一同在雷电中滋滋作响,炸出青色的电流。   离尘神君猛地长大了嘴巴,发出无声地嘶吼,他口中的牙竟然也被拔光了,只剩空荡荡的一个□□。   而后,他萎靡不振地闭上颤抖的嘴唇。   双目被钉死,他并不知道来人了,也并不知道他的亲生儿子,就站在他面前。   萧九辰静静道:“五百年了。”   花兮跨坐天马之上,默不作声。   她原本觉得萧九辰已经够惨的了,亲眼见到才发现,离尘神君竟然过得比他更惨。   萧九辰突然问:“我能借你的剑吗?”   “你是说无敌?”花兮摸了摸背后的剑,毫不犹豫抽出来递给他,“随便用。”   萧九辰御桃木剑,单手提着花兮的仙剑,缓缓靠近了离尘神君。   惊雷如战鼓在高远的云端轰隆隆作响,磅礴大雨哗然而下,一道更粗的电闪向崖壁袭来!   但萧九辰比它更快!   仿佛只是一道明光一闪而没,又像是那道电光反射在崖壁上,花兮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平平挥出的森寒剑光,和扑面而来的冷意。   一道细细的血流,从削薄的刀刃上飘落万丈悬崖,瓢泼大雨瞬间将刀刃洗刷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花兮声音颤抖:“你杀了他?”   下一刻,似乎离尘神君的嘴角微微上扬,从指尖、发梢、从每一根银钉的末端开始,他的身体逐渐崩溃、坍塌、化成灰烬,灰色的烟雾笼罩了萧九辰,下一刻便飘散在雷霆滚滚的雨幕中。   崖壁上空留十八根银钉,伫立在坚硬的岩石中,发出空荡的嗡鸣,如鬼魂幽泣。   萧九辰久久看着那片空旷的悬崖,垂眸,将剑刃在衣角上细致地擦净。   实际上,在雨中那剑刃已经洗得近乎澄澈,不必再擦了。   花兮问:“你恨他?” 第39章欺人太甚   百花盛会,乃是一场仙门小字辈们五百年一度的切磋大会,取的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之意,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然而,说是切磋,实则比武。说是友谊,其实哪有什么狗屁的友谊。   地上修仙的门派多如星子,自然天上神仙的门派也五花八门。花兮修的是清净道,其余什么空灵道,清息道,脱尘道,多如牛毛。   而且,因为大家都是神仙,都是成功人士,所以都觉得自己的独家法门精妙无比,其他的都是臭鱼烂虾。   但是贵为神仙,和和气气才是正道,打打杀杀多不像话。   因此,大约不知是从几万年前开始,各仙山门派都憋着一股劲,要自家的小辈压倒别家的小辈。   如果赢了,接下来的五百年里都面上有光,如果输了,连一门仙祖都会丢了面子抬不起头来。   蓬莱说是岛,实际比人间的大陆也小不了多少,岛上奇山怪石层出不穷,地势险峻飞瀑流泉,仙气缭绕如梦如画,小辈们所居的阆苑幽静宜人,干净简朴,四处栽种梧桐与月桂。   最显著的是蓬莱仙岛正中的扶桑神树,此树顶天立地,遮天蔽日,传言乃是整个仙族的生命树,命脉与仙族的气运紧紧相连。   有天史记载的万万年里,神树枝叶不生不枯,不增不减,从未结果,只开过一次花,那花落地成神,便是被九尾妖皇咬死而陨落的先花神。   花兮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一处僻静的梧桐林里看到了洁白无瑕的羽族阆苑。   羽族孤傲冰冷,拒人千里,不喜交战,但对自己的族人却极为护短。   出来接客的是一名体态优美颀长的白衫少年,长睫如羽,自称梅郎,听闻花兮来意以后,极为郑重地将翎羽捧在玉匣中,说是回去禀报族人。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恭恭敬敬地把花兮请进去,说凤凰一族虽然寿命几近无穷,但对伴侣太过忠贞,往往一方死去便终生不再嫁娶,导致人口日益凋零,每一个都极为重要。   不知什么时候,还流落在外一只羽族幼崽,幸得花神女照拂。   他们定当竭尽全力,助它涅槃重生。   花兮一听,自然高兴极了,一高兴就胃口大开,吃了人家羽族人三天的口粮。   蓬*T莱仙岛上开辟了供人研学、讲习、礼佛、论道、比武等地,然而最活跃的自然还是比武擂台。   花兮了却了一桩心事,天不亮就抱着小白过去观战,迟迟轮不到清净师门,急得她手痒,就私下和其他弟子切磋,把别人打得满地找牙。   三日之内,双翼天马络绎不绝,一波一波的各门派小辈都聚集在了蓬莱仙岛。   到的最迟的,是当今九重天帝姬,重锦公主。   当时花兮正在树林里,用剑背跟蓝衫弟子打得正欢,突然听到有人喊:“是殿下来了!”   只见天际一顶绣着百鸟朝凤纹样的金色绫罗软轿,用一十八只青鸾鸟引着,朱漆作底金箔贴花,顶上嵌满璀璨的夜明珠,仿佛一道金色的流光,又轻又快,尚在天边就发出环佩珠坠叮当作响的妙音乐鸣。   花兮环望四周,见其他人都恭敬地跪下,齐声道:“恭迎帝姬殿下。”   花兮才不跪,心道:“一个人出门要十八只青鸾驮着,她是有多重啊?”   当然,用十八只青鸟引着,也并非都是好处。   只见练功场上,一只其貌不扬的飞箭,不知为何,径直朝着一只青鸟的眼睛射去。   那青鸟快要落地,骤然受惊,啼鸣着扑棱翅膀,往旁边侧去。   一只受惊,其他青鸟以为敌袭,慌忙逃窜,十八只乱成一团,那软轿僵持在半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转瞬之间就打了几个滚。   “这帝姬可有的受了。”花兮忍不住笑道。   随行的侍从连忙喊着“护驾!护驾!”,但青鸟惯是飞得最快,几人抽出法器御剑而飞,围追堵截去捉轿子,竟然还追不上,被耍得团团转,反而把青鸟吓得更疯狂了。   一声凄惨地尖叫,一身花团锦簇雍容华贵的少女从半空跌下,隐约可见满头珠翠,层叠裙摆,想必是精心准备了出场,最后却落得高空坠落的全场瞩目。   “堂堂帝姬,不会御剑么?”花兮问。   “仙友,你有所不知,”那蓝衫弟子拱手解释,“当今帝姬用的法器并非仙剑,而是一柄霓裳羽衣伞,是天帝前阵子差人特意为她打造而成。”   花兮:“御伞不是更容易?”   “……”那蓝衫弟子嘴角抽了抽,“可能,帝姬她,不过千岁,年纪还小。”   花兮:“在下不才,年方五百。”   连着三天被她打得满地找牙的蓝衫弟子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什么?!!”   花兮懒得和他多说,丢出无敌便跳了上去,想去帝姬落地的地方看个究竟。 第40章月满破云【二更】   花兮在三招之内就制住了重锦公主。   原因也很简单,她有两个法器。   那霓裳羽衣伞迎面冲上来的时候,花兮抽出头上的红绫,红绫迎风暴涨,向前探出数丈之长,直接将伞五花大绑捆在原地。   一伞一绫缠斗不休,打得火光四溅。花兮足尖轻点,利剑出鞘,身剑合一,如一道清冷凌冽的雪光,三剑之内,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破了重锦聊胜于无的仙障,将剑刃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重锦脸上涨得通红,她何曾在众人面前出过这样的丑,高叫道:“不算!再来!”   “正好!”   花兮和她同时抬手,一伞一绫重回手心,重锦握住伞柄就向花兮刺来,伞面砰然炸开,无数花瓣如刀刃飞旋突袭,疾风骤雨般迎面扑来。   花兮剑尖自下而上一挑,一式逆风斩水,鲜红的裙裾瞬间旋开,花瓣噼*T里啪啦如雨点击伞,被怒涌的剑气中逆卷而回,打得重锦连连后退。   花兮足尖往后一点,那伞竟然身不由己地顺着她的力道脱手而出。   重锦又一次离开了法器护体,慌不择路要逃,被拦路的红绫抓了个正着,卷起脚踝就吊在了半空中,若不是她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抓着裙摆,就要当众走光。   花兮一剑刺入伞骨,无敌如一根银钉,寒光凌厉,将它死死卡在地上。   那霓裳羽衣原是刀枪不入的神器,用在窝囊主人手里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功效,左突右闪都逃不出桎梏,便逐渐萎靡下来。   “放我下来!”重锦叫道,“我投……”   投降两个字尚未说出口,红绫已经死死缠在她的嘴上,把剩下的声音堵了回去。   花兮笑吟吟地走过来,手搭在耳廓上,侧头道:“什么?不死不休?好呀,殿下这样有兴致,我愿意奉陪到底。”   她勾了勾手指,红绫松开,重锦气急败坏,拔下头上翡翠色的蝴蝶簪子,那蝴蝶见风就涨,蝶翼如森冷刀刃,径直砍将过来。   她果然留有后手,天族帝姬,身上怎可能不带着护身的法宝。   只不过花兮也没料到后手这么多,更没料到重锦会不管不顾,全部当众扔了出来。毕竟说到底,这也是一场切磋的擂台,都是仙门子弟,动手也都留了颜面。   更何况,护身法宝关键在于一个出其不意,她此时把压箱底的手段都用了,以后再用就起不到保命的效果。   真是浪费。   花兮皱眉后退,听到葫芦在上方大喊:“小师姐!接住!”   她一手接弓,一手接箭,正是从前用的月满弓和破云箭,只是有了新剑以后,她对无敌爱不释手,都忘记把弓随身背着。   花兮毫不犹豫,挽弓搭箭,弓满如月,她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硕大有三人高的绿莹蝴蝶转瞬即至,蝶翼横切,竟是要将她拦腰砍断的架势。   一箭射出,去若流星,如穿云贯日!   那蝴蝶被钉在地上,发出翡翠头簪特有的破碎声响,箭尖扎入白玉石地数寸,那蝴蝶犹如真的一般垂死挣扎起来,巨大的蝶翼上布满了蛛网裂痕。   重锦恼羞成怒,拽下身上所有首饰丢下来,香包、剑佩、耳环、戒指、乃至于藤蔓手链,每一样竟然都暗藏玄机,铺天盖地而来的碎珠化箭雨,藤蔓手链扎入地面后蓬勃而起腾挪扭转如蛟龙出水,白玉剑佩化出一个落地生莲的佛祖虚像,单手下压的黑影庞大如山峦崩塌。   前方山崩地裂如海啸,花兮站定拉弓,纹丝不动,只有大红的衣角在风中狂舞。   一箭、一箭、又一箭,箭箭如虹!   一个个虚像被凌空击碎,价值千金的法宝丢得遍地都是,法宝背后的最终还是仙者本人,而重锦早已油尽灯枯,根本无力支撑,只是凭着一腔怒火和恨意非要占据上风。   从前她和人对战,对方总是会知趣的败下*T阵来,哪怕是道门长老,和她交手往往也交不过十个回合,送个破绽,慈祥地夸她天赋异禀。   重锦当真了,又有霓裳羽衣伞护体,更觉飘飘然,她在同龄人中早就无敌手,手把手教导她的更是当今天帝,如今竟然掏尽身家也比不过一个比她小一轮的无名小卒!   她怎么甘心!她怎么能忍!   重锦掏东西的动作突然凝固了,她头上的金银珠翠都被摘了干净,手上怀里空空如也,她终于掏无可掏。   然而花兮的下一箭却凌空而至!   重锦的瞳孔猛地收缩。   “花将离!!!”御前侍卫威严的怒吼炸破云霄。   花兮却无力将那一箭收回。 第41章鬼火蜂群   花兮焦虑地坐在椅子上,无心吃饭,手指一直绞着红绫绕来绕去,绕得红绫不乐意地敲她脑门。   她不让萧九辰承认杀了离尘,是因为离尘当时受到的刑罚,便是永生永世悬于同悲崖不得解脱。萧九辰杀了他,别人难免以为是爱父心切。   但离尘是戴罪之身,萧*T九辰爱父,换句话说就是叛臣贼子野心不死。   原本他就不受待见,再加上这一桩,别人必会猜忌他对刑罚不服,对判决不服,对天帝不服。   到时候简直有口难辩。   但萧九辰远离天庭这么多年,肯定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花兮也来不及跟他解释。   只要他咬定了什么都不知道,离尘神君灰飞烟灭,丁点痕迹都没留下,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不可能知道是萧九辰杀了他,   花兮正想着,听到小青急急忙忙进屋:“小神女,你看到黑蛇了吗?”   花兮这才意识到小黑不在,难怪她觉得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格外冷清。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小青急坏了,“我叮嘱过他,没有通行令牌,不能乱走,结果今天小神女你前脚刚走,后脚他就不见了,我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他。”   花兮支着头叹气:“没事的,估计他闷得慌出去玩儿了。现在人都围着帝姬团团转,没人会发现。等他回来我再教训他。”   轰隆一声。房子猛地震动了一下。   地动山摇。   花兮抬头,看见房梁的木屑簇簇落下,和房顶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悬挂的八角风灯忽的熄灭。   小青惊慌道:“什么动静?”   花兮抓起无敌,一跃而起:“走!出去看看!”   她推开房门,只见无数核桃大的黑影如暗器齐发般扑面而来。   花兮猛地一惊,大叫小心,一个后空翻将自己吊在房梁上,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小青反应极快,转瞬间化出本体,绕在了花兮身上:“是鬼火蜂!”   “什么玩意儿?!”   花兮拔剑出鞘,将无敌挥舞成一道泼银般的屏障,那黑影如同烧着的团团鬼火,一个接一个地撞上来,砰砰砰如雨打屋檐,砸出明亮的火光。   “是妖界一种蜂!”小青大惊失色,“千万不要被它蛰到,蛰到必死无疑!”   花兮慌忙给她罩上一层仙障,而后趁着对面攻击的缝隙,冲出门外。   刚到门外她就傻眼了,之间月夜之中天地之间尽是悠悠萤火,铺天盖地,美轮美奂,却恐怖无比。   那一团团飞速流窜的萤火,每一个都凶悍无畏,坚硬如铁,蛰树树便枯萎,蛰人人便倒地,地上掉落着三四只灵鸽,正垂死挣扎。   远处一头紫金雄狮灵兽,浑身被蛰,一边狂吼着一边吐出紫色的烈焰,火焰熊熊燃烧,点燃了树林,树林顿时火光一片,幽灵般的鬼火和汹涌而来的热浪交织在一起,忽远忽近的尖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妖界的东西怎可能进入蓬莱仙岛?!没有令牌连你都进不来!”花兮一跃上树,手忙脚乱地击落四面八方的鬼火蜂,将剑舞出了雪白的残影,“他们蜇人自己怎么不死?!”   “不会死的!”小青不敢用肉身攻击,处处受限,只能躲在花兮怀里,“这种东西生命力极强,就算头被砍掉,还会凭着本能蜇人!!*T”   “小白呢!!”花兮突然一身冷汗,“小白在哪儿!!”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一团如雪似的白绒绒从草丛里窜出来,一边迈着小短腿狂奔,一边嗷呜嗷呜地惨叫。   “小白!!!”花兮吓得肝胆俱裂,一道剑光斥退了小白周围数以百计的鬼火蜂,从树上跃下去,一把将它捞在怀里,颤声道,“蛰到没有!?快看它蛰到没有!?”   小青急速地绕着它检查了一番:“没有!小神女,没有!”   花兮心想它可真是福大命大:“那就好,那就好。”   小青突然惨叫道:“啊——” 第42章天生化龙【二更】   散落的零星鬼火蜂幽幽飞舞,被其他仙门弟子挨个剿灭,巨大的黑龙和蝎王缠斗在一起,所到之处树木像麦子一样倒下去,枯枝败叶横扫一地。   黑龙怒吼一声,口中喷出数丈长的水柱,蝎王被水流连连冲退,被当胸一脚,踹飞出去,接连撞碎了几个庭院。   “小黑,你还会喷水!?”   花兮被龙爪送上了龙头,正紧紧抓着它其中一支颀长优美的龙角。   “笑话,我天生化龙,水火不侵。”黑龙骄傲道。*T   “……等等,你叫我什么?”   “小黑。”   “你取名字都是一个套路是么?小白小青小黑,你怎么不管自己叫小红?”黑龙无语道。   那蝎王竟然毫发无损,一跃而起,撑地横扫,蝎尾如铁鞭一般凌空击来。   黑龙躲闪不及,尾巴被猛地钉死在地上,血流如注,顿时仰天嘶鸣一声,金眸如炬,转头喷出一串灼焰,蝎王动作极快,蝎尾扎得更加深入,绕着蝎尾躲避灼焰,擦着地面掠出一道弧形黑影。   “那你到底叫什么?”花兮从他头顶一跃而下,顺着修长的龙脊滑下龙尾,拔剑便刺,那蝎尾竟然坚硬无比,只划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蝎王怒喝一声,不得不拔出尾巴,一爪击来。   “摩邪!”黑龙一个急摆尾,将花兮重新抓在手里,“姑奶奶,没力气就坐我头上,别打了。”   “好的,小黑。”花兮道,伸手虚抓,红绫重新回到了她的手心,而后猛地急窜而出,迎风呼啦啦展开,绕住蝎王的眼睛。   “是摩邪!”黑龙低吼道,趁着蝎王目不能视,一脚将它踹飞出去,锋利的指爪在它胸甲上划出跳跃的火星,却没能抓破它的鳞甲。   “算了,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   “是你不坦诚,从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谁说的!”   “我说的!”花兮三步并两步跃上龙头,“我数到三,你就喷水,既然它不怕水火,那看看它怕不怕冰!”   长发在风中急舞,花兮收剑入鞘,两手捏诀,手腕轻绕,一阵银色的寒光从她身上隐隐浮现。   “一……三!”   “你会不会数数!!”摩邪骂骂咧咧地,猛地一口喷出水柱,水声掩盖了他剩下的话。   水柱涌出,撞上花兮画出的法阵,瞬间遇冷成冰,尖锐如剑,宛如冰山般的庞大的冰棱呼啸向前,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了蝎王身上,碎冰泼银般四溅开。   小青在一旁急得大叫:“你们不能打完再聊天吗?!”   寒冰法阵一出,四周寒气逼人,花兮被蛰的后脑又开始作痛。   她眼前发黑,一个没站稳,从龙头上向前倒了下去。   冷风呼啦啦穿身而过,摩邪急忙将她接在爪心里,小心翼翼用爪尖碰了碰她的脸,巨大的金色竖瞳紧盯道:“你受伤了?”   花兮捂着后脑,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告诉你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头割下来。   花兮道:“没事,脚滑。”   摩邪缓缓降落在冰棱碎裂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可怖的深坑,深坑中全是嶙峋的冰块。   但坑底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诡异的拇指大的小洞。   “他逃了。”   红绫轻轻绕上她的发尾,似乎在仔细查看她被蛰到的地方,花兮安抚地摸了摸它,突然耳朵动了动,听见远处嘈杂的声音,仙官急促的马蹄声,似乎还有葫芦和玉良在喊她小师姐。   花兮心想摩邪并没有上岛的令牌,经不得仙官盘问,急忙道:“快,快缩*T回去,来我怀里。”   摩邪明知她的意思,乖乖变回小黑蛇,还是趁机在她下巴上亲了一口,吊儿郎当道:“想要抱我就直说嘛,我又不会拒绝你。”   仙官做事总是吹毛求疵,为了追求公文的严谨,一件事要来来回回审问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问题要反反复复问上几百遍。   花兮只想知道萧九辰那边是不是也被攻击了,但几个仙官讳莫如深,只说跟着重锦殿下的御前侍卫都是修为最高的,还有两名金影卫,就算被袭击了,也比其他人都要安全。   况且仙庭马圈被鬼火蜂袭击,天马死伤惨重,就算花兮现在想过去,也没有法子。   他说的在理,花兮放下心来,只嘱咐葫芦看到大师兄回来,第一时间去通知她。   她头痛得厉害,让小青扶她回去。 第43章无间地牢   “我要去救小青。”花兮开门见山,“能不能和我一起?”   萧九辰坐在桌前看着她,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脸色苍白得惊人,衬得眸子格外漆黑。   他和其他清净道弟子住在一起,花兮刚刚性急之下之间冲了进来,见他并无大碍,还松了一口气。   玉良一贯胆小,不敢做违抗天条的事情,更不可能去地牢救人。   葫芦学艺不精,就算去了也没什么用。   她只能来找萧九辰。   “为什么要救她?”萧九辰问。   “这还有为什么?”花兮急道,又见他真的在发问,只好忍着急躁解释,“昨天晚上谁都可能是把妖族偷渡到蓬莱的人,唯独小青不可能。再说凭什么天宫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简直岂有此理。”   葫芦在一边碎嘴道:“天官说这次死伤如此惨重,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现在传信的青鸟、灵鸽和天马都死得差不多了,蓬莱仙岛与世隔绝,其他神君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时候追责下来,查不出叛徒,这些妖仆妖婢也难逃一死。”   花兮怒道:“平日里朝夕相处,现在说杀就杀,难道没有一个仙门子弟提出异议吗?!”   葫芦缩了缩头:“没有啊……只有小师姐你啊。”   花兮哑然。   的确,妖仆的地位低下也不是一天两天。妖魔鬼怪,死不足惜,怎可与神仙性命相提并论。   她早该知道的。   花兮看了看天色,离天亮也就只剩两个时辰。   “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就说去不去?”   萧九辰摇头。   花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失望,面上也没表现出来,道:“那想必你是累狠了,不去也行,我一个就够了。”   她转身要走,听到萧九辰低低地喊了一声“花兮”。   花兮立即转身:“嗯?”   萧九辰看着她,明亮的烛火微微晃动,显得他的眼窝格外深邃。   他定了一会,道:“你不要去。”   花兮蹙眉道:“为什么?你说不去我就不去?他们是非不分要杀小青,我为什么不能去?!难道你还会信奉天规天条,觉得天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九辰摇头:“妖不可信。”   花兮感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股无名火蹭蹭往外冒:“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又不是不认识小青!你平日里讨厌她就算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难道还要说什么你讨厌蛇?我认识她可比认识你久多了!”   萧九辰顿了一下,唇线微紧:“他们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我被妖骗过很多、很多次。你今日救了他们,他们明日便会反咬你一口。”   花兮冷道:“你要拦我?”   萧九辰漆黑*T的眼眸望着她,烛光并未映在他的眼里,眸光深如寒潭:“……你从未想过,究竟是谁发动了昨晚的进攻吗?”   “我管他是谁!”花兮转身就走,推门而出,声音喊着怒气远远飘来,“反正不是我认识的人!”   夜深露重,高处不胜寒,花兮立在无敌上,扑面而来冰凉的夜风将单薄的红衣吹得鼓起,但她不仅觉得不冷,反而气得浑身发热。   摩邪从她怀里探出头来,猫了一眼她的脸色:“真生气啦?”   “是妖怎么了?是妖就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是妖就必须得沆瀣一气里应外合了?”花兮原本不想说的,被他一问反而一股脑全说出来了,“我是知道他讨厌蛇!但没想到他连小青也不肯放过!但凡本神女是个以出身论英雄的人,当初也不会从兔子洞里巴巴地把他掏出来!!”   摩邪奇道:“他为什么讨厌蛇?蛇有什么不好?”   花兮沉默了一会,想到天池冰棺幻象里看到的萧九辰被囚禁放血三百年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叹道:“算了,他的事我不能同你说……你说能闻到妖的气味,到底闻到了没有?”   “我正想跟你说呢,”摩邪笑眯眯道,“你得飞低一些,我才能闻到啊。”   花兮手心搭在剑柄上,无敌通她心意,缓缓放低了高度,闪着寒光的细剑载着她,远远可见蓬莱仙岛正中宽广如城墙,上顶苍穹,高不可攀的扶桑神树。   飞过一片密林上空,视野豁然开朗,便是同悲崖前的旷野。   “在这。”摩邪突然道,“在地下。” 第44章通天神木【二更】   原本他们说话小声,已有附近其他妖仆倦怠地抬眼看着,这下眼看着竟然有人公然劫狱,几乎所有牢里的妖全都呼喊起来。   “救救我吧。”   “求求你了,神女大人,我从未做过坏事,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辛辛苦苦侍奉主人三百年了,她不可能不要我的,我不信,她也会来救我的。”   “你别傻了,她跟你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救你!”   “昨天鬼火蜂群里,我*T还在用身体护着他,他说要感谢我的……”   “求求你,神女大人,救一个不如不要救,难道只有她是无辜的,我们都该死吗?”   “……花将离神女,您还记得我吗?”   花兮往外疾走的脚步顿住了,她凝眸去往一个牢里看去,那是一只羽翼雪白的天鹅妖,容貌清丽动人,用翅膀遮挡着不着片缕的身体。   她说:“我是若虚宗蓝韫弟子的妖婢,您这几日同我主人切磋,总是能见到我的。”   “是你。”花兮恍然,“我记得。”   “我主人被鬼火蜂蛰了以后,为了救他,小青咬断了他一只手,伤了灵脉,他至今未醒,我是被仙官押走的,他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的。他只是不知道……”她泫然欲泣,“小神女,求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吧。”   花兮记得蓝韫同他的妖婢,似乎关系也很亲密。   “我已经跟您添了很多麻烦了,本不该说的。”小青拉着身上的外衣,垂眸低声道,“但您看那里。”   花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单独一间幽深的牢狱里,用铁链吊起来的修长白鹿浑身浴血,鞭痕嶙峋,流出的鲜血在脚下聚成小泊。   花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君霆的妖仆是不是?他对自己的妖仆下手竟然也这么狠?”   “他叫鹿鸣,如果不是昨天他护着我,我会被君霆活活打死。”   小青突然跪了下来,哽咽道,“小神女,我从未求过您什么,但,请您连他一同救了吧,下辈子我做不开灵智的畜生也会报答您……”   “说什么呢,起来。”   花兮一手把她搀起来,心里百念交集,想道罢了,如果不破坏那个镇妖阵,小青就算出了牢房也走不出地牢,反正都是要破坏了,能救就一起救吧。   花兮伸手在无敌的剑锋上抹了一下,食指抹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她顺着压阵石碑的纹路摸索,寻见阵眼,猛地一按,蓬勃的灵力瞬间灌入那一点。   她微微泛着金色的神血模糊了原本的阵法,石碑发出不堪重负地咔咔声,整个无间地牢都剧烈震动起来,一股一直笼罩在地牢中的沉重威压突然卸了力道,妖气冲天而起。   密密麻麻刻在石窟里的血痕一瞬暴涨,发出骇人的红光,而后像是提前燃尽了寿命般熄灭下去,迅速萎缩,如同伸出的触角又缩回般重新回到了石碑上。   地牢里发出各种妖不同的啼鸣嘶吼声,蹄声翅膀忽闪声和或尖锐或低沉的喉音一瞬间震耳欲聋,不同妖邪各显神通,从狭窄的黑铁缝隙中挤了出来。   花兮平平挥剑,将吊着鹿鸣的铁链一斩而断,他四蹄落地,修长的洁白脖颈在黑暗处似乎发着莹白的光,长长的睫羽下睁开一双漆黑温润的鹿眼。   他低沉道:“仙官来了。”   鹿鸣话音刚落,门口守卫的两名仙官猛地冲入洞窟,剑气震荡,厉声大喝:“是谁*T在喧哗!”   两人看到目前的景象,惊愕地目瞪口呆,连脚步都没刹住,就被地上横亘的藤蔓绊了个跟头,人还没摔到地上,就被藤蔓拽着脚踝倒掉而起,勒出骨折清脆的声响。   两人一人挥出仙障护卫,另一人掌心涌出引火诀,但烈火被地上蹲坐的一只不起眼的□□全部吸入肺中。   仙剑刺了个空,被两只灵巧的猴妖劈手夺了去,炽热的妖火盘旋而起,引火诀反噬而回,雀妖在俯冲后一个急刹,两爪如钢筋般抓向两人的眼睛,顿时眼眶凹陷、血流如注。   无数奇形怪状的妖邪扑了上去,将两名仙官的身影团团遮住,利爪如钩,尖喙如剑,只听见妖群中心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花兮头脑嗡的一声,抓着剑冲上去:“你们在做什么?!不要伤人!”   “太吵了,太吵了,”黑熊妖低吼道,“把他们的嘴撕烂。”   花兮没来得及冲过去,两脚被藤蔓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小青嘶嘶地对藤蔓妖吐出蛇信:“放开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花兮慌道,抬头看着高处:“放开他们!再烧下去他们会死的!”   她指尖交错,拇指内扣,结出一个引水诀。   一股清澈的水流从手心冲天而起,径直向着火焰正中,然而一条水蛟腾空跃起,将水柱尽数卷在尾巴中,张开狰狞的嘴对她咆哮。   那匹完全烧红的火马打出愤怒的响鼻,火焰不减反升:“他们没把我活活抽死,就该想到这一天!你休要阻拦!”   红绫窜出,和那藤蔓搅斗在一起,一时间红绫绿藤拧作一团,愈缠愈紧,不分胜负。   花兮火了,无敌脱手,冰冷地飘在空中,掉转剑尖,缓缓转出剑锋,冰冷的剑尖直指藤蔓妖的眉心:“再不松手,我就先杀了你。” 第45章绝处逢生   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从通天木直接进入了蓬莱仙岛,以无可匹敌的优势将原本那些就被重创的仙门弟子一扫而空。   鹿鸣亲自带兵杀入了他曾经主人君霆的阆苑,抢到了天下一共只有三条的神器——捆仙锁。   上古神器流传至今,已经遗失了一条,剩下两条,一条在天帝手中,一条在雷祖神君手中。   君霆这才想起,正是鹿鸣怂恿他偷走父亲的捆仙锁。当时他只当是对付花兮的好法宝,却没想到把他自己也坑了进去。   捆仙锁捆住的不仅是神仙的手脚,还是神仙的灵脉。   捆仙锁一出,各门仙君长老也无力抵抗,通通被一条锁链捆在一起,丢进无间地牢。   地牢里,小青将花兮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试图让她舒服一些。   一条黑蛇悠悠地滑进来,试图碰一碰花兮的脸,被小青一把推开。   “神女姐姐,你这次真的生我气了是不是。”   花兮感到头疼欲裂,她睁开眼,冷冷地瞥了一眼摩邪:“这就是你的坦诚。”   黑蛇微微摇晃了几下,一团浓郁的黑烟腾起,黑烟中一个纤长的人形缓缓落地。   他穿着一袭黑衣,腰带紧缚,显得腰格外细,长发高高束起一条乌黑的辫子,腰间佩有一柄黑色的佩剑,足蹬一双黑色的皮靴,皮靴紧紧绑在小腿上,显得小腿格外修长。   他的人形尚且稚嫩,是个俊俏少年郎,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俊朗,唇角微扬,不说话也像是在笑。   摩邪蹲在花兮面前,用纤长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笑眯眯道:“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只是做了个交易,我帮他们把树种带到天上,他们帮我杀人。”   花兮手脚都被捆仙锁捆上,心里烦躁不堪,她偏开脸,闭眼道:“滚。”   摩邪委屈地抿了抿唇,又用轻快的嗓音道:“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倒是之前差点被你朋*T友杀了,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是不是?咱们算不算扯平了?”   “什么意思。”   摩邪从怀中掏出一条黑色的面巾,系在脸上,道;“神女姐姐,你睁眼看看我。”   花兮看了他一眼,脑中电光石火闪出很久以前在一念阁屋顶上的交手。   小青惊道:“你就是那个黑衣刺客!”   “你从那么早开始就想杀我!”花兮怒道。   “不不不不不,”摩邪急忙摘下面巾,“我不是要杀你,也不是刺客,我只是趁着夜色四处溜达,看看地形,没想到你在屋顶看星星,我和你交完手就想走,谁知突然,你的朋友像疯子一样冲过来杀我,甩都甩不掉,还在我身上戳了几个窟窿。”   脑中一切线索都连上了,花兮感到一种刺痛的明朗。   摩邪从一开始就带着播撒树种的任务,阴差阳错被花兮看到,和花兮交手后没能走成,被萧九辰戳了几个窟窿,之后变回本体仓皇逃窜,力竭倒在路边,才被小白误以为是快要死的蛇,囫囵吞下。   她一直以为黑蛇身上的窟窿是小白咬的,其实根本不是。   那是被萧九辰刺中的剑伤!   她用萧九辰的身体捡回了黑蛇,难怪黑蛇始终不肯信他,任谁被差点杀了自己的敌人捡回去好好养着,都会觉得必有阴谋,绝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黑蛇从未吃过她的食物,每次都会警惕地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呕吐出来。   “我根本就没有伤害你,对不对?”摩邪几乎祈求地望着她,“那晚你身上的血根本不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没闻错的话,那也根本不是你的血。”   花兮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要我感谢你吗?感谢你没有杀了我?感谢你一直都在骗我,利用我把你带上蓬莱仙岛,最后把我捆起来丢在地牢里?!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我?那小青呢?小青身上的伤是白受的吗?我的师弟呢?其他仙门弟子呢?你心里只有你自己!”花兮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他们想杀光所有的神仙!他们要挑起新的战争,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你又要装聋作哑说你只是做了个交易、种下了一颗种子么?!”   “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们也会挑起战争。树种就在那里,种下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摩邪急道,“仙妖势不两立,大战在所难免,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   “是啊,是啊,”花兮怒极而笑,“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也是敌人了。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滚!我不想说第三遍。”   摩邪看了她一会,睫毛垂下,绞着双手,眼神漆黑而难过,像被扫地出门终究没人要的流浪狗。 第46章血海深仇【二更】   无间地牢,夜深人静。   一股稀薄的白烟缭绕,不断发出轻如落叶的响动。   白烟正中,是一片不断变化扭曲的黑影,那是花兮在锲而不舍地变兔子、变鸟、变蛇、变鸡、变树、变蝴蝶、变兔子。   萧九辰在旁边纹丝不动,她在旁边折腾得忽大忽小,上蹿下跳。   玉良趴在对面牢狱的铁杆上,弱弱道*T:“小师姐,这可是捆仙锁,你变成什么东西都逃不出去的。”   花兮累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喃喃道:“四只脚的比两只脚的好一些,有毛的比没毛的好一些……嘶,似乎圆毛比扁毛还要好一些。”   说来也奇怪,她看了萧九辰给她放的星星烟花以后,原本绝望的心情一扫而空。   难道她就坐以待毙吗?   傻子才会坐以待毙!   花兮还是用了最古老的办法,既然捆仙锁捆的是神仙,那她变成妖怪不知道能不能骗过捆仙锁。可惜捆仙锁作为上古神器之一,简直软硬不吃,密不透风。   但不知为何,有些形态受到的束缚似乎要小一些。   “得了吧。”君霆在隔壁低声道,“就你这点小把戏,根本没用的。我父君的神器,我能不了解?我要是有解开的办法,早就解开了。”   “有用没用,试了才知道,要你多嘴。”花兮才不理他,转头问萧九辰,“还有什么圆毛的四脚畜生?”   萧九辰望着她,她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清澈如天池静水,一分狡黠,三分幼齿,三分无辜,还有三分浑然天成的清纯媚态,加起来十足十的漂亮。   萧九辰:“狐狸。”   一团白烟腾起,“噗”的一声极细极轻的微响,花兮单手捏诀,原地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眉间一点殷红印记的白狐狸,然后奋力专注地用牙开始啃咬起手上的捆仙锁。   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宛如雷震般隆隆的低沉嗓音,紧接着是一串轻盈的蹄声,地牢的地上映出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的影子,腰间佩一柄森寒弯刀,身后还高昂着一条两人高的尾巴,显得格外壮硕如山。   而他身旁的正是鹿鸣。   萧九辰挥了挥袖子,不动声色地把小狐狸挡在后面。   他们用妖语交谈了几句。   花兮听不太懂,似乎是鹿鸣在温言阻拦,而那男人很是不耐,舌尖卷起一串急促的哨音。   仿佛一阵阴风吹过,幽幽鬼火照亮了地牢的石壁。   花兮悄悄从萧九辰身后探出半个头,终于认出了那条冷如寒铁锐利如钩的蝎尾!   正是那天追杀她的蝎王!   他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而周围成千上万的鬼火蜂在哨音中缓缓飘来,像一片浮动的海洋。   萧九辰略微强硬地把她的头按了回去,他背影微弓如绷紧的弦,是一个如兽般戒备和防御的姿态。   牢狱外鹿鸣低声说了几句,重归沉默。哨音低垂,萤火褪去。   蝎王缓缓迈步审视每个牢狱。   花兮不再犹豫,飞快地低下头拼命撕咬捆仙锁,牙尖碰撞仙锁发出铿锵的声音,牙龈逐渐渗出血来。   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直到咯嘣一声,虎牙的牙尖磕掉了一点儿。   “轰隆!”一声巨响。   蝎王猛地掷出弯刀,那弯刀旋转着扫平了这间窄室的铁杆,灰尘四起,众人一片压低了的惊呼,铁杆乒铃乓啷落地,末端齐齐如刀*T削斧砍。   他单手抓起萧九辰的脖颈,将他提在空中,粗壮的手扼住苍白的脖颈。   束在他手间脚间的捆仙锁垂落,发出清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在哪里?!”蝎王冷道。   萧九辰微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眼睫鸦羽般垂落:“你说什么?”   “我问她在哪里!!!”蝎王怒喝,腥风血雨之气扑面而来。   萧九辰淡声道:“谁?”   “神女花将离!谁敢包庇她!我一起杀了!”   蝎王猛地抓起他的袖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搜了他全身以后,愤怒地将他抛在墙壁上。   萧九辰后背狠狠撞在墙上,无力地落在地上,支起一条单腿,长发凌乱散落,发丝后的眸光却亮如星子:“她不在这。”   蝎王拎起捆仙锁,摸索着每个锁结,却发现中间空了一环,上面还有残留的牙印!!   “她逃了!”蝎王震怒道,仰天咆哮,“鹿鸣!你明知道是谁要杀她,还敢将她私自放走!” 第47章扶桑神树【三合一】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   她知道萧九辰被蛇妖囚禁三百年放血一事情,也知道摩邪从出生起就被一场蓄意大火烧死了全族的亲人。   但她从未想过,这两桩惨案,到头来竟是同一件事!   摩邪的父亲黑蛇王在倾天之变中捡了个漏,捡到了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萧九辰,他冒着被天族金影卫发现的风险,偷偷将他带回蛇宫,囚禁在铁笼里,割腕取血,却发现伤口愈合得过快,于是不惜在婴儿体内种下剧毒的血蛊,从而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神仙血!   他用神仙血滋养自己,但更有可能的,是用这神仙血,来滋养他已然怀孕的妻子,和腹中寄予厚望的蛇胎。   那蛇王之子在蛋中迟迟不破壳,黑蛇王就用萧九辰的血日夜不停地浸泡,期望传言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血,不仅能唤醒他儿子,还能给予他儿子天生神力,乃至一统妖界。   整整三百年,蛇蛋纹丝不动,温度却越来越高,黑色的蛋壳上覆盖着狰狞的猩红纹路,仿佛炙手可热的一枚火炭!   而蛇蛋破壳之日,整个蛇洞金光大盛,属于天族的祥云之兆萦绕寝殿,破壳而出的不是黑蛇一族,而是天生化龙,半神之躯,水火不侵,已然是一位没有神格却先有神体的黑龙!!   摩邪,在妖族的语言里,意思是“神”。   大喜之日,黑蛇王忍不住昭告全族,大摆宴席,无数酿造鲜美的醉生酒一坛一坛从蛇宫地底起出,酒香四溢,群妖狂舞,一团团妖嘴中喷出的明亮火团照亮了地底蛇宫,黑黄青绿冷白各色鳞甲齐齐扣动发出和声,女妖化出赤|裸的上身,腰系霞衣,赤着脚在鼓面上载歌载舞,脚掌敲击牛皮鼓面发出砰砰的响声,仿佛勾人魂魄的乐*T曲。   小王子刚破壳不久,不胜酒力,醉醺醺地沿着甬道往回走,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便喊道:“娘,你为什么这里?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娘回眸,露出一个再让人熟悉不过的温柔笑容,摸了摸他的头,亲昵地弯腰,贴着在他耳侧呢喃:“乖孩子,那是兔子血而已。”   ……   那是用幻术伪装成蛇王之妻的萧九辰。   他身上浸透的,正是摩邪之母的血。   神火木燃起的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势不可挡,借着刚启封又胡乱泼洒一地的蒲祭酒席卷蛇宫,火势滔天,明亮的火光里,无数扭曲的黑色妖影狰狞如鬼影重重,恶鬼般的惨叫声仿佛能刺穿耳膜,直到一切归于寂静,只留下灰烬中哔哔啵啵炸响的零碎火星。   唯独只有天生化龙的小王子,借着水火不侵的身躯,脱了两层皮,捡了一条命。   花兮脑子嗡嗡作响,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逐渐重合,相互补全,完美契合,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杀我父亲!杀我母亲!杀我族人!我今日要你不得好死!”摩邪口中喷出数丈长的水柱,如洪水决堤般从天而降。   萧九辰冷冷抬眸,竖起剑锋,剑刃向外,冰冷的剑气如一线劈开了水潮,急流从他两侧汹涌而过,击在石壁上,巨石在洪流的冲击下隆隆滚落,如山崩地裂,萧九辰躲闪不及,被巨石砸飞出去,滚入下方的通天木林中。   “萧九辰!”花兮忍不住喊道,却发现那成群滚落的巨石瞬间化成齑粉,通天木成熟,妖族千军万马终于汹涌而来,黑色妖气冲天,如墨泼洒,将整个蓬莱仙岛遮得不见日光,漆黑如夜!   一道银光流虹冲天而起,萧九辰反手一剑,人剑合一,迎着比他体型大了数十倍不止的蜿蜒巨龙直刺而去:“少说废话!先把我的血还来!!”   眼看着妖族大军势不可挡,铺天盖地的黑影呼喝着向扶桑神树涌去,花兮想到其他仙门弟子危在旦夕,咬牙对萧九辰喊道:“萧九辰!他们是冲着扶桑神树去的!神树倒下!整个天族都会一起陪葬!”   萧九辰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削掉摩邪半边龙角,冷道:“天族要亡,与我有何相干!”   花兮心里凉了半截,也不必再喊摩邪了,两人今日势必要斗出个你死我活,至于整个仙族是死是活……   的确和他们毫无干系。   “好,”花兮咬牙转身,气得发抖,“他们不管,我管!小青,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走。”   “我去哪里?”小青抓着她的手臂,“这里太危险了!我跟您在一起,哪儿都不走!”   “天族要杀你,妖族要杀你,你还不走,想留在这找死么?!”花兮由不得她想走还是不想走,御剑落在最偏远的一棵通天木前,把她往里推,“妖族大军入侵天庭,你回罗刹妖谷,定能活下来,听话,快走!”   小青眼泪都落了下*T来,手死死抓着树干不肯进去:“那我怎么回来找您!我今日走了就回不来了!我以后怎么见您!”   小青绝望之中爆发的力气,花兮竟然推不动,她只好摘下一颗通天木种,掰成两半,一半塞在小青怀里,道:“我会去找你的!我保证!等这场仗打完,我就种下这颗种子去罗刹妖谷找你!”   “您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千军万马您挡不住的,您赶紧逃,”小青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是您的仆人,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您啊!!”   “什么仆人不仆人的!你是我的朋友啊!”红绫卷起小青不肯松开的手,花兮顺势用力一推,“小青!好生保重!”   那通天木中空似乎荡漾了一下,花兮手中一空,如水墨滴入湖中,小青的影子淡了,只有那双凌乱发丝后的绯红眸子,还在朦胧的空洞另一侧,含泪望着她,久久不肯离开。   花兮心里无限酸楚,但还是回头对玉良道,“小青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得去请师父。”   “但,我怎么去?”玉良声音颤抖,“蓬莱仙岛与世隔绝,不能驭云,天马死的死伤的伤,我的剑还被妖族抢走了……”   “对,所以你拿着我的剑。”花兮将无敌递到他手中。   这便是一个最简单的仙器交接仪式。 第48章天地静寂   蓬莱仙岛,地下迷窟。   错综复杂的甬道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每隔几步路就是一个弯道,九曲十八弯,常常十几个岔路交汇在一起,每一条都是死路。   花兮背着萧九辰走在地底,一开始萧九辰还会给她指方向,后来他实在撑不住了,花兮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几近崩溃,五感下降到连路都看不清的地步,萧九辰终于在一个岔路久久没有说话。   花兮回头,发现他一动不动,脸色煞白,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带着哭腔道:“你不要睡,我求你了,萧九辰,你醒过来,动一动,你不能死,明明是我受的伤,是我该死,这算什么啊……”   她背着萧九辰在地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原本画一个简单的指路阵,至少可以引星辰之力为她辨明东南西北,但此时整个蓬莱仙岛上空仙妖大战整整三日,仙气紊乱,星脉断绝,她画了阵法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功效。   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萧九辰是怎样辨出的方向,她有时感觉自己走了回头路,有时觉得某个岔口似曾相识,她越走越筋疲力竭,最可怕的是她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   萧九辰的身体何止不在巅峰的状态,简直是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法力耗尽。   就拖着这样的身体,他是怎么冲进妖群中心把她救走,又是怎么在地下和蝎王整整斡旋了三日,花兮连想都不敢想。   她原本在萧九辰背上,还以为他尚有一战之力,现在发现他完全是用意志拼的强弩之末,他早就该倒下了,血都该流干了,但他好像天生就比别人能忍痛。   花兮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纤瘦的身体也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迈不动步子,被一块低矮的石头绊了一跤,狠狠地脸朝下摔在地上,摔得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花兮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咬着牙道:“对不起啊,萧九辰,用你的身体还摔跤了。”   萧九辰没有回答她。   花兮不敢想,不敢想自己的身体此时正在逐渐冰冷,不敢想萧九辰正被困在剧痛的躯体中,在他最恨的暗无天日的地底,悄无声息的死亡。   她颤抖着重新爬起来,却突然感到前方有一星半点的光亮,若有若无,但她屏住呼吸去看的时候,又确实在亮着。   是……是出口!!!   花兮振奋起来,她轻声道:“你看到了吗,萧九辰,你看到前面的光了吗!我就知道顺着一条石壁,一定能走出去!本神女一向运气过人,绝*T不会死在这种鬼地方!”   她咬着牙,背着萧九辰往前走,那光亮越来越大,带着地面纷争的躁动和嗡鸣,花兮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穿过一条条甬道,朝着光亮的方向追去。   直到她发现,那光亮似乎在向她而来。   幽如鬼泣的哨音在远处的地道中起伏,若有若无,如丝如缕。   巨大的嗡鸣,那幽绿色的诡谲的光,那铺天盖地如海潮一般的剧毒妖物,如滔天的洪水从地道中涌来。   鬼火蜂。   花兮呼吸都停滞了,瞳孔扩大,倒映着幽绿色的萤火如长河,在地底绚烂流淌,美轮美奂,成千上万只鬼火蜂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夹杂着阴风扑面而来。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没有能撑起仙障的法力,跑也跑不过鬼火蜂,萧九辰把自己的身体让给她,原是只让她多活了这么两个时辰。   如果她死在这里,该会被蛰得只剩白骨吧。到时候要过数百年才会有人发现她和萧九辰的残骸,也无人能够辨识。   花兮闭上眼。   密密匝匝的声音在地道中响起,生长,伸展,落地,扎根,瞬间繁荣。   花兮睁开眼,发现一颗树种从萧九辰的怀里落在地上,抽出繁密坚硬的枝藤,交错着向外攀爬延伸,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枝条在转瞬之间变得粗壮如蛇,狠狠扎入坚实的地底,茂密的枝叶顶着狭小的甬道,撑满了整个空间后,向两侧缓缓延伸开。   是她怀中的那一半通天木种。   通天木的空洞发着浅浅的白光,一道人影从中映出,带着漫天清冷的寒气,一袭白衣,一柄拂尘,脸上束着二指宽的白绫,白绫与宽袖在风中翻飞。   “师父……”花兮哑声喊道,支撑不住,摇摇晃晃跪了下去。   清净上神两指竖在身前,微微一拂,刚刚生长繁荣的通天木瞬间化成齑粉,消散在地道里,铺天盖地的鬼火蜂失去了屏障,向着三人直冲而来。   清净上神一人淡淡站在花兮身前,花兮却感觉面前有千军万马。   “小七,你看。”   他伸出手,手心是一个大繁至简的法印,简简单单的法印散发着微光,轻轻向前飘去,突然间,世界一片安静,所有繁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幽绿色的蜂潮凝固在空中,下一刻如陨落的星辰般尽数落在了地上。   鬼火熄灭,鬼火蜂死。   幽静的地道里倏地飘起雪来,纷纷然然落了一地。   清净上神淡道:“这一式——天地静寂。”   他随手一挥拂尘,上方数百尺的石壁豁然洞开,天光从高处贯穿而下,落在了几百尺深的地底迷窟中。   花兮原本想看师父该如何走出迷窟,原来他并不打算走。   他想走的地方就会有路。   清净上神向她伸出手,声音微叹:“小七,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花兮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看到一道死亡般的黑影向上神背后袭来,忍不住叫道*T:“师父!小心!!”   小心二字尚未落地,那蝎尾仿佛触到一根无形的细线,从中无声地裂开。   蝎王如雷霆之势,从高空跳下,千斤体重直袭毫不设防的清净上神背后,此时却凝固在空中,狰狞地无声咆哮。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丝细细的血丝从他额头渗出,从胸前坚硬无比的漆黑鳞甲渗出,粘稠流下,从头到尾,贯穿全身。   悠悠的白雪落在他身上。 第49章羽化仙殇【二合一】   漫长的,如同身在地府中火烧火燎的折磨,花兮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身体里多久,感觉上似乎是一辈子,眼前始终是带着血色的黑暗,痛得麻木就会昏过去,痛得狠了又会醒来,彻底失去五感以后她再也分不清白日和黑夜,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疼得狠了,她就在想,当时为什么不求清净上神杀了她,给个痛快,大不了她投胎转世,也好过人还活着,却活生生走了遭十八层地狱。   直到一丝清凉贯入她的灵*T台,浑身的痛感随着魔气被丝丝缕缕地剥离,精细、缓慢、却扎扎实实,虽然她依旧感觉不到身体,但不再疼痛以后,相较于从前简直幸福得难以言喻,她的灵体疲倦地蜷在内府中沉沉睡去,一睡就不知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感到眼皮前一片光亮,四周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花香。   耳边是奇怪的嚓嚓声,如同蚕食桑叶。   “小青,我渴。”花兮难受地揉了揉眼,低声道。   “小青,水。”   “小青……”   她突然意识到,小青已经回罗刹妖谷了。   浑身都不痛了,她谨慎地运转了一下法力,发现修为完全恢复了从前,寸断的灵脉尽数重塑,这不亚于把一个死人救活。   师父可太有本事了!   花兮忍不住在心里雀跃,只是虽然她身体无碍,但头皮一直有点儿疼。   花兮睁开眼,发现小白毛茸茸地卧在她枕头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歪头吃她的头发。   “小白!!!”花兮气不打一处来,“头发能吃吗!!!蠢猪!畜生!你看看!我头发像狗啃的似的,你吃了多少!你给我吐出来!!!”   花兮一把拎着小白的脖子,掐着它的嘴巴,试图把自己的头发抠出来,但显然它强大的胃已经消化了一大半,花兮过腰的长发愣是给它活生生啃掉半尺。   小白扭来扭去:“嗷嗷嗷~”   “嗷你个头啊!”花兮大为无语,“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天池喂鱼!!”   花兮把它丢在床上,拍了下它的屁股,小白弹性十足地滚了一圈,记吃不记打,又开始啃起她的枕头。   花兮跳下床,推开窗户,一个画在窗棱上不甚周全的避暑阵应声而破,热浪扑面而来,看天时已是盛夏。   ……   她怎么记得自己昏过去的时候是冬天?!   往年她在的时候,夏日的碧落山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早该开谢的桃花迎春也会灼灼绽放,四时花卉争相怒放让人应接不暇。   然而此时整个碧落山光秃秃的,缭绕的仙气也不见了,山秃树枯草荒水竭,俨然一副枯败之景。   身后出来“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葫芦下巴都要砸到地上,手里的东西丁玲桄榔东西掉了一地:“……小小小师姐!!!你醒了!!!”   花兮问:“我睡了多久?其他人在哪里?碧落山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葫芦热泪盈眶,扑上来抱住她:“小师姐!没有你送我的护身玉佩,我早就死了,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恐怖的日子,整个碧落山只剩我们相依为命了!!”   花兮被他哭得脑子嗡的一声,感到心无止境地沉下去。   师父他老人家难道出事了?玉良呢?其他弟子呢?   萧九辰呢?   “师父他受伤沉睡了!其他妖仆妖婢有的被杀了,没被杀的都造反了,其他弟子逃的逃,散的散。玉良他铁了心要去参军,现在已经隶属天兵了!”   花兮怒不可遏,一巴掌呼过*T去:“我还以为他们死了!!!”   葫芦惊恐道:“谁死了?”   花兮气得吐血:“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我……我就是表达一下对你的想念呜呜呜……”葫芦被打了一巴掌,才老实巴交地坐在凳子上,收起了他浮夸派的叙述风格,讲了讲这六个月的事情。   原来花兮当时性命危在旦夕,用葫芦的话说,当时他看花兮都凉了,当场跪下去嚎啕大哭,结果被师父提溜起来,冷道不要嚎丧。   他原以为花兮已经没救了,因为从古至今从没有神仙用身体当容器承受魔气的侵蚀,这简直就是在玩命。 第50章后会无期【二合一】   临行前,花兮去清净上神沉睡的天池拜别。   盛夏炎炎,碧落山顶依然积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天池湖面静如明镜,碧蓝湖中倒映得苍穹与天空别无二致。   花兮在天池边,遥遥跪拜。   她告诉葫芦自己又要去救人的时候,葫芦的表情似乎像是看着她送死,苦口婆心地跟在后面劝,说师父用了老鼻子劲把你救回来,引渡的魔气够你死十次有余,就这样师父也没责罚你,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你醒来静心养伤。结果你刚醒就又要出去,师父出关他怎么交代?   花兮说不用你交代,我来交代。   话说得漂亮,她心里也十分内疚,她从出生起无父无母,清净上神一手把她带大,帮她收拾了无数烂摊子,上次明面上关她禁闭,实际上还是帮她打了仙器,虽然师父没说,但她也明白,师父是见不惯君霆仗着金鞭啸命欺负她。   师父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护着,结果她反手捅了更大的篓子。   而且,她好像真的要几次三番,屡教不改。   花兮恭恭敬敬跪拜三次,抬起头,发丝在盛夏的热风中起落,眼神一片澄澈明净。   她轻声道:“师父,我现在姑且还算是个孩子,或许当个孩子,就是有做错事的权力。我年岁太小,不分是非,即便是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次如果我又闯了祸,您不要帮我担着了,小七事后再来跟您请罪。”   重锦不耐烦地催促道:“走不走?”   花兮背着无敌,起身道:“走吧。”   两人一路往东驭云疾行,所到之处满目疮痍,萧九辰放出的三千魔族大闹天庭,整个九重天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亭台水榭,如今全变成了一片废土。   重锦驭云之术很是拙劣,所以不要脸地赖在了花兮的祥云之上,花兮也没说什么。   重锦问:“嗳,我问你,除去被逐出师门的萧九辰,你不是清净上神大弟子么,为什么自称小七?”   花兮:“我不知道。”   重锦:“?”   花兮瞥了她一眼:“师父这么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师父心里都有答案,他只是不告诉我。”   重锦:“这一点,你师父和我爹爹倒是有点像。他从来不跟我说什么,但我说的他从来有求必应。”   花兮:“那你倒是求他不要杀萧九辰啊!”   重锦怒道:“你以为我没试过么!?”   祥云突然往下猛地一扎,重锦没站稳顿时跌倒在云团之上,吓得一把抱住花兮的腿,叫道:“你疯了?!我说的……”   她话没说出口,就被花兮一把捂住。   花兮蹲下,左手死死捂着她的嘴,右手捏诀,祥云悄无声息地和天基融为一体,隐身诀将两人笼罩起来。   几乎间不容发,半边断桥上凭空出现了一列队的天兵,身着银铠,腰系玉带,腰带上系着通行令牌。一行人*T仙剑在侧,气势凛然。   一队人走在前后,中间拖着一条遍体鳞伤的黑龙,只剩一侧龙角,奄奄一息被五花大绑,血流成河。   花兮心里一揪,那不是摩邪么?   天上地下也就这么一条黑龙,认不错的。   他怎么被抓住了?   难道他战败成了天族的俘虏?   花兮心里忐忑不安,但对方人多势众,她没轻易冲上去。   谁知眼看着他们就要从藏身之处走了过去,领头的天将眉目肃然,若有所思地望向路边,突然喝了一声:“停!”   全队人立刻令行禁止。   天将抽出佩剑,剑尖对准花兮,警惕中杀意四溢。   花兮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重锦又开始挣扎,花兮恨不得把她死死压住。   隐身诀也不是百用百灵,能有多大效用,一看她的修为,二看对方的修为,三看对方是否在戒备当中,此时天将的修为远高于她,再加上正值战乱,时刻不敢放松警惕,所以察觉出了异样。   花兮手心全是冷汗。   “那里没有东西吧?”有人道。   天将嗯了一声,佯装收剑,花兮刚要松口气,突然眼见剑光一闪,对方反身直刺而来!!   花兮下意识拔剑抵挡,已然来不及,一瞬间脑子里窜出无数个应对法子,但却无一能全身而退!   她手一松,却听到重锦尖锐的嗓音直冲而起:“放肆!!!!”   花兮给她叫得一懵,对方也给她叫得一懵。   重锦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毫无俱意地迎着剑尖,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指着天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主是谁!!”   全队整齐划一的收剑下跪,呼啦啦跪了一片:“参见重锦帝姬!”   花兮:“……”   还能这样?   “末将不察,不知是重锦帝姬在此,多有冒犯,望帝姬恕罪。”那天将单膝跪地,直视地面,不卑不亢道。 第51章向死而生【三合一】   花兮心头一片凄然。   听不见以后,她还能跑多久?   那群天兵天将已然不听解释,不仅断定帝姬在她手上,而且因为她救走了妖族黑龙,认定她和萧九辰师门联合,窃取羽化仙殇,放出三千魔族,意欲灭亡天族,数罪叠加,当场把她杀死也无可厚非。   花兮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跑到眼前全是星星点点,看不清路,只感到胸腔里心跳如鼓,喉咙全是血味。   她听不见箭雨飞来的声音,只感到爆炸炸飞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袭来,钟鼎如泰山压顶,她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天兵的手掌心。   就在绝望之际,花兮突然眼前一黑,有人出手如电,一手将她捏着后颈拎起,迅捷无比地抓进地下,熟稔地一路下滑,潜入深到无法估计的地底。   爆炸的热浪褪去,取而代之是地底特有的潮湿和寒气。   花兮下意识拍出一爪,被对方捏在手心里,她感觉到应该有人不停地说话,但她听不见。   她费力地仰着头看向身后,黑暗的地底,那人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浑身冰凉,一袭白衣浸透了血,血腥味浓郁冲鼻。   他变得更瘦了,下颌线清晰硬朗,原本少年的稚气被削瘦的骨骼感打破,蜕变成愈发深邃和疏离的冷感。   凌乱的发丝后,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比从前更冷,冷得好像没有温度一样。   “啊,是你。”花兮道,她捏了个诀将自己变回人形,气喘吁吁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有点不适应。   和摩邪不同,萧九辰看到她,脸上没有半点或惊喜或喜悦或感激的神情,只有冰冷和不快,那种不快和压抑的情绪像针一样醒目,扎得人眼底生疼。   他眉头紧蹙,说了句什么,唇上是血浸了又干的暗红。   花兮盯着他薄唇的开合,但是看不出门道,只隐约觉得他在质问自己。   他凭什么质问她?!   是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他,还是质问她为什么去救摩邪?!   一股火气前所未有地窜上来,她一把攥着萧九辰的领子:“你在生我的气?!我不管你在说什么,反正我也听不见,别告诉我你信了重锦的鬼话!我要是想救你,哪需要她来劝,我要是不想救你,又岂是她能劝得动的!!”   花兮疾言厉色,心里却一片酸楚,她一想到萧九辰居然会信了重锦那套谎话,以为能到这里全是重锦的功劳,就恨不得把重锦拎到此处当面对峙。   萧九辰一言不发*T,伸手去摸她的耳朵。   花兮靠在石壁上,无处可躲,皱眉偏头,他手指修长地拢着她的耳廓,碾了碾她的耳骨。   他指尖冰冷,冰得她一激灵。   萧九辰沉着眸子,唇线紧抿。   花兮更加气恼:“你不乐意是吧?我还不乐意呢!!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偷什么该死的羽化仙殇,你知道先帝皇陵是什么地方吗?!天族圣地!!你把魔族放出来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我还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对,我知道离尘死了,你心里怨恨,你想为他报仇,你想像烧了摩邪蛇宫一样烧了整个九重天!但你想过后果没有?!你想过师父吗?你想过我吗?你想过自己吗?!你为了复仇,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花兮每说一句话,就气得用手指去戳他的心口。   萧九辰一动不动,垂眸望着她,喉结滚了一遭,舔了舔唇角。   他看着她怒气冲冲活蹦乱跳的样子,眼里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温和的情绪。   花兮气得头晕脑胀,她转头环顾四周,指尖点起了永明火,认出这是当时萧九辰在地下生活的一条支路,她还记得曾经这里被萧九辰的血积成血泊。   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会回到这鬼地方来。   花兮努力压着心头的火气:“萧九辰,我也不需要你解释了,我听不见,你把羽化仙殇给我,天帝才有镇压魔尊苍岐的法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或许,我能求师父为你争取个宽大处理。”   萧九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花兮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萧九辰,你看着我,摇头是什么意思?”   萧九辰开口说了什么,花兮依然听不懂,她脑子一片混沌,突然急切道:“我知道了,你是被冤枉的是不是!羽化仙殇不是你偷走的,他们从一开始就错怪你了!你只是被迫躲起来的!”   萧九辰看着她眼里突然亮起的光,亮晶晶的,像看见蝴蝶的小狐狸。   他还是摇了摇头。   花兮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是你偷的?”   萧九辰点头。   “为什么?” 第52章九尾衔花   花兮从一片黑暗中惊醒。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三万年前的是是非非爱恨离别像潮水一样来了又走。   药劲过去,她嘴里还残留着茶叶的微苦。   她本以为左护法蛊尾是个直接干架的硬汉,没想到搞这些茶碗里下毒偷袭的阴招。   她稍微动了动手脚,感到自己被束妖绳捆住了,浑身上下一点法力也聚不起来,远远能听见山谷另一边天兵天将长驱直入的杀声震天。   花兮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一条缝。   她人在一处山洞里,洞窟又深又黑,但四壁竟然挤满了鬼火蜂,那鬼火蜂诡异至极,像是在休眠,一动不动,密密麻麻,荧光幽幽一路向里照亮了洞窟深处,那里是一樽晶莹透亮的冰棺。   她斜靠在一片枯草堆上,左腕被单独吊起,手腕上被割了一道血口,血连成一线往下淌,下方盛着一个玉盅,接着她的血。   “醒了就别装了。”蛊尾曲着一条腿,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脚边还放着另外三个玉盅。   他嘴里咬着根枯黄的草茎,侧脸冷硬:“我不杀你。”   花兮手腕抽了一下,痛得眉心蹙起*T,冷笑道:“不杀我?只是放血?我又不是神女了,我的血能有什么用?”   蛊尾看了她一眼,起身拎着一个玉盅过来,将盛满血的那个换了下去。   花兮的手腕愈合得很快,伤口深可见骨,但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他抽出腰间的弯刀,面无表情,狠狠在原伤口上又划了一道。   刀刃冰冷,花兮疼得一颤,咬着牙痛骂了一声:“你疯了?!”   “如果还不行,要么砍断你的手,要么往你身体里种血蛊。”蛊尾看着她道,“你自己选。”   他闷闷地,又转头坐回石头上,急躁地咬着口中的枯草。   花兮额头上疼出了细密的冷汗,突然想起了萧九辰,心底蓦地一酸。   她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疼得想骂天骂地,想把蛊尾千刀万剐。   而萧九辰这样过了三百年。   “你要我的血没用。”花兮声音颤抖道。   “有用。恩师说的。”蛊尾淡淡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血能命令群妖么?因为你是先代妖皇九尾妖狐的女儿。”   那一瞬间的震惊甚至压倒了疼痛。   花兮支起头:“你说什么?!”   “先妖皇是上古以来唯一一个,修为足可抗天劫飞升成仙的妖族,但他不想渡劫,不想飞升,也不想成仙,所以一直用妖族秘法隐藏自己的修为。”   “那他也不可能生出一个神女!”花兮恼道,“我从前的神位是刻在三生石上的。”   “你的神位是你娘留下来的。”蛊尾看了她一眼,眸子毫无波澜,“你一点都不知道?你是先代花神和九尾妖皇的女儿。”   “你在说什么笑话,先花神是被九尾妖皇杀的!天帝为花神报仇,亲自领兵射杀九尾妖狐,驱群妖入罗刹妖谷。”花兮下意识背出史书中的内容。   “那是你们天族人的说法。”   “不是这样的吗?我凭什么不相信史书,要相信你说的话?”   蛊尾冷漠道:“我也并不是要你非信不可,无非是看你要死,想让你死个明白。这些东西,是恩师跟我说的。摩邪也一清二楚,他只是不告诉你罢了。”   “恩师是谁?摩邪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问题太多了。”蛊尾“啧”了一声,大步走过来,单手将她拎了起来:“你以为我们在哪?”   他一手拎着花兮,一手提着弯刀,谨慎地将她的手腕挑起,避免血沾到自己身上。 第53章狭路相逢【二合一】   “摩邪,先不要杀他!”花兮急忙大喊。   她想知道那幕后操控一切的“恩师”是谁。   摩邪低吼了一声,口中的龙炎缓缓熄灭,齿间溢出浓稠的白烟。   他缓缓低头,伸出巨大的龙爪,小心翼翼地靠近花兮的身体,用爪尖勾断了她身上的束妖绳。   “你受伤了。”他低声道,声音里藏着痛苦。   他身形急剧缩小,变成了人形,快步走来,跪在她身边,捧着她被血浸透的手腕,眉头拧在一起。   花兮只觉得手腕痛得快要断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怕一扭头看到手掉下去的恐怖景象,捂着眼道:“疼疼疼,你不要碰它,太疼了。”   一个柔软的物什碰到了她的刀口,痛得她低叫了一声,手臂想往回抽,但被摩邪紧紧抓住。   她从指缝中看去,发现摩邪正低着头,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半张脸。   他捧着花兮的手腕,正在舔她的伤口,舌尖和唇角都是殷红的血。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你,你舔什么?”   奇怪的是,舔着舔着,那伤口似乎不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感。   “帮你愈合。”摩邪低声道,撕碎了自己身上的布料,将*T她的手腕扎起来,轻轻放下她的手,又看到地上的玉盅。   “是啊,他放我的血。”花兮叹气道,“刚刚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还在跪地痛哭。”   “你的血?”摩邪拎着玉盅,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然后毫不犹豫地仰头汩汩喝了下去。   花兮一下子吓得忘了伤,扑过去阻拦道:“摩邪?!你在干什么啊?!”   摩邪眼尾一片血红,朱红的薄唇开合,哑声道:“你的血,不能浪费了。”   花兮:“……”   就算是这个道理,也不能拿来喝吧?!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妖族的某些习俗,的确是格格不入。   她没拦住,摩邪仰头喉结滚动,喝得一滴不剩,又将旁边那盅满的喝得一干二净,黑睫遮眸,浑身戾气翻涌。   他提起空的玉盅,缓步走到昏迷的蛊尾身前,一甩手,将玉盅摔碎在他的脸上。   “砰”的一声炸响,玉盅摔得四分五裂,蛊尾惨叫一声,活生生被痛醒。   摩邪冷道:“谁指使你的。”   花兮踉踉跄跄扶着石壁站起来,绕过摩邪的身子,看到他脚踩在蛊尾的身上,漆黑靴尖顶着冰棺碎片扎入的伤口往下碾。   而蛊尾……竟然变成了一只红棕色毛茸茸的小动物,雪白的耳朵,小小的鼻尖,圆溜溜的黑眼珠,嘴里一股一股涌着血。   花兮一愣:“这是他的真身?”   摩邪刚刚那一咬之力,咬断了他辛辛苦苦积累多年的修为,把他强行打回了原型。   蛊尾口口声声喊蝎王“哥哥”,花兮理所当然觉得他是个蝎子。   没想到竟然……是一只小浣熊?   小浣熊倒在血泊里,身上被龙牙贯穿的伤口触目惊心,被血淋湿的毛发里扎满了冰晶碎片。   他咳了几口血,目光涣散空洞:“哥哥死了……哥哥早就死了……”   花兮痛是痛,恨也恨,但看他这副模样实在也是个被骗的可怜人。   刚想开口,就看到摩邪飞起一脚,把它踢飞到石壁上,狠狠一撞,发出骨头碎裂的声响。   他无力抵抗,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又面朝下栽了下来,倒在地上。   花兮:“……”   花兮道:“指使他来抓我的人,当年驱使蝎王的人,以及最终杀了我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现在他是我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   摩邪咬着后牙:“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花兮沉默地看着血泊里的小浣熊,觉得他心里可能没数。   花兮想了想道:“蛊尾,你所谓的恩师用你哥哥的死来骗你,驱使你,利用你,你还有什么必要帮他隐瞒?!”   小浣熊漆黑的眼珠缓缓转了转,盯着她,泪水像泉涌一样滚滚落进红棕色的绒毛里。   花兮:“……”   怎么动不动就哭,他难不成是个哭包。   那小浣熊哭起来嘤嘤嘤的,伤得太重,每说一个字都在咽血。 第54章魔尊选妃   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花兮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几日,你就不认得我了?是我啊,花兮,花将离,三清殿我们还一起打蛊尾……就是那个用很多红线的弯刀男……啊对对就是他!”   花兮一扭头,指着稚京手里半死不活的小浣熊。   乐池冷漠地听她说了一通话,道:“我不是乐池。”   花兮看着她那张跟乐池连毫毛都一样的*T脸:“那你是谁?……你、你失忆了?”   乐池冷道:“我从未失过忆,现在,站回队伍里去,别想套近乎,别想开后门,该是你就是你,不是你,你就是脱光了撅着屁股趴在魔尊床上,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花兮:“……是这样的,我不是来选妃的。”   乐池高声叫道:“来人啊!”   花兮:“好好好,我是我是我是。”   她逛了一圈,发现整栋红楼都被魔将团团围住,外不能进内不能出。   人在魔域,不得不忍气吞声,就她身上的修为还不足以在魔域为非作歹,随便来个魔修就能把她按倒。   更何况她刚被放了血,气血两失,现在连个像样的法术也使不出来。   花兮不明白,乐池一个仙官怎么能明目张胆在魔域里走动,她现在是妖,稚京又是个修为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屁孩,混进来也就罢了。   以现在仙魔两届的局势,如果真是个仙官,还是萧九辰身边的仙官,来不及进入魔域就被万千魔将撕得粉碎。   难道乐池堕魔了?或者,叛变了?或者压根就是魔域派去萧九辰身边的卧底?!   花兮找了个稍微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托着腮帮子,百思不得其解。   看了,她只能等选妃结束,顺着人流混出去就是了。   稚京亦步亦趋地坐在她旁边。   花兮问他:“你见过萧九辰身边的乐池仙官吗?你觉得刚刚那个是她吗?”   稚京年纪不大,黑眼珠子却直勾勾地盯着美女看,专挑腰细腿长胸大屁股翘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答得心不在焉:“啊对对。”   花兮:“……”   她一巴掌拍稚京的后脑勺:“别看了,问你正事儿呢。”   稚京嗷了一声抱着头,怨念道:“我又跟乐池姐姐不熟,见过几次,怎么记得住?”   花兮道:“也是。”   稚京嘟囔着:“这还不容易?你要觉得这个是真的,天上那个就是假的,如果这个是假的,天上那个就是真的。”   花兮反问:“如果这个是假的,难道魔尊会认不出来?如果天上那个是假的,难道萧九辰会认不出来?”   稚京想了想:“我听说当世魔尊比传说中的魔头苍岐还要厉害。反正摩邪打不过他,所以妖魔两族一直相敬如宾,玉良叔公说他也打不过,所以绝不会主动挑起和魔域的战争,只有仙君喜欢和他打,打得难解难分。”   花兮道:“我不信有比萧九辰还厉害的人。”   稚京:“为什么?”   花兮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胡扯道:“你修为太低,说了你也不懂。”   稚京撇撇嘴,举着蛊尾道:“我只知道,再不救小浣熊,他就要死了。”   蛊尾果然奄奄一息了,用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道:“……我不是小浣熊……”   花兮:“好的,小浣熊。”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葫芦,而后往里费劲巴拉地掏了半天:“你把身上这件小马甲脱下来,把他身上大*T一点的伤口包住,碎掉的骨头随便接一下,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从你爷爷那里,除了金银珠宝什么的,还顺走过不少丹药。”   花兮咕噜噜在手心里倒了一堆丹药,可惜装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也分不清谁是毒谁是药。   她是绝不会给自己吃这样的东西,给蛊尾勉强可以。   花兮:“你自己挑一个。”   蛊尾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用爪子点了点一颗红色的。   花兮大方地塞进他嘴里,道:“自求多福。”   她刚要把葫芦装起来,突然有了个主意,从中随意倒出几把金叶子,揣在怀里。   她转了一圈,找了个面相善良的猫耳朵姐姐,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屋梁上,齿尖叼着片薄荷,墨蓝色的长尾在身后一点一点。   花兮把金叶子塞进她手里,甜甜一笑:“姐姐,我跟你打听几件事成不?”   那猫姐姐眯着狭长的眼,指尖弹了一下金叶子,笑眯眯道:“妹妹这么可爱,当然可以。”   花兮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第55章洞房花烛【二更】   花兮就这样一路被魔尊抱着,抱到了寝殿,抱入了卧房,卧房中一张格外宽大的鸳鸯床,床上层层叠叠的轻柔帷幕无风自动。   因为神仙寿命漫长,谈情说爱乃至娶妻生子的时间也大不一样,有人高产如葫芦区区三万岁就有了十四个孙辈,也有人如萧九辰三万岁还寡着。   但花兮的年龄,还处于刚刚好能摸索一下风月关系,不至于被父母打断腿——假如她父母还活着的话,但正儿八经谈情说爱还有些为时尚早,少说也要再过个四百年,至于出嫁,五千年之内想都别想。   然而,她现在真是太出息了,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花兮咽了咽口水,谨慎地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在手中用剑气塑出尖端,权当武器。   虽然她并不觉得女子应当用命来捍卫所谓的贞洁,但她却绝不愿意被强迫。   反正打是打不过了,但她可以尝试一下把魔尊阉了。   这样她死的时候,都能在冥界吹牛皮,说她死之前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花兮想得热血沸腾,但魔尊只是把她抱到门口,就将她放下来了。   花兮站在那里,身后就是魔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魔尊轻推了她一下,声音低沉,像是诱哄:“我准备一下。”*T   怎么,难道干那件事还要……准备一下?准备什么?准备哪里?怎么准备?   她又没做过,师父又不教她,她怎么知道魔尊要去干什么?   他又说:“你可以,自己玩会儿玩具。”   玩具?什么玩具?难道魔界的风俗就是洞房花烛男女对坐玩玩具吗?   她可以的,她可以陪魔尊大人玩三天三夜。   魔尊俯身下来,身上带着股好闻的花香,还掺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他手掌薄而劲瘦,掌心向上托住她的手腕,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把她临时做出的金锥拿走了。   “不要伤着自己。”他说。   花兮心如死灰。   他手指拈着花兮的盖头,似乎想摘了,顿了顿,又重新盖上,捏了捏她的手:“嗯?”   花兮别无选择,僵硬地转身进去了。   她进去以后,门在身后合拢。   她一把摘下盖头,丢在地上,立刻就知道这又是一处禁制,而且是极为强力的禁制,她飞快地沿着墙根检查了一番,发现这间屋子和隔壁屋子,用一道小门连着,窗户可以打开,但任何东西都出不去也进不来。   花兮坐在桌子上琢磨了一会,不甘心地抓起黄铜烛台三下五除二用剑气削成了剑,塞进怀里。   还是能阉!绝不犯怂!   她又想起隔壁房间的玩具,虽然没什么玩玩具的心情,但她实在好奇魔族平日里都玩些什么。   她推开门,发现玩具房竟然更大更宽,大到能装下十几张床,永明火极为明亮,金丝红烛上细细刻着凤凰于飞,百鸟环鸣翙翙其羽,桌上椅上柜上台上琳琅满目放满了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玩具,而且花兮竟然一眼望过去,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怎么玩啊?”花兮嘟囔着。   一抬头,竟然看到墙上一字排开的十几条软鞭,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是皮质有的是毛绒的,还有些像是嶙峋的白骨鞭,上面长满了粗粝的凸起。   桌上还放着像小花灯似的东西,拇指粗细,旋转底部,上方的小花苞会延长而后旋开,每一片花瓣都是极为柔软的,手指贴上去像是会轻轻吮吸的唇瓣,花蕊逐渐变得潮湿,分泌出像蜜一样香甜的露珠。   花兮摆弄了一会,心想:“这也不会发光,难不成是个吃的?”   她舔了一下,觉得虽然是甜的,但不太好吃。 第56章新婚燕尔   后来发生了什么,花兮有些记不清了。   她后来才知道,就是自己好奇舔了一口那花蕊里的蜜露,不幸中了名为春山化酒的秘药。   不过好在那药性温和,不伤身,她吃得又少。   但饶是如此,也让她足足难受了一两个时辰。   魔尊一直抱着她,温声哄着,用灵力疏导她体内纠缠在一起的法力。   但她还是热,那股热不是法力造成的热,而是从骨髓缝里挤出来的无处不在的燥热,仿佛只有贴在他身上才能变好一些。   她脑子昏昏沉沉,使劲往他身上凑。   他无可奈何地屈膝坐在床头,她湿润的唇瓣从他的脸颊吻到鼻尖,又从鼻尖落到唇瓣。   他的唇瓣看起来冰冷坚硬,实际上微凉柔软,她每亲一下就好像身子凉下去一点,就使劲地往深处吻,娇嫩的舌尖笨拙地舔舐,像是猫爪挠在人心上,痒得让人发疯。   魔尊任她摆弄,只有被逼得狠处才会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大力地吻回来,直到她喘不过气了,才缓缓松开,又靠在床头,喉结缓缓滚动,唇抿得很紧,望着她的眼眸深不见底。   她又得不到回应了,急得想哭,湿润的泪水粘在睫毛上,额头抵在冰冷的银质面具上,望着他的眼睛哀求他碰一碰她。   她嗓音委屈地让人心颤,他就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脚底,露在外面的脚极为漂亮,又冻得发红,他用手心替她暖了暖,低头唯一一次主动吻了她的额头。   他闭着眼睛,睫羽下隐隐有金光涌动,那一刻侧颜竟然极为安静,极为虔诚。   她亲够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每次她无意识地拉扯自己的衣服,他都轻轻帮她穿好,她在他身上乱摸一气,只有摸到身下的时候被捉住了手腕。   魔尊声音很哑,很沉,道别摸那里。   最后她终于折*T腾累了,体内的燥热也缓缓平息,只有千丝镯还烫得惊人。她困得趴在他肩头打瞌睡,像只小猫一样咬他的脖子,唇瓣湿润地碰着脆弱的脖颈。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她难受的时候总在喊萧九辰的名字。   魔尊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一点点帮她揉,揉到她浑身都软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花兮醒来的时候,非常想死。   魔尊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痛不欲生地滚来滚去。   她!竟然!不仅跟魔尊成了亲!还一整晚都在疯狂非礼他!!   花兮悲痛地咬着被子,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萧九辰,虽然跟萧九辰毫无干系,而且比起萧九辰她应该更担心那无所不知的师父气得过来杀她或者杀魔尊。   但她莫名就是觉得决不能让萧九辰知道此事一丝一毫!   决不能!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低头发现手腕上的伤几乎全好了,原本摩邪撕了袖口给她包扎的布料换成了一条干净的纱布。   她一抬头,吓了一跳。   床头有个小孩贱兮兮地捧着脸看着她,还有只白虎在冲她摇尾巴。   稚京拖长了声音:“小姑奶奶,你的脸好红哦——”   花兮把枕头摔在了他脸上:“小孩子闭嘴!”   稚京抱着枕头又笑嘻嘻道:“新娘子昨天跟魔尊做什么羞羞事情啦?难不成是酱酱酿酿酱酱酿酿——”   他伸出两根大拇指互相按来按去。   花兮气势汹汹瞪了他一眼,张牙舞爪地跳过去,抓起所有的东西往他身上丢:“这算什么成亲!算哪门子的新娘!”   稚京抱头就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   小白凑过来一无所知地舔她的脸,舔得她满脸都是口水。   花兮抱着小白的头,抓着它的毛擦脸,感到一阵头痛:“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大总管让我们进来的。”   “大总管?!”花兮吓得差点摔了,“是昨天那个大总管吗?我亲眼见着他被捏成灰了!”   稚京正经道:“我听说大总管从前是石头化成的精怪,石头开灵智本来就非常罕见,他不仅化成了精怪,还竟然堕了魔,就更为罕见了。”   “所以?”   “所以被打成渣而已,对别的妖怪是灭顶之灾,对他来说就无所谓啦,他们说每隔几天魔尊都会气得把大总管打成渣渣,过一晚上大总管就自己把自己拼起来了,而且他对魔尊极为忠心,越被打越忠心。” 第57章大赌伤身   花兮:“不不不不不不!!”   她拼命摇头,把屁股下面的书又往里塞了塞,脑子都快转得冒烟了:“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你怎么看见的?”   魔尊不紧不慢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支着头,神色有些慵懒:“附近百里之内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花兮脱口而出:“那你还问!!”   她凶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凶人的资本,她是来哄人高兴的,不是来跟人吵架的,都说魔尊喜怒无常,别她这句话说话,下一刻就脑袋落地了。   她立刻又露出又甜又乖巧的笑脸,跳下去趴在魔尊的膝头,推卸责任道:“都是*T大总管逼我看的,不是我自己要看的。”   魔尊竟然也不追问,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道:“好。”   这就哄好啦?   花兮觉得自己干的很不错,正在沾沾自喜,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就听到魔尊又缓缓开口道:“那你学会了吗?”   学会什么?   学会双修吗?   这魔尊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花兮警惕地看着他,垂着睫毛装可怜:“我觉得,我恐怕是,学不会了。”   “没关系,”魔尊顿了顿,“你不用会。”   花兮觉得这话题进行下去,太危险了,她生怕下一句就是“本尊亲自教你”,于是忙不迭开口岔开了话题:“魔,你,夫君……今天去做什么了呀?”   “你喊我什么都可以。”魔尊说了声“起来坐”,自然地把她拉起来抱在腿上,两手交叠,十指相扣,松松地搂着她的腰,懒散道,“处理了一些麻烦。”   花兮坐在他腿上,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也不敢靠着他,扭头充满希冀地问:“那明天,你还要去处理麻烦吗?”   要,要,要。   “不去了。”魔尊道,似乎误解了她亮晶晶的目光,又碰了碰她的耳垂,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起来。   “哪里都不去,陪你玩儿。”   花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玩儿,什么?”   魔尊:“随你。”   这个随她,总比随他要好,玩儿什么,都比玩儿双修要好。   花兮心道,当个陪玩还不容易,她在碧落山玩什么游戏不是拔得头筹?   花兮想了想要诓骗魔尊打开禁制的任务,认真道:“这样好了,我若是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若是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   魔尊道:“可以。”   于是,他们玩了个通宵达旦。   花兮从一身轻松,到债多不愁,从斗志昂扬,到心如死灰,从兴致勃勃,到形神俱灭。   只需要一晚上。   她输了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下棋凭实力,她不行,摇骰子凭运气,她不行,射飞鸟凭修为,她还是不行,甚至猜灯谜凭脑子,她依然不行。   她一晚上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不算!!”“这是你赖皮!”“我不听!是我赢了!”“不!规则不是这样的!!”“我的规则就是规则!”“呜呜呜你都不让着我我不跟你好了呜呜呜……”   眼看着天际出现稀薄的日光,花兮哈欠连天,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魔尊的手依然是稳的,轻描淡写打出一张八条,还关怀地问:“困了么?困了就睡吧。”   花兮撑着脑袋,一拍桌子,龇牙凶道:“你要是认输,你就说,我这把……指定胡牌。”   她欠魔尊多少东西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辈子加上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给他做老婆,还得喂他吃东西还得陪他睡觉,还不能喜欢别的男人,要是胆敢违反她就变成小王八。   ……都是她为了翻盘,自己提的赌注。   结果输了,为了翻盘不得不提出*T更加凶残的赌注。   结果又输了,赌注越翻越大,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赌上头了她连自己十八辈子以后的钱都赌上了,还毫不客气地赌上了萧九辰的钱。   魔尊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要赌上萧九辰的钱?”   花兮困得神志不清,心想反正萧九辰那么厉害,你也没本事真去抢他的钱,赌就赌了:“你别问了,他的钱就是我的钱。”   魔尊便道:“好。”   花兮终于还是困得看不清牌了,只听到魔尊又一次,优雅地从左到右行云流水般拨倒麻将,道了声:“我胡了。赌注是,我想想,上上一盘是萧九辰的剑,上一盘是萧九辰的三清殿。”   “这一盘,是萧九辰衣柜里所有的衣服。”   花兮的头终于撞到了桌子上:“不玩儿了,萧九辰没东西可以输了。”   魔尊轻笑了一声,嗓音很低,酥酥麻麻地抵到心里。   他俯身把花兮抱起来,抱在怀里,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三头金蟒道:“辛苦了。” 第58章一晌贪欢   花兮头一次知道,原来魔域是个很好玩儿的地方。   因为魔域的人形形色色,原本遍及六界,从五湖四海而来,凶残暴虐见人杀人的也有,但很快就被杀掉了,剩下的竟然有点安居乐业的味道。   除了仙人绝不会随便踏足魔域以外,妖魔鬼怪混居其中,互通有无,偶尔约个架斗个殴,或是参加地下签生死状的厮杀场,但绝不敢闹到魔尊眼皮子底下,因为据说凡是闹到魔尊眼前的,不论对错一律杀掉。   但凡没闹到他跟前,他便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血海深仇,不管是打得灰飞烟灭还是头破血流,不管是妖杀了魔还是魔杀了妖,一律不管。   他只颁布了一条规矩,就是不可滥杀凡人。   这条规矩看起来小,然则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妖魔鬼怪变强最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吞噬凡人,凡人虽然没有灵力,但有魂魄之力,杀一人抵得上苦修百年。   更何况,杀凡人不费吹灰之力,而杀其他妖魔,乃至杀天兵天将,都是冒着把自己脑袋赔上的亏本生意。   反对者大有人在,轰轰烈烈千军万马吼声震天,打着魔尊不为魔族反为人族是为叛贼的旗号,势要踏平魔尊府邸,将他逐出魔域。   结果,魔尊垂着金眸,提着一把血剑,凡是反对的一律杀了,杀得整条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于是大家都自愿了,纷纷表示魔尊英明神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人就是魔族的好兄弟他们怎么能杀好兄弟呢?   贪图诱惑、阳奉阴违、暗中违反者络绎不绝,后来被杀得日益凋零,惨不忍睹,也没人敢在魔尊眼皮底下犯事。   在魔域,大体上妖魔鬼怪分居四地:长夜谷多妖,红莲华多魔,无常道多鬼,四象山多怪。   每个地方各有各的乐趣,各有各的长处,分居地交界的地方常有集市,集市由魔尊麾下的魔将维护,不许打架斗殴,不许自相残杀,不许强买强卖,不许以次充好。   但可以讲价。   花兮当然是处处都感兴趣,她身后跟着魔尊,狐假虎威,走哪儿,哪儿的小贩就热情地把东西送给她玩儿。   她天生神女,当了很多年神仙,从小被师父教导仁义礼智信,怎么好意思要人东西呢?   花兮把乾坤袋撑开,递到那厉鬼面前,羞愧道:“这怎么好意思……诶对对,那个我也要,红的还是白的……”她扭头看向魔尊。   魔尊道:“都要。”   花兮感到很震撼,真诚道:“是我的道行还不如你。”   花兮深刻地感到自己的脸皮还不够厚,配*T不上魔尊夫人的位置,还不能融入魔族烧杀抢掠的风俗,于是愈发勤恳地到处搜刮,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想要,差点把葫芦的乾坤袋撑炸。   魔尊淡淡地跟在她身后,挨个把金叶子丢在桌上,竖起食指贴着嘴唇,眸光微敛,眼尾一瞥示意不要声张。   小贩抓起金叶子塞进荷包,高兴得拼命点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头甩到了地上,连忙蹲下去找头,那头咕噜噜一边滚一边大声道:“尊上慢走,尊上下次还来。”   然而魔域也有,即便是魔尊也去不得的地方。   万魔冢。   那是一片极为深广的盆地,被无穷无尽的魔气淹没,站在高处的崖顶,只能看到盆地里暗红色的魔气如海浪般起伏。   传说上古时期曾有一个比苍岐还要强悍数倍的大魔头,死后怨念未消,变成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魔障,那魔障无意识地吞噬一切活物,越胀越大,最后扩散至整片盆地,盆地中人畜妖魔尽数死绝,寸草不生。   即便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仍会有魔域的人被魔障突然吸入,从此再也不复存在。   没有人能渡化这样大的一片魔障,只能远远避开,从此成为魔域一片无人踏足的死地。   “就站在这里,不要靠得太近。”魔尊将忍不住好奇探头的花兮,拽着往怀里扯了扯。   “即便是你,也不能进去么?”花兮问。   魔尊道:“因为是我,所以更不能。”   古往今来,能活着走出魔障的,少之又少,既要有足够的修为保自己不死,又要心境极为澄澈纯净,没有半分杂念,否则,一星半点的心魔都会被无止境的放大,最终将自己活活逼疯。   而魔族,正是一群被心魔所困之人,但凡魔族被魔障吞噬,便是十死无生。   传说远古时期,在无情道还盛行的时候,修习无情道的仙者专门在各地渡化魔障,他们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无悲无喜,内心端的是一片虚无。   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无情道者内心无情无爱,早已断了源头,故而能免除魔障的影响。   但,无情道因为其存天理灭人欲的苛刻条件,逐渐衰落,直至凋零。   到如今,修无情道的,花兮只知萧九辰一人。 第59章千面妖姬   这个念头猛地把她自己吓住了,吓得立刻眼观鼻鼻观口乖得像只小鹌鹑,转过身念道:“不找了,找不到就算了。”   她靠在魔尊身上,感到心脏跳的那样剧烈,剧烈到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生怕心跳声被他听见。   她这是怎么了,是在魔域待久了都染得疯魔了吗?   她是被逼着成亲的,又不是自愿的。   但她竟然觉得,好像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花兮心不在焉地看着翻飞的裙裾,交错的洁白双腿,舞步蹁跹动人,而耳侧的曲调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萧声骤然转了个调,变得低沉绵长如枕畔低诉。   粉色的少女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远处腾起暗红的雾气,雾气中影影绰绰拢着一个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女子,背影如春山般柔软妖娆。   花兮情不自禁往前倾了倾身子。   她心道原来魔尊手下还有这样的美人,这样的……让人毕生难忘的美人,美得一个背影就让人心驰神往。   大红的蛟绡轻薄如雾如梦,用银叶浅浅别在白皙如雪的肩头,她手持着一柄大红的油纸伞,露出的皓腕如羊脂玉般纤细玲珑,伞下纷纷扬扬落着如雨花瓣,下面只穿着一件小小的胸衣,边缘坠着金色的流苏,汹涌的大片乳白在腰肢轻摆间呼之欲出,纤如柳枝,动如春水。   肚脐扣着一枚润泽的金环,轻轻一颤便叮当作响。   她背对着魔尊舞动,动作轻盈如画,她在花瓣中赤着脚起舞,裙摆轻纱飞扬起来,露出纤长的双腿在雾中若隐若现,足腕上拴着金色的踝环。   她声音微哑,吟唱着一支没有歌词的曲,就如同在九重天云海之上千年玫瑰酿潮,可她举手投足却要比玫瑰酿还要醇浓醉人。   曲声缓缓终歇,裙摆重新收拢如花苞。   她缓缓转身,雾气如水流般旋转,那伞面缓缓抬起,露出一双美得不似人间的眼睛。   惊鸿一瞥。   花兮脑子嗡*T的一声,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被勾了魂,她看着那双眼睛,像是瞬间坠入一片玫瑰色的蜜糖水中,感到心跳都情不自禁地加快,喉咙发紧。   她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与她相逢,与她相爱。   她不仅想把自己献出去,想把心都掏给她,想埋在那样柔软的肌肤里,想闻到她发间的清香,想亲吮那样柔软红艳的嘴唇,想舔舐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还想把世间所有的东西都……   一只冰冷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花兮倏地定住了。   像是歌舞升平暖香四溢的厢房突然开了窗,望见窗外松山大雪,夜风清冷灌入,让人打了个激灵。   魔尊的嗓音冷冷响在耳边:“你想去哪?”   花兮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踩在桌子上了,扒着桌沿身不由己要往前,扑到那美人身边,然后酱酱酿酿酱酱酿酿。   ……   如果不是魔尊勾住了她的腰带的话。   魔尊指尖往回一带,花兮撞回他怀里,顿时小脸全红了,缩成一团支吾道:“我就看看,我就看看。”   魔尊两只手搂着她,小臂肌肉紧绷,箍得有些紧,但她没敢吭声。   他冷道:“过来。”   那漂亮美人身姿窈窕,步履蹁跹,款款走来,盈盈下跪。   她跪下去的时候胸前一片波涛起伏,几乎要破开那窄窄的大红布料跳到人眼前,边缘坠着的金色流苏如白昼碎星,晃得人眼花缭乱。   花兮又有点头晕,她好想摸摸……摸摸姐姐的胸,就一下,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个人的怀抱……   魔尊声音冷得像淬了火的剑:“换张皮。”   什么东西?   什么皮?   那美人委屈垂眸,几乎要落泪了:“尊上,我为了给魔后新婚贺喜,特意赶来跳的舞,为了这舞还特地画了张皮,我画了好久,不好看吗……”   花兮:“你是特意跳给我看的?”   那美人抬头看她,展颜一笑。   她一笑,花兮浑身骨头都酥了,等她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只饥荒要吃食的小崽子,用尽浑身解数想挣脱魔尊的怀抱,冲到那美人面前,嘴里还嚷着:“放开我我讨厌你,你让姐姐跪在那里你不是好东西!”   魔尊“啧”了一声,反手丢出去了什么,手心里一道黑影闪过。   他一手抓着她两只乱动的手腕按在膝上,一手掰着她的下巴:“看我。”   花兮看着他的金眸,短短一瞬,又清醒了,恍然大悟:“啊,她是个魅妖?”   她从前就晓得魅妖的厉害,传说魅妖数量极少,但都是一笑之间就能把人魂勾走的尤物,一旦被魅妖勾走了,下场就是毫不设防,灵府大开,心甘情愿让她连身子带魂魄被吃个干净。   她从前听过传闻,说魔尊手下有一副手,名为千面妖姬,是个刺客,神出鬼没,从不失手,而且只杀男人,不杀女人。   原来千面妖*T姬是个魅妖。   她当然没胆子在魔尊眼皮底下魅惑花兮,但花兮和她修为差的太大,稍不留神就被勾走了。   魔尊眉心微蹙,盯着她:“醒了没?” 第60章虚虚实实【二合一】   “殿下,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个。”   妖姬穿着鹅黄色的短衫,坐在玩具房的地上,苦恼地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欲哭无泪道:“要不然,属下带您玩儿些别的?”   花兮慵懒地靠在吊椅上,手里的糖人一边扭动一边喊着“老子的屁股天下第一甜”。   她微笑道:“姐姐,我就想要打开这个。”   妖姬眼尾垂着,看上去极为惹人怜惜:“您让尊上看看,这些小玩意,他看一眼就解开了。”   花兮懒散道:“他这不是不在嘛,你是不是不愿意帮我?”   “哪有哪有。”   迫于魔后的淫威,妖姬只好闷头研究,把一连串的银环晃得铿锵作响,研究得满眼金星,一头雾水。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花兮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姐姐,最近你很累吧?”   “是啊,”她心不在焉道,“自从尊上大婚以后,是什么事情也不做了,像个甩手掌柜似的,我简直是日夜不休,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宫里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做吗?”   “那*T还有谁啊,不就我一个嘛,不过我也习惯了,之前是我做,现在最多不过是,别人找他的时候,我说声他不在罢了。”   “你怎么解释的,是仙君旧疾缠身,还是,战事绵延脱不开身?”   “那看是谁来问了,要是紫微宫的来问,我就……”   九连环“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妖姬浑身僵硬,咔吧咔吧将脖子扭了个大弯转过来,发现红烛微光中,花兮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在吊床上悠闲地露着双腿,一晃一晃,嘴里叼着吃完的糖棍。   妖姬哑道:“你刚刚说什么了?我刚刚说什么了?”   花兮笑眯眯地望着她:“乐池,好久不见啊。”   妖姬:“……”   妖姬:“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尊上非把我杀了不可。”   花兮从吊床上一跃而下,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得要命,恨不得原地翻几个跟头:“我就知道魔尊是萧九辰!!!”   妖姬:“……你怎么知道的?”   花兮拔下嘴里的糖棍,指着空中道:“第一,小白从来不向除了萧九辰和我以外的第三个人要吃的。”   妖姬:“也可能尊上和小白八字相投。”   花兮将糖棍指着屋内的红烛:“第二,就算是我也知道,大婚该用的是龙凤红烛,为何魔尊殿里用的是凤凰于飞,只有凤,没有龙?”   妖姬:“……也许是因为做红烛的小贩该打。”   “错,”花兮转身道,“因为萧九辰不管用什么花纹,都绝对不会用龙纹!”   妖姬:“……那,为什么说我是乐池?”   花兮道:“我在魔域见到了一个乐池,那个乐池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我,而且,不像是装的,要么,她是假的,我在九重天上见到的是真的;要么,她是真的,九重天那个是假的。”   妖姬:“那想必,魔域这个是假的吧?”   花兮笑吟吟道:“从前我就觉得奇怪,为何萧九辰身为仙君,却作出把人剜成白骨这种极为残忍的事情,而且九重天无一人提出异议。更尤其,乐池不仅知道,还觉得天经地义,津津乐道,说起来满脸期待,仿佛非常希望我也被剜成白骨似的。”   妖姬:“……没有的事。”   花兮道:“所以唯一的可能,萧九辰并非以桃源仙君身份做出生剜白骨之事,而是以红莲魔尊的身份,这样就合情合理,顺理成章,而乐池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她本就是魔尊的副手,她亲眼目睹了当年的场景,很想再看一次。可惜未能如愿。”   妖姬的脸色煞白:“天下能披皮伪装之人,并非只有我一个。”   花兮道:“但,能被小浣熊千万红线穿身不死,甚至不流一滴血,还能如常说笑的人,除非她压根就没血没肉,是骷髅之身,否则实在很难解释吧?当时你被两根筷子穿身却面不改色,皮肉破损却毫无痛苦之情,我隐约觉得眼熟,现在总算想起来何时何地见过了!”   妖姬:“……小*T浣熊又是谁?”   “这不重要,”花兮摆摆手,“当时我还很纳闷,三清殿的令牌你从不挂在身上,不得不逼得去偷琅轩的令牌。现在想来,你应当是藏在肚皮底下,我怎么也不可能找到的。至于你为什么总说辟谷不肯吃我做的东西……应当是没有皮肉,就算吃了,也会漏出去吧。”   妖姬:“……”   “我重生醒来,见到的两个人,乐池和琅轩,竟然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一个便是你,魔尊副手千面妖姬,另一个便是魔尊本人,萧九辰。”   花兮盖棺定论,笑得狡黠可爱:“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与其狡辩,不如说说,为何真正的乐池仙官,会身在魔域?” 第61章驴头马嘴   那朵重新盛开的海棠,花兮物归原主,还给了妖姬姐姐。   她很认真道:“法源不断,花开不败。我活一天,这朵花便会开一天。如果你再遇到喜欢的人,你就把这朵花送给他,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妖姬感动地把海棠花收起来,若有所思:“原来,你就是这样骗到萧九辰的。”   花兮:“……什么叫骗!!!!”   妖姬:“学会了学会了,我现在就去把海棠送给尊上,我就喜欢他那样又忠贞又凶狠的男人。”   花兮气得头痛,龇牙咧嘴地扑上去:“你敢!你要是送给他,我就……你把花还给我!!”   妖姬故意逗得她炸毛,忍不住哈哈大笑,借着她扑过来的力气,狠狠把她按在胸前蹂|躏了一通,心满意足道:“你不当魅妖真是可惜,连我都想把心掏给你。”   花兮扑腾着:“你休想骗我!你哪来的心!”   妖姬:“也是,那我只好把肋骨掏给你了。”   萧九辰尚未回来,想来是仙君十七天没出现在天庭,一出现便是堆积如山的公务,还有无数人要找他面谈。   花兮聊得饿了,吃了些桂花糖糕,正吃着,大总管找妖姬说了些话。   她回来的时候面色古怪,抱着胸,直勾勾望着花兮。   “怎么了?”花兮问。   妖姬开门见山:“你和萧九辰,难道还没睡过?”   花兮:“……”   妖姬大惊失色:“你们天天晚上躺在一起,难道只是躺在一起!!!!”   花兮差点被桂花糖糕噎死:“……咳咳,你要知道,今天以前,我还以为魔尊是魔尊,萧九辰是萧九辰。”   妖姬:“但他知道你是你,花兮也是你啊!”   花兮:“……是这样没错。”   妖姬大吼:“就这样他躺在旁边都不上你?!!简直岂有此理!”   花兮满脸通红:“你一定要说的……这样大声?!!”   妖姬急得团团转,焦头烂额:“我没想到,他看起来情根深种,实际这样能忍,而你,你看起来胆大包天,实际感情迟钝,也是,你是个神女,脑子不开窍。”   花兮没好气道:“你才脑子不开窍!”   妖姬咬着手指:“不行啊,没有睡过的感情是不稳固的!我还以为你俩已经成眷属了,原来现在只是虚假的眷属。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萧九辰怎会这样没用!可恶!”   花兮:“你敢不敢当他面说?”   妖姬冲过来掰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听我说,做那种事,你不主动是不行的!”   花兮:“……”   妖姬:“如果说全魔域,不,全九州四海,我说我第二了解那档子事,就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T我睡过的男人,不说成千上万,至少成百上千,我太了解该怎么把这件事做得,完美无缺,欲罢不能,你懂么?”   花兮:“我不想懂。”   妖姬:“你是我的朋友,你却对此一窍不通,这是对狐妖和魅妖两族的侮辱。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你听好了,假设我现在是萧九辰,我来给你演示一下,你该如何做,过来,骑在我身上。”   她躺平在床上,一手轻柔地撩开胸前的衣襟,勾着花兮的手腕,示意她快办。   花兮默默盯了她两秒,毫不犹豫,转头拔腿就跑!   妖姬腾得坐起来,气急败坏:“你回来!你必须学!如果你们两都没有经验,到时候就会是一场灾难!我不允许你俩的初夜是一场灾难!”   花兮捂着耳朵狂奔,冲到了隔壁,一气跳到了兔儿爷的头上:“姐姐,姐姐姐姐你行行好,大总管已经逼我看了很多双修书了!”   “你说的书,是你垫桌脚的那些?”妖姬眉尾一扬,“那些废物破烂,怎么配得上你!我不许你看那样的东西,再说,光看书怎么学得会,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要去抓你了!”   一番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不堪入目,最后花兮还是没能逃脱魔爪,被按着手腕,扒了外衣,蹬了鞋子,散了长发,压在床头。   花兮挣扎得气喘吁吁,眼尾泛红:“你,你再不放开我,我要放红绫,认真跟你打了!”   妖姬的头发全散在床上,她两只膝盖抵在她腰侧,俯身轻笑道:“那你信不信,我也要换张皮,认真勾引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两个人正在床上翻来滚去,你挠我我挠你,打打闹闹,嬉嬉笑笑,衣裳凌乱丢了一床,都没听到一串静静的脚步声,从一扇本不存在的门缓缓走出,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停在床前。   花兮玩得太疯,笑得喘不上气,嗓音有些哑:“我、我好像突然感觉有点冷。” 第62章妖皇之骨   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跌宕,一波一波如同深色的海潮,花兮没想明白萧九辰口中的“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在吃谁的飞醋。   喉咙被禁声术压得说不出话,但竟然还发出断断续续的软糯鼻音,从被吮咬得潮红的嘴唇里溢出,闭也闭不上,像是非要惹得她面红耳赤不敢睁眼。   她难耐地眯起眼,睫毛如黑羽般颤动,只看到挺直冷峻的眉骨下,离得极近的赤金色的深邃眼眸,目光冷炽而热烈,像是泼了油的浮冰在翻卷的巨浪上燃烧,雾银色的面具极冷极冰,但面具下的鼻息又是滚烫混乱的。   双足下意识地蹬来踹去,用的都是十足十的狠力气,但力气踹在人身上却如泥牛入海,纹丝不动,被修长的手指握住脚踝,引到了如扑食猛兽般拱起的腰背上。   莹白色的踝骨从绷紧的肌肉上滑落,又被抬起勾回相同的地方,素白圆润的脚趾微红的绷紧,被欺负得微微发抖,看起来煞是可怜。   突然,萧九辰的动作一停。   停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花兮微微睁*T开的眸子依然是朦胧失焦的,眼尾泛着薄红,睫毛挂着不知是细碎的泪滴还是额发上垂下的汗珠。   她张了张嘴唇,湿漉漉的唇瓣里发出一丝轻轻的呜咽。   她恼怒地又瞪了萧九辰一眼,扬起脖颈,要他解开禁声术。   白皙的下颌到脖颈毫不设防地在人眼底展开,拉出一条修长的直线,两侧纤薄的锁骨仿佛蝶翼舒展,漂亮得惊心动魄。   萧九辰俯身吻上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炽热的薄唇紧紧压在脆弱的脖颈上,像是一枚滚烫的烙印,烫得人轻轻哆嗦了一下,然而一触及分。   “有人来了。”   眸中炽热的清潮逐渐褪去,他双目冰冷,飞快地抓起外衣,不由分说地捞着花兮的手脚,动作极快地帮她穿上衣服。   她浑身都是软烫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任他摆布,白里泛红的身躯被大红的衣衫遮挡得严严实实,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人这么不怕死?!   魔尊府邸的禁制竟然都拦不住?   萧九辰抬手解开禁制,单手将花兮抱在怀里,另一手飞快地褪下两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那戒指竟是可以自如伸缩的,原本宽大的戒环套上花兮纤细的手指,环绕的金色梵文陡然大亮,缩紧到退不下来的地步。   花兮又想开口问,怎么突然就给她戴上戒指了?   结果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气得她张嘴就在萧九辰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萧九辰一愣,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轻捏着她两颊让她松开嘴,而后低头对着松开的嘴唇亲了一口,道:“来的人有些危险,你先走。”   危险?他竟然会说别人危险?   能有多危险?   花兮蹙眉思索,下一刻只听到轰然巨响,飞沙走石,整个魔尊府邸数座宫殿在如惊雷般的爆炸声中被夷为平地。   花兮:“……”   她吓得往萧九辰怀里一缩,光探出一个头环顾四周,周围躺着几十具破烂的尸体,各个魁梧壮硕狰狞凶悍,残肢断臂遍地都是,腥臭的血味冲天而起。   是萧九辰安插保护侧殿的魔将。   萧九辰脚边还有一块碎石,那块碎石看起来像是雕塑的半个拳头,花兮看了两眼,心里陡然一惊。   那是大总管的手!   不论是谁来了,先是静悄悄地杀死所有外围的最骁勇善战的魔将,轻松如割草一般,而后嚣张至极地破开萧九辰设下的禁制,炸了整个魔尊府邸,连大总管都没能发出警告。   难怪他说危险,想必那人有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到了,但他反应还是迟了一步。   ……因为他忙着给花兮穿衣服。   远处响起一阵悠扬的萧声,那萧声清越嘹亮,直冲云霄,花兮听在耳中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但回头却发现萧九辰的金眸戾气翻涌,灿如流金。 第63章红莲真仙【二合一】   水雾蓦地涌上眼眶,花兮想起罗刹妖谷埋骨之地,那片禁区深谷里幽暗的光线中摇曳着四季不败的花海,和花海里卧着的那具空荡荡的白骨。   她小时候总是追问师父自己妈妈是谁,爹爹是谁,师父总说时候未到,后来她也不问了,师父待她很好,小青也待她很好,她在碧落山的五百年,过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她一直觉得,就算永远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多大关系。   但她现在才突然觉得,是有关系的,她身体里流淌的血在数万年前流淌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从没见过她,从没听到她喊一声爹爹,但却毫无保留地爱着她,把最重要的东西送到了她身边,用另一种方式永远陪着她。   那样,她是不是也不算一个孤儿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出了那样多的眼泪,耳边听见小浣熊奇怪道:“小孩儿,我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嘭”的一声天崩地裂般巨响,高空中萧九辰用自己的血环出的禁制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炸裂,天空中炸开一片血雨,滴血如剑,瞬间将整个废墟砸得千疮百孔。   花兮下意识挥出一片仙障抱头抵挡,但仙障外亮起一层赤金色的护体屏障,屏障上如落雪般萦绕着金色的梵文碎片,急速旋转,让人眼花缭乱。   花兮低头,看到右手上戴着的两枚骨戒齐齐发出炫目的光芒。   一个大红的人影从空中坠落,狠狠砸在了地面上,砸出一个圆形的巨坑。   花兮张皇失措地跳下虎背,侧滑下坡,跳到坑底,只看到萧九辰浑身是血,费力地撑起身子,踉跄着从跪坐变成站立,宽阔单薄的肩膀被血浸得湿透,左袖口空空荡荡。   他用其他材料制成的假臂是个致命的弱点,打斗时总是最先被斩断。   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面具后的金眸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亮得惊人,像*T是用生命燃烧的烛火。   花兮颤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我知道是谁要杀我了,萧九辰,我……”   萧九辰屈起手指,擦过她的眼尾,拂去尚未干涸的泪痕,沙哑道:“我都听见了。”   花兮一愣,才想到那骨戒或许也有传声的作用,抓着他的手道:“不是我不走,是传送门用不了了。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做的?我听你的。”   萧九辰凌乱的发丝后,炽热的金光一瞬变得温柔,他薄唇被血染得殷红,唇角轻勾,道:“不要哭。”   他说完愣了一下,指尖触到更多的泪水,垂眸道:“……说好要听话的。”   他仰着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高空中,上百个漆黑的身影环绕着漠然俯视,如同冰冷肃杀的机械,更远的高空中浮着如岛屿般魁梧的神兽,浑身浴火,口吐烈焰,炽热的火光与汹涌的冰流撞出大片缭绕的白雾,层层叠叠的禁制在极远的地方折射出瑰丽的光芒,让禁制外的景象都变成一片遥不可及的幻影。   “你放手吧,”不知是哪个黑衣人缓缓开口,声音古老沧桑,“没有用的,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所有人,再打下去,你会死的。”   萧九辰淡淡道:“你们想要她,就得先杀了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你们不敢杀了他!”花兮脱口而出,飞快道,“我知道你们就是金影卫!你们听命于天帝!你们若是杀了他,帝姬重锦也会死,否则你们在这里周旋什么?!”   “你太天真了。”那黑衣人冷淡道,“死,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我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萧九辰,你我尚有三分颜面,看在帝姬的份上,我不愿将事情做绝。要么,你把花将离给我。要么,离尘就是前车之鉴。”   离尘神君,神位陨落,筋脉寸断,被十八根蚀骨钉吊在同悲崖数百年不得解脱。   宽广的禁制内一片死寂。   萧九辰眼中金光锋锐夺目,慢慢道:“三万年前,是你杀了她么?”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道:“并非是我所为,也并非我们任何一人所为。”   萧九辰冷笑一声,浑身的血逐渐向手心聚拢,如同拨下一层鲜血淋漓的假面,露出底下苍白欺雪的肤色。   他声音很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没杀就是没杀,你以为我会信?你以为当初不是你做的,今日我就能放过你们?”   “你想清楚,现在是我们不放过你,不是你不放过我们。”那黑衣人声音平和低沉,从缥缈的空中传来,“你我已经交手,你有几分胜算,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保不住她,把她交给我,如从前一样,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执迷不悟,今日此地便是第二个同悲崖,我当着你的面杀她取骨!”   萧九辰仰天大笑,笑声却悲凉彻骨,寒意逼人。 第64章万魔之冢   震颤逐渐止歇,赤金色的红莲光芒层层暗淡下去,那上百名黑衣人连全尸都没留下,尽数化成了飞灰,硕大璀璨的红莲之上飘落着如落雪般的灰烬,像一场不期而遇的隆冬。   原本笼罩在上空的上百层禁制,随着黑衣人的死亡,一层层裂开,露出魔域常年阴郁的铅黑色天空,空中缭绕着暗红色的魔气。   周围只剩下最后一层萧九辰设下的禁制,这层禁制拦住了其他听见动静却看不清状况的妖魔鬼*T怪,黑压压挤在金色的禁制外探头探脑,交头接耳。   “莫不是地动了吧?”   “不是地动,像是尊上在杀人,你不晓得,尊上当年一个人血战三十三天,硬是把长夜峰打塌成了长夜谷。”   “打成这样,对面是什么人?难道是桃源仙君?”   “嘘,我们猜也是的,八成就是萧九辰!”   “每次萧九辰和魔尊对上,都是禁制套禁制,杀得昏天黑地的,还是不要靠近了吧,靠近的人都没活着回来。”   “……我再看看,就看一眼,这不是打完了,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看啥呀,啥都看不见,这么安静,恐怕是萧九辰赢了。”   “诶!?不可能不可能,肯定得是咱们尊上赢了。”   “你没见过萧九辰杀人,简直是深不可测,神乎其技。”   “狗屁,萧九辰算什么东西,明明是咱们尊上天下无敌!”   ……   魔尊府邸彻底化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枯萎的藤蔓将他们送到了地面,稚京跳到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那石头长得竟然像张嘴,那石头嘴还在费力地开合,哇啦啦大吵大闹:“尊上!尊上!敌袭!危险!!!尊上!尊上!敌袭!!属下不敌!!快跑!!”   小浣熊捂着耳朵:“吵死了!”   花兮抬手抹了抹眼泪:“大总管,能不能闭嘴。”   大总管没有闭嘴,因为他刚刚长出一张嘴,他的耳朵和眼睛还没长出来,所以既看不见他尊上就站在面前,也听不见人说话。   大总管用顽强的意志,和一腔忠心,凭着区区一张嘴,吵出了地动山摇的动静:“尊上!!有敌袭!危险!!”   小浣熊捡了几块石头,狠狠把大总管的嘴塞上了,大总管满嘴塞着石头,发出惊恐万分地唔哝声。   花兮握着萧九辰的手,下意识不停地往他体内送法力,但萧九辰的身体里的空缺太多太大,像是如干涸的江海般深不见底,不论她送了多少法力过去,都如同冰雪消融般倏地不见。   萧九辰一直并未说话,垂着眼睛,懒懒地斜靠在枯干的藤蔓上,他身上所有的血都用来画了阵法,此时身形格外单薄干净,衣袂懒倦轻摆,像是风能径直从他身体中穿过。   花兮盯着他看,像是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她甚至不敢开头对他说话,像是不敢吵醒一个熟睡的人。   她就呆呆地看着他,清澈的眼泪从眼尾滑落。   萧九辰眼尾轻轻颤了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侧眸望着她。   他的眼睛此时变成了深邃澄澈的黑色,是他最原本的样子,无论金眸有多瑰丽俊美,花兮依然喜欢他黑色的眼睛,眼里倒映的影子极为清晰,像是平静的天池湖水。   但她现在却在这双眼睛里,急切地寻找金色的光芒,想找到一点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枯竭。   “怎么又哭了?”萧九辰声音很轻,“你要是害怕,我就开个门送你走……*T”   “我不走!”花兮脱口而出,打断得太急太大声,把旁边的小白都吓了一跳。   她话说出口,好像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她抓紧他的手道:“你别想把我送走,我哪里都不去。” 第65章爱别离苦【二合一】   萧九辰浑身伤口都不见了,眼眸漆黑狭长,清冷如玉,正是桃源仙君的模样,头戴玉冠,身着祥云纹宽袖白袍,腰佩桃源仙剑,面容清冷俊美,手中握着一只毛笔,正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见她醒了,萧九辰左手抚着袖口,缓缓将笔搁下:“我把你吵醒了?”   花兮含糊道:“嗯,你身上……哪里疼吗?”   “不疼。”萧九辰淡声道,“一点小伤。”   “怎么受的伤?”花兮试探着问。   萧九辰思索了一会:“前两日用和妖族对战,用七杀破障剑反噬受的伤。”   花兮心想,果不其然,这个萧九辰是个假的,也是幻境的一部分,看来自己第一重魔障面对的虚妄,就和萧九辰有关。   她只需牢牢谨记一切皆是假的,顺着魔障构造的虚妄顺水推舟往下走,任何事都不往心里去,自然幻境就会不攻自破。   她狐疑地望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看不出什么名堂出来,倒是萧九辰向她伸手道:“过来陪我坐一会?”   花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毕竟魔障内处处危险,也不愿到处乱跑,于是从善如流地往他怀里一坐,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前,*T看他写公文。   写来写去,没完没了。   破烂公文,无聊透顶。   ……   怎么还没写完?   花兮百无聊赖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意识到这就是魔障的可怕之处,永无止境的公文攻击,她受不了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可怕的东西,仰头问:“我说,在魔障里能不能不写公文了,还不如玩点别的呢?玩什么都好,干脆我们打架吧!”   萧九辰淡淡笑了一下,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我舍不得跟你打。”   那个吻只是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但花兮莫名红了耳朵,往后仰了仰,点着他的心口:“不对,不对,你确实有点古怪。”   萧九辰:“哪里古怪?”   若是能点出来,说不定就能破了这虚妄。   可惜,花兮光觉得他古怪,暂时还没想出来哪里古怪,就听到三清殿的屋檐下青铜铃铛响了三声,来了人。   跨进门槛的是一袭白衣的乐池仙官,花兮见状,乐颠颠地跑过去:“妖姬姐姐!”   她冲了过去,结果乐池既没有躲,也没有让开,她来不及刹住,一头撞了上去,撞在了乐池下巴上。   花兮:“喂?!”   她揉着脑袋抬头看,她这么大个活人站在乐池面前,乐池眼里竟然好像没有她一样,只向萧九辰拱手道:“仙君,您总算闭关结束了,这次闭关竟有数月,简直前所未有,大总管极为担心,托我问您安,请您务必注重身体。”   萧九辰沉默了半晌,沉道:“说事。”   乐池正色道:“罗刹妖谷战事吃紧,元信将军请您今日子时前去妖谷助天兵天将一臂之力。他说还有一件事想当面同你说。”   萧九辰:“知道了。”   花兮一手拧着乐池的脸皮,扭头对萧九辰说:“奇了怪了,为何妖姬看不见我?这都看不见?脸皮都飞上天了还看不见?”   这魔障不是说逼真得能让人崩溃吗?做的这么假谁会崩溃啊?看来是只许她和萧九辰一个人说话,这要是来个十年八年的,倒是的确会把她逼疯。   萧九辰眸光漆黑,语气依然温柔:“她看不见你,你便不要跟她玩了。”   只听乐池顶着扭曲的脸皮,强撑着问:“仙君,你方才在对谁说话?”   萧九辰道:“没说什么。”   乐池不敢多问,躬身行礼,转身要走,萧九辰突然开口道:“关于魔域选妃的事情……”   乐池眼睛一亮:“您要选妃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大总管。”   萧九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坐的位置很高,漆黑的眸光没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像是冬日山坳中与世隔绝的深潭,只有窸窸窣窣的树影从冰封的潭水上掠过。   “我从未选过妃?”   乐池:“是……吧。”   萧九辰道:“我前阵子罚你了吗?”   乐池目光三分呆滞三分困惑:“我又做错了什么,您要罚我?”   萧九辰摆摆手,缓缓靠在椅背上,指尖抵着太阳穴,像是*T不愿多说:“去吧。” 第66章碧落黄泉【二合一】   惊雷乍起,空中一道青白色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崖顶泣不成声的花兮。   魔障第一重虚妄,映出的是人心底最恐惧的东西,它扭曲人的记忆,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现实还是幻境。   花兮进入魔障,本该所见皆虚妄,忘记自己身处魔障之中,但不知为何,魔障却放过了她,反而将她牵扯进萧九辰的虚妄中,眼睁睁看着他就地成魔。   她看着玉良清俊的面孔变得苍白僵硬,看着成千上万的头颅堆积成山,看着雄伟矫健的黑龙鳞片剥落一瞬枯骨,看着高高在上的仙君一身血衣疯魔成性死生不顾。   花兮浑身都在冷风中发抖,声音哽咽:“萧九辰,你看着我。”   她抓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她用力地抱住他,想让他看着她。   “萧九辰,你还记得你在魔障里,这是你的虚妄,你不要听他们的,你不要听他们说的所有话,我是真的,我活过来是真的,我跟你成亲也是真的,你记忆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你看着我,萧九辰,萧九辰,萧九辰……”   她抱着萧九辰的脸,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哭着抵住他的额头,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她的声音再也传不到萧九辰身边。   她就在他眼前,可他涣散的眼睛倒映出的影子里,何止一个她,而是千千万万个她,漫山遍野,无穷无尽,像一片没有尽头的血海。   幻影和现实融为一体,在滔天的洪水中淹没,被滚滚而下的巨石击碎,落进无穷无尽的*T深谷中,消散在暗红色的雾气里,每一个都在对他笑,每一个都在对他哭,每一个都是那样的温热鲜活,就像曾经永无止境的深夜,就像无数个月圆之夜无法遏制的魔气,就像一旦入睡就会卷土重来的梦魇。   无边无际的旷野上,雪崩滚滚而下,将两人掩埋,地面在开裂,又是无止境地下坠。   花兮用红绫将萧九辰和自己紧紧捆在一起,知道自己正在跌入第二重魔障。   眼前的魔气浓郁仿佛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转瞬间犹如平地风起,云雾之后传来无数鬼魅哀哭的声音,那声音又尖又细,仿佛根根银针扎在脑中。   雾气猛地散开,但眼前依然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在黑暗中有着无数鬼火在浮动,花兮定睛一看,发现每个鬼火竟然都是厉鬼邪祟的眼睛,映亮了森森白牙累累白骨!   那是一条汹涌的暗河,长无尽头,河里是无数双恶鬼争先恐后伸出的利爪,像是一片焦枯青黑的森林,能入轮回的人从桥上走,不入轮回的厉鬼在桥下忘川无止境的受苦,他们的外貌在数千万年间互相啃噬,变得畸形而狰狞,试图将桥上的亡魂拖下水。   一道白色的人影长身玉立,站在拱桥的最高点,无数亡魂都投去奇怪的目光,但无人敢上前搭话,纷纷猜测他或许是伤心鬼,不愿过桥走向来生,想在此等人。   但下一刻,那人影缓缓迈步,从拱桥的最高点径直下落,轰然踏入忘川河水之中!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   那是萧九辰。   他杀了很多妖魔,在那些人死前,他总会问同一个问题:弱水河底通往何处?   没有人知道,四海八荒六界众生,从没有人从弱水里活着出来,更何况,谁都知道弱水是根本没有底的,那压根就是个无底洞,掉进弱水的人只会永无止境地下落,哪里会有尽头。   没有答案,问多少遍都是没有答案,他沉默地砍下一个又一个头,直到有人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在桃源剑的寒光和最后求生的欲望中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   萧九辰出奇耐心:“弱水河底通往何处?”   那人道:“我听说,进入弱水的生灵都死了,是因为弱水河底通往幽冥!落到底的人都顺流而下去了忘川河,因为爬不上桥,所以永世不得超生,我我我我就知道这么多!我对天发誓,不会有人知道更多了!”   萧九辰沉思了片刻,道:“多谢。”   那人喜极而泣,下一秒在雪亮的剑光中人头落地。   因为一句,没有任何根据的,为了求生编出来的谣言,他卸下一身法力,凭着一人一剑从阴兵中杀出一条血路,闯入幽冥,跳入忘川,来回地走,找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人。   那是一条无止境的长河,每一刻都有无数利爪扒着他的腿啃噬他灵力充沛的血肉。他是仙君之躯,更遑论彼时已然入*T魔,近乎刀枪不入,但无数厉鬼的尖牙利齿带着永世不得超生的冲天怨气,硬生生咬碎他的血肉,啃断他的腿骨,赶不尽,杀不死,永不满足。   甚至有只鬼童爬上了他的后背,爬到了他的肩头,狠狠咬碎了他的锁骨。   萧九辰攥住他的脖颈,将他拎到身前,那鬼童放声大哭,哭声凄厉难听:“还我娘亲!还我爹爹!该死!所有人都该死!放我走!!我讨厌黑暗!为什么从前把我关在黑屋子里,现在要把我关在这里!”   一个鬼童,怎么会沦落到不得超生的忘川,花兮想,阴兵不比九重天,做事并不负责,往往只是草草打发,反正入了忘川的人,再也不会出来,即便是误判了,也没有人能伸冤。   萧九辰肩头的血浸透了雪白单衣,花兮闭眼不忍心再看,心道他下一刻就会捏碎这鬼童的亡魂。   但她没有听见鬼童死前凄厉的尖叫,反而透过眼皮看到若有若无的金光。   她睁开眼,看到萧九辰手心里结出的法印,在万鬼齐哭犹如巨浪滔天中的一叶扁舟,那金丝结成的扁舟托着鬼童的身体,散去了他身上的黑气,逐渐露出一张雪白干净的小脸,在茫然中带着泪飞往彼岸。 第67章太上忘情   眼前的一切都那样清晰,仿佛触手可及,但花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声音传不过去,她伸出的手触摸不到那个被困在铁笼里的少年,只能在虚空中划过倔强的眉眼,挺直的鼻梁,颤抖的薄唇,和被血污沾染的脸颊。   她只能看着,看着他在希望和绝望交替中永无止境地受苦,看着他在寒冷中蜷缩起来,唇间呵出的白雾飞速地消散。   他从来不去看手腕上的伤口,只是仰着头,半眯着眼,望着上空不知厚几千尺的地层,一动不动。   只*T有她知道,他在看想象中的天空,天空中的每颗星星都会开花。   那一刻花兮的心前所未有地痛起来,她如一个幻影,轻轻跪在他身边,细长的手指拢住他的眼睛,不忍再看。   哪怕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哽咽道:“萧九辰,你、你再坚持几年,或是几十年……我就来见你啦,你一定不要放弃,你做得很好,以后会变得很厉害,比天下所有人都厉害,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会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说完她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其实,萧九辰沉入冰棺后区区几十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白凤凰小九不能开口,眼睁睁看着他被花兮忘记,却依然沉默地陪在她身边二百余年,最后为了保护她被天雷劈死,到死也没有被她认出来。   再然后没多久,她死了,萧九辰似乎再也没有笑过。   如果这样的未来告诉眼前的萧九辰,他会愿意坚持下去吗,如果他知道自己拼死拼活得到的未来,就是如此一场荒唐,他会怎么想?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命运唯独对他如此残忍!   花兮抵在他肩头恸哭,而他一无所知。   他们中间隔着的何止是时间。   雾霭浓浓,无情地卷挟着花兮向另一个方向滚滚而下,无穷无尽的雾气突然向某一个方向汇聚,如江流入海,钻进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那人一身白衣,跪在地上,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带着身高抽条造成的骨骼感,又有些先天营养不良的苍白。   花兮再次在汹涌的魔气中落地,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刹住脚,一抬头,发现跪着那人正是萧九辰。   她一下子懵了。   她认出这是自己在碧落山的住处,熟悉的衣柜桌椅床铺窗棱,甚至挂在钩上常穿的那件外衣,然而四面墙壁乃至天花板和地面都画上了血色的符咒。   。   她自己的身体就躺在塌上,双目紧闭,浑身带着病气,瘦弱得近乎有些可怜。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捧着一朵硕大姣美的金色花朵,那花生有五瓣,每一瓣都极尽舒展,灼灼绽放,灵气四溢,在黑暗的小室内发着夺目璀璨的光芒,一点点融入她的心口。   随着金色花朵的下沉,无穷无尽的魔气如被驱散的鬼魅般,疯狂地从她七窍涌出,如旋风般环绕在室内,震动得窗棱砰砰作响,被满屋贴着的朱砂黄符阻拦,最终尽数灌入萧九辰的身体。   满屋都在魔气的剧烈震撼中砰砰作响,如风暴中炸响的惊雷,魔气越来越多地钻入萧九辰的身体,简直无孔不入。   他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在剧痛中弓着身子,指节攥得发白,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汗如雨下,低沉压抑的喘息逐渐变重,但死都不肯离开阵眼一步。   花兮脑子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   她体内的魔气,不是被师父渡化了吗?不是师父*T冒死救了她的命,还因此和苍岐对战中重伤沉入天池么?葫芦不是信誓旦旦告诉她,萧九辰闯先帝皇陵偷羽化仙殇后,早已不是师门中人,根本进不了结界,回不了碧落山,因此也绝不可能将羽化仙殇交给她,更不可能是为她而采吗?   她当然要信,她不得不信,葫芦忌惮萧九辰,总不可能和他联手起来骗她,更何况以她对师父的了解,堂堂清净上神绝不可能摆弄是非,冒领功劳。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   那眼前的这一幕又是什么?她手里捧着的为什么是羽化仙殇?为什么所有的魔气都在往阵眼涌去,而阵眼跪着的却是萧九辰!!   花兮灵台剧痛,她抱着头,突然想起,她醒来以后,师父一直在天池沉睡,师父从来没有亲口跟她说过,她体内的魔气是他渡化的。   从来没有。   她应该想到的,江海般磅礴的魔气,岂能说渡化就渡化,就算是以上神之能,最多不过是,将其从一个人体内,引入另一个人体内,但这样的阵法至多只能让两人平分痛苦,只要她灵核还在,魔气就不可能完全剥除。   除非有一朵全天下绝无仅有的镇魔花,将她体内的魔气驱散出来,又在阵法的引导下,埋入另一个人的体内。   “不能这样……”   她是知道魔气入体有多痛的,那是让人恨不得昏死过去的剧痛,是一丝一毫都无法忍耐,一旦发作起来便深入骨髓碾碎灵台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   “不能是这样……”   她不能承萧九辰这样大的恩情,更不能,明明承了这样大的恩情,却一无所知,近乎愚蠢。   她当时质问萧九辰为何偷羽化仙殇,萧九辰是怎么说的?   “为了离尘父君未尽的余业。”   她明知萧九辰并不记得离尘。   可他说,“我骗你的”。 第68章一吻定情【二更】   魔障中的景象没有停留,宛如江河入海般滚滚向前,而最终盘旋在同一个场景中,像是被旋涡牵制的枯叶,永无止境地在暴雨中轮回。   这个场景,花兮心里似乎早有预感。   那是她死的场景。   也是萧九辰心魔绕不开的根。   弱水滔滔,金水桥断,她第一次从彼岸目睹自己的死。   萧九辰并未看见她身后的人,那人似乎用了隐身诀,完全消失在空中,只能望见漫天飞舞的桃花,和刺破她心口的利刃,血像花一样盛开。   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萧九辰堕魔。   记忆中的魔雾和魔障中的魔雾交织在一起,浓郁的暗红色雾气遮蔽了他的身影,当时他引魔气入体都不吭一声,如今却发出撕心裂肺的破碎的惨叫。   她今生都不愿听见第二次,却在心魔中无数次的轮回。   她从前觉得奇怪,萧九辰就算在先帝皇陵历经磨难,也不可能修为一夜暴涨到足以杀死苍岐的地步。   如今却是不奇怪了,他堕魔后,体内如江海般浩瀚的魔气,一边在剧痛中撕裂他的身体,一边又在源源不断地化为己用,他一方面在快速地死去,一方面又在绝境中暴涨修为,在急速地成长与苍岐都有一战之力的魔族。   他的理智在极度的痛苦中湮灭,浑身流淌的是走火入魔后弑杀的暴虐戾气,他双目赤金,再也分不清敌友,没顶的痛苦摧毁了他的神智,他体内的某一根骨头都在断裂中重生,每一条经脉都在撕碎后重新连*T接,他流了太多的血,但那些血环绕在他身边为他所用,变成穿颅贯脑的神兵利器。   他抬手招来了花兮的剑无敌,剑光如雨,杀了一个又一个魔将,最终直捣黄龙,手刃苍岐。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他又一次目送花兮走向弱水对岸,又回到炸毁金水桥的那个瞬间,那一刻他了却牵挂,却在下一刻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目睹她的死亡,犹如坠入十八层地狱。   一次又一次。   心魔无休止地在此处重演,重演,再重演,直到摧毁人的清明,逼疯人的神志,将人囿于一方永无止境的苦海,再也无法解脱。   “铛——”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极轻极细,周遭世界却蓦地安静下去,汹涌盘旋的魔雾在高空中止歇,像是一只纤细玲珑的手抬起,却拦住了万丈高铺天盖地的海啸。   “铛——”   像是水珠溅落的声响,瞬间震荡起满湖的涟漪,那涟漪越扩越大,越震越狠,最终连带着整个万魔冢都在震荡,原本纤毫毕现的场景被一瞬打散成雾气,将海潮般的痛苦硬生生砍断,仿佛抽刀断水!   “铛——”   犹如山巅厚重雄浑的古钟敲响,钟声传遍四海八荒。狂风呼啸,将魔障内的魔气轰然打散!   萧九辰猛地睁开眼!   他穿着魔尊的红衣,剧烈地喘息,满目血红,他的左臂齐根断裂,心脏处是利刃穿透的伤口,他跪在地上,喉咙嘶哑,满脸泪水。   他睁着眼,却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混沌的思绪像是被无数锋锐的刀刃切割,只下意识地扣住心口,仿佛方才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仍在萦绕。   他薄唇轻启,喃喃道:“花兮?”   话音未落,魔雾消散,花兮就在他眼前。   花兮绽开一个笑容,笑得极为漂亮,两眼含泪,上前抱住了他,身躯微微颤抖:“萧九辰,欢迎回来。”   她腕上有一道血口,血口里正在向下滴血,那血却掺着隐隐的金光,每一滴血落下,都如驱散黑影的烛火般击碎了魔障中的幻影。   其实解开魔障的钥匙,三万年前就被萧九辰埋在了她体内。   先帝临死遗愿化成的金色镇魔花——羽化仙殇。   因此,她进入魔障,记忆没有被篡改,也没有看到她的虚妄和心魔,她分明被魔障吞噬了,魔障却没能困住她,她只是因为红绫的牵引,站在萧九辰身后,看到了他眼前的一切。   还好当时,她义无反顾地追了上来。   还好,她没有放手让萧九辰走。   这天下本没有魔障能困住她。   “你受伤了?”萧九辰声音微慌,他右臂将花兮抱在怀里,却忘了自己没有左手,只好低声,“你把伤口给我看看。” 第69章天赋异禀   “呀!”花兮立刻捂着他的嘴,“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要不是看你伤还没好,我非得跟你算账不可……说起来我想跟你算的账简直三天三夜都算不完!”   萧九辰:“……”   萧九辰沉默了一会:“你在魔障里,看到了多少东西。”   花兮:“那可太多了!你说哪个?是你引魔气入体还是为了我闯先帝皇陵?是你修无情道还是你杀苍岐?是你入冥界踏忘川还是想把自己杀的灰飞烟灭?”   她原本不觉得,此时越说越气,张牙舞爪道:“萧九辰!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他妈是被你气!活!的!”   萧九辰:“……”   堂堂魔尊居然也有心虚的时候,他低声哄道:“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他声音很低很沉,像是沿着耳道一路灌进心底,烫得人眼眶一酸。   她揉着眼睛道:“不许说自己不好。”   萧九辰道:“好。”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愠怒的金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先看看这魔障怎么破。”   花兮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受了重伤,暂时没有法力,否则他能生撕了这破魔障,把万万年前就死了的魔障之主揪出来鞭尸。   花兮为魔障之主在内心默默点了根香。   一路走到松山山顶,望见青松遮掩下的红砖白瓦,建筑幽僻素净而不奢靡,干净简朴中透着一股宝相庄严之感,高塔顶端悬着一口洪钟,钟*T声幽远浑厚,夜空中遥遥从山巅向四面传开。   正殿上悬挂着红底黑字的匾额,上书“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八个大字。   跨进门槛,四周烛火幽幽,无数蓝衣弟子跪在蒲团之上,环绕着高台上盘坐的白衣道士,便是他们的师父。   那些弟子,尚未及冠者有,两鬓全白者亦有,说明这师父少说也有一两百岁了,花兮记得凡人中能活到一百多岁,已经是长寿得不能再长寿了。   或许他修为深厚,看起来尚且年轻,在烛火映照中长眉入鬓,俊朗而温和,唇角带着笑意,看起来有几分熟悉:“这便是你们新的师弟了。名为秉凡。”   他怀中,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小脸哭得脏兮兮的,眸子乌黑透亮,露着怯色。   一群蓝衣弟子巴巴地探头看他,交口称赞道:“小师弟吉人天相。”   “小师弟眼睛真大。”   “哟还会看人呢,笑一个,笑一个嘛。”   有好事儿的伸手去逗弄他,那婴儿小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一名年长的师兄,急忙将孩子抱过去,熟练地哄起来。   “这是为师故人之子,故人已逝,幼子无辜,”师父道,“他年纪小,尚未入道,若是资质平庸,以后也不必入道,你们多加包容,不可暗生龃龉,当亲如一家,相互照拂。”   众人齐声道:“是——”   雾气弥散,画面转了又转。   那名为秉凡的婴儿逐渐变成孩童,一日日在松山读书练剑,虽然还是又怕生又胆怯的模样,但总是用憧憬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师父。   才五六岁,就天不亮去打扫师父的院子,提水劈柴,捡着最脏最累的活干,却从不叫苦。   他和师兄逐渐混熟,才知道师父是何等人物,这座松山名为长留,而那师父便是九州赫赫有名的玄慈大师,活了足足三百年,百姓都称他为人间神仙。   很多人都猜测玄慈大师只差一步就要登仙,只差渡劫那临门一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雷落下,他就飞升成仙了。   “师父竟然如此厉害。”秉凡道,漆黑的眼珠闪着明亮活泼的光,“师兄,我、我也想修炼,以后同师父一样厉害!”   那师兄哈哈大笑,揉着他的头道:“你还小,师兄练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学着玩儿吧。”   秉凡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把师兄敷衍的话当真,日日在练剑场旁边,举着比自己还长的松枝当剑,不出月余就舞得煞有其事。   其他师兄都忍不住围观,说真不得了,小师弟描摹动作也就罢了,他竟然能描摹师父的剑意!   “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花兮矜持地评价,“比他那些师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比他那废物师父,也强得多。”萧九辰道,“你听到玄慈大师讲读的经书了么?”   花兮道:“狗屁不通。”   萧九辰:“听他讲书,飞升遥遥无期,堕魔指日可待。” 第70章卓尔不凡【二更】   花兮捂着额头:“不会吧,小白从前是镇守南天门的神兽白虎?!那它为何会变得那么小,还那么蠢!”   话音刚落,小白已然大吼一声,那吼声如雷,硬生生滚出去数丈,云从龙,风从虎,那吼声掀起滔天风浪,将玄慈硬生生刮下了云端!   “师父——!!”秉凡急冲而下,千钧一发之时将玄慈抓住。   “凡人不可上天庭。”小白的嗓音极为浑厚低沉,如隐在云雾间的闷雷,威严无比,“勿要触犯天规,此是警告,再有下次,绝不留情。”   “小白说话了!!!”花兮激动地大叫起来,“小白它居然也是会说话的!!!萧九辰!萧九辰!萧九辰你听见了吗!”   萧九辰无奈地安抚道:“听见了,听见了。”   花兮扭头急切地看着萧九辰:“所以,你知道小白从前如此厉害,才给他喂了那么多九品雪莲是不是?想治好它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从前放任它吃了太多垃圾,它才变笨的?”   萧九辰:“那也不是。它就是单纯地喜欢吃雪莲。”   花兮:“……”   萧九辰道:“它是你养的,不能吃得太差。”   花兮:“不能治脑子吗?”   萧九辰:“小白受损的不是身体,身体受损再严重它也能复原。它受损的是魂魄,吃什么都不会好转的。”   花兮脑中和小白对话并且辱骂它从前总是吃屎给她造成很多痛苦的美好幻想瞬间破碎,揶揄道:“那还是不要这么喂了,怪浪费的。”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如果小白天生就是个傻子,倒也没什么,可它从前这样神圣威严,最终却变得浑浑噩噩,倘若它还存有一丝理智,也不知道该有多痛苦。   花兮冷笑了声,把手指掰得嘎嘣作响:“最好,这魔障能显出是谁害了小白,我非得替它讨这个公道。”   那边,玄慈□□凡胎,本就道心不稳,又被神兽白虎的寒气从九重天刮下,病得愈发严重,高热不退,浑身气血逆流。   秉凡用了自己到处求人得来的仙丹,喂给玄慈,但镇守心魔和疗伤定魂最好的地方,是和天池相通的冷泉,当年花兮受了雷毒,也是在那处冷泉疗伤。   仙丹可*T以带下凡,但冷泉之水没法带。   他非得把师父带上天庭不可。   于是,他找到了一颗种子,传说这种子一分为二,可以连接万里之远的两地。   通天神木。   两株一体共生的通天木,一棵栽在长留山,一棵栽在他的仙宫,神不知鬼不觉绕过了南天门的神兽白虎,将玄慈接到了九重天。   秉凡每日让他在冷泉里浸泡一个时辰,而后替他疗伤,原本动荡的道心逐渐稳定,玄慈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结果,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此事败露,先帝震怒,将秉凡贬为凡人,打回人间。   花兮喃喃道:“这段往事,我只在史书中读到过,后来,先帝下令销毁所有通天木种……直到遗漏的那一颗种子被鹿鸣利用,发动妖族入侵蓬莱仙岛。”   萧九辰不咸不淡道:“被鹿鸣利用,但,是摩邪带到了蓬莱仙岛。”   花兮悠悠叹气。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秉凡一朝飞升,一朝被贬,大起大落,整个人间都为之震动,全长留山的弟子都亲眼看着那一道贬黜的天雷劈下,将秉凡劈得浑身焦黑。   玄慈的心里如惊涛骇浪,他知道徒儿对自己好,但却从未想到这样好。   他为师不尊,没能帮上秉凡一星半点也就罢了,还害得秉凡被贬为凡人……倘若是他,千辛万苦渡劫飞升,一朝被贬,死的心都有了!   但秉凡竟然浑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乌黑明亮,咧嘴笑道:“师父,您莫要伤心,神仙而已,不做就不做了。”   花兮叹道:“这才是神仙的气度。难怪天道这样钟爱他。”   那段时间,师父对他也是真的好,玄慈下令不许其他弟子问东问西,封锁了长留山,赶走所有想打探消息的凡人,无论是敬仰也好,幸灾乐祸也好,一律统统挡了下来。   玄慈的所有丹药,皇帝赏赐的珠宝,他专有的修炼用的灵池,全部都给了他那飞升不足一年就被贬的小弟子。   小弟子没有姓,他甚至将自己尚未修仙的凡名“卓悯”的“卓”字给了他,从此以后秉凡便是唯一一个与他同姓的徒弟,视同己出,名为“卓秉凡”。   听到自己有姓以后的秉凡,竟然哭得比飞升成仙还厉害,他哭哭啼啼地抓着师父的衣袖,仿佛还是个小孩,连声道我也有家了,我也有家人了。   玄慈缓缓将他抱在怀里,喉咙哽咽,低叹道:“都是为师对不住你。”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区区三年后,秉凡又一次飞升了。   这次飞升,就在玄慈的眼前。   当时,烛火幽暗,玄慈在塌上打坐,见秉凡正在挑灯夜读,便道:“仔细暗处伤眼睛,你去把烛火挑亮些吧。”   秉凡应声,起身用一根银针轻轻一挑,明亮的烛焰往上一窜,映亮他漆黑的瞳孔。   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天意。”   玄慈疑惑道:“你说什么?”   天雷轰顶,九道天*T雷应声而落,落在秉凡的头顶,他哈哈大笑,明眸如星,在天雷中毫无惧色:“师父!我悟了!那烛火,哈哈哈哈哈,师父,多亏您的教导!秉凡在此拜谢了!”   玄慈跳下地,披头散发,疯了似的迎着天雷而上,怒吼道:“你悟了什么?!你说啊!烛火,烛火是什么意思?我又教了你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又悟了!!你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第二次飞升,就在他眼前,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第71章下不为例   魔雾的景象变得纷乱而嘈杂,从前的景象都是从秉凡的视角去看,剩下的这些,零碎不成条理,似乎是东拼西凑的,其他被吞没融入万魔冢的记忆。   天帝一发不可收拾,他忌恨神兽白虎那一哮之仇,用九品雪莲下药麻倒它以后,用邪术碎魂之法,震碎了它的三魂六魄,砍断了它浑身经脉。   受到重创的白虎沉睡了万万年,才化形成一只蠢笨的小白猫,因为魂*T魄受损,心智不全,靠喝天雨吃石头为生,因为法力尽失,所以永远感到饥饿,看到什么都想吃。   它被四处乱逛的小神女捡到,收为灵宠,取名为小白。   天帝深恨着所有天赋异禀之人,而天赋异禀之人永远层出不穷,如过江之鲫,永远有人比他强,永远有人比他晚生那么多年,却轻而易举地超过他。   想要不被超过,就只有拼命往上爬。   他设计引诱魔族入侵,害死先帝,先帝临死遗愿化成羽化仙殇,天帝便就地建成皇陵,设为天族禁地,名义上是尊崇先帝,实际上是害怕他人探究先帝的死因。   他大批制造妖尸,又研制出操纵妖尸的方法,他设计傀儡之术,号令鬼火蜂群,他以“恩师”的名号不断收徒,专收那些天资很差,孤苦伶仃,没有人爱的可怜虫,他对他们施加恩惠,他们便感恩戴德,但他们始终只是天帝棋盘上的一粒棋子,可以用,也可以弃,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他再不会收徒了,他再不会真的教别人什么,他恨透了师徒之情,每次别人喊他“恩师”的时候,他都在内心作呕。   古往今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所以,在徒弟出师之前,全部杀干净。   ……   花兮看完魔障里的记忆,久久不能平复,她原本是要进入魔心,渡化魔障之主的怨气,可秉凡的心魔并非是他自己的心魔,他的魔丹也并非他的魔丹,又该从何渡化?   “花兮,”萧九辰轻声说,“借你一滴血。”   花兮立刻把手送到他跟前,一边道:“你想到如何渡化秉凡了?”   “无需渡化。”萧九辰从她干涸的伤口上轻抹了一下,取了一滴新鲜的血,指尖燃起一丝金光,眸光冷冽,“他本心纯良,从未堕魔。这万万年来……他一直在等着有人唤醒他。”   那枚金光,如箭般被他从指尖射出,倘若那血里只有羽化仙殇一分效力,那在萧九辰手里,定能发挥出百分的作用。   那金色的光芒如箭贯穿魔障,刺穿雾气,犹如金线窜出,牢牢地卷住一个人的身子,将他从层层魔雾中拽了出来。   那人一步步向外走,面庞从逐渐稀薄的雾气中显露出来,身形从模糊变得清晰,脚步声愈发响亮。   他面容俊朗有神,真诚而单纯,笑的时候好像阳光铺洒在魔障中,刺目得让人眼眶一酸,很难想象他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可以笑得像个大男孩。   正是秉凡。   他开口道:“我就知道,总会有人能走到这一步的。你们是?”   “花将离。”   “萧九辰。”   他的目光落在萧九辰身上,似乎琢磨了一会:“你认不认识一位,叫做离尘的人?”   花兮一愣。   萧九辰道:“认识。”   秉凡道:“他是上一个,走到这里的人。”   萧九辰道:“是我父亲。”   秉凡恍然大悟:“难怪,好像是很多年前……我浑浑噩噩,记不清多少年了,总之*T,他曾经也走进第三重魔障,看到了你们看到的东西,他答应我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不知后来如何。”   花兮答道:“他联合所有能说服的人,发动了三万年前一场‘倾天之变’,试图令天帝伏诛,但力不能敌,所有知晓真相的人都死了,史书上称他为叛贼,发动的是一场不义之战。”   而天帝活着一日,真实的情况,就永远不会在史书里提及。   离尘为了魔障里所见万万年未能伸张的正义,毅然决然地和天帝对立,最终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妻子,被封闭五感,钉在同悲崖上数百年受尽屈辱,却被冠上“叛贼”的名号,不被世人理解。   最终,让他解脱的,还是他再也没能见到的儿子。   “原来外面已经过了这么久,原来他们都死了。”秉凡叹道,“当时离尘身边的那位羽族姑娘还有着身孕,我怕她出事,一直用一丝神念牵着她,好在离尘护她护得很周全。当时她腹中的胎儿,原来就是你。真好啊。”   秉凡眼中又露出那种天真无邪的明亮光芒:“萧九辰,是么?你长得很像他。”   萧九辰垂眸片刻,道:“谢谢。”   “我还记得她的心魔,她最恐惧的事情,是你不能平安长大。”秉凡轻声道,“真希望她能看到今天的你……虽然你好像少了一条胳膊,还……少了一颗心脏。”他迟疑道,“话说,你真的没事吗?”   花兮:“……”   萧九辰微微一笑:“都是小伤。”   “那最好不过了。”秉凡叹气道,“可惜我留在这里的,也只是一缕游魂,帮不了你们许多,外围的魔障我无法操控,但走到这里的人,我可以送你们离开。你们往前一直走,就能走出去了。” 第72章顽石有眼【二更】   据大总管所说,三万年前倾天之变,他只是太清净玉皇殿外的一块未开化的顽石,因此那段记忆也是浑浑噩噩,直到进入魔障才看到当年的一切。   看到当年,离尘对天帝还存有一丝希望,他不想轻信秉凡的一面之词,判定是非,选择了数十名至交好友同自己一起,在玉皇殿上堂堂正正地呈明魔障内的景象,希望天帝能解释当年发生的一切。   他本以为,就算天帝不情愿,也不可能对数十名包括神君在内的神官做什么。   他错了。   被提起陈年旧事的天帝恼羞成*T怒,一道结界封闭了玉皇殿里外,杀死了以离尘为首的所有人,然后,转身,毫不留情地杀死当时在玉皇殿内,看到一切景象的御前侍卫,宫女,仙婢,其中就包括君霆的母亲。   甚至,是他自己的爱人。   重锦的母亲从来就不是死于离尘之手,而是死于天帝自己的剑下,被杀的时候她只是恰巧在玉皇殿内,为他用文火雪水烹茶。   茶煮好了,人就死在热腾腾的茶边上。她惊恐万分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天帝踏入后殿,提着离尘的剑,眉目温和地说不要怕,很快就过去了。   剑光一闪,如惊雷划过,她毫无抵抗之力地死在了地上,尸体被拖到了离尘身边。   他不容许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活在这世上。   羽族皇女死在殿门口一块白玉顽石上,修长的脖颈低垂,如濒死的凤凰。   眼睁睁看着爱妻死去的离尘近乎疯魔,满眼血红地扑了上去,下一刻蚀骨钉自上而下穿透了他的心口,他的血喷涌而出,和羽族皇女的血融在一起。   那块顽石,从此开了天眼,有了灵智,又过了数百年,他下意识地畏惧天庭,化成人形,跌跌撞撞下界,浑浑噩噩地流落到了魔域,恰逢红衣魔尊三十三天血洗魔域。   花兮突然记起,自己曾经问过妖姬,大总管为何如此忠诚地跟随萧九辰。   妖姬支着下巴,靠在塌上,懒洋洋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第一眼看到尊上,就好像鬼迷了心窍,对他死心塌地。尊上嫌他无用,想让他滚,但他本来就是个石头怪,脑子不开窍,赶也赶不走,哪怕尊上把他打成灰,他都会在复原以后跪在他跟前,誓死效忠于他。”   花兮当时说:“这份忠诚,来得有些奇怪。”   “的确奇怪。”妖姬耸耸肩,“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么多年了,装是装不出来的,尊上信他可比信我要多。如果尊上遇到什么危险,我毫不怀疑,他会第一个上去送死。”   一切都事出有因。   或许从大总管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和萧九辰相逢,也注定了一旦他们相逢,他就再也不会离开萧九辰半步。   大总管说完了,缓缓道:“尊上,我从前只知忠心,不知为何忠心。如今属下明白了。”   他抬起头,目光炽热而坚定:“我为您而生,也终将为您而死。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小浣熊又开始抹眼泪了:“他妈的,连块石头都这么感人。”   萧九辰沉默了半晌,道:“想不到,我当年一语成谶。”   只有花兮懂他在说什么。   当年,他为了将偷羽化仙殇之罪一力揽在自己身上,对天帝说“我是为了完成离尘父君未尽的余业”。   当年只是一句虚话,他从未想过复仇,也无意推翻天帝之位。   如今冥冥之中天道自有安排,他还是在无数阴差阳错之后,重新踏上了先父走过的道路。*T   萧九辰沉声道:“总管,从前我待你并不怎样,今日你若是有什么怨言,或是有什么想尽的心愿,都可以说出来。”   大总管闻言,猛地抬头:“此,此话当真?”   萧九辰啧了一声:“你为何总要反问我?”   大总管急忙低头,大声道:“属下只有一个心愿!还望尊上成全!属下的心愿就是尊上能遏制走火入魔的法力,能多多与夫人双修!多多双修!”   他眼中露出恳切的光:“属下非常愿意帮您带孩子,还望尊上成全属下!”   花兮:“……”   你他妈的心愿就是这个?!   她面红耳赤,旋风般冲出去,又被萧九辰的手指拎住了后颈,气得原地张牙舞爪:“大总管!你是不是有点问题!你想抱孙子不能找别人,非抓着我一人薅!在我们天族,不可以这么早生孩子!你趁早放弃吧!!”   大总管呆呆地看着她:“那要何时才能生?不是已经成亲,已经双修了,随时都能生吗?”   萧九辰嗓音慢悠悠从头顶传来:“我们何时双修了?嗯?”   花兮心一横,豁出去了:“我骗你的行了吧!!!都是我骗你的!我们从来没有双修过!”   大总管脸上现出天崩地裂的神色来:“怎会这样……怎会……还未……尊上!!!”   小浣熊嘟囔着:“萧九辰不行啊。”   稚京嘀咕道:“谁说不是呢。”   萧九辰冷冰冰的眼风扫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像是报团取暖的小鹌鹑似的鸦雀无声。   大总管痛心疾首:“殿下,您与其按照天族的规矩行事,不如按照妖狐族的风俗,我听闻妖狐一族,六百余岁,都够生一窝崽子了。”   小浣熊不怕死地从稚京背后探出头来:“大错特错,你从哪听到的风俗?要问妖谷的事情,为何不问我?”   花兮立刻指着小浣熊道:“对啊!你一个魔族懂什么妖狐,你让小浣熊说话!” 第73章司命星君   九重天,天枢宫,观星台。   花兮从来没进过司命的天枢宫,甚至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进去过,通体漆黑的宫殿与九重天其他地方格格不入,迈过门后眼前是无数扇向里打开的宫门,宫殿中心是一方无穷无尽的碧池,碧波荡漾,*T倒映着九重天无尽云影,飘着无数朵纯净白莲。   一座精雕细刻的九曲白玉回廊通往湖心,但不像寻常回廊一样与湖面平齐,而是一路蜿蜒向天,连接着一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台,倒扣的夜幕下繁星点点,仿佛触手可及。   宫门两侧,两名黑衣仙官微微躬身行礼,引他们入内,全程冷若冰霜,公事公办,只是抬手拦着稚京和小浣熊,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需在外殿等候。   花兮道:“稚京他是福禄真君的孙子。”   那人语气漠然:“司命殿下只见你、桃源仙君,和他的坐骑。”   小白驮着萧九辰,茫然无知地眨着眼睛。   花兮心急如焚,没有时间解释,便转身对稚京低声道:“你和小浣熊留在这里,如果我一去不回,你就往家跑,九重天不要随意信人,葫芦不在,就喊玉良来救你。”   稚京用力点头:“小姑奶奶,你放心吧。”   花兮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扭头对小浣熊道:“我命令你听稚京的话,他说什么,你做什么,不得违抗,听到了吗?”   小浣熊立刻道:“听到了。”   小浣熊补了句:“你他妈还不快去!”   九曲回廊的扶手上站满了成千上万的乌鸦,那些乌鸦一声不响地立着,像是黑色的雕塑。   花兮沿着回廊纵身往上,小白驮着萧九辰紧随其后,她越往上,越闻到扑面而来的馥郁熟悉的玫瑰花香,但无暇去想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   回廊顶端的观星台极为宽阔,仿佛与天地同宽,一眼望不到尽头,台面上星星点点埋着无数夜明珠,在阵法中缓缓运转,和天空中星辰的走向一一对应。   观星台正中一人负手而立,熏香袅袅,穿着漆黑华美的宽袍大袖,头顶墨色发冠,长袍迤地,如流水般曳过台面上的星辰,随着他的脚步,一颗颗夜明珠逐次闪烁。   花兮拱手行礼:“见过司命星君。”   司命缓缓转身,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脸,神色略显慵懒,透着股早就洞悉一切的倦怠,漆黑的眼里倒映着满天星河:“是你,我等你许久了。”   花兮道:“星君知道我所求何事。”   司命颔首,漫不经心地挑弄着香炉里的燃香:“自然,我什么都知道。”   他狭长的眼尾轻轻一瞥,将花兮从头到尾扫了一眼,道:“你的确长得很像先花神,只不过,你年纪尚小,还不及她风姿绰约花容月貌,不过年纪小,倒也有她不曾有的清澈灵动……”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自顾自道:“从前我有幸见过她一面,她在无边花海中起舞,翩若翾风回雪,百里桃花林惊鸿一瞥,可惜……我早就知道与她只有一面之缘。”   花兮急忙抬头道:“情丝入体,萧九辰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司命被她打断,轻轻叹气道:“你怎么如此性急?”   花兮:“我怎能不急?”   “你啊。”司命叹道,虚空推来一张小*T几,缓缓替她斟茶,“我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慢慢聊,不会耽搁。”   花兮推开茶盏:“萧九辰他……”   司命缓缓抬起眼睫,眸中不悦而冰冷,慢条斯理道:“你求我做事,我尚未提要求,你却连话都不愿让我说完。这是什么道理?”   花兮被他噎住,满腔的急躁无处发泄,咬着嘴唇坐下来,眼眶倏地微红,湿漉漉地垂下眼睫,低声道:“是我性急,花将离向星君赔罪。”   “你看,我尚未说你,你就要开始哭了。”司命看了她一会,叹气道,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好了,好了,你哭起来也好看,但是笑起来更好看。我又不是不帮你,这不是还不到时辰,我同你说说话么。”   花兮接过帕子,抬眼问道:“什么时辰?”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司命懒懒道,“他之所以晕了过去,是因为他现在早不是当年无情道的身体,他体内有心魔和三万年滋生的爱恨,情丝入体,无处可去,自然造成魂魄震荡。”   “魂魄震荡?”   “就同小白痴傻的原因一样。”司命呷了口茶,抬眸看见她的脸,哂笑道,“你看你,吓成这样。放心,他傻不了,让他养个千百年,自然就把情丝吸收完了,毕竟是他自己的东西。”   “千百年?”花兮哑声道,“他要睡千百年?”   “很久吗?”   “不久吗?”话尾已然是颤抖的哭腔。   花兮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结果没料到那茶是滚烫的,烫得她脑子一懵,又胡乱吐了出来,软嫩的舌尖烫得通红,一边慌乱道歉一边用袖子帮他擦茶几。 第74章神女下凡【二更】   花兮下凡前,司命嘱咐过她,不得插手人间事,所以她原本是打定主意,不管出现什么事,都绝不用法力。   但方才骤然被强吻,气得她怒火中烧,下意识就用了法力,那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直接撞烂了一张四脚桌。   那人从拦腰压断的桌子中伸出头,揉着被踹的胸口,竟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少年,眉清目秀,揉着肌肉紧实的胸膛,眼中逐渐涌现出委屈的泪水。   “小白!!”萧九辰大喊道,惊慌失措冲过来,“你做什么!!”   花兮哑声道:“小白?”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少年虽然矫健俊美,但漂亮的眉眼却透着股傻气……此时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呜呜咽咽地抱头痛哭。   萧九辰拎着他,把他从断裂的桌子上拎起来,怒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亲人家姑娘!”   他转头道歉道:“花七姑娘,实在对不住,这是我弟弟萧白,他因为意外落下痴傻的毛病,绝非冒犯你。我发誓,小白向来怕生,他甚至不敢和外人接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了疯,扑过来亲了你……简*T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真是,哎!小白!还不道歉!”   小白抱着萧九辰的胳膊哇哇大哭。   花兮挠了挠刚才被亲的脸,是一点都不气了。   早知道是小白,她刚刚也不会踹人。   她柔声道:“没事的,不哭了啊,小白,你过来。”   小白一听她喊他,立刻就不哭了,破涕为笑,丢下萧九辰,屁颠颠地跑过来搂着她,漂亮的脸凑过来要跟她贴贴,又要亲她。   萧九辰目瞪口呆:“为什么小白他……这么喜欢你。”   小白一抱住她,花兮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从前小白总是伸着大脑袋在她身上滚,不贴着她就难受,但那时候,它姑且是一只浑身是毛的白虎。   而现在,他是个站起来比花兮高一个头的大活人,少年健壮的身躯带着暑气,热烫得贴上来,一把就把她端起来抱在腿上,还毫无意识地贴得很紧,连肌肉的舒张都清晰可辨,埋头嗅着她脖颈间的味道。   那双诚挚毫无旖念的浅色眸子热情地望着她,和从前的小白简直一模一样。   再一模一样,也受不了啊!   花兮伸手按住他的脸,用力推开:“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靠近我!走开啊!!萧九辰!帮帮我!”   萧九辰急忙冲上来,把小白连拖带拽地弄走,小白力气大到此时尚是凡人的萧九辰根本勒不住。   小白一边试图扑过来抱着花兮不撒手,一边眼眶一红又委屈得要哭。   花兮看着他头都大了:“怎么会这样?”   小白怎么竟然好像还记得她似的。   萧九辰也痛不欲生:“怎么会这样?”   他这笨蛋弟弟不是最怕人了吗?怎么会抱着人家姑娘不撒手呢!   小白:“呜呜呜呜呜呜。”   小白满眼写着被抛弃了的痛苦,像是花兮不要他了。   萧九辰费力地控制住小白,内心的歉疚简直无以言喻,这叫什么事儿啊?刚刚打走一个非礼姑娘的纨绔,转眼自己弟弟就扑上去亲人。   萧九辰沉痛道:“花七姑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我请你吃顿饭,以示歉意,可以吗?”   花兮揉了揉眉心:“喊我小七就好。你不要内疚,我都能理解,我真的可以理解。”   三人走去镇上最好的一家益州饭馆,路上,萧九辰走在中间,隔着花兮和小白,时时刻刻警惕着小白突袭,一路上小白费尽他可怜巴巴的心机,想从后面悄悄绕过去贴着花兮走,都被萧九辰无情地阻拦了下来。   “小白他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萧九辰一力解释,“他其实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孩子,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花兮:“我懂,我懂。”   她眼风往后一瞥,发现小白的手绕过萧九辰背后,正在试图牵她的手,抓住就不放,还要腻腻歪歪十指相扣!   花兮无奈地举眼望天:“……没有什么坏心眼。”   自己养的灵宠,哭着也要养完。   三人落座以后,萧九辰为表歉意,点了一桌子菜。*T   花兮没吃多少,她是锦衣玉食养大的神女,从前吃的都是些灵鸟灵兔,凡间的肉菜有股奇怪的土腥味,吃不太惯,只小口小口喝着一盏冰镇桂花酒酿。   她没吃多少,萧九辰歉疚地没动筷子。   饭菜全被罪魁祸首小白吃了。   小白吃得可开心了,唏哩呼噜一碗接着一碗,料想以他的胃口,平时也不太能吃饱,骤然看到一桌子菜,立刻就撒欢地狂吃一气。   萧九辰看了他好几眼,忍无可忍道:“小白,这顿饭是请姑娘吃的,不是请你吃的。”   小白的嘴巴塞得跟仓鼠一样鼓,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萧九辰,缓缓咽了下去,咕咚一声。   花兮哭笑不得:“算了,他喜欢就让他吃吧。我不饿。”   小白好像懂了萧九辰在说什么,用勺子挖了一大个四喜肉丸,探过整张桌子,递到花兮嘴边:“啊——”   花兮:“我不吃我不吃。”   小白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啊————” 第75章争风吃醋   花兮震惊道:“你要修仙!!!!”   萧九辰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不可以吗?”   花兮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呛死。   要命了!萧九辰他自己天生就是个神仙,现在他妈的要修仙,他想修成个什么东西?这要让他飞升了还得了,那还不乱套了!   他要是想当神仙,有什么比现在拔剑自刎来得更快的?!他前脚自杀,后脚直接原地飞升回去当他的桃源仙君!   当然,萧九辰绝对不能自杀。   他本身投胎就是为了历经一世静养魂魄,要是自杀反而会让魂魄受损更严重。   花兮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天际不可泄露,她总不能说,你本来就是个神仙,还是好好混吃等死,像条咸鱼一样度过一生吧。   花兮闭上眼,铁了心道:“那真是巧了,我也要去月观山……”   这两个字,真是格外难以启齿:“去,去修仙。”   很好,天生神女,如今沦落到千里迢迢去拜什么狗屁师父来修她一出生就有的神位。   于是,三人顺理成章,一路同行,按照萧九辰那破破烂烂的地图,和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指南针,他们一直走到了深夜,走到漫天繁星高悬。   三人一见如故,走走笑笑,没有人觉得累。   花兮还是神女之体,翻山越岭自然都不在话下,萧九辰和小白也像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有消磨不完的旺盛精力。   出人意料的是,萧九辰竟然极为健谈,虽然穿着最低廉的白布短衫,挽起的裤脚露出修长的小腿,踩着一双粗糙的草鞋,从上到下都像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乡下人,但笑起来真如明月清风,俊朗无双。   花兮才注意到,他笑起来原来有个梨涡。   从前他笑得少,她都没注意,今日一见,萧九辰笑的比他从前几百年几千年笑的都要多。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快活的萧九辰,让人情不自禁也快活*T起来,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小白是为何变成这样的?”花兮问。   萧九辰双手枕着头,望着星空道:“当时战乱的时候,他们放火烧了整个村子,当年小白在火里呛了毒烟,差点没醒过来,后来即使醒过来,也不会说话了,还落下痴傻的毛病……”   花兮心知,不管当年有没有这场大火,小白因为魂魄受损,都不会健康长大,叹了口气,又问:“那你父母呢?”   “死了。”萧九辰道,转头对她笑笑,“没关系,都死了很多年了。当年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带着小白逃了出来,到处做工讨饭吃,不也就这么过来了。”   花兮声音有点气恼:“怎能这样?”   狗屁司命,写的什么命格,安排的什么凡世,都已经出手帮忙了,为什么不愿意给萧九辰一个安稳的童年。   又是父母双亡,又是弟弟痴傻,带着只会拖累人的小白,一路摸爬滚打讨饭为生。   狗屁司命!!   萧九辰听她声音不对,急忙道:“是我不好,说这些让你难过。其实,我已经算是很幸福的了。”   花兮眼眶一红:“哪里幸福了?”   萧九辰被她问得一愣,也不生气:“你知道吗,每次我看着这片星空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快乐。”   花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漫天繁星,璀璨的银河从天际缓缓流淌,凉爽的夜风扑面,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我认识的很多人,都觉得我过得很糟糕。我不这么觉得。”萧九辰道,“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能自由自在地走到我想去的地方,能仰头看到这样的天空,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花兮轻声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天空啊。”   哪怕这样凄惨的童年,哪怕已经遭遇了这么多不幸,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萧九辰都会坚持下来,甚至成长为一个,挂着明亮笑容的少年。   他本该是这样快乐的。 第76章无尘道长【二更】   断断续续走了数月,从益州走到瀛洲,又从瀛洲走到幽州。   幽州月观山,无尘道门。   从山脚下往上望去,满山青松,松树间缭绕着袅袅白雾。   萧九辰用手在眉骨上搭起凉棚,感慨道:“小七,你看到吗,那都是仙气啊。”   花兮瞥了一眼,没好气道:“那是个鬼的仙气,那就是云。”   萧九辰望着她道:“你为了拜师,都走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当然不激动,她又不是真的为了修仙才来的。   那还不是为了你才来的!   花兮腹诽了半天,挤出个笑脸道:“激动,可激动了,哇哦,月观山,哇哦,无尘道长。”   萧九辰早就不会被她的假笑骗到了,哈哈笑道:“我也只是说说,万一人家道长不收我为徒,我也只好做些别的了。”   “大概还是会收你为徒的。”花兮叹气道,迈步朝着山上走去,嘀咕道,“你这资质,哎,别吓死他吧。”   她在万魔冢里看到过秉凡记忆中的人间道门,对松山啊云雾啊破烂师父啊都有些心理阴影,不管这无尘道长是个什么鬼东西,但凡他敢对萧九辰不利,她就一剑戳死他。   对了,不能杀凡人,那就把他戳个半身不遂。   花兮正想着,突然从身后被抱了起来,那人手臂极有力量,将她稳稳当当架在脖子上。   花兮骑着他脖子,腿悬在他身前,扶着他的头,吃惊道:“萧九辰?!”   她打了个磕巴,咬了舌头:“萧九……趁我不注意干什么呢?”   萧九辰眼里暗淡了一瞬,继而仰头笑道:“看你没什么精神,我背你上山吧。”   小白在一边起哄:“耶,耶!”   “耶什么东西啊?小傻子。”花兮噗嗤一声笑起来。   萧九辰已经大步流星往山上走了:“扶好!”   越往山上走,越是有零星白衣弟子路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花兮,花兮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讨饶道:“放我下来吧,你也不累。”   如果真是萧九辰本体,带她上天下海都不可能累,但萧九毕竟是个凡人,鼻尖泌出晶莹的汗珠,像是和谁赌气似的:“不累,一点都不累。”   花兮心里暗笑,指着远处道:“啊!小松鼠!”   萧九顺着她手指望去,花兮一个倒翻,轻盈地落在他身后,牵着他的手道:“好啦,我有*T胳膊有腿的,怎么总不让我自己走。”   萧九辰闷道:“第一次。”   花兮:“嗯?”   萧九辰低声道:“这是我第一次不让你自己走。”   花兮刚要开口,背后一阵阴风,小白像饿虎扑食似的,扑上来抓住她,把她不由分说举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花兮:“……”   她弯腰低头,两手拧着小白的脸:“你啊,怎么什么都要玩?这又不是游戏。”   小白露出一口白牙:“嘿嘿。”   花兮拗不过他,只好也让小白驮了她一会。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驮了这么一次,仿佛让小白感受到久违的快乐,从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从角落里窜出来,乐呵呵地把她顶在头上,高高兴兴地四处跟人炫耀,仿佛她是个什么宝贝。   眼下,花兮一路脚不沾地地到了山顶,望见群松掩映间云雾缭绕的道门,随风隐隐传来诵经的读书声和沁人心脾的淡淡香火味。   有弟子听闻他们想要拜师,一路恭敬地将他们引进后殿,一方素净的碧瓦白墙,四四方方的天井投下的日光照亮一个雪白无尘的背影,宽大的袖袍垂落如云雪。   萧九辰恭敬地拱手行礼:“参见道长。”   花兮负手未动,就算如今三生石上没有她的名字,她身上流淌的也是神女的血脉,她要是随随便便躬身行礼,怕不是这小道长要折寿。   那白衣道长转过身,果然年纪并不大,眉目清秀温润,极为清俊,臂弯里挽着一柄拂尘,唇角含笑道:“三千三百级台阶,走上来便也罢了,还要背着人,真是辛苦。”   花兮:“……”   她讨厌这个道长。   三人挨个上去经受道长的检验,搭脉捏骨探求资质。   最先是萧九辰,那道长装模作样地搭了他的腕,果然脸色变了,半晌道:“你如今多大年纪?” 第77章月下舞剑   在月观山一待数月,花兮偶然心情好,也会背着手,随口指点他们一两句。   最开始还有弟子不服,还嘴道:“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引火诀的手势哪能像你那么做?你若是不懂,就不要瞎说。”   花兮微笑着抬起手,掌心瞬间冒起一丈高的熊熊烈焰,照亮那弟子吓得灵魂出窍的苍白面容:“谁说不能?嗯?谁说不能?”   如果她心情再好一点,她就会拎着根松枝去比武场跟弟子们打架。   那群天之骄子往往规劝她戴上护具,用比武场专门练习的木剑,否则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伤着了怎么办?   花兮道:“不必了不必了,不能太欺负你们。”   这话太嚣张,太欠揍了。   一群捍卫师门荣耀的弟子忿忿迎战,满腔怒火,然后三下五除二就被花兮打趴下了。   她甚至不需要用法力,光凭剑意就能把他们手里的木剑削得稀巴烂,一根粗粗糙糙还带着松针的枝条,舞得眼花缭乱,在酷暑里卷挟着凛冬寒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大红的衣袖翻飞中笑得张扬肆意。   对面的弟子且战且退,最后手里只剩下一个木柄,举手投降道:“我输了我输了,小七,你从前的师父究竟是谁,你到底练了多久的剑?”   花兮嘻嘻一笑:“也就区区五百年吧。”   没人信她。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厉害,她再去比武场,提着松枝要找师兄干架,那些师兄纷纷四散而逃,嘴里大喊着:“啊!我突然想起来师父布置的书还没背!”   “啊!我的衣服还没收眼看天要下雨了!”   “啊!那不是萧九小师弟吗?”   花兮扭头望去:“你来啦?”   压根没人。   那师兄已经趁她不注意,狂奔而逃:“对不住啊小七,下次陪你打,下次一定!”   花兮跺脚道:“你回来!我保证不打你!我保证!”   除了打架,花兮还带人聚众赌博,玩牌玩骰子斗蛐蛐斗蟋蟀斗鸡斗鸟,她最开始还抱着葫芦给她的乾坤袋拜拜财神,后来发现越拜越输,才想起来葫芦虽然是个财神,但也是个臭牌篓子!   气得她把乾坤袋丢到一边,捋起袖子,露出白嫩的一截胳膊,一脚踩着石头,气大财粗道:“没事儿,我不怕输!我多的就是钱!”   萧九辰:“……”   无尘道长开始讲经了,才发现弟子少了一大半,令萧九辰去找,结果就在松树下找到这么个小赌鬼。   花兮看到他,笑起来光芒四射,扑上来把他抓住了:“就等你来了!从前我十八辈子都赌输给你了,今儿柿子捡软的捏,我要把你的十八辈子赢过来!”   萧九辰脸色不善:“我什么时候赢过你十八辈子?”   花兮不由分说把他拽进圈儿,往他手里塞了个骰盅,扶着他的手可劲儿晃了晃,笑眯眯道:“大还是小?*T”   少女的手心软而温热,毫不顾忌地贴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萧九辰眸色漆黑:“我不是来赌钱的。”   花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大还是小?”   萧九辰:“……”   萧九辰:“小。”   一揭开,是大,花兮立刻拍掌道:“好嘛!你的十八辈子都是我的了!”   萧九辰:“……好好好。”   他环视一周:“道长已经等了一刻钟了,师兄们还不上去吗?”   一群弟子跟大梦初醒似的,吓得铜钱也不要了,一溜烟飞奔上山,只剩小白不用听讲,坐在旁边左摸摸右摸摸,想偷偷吃个骰子。   花兮:“诶!放下!那不能吃!”   小白立刻委委屈屈。   萧九辰又要转身上山,花兮像只兔子似的蹦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两条长腿缠住他的身子。   萧九辰下意识两手向后一端,把她背在身上,眼尾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去听讲?”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萧九辰不轻不重道:“不能这样说师父。”   花兮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歪头在他耳边道:“人生就这么多年,还要这么辛苦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她咬字轻轻软软,带着钩子,像是蛊惑人堕落的小妖精。   萧九辰看不见,也不敢随便迈步,怕踩空摔了她,原地想了会道:“这就是我喜欢的事情。”   “听王八念经?”   萧九辰:“……”   山间长风吹过他的衣角,连声音都变得渺远:“当年战乱,我父母是在我眼前被杀死的,那场让小白痴傻的火,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我想修道,是想争口气。”   “小七,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想再让我喜欢的人受苦。”   花兮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酸酸胀胀。不管哪一世,萧九辰他总是在拼命变强,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她两手把他的脑袋胡乱挠成了个鸡窝,然后软趴趴地靠上去:“哎,你啊……”   “嗯,”萧九辰微微笑着,背着她往上走,“我啊。”   *   不论花兮怎么折腾,无尘道长似乎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就算是忍,也有个尽头。   而这个尽头,最开始也只是一件小事。 第78章天道不公【二更】   她一动,仿佛万千光影都开始动。   月光像水一样在她身上泼洒,从发梢流淌到指尖,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舒展,带着股脆弱易碎的凌然森冷。   剑意如云如雾如鹤,翩跹欲飞,仿佛满庭院的风都在顺着她的剑尖流淌,满山的月光都在她四周起舞,寂静的长风从山巅顺着松顶滚滚而下,风行而止,风静而起。   她仰头望月,长睫如羽,微阖的眸子里映出万千繁星。   无尘道长平生两百余年,走过江湖,见过许多人舞剑,有一舞动京城的绝世名伶,也有隐世不出的得道高人。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舞剑,如他此刻眼前。   那是一副穷尽言语也无法描述的绝美。   身姿翩跹的红衣少女在一片积雪上起舞,轻如惊鸿,踏雪无痕,如白纸一般的雪地在月光中融化成水,她便在水上起舞,剑尖划破水面留下起伏的涟漪,水上的人翩若惊鸿,水下的影矫若游龙。   天上地下一片落雪般的寂静,是真的在落雪,晴朗无云的夜空突然一阵风起,纷纷扬扬飘下飞雪,飞雪落在她肩头,落在她剑尖,落在她飞散开的墨发,落在她旋转开如花的衣袖,大红衣襟舞成一片旋转的光影。   她越舞越快,越舞越快,仿佛山巅的清风飞雪松涛月光都融入了剑气中,她不再循规蹈矩地舞剑,而是随性而为,剑意如心,泼墨般挥洒自如,她是舞剑的人也是被舞的剑,她是这山风也是这飞雪,极尽冰冷的剑*T锋划出月圆的弧线,柔弱无骨的细腰舞出锋锐无匹的剑气。   世间万般对立,便是万般美好。   檐下的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那清脆的铃声乘着风传了满山。   一切又戛然而止。   剑尖指地,花兮静立,风停铃止,一瞬天地静寂。   满庭的飞雪一瞬化成了如雨的梨花,那梨花纷纷扬扬扑向满身积雪的无尘道长,落在他手心。   无尘道长哑声道:“以剑舞心,以动舞静,以死舞生。你究竟是谁?”   花兮抬头看他,明眸皓齿,莞尔一笑:“舞错了两处,不好意思。”   无尘道长沉默了许久,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目光极为安静深邃:“你为何要下凡?”   “天机不可泄露。”   无尘道长静立了许久,又道:“所以神仙究竟是什么样子?”   花兮道:“其实无尘道的无尘二字,取的并不好。你身在红尘之内,不得无尘之地,就算将自己隐居在山里,日夜焚香诵经,也同样不得安宁。所谓世人皆醉清者独醒,立于闹市之中同样可以不染红尘,魑魅魍魉环绕不影响你修心,天道若是认可你,你就算是妖是魔是鬼,天劫也会如期而至。扰乱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无尘道长陷入沉思。   花兮将剑丢过去,淡淡道:“无尘的意思,无非是干净。道长,你缺的不是干净,而是清净。”   “你且再想想吧。”   *   花兮说完一番大道理,就晃回休憩的竹楼。无尘道长能听懂多少,能悟多少,都是他自己的命数。   至少,他不会再赶花兮走,也不会为了一尊雕像耿耿于怀。虽然,那雕像是无尘道的祖师爷,但那雕像也无非就是个死人,是砸了雕像,又不是掘了坟。   人都是要死的,不管是过去的死人,还是如今这些,终将会死的人。   无尘道长并不是个死板的老古董,也绝不墨守成规,而且也并不老。   自从花兮舞剑以后,他不再干涉她的行为,会鼓励弟子下山游历,甚至在他讲到《诸仙列传》的时候,听到大梁上一句清脆的“狗屁”,也会不急不恼地放下经卷道:“为何?”   偶尔,他还会虚心向花兮请教问题。   花兮一看密密麻麻的经书就两眼抓瞎:“道法我学得不好。”   “不好也可以说说。”无尘道长俯身温声道,“我愿意听。”   他的目光诚恳而柔和,花兮向来吃软不吃硬,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讲。   当然从前师父讲课的时候,她总是漫山遍野逃课抓兔子,现在报应不爽,等到她跟别人讲课的时候,就没词了,绞尽脑汁地回忆师父当年说过的话。   “无量度人,什么意思,你得看这无量是什么意思,度是什么意思,人是什么意思,都想明白了,这个词就明白了。”花兮摆摆手,“说多了就泄露了天机,不能说,你得自己悟。”   无尘道长:“原来如此。”   花兮:“你悟了?” 第79章月满之夜   小白立刻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安雁立刻跳下床:“萧九出事了?”   花兮顾不上许多,直接拎着小白从窗外翻了出去。   谢安雁扑到窗前喊道:“我也来帮忙。”   谢安雁苦修四年,还没引气入体,来也是白忙。   花兮头也不回道:“来不及等你,不麻烦了!”   她侧眸观察着小白目光的方向,像从前跟着白虎找人一样,一路牵着小白,低低地踩着祥云,在松林间风驰电掣,到了后山的小溪。   这条小溪极为清澈,连水底的石子浮草都清晰可见。   仲夏酷暑难耐的时候,小白总喜欢在溪水里纳凉,那溪水最深处足有三四人深,花兮怕他傻乎乎的把自己淹死,就给他下了个避水诀,让他在水底也能呼吸,远远倚在高处的松枝上纳凉。   正巧,萧九辰路过溪水,看见小白在踩水,还笑了一下。   再一转头,发现淙淙流水,小白没了踪影,吓得他丢下东西沿着溪边找,只看见水底鹅卵石里躺着一个黑影,跟尸体似的一动不动。   萧九辰一个猛子扎进去,把小白捞了起来,慌忙去探他的鼻息。   小白还以为在跟他玩,哗啦一下一大捧水,兜头淋了萧九辰一头一脸,还像条鲸鱼似的,用嘴巴“咘咘”地吐水攻击。   萧九辰:“……”   他反手就把小白按回水里了。   日头正好,满溪灿烂的日光在溪间跳跃,卷着裤腿的少年露出修长的小腿,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互相打闹。   小白有着花兮设下的避水诀,又力大无穷,锲而不舍地攻击萧九辰,弹跳力惊人,用力蹦到他背上往他头上泼水,萧九辰甩了甩头发,潮湿的乌发向上捋起,仰头露出水洗过的额头和眉眼,笑得明亮至极,劲瘦的腰猛地一拧,发力把白痴弟弟甩进了水里。   那一刻的蝉鸣格外悠长。   清风徐徐,花兮倚在青松上眯着眼看,突然有些不舍。   她真希望这刻能再长一些,最好永远不要结束。   然而此时深夜月下,同样是那条溪水,寒冬腊月,冷风刺骨,小白带着哭腔的呜呜声在耳边不停环绕,花兮心乱如焚。   萧九辰如今的修为,别说是一条溪水,就算是海,也很难淹死他。   那小白为什么要急匆匆地来*T找她?   花兮终于看见了溪水中熟悉的背影,看起来没有受伤,站得好好的。   她立刻松了口气,从云端跳下,三步两步冲了过去:“小白一直在找你,干什么呢?大半夜在这吹冷风?”   她一抬头,看见萧九辰被月光铺满的脸上,竟然全是泪水,突然心里咯噔一声,缓缓道:“你还,还好吗?”   萧九辰缓缓转头看向她,像是认出了她,又像是没有认出来。   他声音依旧低沉悦耳:“我丢了东西。”   花兮忙道:“没事的,丢东西而已,我帮你找!肯定马上就找到!你丢了什么?”   萧九辰道:“我不知道。”   小白被他反常的行为吓到了,一点都不肯离开花兮身边,像个小孩一样牢牢抓着她的衣角。   花兮无心顾及他,只伸手探了一下萧九辰的额头,发觉他烧得惊人,握住他的手往他身体里送了些灵力:“你发烧了,跟我回去好不好,什么东西都不找了。”   萧九辰竟然推开了她的手,怅然若失地沿着溪水往下走,像是要从水里找什么似的,低声道:“不可以,一定要找到才行。”   花兮又不懂他怎么了,又心疼他这副模样,心道他怕不是魇住了。   但这清风明月无尘道门,四处一点妖魔邪气都没有,他总不能无缘无故被魇住。   “萧九辰,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你简直像丢了魂似的。”   眼看着他往深水去了,红绫一探捆住了他,花兮飞身上前,半个身子都被冷水淹没了,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帮你想办法。”   “你帮我找。”   “好好,我帮你找。”花兮只好顺着他,“你东西丢哪了?”   “水底。”   “大不了我把整条溪水给你抽干。”花兮恼道。 第80章国师作法【二更】   这场高烧后,萧九辰隐隐有突破化境的迹象。   按照无尘道门的规矩,十七岁便该下山游历,收复妖魔。   无尘道长接过信鸽腿上的请愿信,展开道:“月观山东南方向三千里外的檀州挂星山脚柳台村,似有邪魔侵扰,萧九,不妨你就去那里历练一番。”   花兮和小白自然是要与他同去的。   临行前,无尘道长还专门给了她一枚玉佩,玉佩上雕着谛听神兽:“小七,你且装着这枚谛听玉佩,如有万一,可用它联系我。”   花兮随手往怀里一揣:“三千里外,也能用吗?”   “不论多远,都能用。”   花兮奇道:“凡间还是有不少好宝贝的嘛。”   “只能用一次。”   花兮:“……”   那就有点鸡肋了不是?   无尘道长顿了顿道:“我昨夜为你们此番之行占了一卦,卦象扑朔迷离,令人担忧,只有‘不可言说’四个字。”   花兮不以为然,毫不放在心上:“有我掺和的命格,当然是扑朔迷离,你要是能解,离飞升就不远了。”   一同前去的,还有同年满十七的谢安雁。她尚未引气入体,所以无法自己下山历练,只能随萧九辰一起。   当时,她费尽心思给萧九辰做的生辰礼,究竟是什么,花兮不得而知,只知道萧九辰根本没收,当面就退回了,还说了些诸如“请不要喜欢我了”“我是永远不会喜欢你的”此类伤透女孩子心的绝情话。   谢安雁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夜,花兮听在耳中,心道萧九辰拒绝人,也该做得委婉一些,成天把人*T家惹哭,这人还偏偏跟她住一屋,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要命的事情。   虽然说是要命,但其实还是很高兴。   又有些歉疚,又有些高兴。   花兮想安慰她几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在她眼前晃,只会让她更心烦,索性去松枝上靠了一夜,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次日,谢安雁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上路了,除了顶着双桃子眼,看到花兮依然笑得很真诚,对萧九辰也和平时一样,绝口不提表白被拒的事情。   去往挂星山柳条村的路上,萧九辰虽然算着时辰行路,怕耽搁了村民驱赶邪魔的任务,但再赶路,也要每天想方设法给她找东西吃。   其实,四人中最需要吃东西的是尚未引气入体的谢安雁,但萧九辰盯着花兮吃饭的模样,就好像她是个无法独立进食的幼崽。   花兮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咬着筷子尖道:“你总喂我做什么?”   萧九辰夹了根白斩鸡腿,又加了块肥瘦相间的刀板香,叠放在她堆成小山的碗里,沉声道:“两年多,你是一点都没长。”   花兮没听懂:“没长胖?最近好像是瘦了一点点。”   萧九辰:“没长高。”   花兮:“……”   她的脸瞬间黑了,跳起来打萧九辰,噼里啪啦边打边道:“你嫌我矮!你说你是不是嫌我矮!”   萧九辰招架不住:“没有没有。”   花兮:“就有!”   萧九辰辩白道:“你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这两年不长,以后就一直这么高了。”   花兮气得口不择言:“我要是每年长高得都能让你看出来,五百年后我就长成烟囱了!”   花兮扑上去跟萧九辰搏斗,短短两年,她已经不可能赤手空拳光凭体术打过身高腿长日日习武的萧九辰,很快就被制服了。   萧九辰熟练地把她窝在怀里,顺了顺她的毛,像哄小孩子一样夹了块甜糕递到她嘴边,一手兜着她下巴,防止掉渣,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都怪我长得太高了。”   小白在旁边张着大嘴:“啊————”   谢安雁坐在旁边,酸溜溜地看着他两,突然觉得饭菜都难以下咽:“小、小七,好多人看着呢。”   本来就是个路边的小饭馆,中间也没什么屏风拦着,满大厅的目光都炽热地聚集过来,像是要把两人戳穿,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那位白衣公子长得实在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像是从仙山上下来的,倘若要是能认识他,我愿意折寿十年……”   “姐姐想要认识,不妨直接上啊,不过他怀里可是有个顶漂亮的姑娘呢。” 第81章神女祝福【二合一】   萧九辰话音刚落,那国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那群野鸡道士立刻大骇:“不得了了!国师作法了!!你们看到了吗!大变活人啊!!”   花兮一愣:“他还会隐身术?”   而且这术法还用的相当不错,堪称出神入化,就算是她的眼力和修为,都捕捉不到隐身后*T的残影。   萧九辰冷冷抬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指尖结了一个复杂的印,无数金色的丝线瞬间从掌心喷涌而出,瞬间如天罗地网般将高台封锁。   “跑不了。”   他话刚落地,就听到“砰”的一声,花兮和萧九辰同时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结界壁上某一处炸出璀璨火花,透明的空气中还有人疼得忍不住嗷的鬼叫一声。   萧九辰手里的剑顺势飞出,去势极快,毫不犹豫,一剑将那人钉在了结界壁上。   花兮左右看看,张口结舌:“你不怕把他戳死了?”   那国师的身影终于从空气中显露出来,俨然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萧九辰手里的剑斜着从他肩膀的衣服处刺入,一剑刺穿他的外袍和胸前珠串,斩断他半截头发,却没有割破他分毫。   看不清对方的盲眼一剑,竟然精准至此!   花兮背着手走过去,慢吞吞道:“知道厉害了?”   那国师吓得像只待宰的小鸡,赶忙说:“你你你开个价,你想要什么,我给什么,金子银子,随便说。”   花兮伸出手:“把你的法器交出来。”   那国师还装傻:“什么,什么法器?”   花兮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怎可能用出天衣无缝的隐身术!再不把东西交出来,我就喊他打你了。”   萧九辰在她身后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国师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笑起来很可怕,哆哆嗦嗦地冲胸前的暗红玛瑙珠串努了努嘴:“大人饶命,就是这个,灌入法力就能隐身,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花兮伸手一捞,将他的珠串抢在手里,指尖挨个摸过去,扯下一颗来,其他的随手丢在地上,珠子叮叮咚咚跳着散了一地。   她捏着那颗珠子,对着阳光眯着眼,转着圈仔细打量了一番:“其他都是木头,只有这颗是有用的……打哪儿偷来的?!”   “谁说是偷来的!那就是我的!”   花兮眉尾一挑:“还不说是吧,萧九,打他!”   那国师眼看着萧九真往前走了两步,吓得往旁边一躲,衣服被锋利的剑尖撕烂,露出半边白花花肉乎乎的胸膛,更吓得六神无主,眼珠乱转:“好吧好吧,是我捡的!是上天赐福于我!送我的东西!这绝世霹雳太平乾坤珠,你要拿去就拿去吧!”   花兮:“绝……什么东西?”   “绝世霹雳太平乾坤珠!”   花兮:“好,那就叫小珠子。”   那国师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仿佛杀了他亲娘一样绝望痛苦的神色。   花兮试着灌了些法力进去,果然她的身形就消失了,而且最奇怪的是,她总觉得这东西熟悉的仙气,像是九重天的东西,不像是凡间的宝贝。   她还在琢磨,就听萧九辰道:“你以后不可再打着国师的旗号招摇撞骗。”   国师满口答应:“好好好,没问题。我再也不说自己是国师了。你能不能请这位姑娘,先把那邪魔,邪魔给*T收了。”   萧九辰蹙眉:“哪里有邪魔?”   国师:“……就是猪、猪头。”   花兮随口道:“猪头在彻底悔悟之前,是当不成人的,我看你也应该当个猪头,阿不,是猪屁股。”   肩膀上顶着个猪屁股,想想就已经很想死了。   那国师哭丧着脸道:“小妹妹,小姐姐,小姑奶奶,你行行好,我不是国师,我就是假扮一下国师,出来混口饭吃,你知道,安民心嘛,有些时候起了瘟疫,大旱洪涝,狼群下山,坟上鬼火,他们看什么怕什么,都说是邪魔,我随便作作法,他们心里踏实了,自然邪魔就没有了。”   花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根本就没什么邪魔?”   “当然没有,都是百姓讹传。说是失踪了个小寡妇,还有村头的老铁匠,这不明摆着丈夫刚死就偷偷好上没脸见人所以跑了吗,又说是张员外家的千金没了,老木匠的穷儿子也没了,这不显然是男追女臭□□攀高枝连夜私奔了吗?陈氏夫妻半夜失踪留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残疾女儿,这不是养不活了索性丢下让她自生自灭吗?还有那什么李老头张姑娘,一大把年纪梨花压海棠,这不是怕被唾沫星子淹死所以赶紧跑路了吗?” 第82章只羡鸳鸯   花兮把谢安雁搀回柳台村民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张大娘和张大爷的家,让她睡下,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近乎有些异样。   窗棱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花兮猛地扭头喝道:“谁?”   萧九辰单手撑着窗棱,轻松翻进来,沉声道:“我。”   花兮松了口气,哪怕知道人间萧九远没有萧九辰万分之一的实力,看到他却莫名心安:“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我说不出来,就是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萧九辰道:“张大娘张大爷消失了。”   花兮一愣:“失踪了?你的意思是像其他失踪的村民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萧九辰点头:“屋子里的东西还在,外衣都没带走,倘若其他人还能用假国师的说法来解释,张氏老夫老妻也不可能突然私奔。”   “况且他们还有三个儿子。”花兮道,“对了,孩子呢?”   “查过了,没事,都睡着。”   花兮皱眉道:“假国师说村民是自己吓自己,现在看来,*T邪魔确有其事。只不过什么邪魔会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偷走?而且,偷走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男的男女的女,似乎也没什么共同点。”   “我之前就觉得有两个疑点。”萧九辰镇定道,“第一,我们身处挂星山无隐道门下的村落,村民不可能舍近求远去请我们,却不去请无隐道门的人,要么,村民送了请愿,他们却不愿来,要么,他们来了,却解决不了此事,只好装聋作哑。”   “不管是那种,都很可疑。”花兮道。   “正是。还有一处疑点。”萧九辰道,“那个没有双手的残疾孩子,倘若她父母真的能狠心丢下她远走他乡,她又怎会被养得白白胖胖,见人就笑?”   花兮恍然:“果然是这里不对劲。”   萧九辰沉声道:“而且,我只听说过父母把孩子丢到野外,从没听说过,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跑了的事。”   花兮突然盯着他看了半晌,感慨道:“我以为你并没有察觉出来蹊跷,还和张大娘聊酸儿辣女聊得很投入!”   萧九辰还在蹙眉沉思,随口答道:“生男生女本来就是天命,和吃酸喝辣有什么关系?再者,虽然我喜欢女儿,不过若是你,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话说出口,萧九辰便愣住了,花兮也愣住了,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对视。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谢安雁还在酒醉中打鼾。   花兮:“先说蹊跷。”   萧九辰:“邪魔要紧。”   两人欲盖弥彰地陷入了沉思,只不过脑中纷纷乱乱,沉思了很久才想起来刚刚在说什么。   萧九辰缓缓道:“有什么邪魔,会有选择地吞噬选中的人,无声无息,在不同的村落间游荡,受害者毫无反抗之力,有去无回,而且极难发觉,很是棘手,甚至连无隐道门都束手无策。”   “我知道了!”花兮脑中一亮,瞬间大悟,“是魔障!!”   “魔障?”   花兮简要解释了一番,如果是魔障,倒也好办,她身体里正好有能克制所有魔障的驱魔花羽化仙殇:“只不过我们要尽快找到魔障的本体,它就像一片雾,可能绕在某个固定的地方,也可能到处飘散。我们要尽快,否则被它吞噬的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   花兮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谢安雁在清灵丹的作用下,一夜之间就引气入体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还没酒醒,又哭又笑说这要不是梦该多好,被花兮敲了脑壳,才呆呆地捂着额头道:“疼……所以不是梦?是真的?!”   花兮负着手,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道:“开心吗?”   下一刻她就被谢安雁激动地扑倒在床上,只听她一连声喊道:“小七小七!!你感觉到了吗?!我引气入体了!!我终于引气入体了!!”   花兮被她扑了个四脚朝天,哭笑不得:“这么高兴的吗?”   谢安雁顿了一下,埋头在她肚子上,不知为何*T,突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裳。   花兮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她的头:“高兴就高兴,哭什么?”   谢安雁哽咽道:“我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里了,我、我害怕自己明日就要暴毙!”   花兮噗嗤一声笑了:“瞎说,人的好运气是用不完的。你从前不是吃了很多苦吗,那往后余生,都该是用不完的好运,除了这次还有下次,除了今年还有明年,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一路坦途,一生顺遂。”   谢安雁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第83章千钧一发【二更】   怀里少女的身子猛地僵硬了,须臾,花兮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他,声音高了八度:“你刚刚说什么?”   萧九平静道:“你喜欢的一直是萧九辰,是不是?”   花兮慌张地捂着他的嘴:“不不不,你怎么会知道萧九辰的名字?!”   萧九漆黑的眸子平直地注视着她,安静而明亮:“你总是把我喊成他。”   花兮:“我从来没有!”   萧九道:“太多了,我早已不愿去数。你有时候看着我,好像在看另一个人。你很喜欢他,做梦都会梦到他,他为了保护你受了伤,也可能是死了,所以你才来到我身边。”   他神情专注而淡漠:“我和他很像吗?”   “不是不是,”花兮脑子像十万只鬼火蜂在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从下凡开始,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萧九是个凡人,年纪又不大,很好骗,一辈子又很短,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但萧九辰可从来没有好骗过。   他可以数年如一日的装聋作哑,对不想开口问的事情视而不见,却不代表他没发现。   花兮紧急想了不少谎,譬如萧九辰是她给萧九取的外号啦,萧九辰是她死去的干哥哥啦,萧九辰是她梦里的一个人啦,诸如此类。   但她看着萧九的眼睛,漆黑的,清澈的,倒映着漫天星空和她慌张的脸,就意识到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骗过他。   花兮心里有些难受,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我很想同你解释,但别的无关紧要的,都可以告诉你,唯独这件事,和你息息相关,我决不能告诉你。”   萧九淡淡道:“是么。”   花兮看见他眼里赤|裸裸的失望,锋锐得如剑光,心里酸涩得像是被搅在一起。   她用力捧着萧九的脸,一字一顿道:“但那真的不重要。你相信我,我为你而来,会陪你一直走到最后。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   萧九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瞳孔微微颤了颤,半晌嘴角轻轻扬起,兀自笑了笑,缓缓道:“其实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我无条件地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花兮尾音微颤,确认道:“你真*T的信了么?”   萧九微微支起身子,指节勾着她的下巴,缓缓倾倒下来,脸离得很近,近到鼻息拂起额前的碎发,睫毛历历可数。   他侧了头,贴近她的唇角,低低嗯了一声,垂眸道。   “……况且,就算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   他薄唇微张,温柔地覆上她的唇瓣。   仿佛一串火苗在寒冬清朗的夜空下簇簇燃起,愈燃愈烈,近乎将人整个吞噬,满山的松枝在风中作响,清朗的月光水泻般流淌,倾斜的山坡上卧着沉睡的村庄,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   他们在寂静无人的屋顶上忘情接吻。   触感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是生涩却炽热的,像是朝夕相处,又像是久别重逢。   稀薄的暗红色的雾气从夜空中俯冲而下,继而是汹涌的雾潮,宛如一个漩涡,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两人身子一顿,低声道:“来了。”   几乎是同时,萧九反手将花兮护在身后,拔剑出鞘,而花兮一把抽出佩剑,捋起袖子,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   萧九微一侧眸,神色突变,出手奇快地截住了她的剑锋:“你这是做什么?”   花兮急道:“需要血才能不被魔障困住。”   “用我的。”萧九的指尖毫不犹豫在她的剑锋上压了下去,压破了皮肤,割出一条血口来,鲜血顺着她的剑尖流淌。   花兮竟然没来得及拦住,心疼道:“其实,只有我……哎。” 第84章不可言说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道极为柔和的白光,宛如雨后天晴穿透厚重云层的光芒,居高临下穿透了黑暗、魔气和烟尘,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挡在了花兮面前。   那身形修长而安静,却瞬间逼得所有的魔气倒卷而回,继而是第二剑,第三剑,剑光交织如瀑,结成一道极为复杂的阵法,瞬间绽放的雪亮光芒驱散了黑暗。   那魔头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化成一团魔气瞬间逃窜,消失在夜空中。   如云雪般柔软的大袖从面前拂过,一瞬间花兮闻到了冬日风雪般凌冽的寒香。   她急切地抓住那人的手:“不好!不要让他逃了!”   “逃不了。”那人声音极为柔和,修长削薄的手微一用力,将她搀起,不动声色地护在身后,“小七,你没事吧?”   萧九半边身子被血染红,摇摇晃晃接住了飞回来的剑,抬眸颤声道:“师父?”   正是无尘道长。   花兮心慌意乱,眼里映得都是萧九身上的血:“我没事,我当然没事。萧九,你……”   “小伤。”萧九镇定道,反手飞快点了几处身上的穴道。   花兮慌里慌张从怀里掏出清灵丹,虽然没有治愈的功效,但有总比没有好,略显强硬地塞到萧九唇边:“你吃,有用的。”   萧九眼眸盯着她,嘴唇没动,含糊问道:“你受伤了吗?”   花兮立刻道:“没有。”   萧九的眸子转向她还在出血的右臂,拙劣的谎言被瞬间识破。   他目光里带着冰冷的不悦,抬手缓缓压下她的手腕,略显冷硬道:“你自己吃,我不会吃的。”   花兮看出他生气了,软软地牵了一下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萧九破天荒没有理她,转头问无尘道长:“师父,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尘道长剑尖低垂,剑锋还挂着粘稠的血。   他的目光一直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际,低声道:“一枚谛听玉佩被毁,我以为是你们出了事。好在我曾经用传送阵法来过挂星山,强行开门才及时赶到。”   花兮道:“那枚谛听玉佩不是我的,是那魔头*T的。道长,你的玉佩还给过什么人?”   无尘道长沉默了须臾,道:“只有一个人。”   “谁?”   “我从前同你说过,有一位修无情道的同门,他性子孤傲清高,目中无人,一心求道飞升,与我关系不和,百年前就与我不再联系。”   花兮一愣:“是他?”   “无隐道掌门梅傲霜。”   三人御剑风驰电掣向夜空追去,无隐道门的长老已被惊动,纷纷追来,被无尘道长几个术法迷惑,远远甩在身后。   无尘道长长身玉立于剑尖之上,温和的目光直视着天际的某一点,仿佛能看见他们都看不见的痕迹:“我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踪诀,两个时辰内他的行踪都无所遁形。”   花兮看在眼里,心里很惊讶,她万万没料到白眉老头身上还有点真本事,从前就算萧九修为一日千里,她也觉得多半是萧九自己厉害,跟草包师父没什么关系。   萧九还是不理她。   花兮看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看她。   花兮心里有点委屈,和他并行了一段时间后,收剑纵身一跃,跳上他的剑柄。   半空跳上别人御的剑,是个颇为冒险的做法,仙剑的剑气只护主人,旁人半途很容易一脚踩空摔下去。   萧九不知道她能驭云,果然脸色一变,反手一扯,把她拉进怀里,手臂下意识圈着她,怕她掉下去。   夜风将他的额发吹得凌乱,露出清俊明晰的下颌,他薄唇微启,欲言又止,最后冷冰冰道:“你上我的剑做什么?”   花兮在他怀里小声讨饶道:“我错啦,你不要生气了,那丹药我吃得太多了,再吃也没用了,所以才想给你吃的。”   萧九脸色稍稍温和了些:“我吃就有用?”   其实,也没什么用,萧九的修为和谢安雁不可同日而语。方才她是有些关心则乱了,她怀里就是有颗枣子,有块冰糖,她都要塞进萧九嘴里的。   花兮想了想,把那枚清灵丹掰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给自己:“这样行不行?”   萧九好像又想说什么,须臾还是低头,就着她的手指吃了。 第85章渡劫天雷【二更】   那白色的朦胧雾气,幻化出一些零星的幻影,而后又如同真正的雾气一样,在浅金色的晨曦中缓缓消散。   最后一个画面出奇的安宁。   那是比武最后,师兄弟的剑锋最后一次相击,在清晨的树影间铿锵一声,清脆作响。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整齐划一地收剑入鞘,姿态优美如画。   白洛眉彼时年轻清俊,笑容明亮,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擦了擦汗,递过来道:“梅师兄,你也擦擦额汗吧。”   梅傲霜似是嫌恶的垂眸,冷道:“不用。”   白洛眉不以为然,往他手里一塞:“客气什么,不必还了。”说完转身朝着山巅的道门跃起,身子起落,袖袍鼓起,轻盈如晨间飞鸟。   那张洁净的白帕子被攥在骨节分明的指间,被攥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入无情道,直到他堕魔,直到他死。   雾气散尽,地上终于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方干净柔软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帕子,被数百年后物是人非的无尘道长,俯身缓缓拾起。   花兮默然道:“这帕子该如何?”   无尘道长轻声说:“沾了魔气,恐生精怪,烧了吧。”   花兮问:“你知道吗?这么多年。”   无尘道长道:“并不知道。直到方才。”   花兮顿了很久,问:“那你喜欢他吗?”   无尘道长沉默了很久,指尖轻轻一拈,搓出一团跳动的火焰,那帕子在火中燃烧,如莲花瓣的帕面蜷曲皱缩,烧出金色的荷叶边,又化成比风轻的飞灰。   那飞灰竟然并不消散,反而绕着无尘道长的指尖,带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如有灵气般缠绕。   无尘道长道:“从未。”   那飞灰倏地一滞,在跳动的火苗中,散了个干净。   天刚破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无隐道的人终于迟迟追了上来,萧九带着无尘道长的令牌出去解释。   屋外激动的呐喊声,逐渐变得低沉,再到沉默,和良久的肃穆。   萧九连同其他无隐道弟子在山坳中找到了魔障仅有的幸存者,其实只有最后被吞噬的张大娘夫妻,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但是受尽了精神折磨,瘦骨嶙峋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嗓音嘶哑,口角流涎,如同行尸走肉。   无隐道弟子对他们施展了驱魔静心的法术,同时尽可能消除了他们这几日恐怖的回忆,派人御剑送他们回到村庄养病。   而花兮则陪着无尘道长,在屋内将梅傲霜留下所有沾有魔气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无尘道长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始终只是淡淡的,只留下了书架上薄薄一册手写的书页,那书页里的笔迹极为混乱复杂,夹杂着许多简写和符咒。   花兮把东西都烧干净*T了,灭了火,两手结印消了满屋的血字。   她转头,见无尘道长倚在窗边看了很久,凑过去看了两眼,没有看懂,问道:“这是什么?”   “有情之人无法修炼无情道,梅师兄自创了一种功法,能够违背天理,强行剔除人的七情六欲。只是这种法子,管用一时,不能管用一世,修为越高,越容易走火入魔。”   花兮哦了一声:“太上忘情?”   无尘道长顿了一下,抬眸看她道:“这功法没有名字。你为何要叫它太上忘情?”   花兮也愣住了:“因为,我从前听说过类似的术法,就叫这个名字。”   无尘道长并不惊讶,只是垂眸,将书页折起,揣在袖中,淡淡嗯了一声。   花兮盯着他,脑中一片纷乱,无数零星的记忆像是将沸未沸的水在咕嘟作响,吵得她不得安生,偏偏又抓不住头绪。   她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猛地折回来,绞着双手:“无尘道长,我、我有问题要问你。”   她嘴唇微张,下一刻瞬间莫名感到极度的危险,那股妖族的本能顺着脊椎往上炸开,狠狠炸响在她天灵盖上! 第86章刹那芳华【二合一】   第八道天雷结束,无尘道长唇角泌出一丝血,他面色苍白,静静用手背拂去血丝,运功疗伤,等着最后一道渡劫天雷。   花兮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热泪盈满眼眶,她多想大声喊一声师父,说她真的很想很想他,说你不要害怕,你一定可以渡劫飞升,位居上神之尊,你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师父。   但她现在还不能说。   正如清净上神数万年如一日地覆着白绫,遮着容貌,在花兮好奇心发作无数次死乞白赖地哀求和绞尽脑汁地耍手段中,依然只是温和地浅笑抚摸她的头,说你总会知道的。   有朝一日,终有一日。   花兮嘴唇颤抖着,望着那遮目的白绫在风中簇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颤声道:“加油。”   无尘道长竟在巨大的喧嚣中听见了她的声音,唇角微微上扬。   屋外突然远远响起一声:“小心!!”   是萧九的声音!   上空一声轰鸣,却不是雷霆,茅草屋的屋顶猛地被飓风掀飞!   一阵浩荡的剑气从天而降,势不可挡,雪亮的剑尖瞬间逼近,直刺向悬于空中的无尘道长!   花兮脑子一空,那一刻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她绝不许任何人阻碍师父的飞升!!   她条件反射地拔剑,纵身一跃,迎了上去。   她挥出的剑迎面撞上那人的剑气,竟然只堪堪支撑了一瞬,那剑就轰然溃散,碎成粉末!   那一下来得太猛太疾,仿佛硕大的攻门锤迎面撞击胸口,又像是势不可挡的洪流从天而降,花兮的一剑连分毫都没能阻慢对方的剑气,瞬间被劈得倒飞出去,剑的碎片如雨一样刺进她的身体,疼痛如电游遍四肢百骸。   无尘道长白绫未取,仿佛能视物一般,拂尘一甩,准确将她勾到了身后,瞬间在她身上结下几个疗愈的法印。   花兮来不及想那人为何如此厉害,能让她一瞬都抵挡不了,只猜测或许断了几根骨头,疼得想要尖叫。   她跌坐在地上,抓着无尘道长的袖子,抬头急道:“你不要管我!你还有一道天雷!最后一道天雷才是最要紧的!”   无尘道长微微侧头,像是在听声,道:“退后,他是冲我来的。”   下一刻屋外的萧九和上空来人同时冲入,和无尘道长的剑一起,三柄剑轰然交错!   刺目的明光如初升的太阳,瞬间炸开的冲击波竟然硬生生将花兮掀飞了出去。   她用红绫束住身形,倒挂在大梁之上,红衣染血,整个茅草屋的茅草全被吹飞了出去,四壁空旷,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   萧九和无尘道长,二对一,天下未必有人能抵挡得住他们联手一击。   但输的竟然是他们。   而且是惨败。   只是一击之力,对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白金色的面具扣在脸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堪称轻描淡写。   而萧九和无尘道长竟然齐刷刷后退一*T步,同时吐了一口鲜血。他们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完全漠视自己受的内伤,仿佛感觉不到痛,宛如行云流水,提剑再上!   萧九的剑术本就是无尘道长亲自教导,此时二人一左一右,身形几番交错,动作宛如镜子映刻出来似的对称,快到人影都看不清的地步,只觉得交错的白光在眨眼间飞速闪动,剑光如瀑。   花兮只感到凛冽的风扑面而来,两道白色的身形快如鬼影,快到风被撕裂发出爆破的促音!   但对方那柄剑却更快!快得能斩开鬼影!   又是铿锵一声清脆的巨响,两人重重摔在地上,这次双双血染白衣,都没能爬起来。   无尘道长刚刚经历八道天雷,气血逆行,身子一歪,差点倒下,一条胳膊已然毫无生气地垂在身侧。   萧九急急伸手把他扶住,低声道:“师父?”   那人本要追击,目光扫了一圈,看到花兮的时候,却微微眯起眼。 第87章碧叶连天   他怎么能用这个术法?!   他怎么可能死*T在这里?!   无尘道长的声音清晰平和:“走。”   一名渡劫期修仙者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施展的术法,何其灼烈,何其霸道,金色的火焰如蛇缠绕在天帝的身上,如藤蔓缠绕上苍天巨木,将他高大的身形映得巍峨可怖。   天帝眸光冷暗,气极反笑,谪仙剑尖微颤,竟然一时不能动弹:“你自己寻死,倒省了我很多麻烦。”   “做师父的,怎能让徒弟为自己拼命。”无尘道长的眉眼逐渐被金色的焰火吞噬,“还不快走!”   萧九猛地拔出胸口的断剑,点穴止血,硬生生撑着破烂的躯体扑过来,一把将花兮抱在怀里,要带她离开。   “我不走!”花兮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近乎孤注一掷地扔出红绫,想缠住无尘道长满是血的身体,“我不能走!一定有办法打断刹那芳华,我一定能做点什么!否则师父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萧九强硬至极地将她束在怀里,用力到她浑身的骨骼都在痛,破天荒对她吼道:“他不会死,会死的是你!”   萧九下山的速度太快,快到仿佛只是一瞬,从山顶到山脚,血洒一路,滚滚山风如海浪和两人擦肩而过涌向山巅。   花兮拼命挣扎,咸涩的眼泪滚落下来,疼得脑壳仿佛要裂开,嘶哑道:“不是这样的,正因为我做了什么,他才没有死!他用刹那芳华必死无疑!!不能用!求你了!!师父——!!”   她凄哑的嗓音拉长了在昏暗的云层下飘荡,最终被吞没在一道极亮极响的爆炸声中。   金色的火海震塌了整个山顶,炽白的焰尖绽放如转瞬即逝的花,如火山喷发般直冲云霄,巨大的烟尘笼罩下来,铺天盖地地遮蔽了山峦,连同天帝和无尘道长的身影。   在刹那芳华施展开的瞬间,萧九用断掉的半剑短暂地破开了天帝的结界,带着花兮闯出了十死无生的荒山。   第九道天雷最终没有落下。   人死魂去,天雷再也没有落下的目标,乌云消散,露出一方湛蓝的苍穹。天帝的术法是以天罚的名义随第九道天雷降临,便不得不随着第九道天雷离开。   然而紧接着一声遥远缥缈的尖啸,从远处的烟尘中突然窜出一道雪白的光影,那光影像是一道术法,如长了眼般划着弧线直冲着萧九和花兮而来。   “躲开!”花兮眼泪未干,从萧九的肩膀上看得一清二楚,下意识一把推开萧九,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跃去。   那术法是追着她而来的!   萧九脚步急刹,脚底发出尖锐的声响,他第一反应是分头散开,发现目标是花兮以后又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她奔来。   就这么一刹那,已经迟了。   花兮挥出的仙障连一瞬都没能抵挡,那白光满载着恶意直接在她胸前炸开,在炸开的最后一瞬,她隐隐约约觉得怀里有一股滚烫,一层漆黑的流淌着金色纹路的盾牌竟然凭空显现,替她挡了一下。*T   那白光狠狠撞在漆黑盾牌上,光芒逐渐削弱,最后只剩一道金色的符文,钻进她的心口。   花兮还想去捉,下意识在胸前虚抓了一下,抓了个空,下一刻哇地吐出一口血,仰面倒下。   “小七!”萧九冲过来抱住了她,只觉得她突然间好像轻了许多,浑身滚烫,像是瞬间发起高烧。   花兮脸色惨白,她听说过一种仙术秘法,能用符咒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当年沉入弱水她并没有几乎也没有时间品尝死亡的降临,如今恐惧像是漆黑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无尘道长能用追踪符咒找到梅傲霜,更何况天帝。   刹那芳华只是拖住了他一瞬,根本没有伤到他分毫,他随时可能再次降临这处凡世,用各种手段,或许就是下一刻   花兮手指抓着萧九的衣服,内府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她神识紊乱,不停打着哆嗦,嘴唇溢出血来:“快走,天帝还没死!他要追来了!不能让他也……”   不能让他也杀了你。   绝境之时,花兮听见一声熟悉的乌鸦叫。   “嘎——”   凄哑地像是划破了时空,萧九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看到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门里扑棱棱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栖在树枝上,张嘴便道:   “重元四十二万年壬寅年壬申月庚午日辰时一刻,第两千七百三十九处凡尘檀州无名荒山,凡体萧九,人间花兮,司命星君有言,天无绝人之路,你们的生机在别处。请过门——”   萧九的断剑凶狠地从手中飞出,去势凌厉。   那乌鸦差点被削掉半个脑袋,吓得扑啦啦腾空而起,沙哑叫道:“你好生无礼!可恶!可恶!”   花兮感到自己更热了,明明是寒冬腊月,却热得仿佛胸口有火在烧,大有活生生烧成灰烬的架势。   她忍疼颤抖地从萧九怀里探头道:“你还希望我相信你?在你写下这样的判签之后?!你把萧九辰骗到这里来,把我骗到这里来!你早就知道,你全都知道……” 第88章九尾断尾【二更】   漫长的疼痛,无尽的烧灼。   像是被置身于源源不断地烈火之上烘烤,即便是在清凉的湖底,四周都是充沛的水元素,依旧压不住花兮内府的那股燥热。   她疼得狠了就满地打滚,萧九不顾自己的伤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又开始说胡话,一会儿说自己好疼要去找萧九辰,一会儿又说师父在哪里快去清音殿请师父,一会哭得满脸是泪说要杀了天帝把天帝剁成一块块喂小白。   她疼起来总是想用头撞湖底的礁石,那礁石黑漆漆的极为锋利,差点划破她的额头,萧九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她张口就咬住他的肩膀,小小的虎牙极其锋利,咬破了他的皮肤,咬出了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刺激得花兮猛地醒了一瞬,她身上又软又烫,目光混乱中带着一丝迷茫,舔了舔沾血的嘴唇:“你受伤了?”   萧九只是低低嘘了一声,将她的头按回肩膀上,低声道:“你休息一会。”   花兮被那无名火烧得近乎崩溃,哽咽哭道:“我不要休息,我不要养伤,我要你陪我说话。”   萧九就跟她说话。   萧九长大的这几年,越发像是萧九辰,说话本就不多,更不可能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但他竟然可以一直找话说下去。   他诉说的声音低沉和缓,像是在讲故事,像是深夜宁静的大海,带着抚慰的力量。但花兮痛*T得根本听不进去,也记不住他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声音像是根线,微微起伏着,一直牵着她的思绪,让她不至于完全坠入那痛楚的火焰中。   花兮一开始闹起来还很难制住,可越到后来越虚弱,仿佛体内的修为在急速地倒退,就算是重伤的萧九都能轻而易举一只手抱住她。   她闹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瓷白的皮肤上逐渐显现出金色的符文,狰狞可怖地爬满她的全身,随着呼吸一明一暗,显得眉心殷红的胎记愈发鲜艳。   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一直垂着,近乎昏沉。   萧九每说几句,就要轻轻捏捏她的手,对她说不要睡。   萧九让她不要睡,花兮就强打精神,睫毛颤巍巍地抬起一点儿,朦胧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轻声说:“你来啦,这次不许跟我换身子了。”   萧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低头哄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记忆也在倒退。   一开始她还能分清萧九和萧九辰,后来只知道萧九辰了,再后来,她看着萧九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眼底的戒备和慌张像是针一样令人刺痛。   她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问:“你是谁?我在哪里?你为什么抱着我?”   萧九就骗她,说他是小青的朋友,她生病了,他来照顾她,她乖乖听话就不会痛了。   花兮轻轻哦了一声,过了会又落下眼泪:“你还是去找师父吧,我还是痛怎么办?”   那陌生人眼里露出深沉的痛楚,长睫垂下,锋利的喉结滚了一遭,低声哄道:“不会疼的,再忍一忍就不疼了。”   花兮忍了又忍,忍到想大发脾气了,一抬头又看见一张陌生人的脸,恍惚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抱着我?我师父呢?”   那陌生人就安抚地揉揉她的头,道他是小青的朋友。   花兮说:“小青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陌生人又说,小七,你以后还会想起来我吗?   花兮说:“我不认识你,怎么想起来你?”   那人不说话了。   花兮问:“你身上都是血,你疼不疼?”   那人说不疼,又问你疼不疼?   花兮点头。   他就把花兮抱在怀里,慢慢地摸她的头,低声跟她说话,她很喜欢他的嗓音,也很喜欢他说话的样子,还喜欢他低眸对她微笑时,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但她好像记不住他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太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太累了,那些温柔的话像是风一样从她耳边吹散,努力伸出手都抓不住一星半点。   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见她没反应,又用力晃了晃她。   那人声音沉哀:“小七,醒一醒,不要睡,求你了。”   花兮觉得这人求他,她作为一个神女,还是很要面子的,醒一醒这么容易的事情,当然是要努力做到。   她就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眼,看到一张关切焦急的脸,那人生得很漂亮,*T表情却很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难受,花兮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些难受,心说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   可她没有力气,嘴唇虚弱地张了张,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后来花兮睁不开眼了,只觉得温热的雨落在她脸上。 第89章视死如归   小青当时说的话,还犹在耳边。   她说,除非是我本人施法,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打开结界。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她活着的时候*T,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侵入这片湖,而倘若她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能打开结界的人。   花兮不用问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景,重锦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想要逼她让开,彼时不要说一个三万年修为的重锦,哪怕只是个仙童都能轻而易举杀了花兮。   小青誓死不让。   重锦逼了她多久,用了多少手段,花兮不知道,她只知道最后忍无可忍的重锦活剥了小青的皮,杀了她,将蛇皮高高悬挂在树上,天空中张扬地映着天族圣印。   她知道,花兮看到圣印就会主动找她,她求之不得。   花兮愣愣地望着树下的尸体,混杂着腐臭和血腥味的难闻气味一股股涌进鼻腔,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睛干涩作痛,血流一下下重击在太阳穴上,让她眼前的一切都密布着不真切的星星点点。   那怎么可能是小青呢?   花兮的牙齿开始打颤,她想小青应该还穿着那件水青色的旗袍,腕上系着五彩结铃声,撑着一把青绿色的伞,娉娉婷婷走在罗刹妖谷雾气弥漫的水汽中,走在不真切的青衣销魂青衣销魂柔情蚀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谣言中,走在当年开满桃花的白雪皑皑的碧落山上。   不会是这样,不会是血淋淋地、肮脏腐烂地、皮肉分离地、面目全非地躺在一棵枯木下。   花兮浑身都开始发抖,她捂着胃弯腰,突然开始大声地干呕起来。   萧九几步冲上来扶住她,眸光焦灼中含着隐忍的怒意:“小七!”   他反手一挥,周围的土壤腾空而起,呈合拢之势,似要把小青的尸骸收敛起来。   然而花兮抓住了他的手,低哑道:“烧了。”   萧九:“但是……”   花兮手指扣紧,抬眼虚弱而坚决道:“烧了……她不会喜欢肮脏地待在地下。”   萧九看了她一眼,指尖的法诀变幻,那整棵枯树,蛇皮,和树下的骸骨,都被燃起的熊熊大火吞没了。   明明是她开口让萧九烧掉尸体,可当火突然腾起的时候,花兮却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冲进火里把她救出来。   她张了张嘴,扑面而来的热浪掀起碎发,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萧九用力将她拽起来,她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萧九伸手抱住了她,她的脸贴在宽大的胸膛上,他又拍了拍她的背,说了些话,似乎是让她节哀。   花兮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喃喃道:“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节哀?”   萧九漆黑的眼睛里含着深沉的担忧,偏头低哑道:“小七,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不,你不知道。”   花兮慢而坚定地推开他的胸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开始在地上画阵。   花兮一笔一画地刻着血色的阵法,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浑身都在抖,唯独画阵的手稳得惊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席卷了她浑身,一时间她竟然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T痛楚,只感到胸膛里灼烧着冷得像冰的愤怒,漆黑的火焰铺天盖地遮蔽了她的双眼。   萧九问:“你在做什么?”   她说:“我要杀了重锦,然后拎着她的皮,让天帝节哀。”   那个阵法她画了足足两个时辰,画了改改了画,一直画到深夜,漫天繁星高悬,最后一笔落定以后,她整根食指都磨得不成样子,但她脸上依然是无动于衷的冰冷。   她一掌拍在阵眼中心,汹涌的灵力灌入,整个阵法如活了一般开始旋转,阵眼中猛地窜出一道雪白的光影,如流星般射向天际。   这是一个寻人阵法。   当时花兮曾用一枚树叶就轻而易举找到了萧九,但那是因为萧九只是个没入道的凡人,想要找到重锦要麻烦得多,但她可以做到,重锦也知道她可以做到。 第90章执迷不悟【二更】   刺目的血光炸开,重锦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只是那一剑终究还是没有刺穿她的咽喉,而是偏离了一些,一剑洞穿了她的右肩。   重锦自打出生以来锦衣玉食,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尖叫凄惨绝伦,不像个帝姬,倒像个厉鬼。   她雪白的脖颈青筋暴突,双目血红,大张着嘴,剧烈地喘气,恶狠狠瞪着花兮吼道:“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和萧九辰同年同月同日死!!”   花兮拔出剑,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她冰冷的侧脸上,雪亮的剑光从漠然的瞳孔中一闪而没。   下一刻剑锋向下,狠狠地洞穿了重锦的左肩!   重锦已经叫不出来了,*T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风声,那一剑接连穿透了她的肩膀和地板,将她钉在了地上!   花兮单手掐着她的下巴,俯身轻道:“疼吗?她也是这么疼的。”   手起剑落,那一刻花兮的动作太快了,快到重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剑尖一挑,从右肩洞穿的伤“撕拉”一声扯到左肩,整个胸前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被瞬间撕下,像一面洁白的旗帜一样挑在剑锋之上!   “啊啊啊啊啊——!!!”   重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一刻的惨叫像是能震塌明光府。   “轰隆轰隆”无数压抑的巨响如战鼓轰鸣,是高空中厚重的铅黑色云层中滚出惊雷,而后无数道之行电闪惨白地划破夜空,如天谴般的狂怒,竟然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了檀州最繁华的上都街道上,一道道电闪由远及近,仿佛天威步步紧逼的脚步,一道比一道快,一道比一道狠!   无数房屋在雷霆中坍塌,掉落的花灯熊熊燃烧,整片街道化成火海炼狱,仿佛神州大地都在火海和尖叫中震动。   百姓四散狂奔,撕心裂肺惨叫道:“老天爷发怒了!快跑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如疯了似的往塌房的火海中冲,几名家丁拼命拦着她,竟然都抵不住她爆发的力气。   她口中哭丧道:“我孩子还在里面……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的孩子!!”   天际划来一道雪白的光影,如流星飒沓,那急促而来的尖啸风声在妇人身边短暂地停了一瞬,耳侧掀起一阵风,风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悦耳:“稍等。”   快被大火烧化的门锁突然发出铿锵一声巨响,大门洞开,里面狂妄的火舌瞬间喷涌而出,迎风暴涨。   一道白色的人影竟然冲了进去,转眼就被大火吞没。   太快了,没有人能看清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觉得那人身上掀起的风扑面而来,在炙烤的火场中如凛风大雪穿过松林。   那妇人沙哑道:“是不是有人进去了……我问你话呢!!刚刚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一个温热的襁褓被送还到她手上。   她大惊之下扒开去看,发现孩子哭得满脸是泪,连连咳嗽,小脸通红!   伸出的手连同洁白如云的衣袖都收了回去,那妇人喜不自胜抬头大声道:“谢谢道长!!谢谢……公子。”   那白衣公子竟然极为年轻,挺直漂亮的眉骨下压着刀刃般锋利的眼眸,淡淡嗯了一声,面容清冷疏离,映着跳动的火光,蹙眉像是在听什么。   震耳欲聋的雷声中,除了惨叫和绝望的哭泣,谁还能听见什么?   “在那里!”有人尖叫道。   低低的不详“咔咔”声沉闷地在雷声的间隙中响起,远处被大火燎着的高塔竟然颤巍巍地向着东方倒下!   高耸入云的塔影笼罩着尖叫不止的百姓,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倒下的颓势不可逆转,掉落的砖瓦如暴雨临*T头。   无数人惨叫着狂奔,试图逃出被波及的范围,还没逃出去就被砸得头破血流,年幼的孩童站在原地被撞得哇哇大哭,其中还有怀着身孕的女人被撞倒在地!   “公子,你……”尽管离得远,但妇人还是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转头一看,却发现那年轻公子竟然消失在了原地。   剑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巨大的塔影竟然被银线般的剑气硬生生砍成几段,还在大哭的孩子感到一阵劲风扑面,下一刻睁眼已然站在了安全的地方,踉跄了两步靠在断墙上,被嚎啕大哭的母亲抱在怀中。   怀胎八月的女人跌倒后来不及爬起,最后一刻蜷缩着,绝望地捂住了隆起的腹部,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身子一轻,竟然被轻轻放置在了草堆上。   ……   庞大的高塔断成七八截,轰然落地,尘埃乍起,周围的空地上竟然坐的坐躺的躺,茫然地面面相觑,看着彼此这些……原本该死在塔底的人。   没有人看清他的身影,仿佛是乌云遮天的夜里突然落下的皎洁月光,短暂地照亮塔底的黑暗。   他沉默而强大,被救的人甚至来不及说话,只看见绷紧的下颌,只听见剑刃出鞘时的铮鸣。   最后一个获救的孩子,急匆匆地抓住白衣公子的衣袖,急道:“大哥哥,你要去明光府吗?雷在往那里劈,又高又险,你是去送死啊!” 第91章死不改悔   天帝冷笑一声,单手一拎,将花兮如鸡仔似的拎到胸前,拿剑指着:“你劫持错人了。她死了,你也会死。”   萧九眼皮削薄,抬眼的时候眸光安静而凉薄:“你以为我会怕死?”   局面一时静止,只剩下噼噼啪啪跳动的火光和愈发倾斜的楼宇,凌空劈开的明光府一半向北倾斜,一半向南倾斜,巨大的裂痕从中分开了四人。   诡异地对峙。   重锦不敢回头,颤声道:“萧九辰,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怪你,我们关系很好的,我叫重锦,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你、你不要拿剑指着我,好不好?”   萧九的剑往里一压,锋锐的刀锋压入了她的喉咙,重锦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说一个字,她的气管就会被剑锋割破。   萧九道:“你说谎。”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连同他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少年的胸膛肌肉紧实,带着滚烫勃发的力量。   重锦的鼻腔里发出呜咽,眼泪溅落在萧九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萧九道:“我不会和想杀她的人做朋友。”   天帝冷笑一声:“好,很好。萧九,从前是我小看了你,不如说说你想要什么?”   萧九道:“放她走。”   天帝:“绝无可能。”   萧九道:“别无所求。”   天帝和萧九隔着鸿沟冷冷对视。   高处屋檐下巨大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地嘎吱声,地板进一步倾斜,重锦踉跄了一步,在剧烈的颤抖中被剑锋划破了肌肤,鲜血流到了萧九手上,他下意识将剑锋往外撤了一些,防止误杀了她。   重锦终于能够急促地喘气,带着哭腔道:“萧九辰,你不明白,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杀的那青蛇根本不是人,那是妖怪啊!妖怪的命也能算命吗!你难道不恨妖怪吗?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况且我救过你啊!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我这么喜欢你,你都没有一点点感动吗?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真的了解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吗?!你说不会和想杀她的人做朋友,可摩邪想杀你,花将离却和摩邪关系好得很!你为了她做了多少事,她呢?!你不了解清楚就妄加判断,这还是你吗?!”   萧九道:“说完了?”   重锦哭得发狠道:“花将离,你敢说我有一句说的不是实话吗?!我问你,你敢说吗!?”   花兮缓缓抬眼看着萧九,碎发在夜风中起落,目光澄澈安静,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萧九也笑了,在完全不应该笑的场合,即将坠落的火海危楼和致命的剑光交织下,他看着心爱的女孩,笑出了一派疏朗少年气,像是在月观山的松涛小径里向她伸手。   萧九道:“我从前不喜欢妖怪么?”   花兮道:“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恨之入骨。”   萧九道:“那没尾巴的小狐狸怎么办?”   花兮笑骂道:“哪壶*T不开提哪壶,你才没尾巴,你全家都没尾巴。”   萧九又问:“摩邪是谁?”   花兮道:“你想知道?”   萧九道:“不想,反正左右萧九辰是我。”   两人都笑起来,笑声远远交织在一起,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孩子气和狠气,聊起天来堪称旁若无人,淡定地像是见了鬼,只是眼里闪着几不可见的微弱泪光,和眼底藏不住的锋锐的绝望。   “聊完了?”天帝沉声打断道,抬眼看着重锦,“你满意了?回心转意了?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要执迷不悟么?!”   重锦满眼是泪,含恨道:“他不是萧九辰,他不记得我,他若是记得我,就不会对我这个样子!”   花兮嗤笑了一声,那声笑像是冰冷的刀子一样戳进重锦心口,甚至比之前的肩伤还要痛楚百倍!   天帝一言不发,反手一剑戳穿了花兮的左肩!! 第92章步步为营【二更】   “小姑奶奶,小姑奶奶……”一个声音在稚嫩地喊她,小手用力把她扶起来,“小姑奶奶你不要哭了,哭起来不好看的,快坐起来吧地上凉。”   花兮狠狠抹掉眼泪,看到稚京那张婴儿肥的圆脸担忧地在她眼前晃,一边试着扶她,一边道:“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花兮猛地一翻身,动作迅猛至极。   她一手掐着稚京的脖子,将他狠狠按在地上,另一手抽出红绫,将他五花大绑!   稚京大惊之下喘不过气来,艰难地蹬着腿道:“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奶奶?”花兮恨道,狠狠一抖他的袖子,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黄铜沙漏,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司命星君,你算的是哪门子的辈分,要喊我一声姑奶奶!!”   那一声诘问穿云破霄,震得四周栖息在白玉围栏上的乌鸦哗啦啦振翅而起。   稚京突然不挣扎了,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从稚嫩慌张到深邃平静只是一瞬间。   司命淡淡一笑,并不拿她掐在脖颈间的手当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根本就没有多加掩饰,露的马脚还用得着我一件件去数?”花兮咬牙切齿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连葫芦都不会用的法器,你一个百岁有余的小孩凭什么用的得心应手,萧九辰和葫芦不合,和玉良不合,葫芦的孙子怎可能堂而皇之地跑到他的三清殿里来找小白玩!”   “你看,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在救你。”司命淡声道。   “后来,你被妖族抓走,那么多的人,你不喊你爹,不喊你娘,不喊玉良,千军万马中你偏偏喊我一个根本不熟的小姑奶奶,你根本不是要我救你,而是要把我带去妖谷!所以我才能知道自己和天帝的杀父杀母之仇,才能见到九尾妖皇的尸骸,才会知道天帝杀我是为了我体内的半副妖骨!”   “至少我没把你打晕带走不是么?”   “摩邪中了雷毒,那夜我分明看到有人将金针的顺序全部打乱重排,我本以为是有人要害他,却没想到是要帮他,当时妖王洞府里只有四个人*T,我、摩邪、小青、和你。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你绝不会是稚京本人,从一开始就被掉了包。但你一直在帮我,所以我不愿揭穿你。”   “果然是那夜你看见了我。”司命笑了笑,“不过不碍事,因为你从未见过司命,你见到了我,也认不出我。”   “我当你是要帮我,我那样信任你,你说要送萧九辰下凡养魂,我就听你的,还陪他去,结果师父死了,萧九死了,小青死了!!你明知道这一切,你算好了的这一切!我们算什么,算你司命桌上的一盘棋么?!你到底是不是天帝的人,你到底在为谁做事?!”   司命道:“我司的是天命,只为天道做事。”   花兮厉声道:“放你妈的狗屁!你要是为天道做事,天道就是站在天帝那一边,要我们所有人去死吗?!”   司命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好好的骂人做什么。”   他说完顿了须臾,看到花兮居高临下掐着他的脖子,眼里的泪水却大颗大颗溅在稚京那张孩童的脸上,跪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单薄的肩膀颤抖,却是一副脆弱无助惹人怜惜的情态。   司命又叹了口气道,“你看看,又开始哭了。”   花兮恨道:“你怎么忍心?司命,你怎么能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算是一盘棋,你看到的只有眼前的这步失子,而我看到的,是最后的那步将军。”   “失子?好一个失子!”花兮字字如刀,“一条条人命在你眼里,原来就是可以计算的代价!”   “你错了。”司命静道,“本该死的人,我从不救,不该死的人,我从不杀。白洛眉人间之死,不影响他飞升上神,萧九为你而死,是他命中注定,所有这些人,只有你不可以死,花将离,你有一场未尽的轮回。”   “所以你要把无辜的小青卷入,送她来人间!”花兮两眼通红,“我不可以死,所以她可以死,你把她从罗刹妖谷千里迢迢送来,就是骗她来送死!!”   司命却道:“她知道。”   花兮颤抖道:“你说什么?”   司命目光悲悯:“我从不强迫人,她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怎样救你。以命抵命,但她愿意。”   “她愿意,她愿意。”花兮泪如雨下,恨不得杀了司命,“她愿意便是理由么?她愿意就是她该死么,她愿意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她、操控她、帮她去送死吗?!”   “如果我可以救你,我会去的,不管你信不信。”司命闭上眼睛,又睁开道,“哭了这么久,你累了吗?啧,眼睛都哭肿了。”   他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调,像是哄孩子:“你看那沙漏。”   花兮抬眼看到方才她随手扔开的沙漏,现在已然走到尽头,咬牙切齿道:“那又是什么的倒计时?”   司命微笑道:“萧九辰醒了。”   他话音刚落,萧九辰轻轻咳*T嗽了两声。   花兮脑子倏地空了,捏诀下令让红绫将司命捆在白玉石柱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像是被牵线的木偶一般走过去。   萧九辰平躺在观星台白玉榻上,双手交叠在胸前,指节上戴着各色金纹骨戒,还是魔尊的那身走针考究的大红血衣,长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又咳嗽起来。   花兮踉跄几步扑过去,爬上高高的白玉榻,颤抖地摸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喊道:“萧九辰,你……你醒了?”   在她急切地注视中,萧九辰眉心紧了又紧,花兮又问:“是不是疼?哪里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第93章别无选择   “师父——!!!!!”花兮瞬间甩开萧九辰的怀抱,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瞬间沉下的眼神。   她从白玉榻上腾空而起,一路狂奔着从天枢宫穿过,远远看见一个臂弯拂尘、面覆白绫、银发如瀑的修长身形,气质如琢如磨,若玉若竹。   她心脏都仿佛要跳出来了,像一阵风似的跑过去,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师父!!!!”   “小七,好久不见。”   清净上神微笑道,接住了她。   花兮抓着他后脑的白绫,倏地一扯,这次她心心念念了数百年的封印终于为她解开。   白绫如水一样从清净上神的面容上拂过,露出一张极为清俊温柔的脸。   正是无尘道长白洛眉的脸。   花兮愣了一下,然后泪水又涌上眼眶了,无尘道长死的时候依旧是年轻清俊的模样,从前师父头发也乌黑如木,如今*T一头银发,还是因为她沉入弱水后伤心过度,一夜白头。   她抱着师父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又伤心又高兴又生气,恨不得要满地打滚了。   清净上神没有让她到处乱滚,而是稳稳地把她抱在怀里,迈步走向观星台,身后的银丝缓缓被风吹起,柔声道:“好了,对你而言,为师也并未离开很久。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花兮哭得天昏地暗,死死抱着师父的脖子不放:“我以为你真的死了,你明明就是死了,是怎么飞升的?”   清净上神言简意赅:“我死后成了鬼,修为尽失,以鬼魂之体修炼了三千年,在冥界飞升成仙。”   在冥界修炼三千年,他说起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然而冥界厉鬼环伺,暗无天日,灵气稀薄,阴兵无情,想要在那样的环境中静心修炼,何其困难,何其艰辛   更何况是修为尽失,从头来过,整整三千年。   花兮吓得打了个嗝,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不由分说伸手去探师父的脉搏,苍白的手腕拢着终年不散的寒气,果然并没有脉搏,她又趴在师父胸膛上去听心跳,果然也没有心跳。   她从前竟然并未在意这些小事,或许在意过师父身上为何总是冰冷的,但她总以为是师父性格如此,并没有多想。   花兮颤抖地伸手,想触师父的鼻息,被他微笑着阻拦了。   花兮带着哭腔道:“师父……你现在是鬼吗?”   清净上神温柔地纠正道:“我现在是神仙。”   花兮又打了个嗝,哭得嗓子都哑了:“你当鬼都可以修炼?!你当鬼都可以飞升!太厉害了!我简直从来没有听说过鬼修也可以当神仙!”   “那你现在便听说了。”清净上神并不以为意,“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天道若是认可,就算是妖是魔是鬼,天劫也会如期而至’,说得很好。”   花兮的脸腾得一下烧红了,想起自己曾经在无尘道长面前大放厥词,大言不惭,说他不懂什么是神仙,说他比不上她师父,还要教他舞剑!   花兮绞着手,低着头,嗫嚅道:“我不知道无尘道长是你,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舞剑了。”   清净上神微笑道:“说到舞剑,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花兮:“嗯?”   清净上神道:“小七,你舞错的不止两处。”   要命,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   花兮嗷呜一声,把烧得通红的脸藏在师父的衣襟里,开始撒娇赖皮道:“呜呜呜师父你就记得我的不好了,还记了这么多年,呜呜呜……”   花兮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清净上神微笑道:“我也没说你舞得不好。”   他缓缓迈上通天白玉九曲回廊,回廊尽头斜倚着一个大红色的修长身影,绣金纹的红袍松松地拢在胸前,隐约露出半侧精悍微掩的胸肌。   他的指节被无意识地掰出咔咔的声响,骨戒依次发出金色的光芒,腾升起细碎的*T萤火钻进他的眉心。   萧九辰眉宇微蹙,目光阴沉冰冷,眼底的金光愈发明亮夺目,逐渐淹没了漆黑的瞳色。   他抬眼看到清净上神,先是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埋在上神怀里的花兮,和搂在花兮腰间腿上的修长小臂,唇角的笑意又倏地消失了。   清净上神对他点了点头,似有所指地对花兮温和道:“好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赖在为师身上。”   花兮哭得像只湿漉漉的小鹌鹑:“师父,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碧落山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后碧落山成了怎样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何止是清净上神不愿去,连玉良葫芦,乃至其他所有与她或熟悉或疏远的师兄弟都不愿去,最终才成了一座荒山。   清净上神并未提及,只道:“你的剑不是在凡间折断了吗?”   花兮点头。 第94章金影傀儡【二更】   谪仙一剑刺出,和敛华的剑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铮响!   剑光连闪,几乎让人目不暇接,天雷在云层中滚动,天帝重返九重天后直接杀来了司命星君天枢宫,数重结界牢牢封锁,令人窒息的浓郁杀气中,谪仙剑光如电,剑尖直指花兮胸口!   剑锋却被清净上神的拂尘卷走了。   清净上神挑剑出鞘,身姿优雅淡然,面带微笑道:“好久不见,天帝别来无恙。”   他反手一剑敛华刺去,击中谪仙的剑刃正中,天帝竟然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击逼退了半步。   天帝收剑,毫不意外清净上神的出现,冷笑道:“白洛眉,难怪我查不到你的来历,冥界渡劫,鬼身飞升,万万年也就你一个。”   “看来你的手伸得再长,也没伸到地府。”清净上神嘴上说话,却不影响出招。   花兮被萧九辰一手挡在后面,只看到师父翩然身影矫健而轻盈,如飞鸟般乘风而起的柔软广袖中爆出凌冽至极的剑雨!   每一招都快得让人心惊肉跳,花兮毫不怀疑如果对招的是自己,三招之内就会被师父的剑锋点上咽喉。   然而天帝却面无表情地接下了每一剑,甚至连脚步也未挪动半分:“当年便是你等在了花神的产房外,花将离刚一出生就被你抱走了,妖胎被法术封印,难怪我这么多年一直寻她不得。”   花兮恨道:“明明是你杀了我爹娘,却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你何止不配做天帝,你简直不配做个人!”   “哦?”天帝嗤笑道,竟然在清净上神暴雨般的攻击中闲适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弹出一道法术,直冲花兮而来,被萧九辰伸手截住,狠狠捏灭。   他人不离花兮半步,两手交错,无数血剑在身后高空凌然成形,眼花缭乱地绕过了清净上神,扑向天帝。   血*T剑和敛华的光辉交错,密不透风地扑面而来,以一敌二,天帝竟然仍有余力,慢条斯理道:“我原本也没想杀花神。她身为扶桑神树上开出的一朵花,落地成神,我何时与她有过嫌隙?错就错在她不该爱上一只九尾妖狐,明明刚生产完虚弱无比,却非要前去送死,她自己不想活,那便由不得她了。”   清净上神道:“事到如今你说的也并非属实。你专挑花神生产之日,意欲将一家三口斩于剑下,九尾妖狐为护妻女才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先花神不忍,把花将离托付于我,宁死也要和他一起上路。自始至终,你从没放过花将离!”   天帝轻笑一声:“上神看起来是要护她到底了。”   清净上神冷道:“你如今才发现这一点,是否有些太迟。”   清净上神的法力和天帝硬碰硬,炸开的飓风席卷而来,整个观星台近乎摇摇欲坠,白玉地面裂出岌岌可危的深痕。   封住小浣熊的笼子被利锋破开,小浣熊一跃跳上花兮的肩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卓悯!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天帝浅浅扫了一眼,笑道:“毛毛?”   花兮:“毛毛?”   小浣熊大吼道:“你他妈才毛毛!你全家都叫毛毛!我他妈是你大爷!!哥哥早就死了,你用傀儡骗我,还自称什么所谓的恩师!你哪里是在帮我,你一直利用我来扶持主上,用主上牵制萧九辰!你不能杀萧九辰,便要用各种各样的法子让主上变强,来削弱萧九辰!你那些阴暗的心思我全都知道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认贼作父!你他妈不得好死!”   天帝低低笑了起来,刀光剑影间竟然笑出了几分慈爱和宽厚的长辈模样:“认贼作父?你竟还不知道杀死蛊尾的是谁?”   小浣熊浑身都发起抖来,炸毛道:“是谁?!难道不正是你吗?!”   天帝道:“原来花将离是这么告诉你的,杀他的分明就是……”   花兮下意识喝道:“不许听!!”   小浣熊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一边大吼道:“为什么不让我听!!花将离!!!为什么不让我听!!!”   天帝笑道:“上神,原来区区一只蝎子精,竟也敢杀不敢认,骗人一道,你们不比我生疏多少,为何我骗人就是无耻下流,你们就是冠冕堂皇?”   花兮气得吼道:“少强词夺理了!蝎王在你的操纵下引鬼火蜂和妖尸入蓬莱仙岛,多少仙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杀人如麻,恶贯满盈,死得其所!你把他当一枚可弃的棋子,他的死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还想蛊惑小浣熊与师父为敌!你杀无尘道长,杀萧九,杀离尘神君羽族皇女,杀我爹娘,毁小白心智,在场无人会信你的鬼话,何必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敛华猛地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剑光,清净上神连退三步,唇间泌血,毫不停滞提剑再上,然而却刺了个空。   缭*T绕的云雾后,地上赫然是一道传送阵法,天帝消失在了原地,声音冷淡萦绕在空中:“白洛眉,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望你好好享用。”   小浣熊捂着耳朵,仰着头,张着嘴,喃喃道:“他妈的,知道是谁杀了哥哥也没用了,反正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漫天白衣金面具的金影卫,浩浩荡荡有数千之多,如一大片白色的云层遮蔽了天空,死亡肃杀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司命星君的天枢宫,在观星台和莲花池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之前打扮成黑衣人围剿魔尊的一百多名金影卫,花兮原以为那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更多,源源不断地身影从天际出现,带着深不可测的法力近乎瞬息抵达了天枢宫上空。   “上神在此,你们也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么?!”花兮怒道。 第95章神兽白虎   花兮讪笑道:“师父,你听我解释。”   千万魔军与金影卫交汇,如黑白两色的激流对冲,炸开的法力光芒时不时如火山喷发,尸体如风吹麦浪般倒下,转瞬间便染红了莲花池。   大总管手持两把利斧,交叉在肌肉虬结的胸前,一左一右架住两个金影卫的刀刃,整条小腿一直到膝盖全部被重压深陷到地面以下。   他费力地转头大吼道:“原来您是魔后殿下的师父,幸会幸会!”   花兮咬牙切齿道:“当着师父的面喊什么呢大总管!不要再喊我魔后了!”   大总管:“可您就是魔后啊殿下!!!尊上难道她已经不是魔后了吗!!”   萧九辰:“她是。”   大总管立刻大吼道:“尊上说您还是!!!”   萧九辰:“她永远是。”   大总管的吼声震耳欲聋:“尊上说您永远是!!!”   花兮头痛欲裂:“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求你了不要再吼了!!”   清净上神手中的剑不停,面色愈发冷峻,声音清朗微怒:“小七,你还远远不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花兮听见小白又在人群中惨叫,它身躯庞大如山,纯白两翼展开简直遮天蔽日,一路吼叫着着跑过来的架势虽然是逃命但是十分唬人。   不明所以的魔将纷纷避让,还有认出它的,吼道:“那是桃源仙君的坐骑!桃源仙君就在附近!先杀萧——九——辰——!!”   大总管看见萧九辰的眼神,立刻转头吼道:“别管萧九辰了!先杀金影卫!”   那魔将改口,冲入金影卫的队列,吼声震天:“先杀金——影——卫!!杀——!!!”   花兮红绫一掷,缠住小白的后背,跳了上去,认错认得很诚恳,甩锅甩得很麻*T溜:“师父我错了!不过不是正经的谈婚论嫁,应该没关系的吧!当时魔尊从十三个蒙着盖头的新娘子里挑中了我。我还不知道魔尊就是他。也不知道大总管其实是他的人。况且,我也不是自愿去的,是怕不去就会被大总管杀了!”   她每说一句,清净上神的脸色就变得更冷一分,最后简直要比和天帝对战的时候还要更加冰冷了!   清净上神抬眼瞥道:“这么说是他逼婚,简直是胡闹!”   花兮头大如斗:“不是逼婚,不是逼婚,我很愿意嫁给他的!”   这句话说出来,何止是于事无补,简直是变本加厉。   花兮头大如斗,扭头喊道:“萧九辰!!!”   她话音刚落,小白脚下突然多了一道血色的门,它试图躲闪,结果来不及住脚,嗷呜一声惨叫,连虎带人一头栽进去,瞬间传送到了萧九辰身边。   花兮一抬眼,刚好看到银色面具的红衣魔尊从高处跃下,宽大的下摆哗啦啦鼓起如飞鸟振翅,手起刀落,利落无比,瞬间卸下了一个金影卫的胳膊,喷涌而出的鲜血环绕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尖,手中流淌的血刀瞬间涨大了一倍。   金眸一瞥,见她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模样,轻笑一声:“天不怕地不怕,怕这个?”   “生气的可是师父,”花兮抱住吓得狂奔乱跳的小白头,无敌的剑锋挡住横亘而来的法力余波,“天族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千岁谈婚论嫁都算早的了!”   萧九辰道:“天族迂腐,魔族五百岁就够了。”   花兮喜出望外道:“魔族真有这规矩?”   萧九辰淡定道:“嗯,我定的。”   花兮气得想满地打滚:“你定有什么用!?师父不乐意怎么办?万一师父非要叫我嫁给别人怎么办?”   “啊,你还想嫁给别人?”   “我说的哪是这个意思!”   萧九辰冷笑了一声,大步向前斩开剑刃,将被掏空符咒的金影卫拎起来丢到一边,金影卫翻滚着撞进白色的海洋,下一刻猛地爆裂开,炸出滔天的火光。   萧九辰在火光中回头,那一刻金色的火光镀在猎猎飞舞的红衣边缘,流淌在冰冷的白银面具上,指尖操纵的血流急速环绕一圈,“噼啪砰砰”撞开四周的剑刃,平日里总是温和宠溺的笑容终于褪去,露出内里锋锐狠辣孤注一掷的气质。   萧九辰微笑道:“你尽可以试试,花将离,你嫁一个我杀一个。”   花兮的心漏跳了一拍,忍不住去看他是不是认真的:“你发现没有,你戴着魔尊面具的时候比平时要嚣张很多!”   萧九辰顿了顿,转身一刀圈住几个金影卫,一边厮杀一边低声道:“嚣张?我死了以后,若是你还……”   他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花兮没听清,拽着小白奔过来,差点被金影卫削掉脑袋,萧九辰反手一挥,血刃凭空暴涨数丈,将金影卫活生生逼退。   血*T溅在花兮素白的脸上,她还在大声吼道:“什么?如果什么?”   萧九辰闷笑一声,抬眸已然是极为温柔的目光:“你现在喜欢谁啊?”   花兮一愣,以为他杀疯了脑子不好使了:“你啊?!不是喜欢你吗?” 第96章分外眼红【二更】   万里苍穹,一人一虎在高空急速下落,随之而来的是谪仙刺目的剑光,如流星直贯而下,比他们速度更快地追击而来!   “滚开!”   一道血色的身影从天际呼啸而来,掀*T起的狂风向两侧翻涌,如船只劈开海浪,硬生生从金影卫的围剿中突围而出,如利刃撞击在数层结界之上。   坚不可摧的结界竟如蛋壳般被接连破开,那一击足有千钧之力,数声巨响震耳欲聋地交叠在一起,巨大的弯月血刃迎上谪仙如山岳般沉重的劈砍!   半空中“铮”的一声巨响,宛如古钟长鸣!   血刃在重击中溃散成漫天血雨,又在金色的丝线笼罩中聚拢重生,暴怒的剑刃如凶兽撕咬的利齿,如流水般滑过谪仙的剑锋,自下而上迎胸冲飞了天帝从天而降的一击。   那一击直接越过了谪仙,劈开了天帝的护体仙障,宛如雷霆之怒,在他胸前狠狠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天帝在冲击中身躯往后抛飞了数丈,一道血色的追踪符瞬间从伤口钻入天帝的身体。   萧九辰随手一抛,两枚新的骨戒脱手而出,划出金色的弧线追着花兮而来,扣在了她的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   他赤金色的眼眸冷冷抬起,气息锁定了远处的天帝:“让我好找,你逃不掉了。”   天帝稳住身形,擦了擦嘴角的血,抬眸冷笑:“锁魂之术?强弩之末。”   千里一瞬,两人同时突进,在急促的风声尖啸中,血刃和谪仙狠狠撞击在一起!   剧烈的冲击波中,花兮在烈风中下落。   小白俨然已经失去意识,双翼收拢,双眸紧闭,在高空中枯叶般翻滚着跌落。   她试图抛出红绫拴住它的身体,却因为颤抖屡屡失手,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捏诀召唤天际的无敌。   然而无敌尚未来得及回到她的身边,一条夭矫的黑色巨龙猛地从云海中腾空而起,呼啸的疾风中,硕大的龙爪迎空抓住了小白,龙头精准地接住了落下的花兮!   花兮顺着漆黑的鬃毛滚了两圈,一手腾出的红绫拴住了龙角,一手抓住了飞来的无敌剑柄,愕然抬头。   龙首微昂,嗓音正是散漫悦耳的少年:“神女姐姐,你怎么总是从空中掉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花兮惊道。   “啊,本来在跟天族的废物打架,突然感应到……听到这边有动静。你没受伤吧?”   “没有。”花兮慌慌张张,又趴在龙头上俯身去喊,“小白!小白?!”   小白被抓在龙爪上,洁白的羽翼垂落,上面有着焦黑的痕迹,硕大的虎头没有生气地垂着,脖子像是折断了般柔弱,看上去竟是奄奄一息,生死不明。   摩邪淡声道:“他看起来好像不行了。”   花兮心疼得喘不上气,驭云而下,扑到小白身边,推了推它,颤声道:“你醒一醒,小白,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银色的虎毛在风中微动,小白脑袋被她推得像是死物一样晃动,双眸紧闭,鼻尖冰冷。   花兮的眼泪滴在它的额头上,哽咽道:“摩邪,你,你把它放在地上。”   摩邪也不吭声了,缓缓下落在云*T海之上,松开龙爪,把小白轻轻放在地上。   花兮刚想靠近查看它的伤口,没想到,小白突然一个诈尸,翻身而起,张着嘴巴大吼:“嗷嗷嗷嗷嗷嗷!”   那嗓音之大,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花兮:“……”   花兮沉默地立在云端,看着翅膀尖烤焦了那么一点的小白疯狂惨叫,到处惨叫,生龙活虎撕心裂肺地惨叫,叫得连漫天妖兵魔将都吓得抖了抖。   “就伤了那么一点?”花兮从心痛难忍,变成忍无可忍,满腔的感动烟消云散,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小白的鼻子大叫道,“合着你刚刚是在装死!存心气我是不是!现在你又在叫什么?!”   难怪天帝怀恨在心,却也只是伤了它的魂魄,而不是伤了它的肉身。或许当时他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它不是一般的皮糙肉厚!那可能是四海八荒头一份的皮糙肉厚!!   花兮气得两眼发花,感觉自己方才的眼泪全白流了。   小白委屈得要命,扯着喉咙对着诸天妖魔放声惨叫:“嗷嗷嗷嗷嗷嗷——”   摩邪从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龙爪,戳了戳她的手腕,她腕上戴着的五彩结铃绳叮叮咚咚作响:“这东西其实没有用,小青怎么给你戴了?她留了个口信就去找你了,现在又跑哪去了?”   花兮看着活蹦乱跳狂吼乱叫的小白,突然安静下来,转头看着摩邪硕大的漆黑龙头和盯着她的金色竖瞳。   妖兵混入战场,简直如沸水下油锅,完全是一场乱斗。   妖族素来和天族不和,大部分冲上来的妖兵直接和金影卫杀了起来,清净上神原本正手持敛华以一敌二,谁知背后猛地被蜈蚣精甩尾来了个背刺,反手一剑和妖兵也打了起来,魔军素来嗜血滥杀,杀红了眼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锤子砸断了偷袭清净上神的蜈蚣精的几只脚,又抡起锤子冲向法阵中的金影卫。   摩邪转头吼了几句妖语,又歪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   “小青死了。” 第97章冰释前嫌   花兮看着摩邪的背影,见他真的一口炽热的龙炎轰到了萧九辰背后,竟然和天帝形成一前一后的夹击之势,感到自己拖后腿的水平比小浣熊有过之而无不及,沉默道:“对不起。”   萧九辰又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透着一股愉悦。   滔天的龙炎从他的侧脸上掠过,在银色面具上镀了一层金色的锋锐光芒:   “不,我很高兴。我等着对他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摩邪的声音同时从高空和骨戒中传来:“好啊!原来魔尊就是你,你就是魔尊,难怪魔族逐渐变得和天族一样可恶!”   花兮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萧九辰,他不是用了障眼法?”   摩邪怒骂道:“障眼法?!哈,他的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   萧九辰闷笑了一声:“那倒也不是故意的。”   花兮跺脚道:“别看我了!我好得很!”   她压根看不清萧九辰和天帝对战的身形,当然也看不清萧九辰在看谁,不过怎么想,在和天帝生死攸关的对决中分心看别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帝的嗓音慢悠悠的:“你还能有闲心看别人,很好,不过你还有余力么?”   和他悠闲语速截然相反的,是谪仙快如闪电地狠狠一击,爆开的白色剑光彻底击溃了血剑,漫天泼洒的血失去了控制,如雨一样落下。   黑龙在爆发的血雨中直窜而上,龙爪攥住萧九辰千疮百孔的身体,吼道:“你强迫她的是不是?!她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嫁给你这种人!”   花兮急道:“摩邪?!”   萧九辰的面具被天帝携着风雷的一剑削开,右边脸覆在俊美繁复的银色面具下,左边连同挺直的鼻梁露在外面。   灿金色的眸子侧过来,长睫如羽,微笑道:“不,恰恰相反,花将离喜欢我。”   漫天烟尘一瞬消散,天帝持着谪仙一剑破开云雾,但迎面袭来的是漆黑的龙尾和萧九辰手中闪出的桃源仙剑。   魔尊和妖王惊世骇俗的联手一击,硬生生将天帝的攻击挡了回去。   摩邪目不斜视,盯着萧九辰的脸吼道:“你再说一遍?!”   萧九辰道:“花将离喜欢我。”   摩邪:“你再说一遍?!”   萧九辰:“一千遍我也能说,正愁没人听。”   他手中的骨戒乍亮,传来花兮气得跳脚的清脆嗓音:“你们几岁了?!能不能先杀了天帝再吵架。就联手一次呢?!就今天!!”   萧九辰淡道:“和他?”   摩邪吼道:“休想!”   两人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见招拆招,招招见血。   花兮语速很快:“摩邪,我知道你恨萧九辰比天帝多,但当年天帝杀九尾妖皇和先花神,就是为了获得妖骨一统妖族,小浣熊是他一直安插在你身边的卧底,想用你牵制萧九辰,三万年前应是他杀我,如今还想为了剩下半副妖骨再杀我一次,甚至不惜杀死小青。我知你*T我情谊并非如何深厚,我也不算多么重要,但倘若我还有那么一丝情面,今日你能否暂时和萧九辰联手对付天帝,只要你不对他出手,我保证他也不会对你出手!”   摩邪瞥了一眼萧九辰,只见他薄唇紧抿,并未说话,但手里的桃源仙剑没有刺在龙身上,而是越过龙爪,刺中了他身后的谪仙。   摩邪叹了口气,翻身一口龙炎喷在天帝脸上。   极致的高温烈焰滚过金属光泽的龙鳞,映出金红色的边缘,他垂眸低声道:“你当然是极为重要的。”   萧九辰闻言脚步急刹,原本砍向天帝的剑反手劈在了他头顶。   那一剑并未留情,龙鳞剥落,摩邪大叫,扭身和萧九辰缠斗起来:“萧九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花兮保证了你不会出手的!!”   萧九辰说:“手滑。”   摩邪:“那能是手滑?!” 第98章以怨报怨【二更】   “竟敢对天帝不敬!意图谋反,死罪难逃!来人!给我把她拉下去!”   “此女必是妖女!和妖魔二族沆瀣一气!”   “将军!千里迢迢追击至此,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将军!!”   “慢着!那魔尊的面具下莫不是……桃源仙君?!”   “什么桃源仙君,你看清了吗?”   “太快了,没看清,但除了仙君还有谁长成那样?!”   玉良抬手道:“肃静!”   他声音不大,但乱哄哄的天族大军立刻整肃如初。   一片死寂中,玉良威严肃穆的眼睛盯着花兮,语气很缓:“小师姐,你慢慢说。”   “天帝在凡间称玄慈仙师,凡名卓悯,借助卓秉凡之力飞升,却在飞升后反杀卓秉凡,将魔丹塞进他体内,栽赃他堕魔,致其最终化成魔域万魔冢。震碎南天门神兽白虎的魂魄。万万年间,一直残杀渡劫的凡人,引天雷下凡夺其仙位,幽禁司命星君,谎称九尾妖皇咬伤先花神,实际为了妖皇之骨连着花神一起杀!诬陷离尘神君造反,杀天后,杀离尘神君,杀羽族皇女!”花兮咬牙切齿道,“他合该死十次百次千次!万死难辞其咎!”   她声音清脆响亮,如同冷水溅油锅,整个天族大军都喧哗起来,咆哮怒骂的吼声震耳欲聋,反而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   “滥杀凡人遭天谴,更何况是要渡劫的凡人!天帝若是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又怎可能活到今天!”   “若不是九尾妖皇咬伤花神,天帝为何要替她报仇?!”   “简直信口雌黄!天后死于离尘叛贼之手!天帝怎可能对自己的爱妻下手!”   “卓秉凡又是谁?编故事也不能如此荒唐!”   玉良第二次喝止了他们,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平静道:“小师姐,你说的事情太多,无论哪一件都是大事。”   花兮恼道:“不是大事我也不会拎出来说!”   玉良垂眸道:“我相信你,但我不能命令其他人同我一样相信你。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   花兮道:“九尾妖皇是我爹,先花神是我娘,当年独我能进扶桑神树的结界,是因为先花神本是扶桑神树上的一朵花,我身上流着和神树同气连枝的血!我活着站在这里就是证据,这还不够吗?!”   玉良微微愕然,他身后立刻有副将低吼道:“先花神怎会与肮脏的妖族混在一处!”   花兮冷道:“肮脏?他若是活着,你敢当着他的面说吗?!到底是妖族的血脏,还是你的*T心脏!!”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时间全场哗然,有人暴怒道:“她身后那莫非是一只浣熊妖!此女和妖族勾结!其心可诛!”   那一箭太疾太快!从人群中飞射而出,直取小浣熊的项上人头!   玉良口口声声喊她“小师姐”,他们再恼怒也不敢对花兮下手,但对妖族却是恨之入骨,恨意难消!   花兮抬手一抓,竟然硬生生挡在小浣熊前面,将那箭赤手空拳攥在手中。   血从她的指缝里一滴滴渗出来,滴在小白雪亮的皮毛上。   小浣熊吓得浑身炸毛,尾巴发抖,惊愕颤抖道:“你……你……”   玉良看到花兮的血,瞳孔猛地一缩,扭头道:“谁放的箭!给我站出来!”   一名新兵低着头从分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愤愤不平道:“将军,我杀妖也能有错吗?!”   那“吗”字还没落地,鸿光剑一闪而没!   玉良冷冷收剑入鞘,一剑斩断了他胸前肩头的两枚徽章。   银色的刻有神树纹路的徽章是天兵的象征,是荣誉的象征。   徽章一分两半,落地成灰,此举无异于将他逐出天军!   玉良冷冰冰道:“你该庆幸箭不是冲着她去的,否则她伤多少,我让你伤多少。”   惊雷一滚,乌云从天边平推过来,半空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好,很好,元信将军就是这样以公徇私,见色忘义,三万年竟然也没变。”   玉良的耳朵瞬间通红,他不敢看花兮,抬头震声道:“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以公徇私四个字玉良担当不起。”   花兮听着那声音竟然分外耳熟,她抬头望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青白色的电闪中降落,身银蓝色的护甲,系着金玉腾龙腰带,腰间别着一柄通体金色的鞭子,左眼用一个纹着青色电闪的雪白眼罩遮着。   花兮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君霆,原来是你,瞎了三万年,你也没变。”   君霆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雷祖神君为首的七神君,全都毫不犹豫站在了天帝那一边。   神君下场带着天雷滚滚,如天破般的惊涛骇浪直接淹没了奋战中的妖魔二族,火光如喷发的火山般喷涌而出,卷着雪白的浪花,蒸出铺天盖地的炽热蒸汽。   金影卫乘势而上,刀刀见血! 第99章千钧一发【三更】   堂堂雷霆神君,连一招都没能使出来,就被魔尊瞬杀,变成冰冷的尸体。   深不可测的实力和令人胆寒的威压在低沉的雷雨中蔓延,高空萧索的风在人群中穿梭,冰冷的雨浇灭了妄图为君霆报仇的欲望,转而变成刺入骨髓的寒意。   有人颤抖道:“仙君?桃源仙君?”   玉良上前沙哑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你是何时堕魔的?难道是小师姐死的那一天?”萧九辰冰冷地瞥了他一眼,玉良转向花兮继续道,“小师姐,难道,难道你也知道他是魔尊吗?”   “魔尊也好仙君也好,都是他。”花兮转而蹙眉问萧九辰,“你杀神君,不怕被天道反噬么?”   萧九辰靠锁魂术强撑的身体就时日无多,哪还怕什么天谴,已然是最不要紧的事情。   他并未解释,只低头对花兮道:“这些年里我救过几次元信。”   花兮:“啊?”   萧九辰指尖轻轻抚过她右手的伤口,被箭尖划破的部分逐渐止血,恢复如初:“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不过就算是你欠他的,我也替你还清了。”   花兮感到手心痒痒的,忍不住伸出左手想挠挠,谁知刚伸手,手腕就被萧九辰捉住了,拉到唇边吻了一下。   纤细白皙的手腕被贴上滚烫的气息,一触及分。   玉良在旁边目瞪口呆道:“你在干什么啊?!”   萧九辰看了一眼玉良,玉良目光和他对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脊骨生寒,仿佛被锋锐冰冷的刀锋逼近了眉心。   萧九辰道:“她不欠你的,你也不欠她的。”   玉良气得张口结舌:“你救我的事,我自当另外报答你!和小师姐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并不是说小师姐欠我的意思!我做的事都是自愿的,再说当年妖族入侵若不是小师姐救了我玉良也没有今日……”   萧九辰冷淡地打断道:“你好吵。”   他俯身,修长的指节温柔地抚着花兮的脸,突然靠近了,侧头吻了她的嘴唇。   鼻息炽热,柔软的唇瓣像是触了电,酥酥麻麻瞬间抵到后脑。   花兮退后一步捂住嘴,脸猝不及防*T地红了:“你你你干什么啊?!”   玉良僵硬在旁边,脸绿了白白了红红了绿。   萧九辰笑意很淡:“就算我不在,也少惦记别人的人。”   远处的黑龙在谪仙的剑光下节节败退,发出惨痛的嚎叫,怒吼冲破云霄:“萧九辰……你他妈!!!说跑就跑!!快——回——来!!!我——要——死——了!!!”   萧九辰冷淡地啧了一声,拍了拍花兮的头,一闪身,暗红色的门在半空一闪而没,人影已经不见了。   花兮的脸还是滚烫的,她没料到萧九辰居然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   天族向来擅骑射,目力堪比鹰隼,虽然都远隔百里之外,但毫无疑问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浣熊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你的心一直在跳。”   花兮羞恼道:“不跳就死了!”   小浣熊若有所思:“不过没想到,萧九辰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吃醋,我以为他会是那种,”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模仿道,“‘谁敢看一眼花将离本尊就杀了谁’或者‘本尊这么帅她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花兮道:“你!闭嘴!”   小浣熊还受她血的命令,忿忿地闭上了嘴,只是破天荒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揉了揉她的头。   圆溜溜的眼珠里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嘴巴张了张,口型像是“谢谢”,但没能发出声音,扭头钻回了她的乾坤袋中。   花兮扭头看向玉良,他似乎一时间承受得太多,又是天帝作恶又是花兮身世又是萧九辰的吻,连番轰炸把他炸得似是灵魂出窍了。   极为冷肃庄重的将军壳子里只剩一泼死灰,连目光都涣散了。   花兮感到很心痛,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玉良——”   玉良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沙哑道:“小师姐,还有什么事,你一起告诉我吧。”   花兮愈发心痛道:“我方才想起,说起证据,除了我,有个现成的人证就在你眼前。”   玉良道:“谁?”   一个极为温润柔和的嗓音带着笑意传来:“我。”   玉良回过头,面前正是白发如瀑手持敛华的上神,不禁露出哪怕是晴天霹雳打在他头上都不会更震惊的神色:“师父?!!您是师父吗?师父,您的白绫……去去去哪儿了?!”   他扭头看向花兮,“所以这么久你是去找师父了!你是在哪找到的师父?!师父知道你是如何重生的是不是?你被妖族带到罗刹妖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00章龙之逆鳞   一时间所有的金影卫都停止了动作,像是失去控制的木偶,僵硬地立在原地。   妖军仰头看着空中的黑龙,魔将听从萧九辰的号令,而剩下的天兵同时停止动作,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片死寂的九重天。   乌云缓缓散去,露出的缝隙中一线金光落在萧九辰半边银面上,刺目而明亮。   桃源剑锋指着地上那滩分不清人形的血肉,他低沉地喘息着,终于缓缓放下了剑,锋芒微敛。   花兮忍不住举着手,露出笑容大喊起来:“天帝死了!!!!”   葫芦激动地抱着肚子:“我现在也是大侠了!话说回来天帝干了什么?谁能跟我解释一下?玉良?那是师父吗?!这么多年师父去哪了?小师姐你是怎么找到师父的?那是萧九辰吗?!魔尊就是萧九辰?!”   玉良轻笑了一声,转头道:“你错过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点。”   重伤的黑龙拖着沉重的身躯,艰难地攀升到云端。   摩邪瞧了一眼天帝的惨状,呕道:“萧九辰,你倒也不必把人砍成肉泥,我还想欣赏一下他死前的表情。”   萧九辰身形晃了晃,抬手止住了断臂的血,满身的血在微风中扬起,簇簇而飞,化成一阵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   “以防万一。”   摩邪略微新奇地看着漫天花雨,从前每次他见到萧九辰鲜血化花的法术,那些花都如狂舞的刀片一样旋转着切割着他的身体。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场,那些花却没有用来攻击,只是无所谓地飘落在他身上。   远处花兮骑在小白背上,红衣艳艳,一路驭云狂奔而来,神女漂亮的眉眼在风中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萧九辰,你伤得重不重?”   小白四足急刹,差点把她甩飞在地上。   湛蓝的虎眼紧盯路上盘踞的黑色巨龙,觉得他是个无比危险的生物,喉咙里低吼着弓背一步步后退。   花兮:“……”   摩邪对她咧嘴一笑,身后的尾巴尖摇了摇:“神女姐姐,我也伤得很重,你怎么不来安慰安慰我?”   花兮翻身下虎,真诚道:“谢谢你,摩邪。”   摩邪道:“只是嘴上说说?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至少考虑一下,做我老婆吧。”   黑龙身上粉色的柔软花瓣突然开始狂舞着切割他的身体!!   摩邪疼得扭头大吼:“萧九辰!!!你就是有病!!!你他妈法力没处用去鞭尸天帝去啊!你来砍我做什么?”   萧九辰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要不我今天杀了你,来个双喜临门。”   摩邪:“你提醒我了,我杀了你再娶了花将离,今日就是三喜临门了!”   萧九辰半开玩笑的懒散笑意倏地消失了,眸子危险地眯起。   原本已经平息的金眸重新沸腾,四处散落的花瓣如有召唤般归顺成一条花流,蜿蜒环绕在他四周,声音很冷:“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娶她?”   摩邪*T长尾卷起花兮放在身后,察觉到一丝货真价实的杀意,蹙眉道:“不是吧,来真的?”   远处的葫芦暗戳戳地用手肘捣了一下玉良,贱兮兮地撺掇:“正好他们重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现在放暗箭说不定能一起干掉俩。”   玉良正色道:“君子不趁人之危,不夺人所好。”   葫芦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弓挽在手上?”   玉良:“……”   花兮心跳越来越快,她紧张地往全部烧成废墟的无数宫殿瞥了一眼。   抢她是假,三族积怨已久是真,天帝活着的时候愿意联手,不代表天帝死了以后他们还能坐下来谈笑风生。   密密麻麻的魔军妖军天军本就处于岌岌可危的平衡,眼看着天上萧九辰、玉良、摩邪三人对峙起来,瞬间齐刷刷地亮出武器。   有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已经奋不顾身地打起来,小型的打斗越演越烈,如旋涡把将周围的人也卷了进去,星火燎原般烧着了整个九重天。   一瞬局势紧绷,剑拔弩张!   花兮心里万千情绪翻涌,指尖狠狠拈着衣角,喃喃道:“明明好不容易……”   金色的刺目强光突然从天际亮起,花兮忍不住眯起眼睛,那光芒是如此炽烈,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得不抬臂遮挡。   “那是什么?”小浣熊问道,“太阳?”   “那是南方,怎么会是日出?”   “南方是什么?”   花兮来不及想南方是什么,就听到摩邪一声惊雷般的爆喝:“躲开!”   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往旁边一推,近乎将她魂魄都撞了出去。   花兮确信自己的骨头被撞碎了,痛得大叫,扭头看去。   只一眼,她瞬间如坠冰窖,冰冷的恐惧如毒素一样从心脏泵出,游走到四肢百骸,最终在头顶如雷霆轰然炸开! 第101章半仙半魔【二合一】   从前摩邪问过她,面对他时,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妖王的血脉威压,让她想要下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那顶通透如冰的王冠在她指尖绽放出流光溢彩,她仿佛只是心念一动,海岸上所有的妖族全都遥遥跪下,深深地低下头颅,向她表示臣服。   “至少……至少放过我。”小浣熊艰难地撑起身体,他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在距离如此至今的妖王威压下甚至流出了鼻血,摇摇晃晃要倒下去。   花兮急忙收回心神:“抱歉。”   小浣熊擦了擦鼻血:“虽然你修为远不如主上,但这顶冠冕传说是九尾妖皇所打造,和你血脉契合,所以威压竟然不减反增……三日内,你可以统领妖族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三日后呢?”   “任何人都可以杀你夺位。”   花兮一愣:“我怎能守得住?”   “你若是害怕,随便把它丢给其他人,他们自己就会抢起来。”小浣熊道,“但,有萧九辰帮你,未必守不住。”   花兮反手掷出无敌,无敌旋转着在龙骨四周划出一圈印记,她立下一个禁制,禁止任何人靠近摩邪的尸骸。   花兮低声道:“你觉得他希望我如何?”   小浣熊道:“我觉得他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   *   九重天。   白金色和红银色的身影反复交错、碰撞,在空中爆出穿云裂石的巨响,炸开的火花在云层中闪烁如繁星,风压之盛甚至让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相比于伤痕累累的萧九辰,天帝何止是意气风发,简直是全盛状态,不仅身体完全恢复如初,而且源源不断的法力充斥着他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   谪仙简简单单一个平斩,剑气竟然能狂妄地传至千里之外,将原本就化为废墟的宫殿如波浪般劈开!   天帝一边挥剑,一边微笑:“你在找什么,找我的尸体吗?哈哈哈可笑至极,你当真以为凭你们区区几人蚍蜉撼树,就能杀得了我!”   “不管能不能杀,都杀了一次了。”萧九辰在尖啸的风声中突进,桃源狠狠切在谪仙的刀刃上,两柄刀同时发出剧烈的嗡鸣。   萧九辰冷冷抬眼,锋锐的刀光映亮赤金的眼眸,“你活几次,我杀几次,杀到你活不过来为止!”   天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狂笑的时候眼底*T亮起金色的光芒,形同入魔,可那金光只是一闪而没,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跟离尘一样天真,也跟他一样愚蠢!那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死不灭,与天道同在,与天道共生!而你,萧九辰,你只有一条命,你会被剥去五感,钉在同悲崖上,钉在当年离尘悬挂了数百年的位置,分毫不差!多么感人啊,你和你父亲,同样的命运,同样的结局。”天帝怒吼起来,“不自量力,咎由自取!!”   谪仙洞穿了萧九辰的身体,更多的血涌了出来,萧九辰的身体瞬间溃散成雾,重新成型在千里之外。   天帝冷笑道:“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萧九辰低头看了腹部的伤口,动作粗暴地用法术封上,无所谓地笑笑:“谁说我要逃了?”   天帝缓缓张开五指,谪仙旋转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成百上千的剑影悬挂在空中,光在其中反复跳动折射,如水波一般泠泠起伏:“至少我帮你杀了摩邪,上路之前感谢我吧。”   萧九辰动作微微一滞,抬头冷道:“他死在你这种人手上,让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天帝五指狠狠一抓,背后无数利剑瞬间向前射去,犹如万箭齐发,瞬间吞没了萧九辰的身影。   *   九重天,紫微宫。   整个九重天绝大多数的宫殿都在火海中熊熊燃烧,无数珍奇异宝变成一片焦黑的废墟,然而废墟中唯有紫微宫金碧辉煌地伫立着,在漫天炮火中纹丝不动,天帝设下的强有力的禁制隔绝了紫微宫内外,环绕宫殿的是一十八名始终未参与战斗的金影卫。   直到“轰”的一声巨响,紫微宫上上下下剧烈震荡,宛如地震般摇晃起来。   满头珠翠的重锦身着华服从窗口探出头,大叫道:“他们打过来了!放我出去!我不许你伤害萧九辰!”   屋檐下的金影卫开口,却分明是天帝的语气:“锦儿,听话。”   第二声巨响从紫微宫上方炸开,重锦抬头,惊恐的眼睛里映出黑压压的妖军,千军万马之前是一头雄壮威严的神兽双翼白虎,洁白的两翼在日光中缓缓张开。   白虎背上载着的少女红衣飘扬,额上戴着一顶晶莹如雪的王冠,锋锐的剑锋低垂,直指紫微宫。 第102章往事如风【二合一】   蓬莱仙岛在上古大能禁制的层层保护之下,是绝不可能通过传送阵法直接过来的。   天帝再次复生需要时间,而萧九辰赶来蓬莱仙岛也需要时间。   集结浩浩荡荡的妖军之力破除天帝设下的禁制,竟然依旧是一件难事,密密麻麻的妖潮在金色的禁制外全力进攻,像是蚁群试图啃噬坚不可摧的高墙。   花兮心急如焚,将掌心按在禁制之上,试图通过阵法的图样找到阵眼,但这个禁制是用来保护和天帝性命相连的扶桑神树,三万年前被妖族破开后,天帝又重新补漏加固,此时简直可以说是牢不可破。   单纯论修为来说,她年纪尚轻,比普通妖兵也强不了多少,身上那点关于阵法的只是和天帝比起来沧海一粟,小浣熊身上更是半点法力也不剩,只能干瞪眼。   一直跟着她的红裙小女孩突然指着树冠,问道:“姐姐,你看见那树上有个果子了吗?”   花兮心里焦躁,胡乱嗯了几声,她心里惦记着萧九辰,哪管树上有什么果子,树上就是挂了个人她都不在乎了。   那小女孩又问:“这是什么树?结的是什么果?能吃吗?”   花兮两手都按在禁制上了,头也不回地咬牙道:“你哄哄她。”   小浣熊道:“你他妈能给我安排点人干的事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跳到小姑娘肩膀上,哄道:“说起来比较复杂,这个姐姐的妈妈就是树上的一朵花,所以,假如树上真的有个果子,那落地也得成神,可能是个果子神。但话说回来如果这果子是先花神留下的,那不得是花将离同母没爹的亲弟弟?”   花兮啐道:“不要乱说。”   “但是真的有个果子啊?”   小浣熊眯起眼睛看去:“我操,花将离,你看见了吗?!她不是在胡说,是真有个……果子?!”   那果子离得极远,在树冠最茂密的里层,这小姑娘视力非同一般的好,她随随便便一指,一帮妖兵大多都是看不见的。   花兮勉强能看到一个轮廓,还没仔细去瞧,就听到高处一阵悦耳的凤鸣,她立刻抬眼看去,却发现不是萧九辰,而是另一队翩然而至的人马。   那小姑娘雀跃地欢呼了一声,拧身化成一只翅尖一点红的小凤凰,振翅而上,娇俏道:“爹爹!”   为首的白衣男人将她拥在怀里,焦急地打量她浑身上下,小姑娘嘚吧嘚吧将自己如何冒犯了帝姬,如何被关在地牢里要她反省,又如何被花神女相救的事情统统说了。   那白衣男人神色复杂地落在*T花兮身前,拱手道:“多谢花神女相救。”   他面目清俊,气质矜冷,且竟有几分面熟。   花兮辨识了须臾,迟疑道:“梅郎?”   羽族梅郎,当年为了复活小九,她曾有求于他,后来却阴差阳错是个误会,还害得他胳膊受了重伤,永远不能飞翔。   重锦为了让花兮帮她找萧九辰,赔了梅郎一颗化清丹,结果却又是她在撒谎,唯一一颗化清丹她给了萧九辰,而萧九辰又给了花兮,治好了她的耳朵。   算起来陈年旧事都是一笔糊涂账,花兮歉疚道:“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化清丹是个假的,几次三番骗你都不是我的本意,我若是当年没死,定会及时和你解释清楚。”   梅郎摇头道:“化清丹的事我早已知晓,不是你的错,托桃源仙君的福,胳膊也已经痊愈,早无大碍,这些年仙君帮我羽族甚多,当年小事早就揭过,花神女不必再提起。”   花兮心里骤然一酸,她没想到连这样的事萧九辰也妥帖地处理好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郎道:“你与仙君情意深重,他是羽族皇女之子,是命定的羽族族长,也是我族恩人,你便也不例外,更何况今日你救了小女,”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长而晶莹的翎羽,“请你务必收下这个。”   花兮摇头道:“我不再收这样的东西了。”   梅郎神色格外郑重道:“不,一定要收,这是我族的信物,代表一个承诺,机缘到时,我再取回。请务必记住,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梅郎会尽力相助。当年我态度恶劣,为小事纠缠不放,非君子所为,实在抱歉。”   花兮只好收下翎羽道:“多谢。”   梅郎目光深邃,格外珍重:“我在羽族圣山等你,愿你此行一帆风顺,万事有解。”   花兮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也并没有去羽族圣山的打算,张口刚想问,就看见远处一道白光如流星贯日,在急速的飞行中接连发出撞破风墙的爆响!   桃源仙剑!   萧九辰人还没到,那一剑以凌然的姿态径直贯穿了禁制,数千妖兵拼命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能破掉的结界,在一剑之威下犹如巨大的水面幻影轰然击破,瞬间掀起的风浪将密密麻麻的妖军掀飞了出去。   下一刻萧九辰急速而来,迎空反手握住倒飞回来的桃源仙剑,停在花兮身边,急刹的风哗啦啦吹起衣袍,声音冷硬如铁:“时间不多了。” 第103章花生因果   天帝灰飞烟灭,谪仙铿锵一声落在地上。   凡是习武的都对好剑爱不释手,更何况这是誉为天下第一名剑的谪仙。   花兮将谪仙捡起,持在手中,试了一下,无主仙剑转出顺服却锋芒难掩的剑光。   萧九辰微笑道:“喜欢就拿着。”   “还给我!!!”一声凄惨的尖叫。   伴随着黑影扑来,花兮后撤一步,轻而易举避开那人不管不顾扑过来的身影,反手将剑尖抵在那人的喉咙上。   重锦浑身发抖,全然不顾喉间的利剑,歇斯底里地哭道:“还给我!!!那是我爹爹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花兮冷笑了一声,掐住她的下巴:“我不找你,你还自己送上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张皮这件事。”   重锦瞳孔剧烈地颤抖:“你……你若是扒了我的皮,我会死的!”   花兮道:“是啊,所以我想了个更好的办法。你下凡投去畜生道,在人间做牛做猪做狗,死了呢,也不要紧,再重新投胎就是,你这具身体我好好给你养着,你放心,至于你在凡间过的什么日子,是当牛做马,还是被杀了当肉吃,你就自求多福吧!”   重锦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花将离,你在开玩笑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神仙啊!我是帝姬啊!!你要我去人间当猪狗?!你疯了吗?!我只是杀了一个蛇妖,你就要如此恨我!!你杀了我爹爹,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花神女……”一名没见过的面生天将站出一步,似乎是常年护卫紫微宫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天帝已死,是非对错不该迁怒帝姬,她年纪尚轻,做错事情有可原,你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触到萧九辰冰冷的眼神,哑了声音。   花兮冷冰冰地抬眼:“我迁怒她?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有爹爹,难道我就没有?我现在饶了她,她当时为何不饶了小青?!我现在放过你,我拿什么慰藉小青在天之灵?!你现在跟我谈原谅,不如这样,你把皮活剥下来送到我面前,我就原谅她!”   重锦嘶叫道:“你何其恶毒,你……”   花兮忍无可忍,一剑刺出!   那一剑本可以活生生削掉重锦一条手臂,但一道大红的身影瞬间插入,那剑竟被萧九辰两指轻描淡写挡了下来。   花兮怒上心头,喉间涌起血腥味,吼道:“萧九辰!!你居然护着她?!”   萧九辰抬手轻轻拢住她的眼睛,嗓*T音低沉:“小七,收心。”   眼前骤然黑暗下来,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心跳快如擂鼓。   萧九辰的手轻轻往后一带,让她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莫名的,花兮的眼泪在他的掌心流了下来。   她自己并没有看见,当她怀着无尽恨意出剑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金光……   正是入魔的征兆。   萧九辰的声音温和地传到她耳边,隔着胸腔微微震动:“你累了。”   说来也奇怪,她之前并不觉得自己累,但是萧九辰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水一样流淌走了,一直压抑着、没能意识到的疲倦,如洪水决堤般淹没了她。   那种累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她连持剑的力气也没有了,无声地张嘴呼出一口气,眼泪刷得淌了下来。   上次她合眼还是在小青的莲花池底,那时候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是昏迷,之后尚未恢复就又回到了九重天。   短短几日,或许又是无比漫长的几日,她先后亲眼见着无尘道长、人间萧九、小青、摩邪的死。   她怎么能不恨?   萧九辰轻声道:“你想将重锦怎样都可以,但是让我来做吧。”   花兮低声道:“不就是堕魔,你觉得我在乎么?无非是变得跟你一样。”   萧九辰道:“可我不想让你变得跟我一样。”   一瞬四周极为安静,像是所有的风声都远去了。   他掌心的黑暗中,花兮听到自己的心跳,清晰用力,逐渐缓慢,一声又一声,   萧九辰语气温柔,罕见地说了很多话:“卓悯已经死了,继续恨他没有意义。死去的人会希望你向前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是快乐的。不要因为我就觉得堕魔没有关系。堕魔的感觉就像是,你世界里太阳再也不会升起。你想要入魔,任何时候都可以。但入魔以后,就再也不会变成从前的样子。你心不静,就去找你师父,他心境平和澄澈,不会对你轻易放手。”   花兮心里有些难受:“你堕魔是这样的感觉么?”   萧九辰轻声道:“妖王之位,守不住就不要守了,不要为身外之物拼命。新王继位,妖谷会混乱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要去,就算要去,也不要一个人去。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提前跟大总管说,虽然他长得丑,还经常胡乱揣测,但他不会害你,妖姬未必。至于元信,虽然会对你好,但其心可诛,而且废物,你若是去找他,还不如去找上神……”   花兮越听越觉得不对,颤声道:“萧九辰……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第104章凤凰涅槃   花兮拖着受伤的身体一路御剑,从东荒大陆飞往蓬莱仙岛。   她追上左臂焦黑的白衣青年的时候,已经因为法力耗尽,从剑上摔下过几次,衣服破破烂烂,被刺穿的手臂血流不止,打湿了半边衣襟,脸色苍白虚弱得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晕倒。   梅郎彼时仍是青年模样,一身冷傲的白衣,焦黑残疾的左臂遮在宽大的衣袍下。   他猝不及防被花兮拦住,与其说是拦住,不如说是差点被*T摔下云头的花兮砸个正着。   他脸色不愉,本要条件反射地伸手搀扶,手伸到一半又揣回去了:“花神女,帝姬既然已赔了我化清丹,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你又追上来做什么?”   “那化清丹……化清丹是假的。”   “什么?!你又在骗我?那你又何必追上来告诉我?!”梅郎简直忍无可忍,气得发抖,从怀里将玉瓶掏出来,砸在她的脸上。   花兮没有避开,被砸得脸歪了一歪,几缕散发下来,颤声道:“对不起,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   “花神女,你几次三番戏弄我,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捉弄人很有趣么?!”   梅郎尾音一顿,看到花兮满脸的泪水,目光又落在她半身血上,冷硬道:“我不是故意砸中你的,你为何不躲开?”   花兮沾满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角,低声下气道:“梅郎,求你,帮帮我。”   “算了。”梅郎将衣角从她手里拽开,迈步要走,语气不善道,“花神女,我不会再帮你了。”   ……   “请务必记住,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梅郎会尽力相助。”   ……   梅郎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转身一看,发现花兮竟然跪了下来。   梅郎瞳孔一缩:“你这又是何必,就算你……”他目光落在花兮手里一根洁白晶莹的翎羽上,三步两步冲了过去,双手接过,喃喃道,“奇怪,你怎会有族长的信物?难道这也是……不,这不可能有假。”   花兮道:“这是你给我的。”   梅郎蹙眉道:“我何时给过你这个?”   “说来话长,到你该明白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到你该给我的时候,你就会记起。”   花兮用力抹掉眼泪,站起来,摊开手心,露出其中暗红色金纹的魔丹,“梅郎,请你帮我复活他!”   蓬莱仙岛,羽族圣山。   梅郎心里仍有很多疑虑和对花兮的顾忌,有无数问题得不到解答,一脸阴云地盯着她,但见她连御剑而行都很勉强,却固执地抿唇一声不吭的模样,又不像是拼了命来拿他开心。   见羽族圣物如见族长,既然花兮掏出了翎羽,这个忙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帮。   梅郎道:“话虽如此,凤凰涅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倘若人人都可以涅槃,那人人都可以不死了。”   花兮看了他一眼道:“没关系。”   梅郎道:“更何况,你给我的只是一颗内丹,连尸身都没有,里面的魂魄还七零八碎,这种情况下,多半是不能成功的。”   花兮道:“会成功的。”   梅郎奇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花兮闭上眼,眼泪从长睫下破碎地涌出:“因为非成功不可。”   羽族圣山极为寂静,覆盖着如大雪般洁白的植被,如羽般飞扬的叶子繁茂地在风中起舞,褐色的土壤里隐隐流过红金色熔浆的纹路,时而在地表的缝隙中透出光芒。   梅郎带她进入了羽族圣山的禁制,将那枚*T魔丹埋在圣山之上,以羽族遗留的火种点燃,跳动的火苗中白烟袅袅而起,在青碧色的无尽天穹下笔直而上。   花兮伸手想抓那白烟,却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去,最后她似乎看见梅郎冲过来想要扶她,却扶了个空。   她身形却溃散了,如幻影一样消失在风中。   梅郎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叹了口气:“你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花神女么?”   “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小七,小七。”   花兮睁开眼。   她没能看到萧九辰的脸,是清净上神在唤她,扶桑神树倒塌后丰沛的灵力将天空染成了几乎通灵的赤橙。   她迟缓地看了看四周,师父、玉良、葫芦、小白还有小浣熊都挤在她身边,关切地看着她。   花兮沙哑道:“萧九辰……” 第105章小青之墓【二更】   九重天到处都在重建,一群神仙建宫殿楼宇自然是要比凡人快多了,好像只是月余,无数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在祥云之上拔地而起,虽然比起当年浩瀚的规模要小了不少,但也勉强能容纳所有的神仙暂时先住进去了。   九重天不能没有天帝,而卓悯在位万万年,万万年前是怎么选天帝的,居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记得,一群人在玉皇殿里大眼瞪小眼,最后居然用了最朴实无华的方法……   投票。   此人要有能耐,有修为,有担当,最重要的是愿意把烂摊子收拾起来,费力气重建九重天,所以脾气要好,还要不求回报。   玉良毫无异议,全票当选,成了新一代天帝。   玉良即位大典,说是大典,实际上因为九重天塌得不成样子,办得十分简朴,各路神仙从仅剩的家产里翻箱倒柜找出些能上得台面的礼物,送来恭维几句也就得了。   只有葫芦家产丰厚,豪气千丈地直接送了一栋塞满金子的宫殿过来。   倒是有不少人看重了天后的位置,暗戳戳把自己成年的小女儿送来跟新帝沟通感情,本来玉良作为天族大将军就是个香饽饽,现在更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玉良看到女人就局促得跟木头似的,一个头两个大,被莺莺燕燕环绕其中,脂粉扑面,脸憋得通红,目光投向角落里抱着蛋吃甜糕的花兮,用口型求救道:“小师姐帮帮我!”   花兮露出灿烂地粘着糕点渣的微笑,向他竖起两个大拇指。   *   花兮还见到了真正的稚京。   新建的宫殿都挤在同一重天里,彼此之间离得比*T从前近得多。   她去找葫芦的时候,碰巧看到大殿里稚京的背影,圆滚滚的,穿着明黄色的锦袍,虎头鞋虎头帽,圆头圆脑地坐在角落里抠墙角,像是觉得墙角镶着的翡翠很漂亮,抠不下来就一直抠,一个人抠了大半天。   花兮笑眯眯地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脑袋。   稚京呆呆地转过头,小圆脸上露出的神色呆滞又懵懂,把刚抠完墙角的手塞进嘴里啃,声音含含糊糊:“姐姐,你找我做什么呀?”   果然如葫芦所说,是个“傻乎乎的乖娃娃”。   这才是原本小孩子该有的样子,至于那个假的,迈进三清殿抱着宝葫芦戏弄小浣熊如囊中探物,对当年九尾妖皇和先花神的事滔滔不绝了如指掌,人在魔域还能忙着吃饭喝酒看美女全无惧色,从魔障里出来不哭不闹反而露出看破红尘的疲倦目光……   司命那老东西,根本就没用心装傻,光忙着享福度假来了。   花兮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稚京的头:“你啊,应该喊我小姑奶奶。”   *   扶桑神树倒塌后,更多的灵气涌到了罗刹妖谷,原本阴森不散的妖雾变得稀薄,寸草不生的荒芜灵气变得丰沛,像是大旱了数年后突然而至的甘霖,空气中涌动着雨露的潮湿气味。   阳光从高远的峭壁上投到了谷底,走在妖谷林间,居然会有种金灿灿暖融融的感觉,原本随处可见的自相残杀的尸体也少了很多,食腐为生的秃鹫栖在岩石上懒洋洋地打盹儿。   小浣熊带路,走了一条妖迹罕至的小路,成功地避开了其他人,绕到了妖王洞府的后面。   谁知道他们不在,居然有几只妖鸠占鹊巢,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妖王洞府,拿着摩邪的东西吃着小青种的草莓,逍遥自在谋划着如何找到花将离杀人篡位。   花兮攥紧了剑柄,恨不得先一步冲上去杀了他们,但红棕色的小浣熊居然比她更快一步,闪电一般从窗户中跃入!   一声刺破云霄的尖啸!   成群的如海潮般的鬼火蜂从妖谷的各个缝隙中腾升而起,从四面八方的门窗涌入了妖王洞府!   小浣熊不管不顾地一口把那人的鼻子咬掉了,鬼火蜂直接淹没了那人。   他一边四爪乱抓一边破口大骂,骂得如此之脏侮辱了此妖上十八辈祖宗和下十八辈不会出生的后代。   花兮想起小浣熊没有法力,连忙冲进去帮忙,凭着妖皇之血和鬼火蜂,对付区区三只小妖不在话下,谪仙将一人钉在了地板上,无敌将另一人钉在了墙上,红绫将最后一人五花大绑捆在了柱子上……小浣熊骑在那人脸上抓得他满脸爪印血肉模糊惨叫不止。   花兮原本一腔怒气,给小浣熊这么一搞,反而有点想笑了。   她拎着小浣熊的脖子道:“算了,你不正是猜到了会有人破开禁制,偷溜进来,才催着我过来看看的么?”   小浣熊拎在空中骂骂咧咧道:“我猜到了*T,但我生气不行啊?!告诉你,本左护法还没死呢!!我看你是当我死了!!主上当年对你多好!右护法还帮你包扎过伤口!你竟然胆敢跑进来大吃大喝胡作非为!……我我我,花将离!给我杀了他!”   她看着那人道:“这次我就放过你们,你们帮我传话下去,我在位期间,再有人敢迈进妖王洞府一步,我决不轻饶了他。”   小浣熊道:“杀无赦!”   花兮点头附和:“杀无赦。”   那三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小浣熊不知嘴里嘟囔着什么,跑进跑出,把那三人留下的垃圾和他们带进来的衣服武器,全部跟破烂一样丢了出去,又觉得那些人用过的茶碗脏了,骂骂咧咧地抱着茶碗去竹池边洗。   水流哗哗地响,花兮抬眸看了一眼,发觉小浣熊眼角竟然有泪光。 第106章余生顺遂【三更】   花兮原本想着,萧九辰三天就可以破壳而出了。   三天以后,她又想着,三个月总该出来了吧。   三个月后,她想着半年,半年后想着一年。   ……然而始终,那枚蛋和从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从前她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扑到蛋面前,看看有没有破壳的迹象,后来她竟然开始害怕醒来。   因为新的一天又会和从前一样。   梅郎对此也爱莫能助,原本萧九辰的情况就特殊得不能再特殊,以往涅槃也会直接飞出一只凤凰浴火重生,而不是滚出一枚蛋,想必萧九辰的魂魄受损很是严重,也不是没有可能他……   花兮盯着他:“他什么?”   梅郎叹了口气,把“他或许永远不会破壳”咽了回去,道:“你姑且再耐心等等吧。”   花兮是最没有耐心的人,这一年已经把她所有的耐心都耗光了。   千面妖姬披着大红的薄纱迈进殿内,腰肢轻扭,肚脐上的金环叮叮作响,只看见花兮像是融化了似的瘫在桌前,露出罕见的放空的神色,呆呆地望着那枚蛋。   花兮头也不回道:“姐姐,你说萧九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妖姬轻笑道:“想男人了?”   花兮:“……我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妖姬轻盈*T地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侧吐气如兰:“趁着尊上在蛋里,不如我给你找几个男人玩玩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再说,人一辈子总不能只和一个男人睡吧?少说也要睡个百八十个的,我帮你保密,尊上不会知道……啊啊啊啊——”   那枚蛋上金色的纹路猛地一亮,瞬间无数金线在房间里一闪而没。   妖姬的皮被绞得粉碎,目瞪口呆地变成了一具白骨,立刻跪伏在地上道:“我错了尊上是我在胡说八道我罪该万死万死难辞其咎我再也不帮殿下找男人了!不!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对殿下念诵女德!”   花兮:“……你还知道什么是女德?”   白骨空洞的眼窝抬起,谨慎地思考了片刻:“不要找太多的男人……什么的?不要同时睡几个男人?”   花兮:“……你的女德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连羽族人都帮不了她,但花兮确信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知道萧九辰什么时候回来。   司命星君。   只是司命星君的观星殿还是最先打塌的,后来他就一直不知所踪,花兮怀疑他根本就是懒得掺和,怕被误伤,早早就跑到不会被波及的地方看热闹去了。   甚至,他都不一定看了热闹,毕竟他一早就知道结局,指不定他们在要死要活的拼命,司命在干脆地睡大觉。   花兮越想越觉得可气,某日终于忍无可忍地冲进葫芦的奏善殿,用红绫捆走了他压箱底的,在三界混战中幸存的千年玫瑰酿。   她一路拖着玫瑰酿到了弱水边,拍开有十个她那么重的黑色酒坛,对着滔滔弱水大声道:“司命,这千年玫瑰酿今日是小姑奶奶我带来送你的,你若是不出来拿,我就全部倒了,以示心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在那沉重的酒坛上。   酒坛倒下,坛口对着弱水,馥郁浓烈的酒“吨吨吨”地毫不留情地涌出来。   只“吨”了三声,一只树梢上栖着的乌鸦终于痛不欲生地滑下,双翼平展,落地便成漆黑华贵的宽袍大袖。   苍白修长的手指一勾,将那坛酒脱离了弱水的虎口。   司命星君乌发如瀑,深邃如星的眉眼转过来看着花兮,蹙眉心痛道:“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花兮坐在另一个酒坛上晃着脚:“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   司命幽幽道:“本星君倘若不担司命这个闲职,也得是位上神,你跟我说话为何如此无礼。”   花兮道:“别装。”   司命:“……”   花兮道:“你手上那坛给你,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身下这坛也给你,如何?”   司命指尖慵懒地撑着额头道:“小朋友,你真以为两坛酒就能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倘若泄露天机如此轻易,我也不必当这司命星君了。”   花兮跳下来,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好,那你就站在那里,看我把这坛酒倒进弱水!反正这坛酒是我的*T,我也不心疼,我要缅怀一下我死去的地方,这坛酒倒进弱水就送给我自己!”   “吨吨吨——”   司命艰难地伸出手:“……别。”   花兮笑眯眯地转过来,正是漂亮无辜的一派天真:“想通了?”   “所以我讨厌小孩。”司命叹了口气,指尖抬了抬,疲倦拂袖道,“开门吧。”   两只乌鸦从树梢上跃下,开了一扇暗红的门。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