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金融圈/作者:宫平』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金融圈》是一部描写金融犯罪的惊心动魄之作,以全方一位视角、业内人士眼光,展开了银行、证券、保险等行业的种种内幕场景。这是一扇窗、靠近它,展现在你眼前的是一个特殊行业,鲜为人知的精彩;这是一面镜、透过它,你将清晰地审视平静的心态,在金山银海的裹围中能否依旧……《金融圈》是一部描写金融犯罪的惊心动魄之作,在满足你对金融行业窥密心理的同时,点滴的金融知识和经验也将在阅读过程中渗入你一的脑海。也许它能使你在金融投资活动中多一分理性的审慎。』 ------章节内容开始------- 正文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第1-3节   1   沿海某市,蒙蒙夜色,细雨纷飞,已近午夜的街头,行人稀少,偶尔一辆奔驰的轿车,在不太平整的路面溅起片片水花,洒向两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人从街对面的巷子里出来,刚走下人行道,一辆轿车从左边飞驰而过,水花溅到了他的身上,他站立一下,低声地骂了句什么,急步穿过马路走向路边的电话亭,他拿出电话卡插进卡孔。   "喂,公安局吗,两小时后有一辆外省的运钞车携带一批香烟过境。"说完挂上电话匆匆离开电话亭。消失在夜色中。   电话铃声响起,床上伸出一只手拉开床头的台灯,拿起电话。   "喂,局长,刚才值班室接到一个匿名电话,两小时后有一辆运钞车带烟过境。"   "什么,运钞车,这还用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通知烟草稽查,在全市各个路口布控。真是狗胆包天,运钞车也渗进来了。"床上的人一下子坐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出门。   午夜两点左右,一辆面包车驶向灯火通明的检查口,车上的司机原本轻松的表情,被突然从检查口两边冲出的警察惊呆了,下意识地将脚放在油门上,车刚往前一窜,一阵扳枪机的声音响起。   "停车,下来。"一阵严厉的喝斥声吓得司机脚离开了油门将车靠边停下。   司机有些哆嗦地下车,警犬一下子凑了过来吓得司机直往后退。"我这可是运钞车,免检的,你们不能……"司机小声地嘟哝着,也感觉没有了底气。   "哼,等的就是你这运钞车,给我老实点。下来!"一个穿着烟草稽查制服的人喝斥着,一旁的警察用枪指着司机。   司机看着认真检查其证件的警察,全身上下不由得哆嗦起来。   "报告,检查完毕,车上全是香烟。"检查的战士走过来,车厢后门面开着,堆满了箱子,地上一只箱子上趴着的警犬狂吠着。   2   这里是南方的一个公路交通枢纽小镇,沿街的餐馆主要的招徕对象就是过往的司机,吃住玩全方位提供服务,嫖赌在这里是公开的秘密,除了逢年过节当地治安部门统一清理打击一通外,平常时候是昼夜繁荣。小镇的豆花原本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特色菜,主要是制作工艺是用当地井盐卤水点制,石磨磨浆,加上独特调味料的佐制。凡品尝者无不交口称赞。所以无论是南来北往的客车,还是货运司机,都把这里当作了最佳的进餐休息之地。而近年来这里的特色服务业的名声却远远盖过了传统的豆花饭。   只要一见汽车驶进小镇,路边的一家家餐馆门口,三五成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招待便一拥而上,异乎寻常地热情招呼着过往的客人,轿车要是行驶慢一些的话,有的甚至叫喊着将胳膊伸进车窗乱抓一气,初来乍到的人常常会被吓得大惊失色。   一辆警车和面包车相跟着驶近,车上的人下来,几个女招待拥了上去。   "大哥,里面请。"说话间一群女人将从两辆车上下来的三个人团团围住。   "曹局长,就在这儿歇一脚吧。"司机讨好地说着往里让。   "大哥,好久不见,不认识了。"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冶的女招待一把拉住了司机。   "去,去,今天有事。"司机将被女招待拉住的胳膊甩开,小声地呵斥着。   穿警服的中年男子四下看了一眼,看看身边的这群嘈杂叫喊的女人,皱了一下眉头,"快点准备,我们还要赶路呢。"他不耐烦地说着。   "你这店里有什么特色菜都给我上过来。"贾仁冲着老板娘喊着。   胖胖的老板娘,穿着件大红底带白花的衣服,四下张罗着。"快给几位大哥准备三份豆花,啤酒鸭,干锅鸡,脆皮鱼,大份羊杂汤。洗脸水端过来,里面雅间请。"   酒过半巡,曹局长眯着眼看着对面坐着的贾仁。   "你呀你,真是的,亏你们想得出,运钞车运香烟,这要是一传回来喊开了,谁帮得了你们。"   "都是这阵子严打弄的,要不是余老大那儿断货三番五次地催促,也不会走这一水。"贾仁一伸脖子呷了一大口,赶快夹了一大块啤酒鸭放到嘴里。   "我听拦我车的那烟警察说,就等你这运钞车,我想十有八九是遭点水了。怎么公安局也查起烟来了,那条大狼狗一过来,吓死我了。"司机插着嘴。   "余老大一向谨慎,我是打了招呼让他这阵子收敛点,过了风头再弄,可怎么又让你给他弄这事,真是的。现在查烟不仅是烟草局的事,是和公安部门联合办案,卖家那里又是全国假烟最泛滥的地区,幸好得到信后我马上打了电话稳住了他们,我们来得及时,要是对方一个传真发到市局,我想盖都不行了。"曹局长埋怨着。   "不说了,不说了,兄弟谢了,我干了这杯,没承想给你添麻烦。"   "这阵我是擦了几个屁股了,也不多你这一个,张副市长的小舅子在王珂的红楼给堵了,还不是我给摆平了的,那小子没耳性,屡教不改。"   "有钱嘛,经罚,你就使劲让他掏腰包,不敢有怨言的,嘻嘻。"贾仁怪笑起来。   3   回到家中,贾仁进门脱下皮鞋,换上拖鞋,老婆听见动静从卧室走出。   "你可是回来了,家里出大事了,昨晚上七点多,我带着花花去散步,才一个多小时,我的戒指、玉镯,哎呀心痛死我了。你要是在家就不会有事的,你干什么去了,一走两三天,电话也打不通……"   "你不要啰嗦了,丢了多少东西?"   "我的首饰盒全倒空了,十几万的东西呀。楼上周军家也是把梳妆台抽屉撬开了,项链、戒指都拿走了,可人家那里不全是真货。我给警察说了,一定要给我追回来,我亲自给曹局长打了电话,可就是打不通。"   "什么,你报案了,你还打电话,你个笨蛋婆娘你报哪门子案啊,那些东西是能追回来的吗?"正在脱衣服、准备洗澡的贾仁恼怒地将已脱下的衣服狠狠地扔在老婆身上。   "我当然报案啦,丢了这么多东西,我就干吃哑巴亏不成。"   贾仁一巴掌将老婆推倒在沙发上。   "你还嚷嚷,等我洗完澡再给你上弦,笨蛋婆娘!"贾仁"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他老婆张大嘴莫名其妙地呆坐在沙发上。   贾仁斜躺在沙发上,老婆递过来一杯茶,贾仁端在手里喝了一口:"丢就丢了吧,反正也不是你掏钱买的,你一报案我们家的底人家可都全知道了,平时你也知道我是一向不让人进家门的,这下倒好,警察把哪个角落都看遍了,你说你是不是猪脑子。"   "我当时是没想那么多,工会黄主席来了,后来周平两口子也过来坐了会儿,我当时都气晕了,都在安慰我。"   "你呀你,以后遇事长长脑子。"   贾仁无可奈何地训斥着。   电话铃声响起,贾仁拿起电话。   "喂,曹局长什么,你也……好,明天见。"   贾仁挂上电话,一下子冲到书房,又一下子冲出来。   "我放在桌上的那包东西呢,你看见了吗?"   "什么东西,你那天半夜接到电话就走了,没给我说什么东西拿回家了啊。"   "哎呀,那是两万元国库券,一定是给顺手牵羊了。"   "真是的,你不是一向都放在金库的保险柜了吗?怎么……"   "我那是打算第二天上班就收拾的,可谁知弄的这事。"贾仁气急得一下子将茶几上的茶杯猛摔在地上。他冲到阳台上,老婆跟了出来,告诉他说公安局现场勘察结果是两名小偷从没装护窗的阳台爬上来,仙人掌花盆下留有脚印。他低头看了一下,老婆靠过来指点着。"去,去!"贾仁不耐烦地挥挥手,铁着脸回到屋里。   市临江大酒店六层的雅间,一共十八间,东面最头上的一间是没有铭牌的,其他屋子门楣上都有各种名称,什么松竹轩、梅兰坊、桃艳居等等。当初酒店竣工前,贾仁就给王珂吩咐了,要留一间自用,在装修时一律按贾仁的要求,用了上好的隔音材料,临江面的玻璃窗也是用进口的隔音隔热的镀镆玻璃,室内的设施也是酒店最好的。酒店里除了王珂没有人进过这间屋子,每次他们都是提前预约好,等到地方后王珂早把一切准备好了。此刻贾仁斜躺在沙发上,吃着王珂送过来的进口火龙果听曹局长在那里埋怨。   "我回家一看屋里进人了,倒是没丢什么,就是你给我那包东西没了,我还没来得急收拾呢,就给他妈的卷了去。局里大院还有两家据说丢的都是现金,刑侦队汇报说你那里也被洗白了,你老婆又哭又闹又是到处打电话的,局里没办法,当晚就成立了专案组。这都是他妈什么事啊,我可没吱声。"曹局长看了一眼贾仁,一脸的不高兴。   "女人没见识,我也臭骂她一通,没法子,已经这样了,你看怎么平稳处理就行了,你的损失我让余老大补偿,加倍补,都是因他而起。"贾仁好言哄着,心里也在骂着自己不长眼的婆娘。   门开了。   "张副市长,快坐下,就等你呢。"贾仁和曹局长起身迎了上去。   "坐,坐,完了会我马上赶来了,听说贾主任受了点损失,不过你老兄可不是输不起那点东西的人啦,市里政法口的领导都接到你老婆电话了,这一嚷嚷弄得满城风雨的,不好吧。"张副市长呷了一口贾仁递过来的西湖龙井,看着玻璃杯里直立的茶叶。   "都是我家那猪脑子,我会好好上上弦的。"   "他的损失你就关心,我还委屈着呢,几万元还没捂热就化了。"   "怎么,你也是受害者,哈哈,什么人敢偷到你曹胖子头上,不要命了。"张副市长伸手用手背拍拍曹局长胖胖的肚子。   "这两天共有六家,银行大院两家,公安局大院三家,税务局大院一家,手法一样,都是冲现金或首饰,别的没动,算上我其实是七家。"   "那你这哑巴亏可是吃定了,能破吗?难吧。"张副市长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   "当然有难度,不好追赃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在查呢。"   "曹局长,还是把家属弄过来算了,也好有人看窝子。"张副市长故意取笑着,向贾仁挤了一下眼睛。   "他的窝子在这后面的红楼里,王珂早就给他安好了。"贾仁怪怪地笑着说,哈哈……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贾主任,有消息说你要高升了,到时候吱一声,哥们儿儿给你庆贺庆贺。"张副市长看了一眼贾仁。   "调令没下,还不算落定呢,要组建城市商业银行,我真是要过去了,还要你这地方父母官关照呢。"贾仁笑了一下。   "没说的,到时候,精诚合作,给地方经济做贡献,呵呵。"   "张副市长,你换的美元弄好了,让我老婆给你家夫人送过去?"   "算了,弄好了,你打个电话,我让小舅子自己来拿,是帮他换的,让你费心了。哎呀!这损失嘛,想开些,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钱打脚后跟的时候,看远点呵,哈哈。"   张副市长正坐在办公桌宽大的座椅上面翻阅着文件。打字员拿着文件夹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张副市长跟前放下文件夹一屁股坐在扶手上。   "你又不敲门就进来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是上班时间,在你的文印室呆着去吧。"张副市长表情有些烦。   打字员不高兴地拍了一下文件夹:"哼,谁愿意跑这一趟,我是去传达室拿报纸,见有你一封信,就顺便就给你带过来,好心当成驴肝肺。"她戳了一下张的脑门,起身坐到了沙发上。   张副市长把信从文件夹里拿了出来看了一下信封,撕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他脸色一下子发白了。   看着张副市长变脸变色的样子,打字员心里往外冒着酸水:"看你德行,又是哪个相好的讹你来了吧,就知道你是处处留情。"   "你瞎咧什么呀,快给我滚出去,去去。"张使劲挥手。打字员一脸不高兴起身出去,重重地关了门。   张副市长重新打开信纸,上面写着两串数字,他赶紧拿起电话,随即放下,拿出手机。   "喂,你赶紧回家,所有的地方都要看,检查后回话。"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他一把抓在手里听着听着脸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片刻,又拿起手机:"喂,老贾,两小时后到临江大酒店,有急事。&quo第4-7节   4   在夜色笼罩下的这座滨江城市即将拆迁的临江旧城区一带,一片连一片的旧民房住户已搬迁完,不时,有路人走过这一带都不由得加快脚步。一股让人后背发凉的碜人气息从这些张着黑洞的门窗往外弥漫着,一个黑影时隐时现在其间,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小心地踩在满地的杂物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黑影驻步在一道窗前像是在聆听什么,从墙的另一边缓缓伸出一支黑黝黝的枪筒紧贴窗口,当黑影的头伸过窗棂,枪上扣着扳机的手指往后使劲。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几个路人好奇地围过去,几个警察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放到车上。   "散开,散开,没什么好看的。"两个戴着"治安联防队"字样袖章的人驱散着围观的人。   "什么人遭打了。"有人好奇地打听着。   "没什么,窃贼拒捕,没跑脱。"   5   在市人大门口,一个双手捧着脖子上吊着的白布包,跪在门口的老太太被里面出来的工作人员领进了大门。   在市政协门口,老太太抱着白布包正向围观的人们哭诉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工作人员走进人群将老太太带进大门里面。   6   纪东春坐在台灯下写着白天的采访报道,她搁下笔伸伸懒腰,桌上的小闹钟已指向深夜十二点,她走到卫生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门铃响了。   "张平,这么晚了,你这是?……"她开门见张平背后还有一个老太太。   "不速之客,害怕了。"在市法院工作的大学同学张平跨进来顺手带上门。   "你请坐。"纪东春将老太太让到客厅,转身拿杯子倒水。   "把你儿子的事照直说。"张平将老太婆让到沙发上坐下,轻声地对她说着,纪东春端上水递过来。   "我那苦命的孩子死得好冤呵。"老太太刚想号啕被张平一摆手制止,她放低了声音。   "他们说我儿子是偷东西拒捕逃跑,人家才开的枪,都过了两天居委会带着公安局的人来告诉说,我儿子已死了,让去认领。认领什么呀,就一个骨灰盒,人早就没了,被他们烧了呀,呜……"   "说是小偷不假,但当时是否在作案,就让人质疑,那片旧城区居民已搬迁完,这几天就要平掉了,他去那里偷什么呢?她已经找了人大政协,可都没个说法,你是做新闻的,这不就带过来了,我是想能不能通过新闻媒体将事件真相了解后暴光,通过舆论监督……"   纪东春耐心听完老太太的叙述以及张平的看法,将张平拉到里屋。   "我知道你的目的,可如果真只是表面事件那么简单,为什么市、省公安部门要如此大动干戈地做遮掩工夫!"   "就是这个大动干戈使我觉得不安,不管怎么说小偷都罪不致死,我们可是头顶国徽的执法人员呵。"   "我看这样吧,我找郝钢了解一下再答复你,行不。"   "好吧,不担搁你休息了,怎么,还是孤枕难眠呵。"张平环顾四周。   "又想冒什么坏水啦。"纪东春看着张平怪笑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   "你还在犹豫什么呀,这空壳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软刀子杀人呀。人家回来快半年了,就冲二十年为你守身如玉你也得有点表示吧。"张平凑在纪东春耳边小声地说着。   纪东春回头瞧了一下还在客厅抹泪的老太太:"少废话,走人吧。"把张平往客厅里推。   关上门,纪东春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不由得心潮起伏,由于自己的工作总是在外到处奔波,女儿筱筱上初一了自己从未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对孩子的学业也过问甚少。丈夫宋潮弃教从商到证券公司后,这个家就成了空壳了。筱筱住校,星期六才回家,孩子懂事,每周末回来就成了小当家,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在学校品学兼优是班长、团班干部,由于从小独立生活时间多,孩子身上没有独生子女的那种依赖性。筱筱常对人说她的才干是妈妈懒出来的。   孩子并不知道父母早已处于多年分居的状态,为了孩子他俩每星期六回家团聚,这是在筱筱去年上初中以后的约定。他们谁也不想让夫妻的不和谐在孩子心里留下阴影,这样会伤害孩子的心灵。况且筱筱懂事早,她一直以为爸爸妈妈都是事业心重的人,当然顾不了家了。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和父母共同相处时间较少,以前父母就像走马灯似的常去看她,今天爸爸来,明天妈妈来,一星期父母都要来三四回,每次都不同时间,她还觉得不错,每天都能看到爸爸或妈妈。表面的和谐就这样遮盖着婚姻裂痕。父母之间的客气她认为是相敬如宾的表现,在筱筱眼里可能知识分子家庭的父母就是这样子的。   十多年平静无味的婚姻生活纪东春已经习惯了,她也不想有什么改变,因为她认为自己从来就不会为爱所动,爱为何物她说不清,婚姻是人生必须走的一道程序,那就走吧,按父母的安排她已完成了这道程序。在心灵深处最隐秘的地方,也曾经有过一个朦胧的影子,但他飘渺不定,看不见,抓不住。可偶尔也会在心海中泛起阵阵涟漪,那是少女时代的一份朦胧的情怀,但还未等她仔细品味却随着那个身影悄然逝去。她留恋那份转瞬即失的萌动,也只有在静谧不眠的夜晚,她偶尔剖开感情的浮尘,将这份珍藏轻轻捧出,审视,品味。可谁知二十多年后那个朦胧得自己都无法描述的影子,却被张平突然清晰地推到眼前,她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可是去拥抱他还是去推开他,她不知所措。但看到眼前自己认为已经平复无痕的生活将被覆盖,被颠覆,她本能地抗拒着,因为婚姻的分量她清楚,这连带着心爱的女儿;可爱情的分量呢,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7   市人民银行大院,一大片草坪和花园将办公区域和宿舍区域一分为二,新修的宿舍紧靠着围墙,已搬进新居三个多月的职工,原本没有安装防护窗的,因节前大院被小偷光顾,闹得沸沸扬扬,也都开始安装护窗。贾仁老婆牵着小狗从宿舍楼道里走出来想到花园遛狗,刚出楼口,小狗便往旁边墙根一挣,想去咬那地上的一只丢弃的鸡爪,突然一截钢筋掉下,差点砸在狗脑袋上,小狗吓得冲着上面狂叫。贾仁老婆一抬头,见四楼阳台上正站着安装护窗的工人,她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龟儿子,想害命呀,给我滚下来!看把我花花吓得,来来,抱抱,不怕,不怕。说你们呀四楼的,快给我滚下来,搞清楚!"   四楼阳台上站着的工人低下头才发现大概是脚下不小心碰掉了一截钢筋下去,赶紧赔着笑脸道歉:   "对不起,姑婆,我注意点。"   "放你妈的臭屁,哪个是你的姑婆,我有那么老吗,给我滚下来搞清楚再说。"贾仁老婆更生气了,叫骂不绝。   四楼住户从阳台上一探头,吓得赶快答腔:"我下来,下来,李姐不要生气呵。"   "对不起,对不起,砸到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从宿舍楼走下来的职工伸出手想看一下伤处。   "没砸着,就离花花脑袋一丁点,看把人家吓得。"   职工这才搞明白是把小狗吓着了,松了口气,赶紧安慰:   "李姐,对不起呵,花花,对不起呵。"职工轻轻地抚摸着狗脑袋说着。   "花花乖,去,去玩会吧,别跑远了呵。"贾仁老婆把已经平静下来的小狗放到地上,小狗一溜烟跑进花园里去了。   "李姐,你看就因为你家被偷了,整得现在家家都在安装护窗。住旧楼这么多年哪个贼娃敢来偷人民银行,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才搬新楼几个月你家就被偷了,我们也怕呀,这不还是装上心安点,你当时要是装了可能贼娃就进不去了呀。"   "谁说不是呀,可哪个又想得到呢。"   从楼道里又出来几个人,围了上来。   "李姐,你家花花那天叫得好厉害,听说你家可是损失惨重。"   "嘿。没什么的,我们老贾说都是些仿真首饰,不值钱的,丢就丢了吧。"   "不会吧,说你那天都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了。"   "都是我家老贾给买的,我还以为是真货呢,当然心痛了,后来才知道是仿品。"   "那你得找你老公算账,用假货来糊弄你,嘻嘻。"   中午,职工食堂,正围着桌子吃饭的职工边吃边聊天。   "听说贾主任家被偷的不是真货,公安局都不管这事了。"   "不会吧,她那只玉镯还给我比试过呢,我妈去昆明旅游给我买的那只她见我戴着说是什么B货,说我那只上的绿颜色是做上去的,人家下午就把她的戴到办公室来了。真的是不一样呢,我问她多少钱,她不说,只是神秘地笑笑说是花了不少钱找行家买的,那能假得了。"   "可人家自己说是假货,那宝石戒指也说是假的。"   "不可能,真的是假的这几年她那么狂干什么,见谁戴首饰她都要看看,撇撇嘴,什么意思谁不懂呀,显摆她有比你好的呗。"   自银行大院被盗以来,对贾仁家失窃物品的估价已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在贾仁老婆的声明后,失窃首饰的真假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第8节   8   市刑警队队长宋大伟急匆匆走到省公安厅刑侦处长办公室门口,摆出笔直的立正姿态,在开着的门上叩了两下。办公桌后面正低着头看文件的郝钢抬起头。   "进来,你这家伙,还给我装规矩呢。"   "这是在处长办公室,当然得这样,报告。"说着一抬手敬礼。   郝钢走过去在他的背上擂了一下,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郝钢和市刑警队长宋大伟原是老搭档,在市局时几次老局长都想将俩人拆开分别带两个警校毕业生,但他俩每次都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也由于他俩的破案率在全局领先,故局长也就不强拆他俩了,直到一年前在老局长退休前,正赶上省厅在市局抽调骨干,老局长力荐郝钢,俩人这才分手。   宋队长回手关上门凑到郝钢跟前:"我说郝处,前段被打死的那个小偷案子,你们怎么看,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你看,打死的那个人吧,虽说是惯偷,但罪不致死呀。下面治安联防队把人打死了,报上来是拒捕,可我听局里当时去出现场的人说是一枪致命,正中太阳穴,而且伤口周围是焦煳状,尸体第二天早上就火化了。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名堂,就留下个老妈真可怜,来找过我们好多次了,没法给人家答复,治安队那边把打死人那小子辞退了,我们找了好几趟没找着,市里边催着结案,你看怎么弄啊。"   "市里当然是从社会稳定上考虑啦,人大政协都在关注这起案件,街头巷尾百姓都在谈论这事,加上老太太在有关部门门口的跪告,上面的压力也很大。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案,你说合适吗。"郝钢说。   "真是奇了怪,这两年没出过什么大案,可这一个月里月头一个盗窃案,月尾一个枪击案搞得我们好一阵忙活,幸好银行大院那个失主后来找我们说丢的都是假首饰,不用费心查了。刚开始时你没见那阵势,当天就成立了专案组,其他几家都没丢什么,就那个银行的什么主任老婆,说是好几十万的首饰没了,当着我的面就给曹局长打电话,好像公安局是她家开的一样,你可没见那副撒泼德性,跟母老虎似的。"宋队长说。   "曹局长当时说什么?"   "嘿,没打通,不在服务区。"   "不在!"   "是不在,当天晚上回局里是副局长主持会议决定的成立专案组,让我负责一定要尽快破案。"   "曹局长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谁知道呀,我是案发后第三天傍晚在滨江路和他的车撞个对过,肯定是奔临江大酒店去了。"   "你知道他就去那儿了?"   "看看你,孤陋寡闻了吧,局里谁不知道那儿有他的根据地呀。"   "根据地?"   "临江大酒店后面的红楼呀,花将军都叫出名了,只有你才当听新闻哩。"   "那盗窃案就不了了之啦。"   "那是,没法破,又说没丢什么,当然就这样结了,没承想摁倒葫芦瓢又起,月底这起案子倒是弄得风生水起。"   "你不觉得哪儿不对劲。"   "要说什么不对劲,那就是这上上下下这股子神秘劲不对,我去了治安联防队,找谁谁都一问三不知。我只想找到那小子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可一会曹局长亲自打电话叫我回来,这可是破天荒的事,他可是从不插手具体案子的。"   郝钢低着头,此案疑点颇多,据他个人经验,一定牵连着一个无法估量的大案,从省厅到市局、市委对此案都是异常的平静,可郝钢感觉到这平静下面隐藏着汹涌。   "我接到上级对此案的指示,要求低调处理,尽快结案。可直觉告诉我这案子里面有名堂,我不能左右结论,但我认为我们至少应该弄清楚真相。"   "我也是这么想。"   "老宋,我俩共事多年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呢,你就按上级的要求报,把案结了。再按你的思路搞。不过两面派要做得漂亮。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不要声张,如果真是捅了马蜂窝,我俩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怕吗。"   "怕!嘿,你老兄我怕过谁啊,我只怕头顶的国徽给沾了灰。你知道不,我是儿子的偶像,我那小子在作文里可把我吹得跟那个佐罗一样,横扫黑暗,惩恶扬善。"   说着,模仿电影里佐罗骑马扬鞭的样子,手舞足蹈起来。   星期一上班后,像往常一样,纪东春走到传达室取走前两天的报纸。   "纪大姐,纪行长是不是又出差了,我好几天都没见他了。"门卫吴大爷询问着。   "去北京开会了,还要几天才回来呢。"纪东春一边翻看着报纸答着腔。   "这儿有封他的信,放了几天了,你转给他吧。"   "你给行长办公室他们会给他的。"   "你还不知道,纪行长是交待过的,凡是写他本人亲收的信件都不让办公室转,要我交到他手里。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那好吧,我一定亲自交给他。谢了呵,吴大爷。"   纪东春接过信顺手放在报纸上,上楼到自己办公室。看了一会报纸,想着父亲出差几天了,今天中午去妈那里看看,她拿起信放进了挎包。   刘站长进来,让她去八楼会议室参加行里的金融监管会议,说是有重要精神要传达,省人民银行近期的监管工作是要针对目前大量的银行资产被逃废,悬空的案例大幅增加,要求记者站协助进行专项调研,已决定让她负责配合省人行监管部门完成此项任务。刚分来的实习记者小扬作为她的助手也参加这次全省规模的调研课题任务。   刘站长笑着说:"张处长亲自点的将呢,你都过来三年了,他还对我耿耿于怀,说我当初挖走了他的精英,这次配合我当然得支持了,好好做,也给报社弄几篇头版头条出来。"   "好的。"纪东春答应着。   这段时间以来,报社的主要工作方向都是放在对辖内贷款企业逃废银行债务上,企业改制工作一开始,首先银行大量的呆逾贷款就被企业破产改制给悬空或甩掉,这全国性的银行资产大量流失的现象,已经给我国脆弱的金融业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宏观决策者们急需要了解银行业受冲击的程度,以采取应对措施。   下班后,纪东春拐进人行办公大楼后面的旧宿舍。省人行已经修了两次新宿舍楼了,但固执的父亲怎么说也不搬新楼,在这栋八十年代修的旧楼里,他们家是唯一的老住户了。   "妈,在做饭菜呀,有我的一口吧。"东春放下挎包走进厨房。   纪妈妈看见大女儿,非常高兴。"有你的,中午就我一个人在哩,孩子们下午才能回呢。好了,端出去吃吧,卤点鸡脖子,孩子们爱啃,你小时候也爱着哩。"   东春边啃着边拿着盆往外走:"哈哈,好久没这样吃独食了,雪秋快生了吧,东风呢。"   "回娘家去了,说我心脏不好,怕把我累着,等生了满月后才回来呢,好像预产期就是这几天。等生了你们全都回来,好好庆贺庆贺,说是照了B超的是个男孩儿。"   "这下你高兴了吧,想当奶奶想了好几年,妈,你呀就是有点农村老太婆的脑筋,重男轻女。"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我让你们三姐妹委屈过了,让那四个小东西委屈过了。"   "没有,没有,是我说错了,掌嘴,掌嘴,嘻嘻。"东春抓起母亲的手在自己脸上一边抹了一下。   吃过饭,东春让母亲去午睡,收拾完厨房,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片刻,她想起父亲的信,从挎包里拿出来,她这才仔细地审视,这是一封没有寄信人地址的平信,"纪敬德行长亲收"几个字写得有些歪,看邮戳是本市的,她犹豫了片刻,拆开了信第9节   9   今天,对纪妈妈来说是个好日子,随着产房里的那一声响亮的啼哭,纪家终于有了传宗接代的根。孙子的出世,了却了纪妈妈的一块心病。当初她对这个身材苗条、看似病西施的儿媳打心眼里不顺眼,漂亮归漂亮,但对纪家来说关键在于她会不会给自己添个孙子。事又凑巧儿子结婚三年孙子都没影,她不止一次在儿子东风面前埋怨,但东风总是不紧不慢地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当然每到除夕团圆夜,多年来老头子定下的规矩,就是出国周游世界都得回窝,那儿孙满堂的热闹能让她兴奋好几天,但四个外孙女无论怎样乖巧玲珑,哄外婆开心总觉得有那么点点遗憾。尽管二女儿东艳的那对双胞胎有一个已姓了纪,但终归不是正宗的纪家传人,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平时冷清的纪家,今天热闹非凡,平常只有在除夕才能碰上头的姐妹兄弟,今天全到齐了。纪妈妈忙着张罗饭菜,纪东风眉飞色舞地给两个姐夫讲他的房地产建筑开发事业;宋潮一副儒商姿态谈论着他的股票行情;华源摆出一副领导的派头,对当前的政治经济高谈阔论。   "我看准了经济实用的商住楼是今后城市发展的主要方向,我把开发目标定位于拆建工程,市政府那儿有三姐夫搭桥,这几期的楼盘,卖得火着呢。"   "当前的政治吗就是要有政绩,政绩就是要有形象工程,而市政建设是最能体现的,只要是有利于这个大目标,市委市政府都是支持的。"   "我预测今年的股市一定前景看好,我国的证券市场和国外不同是政治股市,我们要研究党的理论里的经济成分,当党的每一个重大政策出台都会隐含着一些巨大的商机,即有利可图的赚钱机会。所以在我国现行的政策范围内赚钱就必须抓住共产党给我们提供的商机。明年九七香港回归,一定好戏连台,机会多多,投资股市一本万利的千载难逢之机你们可别错过。"宋潮一副学者派头摇头晃脑。   二女婿郝钢耐心地在看着两个宝贝女儿拼着智力画板游戏,偶尔抬头看一眼沙发上围坐的一圈人。在这个家里只有他和二姑娘对政治经济话题不感兴趣,每次的家庭聚会他总觉得自己不能融进这种氛围中。这个在穷山沟里长大,在军营里熏陶出来的硬汉子,脾气性格也和他的大块头个子一样,直率刚毅。此刻,看着他们,郝钢不由得回想起了几年前的第一次家庭聚会,他作为准女婿和女方成员见面,从那时起他在心里就认定和这个家庭两位襟兄的格格不入。   几年前,郝钢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刑警,在这座城市中举目无亲,局里的工会主席郝大姐和他认了同宗,不厌其烦地给他这个干弟弟张罗对象。   郝大姐进门就冲着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看资料的郝钢嚷起来:"傻小子,昨天怎么一句话不说抬腿就走呀。"   "我出现场完了气喘吁吁地跑到那儿,刚坐下,人家看见我满头大汗的一捏鼻子往旁边一躲,我还坐个什么劲呀,抬腿走人呗。"   "算了算了,好姑娘有的是,你看,这个怎么样,小学教师,后天见一下如何。"郝大姐热情地拿出一张照片。   郝钢看了看:"你说行就见呗。"   星期天,郝钢按郝大姐的安排约见了一个女教师,在公园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坐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一上班郝大姐就来兴师问罪。郝大姐站在郝钢桌前伸手捏着郝钢的耳朵:"你也真是笨到家了。坐了两个钟头就给人家说了三句话,六个字,还是人家问出来的,你就不能主动点吗。"   "你知道我就不会说话,嘴笨,就别难为我了。"   郝大姐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看看这个,人家就要找人老实,身体好的,我想这次一定能行。人家姑娘在市锦红宾馆做服务员。"   "不见,不见,一见着这城里的女孩我脑袋就发蒙。"郝钢摇晃着脑袋。   郝大姐:"见,怎么不见,这次我跟你一块去,有我给你壮着胆,不怕呵。"   江边茶楼,郝钢和郝大姐在靠窗的桌子前坐着,郝大姐不时在张望。   "来,这儿,小张。"郝大姐招呼着走过来的姑娘。   "来,请喝茶。"郝钢腼腆地递过茶杯。   郝大姐悄悄地凑到姑娘耳边问"怎么样"。姑娘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半个月后的一天,郝大姐风风火火地进门就嚷起来:"兄弟呀,你是怎么回事,人家约了你两次,你都没去,有事去不了你答应人家干什么。"   郝钢赶快起身给郝大姐倒上开水端过来:"大姐,我们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这十分钟后有没有事谁说得准呀,不是临时有任务去不了吗。这不能是我的错吧。"   "怎么,你这媒婆撞上这块榆木疙瘩也作难了吧。这是第几次失败纪录了,小心你的一世清名毁在他手里呀,嘻嘻。"郝钢的搭档宋大伟凑了过来。   "一边去,没你的事。"郝大姐把他推开走到郝钢跟前。   郝大姐:"那姑娘对你其实印象不错的,就这两次你失约给闹的,她说了,上班她侍候人,下班不能再侍候人,她不想每天回家看不见做好的饭菜和等她吃饭的人。算了,算了,干我们这行,要你达到人家的要求那可真是难为你,我就不信我这干兄弟一表人材,就没有美女喜欢。没关系,大姐再给你物色一个。"   "算了吧,大姐,我以后回乡下带一个能洗衣做饭的妹子来就行了,城里的姑娘就免谈了。我这一身汗味要么熏着人家,要么不会说话冷落了人家。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就是,郝大姐,你别在他身上瞎操心了,给我网一个美女呀。"宋大伟在一旁嘻皮笑脸。   "臭小子,你还要我管呀,当我不知道,把人家那个女教师蒙得一愣愣的,人家老妈打电话调查你的底细都打到局长那里去了。你还想脚踩几只船呀。"郝大姐说完在宋大伟头上敲了一下。   队长进来:"郝钢,大伟,马上出现场,市晨光厂财务室被盗,你们赶快过去。"   宋大伟嘟哝着:"又是那个军企出事呀。上个月才出了桩命案,那个炸死老婆的工人刚送检……"   郝钢一拍伙伴的肩头:"走吧,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市里某军企财务室里,郝钢进门一番勘察后,那个坐在角落里哭泣的女出纳员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了过去。做笔录的女出纳员表情害怕和慌乱,郝钢在她旁边坐下。对站在女出纳跟前拿着记录本的队友说:"她太紧张了,一会再做笔录吧。"   "好吧。"队友走开。   "你别害怕,来喝点水。"郝钢起身倒了一杯水端过来,递到她手里。女出纳员拿着水杯嘴动了动,但没出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杯子。   "财务室几个人呀。"郝钢环顾四周问道。   "四个。"女出纳回答着,仍旧低着头。   "这是你的办公桌吗?"郝钢指着保险柜旁边的桌子。   女出纳抬起头看了一眼:"嗯。"先前紧张的表情已经明显缓和。   "你昨天去银行取钱了吗?"   "去了,下午有几个出差的工程师报销差旅费。"   宋大伟看见坐在女出纳身边的郝钢那副异常热情和蔼的模样,在旁边做起了鬼脸。队友用笔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他夸张地抱着头,挤着眼睛。一见女孩就脸红腼腆的郝钢也不知哪根筋开了窍,耐心地启发和安抚着眼前的姑娘,终于使她将全部经过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一个月后,队长进门就高兴地嚷起来:"郝钢,大伟,你们这次晨光厂财务室被盗案破获得漂亮,人家厂里领导送锦旗来了,现在局长办公室,马上要到这里来了。"   郝钢和宋大伟赶快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全抓进抽屉里,刚关上抽屉,局长陪厂领导进门来。   局长进门后见了郝钢,一脸赞许的笑容:"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负责这起案件的郝钢,这次除了破获你们厂财务室被盗案还牵出本市一个屡次作案的盗窃团伙。主要罪犯全部落网,局里已为他们请功了。"   厂长走过来热情地拉着郝钢的手:"谢谢,谢谢,小纪,来把锦旗献上。"   站在厂长身后的女出纳员走到郝钢跟前将手中的锦旗展开伸出去。郝钢有些惶惶然地接过锦旗,他们四目相对,俩人的脸一下子全都红了起来。站在局长身后的郝大姐推了一下宋大伟,俩人对了一下眼神,宋大伟冲着郝钢做了个怪相。   等人都走后,郝大姐立即询问郝钢:"怎样,我看你刚才好像找着感觉了。"   郝钢憨憨地笑笑:"什么感觉呀,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哪来的感觉。"   宋大伟挤了一下眼:"不是吧,我看你小子好像是有点一见钟情,郝大姐,你没看见那天人家的超常发挥,收队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都不知道怎样甩手了。"   "那你三天后等我的信。"郝大姐立刻大包大揽起来。   "你看看,皇上不急太监急,你行不行呀。"宋大伟故意激着郝大姐。   "我要是三天没搞定我这工会主席就不当了。"郝大姐一拍桌子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三天后,刚从警车上下来的郝钢就被郝大姐叫住:"郝钢,给,今天晚上七点,要是再搞砸了我真丢不起这人了呀。"   郝钢接过郝大姐递过来的纸条,刚一展开宋大伟一把抢了过去,大声念了起来:"纪东艳,见面地点……"   郝大姐从宋大伟手里夺回纸条:"臭小子,就知道捣蛋,你结婚那天看我让人闹死你。"   在那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相聚了,如果说是郝大姐做的媒,那也算数,但他更相信这是一见钟情。几次约会下来,他们已经处于热恋中了,直到有一天她要郝钢星期天上她家里去,父母家人要看这位准女婿,他才想起问起东艳的父母是干什么的。东艳只是笑笑说,是机关职工,父母很随和,他们也是农民出身,郝钢把心放到肚子里。   星期天,郝钢到了纪家,进门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东艳的三妹东平低声地咕嘟一句"正好一个强劳力"。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庭的定位不像是与他们平等的家庭成员。东艳父母的态度却让他感动,父亲纪敬德将他叫进书房。   "小郝呀,当了几年兵呵。"   "六年。"   "父母都在家,还好吗。"   "还行,他们身体挺好的,跟我哥住一起,有哥嫂照顾着哩。"   纪敬德笑了:"呵呵,你家就兄弟两个,我这家里可热闹多了,你听听,外面闹腾着呢。我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在省人民银行工作了快三十个年头了。在行长的岗位上也干了十年了,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到时候退下来一定到你家乡走走。"   郝钢听完后张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银行行长,财神爷!"   "财神爷,呵呵,可以这么叫吗,哈哈。"纪敬德大笑起来。   郝钢瞪着两眼呆若木鸡,纪妈妈进来端杯茶放在郝钢手里,坐在他身边说:"是东艳的主意要让我们亲自告诉你,怕你有顾虑。"郝钢这才知道未来的岳父大人不是普通的机关干部,而是省人民银行的行长,在改革开放的今天,金融的分量他是知道的,这是咱省的财神爷呀。   "小郝,你的情况你们局长已经告诉我了,刑警队的骨干,年轻有为呵。我喜欢农民的儿子,我就是农民的儿子,老太婆也是农村出来的,这个家呀就是少了点农村的泥土味,写信让你的父母来玩玩,这个亲家我认定了。"纪敬德爽朗地笑了。   郝钢的拘束不安和吃惊被这一阵笑声完全冲掉了,他觉得自己方才是多虑了,也许其他的家庭成员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但他错了。   在丰盛的家宴桌边,郝钢被安排在纪敬德旁边,这就向大家透出一个信息,这个迟来的二女婿被正式认可了。大姐东春拿着五粮液和老白干出来,宋潮一把接过老白干走到纪敬德跟前。   "来,爸,先给您斟上。"然后将瓶子递给东春,拿过五粮液打开瓶盖来到华源跟前。   "华老弟给你满上。"欲倒酒。"哎,你先,你先,谢谢,谢谢!"华源起身忙不迭地举起酒杯。   "宋潮,今天有客人,应该先给客人斟酒嘛。"纪敬德有些不快。宋潮的瓶子停在了半空中。   "对,对,大哥应该先给客人倒嘛。"华源放下自己的酒杯,赶忙把郝钢面前的酒杯举到宋潮手里的酒瓶前。宋潮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一拍脑门:"看看我,对不起呵,爸,忘了咱家的新成员了。"   "我喝老白干。"郝钢粗声粗气地说。   宋潮手里的瓶子又停在了半空中。   "好,好,来我给你满上。"   "我自己来。"郝钢拿过东春手里的酒瓶。   纪敬德看着郝钢说:"哈哈,我这下可有知音了,我老头子想喝两口的时候,你可得随叫随到,我这两个女婿说老白干是乡巴佬喝的玩意,我们爷俩乡巴佬到一块了。"   "我可没贬意,爸,别多心。"宋潮尽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快。   "好了,老头子,看看筱筱她们都等不急了。"纪妈妈指着已经用手在夹菜往嘴里塞的筱筱和娟娟。   "东艳,你自个给郝钢介绍一下吧。"纪敬德慈爱地看着二女儿说。   "这是大姐东春,省人行《金融报》记者;这是大姐夫宋潮,大学教授,即将下商海游泳,未来的商界精英,大姐夫,别呛着呵。"东艳开着玩笑。   "这是三妹东平,在市工商银行工作;这是三妹夫华源,市政府办公室工作。"华源略一点头算是招呼。"这是大姐的筱筱和三妹的娟娟。东风,快出来。"东艳朝厨房望去。   "来了,来了,最后一道菜,我们纪家的传统节目上场,红烧扣肉。"小儿子东风端着大盆放到桌子中央。   "这是小弟东风,在市建筑公司工作,搞建筑设计的。"   东风将郝钢拉到一旁:"喂!我们家三朵花中最好的一朵交给你啦,好好珍惜,委屈了她,我揍你。"郝钢憨憨地笑笑:"哪能呢。"   又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郝钢和东艳在江边,江风阵阵带着丝丝凉意吹来,东艳依偎在郝钢强壮的臂弯里。   "你喜欢我家吗,我爸妈可喜欢你啦,乡巴佬。"   "爱屋及乌,不喜欢也得喜欢。"郝钢拖着长腔。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其实我也不喜欢大姐夫和三妹她两口,总是放下眼皮瞧人。三妹从小就心眼多,我小时候经常被她捉弄,为她背黑锅。三妹夫刚结婚时还不错,整个家庭妇男,家务事里里外外给包揽了,后来三妹分了房搬走以后,华源调到市政府办公室,家里也请上小保姆了。大姐人挺好的,事业心太强,整个大忙人。筱筱从小就跟外婆长大,她跟我比跟她妈还亲。我妈心脏不好,病退好多年了,我就成了小保姆,其实我也挺爱做家务,挺爱孩子的,高中毕业后我就进厂上班了。这几年工厂效益不太好,军品生产线停了,民品又上不去,再这样下去工资都没得发了。"东艳闭着眼睛聊着。   "你大姐夫好好的教授不做,干吗要下海去?"   "他这人吗,自认为是怀才不遇,这两年经商下海的多得是,他早就来劲了,说他要干一番大事业,要出人头地挣大钱。总之他和华源一碰头就拱一堆去了,学校早晚是留不住他的。"   "我总觉得他们俩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我只有一双眼睛就行了呗,管人家干啥,你职业病。"东艳戳了一下郝钢的脑门。   "你爸怎么管那么多,连你姐夫跳槽都要管。"   "我们家是大事爸说了算,当年我姐结婚就因为姐夫是大学教书的,这女婿是他挑的,他是硕士研究生,家里学历最高的。其实我们家那两位女婿多半是冲老爸进门的,爸爸的老朋友老部下在省、市政界任要职的不少,华源和三妹结婚不到一年,就从小职员调进市委办公室,其实好多事爸并不知道,他这张虎皮的利用价值大着呢。小弟也在想自己出来干。"   "你们家谁都比我挣钱多,比我有能耐,你就不怕跟了我这穷警察受穷一辈子。"   "我是冲你这个人来的,我能预知未来,我是你的福星,我有相夫命。"东艳合掌装出祈祷样。   "那你预测能给我生几个儿子。"郝钢将东艳摁倒在地上。   "至少两个。"东艳格格地笑起来。   东春从厨房出来,擦拭着双手,看见正坐在玩游戏的两个女儿身边发愣的郝钢。   "郝钢,来。"东春一招手,指了指书房。   郝钢从往事的回忆中转过神来,轻轻拍了一下两个宝贝的小脑袋,起身走了过去,正碰上从卧室出来的纪敬德,他看见书房门口站着的东春。   "呵,你们俩又……"   东春一捂嘴,冲着父亲一笑,一下子把郝钢拽进书房,掩上门。   "神神秘秘地,又搞什么名堂。"纪敬德小声地嘟哝着向客厅走去。   "大姐,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的案子已经结了,宋队长他们让我给你致谢呢,你给他灌的那些金融专业知识派上用场了,真没想到一个正常的财务审计牵涉出这么大金额的金融犯罪案来。你还得给我讲讲,银行会计检查为什么那么几年都没有检查出问题,是有关制度不完善,还是其他原因?市中国银行整个会计科的人员全陷进去了。平常就没有一点征兆!"   "这有什么奇怪的,凡是银行的会计联行出案子,多数都是窝案,一个人做的话难度要高得多,那得要是会计主管技术骨干之类的高才,还要有作案环境,就是记账员的签章,联行的密押起码牵连三个人甚至四个人的工作程序。"   "这么复杂,你就以这起案件为例,给我讲讲。"   "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你先满足我的要求,我再满足你的。讲讲,大姐,过几天要开案情分析总结会议,你让我也露两手呀。"郝钢耍起赖来。   "好吧,就以这次的案件为例,案发时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八个月没和银行对账了,银行也没给对账单。为什么不对账,因为企业财务账上有鬼;银行为什么也不给企业发送对账单,因为账实不符。明白了问题所在吧。"   "不太明白。"郝钢有些犯晕。   "那我们就来一次模拟作案,这样你就能搞明白了。"   "行,我们来一次,你讲。"郝钢仔细听着。   "先从银行方面说,首先,银行的会计上作案首先要找目标,就是找资金沉淀量大、但财务管理混乱或不规范的企业,如眼前的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然后呢,虚拟一个账户账号,这是第一步;等目标的联行报单进账后修改收款人的名称和账号,这是第二步;这第三步呢就是把资金部分或全部入账到虚拟的账户上,然后从虚拟的账户上转到预先在外面某个银行开设的临时存款户上,然后取现金,就算大功告成了。如果资金往回转也顺着这套程序反向操作就会在预定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不过还要适时修改发送到企业的对账单,让企业认为他账上的钱一分不少的在那儿呢,其实账上的八千万只有三千万,那五千万在虚拟的账户上转出去了。转几个圈子再回来,也许一个月半年一年,也许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谁拿着做本钱什么大事不能干。短线炒股、买卖期货等等。这就要会计主管、记账员、联行管理员、事后复核员的合谋协作,或者是银行本身的内控制度管理不严,会计主管利用给他人代岗或其他会计人员工作责任心不强才会发生的案件。"   "哇!这么容易呀,比抢金库还厉害!可怎么应付部门检查呢?"郝钢的兴致被提起来。   "检查?哼!银行会计常规检查只要是六相符就算过关。这第一账账相符,就是总账和分户账相符。能不相符吗,进账的资金我想分到哪个户头都行,只要总量不变一定做得和分户账相等;这账款、账据、账表、账实、内外账这几项也都是能做假的,只要是本单位会计检查搞抽查流于形式不搞逐笔核对,企业财务管理不严或本身财务人员就有挪用和监守自盗的现象,对与银行的内外对账核对工作敷衍了事或不经常进行那就一定出事。这次的案件就是因为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财务科长和主办会计挪用公款炒股赔了资金回不来被暴露的,审计部门介入才牵涉出来往账上的在途资金问题,他们已经八个月没和银行对账了,银行也没给对账单,这下可好老鼠拉火铲大头在银行哩!这下弄明白了吧。"   "这我可全搞清银行的门道了,宋队长他们到与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有资金往来关系的好多个酒厂了解情况,两年来市中国银行会计上那几个家伙累计挪用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联行资金达一亿三千万,现在还有三千万在期货市场上套着回不来呢,银行和企业两方的会计科长都畏罪自杀了,一个服毒,一个上吊。我当时就搞不清楚,这么多钱是怎么弄出去的。"   "现在搞清了吧,该说我要了解的事啦。"   "完了,完了,又上了一课。你说,想知道什么。"   "我想了解的是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临江拆迁区枪击案的事。"   "这事,现在是这样,上面压下来想尽快结案,我们也觉得有蹊跷,主要是那个打死人的联防队员找不着了。这事就怪了,刑警队的宋队长怀疑是一宗杀人灭口案,可没证据,案发现场是临江已搬完住户的拆迁房,那么偏的地方去偷什么呀,周围也没有什么住户,要偷也会去找有钱人住的地方偷吧。"   "我给你提供另一条思路线索,这几年来总在大年三十到我们家给爸送年货的那个老乡贾仁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啦?"   "在临江拆迁区枪击案发前半个月,我们市人民银行大院被盗过一次,其中就有贾仁家,报案失窃的都是珠宝首饰,说是值十好几万元,当时弄得单位沸沸扬扬的,后来没过几天又不吱声了,他老婆给单位的人说没丢什么值钱的,那些首饰大多是仿制品,不是真货,群众议论纷纷。"   "对了,那次被盗涉及三个单位,银行、市政府、还有公安局,当时就数他家闹得最凶,后来说失窃金额不大,宋队长他们的专案组也就没怎么理会了。"   "给你看一样东西。"东春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给爸的信呀。"郝钢看了信封说着。   "你看看内容。"东春神秘地小声说。   郝钢抽出信纸认真看起来,片刻,他抬起头。   "要是这信上所举报的是真的,那这个贾仁真算是狗胆包天了,敢动用运钞车走私烟草。可这人怎么把信寄给爸呢,可以寄给有关部门立案查处呀。"   "我这阵子调查了解过了,贾仁这几年早把老爸当虎皮用了,市人行的人谁都知道他是我们家老乡,当初他转业时是分到县支行的,是老爸把他留在了市分行做金库守押员。谁知几年下来他已经是城市信用联社主任了,也就是现在刚由市城市信用社合并组建的城市商业银行的总经理,连年的先进单位领导,存贷款任务完成每年都名列全市金融系统前茅。这样的人能轻易告倒他吗,可能是想让老爸了解他的另一面,才举报到老爸跟前吧,没准人家也给有关部门寄了的。"   "那你是说假若这信上所说的都是事实的话,贾仁就的确是被盗了那么多珠宝,被打死的小偷很可能是盗案的窃贼。可能,太有可能了,现在社会上做走私生意的大多都是有黑道背景的,弄死个人那是小菜一碟。可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手段弄死那还得……"郝钢越往下想,眼睛越发瞪大起来。   "得要有公安局、市政府等部门对事件的不追究,不扩大,最终达到不了了之。"东春小声地补充着。   "可案子现在不就是在往这个方向走着的吗?"郝钢一下子拉着东春的胳膊。   "大姐,真不愧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理论上是可以这样推断的,但我们得寻找出证据来支持我们的推理。"   "还有要找出公安局里和市政府里是谁要急切了结此案,他们和死者有无关系,我总想不是一个贾仁那么简单。"   "我回头就和宋队长碰碰。大姐,你改行算了。"郝钢开起了玩笑。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我中学时就读过无数遍了,我以前可是侦探迷,不信你问爸。我的强项可不只是金融法律和新闻。"东春有些得意。   "那这信你给爸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会给了他只能是添堵。那个贾仁可会做面子文章了。我想过一阵子再说,我们抓紧把这事弄个明白。"   "不管咋样,这事你帮忙给我盯紧了这头,那个贾仁每次到家里来从不和我对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和东风华源他们倒是谈得来,大姐夫和他关系也不错。"   "别提他,跟我无关。"   纪敬德推门进来,慈爱地看着他们俩。   "我的两个大侦探,交流完了吧,吃饭了,每次你们来都要占用我的书房,我可是放了录音机的。"   "爸,你没能有个做侦探的女儿,却有个做侦探的二女婿,知足了吧?"   "走吧,吃饭。"东春拉住父亲的胳膊走出了书第10节   10   自丈夫辞职下海到证券行业后,这几年纪东春觉得和宋潮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夫妻之间常常是你回家我刚出门,你出门我进家门,由于都在外面就餐没有吃饭的相聚,没有夜晚的同眠,家就名存实亡了。俗话说烟火烟火,没有烟火家就得蔫火。一个忙字把相互间那一份情感置换出来。大凡貌合神离的夫妻多有成功的男人或者女人,那是因为将感情投入到了事业上。用事业的成功去填补心灵深处那一块情感空间,如果此时此刻恰遇让人心仪的男人或女人,就难免演绎出让人魂牵梦萦的爱情故事。   长夜漫漫,纪东春躺在床上,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眼下她正处于情感的进退维谷间。半年了,一百八十个夜晚,她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眼前闪现的都是同一个场景,耳边萦绕着的都是同一支曲子。她真有些怨恨那场同学聚会的组织者张平,要不是张平不由分说的强迫,她不会在百忙中去凑这个热闹,也就不会遇见那个让她竭力想忘掉,而确实快要忘掉的人。   半年前,在张平的生拉硬拽下参加了那天的同学聚会,二十多年后又重逢的高中同学们,多数早已变得对面相逢不相识。聚会的第一个议程就是自我介绍,当东春站起来说:"纪东春,新闻记者。"   "谁不认识你呀,文娱委员,我们的校花。"   同学们哄笑起来。   东春有些难为情地坐下。   接下来的唱歌跳舞东春都不想参加,她静静地坐在舞池边的靠椅上,喝着淡淡的茉莉花茶,看着同学们的狂欢,脑子里却在想着即将完稿的新闻特写的标题。   "东春,你看这是谁?"张平带着一个一米七八左右,身材匀称,面容清癯的男子走过来。   "东春,你好。"   "你,怎么是你!"东春有些惊讶了。   "哈哈,我们校的金童玉女相聚了。"张平在旁边打趣着。   "张平,过来一下。"有人在喊。   "好了,你们慢叙友情。"张平凑到东春耳边悄悄地补了一句,"也许是爱情。"   "去死。"东春狠瞪了张平一眼。   "你不是去新疆了吗?"   "刚回来两个月。"   四目对接,东春欲言又止,就这样默然相对,东春好像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端茶的手也微微颤抖。   "你工作好吗?"   "好,你呢?"   "还行,你家人好吗?"   "嗯。"   "冯涛,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位男同学围了过来。   东春见大家七嘴八舌地围住冯涛,她悄悄地起身,静静地离开,但她感觉有双目光灼热地袭击着她的背影。   东春躺在床上,耳边仍萦绕着那首和冯涛合唱的《芦笙恋歌》。同学聚会的压轴戏是张平一手导演的,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通讯录。   "同学们,静一静。"他做了个篮球赛暂停手势。   "请大家翻开刚给你们的同学通讯录的扉页听我读一读这段浓情寄语。"张平清了清嗓子。   "当您翻看这一串串熟悉的姓名时,那早已遥远的梦会在眼前清晰。在心海中那一片宁静的港湾里,你保留的人生花季时分那一份纯真情感的暖流,或许在此轻泛涟漪。此刻,你可以忘却都市的喧嚣,忘却人生旅途的烦恼,给他或她捎去一声问候,请拨——"   "119!"大家一齐喊起来,接下来是一片哄笑。   "下面是我们班的文体委员倾情奉献一首情侣对唱《芦笙恋歌》,大家热烈鼓掌。"张平走到冯涛跟前,"哥们儿儿,看你的了。"   冯涛还是那样腼腆地笑笑。张平又走到东春跟前:"给个面子啦。"   "你,你讨厌,我不会,你怎么这么霸道。"东春在张平背上狠擂了一拳。   张平将俩人往中间一推,将话筒硬塞在东春手里。"别扫大伙兴,凑合唱吧。""大家鼓掌给点鼓励。"张平怪声怪气地嚷着。   音乐声起,东春和冯涛对视一下,东春定下神唱了起来。"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流水……"   甜美,荡人心怀的歌声是那样默契,那样和谐,东春感觉二十多年前那份柔情怅然入怀。   几天后,冯涛打了好几个电话到报社来,东春觉得自己平静的感情生活正在受到冲击,她在度过几个不眠之夜后,终于接受了冯涛的约会。   橙黄色的小台灯将两个人的身影印在墙上,在冯涛简陋的宿舍里,东春仿佛又回到了豆蔻年华,冯涛身上散发出的难以忘怀的气息使她感觉热血渐渐涌到脸上。   "二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美。"冯涛望着对面坐着的东春,感叹地说。   "别恭维我了,已近不惑之年,秋天的女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冯涛忧郁地说。   东春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冯涛:"至于吗,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之,你是我的初恋,我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了乌鲁木齐教育局,那时,父亲的右派问题已经不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时,你突然订婚,决定嫁给硕士,我只好望梅兴叹。"   "你怎么那么清楚,你一直都在关注我?"东春吃惊地凝望着冯涛。   "我虽远在新疆,但你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哇!张平,一定是张平,可他却从未提起过你。"   "你知道,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是可以两肋插刀的铁哥们儿儿,我去新疆时他曾对天发誓代我呵护你,等待时机,让我卷土重来。"   东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张平总跟影子一样在自己周围转悠。大学同窗,毕业后同回省城,在张平被单位送到北京行政学院进修一年的时间里,她告诉张平一定要等他三个月后回来才和宋潮举行婚礼、要他做伴郎时,张平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那一声嘶叫,她当时还以为张平又在出洋相,谁知竟是……   "你为什么那么懦弱,你当年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这份感情,为什么不?我恨你!"东春捂着脸痛哭起来。   冯涛没想到真相说穿后会是这种结局,他有些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了。   "我,我总觉得当年你我的家庭背景悬殊,还有我父亲的政治问题使我们之间成为不可能,我开不了口呵。当我觉得有资格向你求婚,将这份埋藏已久的情感向你倾诉时,张平来信说晚了,他失职,对不起我。唉!也许是天意吧。"冯涛单腿跪下,拉开东春捂着脸的双手,将纸巾递在她手上。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懦弱,我随便把自己嫁了一个不爱的人,你知道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是怎样地苦吗?"东春抽泣地说着。   "我知道,我何尝不是,因为对你的绝望,我在你做新娘的那天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徘徊到凌晨三点多钟。我找不着回家的路,我找不着家,我没有家了,要不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认出我是市政府的冯秘书,将我送到市政府传达室,我那天得睡在大街上。因此,我还写了检查挨批评。"   东春渐渐止住了哭泣,这才仔细审视冯涛,虽然昔日年轻倜傥的风采已渐逝去,但却平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轮廓分明的脸庞,笔直的鼻梁,淡布着几痕血丝的双眼仍是那样散发着灼热的目光。   "那你后来找到合适的人了吗?"东春讷讷地说。   冯涛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合适,我想世界上没有合适我的人了,我最合适、最默契的能合二为一的另一半已经离我远去,我已经不可能复圆了。"冯涛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那你现在?"   "独身呵,这样也好,无牵挂,这不说走就走,调回来两个月了,弟弟的宿舍让给我,他分了单元楼,这儿就是我的天地啦。"冯涛自嘲地说。   东春眼里闪着泪花,她觉得冯涛成了她的债主,可这一世情债她却怎么个还法呢?   如梭的日子,转瞬闪过,半年多了,东春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着冯涛的约会,尽管这是一种违心的拒绝,痛苦的拒绝,可冯涛的固执却让她无所适从。她无数次地扪心自问,真的希望冯涛的心早日结束流浪另有所属吗?答案是酸酸的。张平也偶尔在电话里有意给她谈起冯涛遭遇围追堵截的狼狈。在省经济工作会议的会场休息厅里,不时飘过耳边的对这位本省政坛新星的议论,在才华横溢后面大都加上了对他人格魅力的赞赏。各党政机关那些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女干部,在一起哄堆议论起优秀的男人来,那副色迷之相,让人直冒鸡皮疙瘩。"我这辈子算是错过了,可还有侄女,一定要让我家的女人前赴后继让他成为我家里人。"听到这些,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醋味来。而大庭广众之下她和冯涛的四目相对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想起一首流行歌曲《你的眼神》,那恰如其分的歌词,将他和她的心态表达得淋漓尽致。东春这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心底的那个影子,早已悄然播下了一颗无可名状的情感苞芽在自己心中,是由于时空的距离像那寒冬大地的冻土层,严实地封住了它的生长,而眼下在时而从电话里传过来那充满魅力的磁性男中音的渗透下,它却有破土而出的趋第11-12节   11   车门打开,华源扶着步履蹒跚的张副市长跨上了宾馆台阶,大厅里出来的两个服务生急忙跑过来帮助,将张副市长扶到房间床上安排好,华源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华源坐下歇了一口气,急忙拿起电话。   "东平吗,晚上我不回来了,陪同张副市长接待外地开发商座谈招商引资项目,酒桌上张副市长被放倒了,刚睡下,我得陪着。娟娟在吗?"   "爸爸,你怎么又不回家?"电话那头传出娟娟稚气的声音。   "爸爸忙,乖,听妈妈话,早点睡觉。"   "你的工作就是吃饭喝酒,妈妈说得是吗?"   华源笑了:"什么呀,你妈她乱说的,好了,亲亲爸爸。"   电话那头传出亲吻声。华源挂上电话,盯了一会天花板合上了眼,他的确感觉太累了。   纪家三女婿华源是全家人公认的天下罕见的细心人。自结婚后一家大小衣食住行,家务琐事,全是华源一手包揽,从结婚进纪家门后,华源就打定主意做好这个倒插门女婿,他的表现也是出色的,政府机关纪律都较松懈,他常常是帮丈母娘把家务做完,最后一个去上班。由于纪妈妈一直都不同意请保姆,家务以前都是让孩子们分担,大女儿东春结婚搬走以后,二女儿东艳、三女儿东平和儿子东风各有分工,也不让老太太多干活,只是买好菜,洗切好,做好饭,东风下班回来炒菜。自东平结婚后,华源就把一家人的洗衣工作全包揽了,打扫卫生、饭后洗碗,渐渐地开始取代东风掌勺。在东风的不断指导下,终于全权担当主勺。纪家的口味比较简朴,加上华源大概有这方面的天赋,结婚不到半年,他已在这个家庭中获得了"一流家庭妇男"的称号。华源的细心是罕见的,纪敬德出差以往都是纪妈妈拾掇应备物品,现在不用操心了,就连牙签餐巾纸都不会忘记带的。他连每月东平和东艳例假卫生巾的用量、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油盐电气的节约上也做得非常到位,既不小气,也不浪费。而且还织得一手好毛衣,当初他给东平的见面礼就是亲手织的一件毛衣,让东平的女伴们羡慕不已。进纪家门后,全家人的毛衣都不再买了,全是华源亲自织就,根据各人的年龄,选择不同的花色和款式针法,又结实又时尚,乐得纪妈妈逢人就显摆夸耀。但在纪敬德眼里,男子汉应该在外面顶天立地,不时的他也给华源吹吹风。   "华源呵,你就不想在事业上干点什么吗,怎么总对女人干的事那么用心。"吃完饭,纪敬德坐在沙发上翻弄着报纸。   "爸,我能干什么大事,把这些小事做好我就觉得挺不错的。"华源沏上茶端到岳父手里,拿起沙发角上的毛衣织起来。   "三姨父,我的毛衣快织完了吧。"筱筱蹦跳着过来趴在华源身边。   "就完,最后一圈收针,好哩,来试试。"   筱筱穿上新毛衣,高兴地直嚷:"外婆,二姨,看我美不美。"乐颠颠地跑到二姨屋里。   纪敬德感叹地摇摇头:"哎,人嘛,各有所好,不过我看你还是多省些时间来看书,这样对你将来有好处。"   "是,是,爸,我已经报考上党校的大专班了,我上党政专业。"   "哦,这样好吗,以后家务事你可以少做些,让他们自己洗衣服,特别是东风,什么臭袜子、内裤都扔给你洗,太不像话了。"   "没关系,我上班看书,不耽误下班时间。"   东平结婚两年后,单位新宿舍竣工,按工龄分房,东平分到迁出的旧宿舍,一室一厅,华源不愿搬,可东平坚持要搬,说是不愿意让他侍候一大家人。搬家前两天,华源把家里的卫生彻底地打扫了一遍,该洗的都洗干净放好。纪妈妈好个感动,叮嘱一定要常回来看看。东风却坐在沙发上对东艳说:"二姐,又要有劳你给我洗衣服了。"   "懒猪,还不给妈找个洗衣服的回来。"东艳没好气地说。   "嘿!这是妈给你的艰巨任务,你还没给我汇报进展如何哩。"东风脱下袜子顺手扔到东艳身上。   "讨厌鬼,我拧下你的耳朵。"姐弟俩在屋里打闹起来。   华源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自从调到市府办公室,他很快就以处事有思想、有能力,没架子获得机关上下领导及同事的称赞。他的细心在工作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对领导的意图、心理的揣摸也能恰到火候。外出检查工作他对各位领导关怀备至,既周到又不显奉承。此刻,他正在宾馆为躺在床上已酩酊大醉的张副市长打扫吐得一地的脏物,刚坐下打个盹,床上那位就吐了一地,服务员捏着鼻子走进来。   "把拖把给我,小同志。"他从服务员手里拿过拖把。   "这,合适吗。"服务员有些难为情。   "没事,你走吧。"华源和蔼地往外推服务员。   他将方才给吐脏了的衬衣脱下,光着身子走到卫生间洗好衣服晾好;给张副市长盖好被子,打开全部窗户,然后斜躺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本地新闻,张副市长陪同外地开发商考察开发区项目进展情况,他的影子在张副市长身后时隐时现,华源嘴角挂着苦笑,心里说,早晚我会是主角。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上司,那张着的大嘴呼呼地冒着酒气,满脸的横肉此刻松弛地垂下,嘴角挂着的口涎,慢慢地正流向枕边,白天的风度不见了,微张的双眼,酒桌上那傲视的目光此刻变得呆滞。华源心里一下子有些恶心不快,但他一想到自己付出的代价与将要取得的需求,觉得合算,自己还是赢家。张副市长已提议让华源到市经贸委主持工作,那是一个肥差。为了在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里物色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仕途奠基石,他精心策划,思虑很久。与政客打交道,你就要接近他们让他们信任,虽然这是一种痛苦的接近,卑下的接近。他忘不了第一次给张副市长端水洗脸洗脚,洗完后,张副市长将擦脚帕往脸盆一扔,往床上一躺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他默默地端起脸盆往外走时,也曾为自己闪过一丝悲哀。他忘不了第一次半夜被张副市长叫醒驱车奔向情妇处去风流欢娱,自己在车里坐等到天明时分那份寒冷和倦怠。华源得以被张副市长看重,缘于一次微妙的谈话。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下午上班后不久,由于一份文件需张副市长过目,他走到张副市长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然后推门进去,一抬头,见市政府打字员刘小姐正坐在张副市长怀里,搂着他那粗肥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他的进入让俩人尴尬万分,刘小姐连忙起身,华源脑门一热,好似全身热血尽涌上头,他赶紧低头倒退着把门掩上。一个下午他的心好似吊桶打水,上下翻腾,历经艰辛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已经不易了,自己一向小心谨慎,怎么就会犯这种错误呢,他不断地自责,不断地悔恨自己,怎么就不敲得重一点,怎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整个下午他就在自己办公室挠心挠肺。   "华秘书,下班了。"在同事的提醒下,他不知是怎样走回家里的。   晚上躺在床上,华源愁肠百结,因当领导的电灯泡被莫名其妙穿小鞋的事他见得太多了,他想了几十个解释方案都被自己推翻了。没辙,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当他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和一双布满血丝的倦眼坐在办公室一小时后,他被叫到张副市长办公室。   "来,小华,尝尝我这苦丁茶。"张副市长异常地客气,关上门给华源沏上一杯茶,端到华源跟前。   "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华源受宠若惊地赶忙起身接过茶杯。   张副市长坐在沙发上,看着华源端着茶杯,微微发抖的手使杯里的茶水晃个不停,但又未泼洒到外面。   "你昨天看见党在干什么!"张副市长以威严的口吻发问。   "昨天,呵,昨天我看见党在干工作。"华源脱口而出。   "呵,干工作,对,党在干工作。"张副市长对这个答复显得很满意。   华源端着茶杯的手不再发抖,他犹如回答上了一道脑筋急转弯的难题,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看着张副市长满意的笑容,轻轻地把茶杯放到茶几上。   "好,小华你去忙吧,有事找我,呵,记住有事找我。"张副市长挥挥手。   至此,微妙事件将华源和张副市长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当然华源出色的工作表现和勿多言、勿多问、勿多听的为人也为张副市长所欣赏,而最终被张副市长视为心腹,无论到哪里都带着他。华源也总是能协调好领导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将要跟随张副市长出行前,他会把外出期间要办的其他事务交待好,他还会连夜赶出市长第二天的会议发言稿,在上班之前送到市长办公桌上。总之他一天到晚来去勿勿,俨然是市委机关最忙碌的人,年底机关的先进职工、优秀党员评比,他获票最多,因为他交往的部门涉及面广,而他待人接物没架子。就连打扫卫生的老王也偶尔向人念叨华秘书帮他把有残疾的女儿安排到民政局下属企业上班的事,感恩戴德溢于言表。通常一个人如果交往面广,了解的人多就很难面面俱到,但华源却能做得八面玲珑。   12   贾仁自从转业到人民银行这几年,凭着他在上级领导面前的巧舌如簧,"面子工程"做得恰到好处。凭着他对自己党羽的江湖豪气,几年间迅速由一个普通的守押员到市中支行办公室工作员、主任,到下派到市城市信用联社任主任,直至今天城市商业银行的总经理,他的一套处世哲学在这里如鱼得水。   那年,他看好省分行人事处乔处长,与其结为哥们儿儿,当乔处长做为副行长候选人之一,在干部考察民主投票选举时,由于贾仁在下面做了不少工作,选举结果多数行的群众代表力荐乔处长,副行长之职当然地落到了乔处长头上。事后,乔处长也兑现了他的承诺,换一个说话算数的地方。时值人民银行对市城市信用社实行全面监管,城市信用社主任均由人民银行下派,贾仁就调到市城市信用联社任主任。据乔处长说,今后改革的方向是市城市信用联社要合并成立城市商业银行,他知道这是一块肥肉,谁掂着都会乐昏头的。他到任后,先把方方面面的关系梳理一通,找了几个大股东勾兑了一下感情,当年存款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贷款回收也达到上级要求,他便开始实施他的"长远规划"。   早在市人行任办公室主任时,他就有一条致富路,走私香烟。由于本省市场上绝大部分香烟都是来自沿海的水货,香烟的黑市交易非常兴旺,贾仁和市人行小车司机结成了铁哥们儿儿,通过他结交了社会上的烟大哥于承天,除了提供贷款参与,每当风声较紧、而运路不畅时,于承天就求助于贾仁,用人行的运钞车给于承天运几趟香烟,而贾仁总是能顺利地完成使命,每次都大获成功。于承天看准了贾仁这个绝好的搭档,利用运钞车的免检特权,于承天为自己开辟了一条应急的绿色通道。贾仁就任市城市商业银行总经理后,于承天又把一条利用职权发财的路子送到贾仁面前。   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两个黑影在低声交谈,歌舞厅的舞池里一对对男女在轻柔的舞曲中摇摆着。   "于老兄,这几次货都走得好吧。"   于承天明白贾仁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叠国库券。   "按你的意思,买国债,支援国家,这是凭证,上次给曹胖子的补偿没意见吧,哈哈……"   贾仁接过看了看:"你老兄爽气,我也不含糊,上次那事你知道有多悬啦,当时是吓得我腿肚子抽筋。可是不能再整了,我说你老兄今天约我到这儿,不光是给这个吧。"贾仁甩了甩手里的国库券。   "首先恭贺贾老弟荣升,再者是谈谈进一步合作的事。"   "怎么,老兄还有好事让我利益均沾。"   "你给我这个数,三个月保证带上儿子回来。"于承天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万,短期?还做这货?"贾仁有些犹豫。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告诉你吧,干我们这行,要的是胆略,这次我把风险降到最小,利润做到最大。"于承天有些得意。   "可万一有意外,这么一大笔资金我怕到时候回不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贾仁还是不放心。   "瞧你,干脆就给你亮底吧,你知道我和谁做生意吗?和省外的烟草公司,你知道我这一次出多少货?用车皮装,我们这行的规矩,上车付一半,另一半落地再付,货一上车就让对方付给我,发车后我立即将款带回来,这一半就是五百万。然后我再赶到落地处,货到后验货再收另一半五百万。万一路上出事,货被公安截获,那对方就不再付款,已付的也不退。因为我们都是现金交易,以防出事后公安局从银行查找线索留尾巴,我拿到现金后立即赶回来给你还上贷款,再到落地处去接货。你有什么风险?坐等着数钱吧。"   "可万一你们出货地点犯事呢。"   "唉!我们这行,要出事,要么生产地点给端窝,要么落地被截获,上货的地方都是没有固定,临时决定时间地点,发车交钱也是临时决定时间地点,从未犯过事,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于承天越聊越来劲,他凑到贾仁耳边眉飞色舞。   "我们这行,专门有搞化敌为友工作的,你想一想,人家那边有的一村人都干这个,政府、公安、烟草、运输,那些个关节不拿下来怎么成。现在的人,谁有钱就是天,天永远罩着地,我给他钱,我就是他的天,我就可以在他的地上任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贾仁终于心动了,百分之十至百分之十五的回扣的承诺,太诱人了,他不想浪费手中的权力。但他还需精心策划一番,他让于承天到市里其他信用社去贷款,由他给下面打招呼,至此,每次贷款都是由别人办理,即便出事经办人也空口无凭,他也可以推诿不知。只要于承天这边不出事,只要每次在期限内归还,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基本上三个月期限的短期贷款,不属于人民银行检查范围。只要顺利,三个月时间可以周转两次了。他觉得这样确实比运钞车出货安全得多。至此,利用提供银行大额短期贷款给烟草大枭余承天走私香烟就成了他谋利的又一个手第13节   13   在百货商场服装区的大厅里,宋潮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给女儿筱筱买东西是自从他几年前离开学校到证券公司后的一大享受。这几年的奋斗,金钱对他的吸引力早已褪去,而他当初认为可以用金钱来标志他事业成功的想法在东春从未改变的冷漠眼神打击下已热情不再,对家庭维系的具体表现就是为女儿付出,他主动承担了女儿的一切费用。他挑选好一件羽绒服走到商场售货员跟前,让售货员包装好,付完款一转身,却与手里拿着相同款式羽绒服的东春碰了个对面。"请给我包好。"东春看了一眼宋潮,点了一下头对售货员说着。"不用了,我已经买了。"宋潮赶快打开包装扯出羽绒服。"那请把这双手套和棉皮鞋包好吧。"付了款后,东春拿起口袋递给宋潮:"你一块带回家吧。""今天是星期六,你不回家吗?"宋潮接过口袋问道。"当然回,但不是现在,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说完东春转身离去。   看着东春的背影,宋潮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对于东春对待自己的冷漠多年来都是心存疑问,他自认为自己是优秀的,出身小县城一个小职员家庭的他从来就把出人头地做为一生奋斗的目标。他学业优良,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在省城大学任教后,经人介绍与东春相识。当他得知对方的父亲是省人民银行行长时,他觉得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婚姻归宿,他想,不管女方长得怎样,哪怕她是一个丑八怪他也不在乎,冲老丈人的社会地位,他太需要这样的背景家庭做为自己的事业奠基石了。直到见面,当他看到眼前披肩飘逸的长发,白晳的皮肤,一米六五左右个头,亭亭玉立、妩媚中透着干练的东春后,更是喜不自禁,命运之神太钟爱他了。当媒人问及什么时候决定婚期时,他结结巴巴地一直说越快越好,越快越好。从见面到结婚三个月时间,他觉得如同三年,要不是东春坚持要什么同学做伴郎,一定要三月以后,他想一个月就速战速决。   新婚之夜,当他在看了无数遍新婚指南后,哆哆嗦嗦地想实际操作一番时,东春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心里一烦,叭的一下关掉灯背朝着宋潮。   "后位性交应注意……"宋潮嘴里嘟哝着一把抱住东春的后背,东春刚想挣扎,忽然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用手一摸,滑滑的,一股腥味扑鼻,她忍不住一下子呕吐出来。宋潮连滚带爬地下床来,拉开灯,穿上短裤倒杯水,跌跌撞撞地端到东春跟前跪下。   "对,对不起,书上说这叫早泄,是我不好,是我的问题。"宋潮结结巴巴地说。   "起来吧。"东春看着他那副书呆子模样,心里又好气,又觉得苦涩,她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起身到卫生间将全身上下用香皂洗了好几遍后躺到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稍顷,伸手关灭台灯。   筱筱出生后,宋潮的父母来到省城成了当然的保姆,他们表面上对东春关怀备至,但凡事都是宋潮说了算,就连抱孩子的姿势也是严格按照宋潮规定的四十五度角,东春在多次被纠正以后凡是喂奶的时候,她都接过孩子把门关上,不让婆婆看见喂奶过程。可时间一到婆婆总会敲门而入,抱走孩子。从孩子出生到五个月,东春就没听到孩子哭过,只要是孩子一咧嘴想哭,公公婆婆就忙作一团地哄着。在孩子快六个月时矛盾终于爆发了。   那天,东春接过孩子喂奶,她关上门,用奶头在筱筱的嘴边逗着:"哭一下,让妈妈听听,哭了妈妈就给你吃奶。"筱筱坚持了一会,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婆婆推门而入。   "你,你太残忍了,存心饿她。"婆婆气急败坏地一把从东春手里夺过孩子。   "我,我只想听她哭一声。"东春委屈地申辩着。   晚上,东春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我过几天上班了,把筱筱送托儿所去。"   "那怎么行,我爸妈不是带得挺好吗。"宋潮有些不快。   "哼!挺好,迟早得把孩子给毁了。再说你看看这小两间屋挤着五口人,连穿衣服都不方便,让你爸妈走吧,筱筱全托,星期天我去接回来。星期一送去不是挺好吗,让孩子过集体生活对她将来有好处的。"东春摆出自己的理由。   "你是不是白天喂奶的事还生我妈的气,我已经说过她了,你何必这样呢。"   "我谁的气也不生,明天我搬到单位去住,反正也该给筱筱断奶了。"东春背朝着宋潮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东春收拾完毕,在筱筱的脸蛋上亲了几下,出门去了。   当宋潮把东春的意见吞吞吐吐地给父母摊开后,老太太嚎啕大哭,一边数落着,一边紧紧地抱着筱筱,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三天以后,宋潮到报社找到东春要她回家,说他父母过几天就回县城去,一切按东春的意思办。但此事在夫妻间留下了阴影,至此后,宋潮不再主动要求东春做什么事,包括夫妻间的性生活也是如此。宋潮借口晚上有教案要做不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常常一个人在学校小屋里抽着烟,思虑着。这一晃就是七八年了。现在他觉得多年的梦想实现的机会来了,这一段学校不少教师下海,宋潮心里也想尝试。但他第一关是要通过东春父亲,因为他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岳父的关系网将是他事业的起点,无论他做什么没有资金是不行的。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有朝一日他的梦想成真,他将不会在岳父面前低眉顺眼,不会在东春面前做感情乞丐。   当纪敬德终于同意宋潮辞职到证券公司做事时,宋潮感觉他的鸿鹄大志就要实现了,他早就和比他早两年下海在证券公司做副总经理的大学同学吴波联系好,准备联手大干一番。   喧闹的证券公司大厅,大屏幕红红绿绿地翻动着,宋潮从侧面上楼,穿过大户室走到副总经理室门口敲门,吴波开门一见宋潮高兴地连忙将他让进屋里。   "来了,请坐。"吴波沏上茶递过去。   "哎呀,老同学,看看,好气派呀。"宋潮环顾四周说着。   "你终于走出来了,你老丈人同意了?"   "同意了,办完辞职手续我第一时间就上你这里报到,哈哈。"   "你家老头子是老金融了,现在就国内的经济形势,金融的分量他应该知道,怎么也比做教书匠有前途呵。"   "那是,你是知道的,我那个家里呀,大事都是老头子当家,没法子。"   "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你来加盟呀,呵呵。"   "你盼我,你是盼我身上挂着的资金链子吧,你肚子那几条蛔虫我还不知道。"宋潮拍了拍吴波的肚子。   "看看你,别小看了自己,我可是冲着你这个人才来的,资金那是其二,你这个人才才是第一位嘛。"   "别拣那些好听的说,你我还不知道,说正事吧,我给你引见一个人,就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能不能说服人家来入你的伙,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好,我就知道你会有备而来的。谈谈状况。"   "他叫贾仁,是我家老头子的小老乡,出去当了十多年兵,转业后分到人民银行,当初他想留在市人行,不想被分到县支行的时候,到家里来找过我家这位当省行领导的老乡。"   宋潮讲述了当年和贾仁认识的情况。几年前的一天,宋潮在家,听见门铃声,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贾仁:"你找谁?"   "请问这是纪行长家吗?"   "有事到单位办公室去,这是休息时间。"   "我是南湖县四平乡的人,刚从部队转业到人民银行,前几天回乡下,乡邻纪老伯让我带点东西给纪行长。"   "那你进来吧。"宋潮将贾仁让到屋里。   他走到书房门口:"爸,你老家来人了。"说罢宋潮到客厅倒了杯水递给贾仁。   纪敬德从书房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坐着的贾仁:"你从四平乡出去当兵的,去了几年?"   "十二年,正营职转业。"   纪敬德对面前这个小老乡有了些好感:"好呵,我们金融部门就是需要你这种部队培养的人才。这次全省人行系统的金库守押人员我们全要的是军转干部。到银行来愿意吗,金融部门工作责任重大呵。"   "没说的,服从组织分配,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军人的天职。"贾仁坐在沙发上腰一挺一副豪迈的样子。   纪敬德非常高兴:"好,好,小老乡,好好干。"   "纪行长,在你的身边工作,有你的鞭策我会进步快的,这是纪老伯带给你的东西。"贾仁从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   纪敬德笑起来了:"呵呵,我那兄弟就知道我好这一口,好,谢谢,宋潮,拿到厨房放好,别跑了味你们又有意见了。哈哈。"   宋潮过来拿起包裹,撇了撇嘴:"又是臭咸鸭蛋吧。"   贾仁解释说:"呵呵,我们四平乡的这玩意儿可是远近闻名的,蛋黄返沙冒油,臭而不咸,清朝就名扬四方了,听说县里还想弄个地方名牌哩。"   纪敬德关切地问:"工作安排好了吗?"   "还没最后定,听说好像是到南湖县人行,照顾我多年在外没顾家,其实我十多年都在外面,也不在乎什么家不家的。哪里需要就到哪里。"   "对,就是要有这种思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贾仁有意试探着说:"我听市人行货币发行科的于科长说他们那里急需守押员,现在倒班都存在困难。"   纪敬德听后,片刻说:"哦,是吗,我了解一下,当然应该要先保障市人行的守押人员配置。像你这样职务的军转干部,留在市里也是可以的嘛。"   几天后,纪敬德给市人行打电话:"市人行王行长吗,这次金库守押人员配置的军转干部你们还满意吗。不够分配,那你好好调剂安排。军转干部政治素质高,国家金库那是要害岗位,你们分到几个,六个,准备放到县里,县支行都在叫要人,职务高点的可以留下一两个。哦,只有一个正营职,那就留下。一定要保障市人行金库守押人员的岗位配置。"   "就这样,贾仁留在了市人行做金库守押员。其实老头子只是在他转业分配时帮了一下忙,从那以后,在每年的大年三十他都要带着家乡的土特产就是那些个臭咸鸭蛋到我家给老头子拜年。从保卫干部到市人民银行办公室主任,到现在的市城市信用联社主任,这几年是节节高升,老头子很欣赏他,说他进步快。至于他是否举过他是省分行纪行长的老乡,纪行长亲自打招呼留下的这张王牌谁也说不清。"宋潮说。   吴波一拍大腿:"那还有什么说的,最佳人选,搞定他。"   "那我约他明天见面。"宋潮说。   宋潮请贾仁吃饭,贾仁当然忙不迭地赶到,酒过半巡。   "贾主任,你的资金优势可得好好发挥发挥呵,哈哈……"宋潮拿过酒瓶给贾仁斟着酒。   "好说,好说,别的忙我帮不上,要说调剂点资金我还能运作一下,只要能按期回来,现在银行也在尽力找寻资金出路。"   宋潮和吴波对视一眼。   "……我们是政策派是做股市庄家,股市操纵者,中国的股市是邓老祖宗开拓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股市,在中国要发财就要跟党走,如歌曲所唱,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这句话形象地说明了党的阳光是致富的风向标的重要性,如深圳珠海带动全国市场经济的发展狂潮充分体现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党的经典名言。当年的股票是在大多数群众不接受的情况下,党员干部带头买,结果怎样,就拿深发展这支股票来说,上市后涨到一千八百点,造就了一批听党的话而发财的富翁……现在党的阳光已在中国股市上空普照,一次千载难逢的致富机会就在眼前,贾主任可得好好把握呀。"吴波非常专业地滔滔不绝地大谈投资股市的巨额快速回报。   贾仁听得双眼泛着绿光,过去以来他以为自己也算得上能找钱眼的人了,资金拆借操作、承兑汇票操作、短期贷款操作诸多银行业务一尽成了他找钱的气门,他玩得游刃有余。可现在听这一番话,那些个股市术语虽然生涩不懂,可他听明白了精髓所在,那就是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可以换取巨额回报,而且符合银行资金短期、平稳、快速的运作要求,他的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贾仁认为这也许又是一次天赐良机,傍着纪行长的女婿,有什么风险自有人给他顶着,二话不说,一拍胸脯,一副豪爽的模样:"行,你俩都是喝了一肚子墨水的知识分子,我是一介武夫,当了十多年兵,你们看准的路子我信了,资金包在我身上,说吧,我如何运作。"   "那不就简单了吗,拆借资金,进入眼下正在快速升温的股票和期货市场,事后分成呀。我们现在具体谈谈资金额度、使用周期、利润分配方案怎么样。"宋潮轻松地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就精诚合作,来!干了这一碗。"贾仁将酒瓶里的酒倒进了碗里。   三个月后,贾仁拆借出的第一批短期贷款如期返回,百分之三十的回扣让贾仁欣喜若狂。宋潮却若无其事地说这在期货市场上是小儿科,要是能组织到更多的资金,操盘期货主战场,那才能领略日进斗金的波澜壮阔场面。   "行,那我领你去见见我的几个哥们儿儿,有财大家发嘛,况且给银行资金找出路是符合上面精神的。"   "你得给他们讲清楚了,我保证你们的资金安全带着儿子返回,但前提是资金的调度到位一定要准时,不能有任何意外,否则影响了建仓,会危及我们的全盘计划的。"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银行资金的调剂速度那还能含糊,要不你给个账户,先给你划过去,你想什么时候用自己掌握。"   "不行,按我给你指定的路线划出去,要分散操作。"   "为什么,弄得这么神秘?"贾仁有些不明白了。   宋潮见贾仁一副门外汉的傻样,想想还是得给他说一说好些,于是耐下了性子。   "现在国内的期货市场,按有关规定是不允许机构炒作的,我们几个亿的资金都得化整为零,以社会自然人的账户在全国各地窝着,资金开户的时间和资金量不尽相同。"   "打游击战呀,各自为阵,这个我懂。"贾仁自以为是。   "你懂个屁,什么游击战,那是为了躲避监管,交易所前二十位资金大户的动向是在监管当局的严格监控下操作的。只有将我们主力军隐蔽成散兵游勇才能迷惑对手。"   "我知道了,二十位以下就没人管了,也管不过来,到时候一窝蜂按出去,一样砸死人。"   "说对了一点,我们有专业的操盘手,酝酿好时机,到时候对同一品种,同一交割时间的期货一举出击,一个操盘手一天下来要敲一万多笔呢。"   "到底是肚子里墨水多,想出的招够绝的,就是整破大天来,谁也没法查证去。我的资金也尽量做成短期,上面检查也多半只针对中长期贷款,就是储蓄检查也不会去查活期存款的,要查不得查死个人啦,是这个理吧。"贾仁这才晃起了脑袋。   "差不多意思吧,哼,现在我国的金融市场上,政策永远都跑不过对策。"宋潮说。   宋潮想象着自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中国期货知名大炒家,心中就常常按捺不住那一阵阵涌动的狂妄之情。进入吴波的证券公司后,经过他理论实践的一番操作下来,其眼光的敏锐连吴波都因此刮目相看。他特别钟情于玩期货魔方,以小博大,大输大赢的亢奋让他欲罢不能。经过俩人反复的策划分析,于是他们便分别栖于股票与期货市场,相互合作,又各自为阵,在有着稳定的银行资金输入下,盘子越做越大。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联手其他的证券公司和期货炒家,在股票市场上轮番坐庄,在期货市场上担当多、空主力,翻云覆雨。他看着眼前拿到百分之三十回扣的贾仁那乐颠颠的模样,想着在他的操盘手的指尖敲击的瞬间,那百分之几百的利润像海潮般涌进自己账户的情景,不由得非常自负起来。   "我什么时候再联络省外几家银行,要做我们就来大手笔。"贾仁的情绪彻底被宋潮调动了起来。   "好哇,我们有多大的力,就能做多大的事。看你的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哈哈……&quo第14节   14   在市区通往郊县的公路两旁,往日绿色的田野,藕塘荷叶,以及那带着野草味的炊烟而今已不复存在;被一圈圈的红砖围墙分割裹围的土地上,一幢幢楼房不规则地林立在公路两边的林阴大树后面,这就是市区的延伸。开发区的建设,市郊卫星城的设立,正在蚕食着我国人均耕地占有的那少得可怜的份额。   纪东春一路颠簸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六点时分,几个小时前在这里发生了一起因开发区土地纠纷引发的流血事件。这座县城南郊的一大片土地自从被定为县城的经济开发区以来纠纷不断,同行的刚分来不久的实习记者小扬指着满目狼籍的菜地。   "哎呀,像是千军万马踏过的一样,看,这儿还有血。"   "我们的摄像机都被砸了。"县电视台的小张悄悄地说。   "伤了几个人?"纪东春蹲下去仔细看着地上的血迹。   "四个农民,三个干警,都在医院里哩。"   "伤势严重吗?"   "都是外伤,有位干警被农民用砖头砸伤后脑勺,当场就昏迷了。受伤的农民里面有一位孕妇,可能要流产,那个丈夫当时见老婆被推倒在地操起铁锹砍伤了一个法警的后背,现在还在公安局关押着呢。"   "那我们先到医院,明天再去公安局和县政府。"纪春想去看看受伤的农民。   "还是先吃饭吧,都六点多了,休息一晚明天再干活不行吗。"小张建议着。   "我们在街上随便吃点什么,吃饱了再干活,反正我们少有下县城,还要住两天才走嘛。"小扬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东春想了想:"好吧,我们去吃大排档,明天去医院。"   县城的大排档,一点不比省城里的逊色,他们三人找了个整洁点的摊位坐下,小扬要了好几样凉拌菜。   "东春姐,这些菜我没见过的,尝尝。"   "这是野菜,叫马齿苋,还可以治拉肚子哩;这是红苕尖,你没吃过市里影院门口卖的烤红苕吗,这就是地里的苕腾尖。"东春一边说着一边夹着苕尖蘸着泡菜盐水津津有味地吃着。   回到县人行招待所,东春想着明天要走好几处地方,就想洗漱好了早些休息,可没下过县城的小扬却要出去转转,说是先前在大排档把馋虫给钩出来了,要去街上吃小吃去,东春看她那股新鲜劲也没好拦她。   矇眬中东春被小扬的呼叫声惊醒,小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   "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都吃了些什么呀。"东春起身坐到小扬床前。   "我就吃了小火锅,还有炒田螺,肚子好疼,心里难受,嘴里老冒青水。"   "一定是吃坏肚子了,我带了消炎止痛药,来吃两片。"东春找出药片给小扬服下。   "好些了吗,还出去乱吃吧,小馋猫。"看着小扬稍微缓和了一些,东春才又回到自己床上。   "东春姐,你睡吧,我现在肚子不疼了,只是有些心慌,可能过一会就好了。"小扬结结巴巴地说着。   东春想了想,起身穿上衣服:"不行,我得送你去医院。"   "不用折腾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来穿上衣服,走吧。"东春帮着给小扬穿好衣服,坚持要去医院。   一出房门,小扬让凉风一吹,一下子吐了出来,腿一软摔在了地下。东春扶不住,也给带到了地下,她赶快爬起,大声叫喊起来:"服务员,服务员。"   睡眼惺忪服务员出来,看见俩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快找车去医院。"东春喊着。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病房,小扬醒来,眯着眼看了一下四周,趴在床边已睡着的东春手里拿着的书已掉在了地上。回想昨晚的情景,小扬心中一阵感激,她轻轻地拿过来风衣想给东春盖上一点。   东春一个激灵来。   "好些了吗,小馋猫。"   "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岂止是吃坏肚子,是食物中毒。"   "我都是烫熟了的呀。"   "是鲜黄花菜中毒。"   "医生怎么知道?"   "你呕吐我一身,黄花菜还挂在衣服上哩。黄花菜是不能生烫的。要用开水淖过,倒掉水。你一定是就这么扔火锅里烫了就吃吧,还吃得不少哩。"   "东春姐,多亏你,谢谢。"小扬一把将东春紧紧抱住。   "好了,好了,还哭呢,赶紧地养好精神,我们还有活呢。"   说话间,县电视台的小张推门进来。   "纪大姐,扬姐,怎么了,我去招待所,说你们半夜进医院了,我说怎么回事,一起吃的东西呀,我好好的,你们怎么就……"   "我们在一起人家没吃够,晚上自个儿又吃独食去了。"东春轻轻拧了一下小扬的脸蛋。   "不要紧吧。"小张有些紧张地说。   "好了,我没事,不信你们看,能跑能颠呢。"小扬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腿一软,东春和小张赶紧将她扶住。   "你干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躺下。"东春将她按回床上。   "纪大姐,那几个受伤的农民就在医院外科病房呢,我们什么时候去。"   "呆会儿我们就去。"   "我也要去。"   "你就给我老实在这儿躺着,今天哪儿也不准去,有你跑的时候。"东春叮嘱着小扬。   在县医院里,四个受伤的农民都被安排在外科底楼的大病房里面,其中一名青年农民正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己的受伤经过。   "我看要来真格的了,心想保卫家园,保卫我才盖两年的房子,我他妈豁出去了,挑起粪桶装满一担,我挑到他们跟前,操起粪勺一瓢泼出去。那法院和公安的人让我浇得直往后躲,那个拿话筒的直喊抢下我的粪勺,我一下子抡起来打在一个公安的背上。他们扑上来几个,我们也不含糊,一下子冲上去一群婆儿大娘,他们把我推倒在地上,我也不知是龟儿子砸伤我的脑袋还是摔在地上的石头上碰的,反正流了那么多血,那阵势就跟打群架一样,谁也不知道咋样甩手了。黑娃的大肚子婆娘在屋阶下都被推了个仰八叉,你想那阵势……"   东春刚进病房,医院的护士从后面进来对着那一堆围着的人直嚷嚷。   "这是病房,你们回你们的屋里去,都围在这里干啥子。"   "我们就是这屋里面的回哪儿去吗。"围着的人不高兴地嘟哝。   "你们是……"护士质问东春两人。   "我们是报社的,来采访当事人。"东春拿出证件。   "领导通知了,不要你们进来,走,走!"   护士往外推着东春。   "记者同志,我到外面给你摆龙门阵。"头上缠着绷带的小伙子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   "哪个龟儿子敢一手遮天,我偏要全世界都晓得,你们政府开发区黑吃我的土地,毛主席分给我爷爷的。"   屋子里七八个农民一齐推搡着将东春和小张两人拥出了屋子。   县开发办的王主任,小心谨慎地回答着东春的提问,不时擦着头上的汗珠。   "开发区的补偿措施既然没有落实,为什么要强行拆除农民的建筑物?"   "也不能说是没有落实,村社干部和县里面签了政府开发区征地补偿协议,是他们没有摆平村民,那些农民说他们是汉奸,还被打伤一个村干部,家里的猪儿也给下药弄死了。"   "村民和县里主要矛盾的焦点在那里?"   "主要是认为补偿费太低,当时签了协议又没有及时兑现。"   "为什么没兑现?"   "没有钱呗,我们县是吃饭财政,县里是想等把路面规划完,让两旁的购买单位交了定金,再给农民分期兑现补偿费。可谁知夜长梦多,拖了半年,现在其他县也在搞开发区建设,可能补偿费比我们县高,所以农民就不承认那个协议了,他们认为反正没拿到钱,不算数。"   "既然没给钱,又为什么要强行拆除农民的房屋呢?"   "其实规划街道白线内的农民房屋只有七八家,县里是想把路面先搞起来,才好给购买地段的开发商选择。开发商都到县里好几天了,那天去看地段见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家要求清场后再谈,所以……"   "所以就决定政府出面强行拆除那几幢房屋是吗?"   "不,不是,那几家的钱都让村干部发下去了。"   "按原来的协议标准?"   "当然,那是有法律效力的,他们不是想推翻就推得翻的。"   "补偿农民要了吗?"   "唉,就是这补偿费才弄出这么大的事。村干部领下去后,只有一家收了,其余的几家都拒绝,后来那家又退了回来。磨蹭了一个多星期村里才上报情况,当时县里以为已经拨钱摆平了,于是就定下了日期开始拆除。也就是昨天,等我们知道农民没有拿到钱还想滋事时,开发区那边执行的干警已经和那几家农民发生摩擦。他们当时去的人少,没想到农民一下子围上来二三十个婆儿大娘,拉的拉,推的推,法院的怕出事赶紧通知公安局,警车刚到开发区,谁知四村八社几百个农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你想那混乱的场面不伤人才怪呢!"   纪敬德看着报纸,东春依偎着父亲。   "那个孕妇后来咋样了?"纪敬德看完东春关于郊县开发区风波的采访报道,关心地询问。   "全部受伤农民的医疗费用县里出了,那个打伤干警的孕妇丈夫也放了,可孩子早产,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县里怕事情弄大不好收场,没有追究农民的责任,把赔偿费提高与外县差不多,还是拆除了,那几家县里面承诺以后另批宅地新建。爸,我觉得那一大片土地好可惜,全是上好的耕地,他们现在和开发商没谈成,项目也没有,资金也不知在哪儿,就这么把土地平整了等着。我跑了好几个县的开发区这种情况很普遍。"   "唉,我国目前耕地本来就少,还这么折腾,一下子冒出那么多开发区,没钱就找银行要。下面的银行行长都快成地方政府的代言人了,跑上来要资金,上项目,还说是给地方建设作贡献。还说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怎么个创造法,还不是打银行的主意。照这样下去,银行不能保支付,非出乱子不可。"   "爸,我的观点可能让地方政府官员看了有些不舒服的。"   "你管他们干啥,你是新闻工作者,你的职责就是真实地反馈,客观地评价,我看我女儿做省长助理都够格。"   "爸,你别取笑我,我可不想做撒切尔夫人,当我的无冕之王更过瘾。"   初春傍晚的南方街头,不到七点钟已是华灯初明。   "东春姐,我给你说个事,你给我参谋参谋。"下班以后,刚出报社门口,小扬从后面跑上来拉着东春就往马路对面的餐馆里走。   "我说今天怎么请我吃饭,黄鼠狼给鸡拜年啦。"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小扬讨好地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水瓶。   "给,东春姐,我姑妈给我带回来的正宗法国香水,成熟女人用的那种,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你想说什么就说呗,能帮的我一定帮。"东春接过香水瓶,打开对小扬喷了一下。   "一是谢谢大姐的救命之恩,二来,人家有事求你嘛,别闹。"小扬躲闪着。   "好,正经点,孩子,说吧,上帝会给你做主的,阿门。"东春划着十字。   小扬吃吃地笑了起来,稍顷。   "我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觉得他就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是他对我无动于衷。"小扬有些害羞地嘟哝着。   "那你就主动出击呀。"   "还要我怎么主动呀,我都约了人家两次了,都失约。他和你可能年龄差不多,你可得给我出出主意,要想拿下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有什么高招。"   "他多大?"   "大概三十六、七岁左右吧。"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岁。"   "你不觉得他比你大十多岁有代沟吗?"   "嘿,东春姐,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男人目前是最抢手的了,现在的女孩子就想找一个成熟男人做终身,大个十几二十岁不在乎。"   "那就拍拖呗。"   "还拍拖呢,已经约会两次了,他都失约,连面都没见着。"   "谁约谁呀?"   "是姑妈他们安排的,第一次说是有公务,第二次说是临时出差。"   "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给我拿拿主意,是不是我主动去找他?"   东春被这现代女孩的胆量惊呆了。   "哇!你去找他,说我爱你,约了两次没见着,我等不及,主动投怀送抱。"   "哪能那样呢。"小扬格格地笑了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了解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对选择终身伴侣的要求和标准。"   "我们这代人,你让我想想。"东春沉思起来,脑海里飘出了冯涛的影子。   "他喜欢的首先应该是一个有才华,有情趣,善解人意的知识女性。"   "我嘛,应该还算是。"小扬自负地晃着脑袋。   "他对感情专一,渴望激情,希望自己的情感付出能得到对方热烈的回报,希望被关爱,渴望被理解。在他生命的长河里,一旦遇到心仪的伴侣,他会固执地守候,哪怕付出一生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呵,好浪漫呀,他一定就是这样的。东春姐,你说得太准确了。"   "我,我说什么来着。"东春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的你们这代人的恋爱观,太精辟了。"   "我说了吗。"东春感觉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难为情。可沉浸在美好的爱情憧憬中的小扬毫无觉察,正在一心地设计着自己的求爱方略。   "对,就是这样,我一定就是他所喜欢的那种。我会主动地去接近他,制造许多机会跟在他身边;温柔体贴地关心爱护他,让他感受我的温暖;我会关心他的生活,他的情趣爱好,还有他的工作,也要找时机在他面前展现一下我的才华。"   "不过,你的表达方式得要含蓄些,不能太直接,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喜欢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把爱字挂在嘴边的。"东春见小扬那副投入的样子,忍不住指点起来。   "对,对,我是不是还得装出不求回报,只懂默默奉献的样子呀。"小扬做起鬼脸来。   "你觉得能装得像,就装呗,可别装过了头。嘻嘻……"东春在小扬脸蛋上拧了一下也嬉笑起来。   "哈哈,总之,我会设下一个个的陷阱,让他自己掉到我的怀抱中来。"小扬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   "人家可就惨了,遇上你这样的现代女孩,那一定是厄运难逃。"   "来,为我完美的狩猎计划,干杯!"小扬举起饮料第15-16节   15   市里最大最豪华的临江大酒店门前,一辆辆各种品牌的轿车争奇斗艳。市财政局长王辉生日宴会在这里举行。酒店经理王珂站在大红寿字的水牌前招呼着进门的客人。   "王经理生意兴隆呵。"客人们给王珂打着招呼。   "大家发财,大家发财,来,来,抽烟,抽烟。"王珂手拿着香烟给客人们散发着。   本来按传统逢十大办,寒生日王局长也只想邀家人和好友小聚一下。总经理王珂,当年还是一文不名的小厨时,因王局长看得上他做的一道白斩鸡的特色菜,经常光顾,继而通过铁哥们儿儿市人行办公室主任贾仁给他弄了二十万元的人行专项贷款,他才得以起家。而他的餐馆多数是接待财政、银行、税务等部门的公款消费,对各部门经办人的打点王珂也是做得非常到位,不但在出票上给足自由,而且如果他们有私人聚会那经常是挂账,等下次公费招待时再结算。这样他牢牢地吸住了这批回头客,在餐饮业与日俱增竞争激烈的这块天地,他的生意如日中天,雄踞全市榜首。几年下来,他在这座城市也成了资产逾千万的餐饮业老大。这一切都源于当年王局长的帮助,他实际上只比王辉小十一岁,但他却认王辉为干爸。当王辉让他操办一下四十四岁生日时,他觉得应该给干爸一个惊喜。于是他一方面精心准备,另一方面给有关人士散布王局长举行生日庆典的消息,他已听说王局长已内定到省财政厅任副厅长,他知道眼下的人大都是权钱眼,拍马屁还常愁没马屁股来拍呢,这种机会哪能放过,也算是他借花献佛给干爸的一份厚礼。   临到生日前两天,王辉在市国税局当财务科长的夫人每天收到的礼品礼金让她大吃一惊,王辉这才告诉王珂要改变一下规模,王珂笑了起来:   "干爸,我早就给您准备好了,到那天从下午起我整个酒店不接外客,整个下午通宵吃喝玩乐休息全方位提供。"   "怎么动静弄得这么大,这不好吧。"王辉有些埋怨。   "干爸,您想想,我们没请一个人,全是人家找上门来的,我们不能不接待吧,真的到时候屎胀了才挖茅坑,那还不让人小看了您。再说您老待人心慈,这些年来受您恩惠发家的,受您提携做官的,他们正等着报答您呢。那个烟大哥于承天都来过两次电话询问日期有无更改,还有那个垄断市里猪肉猪皮生意的李三麻子。"   "怎么,连黑道的人你都……"   "唉,他们也是受过您恩的,再说他们也是贾经理的朋友,您怕什么,人家财大气粗,都是良民。再说了,这些人您还不能小看了,不定将来有什么沟坎还用得着他们呢。"   王辉想了想,事已至此也没法改变了,他一挥手:   "算了,算了,你操办吧,不过既然办就要办好,搞点特色菜,别弄些个大鱼大肉的。"   "嘿,干爸,这您就不用说了,我已经让人到山里去弄野菜了,连鸡蛋我都是用山里吃野活食的鸡下的蛋,我不也是想借机打响我野味王的名气吗。"   16   星期天,张平夫妇在家里忙碌着。   "我说文梅,你再给东春打个电话,叫她快点,现在都九点过了吧,怎么还不见人影。"张平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择豆角,冲着厨房喊着。   "你这媒婆要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呀。"文梅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拿起电话。   "没给你说吗,冯涛这阵子可背了,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跟牛皮糖一样紧粘着不放,都快崩溃了。我们不帮他谁帮呀,那天要不是遇上我们两个,省委机关队球赛没输,他人可没准得输了。"   "那倒是,你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会看眼色。"文梅想起了上星期五省检察院和省委机关的那场球赛场上冯涛遭遇的尴尬。   生性喜爱体育运动的冯涛一调到省委便成了机关男篮的主力,省委机关工会主席因此便四处挑战,每次球赛,冯涛在球场上来回奔跑,场外的观众女人比男人多几倍,三五成群的女人们扎堆在指点着议论着。   省委机关工会主席拿着电话正得意洋洋地又在挑战:"来呀,谁怕谁,下星期五,在你们那儿打,好的,这回不打得你们这帮检察官屁滚尿流才怪呢,你们等着。"   原来,在冯涛未加入之前,检察院队总是以微弱的优势取胜。但就因这几分之差,省委机关队总是屈居于后。几场球赛下来,冯涛的进篮率让大家开了眼界,工会主席当然想出一出这口恶气,这次球赛的胜负就成了双方瞩目的焦点。   星期五下午,省检察院篮球场,球场边上人头攒动,球场内两边的队员排好准备入场了,有人发现了检察院队里的张平。   "那个9号不是检察院的,是市法院的张庭长嘛,怎么,什么时候检察院和法院成一家了。"省委机关的队员们嚷了起来。   "我们就是一家嘛,他是我们检察院的家属,不行呵。"检察院队员帮着腔。   "不行,不行,换人,换人。"两队人争吵起来。正在旁边脱衣服的冯涛挤过去,看了一眼张平,笑了起来,他扬扬手,大家安静下来。   冯涛挥挥手:"好了,好了,家属也算,我们这次连家属一块打,行吗,相信我们的实力吗,相信我吗!"   工会主席笑了起来:"我们当然相信你了,是他们熊包了,还没开战就先找帮忙的,对不对呀,上吧上吧。冯秘书长说话了,我们就先放你们一马。嘻嘻。"   张平以家属的身份被检察院拉来助阵。没想到一进场就被认出,冯涛平息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大度地准许张平代表省检察院参赛。省委秘书长发话了,当然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球赛开始后双方比分紧咬,不一会就拉开了距离,张平原本就是一员虎将,加上又是为老婆单位争面子,打得格外卖力。原本打算只打下半场的冯涛,在球赛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就被换上场,他走到张平身边悄悄地说:"在老婆面前挣表现,有动力呀。"   张平做了个怪相在冯涛肩膀上拍了一下:   "难得哥们儿儿过过瘾,好好打。"   在冯涛的远掉近投的攻势下,比分很快赶上来,并超了过去,球场上欢声雷动。在中场休息时,给老公擦汗递水的文梅轻声地叫了起来:   "哎呀,你看,冯涛那儿怎么了,那女孩是谁呀。"   张平急忙抬头往对面看去。   这时的小扬兴奋无比,她一见冯涛下场,马上扑过去,递上水;冯涛未接,伸手去拿自己的毛巾擦汗,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雪白的毛巾,伸手想给冯涛擦拭脸上的汗水,冯涛左躲右闪地连忙说着:"不用,不用。"   冯涛坐在凳子上想休息一下,小扬又凑过去想给他擦拭后背,冯涛一下子跳起来:"别,别,你别这样。"   小扬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已经在用异样的目光在注视着她,继续进行着对冯涛的关怀,好像有意在炫耀自己与冯涛的关系与众不同似的。冯涛非常清楚,这让他万分尴尬,在众目睽睽之下过份的热情让他难以接受,但又不好直截了当地拒绝,他退让着,躲闪着。   "你别管我,快,快过去。"张平猛推着文梅。   文梅走到冯涛跟前,冯涛像看见救星一样,一步跨过去。   "梅姐,你来了。"   "看你这一身汗,快歇息一下,马上又要开始了。"文梅拉着冯涛坐下,凑在他耳边说了句:"我看不是累的出汗,是给吓得吧。"说完回头瞥了一眼在一旁发愣的小扬。   "嘘!"冯涛双手合掌上下晃了晃。   冯涛上场后,小扬想收拾一下冯涛的衣物,文梅一下子抓过去。冲着她笑了一下。   "这臭哄哄的,带回家洗去。"   小扬真是有点发蒙了,她搞不清眼前这女人和冯涛是什么关系,可自己费了几天劲计划好了的温柔陷阱,怎么一下子就这样被填平了呢。   球赛完了,省委机关队大获全胜,张平在下半场虽然被指定专守冯涛,但他俩天衣无缝的表演,让大家都认为张平是尽了全力了,倒是越发显得冯涛精湛的球艺引人瞩目。   冯涛一下场,文梅拉上就走,连搭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小扬。小扬只能悻悻地看着他们离去。   接下来,文梅就成了单位未婚女士大献殷勤的对象,从周一到周五只要电话和手机一响,十有八九都是关于冯涛的话题。   "呵,是我家张平的同学,好像有了吧,我问问再说吧。"文梅刚放下电话。两个女同事就进门来。   "梅姐,你家还藏着这么个大帅哥,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真不够姐们儿。"同事说着。   "哎呀,哪是我家的帅哥呀,是我老公的同学,人家才从新疆调回来几个月。"文梅解释着。   "我妹子刚研究生毕业,二十八岁,这事就托给你了。"同事将照片放到了桌上。   "这是我家小姑的,在外企做高管,会三国语言。"另一个同事也放下照片。   "别,我可担不起,人家有对象了。"文梅推辞着。   "那来的对象呀,球赛那天大家都看得明白,那个小女孩没戏,顶多就是个一厢情愿,要是有对象,早就现身了,不可能允许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领地这样狂轰滥炸,也不会有你去解围的事了。"   "这,这,哎呀,好,好,放这吧。"文梅有口难辩,只能敷衍着。   电话又响起,文梅拿起听筒:"喂,检察长你好,女博士,留学回国的,你侄女呀……"   文梅无奈地接受着一张张强行放到桌上的照片和本人介绍。   下班后文梅刚跨出单位大门,等在门口的几个女孩拥了上去。   "梅姐,我请客,吃火锅去。"   "梅姐,我们吃海鲜行吗?"   晚上,张平夫妻俩躺在床上摆弄着照片在慢慢地欣赏。   "看看,这么多高学历的大龄未婚美眉呀,呵呵,还有二十三、四的阳光少女。冯涛这臭小子真是艳福盖顶了。"   "不行,我得让冯涛给赔偿精神损失费,这几天可把我折腾坏了。怎么解释都没用,硬往你桌上放。你瞧瞧我嗓子,红了吧,说话说的。"   张平看了看文梅张着的嘴,装模作样地说:"我亏了亏了,没赶上好时候,要不,我可不一定会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那一副羡慕不已的模样激怒了文梅,她将照片一扔扑到张平身上大打出手。   "我叫你亏,我叫你亏。"文梅骑在张平身上打着。   张平一边告饶一边嚷着:"哎哟,救命,你想谋害亲夫呀,没戏,全都没戏,冯涛心里只装得下东春一人,任凭是谁想插进来都是瞎子点灯白费……哎哟……蜡。"   门铃响了起来,张平开门,冯涛跨进门,换上拖鞋。   "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呀。"冯涛笑了笑。   "老帅哥,那天球赛后,我们检察院的未婚妇女可差点把我办公室门坎踏破。"   "她,来吧。"冯涛小声地问张平。   "来,一定来。我说你老弟,怎么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搞不定。"   "她……总不见我。"冯涛有些无奈地说。   "今天你一定得告诉她,你现在正在艰苦抗战,她要是知道了,还是这样无动于衷,我对她不客气。"张平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门铃响了,文梅开门,冯涛既紧张又企盼地望着门口。   "梅姐。"东春进来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冯涛,其实她在心里已经猜测到张平夫妻叫她来聚会的用意。自从那次冯涛的表白之后,她内心也为冯涛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一往情深所感动,但一想到还在读书的筱筱,她又放弃了自己的追求,耳闻目睹不少上学的孩子因家庭变故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和宋潮苦心维系的家庭和睦的假象不就是为了不影响孩子的成长吗。现在要让她来先走出这一步的确是太难了。   张平夫妻俩在厨房看着客厅里坐着相对无言的俩人,干着急。张平说:"他不说,你一会去说,一定要她知道冯涛现在的水深火热。"   饭后,文梅将东春拉进了卧室。   "东春呀,你就别再折磨他了,怎么你也得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就是想让他放弃你们这段情,你也得让他放得安心是吧。"   "其实,我也是想让他的心早日结束流浪。他有了归宿那我的心也早日得到解脱。他现在的地位找一个爱他的人不难的,有了温暖的家,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是,找个爱他的人不难,现在就排着长队哩,可他要找的是他爱的人呀,你说舍你其谁呀。二十多年了,没见着你的面他都忘不了,他把你刻在心里了,要是不回来,也许他就这么了此一生了。可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况且你的婚姻成这样,长期分居,名存实亡,他都给我们说了,你嫁了一个不爱的人,比他还苦,这都是因他当初的懦弱造成的。你就给他个诉说的机会,是不是你不敢呀。"文梅开始激将起来。   "是,不是……"东春低着头语无论次。   "那你们好好谈谈,要是真的不能走到一起,我们也尽力了,就因为你当初在张平去进修时和宋潮定下婚期,他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有早些告诉你冯涛对你的这片深情。"   "我,我……"东春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你要是还领情张平和我这番苦心的话,你们现在就走吧。随他带你到哪儿,好好敞开心扉,真心面对对方,就是真的只能擦肩而过,将来也不会后悔,行吗?"文梅动情地说着。   "嗯,我去。梅姐。"东春凝视着文梅有些湿润的眼眶。   东春和冯涛站在江边的石栏边上,湿润凉爽的江风阵阵吹过来,带着江水的气息,不由人想把它深深地吸进胸腔,置换出一天下来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郁结在身体里的废气。东春贪婪地呼吸着,冯涛看着江边的一排囤船。   "还记得当年的江边惊魂吗?"冯涛说。   "当然,终身难忘。"东春轻声地说着,二十年前在这里发生的难忘经历跃然眼前。   二十年前东春在初中毕业后的临近高中开学前几天,她和二妹东艳带着弟弟东风到江边玩耍。那时候父亲还在市人行工作,她们的家就住在江边的市人行宿舍,每到夏秋季节的下午,宿舍的孩子们都喜欢打开通向江边的后门到江边玩耍。东风拿着一个簸箕和院里的孩子们,在江边排成一排的几艘囤船前的石阶上,撮着涨水带到岸边浅水区的小仓鱼。码头上的石阶,每间隔十八梯就有一个四米左右的平台,那天江水正好涨至平台约三十多公分的地方,七八个孩子都在这里撮鱼。那时一般家里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好几个和东春差不多年龄的哥哥姐姐正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在这里,东春和东艳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她和东艳站到台阶靠江的一面,东风则在她们跟前这个区域里玩耍,一般来讲这样玩水是比较安全的。   东春踩着江水看着小说,东艳手里提着小桶则盯着弟弟东一下西一下地撮着,将他的战利品倒进桶里。一会儿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因区域小了,几个小孩开始吵架,进而哥哥姐姐加入了进来,不一会儿吵架升级为动手。这下热闹开来,相互泼水的,扔湿河沙团的,乱作一团。东春见状急忙招呼弟弟收工,但面前水花四溅不见了弟弟踪影,她着起急来,嘴里喊着东风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旁边的东艳被打架的撞倒在水里也没注意。及至有人喊着:有人掉水里了,她才回头看,原来她们本来就站在平台边沿,往后两步就是阶梯,东艳被撞后退两步就跌一级下去,阶梯一级比一级低,泥沙在脚下打滑,她连站两下没站起来即被江水带出去。东春急忙扑过去抓住妹妹,想将她拖上岸,但脚下的泥沙滑滑地站立不住,俩人离岸越来越远。东春平常会游一点,但东艳却只会两三下狗刨,东春死死抓住东艳的一只胳膊,见不能回游,便顺流漂到搭囤船跳板的跳板船边,将妹妹的胳膊挡住在跳板船的锚绳上,让她抓紧,自己也想抓住喘口气。但涨水天的水流冲力太大,东春因力气刚才都用在了全力抓住妹妹身上了,没抓住就给冲了下去。此刻岸上平台上的一群大小孩子吓坏了,东风吓得咧嘴哭竟没有一点声音。"有人掉水里了。"孩子们大呼小叫起来。   在东春和妹妹跌进水里的同时,从囤船上扑通扑通跳下两个人来向东春那边游去。没抓住锚绳被水流往下冲走的东春被游过来的人拦住,从后面伸过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肩头;另一个游向了正筋疲力尽地死死抓住锚绳的东艳,东春被人仰面拖着游到锚绳前,东春抓住了锚绳。他们将东艳托起来让她爬上跳板船,然后又将东春托起。东春爬上跳板船后,那两人游上岸,从跳板上来,其中一人跑到囤船上拿来一件衣服走下跳板船扔到东春身上。   "披上吧,别感冒了。"扔衣服的人说。   东春这时才看清是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她将衣服给嘴唇已经发紫的妹妹披上,这时东风摇摇晃晃咧着嘴无声地哭泣着想上跳板过来,东春赶快制止着:"东风别动,就在那里,大姐马上过来。"   "我去。"给东春衣服的男孩上岸去将东风抱起哄着。   东春和东艳上岸后,东风向姐姐扑去。   "东风,你怎么了,怎么出不来声呀。"东艳看着光咧嘴,眼泪直流的弟弟叫喊着。   "走,快回家。"东春抱着弟弟赶快往家里跑。   走出没多远,她才想起刚才救了自己的人,她回过头来,对着那两个她扔下还在愣的男孩:"谢谢。"   "喂,喂,要不要去医院。"男孩在后面问着。   "不了,谢谢了。"东春抱着弟弟径直跑回家中。姐妹俩换下衣服,赶快将东风带到离家不远的一个中医诊所,老中医一番检查后,说不碍事,是吓着失声了,过几天就好了。刚回家妈妈就下班回来,她们也不敢说下午的事,只说是东风自己爬凳子掉下来给吓着了。   几天后,当东春开学的第一天东风在她临出门时喊出了大姐,东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高兴地上学去了。   东春走进新教室,一看有几个初中同学也在,她们高兴地说笑着。   "喂,喂。"有人在背后出声。   "东春,好像是喊你呢。"   东春扭头一看:"哎呀,怎么是你们两个。"东春高兴地叫了起来,前几天在江边救了自己和妹妹的那两个男孩站在身后。   "不知你叫什么,我就只好叫你喂了。"其中一个男孩说。   "我叫纪东春,你们呢?"   "张平。他叫冯涛,那天的衣服是他的。"   "哦,对不起,我明天带来还你。"   "要不是今天撞上,是不是就不会还了呀。"张平说,"那……"东春脸红起来。   冯涛腼腆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你别在意呵。张平就是这样,嘴碎。"   七十年代的学生,男女界限是很分明的,有的还要在课桌上划上一道白线,谁也不能越过。除了学校组织的活动外,男女同学平常是没有什么交往的,但由于冯涛和东春成绩在年级都是名列前茅,东春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冯涛是体育委员,他们的正常接触就比其他同学要多一些。再者又有开学前江边的遭遇,他们之间就沉淀了一份与众不同的感觉在心里。在那个年代少男少女的情怀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都是深深埋在心底,但是他们对老师布置的各种任务总是能配合默契,任何时候都完成得让老师非常满意。有些老师看着这两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私下也不免谈论这两个金童玉女将来不知道有没有缘分。但他们自己却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度过了人生最纯真情感流露的豆蔻年华。   回忆的思绪被一声声轮船汽笛打断,东春对接着冯涛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神,笑了笑:"真快,弹指一挥间二十年就过去了。"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当时我和张平踏上跳板到囤船上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站在一群小孩子身边在低头看书呢。我心里还想,别走了神掉下去。"   "哼,没准就是给你咒的呢。"   "呵呵,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是我把你拉上来的。后来我们上学分在一个班倒是没想到的事。"   远处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向这边走过来,冯涛眺望了一下,抓住东春的手就走:"快走。"他朝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出租车走过去。   "上那儿去?"看着冯涛紧张的样子,东春有些莫名其妙。她向四周张望着。   "你去过的地方。"   东春知道是去哪了,她没再出声。   来到冯涛的宿舍里,东春将挎包放下,还是半年前自己第一次来看到的那样虽然简陋,但很整洁。   "你先坐会,我烧点开水。"冯涛拿起电热壶。   "你还住在这里呵。"   "大多时候吧,省委招待所给了我一个单间。条件很好,但我还是愿意安静地在这儿呆着。"   "来,这儿有你最爱喝的野山葡萄酒,鸭翅,鹅头。"冯涛从小冰箱里往外拿着东西。   "这又是和张平预谋好了的吧,中午在他那儿才吃了。"   "还让我剥脑花给你吃吗。"冯涛笑着答非所问。   "亏你还记得。"东春想起当年和冯涛在街边买鹅头,她只吃脑花,冯涛啃骨头的情景。   "给。"冯涛倒上一杯酒递给东春。   "你刚才那么急跑什么?"东春接过酒杯问。   "我发现了一个我不想见的人。"   "呵呵,谁能让你怕成那样,太夸张了吧。"东春不以为然。   "岂止是怕,简直就是我的噩梦。"   "那你是让我来给你壮胆的呀!"东春笑了。   "不只是壮胆,重要的是要你来给我拿主意。"   冯涛走到东春面前,单腿跪下,一只手放在胸前,做了个取出的姿势,然后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起。   "今天,我将我赤诚的心交到你手里,只求你给我找个能安放它的地方。"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东春低头大口地喝了一口葡萄酒,不敢正眼看冯涛。   "不懂,那我提醒你一下,你们报社的小扬正在窥视并试图攫取我这无价宝。你懂了吗?"冯涛双手收回按在胸前。   "小扬怎么了?刚才就是她……她的那个白马王子就是你……"东春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妙。   "哼,还白马王子哩,我快要成她枪下的猎物了。"   "怎么是这样。你,你起来呀。"东春将跪在面前的冯涛拉起,她想起了前一阵子小扬向她请教求爱方略的情景来。   "我的情趣爱好,我的每日行程,全在她的掌握之中,冷不丁就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庭广众之下粘着你,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冯涛站起来,一边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我只知她是在狂追着一个……谁知是你呀。早知是这样我……"东春想起自己给小扬指点迷津,心中十分内疚,她不敢往下说了。   "好哇,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和这种小丫头能过一辈子是吗!"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的什么日子,简直是被穷追猛打的逃犯。她的姑父是省人事厅长,刚介绍的时候我就推脱拒绝见面,可她竟然找到我办公室当面约我;我婉言谢绝,她又让她姑父在一次我接待外宾时安排给我做翻译,我的英语棒极了,要什么翻译,一天下来没让她插上一句话。我觉得已经够明示了,可她还是纠缠不休。"冯涛越说越生气。   看到冯涛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东春又觉得好笑。   "她怎么了,现代女孩,这叫执著,不叫脸皮厚。"东春看着冯涛的气急败坏,有些幸灾乐祸。   "你知道单位里的人怎么说我吗,说我是赶上好时代,老公鸡涨价,还跷价哩。"   "哈哈……"东春笑得捂住了肚子。   "你,你还笑,我都愁死了。"   "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你给她个机会吧。"东春开着玩笑。   冯涛一把抓住东春的肩头,将她拖起站立着,两眼盯视着对方。   "你给过我机会吗?你这金石为我的精诚所至了吗?"   东春忽然收起笑声,想挣开冯涛的双手。   "这,这不一样,我,我……"   "有什么不一样的,被自己不爱的人爱这种痛苦你已经尝过了尝够了为什么要我重蹈你的复辙,你就那么狠心,你真的想让我过你这种日子?"   冯涛两眼痛苦地闭上,两颗泪珠挂在眼角,双手更紧地扳住东春的双肩。   "你弄痛我了,别这样。"东春挣扎着。   "我只想和自己所爱又爱自己的人好好地过一生,爱一世,这个愿望让你打破了。那我们好好地爱一次都不行吗,从二十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你了,你是我长大成人作为男子汉来唯一想拥有的女人,你是我的唯一你懂吗!"冯涛两眼放出灼热的目光。   东春对接着冯涛热切的眼神,只感觉一股热浪袭来,全身从上至下发麻,发软,封闭了二十年的情感刹那间破闸而出,她从心底喊出,呵!我的爱人,我的至爱!眩晕中双唇被紧紧锁住,一双温暖的大手在全身抚摸游走、停留……世间万物不复存在,灵魂冲出躯壳,飘向云第17-18节   17   临江大酒店半月形的豪华雅间,落地玻璃窗外,江面上点点星火,码头上泊着的一艘艘客轮灯火辉煌,满天的繁星点点和江面上的灯火交相辉映,一幅长江夜景蔚为壮观,客人们大都站在窗前欣赏这美景。   "寿星老来了。"客人们一齐转向门口。   王局长偕夫人进入雅间,走向中间的大圆桌,对座位的安排,王珂是精于此道的,这张桌子上就座的全是清一色的党政要员。   "哎哟哟,季书记,张副市长,让你们久等了。"王局长热情地寒暄着。   左右两边的客人们不时地指指点点。   "你看,你看,市委、市府、政法、工商、税务、银行、财政,我们市里政治经济的头脑们全都来了,真是王局长这根金链子串着多少显贵呀,曾厂长,咋样,上呵。"市曲酒厂曾厂长身边的市卷烟厂林厂长凑到他耳边说。   "上就上,我怕他们不喝我的酒。"曾厂长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酒壶往中间的大圆桌走过去。   "各位领导,我先干为净,再敬各位。"曾厂长倒满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将杯子翻转。   "你们看,这酒粘在杯子上不会掉下来,这是什么酒,这就是我们厂的五粮型曲酒的母液,一瓶可是要勾兑十瓶商品酒,今天各位喝的全是这种酒。"   大家这才注意到宴会桌上摆放的不是酒瓶,而是精致的陶瓷酒壶。   "今天宴会上的酒是曾厂长提供的五粮型母液酒,你们在市场上可是买不到的,大家要尽兴多喝几杯,机不可失啊,哈哈……"王珂给大家介绍着。   "曾厂长,你们厂有今天,你可要好好感谢各位领导,没有政府的支持,没有各部门领导的关照,你这酒厂哪能有今天的发展势头,不过你们还是要自己创牌子才行,给我们市里搞个地方名牌出来。"王局长将身边的季书记的酒杯递上,"季书记,来我敬你一杯,上次你到我们厂来检查工作,我在山东那边出差没能赶回来陪你,今天补上。"   "你们厂现在是市里国营企业中效益较好的几户企业之一,上次省里对市里的国有企业的视察我们就放到你那儿了,现在烟酒类企业是我们市里重点扶持对象,培植新的经济增长点嘛,好,这杯我干了。"   "张副市长,我们扩大规模的报告已经批下来了,那块地皮你看……"   "这样吧,由我们政府出面给你协调一下,你赔偿那块地的青苗费给农民,只要把那边摆平了,你下个月就可以动工了。"   "谢谢,谢谢,这下我可要大干快上了,要不可真对不住领导给我的支持。"   "周局长,我可要给你喝两杯,为什么呢,税收这块我全仗你了,我的利润可都从你手指缝里流下来呀。"曾厂长装出一副可怜相,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哎,话不能那么说,你是我们市属企业里的优良税源,前几年我们市里面为增加税源也扶持了不少酒厂、烟厂的,可真正效益好的也就只有你们和市卷烟厂,你们这次一定要支持周局长的工作,积极完税。"王局长也帮着腔。   "那没问题,我们一定协助领导搞好今年的税收工作,来来,干了这杯,好,再来一杯。"   "好,好,你们看,我们市里有这么好的企业领导,有这么认真负责地为地方利益作贡献的财税部门领导,我们市的经济发展一定前景灿烂。"张副市长笑着说。   "哎哟,贾经理,你对我的支持没说的,这杯酒我就不说别的,一切情意都在这杯酒中了。"   贾仁笑了笑端起酒杯:"你是市里重点扶持的对象,我哪敢怠慢你呀,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忙的尽力就是了。"贾仁想起两年前他还在市人行任办公室主任时这位远房表亲找上门来,他帮助协调办理的城市信用社那笔粮食收购贷款,这家伙倒是出手还大方。在这样的场合,他们装出没有一点瓜葛的样子,这是当初贾仁就嘱咐过了的,当然从此他们的友好合作就一直延续到现在,办贷款时有什么需要企业过桥的时候,曾厂长当然也没含糊过。贾仁碰着杯眯着眼睛看着曾厂长一饮而尽后才喝下这杯酒。   "贾经理,城市商业银行也就是我们地方的银行,要多多支持我们的企业资金需求,现在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眼睛盯着的都是大企业,我们市内的中小企业可是要靠你的大力扶持呀。"张副市长呷了一口酒,一副为企业说话的神态。   "贾经理对我们的支持那是没得说,那真是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呵,来我敬你一杯。"市水泥厂厂长凑了过来。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贾仁放下酒杯,走到阳台,方才弥漫着笑容的脸上,挂上了霜。   "各位,对不起,有要事需得亲自处理,失陪。来,王局长,我这里先就敬你一杯,祝生日快乐步步高升。我先干为净。"他一仰脖子,将酒倒入喉咙,放下杯子,匆忙离席。   "你们看看,财神爷呀,就是这样来去匆匆。大家继续,来干杯。"王局长招呼着。   贾仁将轿车停在了滨江路一处僻静的路边,不一会一个黑影急促地飘过来,贾仁拉开了车门。   "怎么回事,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贾仁询问着来人。   "这次是全国性的严打,事前一点风都没透,市里也是收到信时已经完事了。连警力都是交叉异地使用。"   "曹胖子呢,他怎么说。"   "他在两天前就调到外地去执行任务去了,没联系上。可能也是参加这次严打吧。"   "唉,那就是天要灭尔,不可抗力呀。"贾仁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估计是有人点水了,正在肃呢,先收的那一半款已经带回来了,老大交待好了才走的。"   "幸好这次的一千万元的短期收回来了。于老大是讲信用的。"贾仁心里稍微安定下来。   "可这一出事,我们的账户就被冻结了。"   "那当然,你们另想办法筹措资金办事吧。还有两千万元的一年期我还得给你们想法子去,到期是肯定还不上了。"   贾仁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在一棵树上挂绳子,烟草这条道看来是走到头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好善后,就是偷了油吃的耗子,也得把嘴抹抹,别把腥味带到别处。对于承天本人他还是放心的,这些江湖上混的人是很懂规矩的,不会乱来。只要把于承天名下的贷款全部清账,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李行长,过两天给我办两笔一年期贷款,我找好企业协商好项目来办手续。"贾仁一回家立即拿起电话。   18   纪东风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到处检查着,工程师拿着图纸跑了过来,跟他商量改进方案。   "行,就按这套方案施工,你盯紧点,一定要保证工期。"   "好的,我这就布置下去。"工程师拿着图纸跑开了。   他们转了几处工地,纪东风摘下安全帽递给工地领工长。"一定要注意安全。"纪东风一边走一边对工地领工长嘱咐着。打开车门,开车离开。   三菱越野车在旺发建筑有限公司门口停下,纪东风下车,从门里出来的员工跟他打着招呼:"纪经理又去工地了。"   "呵呵,是呵,看我这一身土。"纪东风看着自己的一身工装,笑了笑,搭讪着。   回了自己办公室,纪东风脱掉衣服到卫生间洗完澡,吹干了头,沏好一杯龙井茶放在办公室套间的茶几上,在沙发上面斜躺下来眯着眼睛沉思。   在城市改造成为市政工作的重点之际,纪东风成立了旺发建筑有限公司,利用华源在市政府的关系,迅速得以东山再起。他给自己定下的今生奋斗目标就是以金钱为武器,报复几年前在"金融大发烧"时对他落井下石的政客官员。回想当年,他的豪宅,他手里进进出出的上亿资金,他的心里就耿耿于怀。   公元一九九二年,中国大地掀起了加快改革开放,加快经济建设的热潮,但由于金融秩序紊乱,货币投放过量,全国银行系统以各种方式拆借出去的资金达一千四百六十二亿元。与当年新增存款相比,一九九二年年底中央银行的存款准备金为零。这些资金主要流向了中国尚未成熟的证券市场和房地产市场。由此带来我国经济严重失控,通货膨胀,我国的金融业面临崩溃边缘。   一九九三年的清明过后,细雨纷纷,南方的雨季让人感到从里到外都湿漉漉的,心情也是湿漉漉的。纪敬德从北京开会回来,从未有过的不安一直笼罩着他,这种不安,从儿子纪东风去年就开始了,因炒房地产,短短一年时间迅速暴富资产逾千万。如今,家里已经不能适应他的现代化住宅要求,在购置了上百万的豪宅后,今天举行了豪华的婚礼。   难得的雨过天晴,儿子的轿车已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宋潮和华源两个女婿跑进跑出地忙活,三个女儿也在苦苦相劝,可他这个父亲却怎么好不肯出席,也不让老太婆去,看着他们围着老太婆七嘴八舌地说着,可谁也不敢进书房来,纪妈妈一脸的为难相。   "你让东风自己去说吧,你们爸的脾气你们也知道,我可不去说,他这阵子心烦着哩。"   纪敬德从书房出来,丢下一句:"儿子是你养的,你看着办,我钓鱼去了。"说完,从储藏室操起渔具,挥手出门。   整整一天他都在郊外渔塘边的看瓜草棚里和看瓜的老农纪老庚喝着老白干、嗑着西瓜子。   他俩是几年前钓鱼时结识的朋友,同姓纪,就有了几分亲近,纪老庚至今也不知他是干啥的,只认为他是城里的老头,爱好钓鱼的渔朋友,他俩的话题除了钓鱼就是拉家常。今天他的沉默使纪老庚意识到他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我说老哥啊,我们都是这么大把年纪了,孩子们的事就别多问了,自个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养大了他们就算尽心了,怎么个活法就由他们自己吧。"   "由他们折腾,心里窝气呀,以前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倒好,买房、结婚就通知我这老头一声算完,都是钱闹的。"   "孩子们过好日子,你还不高兴,你老糊涂了。我儿子跑运输,一年下来,就给我和老伴儿买电视机、洗衣机,我高兴还来不及哩,孩子能挣大钱了。"纪老庚挺得意地说。   "这钱也来得太快了,唉,我是怕来路不正呵,迟早要栽跟头的。现在啥事儿也不同我说,一年也照不上几面,跟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就怕我过问他,心里不踏实啊!"   "有啥不正的,不偷不抢不骗,你还城里人呢,眼下挣钱的道道多着哩,你老糊涂了不是。"纪老庚取笑起来。   "我……"纪敬德想说什么,但又想和这老农真不能说清楚,自个儿的烦恼自个儿消化吧。   "算了,别说了,尝尝你老伴儿做的咸鸭蛋吧。"拿起咸鸭蛋剥开,"哇!真臭,我就好这一口,每次一吃,臭得一家子直躲,嘿嘿。"   "我比你强,老伴和孙子都吃,有同伙。"   "那叫知音。"   "对,知音,哈哈……"俩老头笑得前仰后合。   市北郊一座座独栋、连栋别墅将城市的这条原本散发着臭味的护城河彻底改了模样。这是块两边宽约千余米、长约三公里的菜地。夹着的河沟绕着三分之一的市郊地界,流淌着从城北面山上下来的山泉。三十多年前清澈透底的河沟是孩童们嬉戏的天堂,放学后拿上家里的簸箕到这里撮鱼逮虾是那个年代相当于现在看电视动画节目一样诱人的消遣。但在这十来年,山里农民有了小纸厂,小酒厂,市郊河边建起了塑料厂,化工厂,再加上城市垃圾的倾倒,这里成了污水河,两岸菜地的菜收获了,到这里来洗洗担到城里卖是习惯成自然的事,好像也没出过什么中毒事件。虽然近年来有识之士对这条河沟的治理、改造的呼声偶尔也见诸报端。但老百姓也没有见着有什么动静,直到这一片被本市一位回家省亲的台胞看好,买下后修建成高档别墅区,这才是一番彻底地改头换面。仅一年多时间,那些座单栋、连栋的别墅像雨天过后的蘑菇一样呼啦地冒了出来,从距市郊五公里就开始清理河道,垒石造型,修筑护提,河沟两边种上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和红、白枝干的垂杨柳。等到第二年七月雨季一来,整修一新的河沟溢着浑浊的河水将往日的臭味冲得无影无踪。待十月份两边的别墅落成住进人,那河沟已是清波荡漾,这里成了市里富人聚居地,不管是土老肥,暴发户,企业家,还是港商,台属,以及省外的富豪,都以能在这片别墅里占据一亩三分地为荣。政府也把这项招商引资及护城河水治理一揽子工程写进了城市改造的经典案例对外大宣特传,来此开现场会的、来取经的,好一阵折腾。直到有一人大代表在人代会上提出虽然治理了河水,但代价是千余亩良田沃土丧失,而且这儿几公里的小桥流水的美景无缘普通市民只是造福了少数人。因进入别墅区域内都有门卡保安,非居住者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后来在别墅区里发生了几起盗窃案,闲散人员禁入内的牌子更是理直气壮地挂在了各个小区出口处。至此,这块美其名曰"绿洲水榭"的闻名省内外的开发治理样板才偃旗息鼓。   纪东风俨然进入了我国新兴的富豪阶层,他的一帮哥们儿儿、姐们儿相互结成了一张紧密的关系网,利用父辈的各种政治权力,前两年什么紧俏就倒腾什么,充分利用国家计划经济和改革开放初期的市场经济之间的间隙。自房地产市场炒卖开始升温后,他们看准时机,和政府有关部门的一些官员结伙开办房地产公司,低价批租,买进土地,转手高价又卖出。游说政府、金融部门参与拆资买地建房。自一九九二年三月至一九九三年四月间,他这个小儿科已经有几千万的资金入账,还不算低价买进的价值上亿的土地。这些都应归功于父亲这张虎皮的威力,但他还是不能让老头子知道一点风声,只让他看见结果,老头子已经连婚礼都不参加,差点让他下不了台。如果知道他做的是红色资本生意,那还不让他气得吐血。此刻,他正在"绿洲水榭"自己的独栋别墅的游泳池边等着一条上钩的鱼儿。   "纪经理,李行长来了。"   "呵,李行长,请坐。"纪东风招呼着,侍者端着咖啡递上。   "你那块地去看了吗?"纪东风漫不经心地问。   "看了,看了,你的设计图我也看了,真是想得周到,海滨别墅群,我们几家银行联合开发,前景一定可观。"李行长兴奋地喋喋不休。   "李行长,你是知道的,口岸好的土地我都留给了金融系统,你知道的,我老爸的部下我不会亏待你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哈哈,再者说了,金融系统资金到位快,一次付清我还给优惠价,你们经办人我也会另行考虑,怎么样,资金什么时候到位?"   "很快,我这次考察回来就是和你拍板的,唉呀,我早就想找时机搞开发,但班子意见不统一,这下看见全国金融系统都行动起来,那些旧观念才开拓一点。你知道的,这班车我们可是赶得不容易哟,希望能达到胜利的彼岸。"   "没问题,你不是去北海考察了吗,壮观吧。还有海南你也可以去看看,我在那边也有一些待开发地段,那可是黄金口岸,好几个金融系统的头头都来找过我多次了,他们拆借资金联合开发,动辙就是几十上百个亿,大手笔啊。我们省金融系统到北海、海南已经有几十个亿了,第二期固定资产投资已到位,等着大干一番吧。"   纪东风知道,他的资本积累是政治色彩很浓的,一旦政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没有变成钱的土地就会一文不值,放到兜里的钱也会被挤压出来。他这一拨哥们儿儿谁都明白,躺在父母的权力杖上睡觉是不能长久的,打个盹还行,养足精神就开溜,睡得太死一有动静就得摔下来。   果然,好景不长,由于中央六号文件下发,金融系统限期追讨拆借资金,房地产市场一片慌乱,从七月到九月三个月时间里,全国固定资产和基本建设投资从一至六月的44.4%降到18.8%,违章拆借的一千六百亿贷款追还约八百亿人民币。   纪敬德回到家中,纪妈妈急忙迎了上去。   "老家来人了。"   纪敬德见沙发上坐着的人一下子叫了起来。   "哦哟,稀客,你老哥怎么上省城来了。"   沙发上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旧中山装,饱经沧桑的脸上,看得出是农村那种有一些文化的老农民。他是纪妈妈的堂兄。   纪敬德挨着他坐下。   "家里人都好吗?你家大顺考出去没有?"   "家里还行,大顺去年考上北大,我们那一湾一下子出去三个,两个专科,一个本科,大顺是本科。"堂兄有些得意。   "那好,那好,有你这老私塾先生的熏陶,那还能有错。"   "你就别取笑我了,你才是我们老家出来的大官,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讨个说法。"   "什么事,这么严重。"   堂兄解开中山装,从里面衬衣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几张纸条。   "你看,这是我一家人辛苦一年的盼头,就这几张纸。"   纪敬德接过一看,是粮站收购粮食的欠条,只有单价、数量和金额,没有写明给付日期。   "他们说是银行没有钱,他们也没有办法,孩子等着交学费,家里的开销,买化肥可是都要现钱呵,这能抵用吗!"   纪敬德不知如何解释,沉默半晌。   "老哥呵,这些白条子的事我们已经给中央反映了,不光是你那儿,现在全国到处是白条满天飞,我们农民卖粮食拿不到钱,那谁还种粮食。没有粮食那可就国将不国了,这些问题的严重性,相信中央一定会尽快解决的。"   "我们可是等米下锅呵,等不起呵,你知道我们农民这两年是越过越穷,穷了就要出事,我们村小旺家你还记得那个和大顺差不多的小子吗?"   "就是那个那年我回家,正好碰上他贩瘟猪肉被罚款,在村委会门口骂人的那个。"   "就是他,死了。"   "怎么死了,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   "他妈妈几月前检查出是子宫癌,要手术,没钱。他妹妹去广州鞋厂打工一年多了,家里去信后给寄了钱回来。可到邮局取不出来,说要存至少三个月才能取。这是什么规定啊,他听村长家的二春说卖粮食能拿到现钱,就把家里的粮食挑到粮站去卖,结果不是那么回事,村长家是走了关系才拿到钱。他过了秤,看见那收粮的又开始打白条,他一巴掌按住非要人家付现钱;收粮的解释说不行,他一把抓住人家衣领,两个人纠在了一起,他将人家推倒在地,抡起拳头就砸。粮站站长过来将他手抱住,地上的人起来就跑,他操起扁担就追,站长过去阻拦,他一挥扁担打在站长后背上。还是村长过来劝下了要报警的粮站站长,要不他当天就给关进去了。可真关进去也还好,当天晚上被村里那个二进宫的小山撺掇着去偷电缆,说是能卖好价钱,去了,给电死在那儿,小山也逃了不知去向。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   "老婆子,你把存折上的钱都取出来。"   "我不是跟你们借钱,我是说事情来了。"堂兄急忙摆手推辞。   "你先住下,我给你筹备一下,先把孩子的学费寄去,别耽误了孩子学习。"   人行省分行宽大的会议厅里,坐着各市、县级金融机构的行长,纪敬德郑重地传达中央六号文件。   "同志们,行长们,前一个时期,混乱的全国经济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目前,国库空虚,金融混乱,信贷膨胀,基建失控,不是国家的经济金融政策方针不对头,不是整个经济发展过热的问题,而是某些掌握着经济金融大权的部门本位主义和地方主义膨胀,对中央的政策任意曲解和各取所需。在座各位,你们扪心自问,给没给地方在建项目要过资金?有没有拆借资金炒房地产?你们当地的开发区是不是瞪着两眼盯着你们手中的钱?我刚才传达了全国金融工作会议精神,总行的约法三章大家记牢了:立即停止一切违章拆借,已拆借出的资金限期收回;各家银行兴办的经济实体,立即收回资金彻底脱钩;不得擅自变相提高存款利率,不得向贷款对象收取回扣。这三条,我向总行保证贯彻执行,你们今天也得给我保证,特别是已拆借资金,如实报告认真纠正。你们知道吗,你们拆借出去的资金都变成什么了,你们到北海、海南亲自去看看,建好的别墅没人买,已经成了鸡鸭养殖地,到处臭气冲天。海南的海滨别墅地皮,退潮是地,涨潮是海,这就是你们几十个亿的投资,触目惊心,这是犯罪呵!今天,中央令行禁止,既往不究,违者必办。你们回去好好对照六号文件十六条,立即贯彻执行,不能有丝毫走展,否则,在我的乌纱帽掉下来之前,我先摘了你们的乌纱帽!"纪敬德一拳砸在桌子上。   纪敬德回到家里,脸色阴沉,纪妈妈看见老头子一句话也不说,斜躺在沙发上出粗气,知道又有烦心事了,她轻手轻脚端过茶杯。   "喝口茶,天大的事身子骨是第一要紧的。"   "唉!老婆子,我烦啦,当初我就不赞成拆借资金去搞什么房地产,可党委几次开会都提意见,说我不关心职工生活,人民银行创收的路子又不多,那么多职工住房解决不了,拆借资金给房地产开发商搞开发,这也是当前资金流向趋势。几个亿呵,我心痛呵,你说为了修那几幢宿舍楼,为那么一点点职工福利值吗!唉,我心里愧呵。"纪敬德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   "我们不是没有要新房吗,你说住这儿这么多年习惯了,其实我知道你是心里不踏实。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我们该顶什么责任就顶什么责任。"纪妈妈安慰着。   电话铃响了,纪妈妈拿起电话。   "是风儿,找你爸。是风儿,找你。"纪妈妈把电话递过去。   "混账东西,他现在想起找我了。"纪敬德气冲冲地抓过电话。   "哼,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告诉你,你们那帮不肖子,趁早收手,犯着哪条王法自己顶着。你知道吗,燕燕她爸,北京的李伯伯已经脑溢血住院了,都是让孩子气的,燕燕让海关挡住了,没走成。你小子别想我帮你解扣,老子现在就想送你进大狱。打回原形后,你再进家门,就是养活你一辈子,我也不愿看见你发大财。"纪敬德砰的一声把电话扔下。   纪东风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中央这次整顿金融,先打老虎后打狼的风暴中,如同风中的落叶,平时结帮营私的哥们儿儿姐们儿如今自顾不暇。他一口气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对方要么推诿,要么避而不见。纸醉金迷的生活刚过了一年多,这就又被打回原形。他抓起电话狠命地摔在地上,操起茶杯砰的一下砸在电视机上,显视屏砰的一声被砸碎。   "全没了,哈哈,全没了,真他妈像变戏法似的。"纪东风发着疯,林雪秋哆哆嗦嗦地走到东风面前。   "不要了,房子,车子,钱我们都不要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们过平平常常的日子,只要你不进大狱。你要是出了事扔下我怎么办。"林雪秋呜咽着。   纪东风看着面前憔悴的林雪秋,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   "你是搞建筑的,我们从头再来,靠自己本事找钱,行吗?"   纪东风被林雪秋拉到沙发上坐下。   "雪秋,你不怪我吗?"   林雪秋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我信你,当初二姐给我介绍你的时候,你不也是没有房子,住你爸那里吗,我是看重你这个人。"   纪东风感动地捧着妻子的双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   "雪秋,我发誓,一定让你过好日子,有了你这句话,我什么都放得下了。这次我什么事都看得开了,什么哥们儿儿姐们儿,有利的时候相互利用,大难临头相互出卖各顾各。我现在把债务了清,我们搬回家去住,我们回家。"   "嗯,回家。"雪秋嘴角挂着笑容,嘘了一口长气。   书房的茶几上,一碟花生米,两只咸鸭蛋,纪敬德正和郝钢在对饮着老白干。   "唉!我就不明白,现在的金融工作怎么就那么难搞,金融犯罪率那么高。"   "金融犯罪金额大,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万的资金,而且内外勾结作案的居多,我们办的几桩案子,也觉得头痛,许多金融术语和金融业务我们都不懂。我想什么时候请你们银行的同志来给大伙讲讲课,介绍一下金融诈骗作案条件,常用的手段等等,什么票据犯罪、什么电脑作案、信用卡诈骗。"   "就让你大姐好好给你们讲一讲,她原本就是做金融监管的,银行各项业务都熟悉,让她去给你们上上课。"郝钢点点头。   纪敬德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又放下:"你说以前银行工作谁愿干啦,清水衙门,工资低,福利就一年一双袖套。这改革开放以后,金融业变化这么大,这么好的工作环境,工资待遇又高,就这犯罪的多是小青年,有的高学历,大都是业务骨干,我心痛呵。"   "爸,现在的人们,观念不比从前了,你们那代人崇尚的东西他们不感兴趣。别说你们,就我还经常和局里的小青年抬杠,局里有的人不愿干警察,愿到大公司去当保安,又清闲,拿钱又多。当警察出生入死,没日没夜地保卫谁呀,保卫那些个暴发户大款?一出案子最讨厌那些人,有时候逼着我们破案,大伙累得半死还不落好,可有时候眼看快要破案了可一道命令下来,收队!这心里那个窝得不舒服呀,唉,难受。"   "我有个想法,你给我联系一下省监狱,找几个金融犯罪的囚犯,让他们现身说法,我和党委班子研究一下,组织职工去监狱参观,看一看,听一听教育一下职工。整天跟钞票打交道,这儿不能出问题。"纪敬德拍拍脑袋。   "爸,东风的事你看,还是让他回家吧,局里分了套宿舍,我和东艳过几天就搬过去了,东艳已给妈说了。"   "你就等东艳生了孩子再搬吧,你妈也好给你照着点,你难得在家,上医院检查了吗?"   "去了,我特地请了假陪她去的,医生说是双胞胎。"   "那好呵,我们家又热闹了。"纪敬德高兴起来,猛喝了一口酒。   "爸,我和东艳商量过了,俩孩子一个随我姓,一个随妈姓,你看取什么名字。"   "名字嘛,等孩子生下来再取也不迟。你告诉东风回家可以,可得把尾巴夹紧点。"   "爸,东风这次已经是大教训了,幸好退钱还积极,房子卖了,车也卖了,现在和雪秋租着一间小屋在外头住着呢,免于刑事处分已经是万幸了。他在那帮招摇撞骗的纨绔子弟中不算核心人物,那帮人把他扔了,他们出逃让海关截住,东风没跟着跑,忙着卖地卖房子卖车退钱,我们查实后那天我去看他,他说和雪秋想回家,你看,我去接他们?"   "唉,不肖子呵。"纪敬德摇头叹息。   有了前几年的教训,纪东风把时下的官场看得透透的了。在华源的帮助下,接连承包了几个项目的市旧城改造建筑工程,本来就是建筑专业的本科生,他又将过去建筑公司的几个工程师挖了过来。在工程质量上他小心翼翼,他得竖起口碑和牌子,他现在只求薄利和稳定,他要把利润的好几成用在打通铺平各种关节上。他每天都亲自去几个工地兜上一圈,忙忙碌碌地处理事务,在老头子面前渐渐赢得了浪子回头的评价。但他心里却时时萌动着以小博大的邪念,他认为这样辛辛苦苦地挣钱太累了,一想到当年上亿的资金从手里流进流出,那种亢奋太诱人了,他难以忘怀,他想要昔日的辉煌重现。但是这次他不会招摇了,他要建立自己的王国,他要那些白天在大庭广众面前高谈阔论的政府官员们晚上在自己家里数着他送的钱财窃窃自喜,让他们被用权力换来的钱财淹没意志,淹没良知,最终淹没自己的生命。这是他当年差点被送进大牢后得出的今生奋斗目标。也是他要向那些在他遇难时落井下石的政客们施行的以牙还牙的报复计划。他知道这需要强大的经济基础,他现在是打基础的阶段。所以他异常地勤奋,至于别人认为他是洗心革面,或者是吃一堑长一智,还是其他的看法猜测,他都默认,但他在心里却说:蠢货!鬼才洗心革面呢,染缸里洗的白布,要是越洗越白那才是天下奇闻呢!   纪东风在自己办公室歇息一阵,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回到家里开始做饭,把米淘洗好加上水放进电饭煲里,他拿起电话:   "喂,三姐夫,晚上我请客,到心心桑拿,来吧,不用我帮你请假吧。"   纪东风放下电话,从冰箱里拿出买好的叫化鸡,小心地剥去外层的泥土,露出荷叶包裹的鸡肉放到盘子上,打开微波炉放进去。他把饭菜做好刚端上桌,纪妈妈牵着东艳的一对双胞胎进了门。   "小舅,小舅,我要抱昊昊弟弟。"大双小双一齐拉着东风的手。   "昊昊和他妈妈去外婆家还有几天就回来,你们就耐心等等吧,现在小舅抱你们。"东风将她俩抱起来。   "我们吃饭吧,我晚上出去还有事呢。"   "你爸去北京开会也快回来了,这屋里呀,要不是这俩小东西我可真是给憋死了呢,家里多一个人不觉得,少一两个那可就静得多了。"纪妈妈一边给两个孩子夹菜一边唠叨。   华源和纪东风在雾气蒸腾的桑那房里,华源眯着眼看着脸上盖着毛巾的纪东风。   "你的那几项工程,一定得保证质量,要过得硬,别人就没话说,要是出了啥事,我在张副市长面前可不好交待。"   "看看你对我的信心,我又不是那些个土二流子包工队,我那质量把关的是高级工程师,都是正规科班出身的,我那是正牌的建筑公司,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的三姐夫。"   纪东风扯下盖在脸上的毛巾扔到华源肚皮上。   "你的意思张副市长收下了,市里边的事我摆得平,不过你得出点血。下星期市里要召开常委会讨论修建滨江二桥的提案,市外的几家建筑公司已经闻风而动了。"华源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三姐夫,这条大鱼你可得给我网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纪东风一下子靠过来挨着华源。   "去,去,看你一身汗味,你现在的人马忙得过来吗,不怕噎死你。"   "那你就别操心了,逮着强盗你还怕我没绳子捆吗,嘿,嘿。"   "要想偷鸡,你也得先把酒泡米准备好了,这次可是大家伙,还有方方面面的关系也得打点好。标底的事算我的,可你也得好好策划策划,你知道公开招标大面上是要过得去的。"   "这你就放宽心,我安个媒子一准做得天衣无缝,保证你做一个人见人爱的送财童子。"   "看看你这张臭嘴。"华源叩了一下纪东风的脑门,俩人会心地笑了起第19节   19   省政府对台办,纪东春正在看着省台商开发区的沙盘。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省委冯秘书长,开发区的整个策划进程都是由他亲自抓的。"省统战部长热情地介绍着。   东春一回头,看见已站在她身后的冯涛,显得有些不自在。   "这是省人民银行金融报社的记者纪东春,她要对省里台商开发区项目进行系列报道。"统战部长对冯涛说着。   "你好。"冯涛笑着伸出了手。   "你好。"东春不敢对接冯涛热切的眼神,她伸出手,眼睛却看着别处。   "小纪呀这次省里很重视这项工作,特地让冯秘书长来协助你,好好给我们宣传总结一下,提升我们省的对外形象,金融宣传机构的报道对我省的经济工作是具有指导意义的。呵呵。你爸爸还好吗,老了,老了,我们都老了。"统战部长丝毫没有觉察两人神情的不对劲。   "挺好的。谢谢。"东春答着腔。   "那你们现在就去现场看看?"统战部长征求着他俩意见。   "那好,我们走吧。"冯涛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王,把统战部的车开到门口。"统战部长张罗着。   "不用,采访这几天就用我的车吧。"冯涛说。   "那这事就交给你,我可不管了,算我揩你一回油,省人省车了,嘻嘻。"统战部长笑了起来。   "你怎么啦,见到我就那么不自在。"冯涛开着车说着。   "我……我没想到会是你来协助我,我只是提出想让一个熟悉情况的人来给我做向导。"   "当然非我莫属了,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我亲自抓的,台湾那边的投资开发商是我在台湾的姑婆家人介绍的。"   "当年你爷爷就是因为这个随丈夫到台湾去了的妹妹的牵涉被打成台湾特务的吧。"   "是的,时过境迁,谁又会想到若干年后的今天能两岸携手共同为大陆的经济建设出力呢。"   "往事如烟,他们在天堂看到这一切会感到欣慰的。"东春有所感触地说。   "我现在关心的是眼下我是否能在天堂呆几天。"冯涛说着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东春的手。   "你别讨厌了,好好开车吧。"东春挣脱冯涛的手,血涌到了脸上。   "放心吧,我的车技一流,不会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的,我俩的好日子刚开头,可不想这么快就结束。看你那没出息样,低着个头,像小偷一样,做贼心虚,嘻嘻。"冯涛偏着头看了一眼难为情的东春。   "我就是做贼心虚,我现在总觉得好像怀揣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宝贝,只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审视我。"   "当然啦,偷了我的宝贝,你当然心不安了,不过是我乐意被你偷,被你这个贼偷走是我一生的梦想。"冯涛说着又将手伸过去放在东春腿上。   "人家都手足无措了,你还贫。"东春在冯涛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背上使劲拧了一下。   "进度好快哦,上次我来时基础才下好,转眼间跟雨后春笋般竣工一大片了。"东春在漂亮的花园小楼间穿梭着。   "省里最好的建筑施工队伍,当然是最好的质量和最快的速度。"冯涛跟在身后介绍着。   "明天你把资料给我带来,我想从省委最初招商引资的思路说起。"   "你自己到我那儿去拿嘛,我什么都给你,毫无保留。"冯涛一语双关地凑到东春耳边说。   东春脸一红:"厚颜无耻。"   "嘿,你说错了,女人才脸皮厚哩,要不怎么女人长不出胡须来,那就是脸皮太厚的缘故。"   "强盗逻辑,你就会胡说八道。"东春笑了起来,抬手想在冯涛身上擂一拳,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眼环顾四周,故作镇静。   纪东春这三天来和冯涛朝夕相伴,接受报社的任务对台商开发区进行系列报道,恰巧省委派出协助的人是冯涛。刚开始时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既希望与对方双目对接,刹那间又有意回避对方眼神,生怕被旁人看出什么破绽,有了那倾情的一晚,一见到冯涛她的心就开始狂跳不安,而冯涛却毫无顾忌地用眼神大胆地在她身上横扫。   "今晚到天堂做客。"冯涛轻声在东春耳边说着。   "不行,我得赶稿。"东春红着脸拒绝。   "我这笔杆子给你代劳不成,只会比你强,不会在你之下。"冯涛自得地包揽。   "行呵,我只写提纲,其他不管。"   "你得先鼓励一下,给我加加油,我才能滋润出好文章来。"   "活干完了论质行赏。"   "先鼓励。""先干活。"他俩争执起来。   柔和的灯光下,冯涛奋笔疾书,时而翻找着资料,不时看一眼斜躺在床上看书的东春,脸上荡漾着幸福满足的笑容。东春低头看着书,却能在同一时间对接那束灼热的目光。俩人对视一笑,又低头各行其事。   "哇,结束战斗,领导审稿。"冯涛将稿件扔过去,伸伸懒腰。   东春仔细地看着稿件,那漂亮的钢笔行书,洋溢着激情的文字,将省委这项台商开发区项目从简明扼要地介绍立项思路、具体实施过程、已完成阶段到远景规划的描述,完全是按照新闻特写的要求,整篇文章前后呼应,文釆飞扬颇具感染力。东春从心底佩服冯涛的文笔,如果是自己写,是不可能超过他的。   "行,勉强过关。"   "那就进行下一个项目,垫上运动。"冯涛两手扶住床边,一个后滚翻滚到床里头,再一个后滚翻从东春脚边滚到头顶,双手轻轻地插进东春柔软的头发里,从额头慢慢地吻下。   "我要用吻将你全身覆盖。"冯涛边吻边嘟哝。   "不可能。"   "我还要用手周游你的每一寸肌肤。"   "不可能。"   "那就试试,哇!鬼子进村了。"   又到离别时分,东春紧紧地靠在冯涛的胸前,听着那在胸腔里跳动的心,两行热泪流到嘴里涩涩的,心也是涩涩的。   "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我是女人,过去的十多年都白过了。"东春哽咽着。   "因为我们是相互用心去爱,去完全地接受对方,我们的每一次都要达到情感的巅峰,如果我做不到让你达到情感的高潮,我就不是好男人,我的所作所为就不是爱。"冯涛紧紧地拥抱着东春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可每一次的分手我都觉得像是生离死别,不知还能否有下一次。我害怕极了,常常在睡梦中惊醒,呼唤着你的名字。我觉得神经都快要崩溃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冯涛在东春耳边低吟起来。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东春泪流满面一字一句地接吟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的这两句我不喜欢,有情人就应该朝朝暮暮在一起,要不就没天理了,你想过走出来和我另筑爱巢吗?"   东春抱着的双手慢慢松开,她凝望着冯涛,片刻,背过身去。"我没想过。"   "你现在想行吗?"冯涛从背后抱住东春。   东春慢慢地掀开冯涛的双手,缓缓地拿起挎包走到门边,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冯涛,扭头想拧开门锁,但拧了几下都没有拧开。稍顷,她一回头扑到冯涛怀里,俩人狂吻起来,东春呜咽地喃喃:"给我时间,给我时间好吗。"   "我等你,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我早就发过誓,今生非你不娶。"冯涛坚定地说。   一辆大客车在青龙山盘山公路上行进着,纪东春一直眼望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早晨的空气非常清新,她使劲地做着深呼吸,小扬坐在身边却叽叽喳喳地转过身子和后排的男同事开着玩笑:"么哥耶,乖点呵,要不看哪天大姐送你一程,在这山里头修身养性哟。"   "没关系,要来都一定拉你一齐滚水做伴,才不会寂寞。"   车上的人哄笑着。在青龙山深处,高墙、铁丝网围出一块特殊天地省第四监狱,这里关押的都是十年以上刑期的罪犯,省人民银行全体职工从几年前起每年都要到这里来搞一次工会活动。这项职工教育措施这两年已被借鉴到了其他商业银行,让金融罪犯现身说法,听完后回去后每人都要写心得体会,这对在职的金融从业人员有着非常有效的警示意义。这些罪犯在原单位大都是业务骨干,高学历居多,在他们原本可以骄傲而辉煌的人生道路上却拐进了这么一条岔道,的确令人为之惋惜,同时也给金融行业管理层对从业人员的思想品德教育和引导提出了严肃的思考。纪东春和同事们一起,在监狱长的带领下参观了监狱后,在会议室坐下。   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白净的脸上一副宽边眼镜架在笔直的鼻梁上。斯文的脸上透着书卷气,要不是穿着那身略显肥大的囚服,谁都会认定这是一个天之骄子。   "哇噻,帅哥耶。"小扬悄悄地惊呼起来。   "林风。"东春脱口而出。   "你认识呀。"小扬凑到东春耳边问道。   "别说话,你听着。"   "林风,捕前系省中国银行会计科副科长,国际金融专业研究生毕业,在读博士生,因非法挪用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联行资金一案入狱,刑期十五年……"   林风是命运的幸运儿,旅居国外的姐姐给他灌输的金融理念,使他还是一个高中生时就对金融理财有了浓厚的兴趣,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金融学院,如愿以偿地在毕业后进了中国银行。当银行业刚刚打破论资排辈的用人机制,他出色的业务能力和高学历就成了单位无人望项的优势,在仅仅是在工作年限离中层干部任职要求只差三个月的情况下,在行领导的力荐下他被升职为会计科副科长。也是行里最年轻的中层干部。他过早地出乎自己意料地迎来了事业的辉煌。   在单位,他成了未婚女孩们心中的白马王子,可他从来就不屑一顾,但会计科三名女职工后来全部涉案不能不说有其情感上的原由。   在省歌舞团工作的女朋友的消费使他常常感觉囊中羞涩,虽然他的工资在同学中已经是不低,但人的欲望常常是难以满足的,面对每天经手的一笔笔来往资金,他心中的邪念也在一天天萌芽。   当林风第一次用代岗的机会成功地转出第一笔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联行资金两个月后,他才敢去临时存款户上取款。一切风平浪静,顺利得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但他还是认为一个人操作难度是大了点,一个程序不顺当就要增加风险系数。当他在一次偶然翻阅前两天企业联行进账单时,突然发现一笔进账余额和分户账不等。因企业名称有些特别,当时多看了一眼,他一向为自己超常的记忆力自豪,前两天他给休假的记账员代岗该企业分户账上的余额是一千五百万元,没有零头的,但这张联行进账单上是一百四十万元,那分户账上企业账户余额就应是一千五百四十万元。他将目光投向了正坐在记账员桌前代岗认真做账的冯科长,老鬼,心里骂了一句,他笑了。   星期六下午林风约冯科长到江边茶楼喝茶,冯科长如约前来。   "来,老前辈。"林风给冯科长斟上茶递过去。   "你太客气了,你请,你请。"冯科长起身接过。   "你老进这行有些年头了吧。"林风漫不经心地说。   "呵呵,二十多年了,原来是在人民银行会计上,八四年人、工两行分家时分到工商银行,后来调到中国银行的。"冯科长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着对面坐着的林风,心里在猜测着他约会的目的。   "呵,呵,老资格了,我可是要好好向你学习呀。"   "哪里,哪里,你才是年轻有为呀,又赶上好时候。要在过去没有个七八年的磨练是升不了职的。"   "冯科长,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希望不吝赐教。"   "请讲,不用客气。"   "我进行这几年来也参加了几次行里对市、县级机构的会计检查,为什么会计考核检查指标要求是六相符就行。为什么一般都不搞逐笔核对。"林风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冯科长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呵呵,每处检查时间就是一天半天的,那样检查就要花很多时间了,开户企业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完的,一般来说只要做到六相符就能说明账务没有什么问题。最多偶尔抽查搞几笔。"   "真的吗,那如果是进账单和分户账不等的话,只是六相符,能说明问题吗?"   冯科长头上冒出了汗珠,他用发抖的手掏出手绢擦着。片刻,他突然直盯着林风:"你都知道了,你想怎样?"   林风盯视了片刻,没做声,空气好像凝固了。   林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不想怎样,向你学习呵。"   "向我学习?"冯科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学习控制心态,我看你老那么镇静,那么处变不惊,我可是望尘莫及呀。我都一两个月过去了现在还有些心慌不安呢,姜还是老的辣呀。哈哈。"   "怎么,你这是,呵呵,你也……哈哈。"冯科长这才弄明白林风所指,他也哈哈大笑起来。   "冯科长你一定得好好给我传绶心得,来喝茶。"林风给他斟上茶。   "哎呀,我是没法子呀,儿子要出国,我哪来那么多积蓄给他铺路呵。应应急呗。"   "我们联手呀,不就所向披靡了吗。"   "我以前可是小打小闹,不跨月一般没事。可金额大时间长风险就加大了。"   "我分析过,就现在我们这里所有的开户企业,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资金沉淀量是最大的,财务管理上也不规范,上月就过亿了,前几天取了三千万元。那是一个最佳目标。"林风说。   "可是就我们两个还是不方便,最好是把密押和复核搞定。"冯科长说。   "那干脆一锅烩了。那三个女人我来摆平她们。"林风想起整天都在给自己献殷勤的那几张笑脸。   "哎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呀。"冯科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知应该是赞赏还是惋惜才合适。   上班不久,林风走到负责联行密押管理的黄兰跟前,掏出一个精致的贺卡轻轻地放下,凑到她耳边说了句生日快乐。黄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她看了一眼林风,伸手拿起贺卡打开,生日快乐歌的音乐响起,办公室其他人围了过来抓过去传看着。黄兰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满脸通红地去抢夺。三个女人闹成了一团。林风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说,她们每个人的生日都会收到自己的礼物。   下午下班后林风一出大门就看见黄兰站在门口边上,他心里想十有八九是等他,但他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和从身边走过的下班职工打着招呼。等到走过了,黄兰在身后轻轻地叫了自己一声,他才蓦然回首的样子。   "呵呵,你叫我,有事吗?"林风用眼神勾着对方。   "晚上有空吗,想和你一起吃小火锅去。"黄兰鼓起勇气邀请着。   "晚上呀,哎呀我有约会,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就爽一次约陪你吧。"林风装模作样地说着。   "是你女朋友的约会吗,这样不好吧。"   "呵呵,不是,我女朋友的头衔还不知落在谁那儿呢,倒是交着几个,都一般般吧。今天我谁都不理,就陪你了,走吧。"林风说着在黄兰的肩上拍了一下。   兴奋得都要傻掉的黄兰,双脚跟踩棉花似的跟在了林风后面。   "我们不吃火锅,女孩子吃火锅对皮肤不好,我带你去吃台湾风味小吃,完了还可以在那里唱歌跳舞呢。"   "嗯。"黄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三个女人中最难弄的是那个三十多岁离婚不久的复核员江姐,对这个自己的上司,小老弟,江姐一向是钦佩尊敬的,她也非常愿意为他做点什么。对于这阵子林风一改往日的高傲,主动和科室里的几个女人套近乎,她看着有些诧异,但科室里的工作氛围的确比以前轻松多了,她觉得还是好事。直到听冯科长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说,是行长给林风提意见说是要他提高领导艺术改善同事关系,她才认为林风是官职压身所致,也就理所当然了。   没多久由于江姐孩子生病住院一事的发生,林风攻下最后堡垒的机会终于来到。   在江姐孩子生病期间,林风不但主动顶班,让江姐每天只是早晚来签到,没请事假外,下班后还跑前跑后帮助联系专家医生给孩子会诊,这让江姐好个感动。孩子出院后她备好一桌酒菜,邀请林风以表谢意。林风觉得时机成熟可以下套了,他带上一瓶葡萄酒应约前往。   "来,快进来。"江姐开门将林风热情地迎了进来。   林风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问道:"孩子呢,病好了吧。"   "送外婆家了,没事了,这阵子多亏你的关照,来坐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俩人边喝边聊,江姐越来越兴奋,带着几分醉意的她伸手拉过林风的手说:"林科长呀,小老弟,你是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过日子有多难有多苦呀。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在外面有了人了,要和我离婚,离就离,我不怕,我当时就是赌一口气了,孩子我自己生的自己养得大,我不要他一分钱,也不让他来看孩子,就这样恩断义绝最好。"   "那你也太难了,该他负担的还是要向他要的,比如这次孩子生病的费用……"   "林科长我知道,你给我垫付的五千元费用我一准还你。"   "我不是要你还,我是说孩子的病,是要花钱治的,这次是好了,可要根治还是要做手术的。先天性心脏病现在只要是有钱是可以完全治好的。"   "可我哪来那么多钱呀十几万元啦。呜呜……"江姐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别哭,江姐,别哭,办法总会有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为你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呀,就是能借到那将来还是要还的呀,我拿什么来还呀。"   "可是这次医生说了,要是不尽早动手术孩子再次发病那是有生命危险的呀。"   "我知道,我知道呀,我可怎么办呀。"江姐又号啕起来。   林风见火候差不多了,他对江姐说,为了救孩子,他想给冯科长和其他几个人说说看是否可以帮她从企业账上挪一笔钱出来,帮助她渡过眼前的难关,把孩子的手术尽早做了。他们几个找朋友亲戚借钱尽快帮她还回去,只要大家同意帮她,账面的事是可以做平,冯科长是老会计了会有办法替她周旋。   江姐看着林风帅气的脸庞,听着他温柔的劝解声,听到林风为救她的孩子想要做的事,她知道万一出现纰漏的后果。但一想到孩子的性命,想到林风为自己所担的风险,她完全沉浸在无限感恩戴德的激动中,她一把抱住林风又大哭起来。   江边的茶楼里,林风望着江面上漂着的那一个个黑点,那是些专好在轮船过后去斗浪的人,随着波浪的起伏而上下,享受着那份惬意,他看着这些逐浪之人,不由得有些感叹:"每年都有淹死鬼,可还是挡不住这些人的狂热。"冯科长呷了一口茶说:"这些人都是这样,谁会相信自己在最享受的时候会抽筋送命呢。"林风说现在是要设计一个完整的计划,既然做成了一个整体,就干脆搞一整套方案出来,风险共担,挪出来的资金要尽快增值返回,才能降低风险。冯科长问有什么好的投资渠道,林风说只有资本运作来得最快,建议先挪五百万元投入股市,做一波短线,争取三个月返回。让大家看到效益,稳定心态。冯科长同意了林风的方案,觉得凭着林风的学识,应该不成问题。   三个月后,林风委托在证券公司的同学操盘大获成功,资金出去五百万元,返回时七百五十万元,增值50%,大家乐得合不拢嘴,每人的收益不菲,对林风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江姐,孩子顺利动了心脏手术,自己的心病去除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彻底改善,还给没有生活来源的母亲一笔养老费,她对林风和股室里的其他人也心存感激。至此,他们五个人也就结成了一个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整体,在工作上他们相互配合,从不计较。异常团结的氛围,在行领导眼里却认为是林风上任后的行政管理有方的结果,冯科长也适时在行领导耳边敲着边鼓赞赏有加,当年的先进科室和先进个人评比,会计科和林风以绝对优势获奖。   在小团体的内部管理上冯科长也费了一番心思,定下了一条规定,每个人所分得的收益在下一次投资成功返回时才能动用,且每人的收益积累都要预留一笔保证金,以备不测,万一挪用出的投资款在没有按时返回时,如有急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将规定的数额全部打入临时存款账户返回平账。林风负责的投资项目也以最长不超过六个月为一个周期。为此,林风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财富的增值规划和实施,他对股票和期货市场走势分析判断的水平也在不断提高,他常常对电视里那些夸夸其谈的股评家们嗤之以鼻。他早已认定自己的操盘水平当属国内顶尖级,因为这两年他追求到的不仅仅是投资的增值,还保证了投资的万无一失,在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增值这对他来说是必须做到的,而当今任何风险投资专家敢说对每次投资都能做到万无一失,敢吗!没有,唯有他林风做到了。他积聚的才华学识在这块天地得到了完美的释放,但是这一切荣耀却不能在阳光下对全世界炫耀,有时也难免心生些许遗憾。   但世上窥视财富的聪明人又有多少呢,当然是屈指可数的,大多数还是笨蛋,而就因为这些笨蛋的投资失误,才有聪明人的扼腕。   这次,林风刚投资期货建仓的三千万元在预定计划最多四个月就会安全返回。在没有任何风险预警显示的状态下,由于省冠华酒贸有限公司财务科长挪用公款炒股突然东窗事发,审计部门对企业全部来往账进行逐笔清理,对林风来说这原本完美的计划却在这突发事件的连带下那么不堪一击,冯科长在案发当日晚吞服大量安眠药一睡下再没有起来。   当林风面对着铁窗才幡然醒悟,冯科长看似严密的内控措施但没有考虑进去外部关联因素的重大失误,是导致此次灭顶之灾的致命缺陷。但这个缺陷是无法弥补的,因为这外部的关联因素太复杂,是他们无法掌控的,也就是说每一次的成功都是建立在极度的危险之上。犹如趴在活火山口上观风景一般,即便是爬上去了,看一眼就赶快离开,因为它也许在下一秒钟就会喷发,你跑掉了是幸运,没跑掉是必然,等你能看到危险降临时就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在金钱这个活火山口上不留恋驻足,控制住那贪婪的一瞥而幸免葬身呢。   纪东春听着林风声泪俱下的悔恨讲述,想着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那浑身洋溢的蓬勃向上的青春气息,她曾经对金融系统人事制度的改革写过一篇报道,当时的采访对象就是进银行两年刚刚升职会计科副科长不久的中国银行这位年轻的研究生,他对金融行业的一些见解曾经让东春对他刮目相看,她还认定在当今我国金融行业重视培养年轻有为的金融行业高级管理人才的良好氛围下,林风一定会出类拔萃成为金融领域的天之骄子。没想到在金钱这诱人的熔岩骤然的喷发中,他就这样被淹没了。东春深深地为之惋第20节   20   连年的粮食丰收带来了全国酒业的大发展,电视台的广告多半是酒类企业的产品,山东某酒业更是花费上亿广告投资在电视上做着地毯式的宣传攻势。刚从山东回来的曾厂长,立即就被财务科长送来的税单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曾厂长生气地翻着税单。   "税务局的人已经在厂里候了你两天了。"   "怎么周局长那里没摆平!"   "按你说的送去,可人家给送回来了。"   "真他妈的,这20%五的白酒税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看我们还得在降低成本上做文章。反正我们的白酒名声在外了,谁都知道是正宗粮食酒,我们也可以搞勾兑酒嘛。"   "要弄得卖到外省去,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沿江这一片酒厂跟公共厕所一样多,哪个县也有八九个,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我们这大酒厂哩,巴不得你出点什么纰漏,好一窝蜂抢占市场份额。"曾厂长说。   "山东那边怎么样?"   "还行,不过他们提出要买白酒自己搞勾兑,我知道他们想自己弄品牌用我们的白酒搞勾兑,主意倒不错。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组织人到各县小酒厂去收白酒,然后供给他们,这样也不影响我们自个的事,也省得那些小酒厂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销酒。我们的勾兑酒暂缓一下,得想好万全之策,还是先把这事给弄了,你叫销售科长马上来,我立刻给山东那边回话。至于税务局那儿,我晚上亲自去一趟。"   市税务局周局长家里,客厅里布置得雅致清爽,没有过多的摆设,正面墙上挂着两幅字画,深红色的家具衬着白色的墙;三合红的花岗石地面;靠窗两边的墙一边是小巧的博古架,放着几只仿古花瓶;和几个小盆景;另一边墙放着一只与墙面等长的长方形大鱼缸,几尾龙睛在悠闲地游动着,制氧机在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   "哎呀,周局长真是有品位,进你这华居我都有觉得染上墨汁香了。"坐在沙发上品茶的曾厂长一脸奉承的笑容。   "我是书香门第出身,还是老祖宗那份书卷味的遗传,不好声色犬马,闲来品品香茗,作作诗画,其乐融融呵。"周局长站在鱼缸前观赏着在气泡间上下游动的金鱼。   "我这人,文化不高,不懂得那些个文绉绉的东西,这次我到山东,在那边的收藏品市场去转了一圈,就看见好多人围着看一幅什么真迹,要价一万元哩,那么一幅破了边的发黄破纸哪能值那个价,可还真有还价的,硬是邪了。"   "你懂什么,现在民间说不定就有真迹,不过要买还是要专家鉴定后才能下手。我省城里的一个朋友真的就是在古玩市场上买到过一幅明中期仇英的真迹,他拿到省博物院鉴定确切后,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三百五十元买的,人家开价三十万他还不愿脱手呢,据传这是民间收藏的珍品。"   "那以后我出差到古玩市场闲转时,遇到这种便宜货,我就买下给你拿来。"   周局长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你个瞎猫想逮死耗子,要真让你撞上,你尽管拿来,我照单全收。"   "好,这忙我可能帮得上,下次出去我专门到收藏品市场给你转几圈,反正我也爱去看热闹,哈哈……"   "我看你呀就会瞎掺和,书画古玩深奥得很,你玩不转的。"   一个月后,曾厂长坐在家里等候着,不一会财务科长推门进来。   "收了吗?"   "全收了,曾厂长,真有你的,这不吃钓的鱼也咬你的钩。"   "嘿,我可没那本事,我请教了高手给我支的招,我贾老表传给我的真经,那就是凡是绷着脸公事公办的官,那就是告诉你要投其所好收买他,这你搞懂了吧。你到他那儿是怎么说的?"   "我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我说曾厂长明天才回来,厂里有事催促我就先行一步了,曾厂长要我将这包破烂带回来给你,这是我们两个抽空去古玩市场买的。曾厂长天不见亮就把我拉扯起来,说是给你买破烂去,我们从六点半转到九点多,买了这堆东西,这包袱皮人家都白送我们了,还花了一千五百元呢。我看曾厂长是把你的意思领会错了,一千多块买这堆东西?周局长连忙打开包袱,里面的陶瓷花瓶咕咚一下子滚下来,就是那个大肚细脖子的宋代碎花瓷瓶。周局长赶忙把它摁住,那模样像抓住宝贝一样,等看完那堆东西,特别是那幅发黄的字画时我看他眼睛都发绿光了。他连忙起身到里屋拿了一千五百元给我,让我交给你,我也没有推辞,说是我垫付了五百元,还你一千元就可以了。他连声说:这个老曾,这个瞎猫还真能撞上事。我心里说,这八万五的钓当然好吃喽。"   "那些假的他看出来没有?"   "嘿,周局长眼尖着哩,看来他对这行道有研究,那幅赝品画他晃了两眼就放到一边去了,那幅真迹他拿着放大镜晃了几遍还不丢手。我们花三万元买的那几件小陶瓷瓶他是看得眼都直了,你最后放进去的那个紫砂壶人家就掂了一下扔到一边去了。"   "好,好,那我们弄勾兑酒的事可以干了,你马上通知销售科长去进食用酒精,再让成勾车间主任到我这里来一趟。税务局就算摆平了,过一阵子我们再复一火,巩固巩固,只要有他要的就没有我们弄不来的。"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曾厂长约上贾仁到乡下兄弟承包的渔塘钓鱼。   "老表呵,还真让你给点透了,按你的主意税务局周局长那里我给摆平了。那个老奸鬼,我看他是装处女不懂风情。"   "吃了钓就好,你管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不懂,反正不会在税收上盯着你就行了,该干什么就干去呗,这钓人和钓鱼没啥子区别。前段人家旺发建筑公司的纪经理,还不是我给他支的招,拿一幅画跟他换了值一万多的一个紫檀笔筒,人家就说喜欢,愿意,不懂画,也是一两万元买的,换就换呗,其实那幅画是花了七八万元买的呢。我知道周扒皮的道道,他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白拿的,不是换的就是拣漏买便宜,他是在上保险杠子。"   "建筑公司也想躲税呀?"曾厂长有些不明白。   "躲什么税呀,周局长的亲家不是在省建设厅吗,这滨江二桥要开始招标了,人家是在喂窝子。"   "真是行家,看你钓鱼那真是一番享受。"曾厂长看着麻利地从爆炸钩上取下来两条白鲫的贾仁,奉承着。   "这个窝子还不错,我除了麻将就是这点嗜好,鱼儿咬钩那一秒钟是最过瘾的,平静中骤然爆发的激动,要又快又准地抬竿,快一点鱼要滑钩,慢一点吃了你的饵逃之夭夭。当然遇到了饿鬼鱼,你这种笨蛋都钓得起来。"贾仁洗漱着曾厂长。   "那是,那是,我就是耐不得等。"   "没得耐性是钓不到鱼的,这钓鱼跟钓人一样,要投其所好地下饵,还要喂好窝子,才有收获。嘿,你龟儿子怕是在下我的钓吧,有啥子屁快放出来。"贾仁挂上蚯蚓扔下塘。   "还不是资金又卡起了,酒卖了钱收不拢,这买粮食又要票子去兑。"   "你不要光想弄贷款,办承兑汇票一样解得到扣,贴现利率比贷款利息还少出点,把你的购销合同拿来,我让农行李行长给你弄一下。"   "我现在账上还有一千多块钱看家,咋个办吗。"   贾仁想了想:"你明天让会计到我那儿办五十万元的流动资金贷款,我给你办成三个月的短期贷款;你办好了拿到农行去存在企业账户上,让李行长给你办个六个月的承兑汇票;你周转三个月后还给农行,再弄个购销合同来马上又办六个月出来再还给我,这个扣解过了提前还回去。"   "挽这么多圈子始终还不是要我账上有钱才办得到。"曾厂长有些不明白。   "我这是教你存信誉,连续几次提前还,你在银行就有了信誉,就是账上钱不够五十万元都可以办五十万元给你,只要你按时还,最好是提前还。以后你就是账上没有钱都可以办给你,信誉也是钱,你个傻儿。"   "那购销合同就随便我整多少呀。"曾厂长开了窍。   "那你就看着办,你和外地的企业签的合同,哪个吃饱了还跑到那边去给你核实你是不是买了东西呀。你把对方勾兑好,不要整穿帮,钱弄出来你做啥子要不得,最长可以办九个月,你要周转几个来回了,只要按时还回来就行。"   "哎呀我的好老表呵,亲老表,你硬是玩得转,又跟你学一招。"曾厂长眉开眼笑起来。   "拉起。"贾仁又开始收线。   "又是一双,这鱼咋个光吃你的钓,我这里半天泡都不冒一个。"   "你没见我钓起的净是母鱼呀,你个出了名的趴耳朵只有公鱼才敢吃你的钓。"贾仁打趣起曾厂长第21-22节   21   省人民银行外管处长王选给妻子买好裘皮大衣,让司机先回宾馆自己到古玩市场转了一圈,这是他每次出差的必游之处,他沉迷于收藏已有好几个年头了,当初他第一次接受外贸用汇企业的馈赠就是一对宋代均窑的花瓶。原本不起眼的东西,只是红底描金龙的图案他觉得还算喜庆。也没当回事,放在客厅电视机旁当花瓶使着。当春节来临,老婆买回腊梅枝他盛上水插上,倒也给屋子里增添了一点鲜活清香的气氛。直到证券公司工作的同学小高来家,看到后大呼糟蹋,说是宋代均窑的宝贝,现在要找这样成对的东西有多难。把插的花一把扔掉,倒了水,翻过来看款识,说一定是什么官窑正宗货,要值多少云云。王选这才重视起来,他找行家一打听,才得知这对花瓶的价值能抵他几年工资了。自此他开始关注收藏这一行来。两年下来,可真是学了不少东西,从书画到陶瓷、红蓝宝石、玉石、牙雕,他也就会了一些三脚猫的眼力。由此也结识了不少藏友,渐渐地自己的藏品开始丰富起来,在市郊买新房时他专为自己装饰了一间收藏室。这次来北京出差,他出发前就打定主意要到北京的古玩市场好好转转。   走在琉璃厂的小街上,一间挨一间的店铺,散发着霉味和熏香混合的气息,在荣宝斋买了两幅画后,他走进了卖古玩杂件的店铺。王选是久闻这条不起眼的小街历来显赫的名声,老北京的缩影,承载着历史的沧桑。那些个藏友到此一游过的显摆得眉飞色舞,他没有少听他们提起过。可而今到这地面上来了,王选不觉得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只有刚才荣宝斋还像有那一股高雅之气。这些古玩店铺一个个像有股棺材味似的,暗淡的光线照着那些懒洋洋的掌柜,也许是故意制造出的这种气氛吧,有的地方一进来连着十几家铺面,除了橱窗里的灯光照着那些各式各样的从坟墓里掏出来的东西,屋子及过道都光线不强。王选觉得好像钻进了墓坑一样,虽有宝贝的诱惑,但还是有些精神压抑,王选不喜欢这种气氛。他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下赶快跑到街上。   迎面走来两个外国人,用生硬的中文向他问路,他听懂了他们要去荣宝斋。   "就在那里。"他用身往身后一指。   "谢谢。"外国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致着谢。   "真的邪门,这破地方有什么看头。"王选自语着,他又想也许是自己的道行不够,看不到这霉味下面隐藏的精妙吧。哼,要什么我自己才不来淘哩,自有人送上门的,他想起这几年的进项,那些企业要想在结汇用汇上占便宜,他没少沾水。想着自己这几年里置下的家业及收藏,王选心里的成就感就又冒出来。可人往往有了好东西总想显摆、炫耀,但王选收藏室的东西却从来不敢给任何人看,老婆孩子都不行。休闲下来,在那屋中的躺椅中一伸脚,手里随手拿过一件把玩。都是价值连城的货,只有在这时,王选心中有那么一丁点有宝不能显摆的遗憾。   王选拿过紫檀木架上的那根尺把长的牙雕,细细地抚摩把玩,这是根罕见的血牙雕。所谓血牙,即是大象活着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牙齿,血液残留在了象牙里,使象牙呈白里透红的颜色,随着年代的久远出土后那一半表面的皮壳已显现风化的龟纹,但另一半却是栩栩如生地一幅二龙戏珠的浮雕图案。典型的清中期龙图特征。那两条龙具有强烈的立体感的胡须和芝麻大的黑眼珠最为传神,让人联想到画龙点睛这句成语的来由,那颗龙珠镶嵌的是一块上好的红珊瑚。王选曾找资深藏友鉴赏过,说是金沙出土后工雕刻。王选不解其意,行家就给他解释,说是在清中期时金沙出土的幼象牙。工匠在上面做的工艺,然后作为摆件流传至今,是独一无二难得的珍品,够得上国家珍贵文物级了。王选爱不释手,这是市外贸企业申请用汇额度时给他进的贡,当时的情景,一年多过去了王选仍记忆犹新。   下班已回到家中的王选,接到市妮亚斯有限公司财务处申处长的电话,邀请他到临江大酒店顶层伴月轩一聚,他推辞着,但对方执意恳请,王选还是去了。   临江大酒店顶层的伴月轩是一间墙体与屋顶一体的半球型透明的雅间,自从临江大酒店建成营业开始,这里就是这座城市最上档次的聚会之处。特别是在夏秋季节,这里常常是提前一星期就预定完毕。在皓月如盘,繁星满天的夜晚,一按安装在沙发扶手上的开关,球型的屋顶便可开启,整间屋子就成了一个大露台。在这里观星赏月,宽大的沙发周围房间的四处布满星星点点闪烁的小地灯,双层玻璃茶几上的荷花水盘里放着星形蜡烛,使人仿佛身处浩渺的宇宙之中,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领略过的人无不留连忘返。不少情侣的定情之夜都选在这里,当然也有因公接待的公干之事。此刻的王选是第二次来。不同的是上次是陪上级领导,这次自己是主角,而且是对方想四脚下地巴结的财神爷。   一杯浓郁的茉莉花茶下肚,王选斜躺在宽大的沙发中,眯着眼看着对面沙发中陷着的申处长。   "你老兄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和我分享吧,找了这么个地儿。"王选环一眼四周,目光扫向天幕。   申处长伸手拨了一下水盘里燃着的香熏蜡烛嘿嘿一笑。   "我知道,你这大处长,大知识分子,这地方才衬得上给你落座的份儿,这是姚副总亲自安排的。喜事嘛,当然有,产品退税的资金已经到账。下半年还要增加用汇额度,到时候我们临时调剂增加不会有问题吧。"申处长边说边给王选斟着茶。   "哦,怪不得这么大方,你们姚副总又编筐筐把海关弄了一水。下半年要搞你得提前一个月告诉我,过一段我可能要出趟差。"王选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前段去了趟贵州,你看我寻了个啥子宝贝给你。"申处长从身边的皮包里拿出一个红绸包裹。   王选的眼神随着包裹的打开亮了起来,他掏出了随身带着的聚光电筒,一截白里透红的牙雕映入眼帘。他用手轻轻拿起,仔细地一点点地看着那皮壳包浆,那精湛的镂空浮雕二龙戏珠,再审视那颗鲜红的珊瑚龙珠,心里惊叹起来,这狗东西下这么大本。不知下半年又要冒出多大的数,要我改多大的扣哩。想着,他掩饰着心中的窃喜。   "这东西我不太玩得转,做工倒是精细。"王选装作无所谓的神情。   "我也是看着精致,就是小了一点,不过小有小的味道,还过得你的眼吧。"申处长满脸讨好的神态。   "我也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就当真了,我是瞎玩。"王选这时才想起前一阵曾经在酒桌上提起过在某人家里客厅看过一件牙雕摆件,觉得很上台面。没承想让这老奸鬼记到心里。真他妈的哪儿痒这爪子就伸到哪儿,看着申处长那副讨好的谄笑,王选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内心深处那股满足欲泛上来还是很舒服。   "嘿嘿,这不是缘分吗,它跟你有缘呀,几百年前的东西转山转水都转到你手里,我只是过桥人嘛,等什么时候我再寻上一个老工的紫檀木架,那一摆才够上档次。"   申处长看着王选那装腔作势的做派掩饰下惬意的表情,心里想着这几年投其所好下的本钱,也算是见了效益。细想起来自己还是收获多多,企业因此得利那就不用说了,由于几位老总采纳了他的建议,外管局的外汇额度审批从来没有拉稀摆待过,每年年终都明正言顺给他一份贡献奖;还有在购买行贿物品的用度上从来公司都是按他上报的资金使用计划实报实销,光这块自己就虚支多报不少数。但这又是他最放心的一块进项,因为每次购物送礼那是不能让第二个人参与的,他和受贿方永远都是单线联系,他说送了两万元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有人去找受贿人核实。现在而今眼目下是市场经济,只要是送礼能达到企业的目的,就永远不会有穿帮的时候。想着眼前这位财神爷不仅是企业的财神爷,也是他自个儿的财神爷,他挪了挪深陷在沙发里肥胖的身子,脸上又堆出了弥勒佛般的笑容。   22   张平走到保险公司会议室窗外看着正在给保险公司员工和寿险营销员们讲课的纪东春。在会议室后门边站着的保险公司王经理走了过来。   "张庭长,你来了,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完,每次我们请纪大姐来上课都要加时,大家可愿听了,你看,还有不少职工哩。开始我通知下去让只要能抽出空的职工都来听一听,现在倒好,不用叫,都早早地来等着,每次都是这样,会议室坐得满满的。讲得太精彩了,实用性和操作性都很强,特别是那些营销员,还一字不拉地录下来,背熟了展业时讲给客户,很管用的。"经理悄悄地在张平耳边说着。   "那当然啦,她是谁呀,省人行的精英。"张平心里有些得意,好像是自己在被夸奖似的。   "刚才营业厅打电话说你找我,是你们法院小胡那桩理赔的事吧,走,到我办公室聊吧。"   "等会,我也在这儿听一听吧。"   "那我给你搬个椅子来。"   "谢谢。"张平接过椅子悄悄地坐在了后排。   东春发现了后排坐着的张平,挤了一下眼睛,又接着说了下去:"……通常在我国各类人群的生活中,不管收入多与少、高与低、日常生活开支谁都知道会专款专用。吃、穿、用、住、行多有多用,少有少花,丰俭不一。例如:孩子的教育费用那是必须储备的开支。另外还有生病时的药费、年迈父母的赡养费等等,都会在我们家庭的开支计划中纳入预算。这些专款专用的开支储存谁都能接受。但如果说增加人生风险基金的建立,可就不一定会接受,所以,我们在对保险的宣传上要换一个说法,那就是存保险,你们要借用百姓已经接受了的金融工具就是存款。为孩子存教育费用,为父母和自己存养老费用,为生病不测时存医疗费用,年龄小的,人生还长,时间多,存钱少一些;年龄大,人生的时间少,存钱多一点,但不管存得多与少,最终自己都是获利者。存款金融机构给的是存折,取出的是本金加上一点点利息;而存保险金融机构给的是保单,当急需用钱和意外发生时你得到的就是你存款本金几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润,不但自己转嫁了风险,享受消费,而且可以由后代继承,存钱还要上20%的利息税哩,存保险是不用上税的。所以你们展业时不要叫人家买保险,而要说存保险,因为保险也是一种金融产品,和其他的金融产品不一样的是用自己健康的生命时间来作为投资,从保险公司获取高额利润。在和你的客户谈保险时,要强调的重点一是金融产品,二是"存"字,要让你的客户明白,保险公司是和吸收存款的商业银行一样是金融机构,你是在教他使用自己或者家人健康的生命时间来投资,以小博大从保险公司获取高额利润的方法;还要强调"健康"二字,因为存保险是健康人的专利,你没有健康就没有参加这项投资的资格。而这份专利随时都会突然离我们而去。我们目前生存的空间,太多的健康杀手将现代人紧紧裹围,衣、食、住、行,连呼吸的空气每时每刻都在侵蚀围剿撕裂着我们这项专利,趁着你现在还拥有它,赶快用它来为你自己和家人构筑一个能抵御人生风险的坚固堡垒,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子子孙孙。将来我们的子子孙孙才有可能和世界发达国家的富人一样,个人资产里面有保险遗产一项。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大家鼓起掌来。   "那有的人说,既然你们保险公司是存小钱赔大钱,那不是在做赔本生意呀,我们怎么解释?"有人提问。   "休息十分钟我再给你们讲讲保险公司的资金运作流程。大家都记好了,讲给客户听,要让人家清楚明白保险公司的赔付能力,还有投资收益渠道。你把道理讲透了,人家信任你,才能把保费交到你手里,你们才有业绩,对吧。"   "对。"大家齐声回答鼓起掌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东春走到张平跟前。   "我给文梅和儿子交保费,还有找经理谈一下我们法院小胡那起保险理赔案的事。营业厅小钟说你在五楼会议室讲课哩,我就上来了。哇噻,口若悬河呀。听了你的课,我都心动了,一会再去给儿子多存几份。这项投资合算。   "还是给你两口多存几份,给儿子留遗产呀。"东春在张平肩上拍了一巴掌。   "那你给冯涛存了吗,这也是爱心体现呵。"张平凑在东春耳边说着。   "不用你提醒我。"   王经理走过来。   "你去谈吧,完了等我,今天我要蹭饭去。"东春说。   "好的,没问题,文梅妈妈来了,这几天下班吃现成。等你呵。"张平边说边随经理过去。   一个多月前,本市发生了一起保险理赔纠纷,给刚刚打开局面不久的人寿保险公司的声誉在群众中造成了恶劣影响。   刚刚在我国起步不久的人寿保险业,沿用了国外的上门展业的手段,众多的保险营销员首先瞄准的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人脉资源,当这些资源差不多用尽后,就只有走街串巷,登门拜访了。   几月以前的一天,营销员刘杰在中午时分到市法院宿舍展业,他敲了好几家都被拒绝,当敲开三楼一家时,开门的是一位老人,此刻正在一个人修理着灶具。进门后,刘杰非常客气地自我介绍着,也一边给老人讲着一边帮忙。老人是一位退休教师,见小伙子嘴也甜,讲得也有些道理,便拿来出户口本给未婚的女儿和小孙子一人办一份保险,并且当即就拿出钱来让刘杰办理手续。刘杰喜出望外,收了钱打了张收款凭证后对老人说马上就回公司办理,等过几天保单下来后亲自送上门来。   刘杰出了法院宿舍一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去女朋友那里看看再回公司,去了后女朋友拉着他就往商场奔,边走边问明天是什么日子,刘杰这才想起明天是女朋友生日。女朋友说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现,刘杰明白她的意思,心想买就买吧。没想到女朋友进商场后直奔首饰专柜,说是早就看好了这条K金项链。刘杰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没那么多带钱,女朋友一脸不高兴,把脸扭到旁边。刘杰抓耳挠腮一阵,看样子今天不表示的话是过不了关的了,想着还有几天就发工资了,包里的保费挪几天再缴,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于是咬咬牙掏钱买下,哄了张笑脸回去。看着女朋友高兴的样子,他想着明天自己的面子是撑足了。可这收的两人的保费就剩一人的了,他还是回公司到财务那里办了那个小孩子的保费交纳手续。几天后他领了工资才又交齐了大人的保费。十天后两张保单下来,刘杰亲自送上门,这笔业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可谁知没过多久这老人的女儿出差,单位的轿车在返回途中因清晨雾大与前面拉钢管的卡车追尾,车上的俩人被钢管刺穿当即死亡。等丧事办完,老人这时想起曾经办理的人寿保险,便拿出来让儿子到保险公司理赔。保险公司理赔人员一看保单,离生效期只差三天,就告知条款上载明交费六十天后本保单才生效,不能赔付。老人的儿子小胡就找到邻居张平,将情况一一告知,张平看了保单的条款后,说的确是这样写的,算起来只差三天,觉得很遗憾,就说以后办保险要看清楚条款。小胡说当时父亲是同时办的两份,给小妹和儿子各办的一份,拿到手也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条款,说拿过来让张平看一看。张平看了条款后,说这个险种还是不错的,但无意中看一眼日期,张平马上发现这份保单要早五天。小胡说当时是同时办理一并交费的,马上找出了当时开具的临时收款收据。这下张平发现了问题。   张平带着小胡找到了保险公司要求作出合理解释,保险公司核查后发现财务上两笔保单的收款时间的确相差五天,但收款收据是白纸黑字地写着。保险公司找来刘杰询问,刘杰见无法抵赖,才将原由托出。   一时间市保险公司营销员私自挪用保户保费,造成保户得不到赔付的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原本对什么卖瓜卖菜卖服装的人都来卖保险就有看法的人,更是借此事将人寿保险说得和传销骗子一个样。当月市保险公司业绩直线下降,还有不少登门要求退保的,说是当初没看懂那些生涩的条款,现在也搞不懂,反正觉得和营销员吹的不一样。王经理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将刘杰辞退,并承诺上报上级公司一定妥善解决。   王经理曾经在省人行上过培训班,听过纪东春的课,他立即到省人行找到东春,要求帮忙。东春从张平那里早就知道了事件发生的原由。对于保险营销人员素质低,不能正确宣传和诠释保险理念,东春曾经也写过这方面的调研报告上报,并提出了建议要求抬高保险从业人员的门槛,加强业务素质的培训工作以及搞上岗资格考核等措施。这次保险公司找上门来,她想怎么也得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她给王经理提出建议,这次事件由保险公司在市法院门口开个现场会公开全额赔付,并向保户道歉。让市新闻宣传机构介入报道。在全市开展一次保险宣传月活动,省、市人行保险监管部门也协助上街宣传。东春答应抽时间为保险公司上几次培训课。这一系列措施做下来,果然稳定了局面,保险公司严重下滑的业绩有了回升。东春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助王经理一个月签下了二十多单。   在江边囤船上的渔火酒家,王经理乐颠颠地跑上跑下地张罗着。   "纪大姐,快请,张庭长他们都已经到了。"看到东春上了囤船跳板,王经理老远就喜笑颜开。   "我们今天是沾你的光哟。来,功臣,我先敬你一杯。"张平拿起啤酒给东春倒上。   "王经理,罚他一杯,得了好还不领情。"东春擂了张平一拳。   "我可是真心请你们,都是我的座上宾,张庭长这话说得,罚,该罚。"王经理笑着说。   "这次我们法院可是绝大部分人都成了你的保户了。受我这老同学的影响现在我都已经成了业余保险宣传员了,其实这人寿保险真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前家后家的孩子们都让我动员办了保险,我给院长也说通了,让单位给每个干警办两份意外险。"张平边吃边对王经理说着。   "现在我国的人寿保险刚刚起步,险种是少了点,不过会很快的,用不了几年就会和现在的商业银行一样,诸侯割据。我国人口那么多,保险市场这块蛋糕大着呢,没准将来国外的保险公司还会杀进来分杯一羹呢。"东春说。   "别说国外的,用不了多久国内就会呼啦啦冒出一堆来呢。上头已经有点风声了。"王经理说。   "这是好事,市场经济嘛,有竞争才有发展。就你们现在几家多没意思。"   "那一盘好菜伸手的多了也不是好事,特别是还没有个规距的时候,会乱套的。"   "没关系,同业竞争,有序发展,相信会有相关行业法规出台的。你以为我们人民银行一天天眼睛盯着你们各家金融机构干什么,就是了解掌握宏观调控措施的微观执行效果。"东春说。   "我舅子也要给孩子办两份。明天我带他过来。"小胡说。   "好,好,我上门去办也可以。"王经理说。   "你们是不是可以找商业银行协商一下,代收保费,让保户自己到银行开户交钱后拿回单到保险公司上账办手续,这样就会杜绝保费滞留的事发生。"东春说。   "那样当然好,但商业银行未必愿意,麻烦得很。"   "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让他们白干,你们双方在费用上协商好就是,现在国内银行业的中间业务占比太少,前阵子我调查了一下才13%,大力发展这块业务是今后我国银行业的发展方向呢。"东春第23-24节   23   贾仁坐在沙发上,拿着信仔细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年轻人,看上去挺老实本分,怎么也不像是曾经拥有几十万家资,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烟草走私犯。   "哦,你是于承天介绍的,我当然要关照,他在里边好吗?"贾仁漫不经心地问。   "还行,于大哥义气,再说有这个在里面吃不了亏。"年轻人搓搓手指。   "听说要判无期,唉,你们这行里面的一代枭雄啊,就这么完了。"贾仁惋惜地叹口气。   "干我们这个的,一犯事儿,自己全得杠了。决不乱咬人,要不出来就没法混了。里头也没有人给你活动,也没人罩你。"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说吧,你想贷多少。"   "五十万吧,俩月就行。"   "安全吗,可别出事,我这可是信贷资金。"   "风声已经过了,于大哥是砍竹子遇节节,赶上全国统一严打行动,在新疆落地被人赃并获,听说走水的小子一星期后就被灭了。我这是小儿科,利润低,风险也低。"年轻人看着贾仁,显得有些结巴地说着。   "好吧,你后天来拿钱。"   "那我这就告辞。"   贾仁拿起电话。   "李行长吗?你办个五十万的贷款,三个月的短贷,你亲自送过来好吗?到我家,还有好事和你商量。"   贾仁放下电话,稍顷,又拿起来。   "吴经理,期货的事我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哦,星期六-文化茶楼-,行,行,好,好。"   茶楼拐角的小雅间,茶艺师正在沏茶。   "哎呀呀,你们可是真会找地方,这茶道我这当过兵的大老粗可是不懂,还有这么多名堂。"贾仁看着茶艺师的表演发着声。   "这是一门艺术,你看她的手势,纤纤玉指呵,多么优美,看这凤凰三点头,动作是多么流畅,每次到这来喝茶,那都是一种享受。美呵,茶不醉人人自醉。"吴波一副儒雅学士的姿态,故作高雅。   "小姐,能给我来只大盅吗。"贾仁叫喊着。   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茶艺师,贾仁又想出声,让宋潮给制止了。   "你别扫吴经理的雅兴好不好,等人家弄完了再说吧,你再嚷嚷也没用,她听不见的。"宋潮小声地说着。   说话间,茶已沏完,茶艺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退到一旁坐下,吴波用手势和她比划一阵,她起身出去。   "你这是和她比划什么呀?"贾仁莫名其妙地询问。   "吴经理刚才是用手语和她说话叫给你拿只大茶杯。"宋潮解释着。   "哦,那丫头是个哑巴。"贾仁恍然大悟,拍着脑袋。   茶艺师拿来一只大茶杯,从茶壶里倒好茶端起来,递给了贾仁,他接过来迫不及待地一仰脖喝了个精光。   "你这哪叫品茶,你这叫牛饮。"吴波一副不屑的表情说着,宋潮一旁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茶艺师又想给倒上,吴波用手势告诉她不用管了,她退到了旁边。   "什么哑巴,人家是聋哑人。"宋潮对贾仁翻了一下白眼。   "哟呵,怪不得找这么个地儿,可以随便咧咧,有人伺候端茶倒水,还不怕人听见。"贾仁这下才算是全搞懂了。   "哎呀呀,各位,对不起,来迟,来迟。"李行长推门进来。   茶艺师给李行长斟上茶又退到旁边坐着。   "好了,好了,我们谈正事。目前,正是进入股市的最好时机,你们看股价全面上扬,机不可失啊。"宋潮胸有成竹地说着。   "宋老兄说的是,我们拆借资金入股市,也是给银行找一条盘活闲置资金的渠道,现在商业银行存款在人民银行才两厘多的利,贷给企业又是肉包子打狗,可拆借到股市那是多少?低买高卖做短线一两个月至少20%的利润。如果做期货用8%至15%的资金就可以建一个100%的仓。三五个月后兴许一本万利,我们自己操作,又安全。"吴波专业地煸动着。   "可数额太大,得找个企业过桥,我们农行的服务公司才好操作,得有个名目。"李行长有点为难。   "我说你傻了不是,企业还不好找吗,我给你找一个,你们服务公司以和省烟草公司合伙做生意的名义,把钱弄出来。从企业的账户上划出去不就得了吗。合同上就写合作做烟草生意,上次两千件-红塔山-还满意吧。"贾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满意,满意,跟着你走,我放心。"李行长想起上次拆借给贾仁介绍的烟草商的那笔资金,不到三个月就归位,除了利差,自己还吃回扣,行里职工又分了钱,还每个职工得了两条烟,自己拿了大头,又撑了面子,心里对贾仁感激不尽。   "现在是全国上下全民炒股,工厂用企业流动资金炒股,政府部门用公款炒股,就是农民都有卖掉拖拉机耕牛粮食去炒股的。为什么呢?因为明年是特殊日子,香港回归,中央又要召开十五大,如果股市有什么不测风云,政府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大势所趋,就是硬撑也得把股市撑托起。我国股市如果出现暴跌崩盘,那国际影响可谁也担不起的。如果引起香港回归出现什么麻烦,那当局的首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吴波一副专家学者的模样,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你们可别守着金饭碗讨饭吃,千载难逢的机遇啊,不瞒各位,我妹夫,就是市经委华主任,已将市政府投入股市的资金划拨到位。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早进入、早发财。贾经理那里又划过来两千万,你们看能投入多少。"宋潮问李行长。   李行长想了想:"先搞一千万吧,就按贾经理说的办,找个企业让银行按正常贷款办理,办妥后,从企业账上再划到你们账上,三天到账,你看行吗。"   "行,资金运作由我和吴经理亲自操作,保管你们这个元旦过得舒舒坦坦。"   24   秋天的田野满目金黄,秋收过后田野里一堆堆燃过的稻草或麦秆那渗着泥土味的清烟在四周阵阵飘荡。一辆三菱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上行进着,华源坐在车里,抽着鼻子嗅着这股在城里难得闻到的味道。身旁的县委王秘书一个劲地解释:   "哎呀,路太烂了,真是太颠了,华主任,就快到了,这条路早就该修了,可我们没钱不是。"   "没关系,你坐好,别管我。"华源将王秘书的手从头上拨开,拉他坐下。   "哎哟,你开慢点。"王秘书被颠起头碰在车厢顶上,他训诉着司机。   一路上王秘书对华源呵护照顾,看着他跑前颠后的样子,华源心里泛过了丝怜意,他仿佛看见了当年在张副市长跟前自己的影子。他知道市经委主任到农村基层去了解扶贫情况,拍板扶贫项目,对当地来说,无疑是财神爷下界,但他历来的为人是不摆架子,而且显得很随和,这叫王秘书真是不知这马屁从哪儿拍好。   到了乡政府,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七十年代修的二层办公楼,乡政府的官员早在门口等候。   王秘书此刻打直了腰,询问乡长:"张乡长,材料准备好了吗,赶快汇报工作。"   张乡长有些发愣,他认为怎么会有下车就干活的领导,但马上回过神来,走到华源跟前,伸出手一把拉住华源:"嘿,嘿,我们这地方太穷,也没有个像样的屋子让你休息,先到办公室坐坐。"   乡政府的办公室,陈旧的木制文件柜透着霉味;一张长藤沙发,脏兮兮地靠着墙;办公桌前的木椅子有一条腿还上着"夹板";办公室桌上的玻璃破裂成了几大块,用胶带粘着。   华源坐下,王秘书端上一杯水。   "华主任,这水味道不太好,可这儿就这条件。"   华源接过来闻了一下,轻轻地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还是咽下去了。"谈谈你们的项目。"华源显得非常随和。   张乡长搓搓手:"嘿,嘿,我们就是想打几口井,解决一下村民的饮水问题,这是申请报告。"张乡长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报告我看过了,主要是项目是否确实可行。"   王秘书走到华源跟前:"华主任,要不我们上选的井址地点去看一下。"   "那倒不必了,你们知道财政的扶贫资金每年都有许多地方来争取,今年市里意向定给你们,我这次回去就报批。你们可要将钱用在刀刃上,解决实际问题。"   "那是,那是。"张乡长忙不迭地点头。   "华主任,你看吃点便饭再谈工作行不。"王秘书征求华源的意见。   华源看看表,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好吧。"   这顿饭让华源吃得特别有味,没有城里的八大碗九个菜,全是乡下的野菜当家,五个素菜里,四个是野菜,只有一个是泡菜盐水蘸红苕尖。华源也记不住其他那几个怪怪的名字。一盘回锅肉是用地里刚摘的青椒和蒜苗爆炒的,那盘腊肉更是风味独特。   "怎么,八九月份还有去年的腊肉?"   华源筷子夹着薄薄的晶莹剔透的腊肉询问。   "我们农村没有冰箱,是土法贮存的,就是过年杀了猪,将肉用盐腌好了挂在灶前烟熏,或挂在烟囱边上烘干,然后放进坛里,在水田埂边挖一个一米多的洞,将坛口封严了放进去,几个月甚至一年多再去取出来,就成这样了。"张乡长解释着。   王秘书看着华源吃得津津有味,几乎每道菜都像是佳肴,他看了一眼张乡长,两人对视一下会心地笑了。   "多吃点呀,华主任,山野风味,你在城里是吃不着的。这猪肉是粮食和野菜喂的,野菜也是无污染的,这每一道菜都可以说是绿色食品。张乡长,把你的腊肉给华主任拿上点,放车上去。"王秘书终于觉得这个马屁算是拍到位了。   "回去,我尽快将资金划下来。具体使用情况以后跟我报个材料就行了。"华源擦擦嘴,打着第25-27节   25   省委招待所门前,小扬已经等了一会了,冯涛今天的行程是要参加省统战部组织的台胞联谊会。她早早的到了,去敲门,冯涛在里面应了,她一推门进去,见冯涛穿着运动短裤和背心站在窗前,双手拿着铸铁哑铃正练着。从背影上看着那健美的身躯,那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的汗味,强烈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扑过去拥抱他的欲望从身体里向外扩张着。   "你怎么来了,出去吧,我马上洗澡了。"冯涛转身一看是小扬,他放下铁哑铃,取下墙上挂着的毛巾,冷冷地说。   犹如一盆冰水浇到热炭上一样,那冷热碰撞的声响在小扬心中砰然荡开,想好了无数遍见面要说的话,一瞬间了无踪影,她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立在门口。   冯涛想关上门,见小扬那副呆样子,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放轻了声音。   "你不是要随我去开会吗,你姑父告诉我了,请在外面等着,行吗!"   小扬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关上的房门,她有些恍惚地往外走去。她站在大门口,眼前晃动着冯涛那热汗淋漓的身躯,那胳膊上鼓起的充满男性魅力的肌肉。她不在乎冯涛对她的态度和那冰冷的眼神,也不去理会冯涛的感受,她只有一个念头,今生一定要拥有这个男人,她已经痴心若狂。   洗完澡,冯涛拿起电话,他让司机先将小扬带走,说自己还要处理其他事务晚一些去参会。   他又拨通了东春的电话。   "小魔女,今晚天堂做客。"电话那头回应的是一声亲吻,他两眼放着亮光,穿好衣服,快步矫健地走出门去。   在台胞联谊会上,冯涛的外交手腕和出色的亲和力征服了在座的所有人,他热情洋溢地代表省委省政府向已投资本省城市建设项目的台商表示感谢和祝贺,希望更多的台胞回大陆置身于国内的经济建设中来。最后他为大家清唱了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充满激情的磁性男中音让在座的人们听得如醉如痴,特别是女人们,当下一位六十多岁的女台胞就拉住统战部长打听冯涛的婚姻状况,在得知冯涛还处于未婚时,立即拨通了远在美国的未婚女儿的电话。这位资产过亿的台湾女企业家除了看好国内的经济发展势头,还看好了这位才貌双全的政府官员。拿着相机的小扬,照了多少张照片她数不清了,她只把镜头对着冯涛,身边的一切她听不见,看不见。她觉得自己完全傻掉了。   26   华源这段成了铁杆股民,每天电视里的股市行情频道让他一人独占了。他坐在沙发上紧张地看着股市行情频道,女儿娟娟走过来拿起遥控器按一下,电视屏幕换成了动画,华源一回头一把抓过去:"你别在这儿捣蛋,一边去吧。"他大声地呵斥着,把频道按回去。   "妈,妈妈,爸爸又不让我看电视。"娟娟冲着里屋喊了起来。   "看你,自己炒股吧这么用心还说得过去,你给单位炒,赚了钱你能拿几个。"东平不高兴地嘟哝着,"你懂什么呀,搞好了这是政绩,搞不好我可就要上吊了。"   华源眼睛盯着屏幕,他心里从把钱划到宋潮那儿起就没有踏实过。对做投机生意他认为风险太大,可当张副市长提出用财政厅划拨下来的财源资金去炒股,等元旦过后赚一笔再下划的方案被市里几位领导同意,并落实由他负责操作后,他就没有睡过一天踏实觉,两个多月下来,人整个瘦了一圈。国庆过后股市仍然飚升看涨,可华源总觉得会一觉醒来股市一泻千里。怎么也撑不到元旦,终于他忍耐不住了。   "姐夫,我想将市政府那一千万拆回来。"华源给宋潮打电话。   "你疯了,行情这么好,你们买的股票已经涨了三分之一了。"宋潮在电话那头说。   华源心里一算计,三分之一就是说每股十元已变成了十三多元,那一千万元不就赚了三百多万元了吗。   "就这么办吧,你赶快给我抛出去,把钱尽快划回来,这是财政下拨的财源资金,听说最近省里要资金大检查,我怕被撞上。"华源找着借口。   "嘿,你呀,一辈子谨小慎微,好,算了,就这样吧。"宋潮那头挂上电话。   华源一下子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瘫坐在沙发上,两个多月的紧张一下子松弛下来,他终于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片刻,他抓起电话。   "张副市长吗……"   上班后,在张副市长办公室,华源被骂得狗血喷头。   "你怎么就自作主张,现在就把资金撤了,你知道这个机遇多难得,千载难逢呵,我们班子做这个决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你知道吗。"   "我就是觉得责任重大才见好就收的。"华源小声地解释着。   张副市长发完一通火,掏出香烟,华源赶快点火递了上去。   "算了算了,既然资金已经撤回来,还是赚了几百万,怎么分配等班子研究再说,至于财源资金的分配就交给你了。"   "张副市长,我想给市里几个企业的技改项目多拨点资金,农村的几个项目嘛用不了多少钱,你看……"   "这个嘛,你就大胆操作吧。"张副市长摆摆手。   华源知道财源资金下拨到企业,多半有40%回流,市里几个争取资金的企业早就有承诺的,从省财政厅到市最后到企业手里,真正得到的不足60%。每个关卡经办人、主管领导都得把香烧到。企业当然就有他们的算盘,既然是大家都利益均沾,那还款是猴年马月的事,层层伸手,那谁会去追讨呢?就是在农村的扶贫项目上也猫腻很多,要钱的多半就是用钱的人。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干呢?要不一个穷乡镇长、书记争得头破血流的干啥,那是争假公济私的机会,地方越穷越好开口,可这农村总还是越扶越贫。华源坐在办公室思虑片刻,拿起电话。   "喂,陈厂长吗?今晚你可得做东了,财源资金下来了,好,好,晚上见。"   27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辆出租车在市区通往郊外的公路上奔驰着,车内坐着三个人,其中的一个警惕地盯着车窗外黑暗的夜色,司机表情紧张地开着车,这时已经有些感觉到了此趟车潜伏着让他心跳的危险。   刚出城区一会儿司机就下定决心不再往前走了,他把车缓缓停在路边:"我女儿病着,一个人在家呢,这趟我想不去了,我这就给你们拦一辆……"   "放屁,你刚才不是答应去了吗,我一说给双倍的车钱,你赶快就打开了车门,你龟儿子想耍我们。"   司机这时十分懊悔自己那一瞬间的贪婪,但他下定决心不走这趟,他打开车门:"我这就给你们拦一辆,真的家里有病人,原谅,原谅。"他拿来出香烟给已下车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个人打着桩。   四五分钟过去了没见一个车灯扫过来,三个人一使眼色,其中一人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支手枪,抵住司机的腰眼。   "进去,叫你进去。"被抵在车盖上的司机被揪住衣领塞回了车内。   "把银子通通拿来出来,快点!"   司机哆哆嗦地将钱包递过去,心想只有蚀财免灾了。   "才你妈几百块,还有没有,拿出来!"   "没有了,真的是没有了,今天生意本来就不好,你看……大哥放我走吧。"司机哀求着。远处车灯亮过来。   "你下去拦车,说车坏了,老实点。"拿枪的人用枪戳了司机的脑袋一下。   司机下车扬手,过来的一辆载着客的出租车停下。司机凑上前去,拉着车门说:"快走,有抢匪。"司机拉开车门刚一弯腰想上车,紧跟在身后的一人扬手一枪将司机打倒,从车上下来的一名男子一下子扑上去将持枪的人按倒在地,俩人在地上翻滚起来。司机也下来帮忙,另外两个抢匪见情况不妙,赶紧从车上下来往这边跑过来帮忙。这时翻滚中的俩人那里一声枪响,其他人全愣住了,那个被压在地下的人推开身上不动的身体,想站起来。   "三娃呀。"跑过来的其中一名抢匪嘴里喊着,伸手甩了一枪过去,另一名拉住他:"快跑,遇上吃生谷子的了。"俩人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这起劫案两死一伤,求救的司机当场被打死,一名抢匪在搏斗中枪走火斜穿进了自己的小腹,打断了股动脉,等司机报警后,警察和救护车赶到,在途中死亡。宋队长赶到医院,见到了当事人。   正在病床前给伤者削水果的司机见宋队长,立刻起身。   "伤势怎样?"   "没关系,胳膊上穿了个洞,没伤着骨头。"受伤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六岁,他抚摸了一下胳膊上的绷带说。   "我还说呢,真是遇上吃生谷子的了,刚才聊天我才知道人家是他们省里当年的散打冠军哩,怪不得那么好身手,一下子从车里射出来,要不我可就给洗白了,说不定还要丢命呢。"司机在一旁边说着。   "什么吃生谷子的人?"床上的伤者不明白。   "呵呵,这是我们当地的方言,意思就是不怕事,敢出头的人。"宋队长笑着解释。   郝钢回到家中,东艳赶忙迎上,悄悄地说:"雪秋和她妈来了,在里屋呢,雪秋的弟弟出事了。"   郝钢赶忙进去,只见雪秋和她母亲两眼红肿,看到郝钢,雪秋她妈一下子从沙发上溜到地上跪下,拉住郝钢的脚。   "她姑父,救救小刚吧,只有你能救他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号啕大哭起来。   郝钢连忙将老太太扶起:"别这样,慢慢说,小刚出啥事了。"   雪秋哽哽咽咽地说:"小刚原来在厂里上班,这几年效益不好,去年就辞职到广州去打工了,也不知是去干什么工作。半月前突然回来给妈一万块钱,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妈问他哪来的钱,他说是干活挣的,保证是劳动所得。可昨天晚上公安局来人到家里说,小刚涉嫌一宗持枪抢劫杀人案,说要家里配合,小刚一回家就叫报案,我妈一听就背过气去了,钱在这儿。"   雪秋将钱放到桌上,郝钢一听,这才知道是前段持枪抢劫案的事,他并不知道其中牵连着雪秋的弟弟,在逃的嫌疑犯也不姓林。怎么回事呢?   "这样吧,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这就回局里了解一下,但如果真的林小刚参与了此案,我能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尽快自首,这样量刑上才能说得上话,我这就回局里。"郝钢拿起公文包就要走。   "你把饭吃了再走吧,好难得你中午回趟家。"东艳拉住郝钢。   "我是回来告诉你,我下午就要出差,这段尽出大案我可能又不能按时回家了。孩子你去接,忙不过来就送到外婆那里去。"   东艳知道郝钢真是遇上大事了,结婚几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里外当家的警嫂生活,她默默地拿出几件换洗衣服。   "别,等下午开完会才走的,到时候我让人来取。"   郝钢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方便面,倒上白开水泡上,然后拿起电话。   "喂,老宋吗,有空现在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宋队长推门进来。   "郝处,大中午你怎么啃泡面,没回家?"   "我下午要出差,就中午这两个钟头自由支配,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最近手里的持枪抢劫案情况。我记得你们报告中没有姓林的。"   "哦,是这样的,那起持枪抢劫出租车司机的案子,我们在查找凶器来源时发现那把手枪虽然制造得非常到位,但专家断定不是正规使用枪支。现在不是军工企业都不景气吗,不少技工流散到社会上,一旦被犯罪分子利用,提供设备和材料,他们生产的枪支在使用性能上和出厂正品没什么两样。查找范围一确定,我们就查到市里军工厂有个叫林小刚的工人,去年辞职,他是厂里的技工,技术很好,曾经是技术标兵,人聪明又肯学,根据线索分析,初步怀疑此枪出自他手,至于他是否参与了抢劫,那倒不一定。我们已经找过他家人了,要求配合。"   "哦,是这样的,好吧,这事儿我也许能给你使上劲,尽快找到他。"   "那当然好,只要找着林小刚,案子就有了关键性的突破,到时我请你喝两盅。"   几天后郝钢出差回家进门。   "我回来了。"他开门后嚷着四下看看。   东艳从里屋出来。   "回来了,洗澡吃饭,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把饭菜做好等你了。"东艳从郝钢手里接过提包。   郝钢一把揽过东艳在她脸上亲吻一下:"谢谢我的好老婆,乖老婆。"   "呀,一边去,臭汗味,熏死人啦,快洗洗去。"东艳一边躲闪着,一边扒着郝钢的衣服。   郝钢洗完澡擦着头从浴室出来。   "过来我给你吹干,湿头发睡觉要头疼的。"东艳手里拿着电吹风,让郝钢坐下给他吹头。   "哎呀,这阵真是累死了,都说回家和老婆爬山的劲都没了。"郝钢双手抱着给自己吹头的老婆说着。   "放开,别靠那么近,没劲就不爬呀。"东艳扳着郝钢的头笑着说。   "那怎么可以,会憋出病的,看我的眼睛,都上火赶上兔子眼了,今天得好好爬一回,别吹了,我等不了啦。"郝钢边说着将东艳抱起。   "还没完呢,你放开我。"东艳赶快关掉吹风,扔在沙发上,在郝钢头上拍了一巴掌。   "就这样吧,一会出汗还得湿,来吧。"郝钢抱着东艳进卧室,电话铃声响起。   "这谁那么不长眼呀。"郝钢气急得放下老婆。东艳走过去拿起电话。   "喂,呵雪秋,你弟弟回家了,好,好的。"   东艳放下电话:"小刚回家了,雪秋她妈正拖着他呢,让你赶快过去。"   "唉,只能回来再说了,先垫垫底。"郝钢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把头低下亲吻着妻子。   "快去吧,我等你。"东艳长长地吻着丈夫说着。   郝钢赶到林雪秋娘家,林雪秋已在院子门口焦急地等候,一见到郝钢急忙迎了上去。   "快,你快进去,我妈她快拖不住他了。"   郝钢进门后,见林小刚正被老太太跪着拽住一只脚。   "妈,你放开,放开呀。"林小刚见母亲死命相扯,他也不敢使劲挣扎,怕伤了老母亲。   "你不能走,自首去,到公安局自首去,妈求你了。"雪秋妈死命抱住儿子一只腿不放手。   "她姑父……"雪秋妈见郝钢进来松开了手。   "我……我……"见郝钢进来林小刚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市公安局审讯室里,林小刚惶恐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宋队长点燃一支香烟走过去递到他手里,林小刚发抖的双手接过香烟,猛吸了两口。   "我,我知道我有罪,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杀人的事,知道的我都说了。"   "这个死了的抢匪你认识吗?"宋队长拿着照片给林小刚看。   "在广州见过几次,都叫他三娃,真名不知道。"   "那个给你牵线的申哥真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本地人,曾经因偷窃进来过,住哪儿我也不知道。他有个弟弟好像在市变压器厂,你们可以找找。"   "他弟弟叫什么名字?"   "真名不知道,绰号叫申猴子。"   "好吧,你下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知道的,别背包袱,你是投案自首的,政府有宽大政策,你应该争取减罪表现,把你这两年在一起混的那帮人的情况好好想想。"   "一定,一定。"   宋队长拿起电话:"小张,明天八点半到市变压器厂。"   正在车间干活的申猴子,一见厂保卫科长领着刑警队的人进车间,吓得手里的工具咣啷一声掉在地上,腿一软瘫坐下来。   "申小明,你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宋队长看着浑身哆嗦的申猴子。   "我,我不知道,不,不,我知道。"申猴子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上牙碰下牙地打着颤。   "是为张二牛偷市委大院的事吧,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申猴子吓得尿顺着裤腿流到了地上。   "什么张二牛,是你哥申大明的事。"宋队长立即制止他。   "我哥,我哥他不在家,早就到广州捞社会去了。"申猴子一下子显得轻松起来。   "一直没回来?"   "听说回来过一次,我们没见着面,老妈死了几年了,就我哥俩,他整天在外头晃,房子卖了,弄得我没地方住,在厂里弄了个小破屋,我恨着他哩。老妈就是让他气死的,我们不和,不信你们去问街坊邻居,他老欺负我,我们没什么来往。"   晚上,宋队长单独提审申猴子。   "你把张二牛偷市委大院的事就你知道的,全部坦白告诉我,一点也不能漏下。"   "是,宋队,我把知道的全部抖出来,争取宽大。"申猴子讨好地点头哈腰。   "张二牛是我们一条街长大的,挺仗义的哥们儿儿,爱打抱不平,从不欺软,就是有点对现实不满,他父亲是右派死在监狱里,老妈曾经是教书的。他偷东西从不在街上扒包,都是偷单位机关宿舍,他说这叫杀富济贫,县公安局宿舍他都下过手。年前他说弄点年货过年,真的没两天就弄了一麻袋香肠、腊肉、缠丝兔、烤乳猪、香烟什么的,还都是精装的。那天他到我宿舍里拿了些来,还给我一条红塔山,我们两个都喝得烂醉,他说昨天傍晚和王六指一起去了趟公安局大院和银行大院。"申猴子绘声绘色地叙述起来。   天擦黑,两个人影越墙翻进人行宿舍院里,一会出现在二楼阳台上。   从阳台进屋后,一只六个指头的手抓住桌上放着的一只戒指,这时一只小狗狂吠起来,另一人嘴里嘘着赶着小狗出去进了书房,他一眼就看见书桌上的一个纸包,一把抓过来一拈放进了身上的挎包,卧室里六个指头的手将首饰盒底朝天地倒进了包里。   "半夜他们又兵分两路,他去了市委大院,王六指去了税务局大院。"申猴子接过宋队长递过来的香烟吸了一大口继续说着。   在市委大院翻进阳台的张二牛悄悄进屋,四处翻看一阵,他打开储藏室门,见堆满了东西,他随手抓起一个编织袋子往里面使劲装着,捆好后扛在肩上,出来后走过客厅见电视机上有一条香烟,顺手拿在手中,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照片,掏掏鼻子,将鼻涕擦在照片上人的嘴边,转身离去。   张二牛和王六指各自拿着口袋装着年货。   "好了,这个年好过了。"张二牛直起腰来坐在床边。   王六指说:"你那两包东西呢,还是二一添作五耶。"   张二牛打开一包表情有些失望:"不是现金,全是国库券。"   "这包也是,真是你妈怪呀,两处拿到一样的东西,还包装都一样。"王六指翻看着报纸。   张二牛也有些不解:"这是银行那家的,这包是公安局那家的。"   王六指笑了:"嘿嘿,跟你有缘全归你了,我不要。"   "那你弄的呢,拿出来看看。"张二牛说着去翻王六指的包。   "算了,各归各,我没有什么东西,走了。"王六指捂住包,提起口袋就要走,见桌上的香烟,他伸手过去:"这个给我吧。"   张二牛气急地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你狗爪子还要抓,想得美。"   申猴子接着说:"二牛说那小子不地道,他拿的年货都分给他的,还想要这条红塔山。我拿出他给的红塔山拆开,里面不是香烟,是一沓钱,我俩惊得酒也醒了,把那条红塔山全拆开了,里面共是两万元,张二牛想起大概是那个管拆迁盖房子的市长家里弄的,他看了客厅里的大照片认得。二牛说明天自个再去弄他一水,我劝他别去了,人家还不防备,二牛说那个市长家准没数,香烟就放在客厅电视机上,临走时他顺手牵羊,储藏室堆着老多哩。那天他又来找我。"   "记住确切日期了吗?"宋队长追问。   "好像是正月初四,对,就是我去给我妈上坟的头一天,我是每年正月初五上坟没错。"   "接着说。"宋队长倒杯水递给申猴子。   申猴子点点头:"好,好,我想想,那天晚上都快十一点了,他又来我宿舍,神秘兮兮地关上门掏出一叠纸,说是在席梦思床垫下面,还有古董花瓶中和客厅里吊着的字画轴里弄出来的。我一看,全是存单,我们俩人加了半天才弄对数,哎呀,我的妈呀,整整七百多万呢,还有九张是外币存单,我们也算不出是多少钱。我说这些东西我们捏着也是白捏着,还敢去银行取吗?国库券还可以等着到期去换钱,这东西是不敢去银行取的,二牛说不用去银行取,就让那个副市长给我们换。说把存单号码寄去,跟他要钱,他准给,他要是不给,我们就把存单隔三岔五地寄给检察院。我想这招损了点,可再想这是不义之财,他能拿,我们拿他的心里也不愧,后来怎么寄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后来张二牛拿到钱了吗?"   "第一次给了五万元,二牛说只写了两张存单号码,可我老眼皮跳,怕出事,劝二牛见好就收了,可二牛说他要给二百万元就把存单全还给他,说是盗亦有道。可这个月还没过完二牛就被公安打死在旧城区那边,我知道他就是为这些个存单送命的。"申猴子带着哭腔叙述着。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是他被打死前一星期,不,好像是前五天,那段时间他跟着魔一样,说是钱拿到手立马去广州,又说那个家伙鬼得很,接头地点换了好几次都不成。"   "后来存单还了没有?"   "不知道,可能还了吧,要不怎么送了命呢,不,不,也许没有还,二牛不会没拿到钱就还给他的道理呀。二牛说过,用他老妈的名字在银行开了几个存折,他要看到钱才会去还存单的。"   "他在哪家银行开的账户?开了几个?"   "这他没告诉我,反正不是本市。"   "是不是这个人?"宋队长拿出一张照片给申猴子看。   "对,就是他,经常在电视里晃。"申猴子用手指着照片。   "记住,今天的事对谁也不能说,如果你还想要小命的话。"   "宋队长,我的小命可就捏在你手里了,二牛死了以后,我每天都做噩梦,怕极了,哪敢乱言语。那天你们来找我,我还以为是这档事呢,吓死我了。"申猴子一个劲打着哆嗦。   "以后任何人问你,就说是你哥的事进来的,我们找你了解情况。"   "知道,知道。"   "过几天我给你挪个安全地方。"   "谢谢宋队。"申猴子感激不尽地一个劲点头。   云遮雾罩的两起案件,意外地终于冒出了交汇点,宋队长兴奋异常,回到办公室,急忙拿起电话:"郝处,马上,老地方,我等你。&quo第28节   28   凌晨六时许,在人民银行开江县支行门口,站立着手握冲锋枪的武警战士。一群人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来回搬运着一个个装得鼓鼓的麻袋。李军站在卡车上吃力地接运码齐,嘴里数着:"十九、二十、二十一……还有几袋,韦行长?"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韦行长擦着头上的汗回答着。   "哎呀,歇会吧,累死我了。"金库里面发行会计张红见还有最后几袋,一屁股瘫坐在麻袋上,叫着苦。   "把你当小伙子用,你没吃亏。"一起搬运的男同事开着玩笑,其他的同志们哄笑起来。   "喂!老胡,我们怎么算,给不给半天补休?"装完车,张红边洗手边问股室负责人胡君。   "嘿!啥子补休,都给了搬运费了,再说人都走光了,今天不开库,你们一会儿签了到换着休半天就是了,何必休在明处。"老胡对张红和李军说着,甩甩手上的水。   "当然该休半天,现在别人还在睡回笼觉,我们在这里卖力气。"李军接着嘴。   县人民银行每年一次的解押运损伤券到上级行的行动,今年最累,按上级行新的要求,自己搬运,不能像往年那样请民工了。每人几十元的搬运费补贴仍然没有平息大家的牢骚。一切完毕,已是七时左右。"我们赴汤蹈火去矣,你们留守大后方,拜拜!"守押员从驾驶室探出脑袋作着怪相。张红冲着车上的人嚷着:"去死吧!"转身拿着钥匙进库房。李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正在打扫。   "哎呀,真臭,熏死人啦,这破钞弄走了,减少一个污染源,过几天我得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一个多月给熏得。你一个人扫就行了呵,完了关库时叫我就是。"张红站在金库门口冲着低头扫地的李军说着,没等李军回应就跑出去了。   李军抬头看了一眼张红的背影,又认真地低头打扫起来,自从参加工作进人民银行被分到货币发行股做金库出纳员起,这份行里员工都认为是最差的工种陪伴他已度过五个年头。五年来他由开始的紧张、兴奋、小心,到现在的泰然自若,这个过程是怎样转变的,只有他心里清楚,在旁人眼中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他,心底的那份雀跃早已被经过这五年的历练铸造成了的那副冷静随和的外表完美掩盖。他打扫完地上的垃圾杂物,将其倒在屋角装着拆封新钞包装后废弃的防潮纸和包装袋的蜡纸箱面上,将纸箱踢到库房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声张红。正在外面办公桌前对着镜子挤脸上青春痘的张红,听到喊声扔下镜子跑了进来,李军取出腰间的钥匙插进金库门上的锁眼里。张红一见,扭头往外跑去。   "几次了。"李军冲着她喊着。   张红从抽屉里拿起钥匙跑进来,冲着李军作了个鬼脸:"记不清了,听见你喊我不就一下子跑过来了吗,嘻嘻。"   "喊你干什么,关库呀,钥匙不离身,你又想被扣分了。"李军边转动着钥匙边说着。   "这不是今天都押车走了吗,分管行长都不在,你不会去检举我吧。"张红拔出钥匙白了李军一眼。   "你把箱子拿出去我就不揭发你。"李军踢了一下门口的箱子。   "又想叫我倒垃圾,美得你。"张红看了一眼地上的纸箱,转身就跑。   "你跑,我叫你跑。"李军端起箱子紧走两步抵着张红后背。   "你离我远点,讨厌。"张红躲闪着,转身推了李军一把。   李军将纸箱扔在办公室门口角落的垃圾堆旁边,洗完手,坐在办公桌前拿出账本。   "李军,老胡不是说我们今天可以轮休半天吗,我上午有点事,你就在这里坚持抗战吧。"张红凑过来。   "那你下午按时上班?"李军没抬头慢吞吞地说。   "下午嘛,当然,但是如果我有事的话,不排除你继续值班的可能。"   "凭什么,领导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又是哪个媒婆给你找到相亲对象?"   "嘿,凭你是先进,凭你奖金比我拿得多,还不够吗。你管我是不是相亲。"   "好,好,怕了你,全当我贡献一个相亲的机会给你,不知哪个倒霉蛋会要你这种一天到晚丢三拉四的傻大姐。"   "你才傻呢。"张红用挎包在李军背上打了一下跑出门去。   张红走后,李军将账本放进抽屉里,取下文件柜顶上的挎包,刚放在办公桌上,办公室的小林进来,让签字领降温费。   "李军,给我找个防潮蜡纸箱,还要点防潮蜡纸。要没拆烂的,我有用。"   "这段库里没进新钞,都是流通券,哪来的箱子。"   "那你给我记在心里,有的时候给我腾空一个。"   小林见桌上的挎包,一把扯过来。   "经常都见你背这个老帆布挎包,好土哟,换一个嘛。"   "呵呵,习惯了,我本来就是土农民出生。"   "哎呀,好大个饭盒,行里发的那个不锈钢的你不用呀。"小林打开挎包翻腾着。   "那个太小,你们这些女娃儿是不是都爱乱翻东西。"   小林将挎包往桌子上一推:"谁稀罕。走了。"   小林出门一转身看见垃圾堆旁边的箱子嚷了起来:"李军,这不是才丢了一个箱子吗,你给我说没有。"边说边走过去。   李军陡然站起,随即又坐下急忙说:"今天运破钞才打扫了库房,怕是装了有几千万个细菌,你要是觉得还可以将就用,把垃圾倒掉,拿走就是。"   已将手伸下去想扒拉一下看的小林听到屋内李军的话,将手缩了回去:"那就算了,你另外给我找,别忘记了。"   李军看着小林的背影,吁了口长气。他拿起扫帚开始打扫起办公室来,他将文件柜里的一些杂物丢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眼睛和耳朵却没有闲着。他出去将纸箱拎进来,放在办公桌后面,脸对着门口,将挎包里的饭盒拿出,以极快的速度扒开纸箱面上的垃圾和防潮纸,将箱底躺着的一捆十元面额的流通券放进挎包,将挎包放回文件柜顶。这才又慢条斯理地打扫起一地的杂物装进箱子,拎出放回垃圾箱旁边。   下班时,李军见楼上的人都下来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他拿下文件柜顶的挎包背在身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两本杂志捏在手中,关上办公室门。   "李军。"刚从楼上下来的行长在刚转身走出两步的李军后面喊了一声。   李军大脑瞬间空白,他站住了。下意识地将拿着杂志的手伸进挎包里放下。   行长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对他说行里行政办公会议已研究决定让他下星期参加市人行系统的点钞比赛,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李军连忙点头答应着,看着行长的背影,他这才缓缓地将手从挎包里抽出。出了办公楼大门,他感觉后背一阵凉意。   县支行的货币发行是和金库保卫归属一个科室,四个守押员和三个发行人员都在一个大办公室上班,平日,这里是行里最热闹之地,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对李军来说是太难得了,曾经一次在库房角落的纸箱里已躺了两个星期的那捆东西才得以弄出去。今天还算是有惊无险,李军在心里暗自庆幸着。   几年前,在李军进人行半年后的一天,从上级行押运下来的库款,在经过一一清点后入库按票面金额码放在木架上。女会计是不会在木架上翻上翻下的,只能站在下面给他传递,这活当然是他自己的事,放好后,他将麻袋堆放在库房角落,以后运钞时要用。过了几天就到了月末,行长查库后,账实相符,一切正常。半月后打扫库房卫生,他看见屋角的那堆麻袋,便想整理捆好放在木架底层,当他拿起最后一个麻袋时,却感觉有些沉手,他伸手往里一抓,指尖触及的一瞬间,他的心狂跳起来,他慢慢拿起来一看,是一捆十元面额。他脑海里急速翻查着,抬头盯视着顶层木架上自己亲手码得整齐如一的十元面额区。他不知自己哪里出了差错,这是多出的一捆,还是当时会计粗心少递上来一捆,但月末行长查库时明明是账实相符的呀。他不动声色地将麻袋卷好放在木架底层,他看了看在用毛巾擦下面架柱的女会计,说他爬上架子打扫一下上面。他从女会计手里拿过毛巾在盆里清洗了一下爬上架子,在十元区边上慢吞吞地擦着,眼睛却在清点着顶层的数额,他发现原来是自己在中间堆放错位,正好差一捆的空穴。他心里顿时兴奋起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几天后,农业银行存款五百万元,刚报了代号,工商银行报取款,李军给股长说不用开库了,就在业务库清点后做账直接交接库款。胡君觉得可以这样操作。等农业银行缴存后,他们就在业务库等候工商银行取款。十多分钟后工商银行才到,看着点钞台上堆的库款,工商银行的出纳股长笑了。   "你就让我一捆捆地往车上放呀,麻袋呢。"   "你们光知道拿走,不知道还回来,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给,自己想办法。"张红一脸不高兴地说着。   "哎呀,行行好吧,别耽误时间了,下次一定全部还回来。"   "我们还想是给点新钞自带包装哩。"工商银行另一位出纳说。   "想要新钞,美死你了。"张红说。   胡君问李军有没有麻袋,李军笑了笑说库里还有几条麻袋,借给他们算了,他让张红拿钥匙开库后,张红守在点钞台前看着工商银行出纳一一清点出库。他走进金库拿起捆好的几条麻袋,想了想,他把所有的麻袋解散一并拎了出来。他出库后将左手的麻袋扔到点钞台前,右手的麻袋扔到业务库角落。转身关上库门,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张红,关库。"   张红听到李军的招呼回头赶快过来掏出钥匙和李军一起锁好库门。   "看看这几条够吗,不够那里还有。"李军对工商银行出纳股长说。   "还差一条吧。"工商银行出纳股长一边装袋一边说着。   李军走到屋角拎起一条麻袋扔过来。   "好了,好了,下次一定如数奉还。"   "你长点记性就是了,别光知道进不知道出的。"张红抢白着。   "吝啬婆,小气包。"走出库门时工商银行出纳股长回头冲着张红喊了一嗓子。   "你再说,我抽死你。"张红追了出去。   "这剩下的麻袋还放回库里面吧。"李军指着屋角的那堆麻袋问胡君。   "暂且放那儿吧,你们下次开库放回去就是。"   中午下班后,李军背起挎包走到街边常去的饭馆,他拿出饭盒,买好饭菜坐在桌上正低头吃着。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李军,吃饭呀。"李军抬头一看,是股长胡君。   "呵呵,你也在这吃呀。"李军应酬着。   胡君买好饭菜后坐在李军身边一边吃一边说着:"过几天中支发行科要下来检查工作,行里上午开会了,要求我们除了账务要做好外,办公室和库房清洁卫生也要搞好。你们抽时间自己整理一下。"   "内库前两天才打扫了,就是外面业务库脏点。都是那几个保卫上的脏鬼弄的,还有那堆木箱也得处理了。我下午就去收拾一下。"   "那好吧,库房就归你了,办公室我就安排保卫上那几个来弄。木箱的事我一会就去找人,最晚明天拉走,装钞票的箱子做沙发的可愿意要了,开始一元一个,现在我给他涨成三元了,这是我们股里小金库的收入。"   吃过饭,回到办公室,李军坐在办公桌前翻了一会借来的武侠小说,他觉得自己怎么都无法定下神来,他知道都是那麻袋里的那捆东西闹的。终于,他还是按捺不住了。他起身走到业务库外的保卫室,守押员王川正蒙着头呼呼大睡。他掏出钥匙打开业务库门,打开自己的保险柜,从屋角麻袋中取出那捆东西,放进保险柜底层。他锁好后,环顾四周,装钞的木箱已占了小半间屋子,还有三个破损的蜡纸箱装着包装袋及撕烂的防潮纸,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他打开保险柜,拿出那捆东西,从蜡纸箱里扯出一张脏兮兮的防潮纸裹好,放进一个破损的蜡纸箱里,然后抓过一堆防潮纸放进去,又将一些杂乱的包装袋放在上面。他盯视片刻,锁上了业务库门。   第二天下午,拉木箱的过来,胡君和几个保卫帮助将木箱从业务库里拿出后李军就开始打扫卫生,一直磨蹭到下班时分,李军出来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人陆续上楼签到去了。他又进去,值班的守押员王川进来说要不要帮忙。李军说不用。王川看了看说那我帮你把这几个纸箱扔出去吧,说着一只手拖着一只箱子就往外走。李军浑身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已经无法阻拦,赶快也拖上另一只箱子跟了出去。   王川拖着箱子出来走到墙角的垃圾堆前放下:"就扔在这里吧。"   "好的,好的。"李军将拖着的箱子重叠在另一只箱子上。   李军洗完手进办公室坐下,估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上楼签到,刚上楼就和行长碰个对面。   "才下班呵。"行长招呼着。   "呵……是。"李军答应着,他怎么也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他不敢多说话了。   行长走下楼看见了一楼墙角的那堆垃圾,他喊了起来:"李军。"   刚拿起笔写名字的李军听见喊声手中的笔一下子掉到桌上,他赶紧答应着冲下楼,在楼梯拐角时腿一软差点跪下。   "这么多垃圾怎么还不倒出去,堆在这儿。"行长指着那几只箱子说。   "呵,倒,倒,一会我就清理出去。"李军急忙回答着。   "后天中支就要下来检查了,你们一定要搞好清洁卫生,明天上午行里全部大扫除。"   李军看着行长走远了,赶快上楼签到,他见签到本上全写满,知道人都走完了。下楼回到办公室,他想着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了,不可能让行长明天早上再见到那堆垃圾了。他背上挎包拿出饭盒放进抽屉,关上办公室门,走到垃圾堆前,他端起上面的箱子。   "你在那儿干什么?"王川端着饭盒边吃边从保卫室走出来。   李军吓得一哆嗦,箱子掉下去,一回头见王川正站在保卫室门口。   "刚才挨了骂哩,行长说让清理出去,来呀,帮忙呀。"   "呵呵,箱子都是我给你拖出来的,我正吃东西呢,你自个忙吧。"王川缩回屋里。   李军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赶快将底下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扔掉防潮纸放进挎包里,一只手拖一只纸箱往大门口拉着,放在街边的垃圾箱旁边后,回来从门卫屋里拿来扫帚,将地上的垃圾扫干净倒进最后一只纸箱里,拖出大门放在垃圾箱旁边。放回扫帚,他顾不上洗手就匆匆离开了单位大楼。   有了这戏剧性的第一次,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的人生也走进了一条畸形的死胡同。   上班不久,建设银行取款,李军和张红开库清点完毕,建行的运钞车迟迟未到,股长胡君打电话催促着,金库守押员王川帮张红将已清点完毕的麻袋和箱子搬到外面的业务库,李军和张红锁好库门在业务库等候着。   "来,再赌一把。"王川看着这堆钞票掏出硬币。   "来就来。"张红凑了过来。王川将硬币往点钞台上一转,在硬币快速旋转时伸手摁下:"张红,女士优先。"   "正面。"   "李军,你说。"   "反面。"   "我说是反面,开。"王川边说边摊开手。   "你两个输了,这是我的。"张红一屁股坐在一个纸箱上。   "别得意,再来。"王川又转了起来。   "李军,你先说。"   "还是反面。"   "我还是说正面。"张红坐在箱子上嚷着。   "我还是跟定李军,开。"王川摊开手。   "哈哈,你两个笨蛋,又输了。"张红高兴地将一只脚放在另一只箱子上。   "我就不信,再来。"王川又转了起来。   "我说还是正面。"张红抢着先。   "李军,我先猜还是你先。"王川望着李军。   "那你先请。"李军眯着眼看着王川。   "我这回就跟着感觉走一回,正面。"   "我还是猜反面。"   "哈哈,我还是发一回财。"王川摊开手见是正面,兴奋得将一个麻袋拉到自己跟前。   "哎呀,我发财了发财了。"张红也拉一个麻袋到自己跟前。   "来,最后一回,猜。"王川又转了起来。   "反面,我整死不改。"李军咬着牙说。   "我还是跟着感觉走,反面。"王川笑着说。   "正面,我才是坚决不改,正面。"张红说。   "哈哈,又是正面,给我。"张红将王川面前的麻袋拉过来,又搬过一个箱子。   "你个霉炭头,跟着你倒霉,今天晚上我都不敢摸牌了,吃进的都吐出来了。"   "你们干什么,又在过干瘾,哪个赢了?"胡君进来问道。   "你看是哪个前面的两只脚都放下来护财嘛。"王川看着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箱子、两只脚各踩一只箱子、两只手各抓着一只麻袋像青蛙一样蹲着的张红。   "五百万元,给她都搬不动。"   "要真是我的你看我搬不搬得动。"   "李军那天还输了二千万哩。"   "那是他吃进去后来又吐出来了才输的。"   "起来,起来,不玩了。"胡君见已进库的建行出纳和守押员,将张红拉起来。   "哎呀,真要是我有这么多钱就美死人了。"张红恋恋不舍地从箱子上下来。   李军将麻袋解开,将库款放在点钞台上让建行出纳一一清点。然后他们自己重新整理装袋。办理好出库手续后,回到办公室,王川又说刚才李军猜硬币的事,挨了四个白板,一次都没中。李军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一想这只是玩笑,想发火又觉得没必要,但这阵子每赌必输也不是个好兆头。自己还是要多点小心才是。   晚上,李军到大舅家,舅妈说大舅还没回来,让他等一会。坐在客厅里,李军心神不定,他想着如果大舅的承诺真的能兑现,做大豆期货能一本万利的话,他想在这半年内一定能把库款神不知鬼不觉地补上。想着想着,大舅回来了,他急忙询问行情。   "呵呵,这段真是过瘾,我们的多头主力那是一出手所向披靡。"大舅眉飞色舞地摆活着。   "大舅,我想抽点钱出来还上一些。"李军吞吞吐吐地还是说出了来由。   "那怎么行,现在撤离可是要影响建仓的。怎么也得等这一波行情过了才能平仓。否则赔大了。"   "那还得等多久?"李军有些不放心。   "最多个把月吧,到时候你的本钱可是能翻一两番呀,一辈子有多少个这种机会,没有,现在的大豆那可是金豆子呀。"   李军看着大舅的神态想来多说也无用,只能听天由命了,几年来从第一次用库款还清赌债后,不到一年他就将赢回来的钱还了回去,但是以后就没那么幸运了。人总是这样,当一种习惯成了自然后,要想改过来那是很能难的,除非脱离那个环境。但李军每天都面对着成山的钞票,那种得手后的亢奋无时不在鼓励着他继续,但随着每次的有去无回,他偶尔也心惊胆颤过,但他总是企盼着下一次的成功,这大概就是赌徒心理吧。去年在大舅的游说下他把还款的希望寄予股市,那些老赌友他都一概拒而不见,他不想失去现在的拥有,他要博一回。   星期二刚上班,办公室就通知九点在会议室开会,和往常一样,大家都准时坐在会议室等候,九点过十多分,行长进来,后面还有市中支的几个人。行长给大家介绍中支才上任不久的货币发行科曾科长后,致了几句欢迎辞。曾科长讲话,先是肯定了支行去年的发行工作成绩,也道出了此行目的,按照上级要求对市辖各县级支库进行突击检查。散会后发行人员立即开库。   李军几年来面对检查已经能镇定自若了,他和张红走在前面,行长和中支领导紧随其后。当李军和张红的两把钥匙插进锁孔同时转动后,金库打开,李军推开门后,立即将钥匙取下别在腰间,张红也将自己那把取下放在衣兜里。行长和曾科长对视一眼微笑地点点头。李军将账本拿给中支的检查人员后,便站在一旁,曾科长仔细检查了库内堆放的一个个未开封木箱和蜡纸箱上的锡封印的完整后,才开始清点代码核对金额。然后从木架底层一一开始清点起来。李军看着曾科长的清点方法渐渐开始紧张起来,每一个区域行列相加后,曾科长都要将中间两行顺列通底取出查看。两个钟头过去了,四周的第二层区域曾科长仍然不厌其烦地在架子上爬进爬出。李军的腿开始打颤起来,旁边站着的张红几次都想坐到屁股后面的木箱上,但看到行长背着手站立着聚精会神地看着曾科长的清点和登记人员的核对,始终没敢坐下。三个小时过去后,开始检查到第三层,曾科长干脆站在高凳上每个区域挨个清点,当曾科长拿开最靠里边顶层中间的几捆库款后,随着曾科长的喊声,李军瘫坐在屁股后面的木箱上。   贾仁赶到临江大酒店时,张副市长已等了多时,贾仁知道他是为了侄女的事而来,但他能不能帮上忙,心里没底,不过还是想先将他安抚一番再说。   "你可来了,你说我那侄女的事怎么弄,我大哥大嫂这几天搅得我头都大了。"张副市长看见贾仁迫不及待地说着。   贾仁在接到张副市长电话后心里也有些烦,还是在两年前他任市人行办公室主任时帮忙将刚上任不久的张副市长的侄女张红安排到宜江县支行的,那丫头他见过,一脸的青春痘,大大咧咧的。这次宜江县人行在中支突击检查中发现的金库监守自盗案,原本是想内部先查明情况再移交司法机关查处,没想到当天晚上涉案的县支行金库发行出纳李军写下悔过书后从六楼跳下当即摔死,司法机关介入发行会计张红当场就被拘留了。现在谁都不愿沾边这事,中支因为没有及时移交司法机关造成涉案人员跳楼自杀,都在头痛不知怎样收场,这个时候贾仁是不会去自找不痛快的。   "这事不能急。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你那侄女好像不是同谋,这就好办些。一会曹胖子就过来,看他怎么说嘛,不急,不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贾仁安抚着。   说话间曹局长进来,王珂端着一个果盘进来放下后,给每人斟上茶,关上门出去。   "呵呵,贾经理,我现在可是知道你们的国家金库是咋个管理的了,五年了,还每年都是单位先进职工,心思都花在倒腾钞票上头了。老张呵,你家那个丫头真是笨,一问三不知,单位反映说光是丢钥匙,关了库把钥匙插在金库门上忘记取下来就被处理罚款四五回。"   "她可是没有参与监守自盗呀。都是那个小混蛋一个人干的事。"张副市长急忙说。   "初步查明好像是不关她的事,我说了查明的确没事就放人,让单位去处理。"   "那就好办,只要不涉及刑事案就好办。"贾仁松了一口气。   "那单位这头就全靠老贾说话了。"   "可能……怎么也得背个处分,我尽量往轻处靠就是,这几天我盯紧这事。人什么时候出来?"贾仁问曹局长。   曹局长看看表:"现在都下午五点过了。明天吧。"   "别,孩子还不定给吓成啥样呢,你看能不能今天就出来,别在你们那拘留所多过一夜了。"   "那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曹局长拿起手机。   "喂,郑局长吗,你们县的人民银行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哦,哦,那你们现在就可以放人,对现在,别等到明天了,让他们单位自己内部处理就是了,我们不掺和了,好,就这样。"   "好了,一会郑局长亲自去处理,放心了吧。"   "好,那我现在给她父母打电话去拘留所门口接一下。"张副市长拿出了手机。   贾仁第二天就找中支的哥们儿儿了解处理意见,基本上定了调是记大过一次,扣除全年奖金,罚款一千元。组织的结论是因为有多次李军从金库将库款放进废纸箱、木箱或麻袋夹带出库,张红非但丝毫没有觉察还多次将装有库款的纸箱扔在垃圾堆。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但是负有玩忽职守的责任。贾仁多方游说,最后在罚款上增加一千元,共计罚款二千元,记大过改为记过处分。因记大过是要影响以后调资的。这一点贾仁是很清楚的。   事后,张红被调到计划部门,但计划调研是要动笔杆子的,这对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扮的张红来说,每天都度日如年,狗屁不懂又完不成安排的任务,四周都遭白眼。贾仁在张副市长的多次要求下,只好将她调到自己的城市商业银行安排一个闲岗才算完第29节   29   新建的滨江路高楼背后,一大片旧民房隐藏在高楼后面,早晨的太阳照在高楼外面贴着的磁砖上面,反射出耀眼的金辉,偶尔被晃一下,刺着眼睛非常不舒服。市里的旧城改造工程是由表到里,由外向内推进,当街道两旁的楼房修好后,那后面的不临街的旧房拆迁就不那么着急了。所以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散布着这些四周被林立的高楼围出的不规则的几何状旧城区,老百姓戏称是被政府遗忘的角落。   小扬和东春已经在滨江路后面钻了两大片旧城区了,可东春怎么也找不着印象中的那条小胡同。   "东春姐,我都转晕头了,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像是进了迷宫里一样。"小扬抱怨着。   "我几年前来过的,谁知道这一片成了曲曲弯弯的地道战,哪条胡同都差不多,外面拆了,怎么知道成这副鬼样子。"   "算了算了,鼻子底下是嘴,找个人问问路吧。"小扬走到路边的小卖店。   "来两支雪糕,请问小妹妹,市轮胎厂宿舍怎么走呵?"小扬一边付钱一边询问卖雪糕的小姑娘。   "我不知道,外婆,哪儿是轮胎厂宿舍?"小姑娘向里屋喊着。   里屋一位老太婆拿着切菜刀正削着萝卜皮,她起身放下手里的萝卜,拿菜刀的手一挥:"东头那片红砖房前就是。"   "你干什么,杀人啦。"小姑娘喊叫起来。   "哦,对不起。"老太太赶紧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冰箱前。   东春和小扬对望一下,不约而同地说:"走过头了。"   "谢谢呵,婆婆。"   "我们再顺着道拐回去吧。"小扬推了一下东春,东春放在嘴的雪糕一大截还在外面,让小扬一推一下子掉下来,嘴边全是巧克力黑糊。   "你碰我干什么,哇,这雪糕怎么这么软呵,放到嘴里就化了。"东春嚷起来。   "唉,我们这是旧城区,经常停电,说是线路老化,又没人管维修,都说要拆迁,一说好几年,这不,雪糕都成冰淇淋了。"老太太抱怨着。   小扬急忙掏出餐巾纸给东春擦擦嘴,把自己的那半块递过去,东春刚一张嘴,雪糕又掉到地上,她俩嘻笑起来。   "算了,算了,赶紧办正事吧。"东春拉着小扬往回走。   "今晚我要吃小火锅。"小扬嚷着。   "行,我们办完事就去江边大排档。"东春往前拽着哄着不情愿的小扬。   "我还要吃烤臭豆腐串。"   "没问题,吃,吃,你就知道吃。吃胖了看谁还要你。"   进了轮胎厂宿舍区,东春凭着一阵兰花香找到了目的地,她们推门进去,只见一个老人正戴着眼镜剪理兰草。院子虽小但挺整洁,由于潮湿四处长满了青苔,花圃四周的砖和花盆外面都是绿盈盈的一层;地上用鹅卵石铺的小道两旁长满了星星草;一只石砌的鱼缸里,悠闲的几尾小鱼正在假山四周游动。在钢筋水泥的从林里,这份恬静和雅致的绿简直太难得了,东春不由得举起了相机。   "同志,你们……"   "老伯,我们是来找小林的,她在吗?"东春走上前。   "哦,找林子,她出去买菜一会就回来,你们坐。"老人搬出两张小木凳。   "老伯,你的小院好漂亮。"小扬四周望望。   "漂亮,那外面的高楼才漂亮,这小破院子拆迁五年也没拆到这儿,四周的高楼一围呀,这儿就成老鼠洞了,没有阳光,又潮又湿,洗被子还要拿到对面楼顶上去晒。唉,我的腿呀,今年冬天又难过了。"老人捶捶腿。   "老伯你一直住这儿?"   "二十多年了,现在厂子也垮了,能出去的都出去了,要不是我这老废物,林子也出去打工了。唉,是我拖累他们啦。"   东春望了小扬一眼,她换了个话题。   "老伯,你的花长得真好,这么多呀,都是你侍弄的?"   "唉,这儿不是人住的地方吧,可还真是兰花的福地,什么样的苗子,到我这儿都长得水灵,我这几年要不是靠着弄这些花草卖点钱贴补一下,这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爸,你又在唠叨什么呀?"小林推门进来。   "小林,还认识我吗?"东春转过身拉住小林。   "呀,纪大姐,你还是那么漂亮,我能忘吗。"小林放下菜篮。   "进屋坐吧,我给你们沏茶。"小林张罗起来。   "算了,你们就在院子里坐吧,我出去走动走动。"   "爸,你慢点,别走远了。"小林嘱咐着拄着拐棍往外走的父亲。   小林搬出小凳,她们围着鱼缸坐了下来,东春把来意告诉小林后,小林变得拘谨起来。   "我不知道,五金厂的事都是厂长说了算,你们找厂长才能说清楚,我一个小会计能知道什么,再说我只干了一年半。"   "你是五金厂停产为止的最后一任会计,我想了解一下五金厂到停产时的固定资产的实际金额。"   "我不清楚。"小林低着头回答。   东春见小林闪烁其词不愿回答,她想就此打住,换换话题。   "你爸的兰花种得真好,你给我的那盆现在还在我办公室里,已经是逗得报社的兰花爱好者几次阴谋窃取都没成功。"   "原来你桌上那盆宝贝兰花就是这么来的。"小扬恍然大悟。   "我爸一辈子就这爱好,以前是种着欣赏玩的,这几年可亏了这些花草,要不连生活都打不过来。"   "你爸是轮胎厂的退休工人,没有退休金吗?"   "厂子都成这样了,上班的还拿不到钱,退休的谁管呢。我以前在五金厂还好一点,现在……"小林说着眼圈有些红了。   "厂里最后几笔贷款,我查过都是你签章办理的,你知道资金拿到后,厂里并没有真正搞技改,资金都用到哪儿去了?"东春一下子把话题拐回来。   小林不吭声了,片刻,她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东春,东春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小林呀,我知道你有顾虑,可是你想想,你现在的生活,你真的就不恨那些利用非法手段侵吞企业资产的坏人,现在银行几千万元的资金就剩下一堆破铜烂铁。我们只想了解其中的真实情况,作为借鉴,也不是要追究什么责任,这跟你没关系的。"   "我只是送过几次东西,是厂长让去的,他们说按银行要求已经把技改的可行性报告送上去了,可老是没有回音,那天厂长叫我到办公室,说从广州带回来几盆兰花,是名贵品种,让我拿回去,晚上送到市人行贾主任家里,还有市经委主任家里,市建行行长那里是送的一盒礼品,我不知道是什么。"   "你们不是在建行贷的款吗,怎么和市人行扯上关系呢。"   "我们曾经在市人行还有一笔专项贷款,早就到期了,人行已经下了好几次催款通知单,厂长说那钱我们厂里到账后划了一大半走,不全是我们用的,他找了好几次市人行的贾主任,划款账号是他给的,说这事得让他想办法。后来……"小林有些犹豫。   "没关系,你大胆说,我们只是想了解资金的去向,还要多方核实的。"东春鼓励着。   "后来他们商量好了,让厂里另外写个技改报告向建行申请贷款,由贾主任从中协调,办下来后用这笔贷款还上市人行的那一笔。"   "那你们就送点兰花,这值几个钱。"小扬有些不解。   "当时,兰花市场很火爆,兰花上品价值几千上万呢,还有几十万一株的。"小林解释着。   "哇,我的妈,怪不得有次听同学说,破了一个案子,不好定受贿金额,那家伙本来就是集邮爱好者,那些行贿的投其所好,净送些邮品,你说按面值算值不了多少钱,对方当时也确实是按面值低价找关系从邮局弄出来送的,可按案发时的市场价格得好几千万,当时就按市场价格金额定罪立案了,可半年后结案时,邮品大跌,又只值几万元,那受贿的家伙不服上诉,还闹腾了一阵,不知后来怎么处理的。"小扬恍然大悟。   "那拿到贷款还了市人行的后,剩下的没搞技改又做什么去了。"东春继续追问。   "贷款到账后,我办理划还了市人行的专项贷款,其余的进了几批原材料。厂长还提走了二十万元的现金,说是要打点市政府里的关系户,账上做的销售费用开支。"   "可破产时厂里仓库是空的。"东春说。   "材料买回来就没进厂,放在外地的办事处了。"   "厂里一共在外地设有几个办事处?"   "四个。"   "那这四处的仓库里的库存物资账在你这儿还是在各处?"   "我这只有进账,没有出账。"   "那出库是谁签批。"   "是厂长一支笔。"   "你知道后来物资的去向吗?"   小林又有些犹豫。   "你说的情况只有我俩知道,我们还要通过其他渠道去了解调查核实,不一定是要十分的确切,就你听说的或者是了解大概的都可以告诉我们。"东春开导着。   "我只是听说后来厂长自己在外地注册了一家私营的拉丝厂,把后来购进的那几批放在外地办事处的物资都运走了,是不是运到他自己的厂里我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可恶,什么叫金蝉脱壳,这就是!"东春气愤地说。   江边的大排档露天的小火锅,天一黑就生意兴隆,十元一客的自助餐吸引了不少工薪阶层前往,没有雅致的氛围,但热气腾腾的火锅倒也衬得上南方人热情火爆的性情。东春和小扬找了个临江的座位,服务员小姐过来问是否要屏风遮挡一下旁边几桌划拳行令的客人。   "行,遮挡一下吧。"东春回答服务员小姐。   不大一会屏风就隔出一块小天地。   "来干一杯,祝贺今天的收获。"小扬端起酒杯。   "东春姐,我们从人行专项贷款的底账上看,小林所说的确是事实,日期完全吻合,以贷还贷是企业常用的伎俩。"   "我是在想当初人行那笔专项贷款的去向,企业如果只用了一小部分,那其余的钱又是谁用了,做什么用了。"   "那个贾主任是不是现在城市商业银行那个贾经理?这两年金融系统的先进,挺牛的那个。"   "就是他,还官运亨通是吧。"   "一定跑不了他,要不他能费尽心机去帮企业弄技改贷款吗。"   "事情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要牵涉到市里某些领导,你慎重点。"东春提着醒。   "我就事论事,找出金融部门应该吸取的教训,其他的问题让有关部门去调查了解吧。"小扬边吃边说。   "什么事都不是孤立的,相互都有牵连,你搞调查能不把来龙去脉搞清楚吗?至于站在哪个角度说话是你的自由,可里面的一些不能见阳光的交易谁愿让你杀进去搅和,拔出萝卜不带出泥才怪呢。"   "那我把复印的资料带回去再看看,一定把五金厂这篇调查报告好好做。"   "好吧,做得仔细点,你先走吧,我还有事。"东春嘱咐着将挎包里的资料拿给小扬。   东春和小扬离开大排档在江边散会儿步,见天色差不多已八点多了,她们挽着手向市内走着。   "好了,酒足菜饱,回去加加班,明天我一定把初稿打出来。"   "别弄得太晚,明天还要到法院去呢。"   "我知道,误不了的,那我先走了。"小扬招手,上了出租车。   东春一个人走着,想到这段工作挺忙碌,也没去妈妈那里看女儿了,趁现在有空,去一趟。过来一辆出租车,她一招手,走下人行道,车没停。她前后看了看,靠边慢慢走着等候,远远地一直就跟着的一辆摩托车靠了上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车后座上的人一伸手抓住挎包带一扯,摩托车飞驰而去。   "哎,哎,抓抢匪!"周围没有一个行人,她的喊声淹没在空荡荡的夜色中没有回应。   "不是说她们今天又跑企业又跑银行的,就这些?"贾仁看着桌上从东春挎包里倒出的东西。   "她们从人行一出来我们就跟上了,除了在江边吃了小火锅外,没去哪儿。"   "另一个在江边就上车走了,我们见只她一人才下手的。"   "去吧,去吧。"贾仁挥着手。   他有些扫兴地看着这堆女人用的玩意,拿起那条项链,好像是K白金的,那只心形链坠很精致,他打开一看,里面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有些面熟,他看了半天,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