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龙枪编年史1:秋暮之巨龙 作者:[美]玛格丽特·魏丝/[美]崔西·西克曼 内容简介 恶龙降世,黑暗的力量开始笼罩克莱恩。一队平凡的冒险者,踏上了一段不情愿的旅程。为了拯救世界,他们别无选择。一根蓝色的水晶杖,带领他们深入黑暗的中心,寻找真神的踪迹与除恶的神器。他们是秋暮萧瑟的旅人,谁也没料到他们会成英雄。 译者序 2011年10月,我正在台北市的某家电影制作公司跟朋友开会。 会议到了一个段落,我走出会议室,看到了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背着单反相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 出于礼貌,我上前跟他打了招呼,这才知道他是记者,正在台湾利用“十一”长假的时间自由行,从南到北访问台湾的一些设计师。 他准备回去之后写一本关于台湾新锐设计师的书。 所以我们客套地握手,但因为双方都忘记带名片,所以只好用手写的克难方式交换彼此的联络方式。 当我写下我的名字交给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亮了起来。 “朱学恒?” 我正想他是不是把我误认成某个帅哥或是影视剧明星的时候,他接着大声地说:“我初中就看过你翻译的《龙枪编年史》!” 不会吧!这样听起来我好像很老的样子啊! “而且当年绘制‘龙枪’系列小说封面的画家克莱德·考德威尔我也访问过,还有你介绍过的博里·韦尔乔、路易斯·罗约,我也都和他们联系过,写过专访呢!”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他比我年轻,虽然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留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虽然他从小就看着我翻译的“龙枪”长大,但他现在对于各种奇幻艺术家的知识和经历,显然早就远远超过了我呀…… 因为,我们都曾经经历过“龙枪”的洗礼,就像是那在试炼之塔之中发生的事情一样,我们没办法跟太多人分享,但它们却从此再也无法回头地改变了我们。 “龙枪”对我们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件事物。 它就像是我们的初恋一样,或许不是最好,或许我们最后没有选择和它在一起,或许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有长相厮守,但那青春的记忆和初次的邂逅,都让我们离开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十几年前,从来没有翻译小说经验的我,单纯只凭着以前介绍过“龙枪”的一腔热情,而同意接下了翻译“龙枪”的工作。 在那之前,我只有翻译说明书和游戏汉化的经验,但没想到动辄数十万字的小说让我陷入了苦战。本来该拿来准备研究所考试的时间,几乎全部拿来跟翻译小说搏斗。在那超过三十度的酷暑中,在顶楼的房间中敲着键盘奋战,连电风扇也没有。(因为坏掉了没空去买。) 随着《龙枪编年史》的出版,我也因为没考上研究所而得去当兵,但是试图在当兵前翻译完《龙枪传奇》的努力又失败了。因此在刚开始当兵的新兵训练期间,我又必须过着比一般人更艰辛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宝贵的假期,其他新兵都回家拼命地睡觉,而我还得要努力地试着赶完《龙枪传奇》的翻译,免得违约。 我还记得那时竟然可以在泡澡的时候累倒在浴缸里面睡着,最后还是因为水变冷了才不由自主地被冻醒过来。 当然,我也依旧记得在那些年,没有人知道奇幻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奇幻小说应该如何归类,所以那时台湾各地只要不幸被我出入过的书店都有我动手脚的痕迹。我会去偷偷地把“龙枪”系列的书从计算机书架上抽出来(没错,因为刚开始的出版方第三波是计算机书籍的专家,所以它被归类在《C语言入门》和《第一次用WINDOWS就上手》这些书之间),然后悄悄地把它们放到热门的陈列平台上,满心期望会有爱书人意外地看到,把它买走,并且进而爱上奇幻小说。 我也曾经多次假冒消费者跑去书店里面买了好几套“龙枪”,更热心地跟书店老板不要脸地推荐说这是一本前所未见的好书,大家都超想买的,请老板一定要多进几套!有时刚拿了书想要结账顺便推销的时候发现上次那个老板还站在柜台后面,于是只好出去吃个饭等人换班之后再来故技重施。 我还可以节录1998年时,我在我生日当天在网络讨论区到处转帖的“龙枪”常见问题1.5版的内容(只节录两个问题,哈哈): 问题二:为什么买不到“龙枪”? 首先,《龙枪编年史》铺货的渠道分成两种:一种是第三波本身,一种是农学社铺货。因为农学社对这套作品不表乐观(哼,大不了自己买到你变“乐观”),所以它只有订了一千多本。于是结果就是书店和类似的店铺货铺得很少。因此,目前大多数有卖的地方会是计算机的相关卖场和店家。一般计算机店都打九折,比较便宜。 另外,本周五即将决定要不要做二刷。 …… 问题七:如果我实在找不到《龙枪编年史》这套小说怎么办? 目前我也想不出办法。但是我可以提供一个建议,跟店铺的老板说你对这套小说有需求,请他们再跟第三波的业务员进货。根据我的经验,老板多半都会照做。反正能够赚钱,为什么不要呢? 最后,实在很高兴这套书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回应,我目前正在做一些修改,希望能够让二刷(如果有的话)更加完美。如果对于我的翻译手法和任何部分有意见的话,欢迎与我联络。 推广奇幻小说(fantasy)一直是我的梦想,希望能够因它而让更多人进入奇幻文学的殿堂。 这是至少十三年前所写下的文章,也许现在看起来有点过时,有些落伍,有些傻气,但我们当年对“龙枪”的爱是如此直接、单纯、青涩而笨拙的啊! 因为这是华文世界第一次接触到以正统奇幻文学所包装的作品啊!坦尼斯的两难,罗拉娜的成长,卡拉蒙的真诚,雷斯林的亦正亦邪,这都是第一次被以奇幻文学的大旗领军所推广出来的。也许当时大家经验不足,也许大家当时年纪还小,但我们所许下的诺言和想要达到的梦想都是无比真诚的。 现在回头看看,当年的梦想有些已经实现,有些远超过我们的预期,有些则是遇到了我们想都没想到的挑战。 在“龙枪”之后,我还是继续翻译,我又遇到了《魔戒》、《黑暗精灵》和好多好多的奇幻作品,也有更多比我年轻、比我厉害的人投入了这个市场,你们也看到了更多各擅胜场的作品。 但是,这都无损于“龙枪”在华文世界中对奇幻文学的象征意义,因为那是我们的最初,所以也是永不磨灭的、最为美好的回忆。 如果你还没经历过这一切,请跟我和这本小说一起回到原点。如果你已经经历过这一切,请跟我和这本小说一起回味那些年的时光。 以此为记。 朱学恒 2011年10月13日夜 作者序 克莱恩,你心中真实的世界 新来的旅行者,欢迎来到克莱恩世界。我衷心希望你们能像我和崔西一样,充分享受徜徉在这神奇世界中的旅程。 这二十多年来,已经有无数读者启程来到这魔法幻境,共度欢笑与悲伤,分享恐惧与喜悦、失败与胜利。 虽然这几本书的用意是要为读者提供既有趣又刺激的阅读体验,但它们绝非逃避现实之用的作品。 对崔西和我而言,所谓奇幻,亦是真实的一种譬喻。在你遇见精灵与恶龙的同时,我们也希望你能想想如今我们所面对的许多重要议题,如宗教的包容、邪恶的本质、个人的荣耀,以及友谊的真谛等等。 虽然小说的背景是架空的奇幻世界,但书里的人物和他们每天所面临的问题,却是非常真切实际的。有时候,我们最需要面对与克服的难题,其实就是自己心中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谨祝飞龙常入汝梦。 玛格丽特·魏丝 2006年1月 作者序 是故事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此刻,当你们在阅读我的词句时,我正在这颗行星的另一边。 到你们看到我写下的这些文字时,中间又相隔了很长的时间。尽管我们之间横亘着如此宽广的时空,但这些纸页上的词句却让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并肩走过故事中奇幻的世界。 我们在那些精彩的梦幻世界聚首,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精彩的事。我们一同结识新朋友,面对恐怖的敌人,骑在龙背上直冲蓝天。我们要一同抽出佩剑,你和我,在胜利中寻求光荣,创造和平。 这就是故事的力量。几个世纪前被融汇在词句中的山谷重新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它们的青葱美景、夺目光彩再次绽放,仿佛在漫长昏暗的冬季后,春天又将它唤醒。 一直沉睡在书页中的人物,在我们的想象中醒来,准备开始一次新的人生。 虽然你们面前的词句出自我的笔下,但却是你们将生命给了那些人物。你们的想象如同温暖的阳光播洒在书页上,我的字才能结出累累果实。我只是一名向导。是我和你,将这些字变成真正的冒险与传奇。 崔西·西克曼 2006年1月 前言 要完全了解撰写《龙枪编年史》的故事,必须要追溯到它的根源——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和20世纪80年代初期达到最高峰的“纸上角色扮演游戏”。“龙枪”的故事几乎可说是完全奠基于“专家级龙与地下城”角色扮演系统之上。 当然,至今全球依然有许多角色扮演系统盛行,但没有任何一种如“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般受欢迎。现在这些游戏演化得相当复杂,但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并非如此。当时的纸上角色扮演游戏可说是走在潮流尖端的娱乐,有许多人认为它有些怪异,甚至在某些人眼中是极端危险、具有颠覆性的。设计“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的TSR公司,当时员工的平均年龄不过只有二十五岁。我们是先锋,是走在全新道路上的开拓者;至少,我们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但现实可有些不同了。我们只不过是偶尔会与政策有冲突的公司底层领薪水的小员工。我们在公司的隔间里创造城堡、高塔、飞龙,甚至是整个文明;我们手边的工具是和主机链接的HP终端机。我们之中从来没人见过鼠标——如果标准键盘上没有那个东西,那么对我们来说就是不存在。我们像其他公司一样,经常开会、进行评估,唯一的差别只是讨论的主题偶尔会变得相当奇怪。 在一片解雇、开除、管理阶层大扫除和减薪的状况下,一群富有创意的人聚在一起,创造了“龙枪”。那些岁月是我职业生涯中的黄金时期。他们不只让我和玛格丽特建立了持续的合作关系,同时也让我和所有曾经参与这个新奇幻世界,并且把生命投入其中的工作者们成为了好朋友。 要了解第一本小说,首先,你必须要有一点关于“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知识才能知道“龙枪”是如何融入这套规则的。 “龙与地下城”的角色扮演系统,是一个纯粹靠想象力来完成的游戏,这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假装我是……”那类的游戏,例如:官兵捉强盗。 “龙与地下城”是这种游戏进化的一个结果,它几乎完全在玩家的脑海中进行——人物必须踏过想象的风土,与幻想的飞龙作战,并以各种不同的方法面对千变万化的挑战。所有行动的结果都是用掷骰和查询既定规则来判断的。 因此,就需要有许多规则来规范各种情况——“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就这么诞生了。 然而,这些规则只不过是提供了说故事的架构而已,并不包括故事本身。随着“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的演化,所需要说的故事经过适当安排,变成我们所谓的“模组”。游戏模组是小规模的冒险设定,可以让玩家了解地点、设定,以及如何通过规则与其他人物互动。早期这些模组都是以地下城为主要场景设定,提供了广大的迷宫,让玩家的另一个自我可以在里面冒险、与怪兽搏斗和收集宝物。 我们之中有些人开始思考,是否可以在冒险模组中述说一个史诗般的故事。 “龙枪”是第一部认真尝试这个概念的作品。我们设法环绕着一个连续的史诗创作,制作出一个游戏来。虽然我们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着手,但这个点子让设计小组感到兴奋、急切…… 我们将基本剧情分割成十二个模组,加在一起就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事实上,《龙枪编年史》第一部《秋暮之巨龙》,是制作前四个游戏模组时一起撰写的。我们一开始认为这本书应该和模组中的剧情一模一样,甚至忠实地呈现每个事件。 结果,我们学到了第一课:游戏玩起来很好玩,写出来却不见得是本好小说。 我在十年内第一次重看《龙枪编年史》的第一本小说,那是段很有趣的经历。玛格丽特和我挣扎着要替模组和小说撰写出故事来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小说中有许多剧情是靠着模组的设计过程而激发出来的。游戏中有太多人物不适合在小说中一一登场。那是我们两人合作的第一本小说,就许多方面来看,也可以证明我们在之后的岁月中进步了多少。 在第一本小说之后,我们获得更大的自由度,可以选择要忽视或是建构游戏中的相同剧情(或是将冒险队伍分散)。这对我们来说是更有创意的过程,也自在多了。 虽然有这么多缺点,但也许就因为这些缺点,这些小说对我来说才是美丽的成果。我爱这些人物和这个地方。对我来说,能够重新回首,观看整个世界开始的地方,是难以比拟的快乐经历。 崔西·西克曼 1999年秋 序曲:一位老者 提卡·维兰伸直背,叹了口气,试着让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把沾满肥皂泡的抹布丢进水桶,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 想让这间老旅店维持一定的水平,成了一件越来越难做到的苦差事:旅店所有的木质家具都维系着许多人的珍爱与思念,但就算再多的爱与修补,也难以掩饰家具上斑驳的破洞与裂痕,当然更难避免顾客无意间坐在这些刺人的碎屑上。这间名叫“最后归宿”的小旅店,并不像她在海文所看到的旅店那般华丽,但它的特色是舒适宜人。 旅店坐落在一棵活生生的老树上,老树苍老而浓密的枝叶将旅店轻拥入怀;墙壁和装饰的雕刻是如此精致,让绝大多数的旅客分不出哪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哪些又是巧手的匠心独运。旅店的酒吧有如一朵晶亮的浪花,时涨时退,挽着支撑它的大树。沾着各种污渍的玻璃窗,让整个房间笼罩在不停跃动的多彩光线中。 随着正午逐渐逼近,阴影也开始跟着慢慢缩小。这间名为“最后归宿”的旅店很快就要开门迎宾了。提卡满意地环顾四周,每张桌子都已擦得干净得发亮,她的工作只剩把地扫干净。她开始移开那些笨重的橡木椅,此时欧提克从厨房里出来了,浑身散发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今天应该又是个好日子——天气好,生意也好!”欧提克一边说一边努力地想将肥胖的身躯挤进吧台后。他愉快地吹着口哨,拿出杯子,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好。 “我倒希望天气再暖和些,生意再清冷些。”提卡挪动着椅子抱怨道,“我昨天差点跑断两条腿,却只换来寥寥无几的感激和少之又少的小费!那群人真是阴沉,看起来个个都神经兮兮的,真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我发誓,我昨天不过不小心碰翻了一个杯子,瑞塔克就拔出了他的剑!” “呸!”欧提克发出不屑的声音,“瑞塔克是索拉斯的追寻者护卫。他们每个都是这样紧张兮兮的。你也好不了多少的,如果换作你去侍候韩德瑞克那个没用的……” “小声点!”提卡警告他。 欧提克耸耸肩。“除非大神官会飞,否则他听不见的。我能在他听到我说什么之前,察觉他靴子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提卡注意到他确实压低了声音。“听我说,索拉斯的居民们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了,人们神秘地消失,天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真是个坏年头。”他摇摇头,但表情随即又高兴起来,“不过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时机。” “直到他让我们关门为止。”提卡幽幽地说道。她随即抓起扫把,麻利地扫起地来。 “即使是神官们也得填饱肚子,用饮料把喉咙里的硫磺和火焰给冲下肚去,”欧提克轻笑道,“不停地教导民众这批新神祇的各种丰功伟业一定是让人口干舌燥,所以神官才每天都来造访我们这儿。” 提卡停下手边的工作,靠在了吧台上。 “欧提克,”她的声音稍稍严肃了些,而且明显地压低,“我还听说了另一则有关战争的谣言。北方的军队正在集结,镇里又出现这些披着斗篷、在神官旁问东问西的神秘人物。” 欧提克饶富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少女,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自从提卡的生父神秘失踪后,他就成了她的父亲。他拉了拉她的红色鬈发。 “战争?哈!”他嗤之以鼻地说,“自从大灾变后就一直有这些关于战争的传闻。小女孩,谣言只是谣言罢了。说不定是神官故意假造这些传闻,好让人们守规矩。” “我不知道,”提卡的眉头深锁,“我——” 这时,门打开了。 提卡和欧提克吓了一跳,惊恐地转向门的方向。两人居然都没听到半点脚步声,这真是匪夷所思!除了铁匠的屋子外,索拉斯的每栋建筑物都盖在巨大的瓦伦木上,最后归宿旅店也不例外。在紧随着大灾变而来的混乱和恐惧中,镇民们决定在树上定居,自此索拉斯就成了一座树城,是克莱恩世界少数仅存的美景。坚固的木制吊桥连通了这五百人口的城镇,城镇的日常生活和各式交易都在离地极高的树上进行。最后归宿旅店是其中最大、最高的一栋建筑,它离地有四十英尺高,楼梯环绕着这棵老树多节的树干。就像欧提克说的,他们可以在每个客人上门前听到他的脚步声。 但是,这次提卡和欧提克都没听到这个老人的脚步声。 老人站在门口,拄着根老旧的橡木拐杖,对着旅店四处打量。灰色的破烂斗篷遮住了他的头,他的五官也在阴影中变得很模糊,只露出一双如猎鹰般的利眼。 “您想来点儿什么,老先生?”提卡一边询问这个陌生人,一边和欧提克交换不安的眼色:难道这家伙是追寻者的间谍? “啊!”老人眨了眨眼,“你们开张了吗?” “这个嘛……”提卡有些迟疑。 “当然当然!”欧提克脸上堆满了笑容,“快进来吧!老先生。提卡,还不快给我们的客人找把椅子,他爬了这么高之后一定很累了。” “爬高?”老人抓抓头,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到脚下的地板上,“哦!是啊!好多好多楼梯……”他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开玩笑似的对着提卡挥了挥手杖。“你忙你的!姑娘,我自己可以找到座位的。” 提卡耸耸肩,抓起扫把继续扫地,但目光仍然紧盯着这位老人。 老人站在整个旅店的正中央,打量着四周,像是要确认屋里每张桌椅的位置。旅店的大厅非常大,形状有点像豌豆荚,环绕在老树周围,地板和天花板则由较小的枝丫支撑着。老人似乎对角落的火炉特别感兴趣。火炉是大厅中唯一的石制摆设,明显出自矮人工匠之手,似乎是刻意为了要让整个火炉和老树合为一体而精心制作出来的,顺着枝头蜿蜒而上。从高山运下来的木柴和松枝一捆捆地堆放在火炉旁的一个箱子里——索拉斯没有一个居民会想把自己所居住的大树拿来当作燃料。厨房外面有条便道,但却是个四十英尺高的陡坡,欧提克的顾客多半认为这样的设计不方便,看来老人也这么认为。 老人嘴里喃喃自语,看着大厅的各个角落。接着,让提卡惊讶的事发生了。老人竟然丢下手杖,卷起袖子,开始重新排起整个大厅的摆设! 提卡把手边的工作停了下来,倚着扫帚说:“您在做什么啊?那张桌子一向都放在那边的!” 原先有一张长而窄的桌子放在大厅中央,老人把它一路拖到了紧靠着大树树干、正对火炉的地方,接着他后退几步,欣赏自己的杰作。 “就是这样!”他喃喃说道,“应该要更靠近火炉才对。现在再拿两把椅子来,这里得放六张才够。” 提卡回过头来看着欧提克,他似乎正要开口抗议,但就在此刻,厨房火光一闪,传来大厨的惊叫声——显然厨房里的油渍又着火了。欧提克只好飞快地跑向厨房。 他跑过提卡身边时说:“他人看起来不坏,只要他的要求别太过分,就随他去吧。也许他是打算要开个派对什么的。” 提卡叹了口气,依着老人的指示把两把椅子搬到指定的位置摆好。 “现在,”老人机警地四处察看,“再搬两把椅子——请注意,是比较舒服的那种——放到这里来,靠近火炉的位置,就是在这个背阴的角落里。” “这地方根本不背阴!”提卡抗议道,“这地方正对着太阳!” “啊!”老人眯起眼,“但是今晚这里就背阴了呀!不是吗?当火炉点起来的时候……” “大……大概吧!”提卡吞吞吐吐地答道。 “乖女孩,把椅子拿过来。我要在这里摆一把椅子,就摆在这儿。”老人指着火炉前的一个位置,“是给我自己的。” “老先生,您是打算办一场派对吗?”提卡一边把旅店里最舒服、最合适的椅子搬过来,一边问道。 “派对?”这个说法对老人来说似乎相当新鲜,他笑道,“也对!女孩。这将是场克莱恩自大灾变以来前所未有的派对!要好好准备哦!提卡·维兰。”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抚弄了一下她的头发,接着转过身,一把老骨头嘎吱作响地坐了下来。 “一杯麦酒。”他点了饮料。 提卡倒了杯麦酒给他。她直到给他倒完酒开始扫地之后,才赫然想起——这老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在古典神话中,英雄的旅程中总是会有较为年长的长者,可能是导师或是先知,他们能够让一切开始运转。这位老先生背后的传统恐怕可追溯至柏拉图之前。——西克曼 在“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系统中,旅店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到了后来,“你正坐在一家旅店中”这样的描述,已经成了游戏开始的陈词滥调。——西克曼 克莱恩的历史当时已经设定到了三千年之前的故事。这多半是由于我们在1983年,于马凯特(Marquette)大学所参加的一场有关托尔金的学术研讨会中所学到的课程。当亚拉冈(Aragon)在《魔戒现身》(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一书中告诉哈比人(hobbits)有关贝伦和露西安的故事时,我们对于整个世界的历史有了一种深邃的感觉,仿佛是透过迷雾观看远处山丘上的一座城堡。这就是时间所给予我们因距离所造成的真实感。这能够让读者觉得这些人物真的来自于某个有根源的世界。——西克曼 我们从故事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老家伙是谁了。——西克曼译注:现在是2006年,距离我当初翻译《龙枪编年史》的时间已经有九年之久。当我多年后重新修订这个版本时,这段话让我产生了一种长远以来与命运相联系的感觉。早在1997年,当我翻译《龙枪编年史》的第一个章节时,我实在无法料想到三年后我会接手《魔戒》的翻译,并且从此踏上一段漫长、精彩的奇幻旅程。而这一切,都算是从这个老家伙开始的,而这老家伙却又竟然算是甘道夫(Gandalf)的继承者。命运,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位老绅士的形象其实是由杰夫·格拉布对弗兰克·迪科斯的描述所给我们的灵感。稍后,杰夫会说看我和弗兰克在一起就好像观看两个费资本决斗一般。对了,弗兰克也是我们另一本“龙枪”设定集中,“费资本辣酱”这道菜的发明人和作者。我自己可是很爱那东西哦!——西克曼 主要人物介绍 佛林特·火炉:矮人战士。是半精灵坦尼斯最老,也是最好的朋友。在这群冒险者中,最为年长。一直为关节痛所苦,也相当痛恨坐船渡河这种事。对于马类的毛相当过敏,喷嚏会打个没完没了。 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是克莱恩最恼人的种族。他们有让物品“不小心就会落入自己手中”的能力,令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无比的好奇心及对恐惧的免疫,让他总是能“小兵立大功”,帮冒险队伍脱困;当然,也带来不少的麻烦。 金月:平原人奎苏族酋长之女。爱上被放逐的战士河风,因故离开自己的部族。因持一根拥有医疗神力的蓝色水晶杖,她后来成为了医疗之神米莎凯的牧师。 河风:平原人奎苏族战士。深爱着酋长之女,在一次酋长下令他去完成的危险任务中,差点命丧在一座有着黑翼死神的城市里,但还是顺利完成任务取得蓝色水晶杖。沉默寡言,一切行动皆以保护金月为首要。 奇蒂拉:人类。是卡拉蒙与雷斯林同母异父的姐姐,从小看顾着双胞胎兄弟长大,是名狂野、精力充沛、暴躁的女剑士。有着褐色眼眸与一头黑鬈发。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与权势,日后她有让人无法想象的发展——加入黑暗阵营。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索兰尼亚战士。恪守骑士规章,拥有极度的荣誉感与为他人牺牲的勇气。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恢复骑士团的荣光,并成为一名真正的索兰尼亚骑士。 卡拉蒙:人类战士。雷斯林是他的双胞胎弟弟。身材高大壮硕,拥有无比怪力与勇气,个性热情,和弟弟雷斯林是截然不同的类型。雷斯林是他唯一关心的对象。 坦尼斯:半精灵。精灵母亲遭人类战士强暴后生下了他。他不断与身体内的精灵和人类两种血统斗争着,也因此周旋在人类女剑客奇蒂拉和精灵公主罗拉娜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之间,让他十分彷徨,深受折磨。他是天生的领袖人物,也是这支冒险队伍最仰赖的人。他也是名强大的战士。 雷斯林:人类法师。卡拉蒙是他的双胞胎哥哥。自从进入大法师之塔接受试炼,并以自己的健康换取某些力量后,就变得相当孱弱,并得到令人恐惧的沙漏状瞳孔,让他眼中所见皆是衰老与死亡。个性阴沉,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提卡·维兰:人类。最后归宿旅店的女侍。拥有一头红色鬈发。当旅店被毁之后,她加入这群冒险者的行列,学习成为一名女剑士。她对卡拉蒙有着深深的好感。 罗拉娜:奎灵那斯提精灵公主。拥有一头金发。和半精灵坦尼斯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深深爱着他。虽然是个被宠坏的公主,但她在日后不仅带领战士作战,在困境中也有相当亮眼的表现。 费资本:身份成谜的老法师。总是戴着顶破烂帽子的他,老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怎么施用法术,让众人相当苦恼。不过,他总是在该出现时出现,法术也阴差阳错地发挥了功用。别小看疯疯癫癫的他,真实身份可是个大人物呢! 巨龙之祷文 尘世间的人们啊!请聆听这贤者之声…… 有如苍天的泪水, 洗去屠龙枪在历史余烬中所沾染的尘埃与泪水; 在人类的语言与记忆都无法描述的远古年代里, 在这世界乍现的曙光中, 在三轮明月自森林的怀中升起时, 巨大的龙神,恐怖又尊贵, 在克莱恩掀起了恐怖的战争…… 在龙族笼罩的阴霾里, 一声渴望光明的呐喊撼动人神, 在高悬的黑月冷视下, 一道夺目的光芒在索兰尼亚的空中闪耀, 圣洁的骑士,用真诚与力量唤醒沉默的诸神, 铸造出以无匹神力刺穿龙族魂魄的屠龙枪, 神枪的力量驱散龙族带来的阴霾, 为初生的克莱恩带来新的希望。 修玛,索兰尼亚最伟大的骑士, 光明的缔造者,史上最强的枪骑兵, 依着光明的指引,来到卡基斯山脉下, 抵达诸神昂立之地,进到那空虚而沉寂的神殿。 他召来神枪的铸造者, 借着无以名状的力量与毁天灭地的邪恶作战, 将邪恶的执念逐回幽暗的龙喉中…… 帕拉丁,善神之首, 在修玛身旁闪耀着圣光, 以强大神力加持修玛手中的屠龙枪。 修玛,伟大的骑士,在千月之光的照耀下, 封印了黑暗之后, 也禁锢了她邪恶的爪牙; 在光明的大地之下,悲凄的亡灵国度里, 嘶吼的诅咒,一声声在虚空中飘荡…… 梦幻之年代于雷暴中结束, 富足的力量之年代随之而来; 象征光明与真理的王国,伊斯塔,崛起于西方…… 洁白金灿的高塔,与烈日争辉的光耀, 宣告着邪恶的逝去。 伊斯塔,孕育着长治久安的王国, 如流星,在光明的天空中闪耀。 但在光芒普照中,伊斯塔教皇瞥见阴影; 夜晚的树影,如手持匕首的魅影, 月光洗涤下,溪水黑黢而稠沉; 他试着在书中寻找修玛所走的道路, 寻找古卷、秘符与咒语, 唯有如此, 他圣洁的手才能得到诸神的力量, 净化这罪恶的世界! 当诸神背弃了这个世界, 黑暗与死亡随之而来, 燃烧着天火的大山,如彗星般坠落在伊斯塔, 城市像火焰中的头骨般爆裂, 一度肥沃的土地上隆起巨山, 群山成泽国,洋底成荒漠, 克莱恩的道路就此崩毁,成了摆渡的冥河…… 就这样开始了绝望之年代, 曾经宽广的道路从此纠结, 沙暴和飓风在城市的废墟中肆虐, 平原和山脉成了吾辈的家园。 当旧神丧失神威, 吾辈对着空茫的、阴冷的天空泣诉, 向着新的神祇哀求, 然而,天空冷漠依旧, 不曾传来他们的任何回答…… 译注:修玛——传说中和银龙合力击败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英雄。但目前索兰尼亚骑士团只有一位同名骑士曾加入骑士团的证据。至于是否真有此丰功伟业,由于史料的丧失,亦渐渐成谜。 译注:帕拉丁——身为善良之神的首领,传说中由他在混沌初开时,奉着至高神的号令,率领众多善神踏进这个世界。他的其中一个形象是身长七十二英尺、神威无穷的白金龙。他秉持着良善的守则,绝不直接介入俗世间的事务,因此,修玛即是他化身这个说法,其实仅为误传。不过,史家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力量确实在当时间接影响到历史的走向。在克莱恩的天空中,他的星座位于另一个名为“灵界之门”的星座之外,据说是在守护着该道门扉,不让龙族重回世间。 译注:黑暗之后——名为塔克西丝,最喜爱以美丽女祭司的外貌出现。在尚未有历史记载时,由于她明白人类的灵魂将是统治克莱恩的关键,因而掀起了“全圣之战”(All-Saint War),迫使十八名神祇分成了三个阵营,彼此交战。之后,其中一个形体为五头彩龙的她又掀起三次“巨龙战争”,对这个世界造成极大的伤害。被修玛封印后,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回到克莱恩,继续她的霸业。 译注:克莱恩的史家将整个克莱恩的历史分成了数个年代。这其中以一场史无前例、天崩地裂的大灾难作为计数的元年,将所有的年份分成大灾变前、大灾变后。在大灾变前约4000年泛称为“梦幻之年代”,包含了诸神创生、世界繁衍的历史。大灾变前4000年至2500年则被称为“光明之年代”。大灾变前2500年至大灾变时期则被称为“力量之年代”,此时克莱恩上的一切繁荣兴盛,看来前景大好,但黑暗的阴影却开始慢慢地潜伏,许多的因素都因此直接、间接地导致了悲惨的大灾变。“黑暗之年代”始自大灾变,终于大灾变后320年,此间克莱恩的人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挣扎着在残破的废墟中重建家园和新秩序。自大灾变后331年开始至今,被史家称为“巨龙之年代”。 译注:伊斯塔——奠基于大灾变前1100年的王国,于大灾变前280年和同为人类所组成的索兰尼亚王国结合。伊斯塔所拥立的教皇代表了宗教、心灵上的力量,索兰尼亚的精锐骑士则成为王国的武装力量,两者的结合让伊斯塔王国盛极一时。该王国的一切丰功伟业,皆被大灾变于一夜之间彻底从地面上抹消。 这就是一切开始的第一首诗。起初是为了(我回忆中是如此)早期的游戏模组而撰写的。我喜欢这首诗(和其他大多数叙事诗)的原因,在于它以一个一切都已知晓的角度来叙述。结果,我的创作就成为了描述传说的华丽叙事诗。有些人认为这诗句的格式太过古板,但这其实就是吟游诗人创作的模式,人们不可能用晚餐桌上的语言来创作歌谣。我最喜欢的就是第六段有关教皇的部分,我认为那段对于疯狂的描述相当传神。——迈克尔·威廉斯 第1卷 01 老友重聚异变迭生 佛林特·火炉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上疲软地躺下来,他的矮人老骨头已经为他劳累够久,再也不愿意毫无怨言地支撑下去了。 “我根本就不该出来冒险的。”佛林特咕哝着看了看脚下的山谷。虽然四周没有半个人影,他的声音还是很大。多年独自冒险的生涯让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他用双手使劲儿拍着膝盖,激动地说:“如果我再出来冒险,我他妈的就该死!” 对一位在寒冷的秋日中终日跋涉的年迈矮人而言,这块被午后阳光温暖的大石头躺起来格外舒服。佛林特静静地躺着,让阳光和思绪的暖意沁入身心——他终于到家了。 他环顾四周,深情地注视着熟悉的景物。他脚下的这个山坡是山谷的一部分,整座山谷秋意盎然,层林尽染。山谷中的瓦伦木抹上了各式秋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糅合了树林后方卡若理山脉的浅紫色,湛蓝的天空则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水晶湖中。林中缓缓飘出几缕炊烟,而这也是索拉斯仍然存在的唯一迹象。一缕混合了家乡芬芳气息的炊烟,轻缓地将山谷包裹起来。 佛林特坐定后,便拿起一块木头,顺手抽出背包中闪亮的匕首,心不在焉地雕了起来。亘古以来,他的族人就有种将不成形的物体顺其己意雕塑成形的渴望。在退休之前,他曾是个有点名气的铁匠。当刀锋触及木块时,他的注意力飘向了隐在林间的烟囱中所飘出来的炊烟,双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家里的炉灶早就熄了。”佛林特轻声说道。他用力摇摇头,对自己的多愁善感有些气恼,使劲地削起木头作为报复。他大声地对自己喊道:“我的屋子空了好一段时日,屋顶搞不好已经开始漏水,把家具都给浸坏了。什么鬼冒险!这是我做过的最蠢的事。活了一百四十八岁,我早该学到教训才对!” “你永远也学不到教训的,矮人。”远处一个声音回答他,“就算你活到两百四十八岁也不可能!” 佛林特丢掉手上的木块,双手冷静地从匕首游走到背后的斧柄上,同时朝小径张望着。这个声音很耳熟,是很长一段时间来他所听到的唯一熟悉的声音,但他却想不起来是谁。 佛林特眯起双眼注视着被落日余晖所照耀的小径,他注意到小径上有人漫步而来,于是走到一棵松树的树荫下,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来者的步伐散发着自在的优雅——要让他说,那是专属精灵的优雅。但他却有着人类壮硕的体魄和结实的肌肉,满脸的络腮胡更是人类才有的特征。在绿色斗篷的遮蔽下,佛林特只看到那人黝黑的皮肤和红褐色的胡须。他的肩上背着长弓,左边腰际则挂了把长剑。他身着软皮,皮上压有精灵族喜爱的精致雕饰。但在克莱恩世界里,是没有任何精灵会留着一脸胡子的……没有精灵会留胡子,除了…… “坦尼斯?”佛林特对着逐渐靠近的男子狐疑地问道。 “正是在下。”来者的满脸胡须中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坦尼斯张开双臂,在佛林特来得及阻止之前,便将他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矮人紧紧地抱住朋友,但又突然想到自己贵为长者的尊严,便又使劲挣脱拥抱,落回地面。 “五年的日子还是没办法让你懂得什么叫礼貌,”矮人抱怨道,“特别是对像我这样年高德劭的人,你竟然把我当成袋马铃薯般给抱起来!”佛林特看了看小径。“希望这一幕没被熟人给瞧见。” “我怀疑不会有很多人认得我们。”坦尼斯说道,深情地打量着他这位粗壮的朋友,“时间对我们而言,不像对人类那么有意义,老矮人。五年对他们来说是段很长的时间,但对我们来说就像几分钟一样。”语毕,他笑了。“你一点也没变。” “对其他人而言就不一定了。”佛林特靠着石头坐好,重新开始雕刻起来。他气鼓鼓地看着坦尼斯说:“你干吗要留胡子啊?你已经够丑了,不是吗?” 坦尼斯抓了抓下巴说:“我所到过的某些地区,对具有精灵血统的人相当不友善。这胡子是我的人类父亲给我的礼物,”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讽刺。“在隐藏我的血统上,颇有帮助。” 佛林特嘟囔了几声,他知道这不是事实。虽然这名半精灵不喜欢随便动手,但也不是会借着胡子刻意躲避冲突的人。木屑继续四处飞溅。 “我所到之处对任何血统的任何人都不友善,”佛林特转动手里的木块,反复察看,“不过我们总算是到家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坦尼斯拉起斗篷,不让阳光照到他的眼睛,“海文的高阶追寻者任命一个叫韩德瑞克的家伙,接掌索拉斯的大神官职务。这家伙和他的新教派把索拉斯变成了宗教狂热的温床。” 坦尼斯和老矮人心有灵犀地俯视着眼前寂静的山谷。晚灯渐上,让树林中的住屋露出形迹来。晚风静谧而甜美,带来阵阵家园的炊烟味,隐约还能听见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我没听说有这回事。”佛林特静静地说。 “宗教迫害……审讯……”坦尼斯的声音在斗篷下听起来十分沉重,比佛林特记忆中的任何声音都要深长低沉。矮人皱起眉头,他的朋友在这五年中有了些变化,而精灵是从不改变的!不过,坦尼斯只算是个半精灵,他是一名因暴力而产下的子嗣。在克莱恩大灾变后的日子里,在那些让各族分崩离析的战争中,他的母亲被人类的战士强暴,因而生下了他。 “审讯!据说这些审讯是针对那些不认同大神官观点的人而来的。”佛林特哼了一声,“我不相信追寻者的神,从来都不信。但我不会在街上大声嚷嚷,自扫门前雪,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这是我的生活格言。海文的高阶追寻者们仍然是群品德高洁且睿智的人士,只不过是索拉斯的这颗老鼠屎弄坏一锅粥……这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你找到你所追寻的目标了吗?” “你是指有关古老真神的线索?”坦尼斯反问,“或者,你是问有关心灵上的平静?我动身寻找的目标就这两样。你是指哪一个?” “我想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你找到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会随之而来。”佛林特大声说着。他把玩着手上的木头,看来似乎对它的外形还是不太满意。“我们是要一直站在这里闻着晚餐的香气呢,还是要进城去好好吃顿晚饭?” “走吧!”坦尼斯挥手示意。两人朝着索拉斯前进,坦尼斯的步伐让矮人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虽然离他俩上次共同冒险已有些时日,但坦尼斯仍然下意识地放慢了步伐,而佛林特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你连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找到吗?”佛林特追问。 “一点也没有。”坦尼斯回答,“跟我们很久以前知道的一样,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牧师和神父,侍奉的全是人们自己捏造出来的神。我也听过一些关于治愈的神迹,但全都是骗局和障眼法。还好我们的朋友雷斯林教过我如何去分辨——” “雷斯林!”佛林特呼了一口气,“那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法师。他几乎可以算是半个江湖骗子了。老装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爱四处打听不该知道的秘密。若不是他那个双胞胎哥哥老是袒护他,他说不定早就被人家打得再也施展不出魔法了。” 坦尼斯庆幸胡子遮住了自己的笑容。“我看这年轻人比你所想的更具有魔法天分。”他说,“而且你必须承认,他跟我一样,始终不遗余力地拯救那些被假道学牧师所蒙蔽的人们。”他叹了口气。 “可是你也不曾因此得到任何感谢。”矮人自语道。 “是不多。”坦尼斯说,“就算他们心里明白那全是骗局,他们依旧需要一些信仰。那你的冒险呢?你不是要回老家去吗?” 佛林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继续踱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他低声道:“我根本就不该回去的。”他抬头望着坦尼斯,他那埋在浓密白眉下、几乎让人看不清的眼神,暗示这是个令人不快的话题。坦尼斯心里明白,但还是追问下去。 “那么,那些矮人牧师的传说呢?” “全是一派胡言。根据长老们的说法,矮人牧师早就随着三百年前的大灾变神秘地消失了。” “就像精灵牧师一样。”坦尼斯轻声说。 “我看到——” “嘘!”坦尼斯比了个警告的手势。 佛林特随即止步不前,轻声问:“怎么了?” 坦尼斯指了指。“就在那片树丛中。” 佛林特盯着那片树丛,开始动手卸下背后的战斧。 落日的余晖中反射出一道金属的光泽。坦尼斯瞥到金光一闪,失去了踪影,又随即浮现。就在此时,太阳西沉了,夜空中留下一抹浓重的嫣红,树林渐渐被黑夜的阴影所笼罩。 佛林特死命地瞧。“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见了。”坦尼斯说。他一直凝视着最后看见金属光泽之处,精灵视力让他开始察觉到生命体散发出的温暖的红光,这是唯有精灵才看得见的景象。“什么人?”坦尼斯喝道。 接着,一阵让半精灵毛骨悚然的怪声成了唯一的回答。那是种空洞的呼呼声,刚开始很低沉,音调慢慢地逐渐拔高,最后变成了一连串尖锐的哀号声。在这个声音的环伺下,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精灵旅者,赶快回头吧!留下这个矮人。我们是佛林特·火炉吐在酒吧地板上的冤魂。我们是英勇战死的吗?” 控诉的声音再次拔高,哀号声也跟着变得更尖锐。 “不!我们是羞愧而死,因为喝酒喝不过一个丘陵矮人,而从此被葡萄的怨灵所诅咒!” 佛林特气得胡子发抖。坦尼斯一边大笑,一边使劲抓着矮人的肩头,不让他一头撞向前方的树丛。 “都是被该死的精灵视力给拆穿的!”冤魂的声音变得充满欢乐,“还有矮人该死的胡子,太让人讨厌了!” “我怎么没想到!”佛林特哀怨地说,“泰索何夫·柏伏特!” 树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是个坎德人,一个全克莱恩普遍觉得跟蚊子一样讨厌的种族。由于他们天生骨架就小,所以身长很少高过四英尺。这个坎德人和佛林特一般高,但小身板儿和娃娃脸让他看起来似乎要再矮一些。淡蓝色的绑腿与毛背心及平淡无奇的手织长外衣构成强烈的对比。他褐色的大眼闪烁着淘气的眼神,笑容仿佛一路堆到了尖耳边上。他略带嘲弄地鞠了个躬,让一缕他最自豪且愉悦的褐色垂发盖住自己的鼻子,随即又笑着直起身来。坦尼斯看见的金属反光是他腰间、肩上所背的众多袋子上的金属扣环。 泰斯倚着自己的胡帕克杖朝他们笑着,就是这根杖制造出了那些怪声。坦尼斯曾见过不少坎德人在半空中挥舞着这种木杖,制造出吓走敌人的尖锐哀号声,他早该认出这声音的。木杖的尾端十分尖锐,还包着铜衣;另一端则是呈分叉状,装着皮革制的投石器,这种组合是坎德人的独特发明。胡帕克杖是用一整根富有弹性的柳条制成,虽然总被克莱恩世界的其他种族嘲笑,但它对坎德人而言不单是方便的工具和武器,同时更是他们的象征。坎德人有一句著名的俗语:“所有新辟的道路都需要胡帕克杖。”而通常接着的下一句话会是:“而路,没有一条是旧的。” 泰索何夫突然张开自己的双臂,飞快地跑向前。 “佛林特!”这个坎德人紧紧地抱住矮人。佛林特有些尴尬,满心不情愿地回抱了一下,便立即后退一步。泰索何夫笑了笑,抬头望着半精灵。 “你是谁啊?”他倒吸了口气,“坦尼斯!你留了胡子,我差点就认不出你来了!”他向坦尼斯伸出短短的双手。 “不,谢了。”坦尼斯笑着说,挥手示意坎德人站远一点,“我还想留着我的钱包。” 佛林特突然间警觉了起来,摸摸口袋。“你这混蛋!”他大吼着扑向坎德人,坎德人笑弯了腰,两人在一阵烟尘中互相扭倒在地上。 坦尼斯一边微笑着,一边试着将佛林特和坎德人拉开。突然间,他机警地回过身,但太迟了,他听到马鞍上扣环互相撞击的银铃声与马的嘶鸣声。半精灵迅速将手放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但他已然失去任何先机。 坦尼斯嘴里咒骂着,只能愣愣地看着骑者从树林的林荫中走出来。他骑在一匹四肢毛茸茸的小马上,小马仿佛为主人感到羞耻般地低着头。骑者头戴着类似军用的头盔,满是斑点的灰色皮肤在脸上皱成一团,用猪般的粉色双眼盯着他们瞧。闪亮的盔甲遮不住穿戴者臃肿的身形。 一股特殊的气味冲向坦尼斯,他恶心地皱了皱鼻子。“大地精!”他想起了对方的种族。他将长剑从腰间松开,踹了踹地上的矮人,矮人正巧打了个大喷嚏,翻身坐在坎德人身上。 “有马!”佛林特一边说,一边又打了个大喷嚏。 “看看你身后。”坦尼斯悄悄地回答。 佛林特听出朋友话中的警告,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泰斯(亲近的朋友们都这么称呼泰索何夫)很快地也跟着照做。 大地精挺直地坐在小马背上,扁平的脸上带着不屑和傲慢的表情看着他们,粉红的双眼反射着落日的余烬。 “兄弟们,看!”大地精说,它的通用语带着很浓的口音,“咱们在索拉斯对付的就是这种蠢货。” 大地精背后的树丛中传来刺耳的笑声,五名穿着简陋制服的地精士兵走了出来,它们或左或右地站在首领坐骑两旁。 “现在……”大地精伏在马鞍上。坦尼斯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大肚子把马鞍头给完全遮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感觉恐怖,却又觉得荒谬得可笑。“我叫修马斯特·投德,是负责保护索拉斯不受外力侵扰的卫戍部队首领。你无权天黑后在城里走动,你被捕了。”修马斯特·投德俯下身用粗嘎的地精语指示它身边的守卫:“如果在他们身上搜到蓝色水晶杖,就把它交上来。”坦尼斯、佛林特、泰斯面面相觑。他们都懂点地精语,其中泰斯说得最好。会不会是他们听错了?蓝色水晶杖? 各位读者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所看到的第一个克莱恩居民是个地精。地精并非克莱恩才有的生物,不过,有些人说,克莱恩的地精是精灵和食人魔混种的产物。 “如果他们胆敢抵抗,”修马斯特·投德特别加上最后一句,为了突显效果,它改以通用语强调,“格杀勿论!” 一说完,它便勒紧缰绳,抽了坐骑一鞭子掉头朝镇上飞奔而去。 “地精出现在索拉斯!新任大神官可有好戏看了!”佛林特骂道。他用力抽出背后的战斧,前后摇动了几下。在确定自己找回平衡感之后,他以顶天立地的气势站在小径中央。“很好!”他宣布说,“上吧!” “我奉劝诸位最好赶快撤退。”坦尼斯把斗篷甩向一边的肩膀上,抽出腰间的长剑,“我们刚从远方回来,既饿又累,又错过了与许久不见的老友见面的时间。我们可不想被逮捕。” “或被莫名其妙地宰了。”泰斯又添了一句。他没有掏出任何武器,只是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些地精。 大概是被他们的气势所慑,地精慌张地对望着。其中一名地精狠狠地瞥了一眼首领刚刚离开的那条路。这群地精只懂得恐吓无辜农人和过路商人,对付带着武器且身经百战的战士可不是它们的专长。然而地精对克莱恩其他种族的怨恨是由来已久的,它们终于还是抽出了长弯刀。 佛林特大步跨向前,双手紧握战斧握柄。“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比溪谷矮人更可恨,”他喃喃自语道,“那就是地精!” 一个地精冲向佛林特,企图将他撞倒,但矮人的斧头以致命的精准及速度击中了目标,地精的头滚落在沙土上,身躯无力地倒下。 “你们这些低等生物到索拉斯来做什么?”坦尼斯问道,同时有技巧地避开地精笨拙的攻击。双方短兵相接,对峙了一阵,地精随即被坦尼斯推开。“你们效忠大神官吗?” “大神官?”地精大笑起来,狂舞着手上的武器冲向坦尼斯,“他是个蠢货。我们的首领服从……啊!”这个蠢货自个儿撞上了坦尼斯的刀锋,惨叫一声,颓倒在地上。 “天杀的!”坦尼斯气急败坏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个笨手笨脚的白痴!我压根儿没打算宰了它,我只想知道它们幕后的主使人是谁啊!” “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们的主人是谁,绝对比你预料的还快!”另一名地精大吼着冲向分心的半精灵。坦尼斯迅速转身打落它手上的武器,一脚踹中地精的肚子,把它给踢得人仰马翻。 第三个地精趁佛林特还没站稳脚步时跳向他。佛林特踉跄地退了几步,试着重新恢复平衡。 泰索何夫的尖锐声这时响了起来:“这些烂货来者不拒,只要你时不时丢给它们一些狗肉,它们就永远归你了——” “狗肉?”地精咆哮着放弃了佛林特,“换成坎德人的肉,你觉得如何?你这个大嘴巴!”地精跳向显然没拿任何武器的坎德人,紫红色的双手企图要勒住他的脖子。泰斯无辜稚气的表情没改变,却闪电般地从毛背心里掏出匕首,一刀掷了出去。地精抓着自己的胸口,呻吟着倒了下去。此时,森林中传来啪答啪答的脚步声,其余的地精四散逃逸。战斗已经结束了。 坦尼斯将手上的剑入了鞘,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这些臭味四溢的尸体——这让他想起臭掉的鱼。佛林特把斧刃上黑色的地精血揩去。泰斯难过地看着他杀死的地精——它面朝下倒在地上,他的匕首就压在尸体下面。 “我替你拿回来。”坦尼斯好心地说,打算将尸体翻过来。 “不用了,”泰斯做了个鬼脸,“我不要了。你知道的,那种气味永远都洗不掉。” 坦尼斯点点头。佛林特把战斧系回背上,三个人又继续朝着小镇前进。 夜色渐浓,索拉斯的灯光也越来越亮,冷冽的夜空中,木柴燃烧的气味让人想起食物、温暖,以及安全的地方。三个人加快脚步,许久都没人出声,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回荡着佛林特的话——地精,出现在索拉斯。 最后,坎德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话说回来,”他说,“那把匕首其实是佛林特的……” 在“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经过长久的演化,已经产生了一支传统上所谓平衡的队伍。所谓“平衡”在此代表的是队伍中的成员拥有很多不同的技能,足以在任何情况下派上用场。这样的安排往后成为“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典型。矮人战士佛林特就是这样一个典型。——西克曼。(此后除非有特别署名,否则未署名之注释皆出自琼·布拉什菲尔德·布莱克之手。) 擅长手工艺是典型的矮人形象。——西克曼 克莱恩的矮人最多可以活到四百五十岁。 我们的主角此时登场了。玛格丽特一开始在处理这个角色时遇到了些困难,但很快我们就合作将它解决了,读者稍后就可以看出来。——西克曼 当然,坦尼斯也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的另一个典型——半精灵战士。——西克曼 此处所提到的背景故事有助于增加人物的深度及特质。——西克曼 小说和游戏不同,每个人物都需要有足够的背景。如果我们只说坦尼斯是个半精灵,这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知道原因。为了要让他的立场合理化,玛格丽特和我又对坦尼斯的人格做了更深入的探索,让他成为比原先更有深度的一个角色。——西克曼 另外一个“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人物加入了队伍——法师。——西克曼 所有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游戏中的团队,都需要一个职业为“盗贼”的人物,在游戏过程中执行许多专属于他们的特长和技能。不过,我对于一个全族都是小偷的设定一直感到有些疑虑。我本人对于泰斯和他的坎德族人的贡献,是替他们加上永无止尽的强烈好奇心,以及他们天真地“借用”他人物品的动作。这灵感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罗杰·穆尔在《龙》杂志(DRAGON)的一篇短篇小说《掷出之石》(A Stone's Throw Away)中的人物。于是,我们最喜欢的角色之一就这样诞生在克莱恩。 坎德人(kender)一开始的拼法是kinder,这是从传说中的小矮人(kinderkind)处所借来的名字。但是,稍后有人向我们指出,在字里行间读起来反而很像指某个人“更温柔”(more kind:kinder),而不像是特指某个种族。——西克曼 我不会说西克曼痛恨半身人,或是他对于半身人在我们现代的奇幻小说中扮演的角色感到不太认同。他们是以家庭为中心的矮胖生物,铁石心肠却又十分胆小,比较适合出现在古老的英格兰乡间,而不适合出现在浩劫后的安塞隆大陆。新的坎德种族原本是个比半身人更狂野的种族,他们毫无畏惧,有时候像孩子一样残忍(也就是所谓的骂阵技巧)。他们是野蛮的孩童战士,永远都非常好奇、机警。但即使是擘画最周详的计划也会出错,在“龙枪”中,这错误的名字叫珍尼特·帕克。她在我们朗读小说的过程中,将坎德人的天性定义为我们原先没预料到的设定。她,以及在她之后所有的坎德人都是可爱的——非常可爱、甜美、惹人疼爱、让人浑身乏力的可爱。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泰斯和他的同类都是勇敢、无惧、爱骂人而且可爱的。并且,在看过珍尼特扮演泰斯之后,我们实在很难把坎德人想象成别的样子。——杰夫·格拉布 译注:大地精(hobgoblin),比一般熟知的地精(goblin)身材略高,同样都是浑身恶臭,智慧低劣的生物。 对于这位“小投”来说,只有大地精会喜欢“啥也不会”(Fewmaster)这样的称号。——西克曼 我非常喜欢他们从一开始就建立的互动关系。——西克曼 第1卷 02 返回旅店震惊破裂的盟约 最近几乎每个索拉斯的居民在黄昏时分都会努力抽空到最后归宿旅店来,因为他们在人群中会觉得比较安全。 索拉斯从很久以前便是旅客休息的中转站——有些人从东北方的海文,也就是追寻者的首都前来,有些人则是从南方的精灵王国奎灵那斯提前来。偶尔也有人跋涉穿越阿班尼西亚的荒凉平原来到这里。在整个文明世界里,每个人都知道“最后归宿”是旅者的避风港,同时也是消息的集散地。这三个好友的目的地就是这家旅店。 盘根错节的巨大树干从树林中攀升,旅店布满污迹的彩色玻璃在瓦伦木的树荫里闪耀着光芒,人们谈笑的声音流泻出窗外。悬挂在树枝上的油灯照亮着盘旋的阶梯。虽然秋夜凉意袭人,但是这里的同伴以及回忆温暖了人的灵魂,为所有旅人洗去了旅途上的辛劳和疲惫。 今晚旅店的生意十分兴隆,三人必须不停地让路给路过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坦尼斯留意到这些居民打量他们的眼神充满狐疑,不像是五年前他们所得到的欢迎眼神。 坦尼斯的脸色开始沉了下来,这跟他所想象的返乡完全不同。在他过去住在索拉斯的五十年中,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压力。想必有关追寻者腐化败坏的传言都是事实。 五年前,这些管自己叫追寻者(寻找新神的人)的人们还只是一盘散沙,他们只是一群在索拉斯、海文、盖特威等地区推广新宗教的牧师。坦尼斯相信这些人只不过是暂时迷失方向,他们本质上仍是诚实的好人。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这些牧师因其宗教的繁荣而地位提高,很快,他们对在克莱恩的权势的兴趣远超过了对生死的执着。在人们的支持下,他们接管了这些城镇。 有人碰了碰坦尼斯的手臂,打断他的思绪。他回过头,看到佛林特指着底下。坦尼斯也随之向下望去,只见守卫四人一组在巡逻着,他们全副武装,不可一世地四处巡视。 “至少他们是人类,不是地精。”泰斯说。 “我遇到的那个地精在我提到大神官时,只是冷笑,”坦尼斯微笑着,“看起来它们似乎是为他人工作,不知道其中内情究竟如何。” “也许我们的朋友会知道。”佛林特说。 “只要我们的朋友也在这里,他们就会知道。”泰索何夫加上一句,“五年间可能有很大的变化。” “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来的。”佛林特低声道,“我们曾经立下神圣的誓言,调查这世界是否真被邪恶渗透,并在五年后重聚,分享我们所知的一切。谁会想到邪恶竟然已经来到我们的家门口了!” “嘘,小声点!”几名路人对矮人的话露出警觉的神色,坦尼斯摇了摇头。 “最好别在这里谈。”半精灵建议。 到了楼梯顶端后,泰斯使劲推开酒店大门。光亮、嘈杂声、热气混和着欧提克最拿手的辣马铃薯味道直冲他们而来。这股混合的浪潮将他们团团包围,让他们倍感安适。欧提克仍如他们记忆中那样站在吧台后面,看起来一点也没变,除了可能变得更敦实了。旅店除了看起来更舒服之外,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泰索何夫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遍人群,便指着房间另一角大叫起来。其他事物似乎也没有改变——炉火的光芒映照在带翼的龙头盔上闪闪发光。 “是谁啊?”佛林特踮起脚,边看边问道。 “卡拉蒙。”坦尼斯回答道。 “那雷斯林也应该在这儿才对。”佛林特的声音中没有多少热情。 泰索何夫已经起身溜过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们,朝目标迈进。他的小个子让旁人几乎不会注意到他,坦尼斯由衷希望这个坎德人别又从这些旅店顾客身上“借走”些什么。那不完全算是偷窃,如果有人指责泰索何夫偷窃,他会很难过的。只不过坎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好奇心,因此,许多别人的有趣玩意儿总会很巧合地跑到泰斯口袋里。坦尼斯此时最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提醒自己记得等会儿私下里找坎德人谈谈。 半精灵和矮人穿过人群比他们的小个子朋友费劲多了。几乎每把椅子都有人坐,每张桌子也都被占满了,找不到位子的人们则站着低声交谈。人们用阴沉、好奇,以及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这三个人。虽然人群中有几个佛林特打铁店的老顾客,却没人向他打声招呼。索拉斯的居民有的是问题要烦恼,坦尼斯和佛林特此刻显然被当成外人看待了。 房间对面,也就是他们方才看到反射着光芒的龙头盔处,传来一声大吼。坦尼斯严肃的表情开始放松,因为他看见身形巨大的卡拉蒙热情地从地板上一把抱起了小泰斯。 佛林特艰难地走过无数皮带扣环,只能从卡拉蒙低沉的回应声与泰斯的尖锐招呼声中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卡拉蒙最好留意他的钱包。”佛林特咕哝着,“或者重新数一数他的牙齿。” 矮人和半精灵终于挤过吧台前的一长串人潮。卡拉蒙所坐的桌子是靠着树干摆放的,坦尼斯不明白为何其他摆设都没变,欧提克却唯独把这张桌子摆在这个奇怪的位置。但他很快就全然忘了这档事,因为接下来轮到他接受大个子战士的拥抱了。坦尼斯连忙把背后的长弓和箭袋挪开,免得被卡拉蒙压成柴火。 “老朋友!”卡拉蒙的眼中看起来泛着泪光。他似乎因为太过激动而说不出话来。坦尼斯也同样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那全是因为卡拉蒙强壮的双臂把他抱得快要窒息了。 “雷斯林呢?”他松了一口气后便问道。这对双胞胎从来不会分开的。 “在那边。”卡拉蒙对着桌子的尽头点点头,然后皱了皱眉。 “只是,他变了。”战士警告坦尼斯。 半精灵看着笼罩在阴影当中、由树干本身不规则形状所构成的角落。有短短的一瞬间,他因为火炉的强光而看不见任何东西。接着,他在温暖的火炉旁瞥见一个仍瑟缩在红袍中的瘦小身影,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坦尼斯突然觉得不愿意单独和这名年轻的法师谈话,但是泰索何夫跑去找女侍了,而佛林特此时正好被卡拉蒙从地板上抱起来,坦尼斯只好走到桌子的另一端。 “雷斯林?”他问,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 穿着长袍的身影抬起头来。“坦尼斯?”那人回答着,同时把袍子的兜帽往后推。 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半精灵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一步。 从阴影里转向他的那张脸似乎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变了!卡拉蒙说得未免也太含蓄了点!坦尼斯打了个寒战。说“变了”根本不切实际!法师原本苍白的皮肤变成了病态的金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暗淡的金属光泽,像是戴着可憎的面具一般。脸上的肌肉仿佛融化掉了似的,留下在阴影中更加轮廓分明的颧骨,而紧闭的双唇像是一条黑线。但真正让坦尼斯深感恐惧而无法移开目光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睛。因为那已不像是任何活物的眼神,原本该是圆形的黑色瞳孔变成了沙漏状,坦尼斯见过的蓝色虹膜如今闪着金色光芒! “看来我的样子把你吓着了。”雷斯林嘶哑地说道。他的双唇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 坦尼斯吞了口口水,坐在这个年轻人的对面。“天哪,雷斯林,你——” 佛林特一屁股坐在坦尼斯身边。“我今天被丢到空中的次数比——李奥克斯!”佛林特睁大了双眼,“是哪个恶魔把你整成了这样?你被诅咒了吗?”矮人倒吸了口凉气,目不转睛地看着雷斯林。 卡拉蒙坐在他弟弟旁边,端起他的麦酒,看着雷斯林。“要告诉他们吗?”他低声问道。 “无妨。”雷斯林说。法师嘶哑的声音让坦尼斯感到一股寒意。这个年轻人轻柔而嘶哑地低语,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把声音挤出来的方法。他修长而略显神经质的手指也呈现出与他脸上一样的金色,拨弄着眼前盘中几乎丝毫未动的食物。 “记不记得五年前我们分别的时候?”雷斯林说,“我和我哥哥计划的行程,甚至不能向我的好朋友们,也就是你们透露。” 轻柔的声音带有几许讽刺。坦尼斯咬住下唇。雷斯林从来没有,这辈子都没有过任何“好朋友”。 “我被大法师帕萨理安选中,接受试炼——”雷斯林继续说。 “试炼!”坦尼斯有些惊讶地重复着,“但你太年轻了。你现在几岁?二十吗?试炼只有在这领域钻研多年的法师才能——”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时我有多骄傲。”雷斯林冷冷地说,对突然被打断谈话感到有点恼怒。“我和哥哥前往那个秘密处所,就是传说中的‘大法师之塔’。我在那里通过了试炼。”法师的声音低了下来,“但也差点丢了性命!” 卡拉蒙呛住了,显然是在控制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太可怕了!”这个大汉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在那恐怖的地方找到他,他躺在地上,嘴角溢血,气若游丝!我把他抱起来——” “哥哥,够了!”雷斯林轻柔的嗓音仿佛抽了他一鞭。卡拉蒙畏缩了一下。坦尼斯看见这名年轻法师的金色眼睛眯了起来,骨瘦嶙峋的双拳紧握。卡拉蒙不说话了,端起手中的麦酒猛灌,紧张不已地看着弟弟。这对双胞胎之间,明显有了新的紧张关系…… 雷斯林深吸一口气,接着开口道:“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皮肤变成了这种颜色,这就是我受到创伤的标记。我的身体和我的健康被永远地瓦解了。至于我的眼睛!我沙漏般的瞳孔让我看穿了时间的流逝,也让我看到它对所有一切的影响。坦尼斯,就连我看着你时,都可以看到你一点一滴地老去。在我眼中,所有的生命都是如此……” 雷斯林瘦如鸡爪的手抓住了坦尼斯的手臂。半精灵被这冰冷的触感吓了一跳,正想把手抽回来时,那双金色的眼眸和冰冷的手却快速地攫获了他。 法师的身体向前倾,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但我现在拥有力量!”他嘶哑地说。“帕萨理安说,总有一天我的力量可以改变这世界!我不但有了力量,而且,”他指了指,“我还有了玛济斯法杖。” 坦尼斯转过头去,看见一根木杖倚在树干上,就在雷斯林可以轻易拿到的地方。它看来与一般木杖大同小异,顶端雕有金色的龙爪,抓着一颗闪亮的水晶球。 “值得吗?”坦尼斯轻声问道。 雷斯林瞪了他一眼,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把手从坦尼斯的手臂上移开,重新放回两袖中。“当然值得!”法师哑着嗓子说,“力量是我一直渴望、现在也从没间断追寻的目标。”他又靠回树干上,阴影再度将他笼罩,直到坦尼斯只能看见金黄色的双眼在火光中闪耀。 “来杯麦酒。”佛林特说。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想把苦涩的滋味给冲淡些。“那个坎德人呢?他刚刚不是去偷女侍的——” “来啰!”泰斯愉悦的声音大喊着。一个高挑的年轻红发女郎跟在他身后,手上捧着放满酒杯的盘子。 卡拉蒙微笑了起来。“坦尼斯,”他大声道,“猜猜看这是谁。佛林特,你也是。如果你们猜得中,这圈儿酒,我请客!”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忘掉雷斯林不愉快的往事,坦尼斯仔细打量这位微笑着的女子。红发包围住她的脸庞,绿色眼瞳中闪着淘气的光芒,双颊与鼻尖上有淡淡的雀斑。坦尼斯似乎记得那双眼睛,至于其他部分则毫无印象。 “我放弃。”他说,“对我们精灵来说,人类容貌改变得太快,让我们难以记得他们原先的模样。我已经一百零二岁了,看起来却和三十来岁的人类差不多。对我来说,这一百年就像只过了三十年一样。我们离开时,这女人八成还只是个小女孩。” “当时我十四岁。”女子笑着把酒杯放到他们面前,“卡拉蒙当年总说我是个丑丫头,我老爸将来得贴钱才能把我嫁出去。” “你是提卡!”佛林特一拳捶在桌面上,“你这头大水牛!请客!”他指着卡拉蒙说。 “不公平!”大汉笑着说,“她给你提示了!” “嗯!看来时间证明他是错的。”坦尼斯笑说,“我走过很多地方,你是我在克莱恩见过的最美的女孩之一。” 提卡乐得红光满面,但脸色随即又阴沉下来。“还有一件事,坦尼斯,”她从口袋里抽出一件圆筒状的物品,“这个东西是要交给你的,事情不太对劲。” 坦尼斯皱着眉头接了过来。这是一个黑色木制的卷轴盒,外表打磨得光亮无比。他从里头抽出一份文件,缓缓展开,读了起来。看到粗黑的字迹,他的心开始绞痛。 “这是奇蒂拉的信,”坦尼斯轻声说,清楚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太自然,“她不能来了。” 接着是一段时间的沉默。“这下糟了,”佛林特说,“队伍散了,誓约破了,这会带来霉运的。”他摇了摇头。“这可是会带来霉运的。” 我们的背景设定在此时浮现了:索拉斯的位置在过去是因为贸易而确立的。——西克曼 在原始的设定中,这些树木被称为佛伦木(fallenwood),不过fallen这个字听起来实在不是非常牢固。——西克曼 克莱恩精灵寿命很轻易就可以超过一百五十岁,所以坦尼斯还算是个年轻人。 克莱恩这个名称是来自于我的大嫂柯瑞安。当时听起来很对味,不过,在初期的写作中,西克曼倾向于使用这块大陆的名称——安塞隆,而不是这个世界的名称。——杰夫·格拉布 这就是我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战士的原型。队伍开始渐渐成形了。——西克曼 我记得应该是哈罗德·约翰逊给了这对兄弟名字。在他的心目中一个是瘦削、软弱的法师,另一个是浑身肌肉的战士。雷斯林的名称是由消瘦人(wasting man)的读音来的,而卡拉蒙则是从关心者(caring man)的读音转来的。早期的冒险设定中,第一个扮演卡拉蒙的是凯特·诺瓦克,但稍后这个角色就改由迈克尔·威廉斯所接手。他替我们将卡拉蒙的许多特质显现出来。——杰夫·格拉布 当我还在撰写“龙枪”小说时,我们会同时玩“龙枪”系列的第一个游戏模组。大伙有时会在下班后聚到我家去。当我们在进行这段游戏时,玛格丽特和其他几名工作伙伴和朋友们前来加入我们。我的朋友特里·菲利普斯接手扮演雷斯林这个人物,当时他还只是个初具雏形的设定。当我第一次转过头去问他问题时,他用该角色的语调回答——那是嘶哑的低语声,话语声中充满浓浓的嘲讽意味。我被他所扮演的角色给震慑住了。一直到今天,玛格丽特还是坚称特里当天真的穿了件黑袍。在那天晚上的游戏中,我们今日所知的雷斯林诞生了。多谢你,特里。——西克曼。我特别注意到一件事情,虽然当时每个人都放开喉咙叫嚣,希望其他人能听见自己说的话,但每当特里用那诡异的低语声说话时,每个人都会闭上嘴安静地听。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这个特质加到雷斯林身上的原因。我至今仍然不确定雷斯林是否一定要用那种声音讲话(我想其实是不用的),但他知道这样可以吸引他人的注意力。——魏丝 大法师之塔的试炼,让克莱恩和“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的其他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差异。——西克曼 译注:玛济斯法杖——这根由桃心木所制造的木杖顶端有龙爪所抓着的一颗水晶球。它实际的能力只受到持有者本身的能力限制。当持有它的法师知道了这根法杖的真实能力之后,他将可以借此召来强大的力量。传说中,当修玛四处旅行的时候,一名叫作玛济斯(Magius)的法师在他身旁帮助他。他也在最后决战中牺牲了生命。传说中玛济斯法杖仍然有这位法师的灵魂寄宿着。许多著名的法师都曾使用过这根法杖,并且将它的能力又加以提升。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这一直都是真正的雷斯林。——西克曼 提卡出现在此处是为了让队伍中拥有女性战士。现在各路英雄都到齐啦!——西克曼 第1卷 03 索兰尼亚骑士老人的派对 雷斯林俯身向前,和卡拉蒙交换了个眼神,思绪仿佛正在他们之间无声地交流。这是很少见的,因为唯有在极大的个人危难或困苦中,两人的血脉才会产生紧密的联系。奇蒂拉是他们同母异父的姐姐。 “除非她受到更强大的誓言的约束,否则奇蒂拉不会随便背弃承诺。”雷斯林大声说出两人共同的看法。 “她怎么说的?”卡拉蒙问。 坦尼斯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服侍新主人的工作让她无暇分身,她致上她的遗憾并祝福每一个人,特别是她深爱着的——”坦尼斯觉得喉咙有些紧,干咳了一声,“她深爱着的弟弟们和——”他停下来,把那张纸卷起来。“就这样。” “深爱着的谁?”泰索何夫兴奋地问道。“哎哟!”他怒视着刚刚踩了他一脚的佛林特,同时也注意到坦尼斯的脸红了起来。“哦!”他这才发现自己蠢得可以。 “你听得懂她在说谁吗?”坦尼斯问这对兄弟,“所谓的新主人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奇蒂拉在想什么。”雷斯林耸了耸瘦削的肩膀,“距离我们上次在这间旅店见到她也已经五年了。她和史东一起往北走,之后我们再也没听到过有关她的任何音讯。至于所谓的新主人,我想我大概明白她为何无法遵守与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她毕竟是个佣兵,她宣誓效忠这个所谓的新主人了。” “我想没错。”坦尼斯承认。他把纸卷收进卷轴盒里,抬头看着提卡。“你说事情不太对劲?告诉我是哪里不对。” “今天早上稍晚的时候,有个人把信送过来——至少我认为他应该是个人。”提卡轻微地发抖,“他全身上下裹着各式各样的服饰,连脸都遮得看不见。他说话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还夹杂着诡异的嘶嘶声。他说:‘把这个交给一个叫坦尼斯的半精灵。’我告诉他说,你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那人说:‘他会来的。’然后就离开了。”提卡耸耸肩。“我知道的就这些。坐在那边的那位老先生也看到了。”她指着一位坐在火炉边的老人,“你可以问问他是不是还察觉到其他异状。” 坦尼斯回头瞧见那位老人正给一个呆呆地看着炉火的孩子讲故事。佛林特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个家伙可以告诉你更多东西。”矮人说。 “史东!”坦尼斯热情地喊道,同时转身面向门口。 所有人也跟着转向门口,除了雷斯林,他又再度瑟缩回阴影之中。 门口站着的男人,穿着全套的盔甲及内衬锁子甲,他身直背挺,胸口的护甲上烙着玫瑰骑士的徽章。旅店内的许多客人都转身盯着他,满面愁容。这男子是一名索兰尼亚骑士,然而索兰尼亚骑士在北方名声不佳,有关他们腐败的传闻甚至已经流传到南方大陆来了。几个认出史东是索拉斯昔日居民的顾客转过头去喝着闷酒,不认识他的人则继续瞪着他。在这样的和平时期,看见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进到旅店来就很不寻常了,更别提他的盔甲看起来似乎是大灾变时期的古物! 史东面对这些目光,就像骑士参加爵位册封般自然。他小心翼翼地理了理浓密的胡须,这是索兰尼亚骑士自古以来的象征之一,但如今这象征就跟他的盔甲一样不合时宜。他以无比的骄傲佩戴着索兰尼亚骑士的标志,当然也有足够的技巧和剑术来捍卫这样的自豪。虽然旅店中的人们无声地凝视着他,但在和骑士冰冷、自信的眼光交会后,没有人敢冒出一句无礼的批评。 骑士为身后另一位高大的男人及一位裹着厚重裘皮的女士开门。女人想必是向史东道了谢,因为骑士正以一种早已被这文明世界所遗忘的古礼,向她鞠躬回礼。 “瞧!”卡拉蒙赞叹地摇着头,“光荣的骑士再次向美丽的公主伸出援手。天知道他是打哪儿找来这两个落魄的家伙。” “他们是大平原上的野蛮人。”泰斯说。他站在一张椅子上向朋友们挥手。“他们穿的是奎苏族的服饰。” 显然这两名平原人谢绝了史东更进一步的帮助,因为骑士再度颔首为礼后,便径自转身离去。他以一种慑人的傲气穿过人群,就像一名即将走向王座接受册封的骑士一样。 坦尼斯站了起来,史东走向他,张开双臂将他环抱起来。坦尼斯也热情回抱,隐然感觉到骑士粗壮的手臂也正激动地和他相拥。之后两人各退一步,彼此对望一眼。 史东一点都没变,坦尼斯这么想。除了忧伤的眼角又增添几许皱纹,褐发又增加更多风霜,斗篷上有了更多的磨损,古老的盔甲上也多了几处印痕。但是骑士隐藏着所有骄傲和喜悦的胡须依旧飘逸,盾牌仍然擦得雪亮,而褐色的眼睛在看到老友时,依然洋溢着温情。 “你留了胡子。”史东饶有兴趣地说道。 接着骑士转头向卡拉蒙和佛林特打招呼,泰斯又去叫了更多的麦酒,提卡则得去招呼其他顾客。 “你好,骑士先生。”角落传来雷斯林的声音。 当史东转向双胞胎中的弟弟打招呼时,他的脸沉了下来。“雷斯林?” 法师推掉他的兜帽,让光线照在他脸上。史东良好的教养让他按捺住所有讶异,只轻声地惊呼了一声,却也不由得睁大了眼。坦尼斯意识到这个年轻的法师从朋友不安的神情里得到了许多病态的乐趣。 “我可以替你点些什么东西吗,雷斯林?”坦尼斯问道。 “不,谢了。”法师回答,他又再度缩回阴影里去了。 “他几乎不吃东西,”卡拉蒙担心地说,“我想他可能只靠空气维生。” “有些植物真的只靠空气就能活下去。”泰索何夫边说边和史东干了杯酒,“我见过,它们飘浮在空中,用根部从空气中吸取水分和养分。” “真的?”卡拉蒙睁大了眼。 “我实在分不出你们两个到底哪个比较笨。”佛林特不耐烦地说,“好了!现在人全到齐了。有什么新消息吗?” “全部?”史东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坦尼斯,“奇蒂拉呢?” “她不能来了。”坦尼斯镇定地回答,“我们原本还期望你能告诉我们更多内情呢!” “我不清楚。”骑士皱着眉头,“我们一同往北方走,但在穿过纳罗斯海抵达旧索兰尼亚时,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她说她要去拜访她父亲的亲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坦尼斯叹了口气,“史东,你的亲人呢?你找到你父亲了吗?” 史东开始诉说他前往他的故里索兰尼亚的经历,但坦尼斯并没有专心聆听,他的心思全悬在奇蒂拉身上。在所有的朋友中,她是他最盼望见到的人。经过五年的努力,在试图忘却她美丽的黑眸与狡黠的微笑后,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狂野、冲动、暴躁,这位女剑士拥有坦尼斯所没有的一切特质。她是个人类,而精灵和人类间的爱情多半只能以悲剧收场。但就像坦尼斯无法否认自己具有人类血统一样,他也无法将奇蒂拉从心中逐出。他努力挣脱这些记忆,试着仔细聆听史东的故事。 “我听说许多传言,有人说我父亲已死,有人则说他还活着。”他的脸色暗了下来,“但就是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继承的遗产呢?”卡拉蒙问。 史东笑了,这笑容让他骄傲的脸部线条轻松不少。“就穿在我身上,”他简单地回答,“我的武器和我的盔甲。” 坦尼斯低头看见骑士佩挂着一把古老却锋利依旧的双手巨剑。 卡拉蒙站起身来端详着这利器。“真美!”他说,“现今的武器已经没有这样的工艺水平了。我的剑自从上回和一个食人妖战斗时便折断了。泰洛斯·艾昂菲尔德今天帮我重新安了一个剑身,但可花了我不少钱。那么你现在是个骑士啰?” 史东的笑容消失了。他满心怜惜地轻抚着剑柄,仿佛对这问题充耳未闻。“根据传说,这柄宝剑在我倒下后才会毁损,”他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原先完全没在听的泰斯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这些人是谁啊?”他用尖锐的语调轻声问道。 坦尼斯抬头看见方才那两个野蛮人与他们擦身而过,走向火炉旁的两把空椅子。那个男人是他所见过最高的人,六英尺高的卡拉蒙站起身也只能到他肩膀,不过卡拉蒙的胸大概有他的两倍宽,手臂则是三倍粗。虽然他裹着平原部落所穿着的厚重毛皮,但仍看得出来他十分瘦削。他的脸色黝黑,却隐约可以察觉他脸上泛着一种重病后或经年劳累所造成的苍白。 方才史东与她颔首为礼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同伴,全身上下都被镶着毛皮的斗篷紧紧裹住,以至于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与同伴经过时都没有再多看史东一眼。女人撑着一根以蛮族风格缀饰着羽毛的手杖,男人则带着一只饱经风霜的背包。两人找了个靠近壁炉的位置坐下来,蜷缩在斗篷里,轻声交谈着。 “我看到他们在镇旁的道路上徘徊。”史东说。“那女人看来筋疲力尽,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告诉他们这里可以找到食物和住宿的地方。他们是很骄傲的民族,在一般的情况下多半会拒绝我的帮助,但他们又累又渴,况且又迷了路。还有,”史东压低声音,“这些日子,路上有些东西,你不会想在夜里撞见。” “我们遇到了些你所指的家伙,好像在找一根手杖什么的。”坦尼斯严肃地说着,描述了和修马斯特·投德的遭遇。 虽然史东对战斗的过程报以微笑,但是他仍摇了摇头。“外面也有个追寻者的守卫问我有关手杖的事,”他说,“蓝水晶做的,对吧?” 卡拉蒙点点头,把手放在弟弟瘦弱的手臂上。“有名守卫把我们拦下来,企图扣留雷斯林的手杖,如果你相信他们的说辞——‘为了进一步调查’。我亮出了剑,他们三思之后便打了退堂鼓。” 雷斯林把手臂挪到哥哥碰不到的地方,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如果他们真把你的手杖拿走,会发生什么事?”坦尼斯问雷斯林。 法师从他帽檐的阴影中看向对方,金眸闪烁着光芒。“他们会死得很惨,”法师轻声说,“而且不是死在我老哥的剑下!” 半精灵感到一阵寒意。法师的轻言细语比他哥哥的虚张声势还有威吓力。“不知道这根手杖暗藏了什么玄机,让这些地精为了它不惜大开杀戒。”坦尼斯若有所思地说。 “还有更糟糕的,”史东静静地说,他的朋友都靠拢过来,“听说北方有大军正在集结,是一支由奇怪生物所组成的大军。总之绝不是人类。据说战争就快开打了。” “为了什么?和谁打?”坦尼斯问,“我也听说了这些消息。” “我也是。”卡拉蒙说,“事实上,我听说——” 对话继续进行,泰索何夫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别处,对这些无聊的话题感到厌烦。坎德人开始在旅店里寻找新的乐子。他的目光投向那个老人,老人仍对着炉火旁的小孩说着故事。泰斯注意到他的听众渐渐多了起来,连两个野蛮人也在听着。接着,他惊讶得张大了嘴。 女人把她的兜帽取了下来,火光照耀在她的脸和头发上。坎德人赞叹地看着,女人的脸有如大理石雕像,纯洁、典雅、冷漠。 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还是她的长发。泰斯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头发,特别是在皮肤黝黑的黑发平原人身上。这女人的金丝银发在火光中闪耀着让人为之目眩的光芒,没有珠宝匠可以用金丝或银线塑造出相同的美。 还有一个人也正专心听着老人的故事。他穿着追寻者高贵的褐金袍子,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喝着温热的红酒。他的身旁已经摆了好几个空杯子,甚至在坎德人的注视下,他又气鼓鼓地叫了一杯。 “他就是韩德瑞克,”提卡在她朋友们身旁轻声说着,“也就是大神官。” 那个男人再度怒视提卡,大叫起来。她很快便挤到他身边去。他对她大吼,抱怨服务不好什么的。提卡似乎想顶嘴,却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老人的故事告了一个段落。小男孩叹了口气说:“老先生,您所说的有关古老真神的故事,都是真的吗?”他好奇地问。 泰索何夫看到韩德瑞克皱了皱眉头,坎德人希望他不要去打扰这个老人,于是他碰了碰坦尼斯的手臂,朝大神官的方向点点头,表示可能快要有麻烦了。 众人都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慑于平原女人的美丽。 老人的声音明显盖过了屋内其他的谈话声:“孩子,是真的。”老人盯着那个女人和她高大的护卫。“你可以问问这两个人,他们也有类似的故事。” “你们也有故事吗?”孩子渴望地转过头来,“可以告诉我吗?” 女人注意到坦尼斯一行人正注视着她,随即躲回阴影中,一脸警惕。她身旁的男人靠她更近,手握住武器要保护她。他怒视着这群人,特别是全副武装的卡拉蒙。 “紧张的混蛋。”卡拉蒙咕哝着,手开始移向自己的剑柄。 “我可以理解,”史东说,“要当这种美女的贴身护卫可不好受。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这女人似乎是族里的贵族,那男的得负责保护她。不过,照他们眼神交流的情形来看,他们的关系似乎更深。” 女人比了个手势拒绝道:“抱歉,我不太会说故事,我没这种天赋。”她说的是口音极重的通用语,这群伙伴们得集中精神才听得见她说的话。 失望取代了孩子脸上的渴望。老人拍了拍他的背,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说:“不过,你却是个好歌者。酋长之女,唱首歌给这孩子听吧!金月,你知道要唱哪一首的。” 一把五弦琴凭空出现在老人手中,他将琴交到正惊讶并恐惧地回看他的女人手中。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她问。 “这不重要。”老人慈祥地笑着,“酋长之女,为我们唱首歌吧!” 女人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把五弦琴,她的同伴似乎想阻止,但她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老人的黑眸。慢慢地,就像被催眠一般,她的手开始缓缓拨弄起琴弦。忧郁的曲调传遍整个酒吧,对话声逐渐停歇,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她,但她丝毫没有感觉,她现在只为了老人而唱。 夏日炎炎,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贫寒出生的孩子, 被名为金月的公主看上。 她的父亲贵为一族之长, 让两人千里相隔。 夏日炎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草原起伏着波浪, 天际透露着灰光, 酋长命令河风, 前往遥远的东方。 曙光乍现时便要出发, 一切只为寻得伟大的魔法, 草原起伏着波浪,天际透露着灰光。 哦!河风!你去向何方? 哦!河风!秋天已到来。 我独坐在河堤旁, 看着朝阳升上, 自远山孤单地升上。 草原逐渐枯萎, 夏日之风停歇, 他终于归来, 眼中却有无尽的黑暗栖息。 他带着一根蓝色手杖, 像冰河般闪亮。 草原逐渐枯萎,夏日之风停歇。 草原群青枯萎, 像火焰般枯黄, 酋长嘲笑河风的说法。 他命令人民拿起岩石, 掷向年轻的战士。 草原群青枯萎,像火焰般枯黄。 草原一片凋零, 秋天已然来临。 女孩站在爱人身边, 任乱石掠过耳际, 手杖迸射蓝光, 两人就此消失不见。 草原一片凋零,秋天已然来临…… 当她弹完最后一个音节,整个旅店一片沉静。她深吸了口气,将五弦琴交还给老人,又躲回阴影中。 “多谢,亲爱的。”老人微笑着说。 “现在我可以听故事了吗?”孩子天真地问。 “当然可以。”老人回答,坐回他的椅子里,“从前……伟大的真神帕拉丁——” “帕拉丁?”孩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没听过叫作帕拉丁的神。” 大神官所坐的方向传出不屑的哼声。坦尼斯看着他,他正气得满脸通红,但老人似乎并没留意到。 “帕拉丁是古老的真神之一,孩子,已经很久没人膜拜他了。” “他为什么要离开呢?”孩子问。 “他没有离开呀!”老人回答,笑容中带着忧伤,“众人在大灾变后遗弃了他。人类把大灾变所造成的破坏怪罪到诸神头上,却不曾反省自己。你听过《巨龙之祷文》吗?” “哦!听说过!”男孩热切地回答,“我最爱有关龙的故事了。虽然父亲说龙根本不存在,但我相信它们是存在的,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它们!” 老人的脸孔霎时间变得苍老而哀伤,他轻轻摸着男孩的头发。“我的孩子,小心你许下的愿望。”他轻声地说,随即又沉默下来。 “故事呢——”孩子又想了起来。 “哦!对了。从前,帕拉丁听到一个勇敢骑士的祈祷,他叫修玛——” “《巨龙之祷文》里的修玛吗?” “是的,就是他。修玛在森林中迷了路,他走了又走,直到完全绝望,因为他觉得永远都回不去了。他转向帕拉丁祈求指引,随即他眼前便出现了一头白色麋鹿。” “修玛一箭射死了它吗?” “一开始他确实想这么做,却下不了手,他无法对这么漂亮的动物下毒手。接着麋鹿跳开了,并回头望着他,好像在等待什么。他夜以继日地跟着这头麋鹿,直到它带领他回到家乡。于是他向真神帕拉丁道谢——” “狗屁不通!”一个声音大叫着,紧跟着响起椅子后退的声音。 坦尼斯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头看去。每个人都停下来看着喝醉的大神官。 “狗屁不通!”大神官脚步踉跄地指着老人,“异教徒!腐化我们的年轻人!老头子,我会让你在法庭上受审的!”追寻者退了一步,接着又摇摇晃晃走向前,骄傲地环顾四周。“叫卫兵来!”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叫他们逮捕这个男人和那个唱淫歌的女人。很明显她是个女巫!我要没收她的手杖!” 追寻者东倒西歪地走向那女人,她厌恶地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想要拿走那根手杖。 “不行!”名叫金月的女人冷冷地说,“这是我的,你不可以拿走它。” “女巫!”追寻者发出不屑的哼声,“我是大神官,我可以拿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他再次试着拿走那根手杖。女人高大的护卫站起身,冷冷地说:“酋长之女说你不可以拿走这手杖!”他将大神官推开。 男人推得并不用力,但却让烂醉如泥的大神官完全失去了平衡。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要稳住身子。大神官摇晃着向前冲了几步,却冲过了头,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圣袍,一头栽进了熊熊的火焰中。 一时间,火焰呼呼直冒,火光四射,接着便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大神官的惨叫声撕破了寂静,全场的人都呆住了。他全身着火地站了起来,在旅店内四处狂奔,成了一支活火把。 坦尼斯和其他人都被这意外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泰索何夫还想到冲向前,试着帮助这个痛苦不堪的家伙。但是大神官正惨叫着挥舞双手,试图扑灭吞噬身体和衣服的火舌,矮小的坎德人似乎帮不上任何忙。 “接着!”老人一把抢过野蛮人手中的手杖,交给坎德人,“把他打倒,然后我们可以试着扑灭他身上的火焰。” 泰索何夫接过手杖,用尽全力一挥,正中大神官的胸部,那个家伙立时倒地。人群直抽凉气,泰索何夫紧抓着手杖,张大了嘴,呆视着眼前的奇景。 火焰立刻就被扑灭,这人的袍子看起来仍完整如新,皮肤呈现健康的粉色。他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敬畏和恐惧的神情。他看着双手和袍子,一点灼伤的痕迹都没有,衣服上连烟熏过的痕迹也没有。 “这东西医好了他!”老人大声地宣称,“就是这根手杖!看!” 泰索何夫看着手上的手杖。它是用蓝色水晶制成的,而且正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老人开始大喊:“叫守卫来!抓住这家伙,抓住那两个野蛮人!还有他们的朋友!我看到这些人和这个骑士一起进来的!”他指着史东。 “什么?”坦尼斯跳了起来,“老家伙,你疯了吗?” “快叫守卫来!”话已经开始传开,“你看到了吗?那根蓝色的水晶杖?我们终于找到了!现在他们可以放过我们了。快通知守卫!” 大神官挣扎着站稳脚步,脸色苍白,现出斑斑红晕。平原女人和她的同伴站了起来,神情充满警觉和恐惧。 “可恶的女巫!”韩德瑞克的声音愤怒地颤抖着,“你用邪恶的法术治疗我!我要用火焰洗净我的肉身,你将接受火焰洗净你的灵魂!”话一说完,旁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把手伸进火焰之中!虽然表情痛苦不堪,但他却没有叫出声来。接着,大神官捧着焦黑的手,脸上带着殉教的胜利神情,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出了旅店。 “你们得赶快离开!”提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警告他们,“全镇的人都在找这根蓝色水晶杖!那些穿着斗篷的人警告大神官,如果他们知道有人藏匿那根水晶杖,他们就会摧毁索拉斯。镇民会把你们交给守卫的!” “可是这根水晶杖不是我们的呀!”坦尼斯抗议道。他怒视着那个老人,看到他又坐回自己的椅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并眨眨眼,对坦尼斯笑了笑。 “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提卡使劲地拧着自己的手,“看那边!” 坦尼斯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凶恶地盯着他们。有人紧握着手上的酒杯,也有人把手放在剑柄上。底下传来的叫喊声让他的注意力转回到朋友身上。 “守卫已经来了。”提卡惊呼道。 坦尼斯立刻站了起来。“我们得从厨房逃走。” “没错!”她点点头,“这些人一时之间还不会想到那里。但你们要快,他们很快就能完全包围这里。” 多年的分别并没有让这些朋友丧失一起面对威胁时的默契。卡拉蒙已经戴上闪亮的头盔,拔出剑,背起背包,并且开始扶着弟弟站起来。 雷斯林抓起手杖,开始离开座位。佛林特握着战斧,皱眉阴沉地看着周遭旁观的人。他们似乎都不愿贸然攻击这些全副武装的人,只有史东冷静地坐着,继续喝着麦酒。 “史东!”坦尼斯紧张地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逃走?”骑士看起来有点惊讶,“逃离这群乌合之众?” “是的。”坦尼斯呆了一下,突然想起这名骑士的荣誉感是不允许他逃避任何危险的,他得想个办法说服他才行。“那家伙是个宗教狂徒,史东,他也许会把我们全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而且,”他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们还得保护那位女士!” “当然!还有那位女士!”史东立刻站起来走向平原女子,“女士,我愿为您效劳。”他鞠了一躬,这骑士不愿在任何场合表现出慌张的模样。“看来我们都惹上了这个麻烦,您的手杖让我们全陷入极度的危险当中,您的处境更是危机四伏。这里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地方,我们对这个地区很熟。而你们呢,就我所知,只是外来客。能保护您及您英勇朋友的安全,是我们的荣幸。” “快点!”提卡拉着坦尼斯的手臂。卡拉蒙和雷斯林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 “把坎德人抓过来。”坦尼斯告诉提卡。 泰索何夫呆呆地站着,看着手上的手杖光芒逐渐消失,又恢复成原先不起眼的暗褐色。提卡一把抓起他的马尾,将他一路拎到厨房门口。泰斯尖叫着把手杖丢在地上。 金月很快便把它捡起来,紧紧抱着。虽然受到了惊吓,但她望向坦尼斯和史东的眼神依然清澈镇定——很明显,她的头脑正在快速运转中。她的同伴用平原人的语言说了个脏字儿,她摇摇头,他则皱起眉头做了个砍杀的动作。接着她严厉地应了一声,她的同伴立刻闭上嘴,脸色看起来十分阴沉。 “我们决定和你们一起走。”她用通用语对史东说,“多谢你们的帮助。” “走这边!”坦尼斯领着他们,紧跟在提卡和泰斯后面走向厨房门口。他回头看到有些客人走向前来,但并不是很急。 厨子瞪着他们穿过厨房,卡拉蒙和雷斯林已经站在出口处。所谓的出口只不过是一个地板上的洞,洞口上方结实的树干上系着一根绳子,直垂至四十英尺下的地面。 “啊!”泰斯笑道,“原来这就是麦酒上来、垃圾下去的地方。”他抓住绳子,轻松地滑了下去。 “真对不起,”提卡对金月道歉,“但这是唯一的出口。” “我可以爬绳子下去,”女人笑道,随即又加上一句,“虽然我已经有许多年没玩过这种把戏了。” 她将手杖交给同伴,灵巧地慢慢爬下去。等她到了地面,同伴便把手杖丢给她,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 “小弟,你要怎么下去?”卡拉蒙问,脸上充满关切之情,“我可以背你——” 雷斯林眼中充满愤怒。“我自己可以下去!”法师嘶声道。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跳下那个洞口。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生怕看到这个法师摔成一团肉泥。但法师却出乎意料轻缓地往下滑,袍子舞动着,法杖顶端的水晶球闪耀着光芒。 “他让我毛骨悚然。”佛林特对坦尼斯抱怨说。 “快点!”坦尼斯把老矮人推向绳子。佛林特滑了下去,卡拉蒙紧跟在后,他的体重让系着绳子的树干嘎吱作响。 “我最后一个走。”史东说,他手上握着已经出鞘的剑。 “很好。”坦尼斯知道争执是没有用的。他把长弓和箭袋挂在背后,抓紧绳子滑了下来。突然间他手一打滑,一时间止不住下滑的速度,双手的肌肤不断被绳子撕裂。在落到地面之后,他痛苦地看着破裂、流血的双手,但是没时间去管这些了。他抬头看到史东正滑下绳子。 提卡的脸出现在洞口。“到我住的地方去!”她无声地指着树林的某个方向,便消失了。 “我知道怎么走!”泰索何夫自告奋勇地说,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跟我来。” 他们跟着坎德人快速前进,耳边传来守卫爬上旅店阶梯的声音。不习惯在索拉斯的地面上行走的坦尼斯很快就迷路了。他看着头顶的天桥和街灯,几乎完全失去了方向,但是泰斯仍然信心十足地向前行。旅店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们今天会躲在提卡的屋子里过夜。”穿过树丛时,坦尼斯悄悄地对史东说,“免得有人认出我们,搜查我们的老家。明天一早大家都会忘记这件事。我会把这些平原人带回我家住几天。然后我们可以把他们两人带到海文的追寻者评议会去,让他们接受盘问。搞不好我也会跟着去,我对那根水晶杖很好奇。” 史东点点头,对坦尼斯露出他少见的忧郁笑容。“欢迎回家!”骑士说。 “你也是。”半精灵微笑着说。 接着,他们几乎同时撞上突然停下来的卡拉蒙。 “我猜我们到了。”卡拉蒙说。 在挂在枝头的街灯下,可以看见泰斯像个溪谷矮人般敏捷地爬上了树。其他人也慢慢攀上,卡拉蒙扶着他弟弟爬树。坦尼斯忍着双手的疼痛,慢慢爬上秋日树叶渐渐稀少的树干上。泰斯则像个飞贼般矫捷无比地翻过护栏上了门廊,溜到门前,在吊桥上反复探查。眼见四下无人,他便对其他人打了个安全的手势。接着他检查了门锁,满意地对自己笑了笑,从袋子里不知道拿出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把门锁给打开了。 “请进。”他用主人的口吻说。 他们全挤进这间狭小的树屋里,高大的野蛮人被迫缩着头,以免撞到屋顶。史东找了把椅子让女子坐下来,高大的野蛮人很快便站到她身后。泰斯将窗帘拉上,雷斯林则生起壁炉的火。 “保持警戒。”坦尼斯说。卡拉蒙点点头。这个战士已经站到窗口去,留意着窗外黑暗中的动静。街灯的光芒穿过窗帘照进屋中,在墙上投下黑黢黢的影子,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众人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坦尼斯坐下来,他转头看着那个女子。“那根蓝色水晶杖,”他静静地说,“是怎么治好了他?” “我不知道。”她有些迟疑,“我……我才拿到它不久。” 坦尼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被绳子撕裂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对她伸出双手,慢慢地,女子脸色苍白地用手杖碰了碰他,手杖开始发出蓝色光芒。坦尼斯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流过全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消失,伤口逐渐愈合,疼痛跟着完全消失。 “真正的治愈神力!”他赞叹地说。 奇蒂拉是以我老婆的名字来命名的。她叫凯特(Kate),两人的相像程度就到此为止。真的,我发誓!——杰夫·格拉布 从许多方面来看,史东都是我最喜欢的人物。他代表了我想要成为的理想。至于他在队伍中的地位呢?他就是传统节操高尚的圣武士。——西克曼 在此还有一段额外的描述,在最后编辑时被删掉了:“史东细心保养、巧手打磨的胸甲以光滑的压花镜面将旅店全收入胸前。虽然人们看得出这盔甲经过无比细心的保养,但它的边缘依旧有磨损和缺角的痕迹,底下的锁子甲也显现出经过许多次重新编织的迹象。事实上,如果索兰尼亚传说中的皇帝和博物馆依旧存在的话,史东看起来仿佛是从博物馆中走出来的古董。” 泰斯的双亲也是上瘾的漫游者。他们曾经在奎苏族的旁边住了一段时间。“直到被人赶走为止。”佛林特这样坚持。 我认为这飘逸的胡须灵感是来自卡尔·史密斯,当时的一位游戏设计师。——西克曼 当众人分开的时候,史东和奇蒂拉一起离开,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随后会面临什么状况。请见保罗·B.汤普森和托尼娅·R.卡特所著的《黑暗与光明》(Darkness and Light)。至于有关他们冒险的另外一面,请见魏丝和西克曼所著的《龙枪传承》(Second Generation)。 在一开始创造“龙枪”时,我就替故事构思了一个三角形的模型:三角形的三个角象征的是彼此冲突的影响力,第四个点,也就是中心点,则会在其他三者之间摇摆。这个模型在很多层面贯穿整个故事。神分成三种:善良、邪恶和中立。位于中心点的克莱恩则在这三者之间摇摆。索兰尼亚骑士、龙骑将、克莱恩的人们,我们的人物就在这三者之间摇摆。以主角来看,坦尼斯也同时被三种力量所拉扯。其中一个是克莱恩所陷入的危机,第二个是在此处首次出现的奇蒂拉,她代表的是黑暗与诱惑。——西克曼 译注:和卡拉蒙作战,并且把他的宝剑弄断的是食人妖(troll)。食人妖是通常出现在森林和地底的肉食性生物。它们外表看起来十分瘦弱,却拥有惊人怪力。食人妖走起路来虽然像老人般驼着背,但却能够爬树,用极高的速度在任何地形上移动。它们不畏死亡,拥有极佳的再生能力,被砍下的肢体甚至能继续攻击敌人。只有火和强酸能让它们无法再生。卡拉蒙和食人妖作战后,还能活着谈笑风生,可见其武艺之高强。 野蛮人!这又让“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另一个典型出现了!——西克曼 因为原稿太长,我们必须在此处删除一段内文,这里显示的是泰斯的同情心:“这名女子专注地倾听着老人的故事,似乎完全陷入那传说之中,很高兴能够暂时忘却自己身陷的麻烦。泰斯注意到她美丽的脸庞露出幽怨的神情,眼睛下方还有阴影和微细的皱纹。那男子或许也同样在倾听着,但他警惕的黑色双眸却不停四下扫视,仿佛在敌人的势力范围中站岗一般。” 在此,这位先知/导师的角色给了众人一个神秘的任务。——西克曼 这是三部曲中第一首拥有韵脚、短句的歌曲,也就是我们对于歌曲的所有要求都在其中。其中的叠句部分(哦,河风,你去向何方?),我真希望当初没写,或是用别的段落取代。十五年后再回头看这段,我觉得有点肉麻。但是有关“草原群青枯萎”的那段让我很有感触:它们对情感的起伏是非常不错的隐喻,这让它们成为叠句中较好的部分。——迈克尔·威廉斯。我曾经搭配着迈克尔·威廉斯写的这些词配过曲子。这其中有许多不同的版本,我自己最喜欢的是由一名曾经和我在高中时一起唱民谣的女子玛丽·科瓦里克所写的。我们甚至录了一张CD,里面收录有这首歌。 五弦琴在克莱恩是种很少见的乐器。笛子和各种不同的号角(军队最爱的乐器)是较为常见的乐器。 当然,设计小组曾经听说过他。在小说开始之前,克莱恩的所有神祇都已经出现了。——西克曼 预示阴影很快就靠近了。——西克曼 迈克尔·威廉斯(也就是“龙枪”系列的桂冠诗人)所写的《巨龙之祷文》,在故事开端用很短的篇幅替整个世界奠定了基础。——西克曼 老人在此继续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因为他触发了本故事中的一切改变。——西克曼 我们需要一个奇迹才能证明诸神的回归,并且设法在一个没有牧师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环境中想出一个医疗的方法来。 虽然这对我们来说可能难以理解,但对这个角色来说是很合理的。韩德瑞克和神官们的主要动机似乎是权力。他愿意做出任何事来维持这个假相,即使在真正的奇迹面前都不会有所动摇。不知道各位今天又忽视了多少奇迹呢?——西克曼 人们常常会问我最喜欢的人名或对话是哪些。这就是我最喜欢的对话之一。——魏丝 这段剧情是我曾经扮演一名圣武士的经历所激发出的灵感。——西克曼 稍后我们会遇到溪谷矮人,诸位应该很清楚,他们通常会比一般的矮人要敏捷一些,因为这是他们生存的关键。 该是好好闹一场的时候了。我们有了一个野蛮人、一个想成为圣武士的人、一个半精灵弓箭手、一个巧手的盗贼、一个矮人、一个法师,现在又是一名女性的治疗系牧师。标准的“龙与地下城”团队。——西克曼。撇开游戏不谈,我认为这种多样化的团队才能让人们认同。在大多数朋友所组成的团队中,每个人都会贡献一些独特的要素,这样团队才会比个人更强大。——魏丝 第1卷 04 打开的门黑暗中的逃亡 雷斯林在火炉旁坐了下来,在微弱火光的暖意中揉搓着瘦弱的双手。他的双眼直视放在女人膝头的蓝色水晶杖,金眸发出似乎比火焰更炙热的光芒。 “你觉得如何?”坦尼斯问。 “如果她是个江湖郎中,那么她的技术实在让人佩服。”雷斯林若有所思地说。 “放肆!你竟敢称酋长之女为江湖郎中!”高大的野蛮人双眉紧锁,朝雷斯林的方向跨了一大步。卡拉蒙喉中发出低吼声,从窗边走到弟弟背后。 “河风,”女人趁着他走近时,将手放上他的臂膀,“别这样,他没有恶意。他们不相信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又不认识我们。” “我们也不认识他们。”男人低声道。 “可以让我检查一下吗?”雷斯林问。 金月点点头,把水晶杖递了出去。法师渴切地伸出瘦削、颀长的手臂要接下水晶杖。雷斯林一碰到它,它瞬即迸发出一阵蓝色闪光和噼啪声,法师痛苦地把手缩了回去。卡拉蒙见状便要冲向前去,却被弟弟给拦住。 “别误会,卡拉蒙。”雷斯林忍着痛说,“这位女士和这事无关。” 女人也一脸惊愕地看着手中的水晶杖。 “这是怎么回事?”坦尼斯问道,“一根同时可以伤人,也可以医人的手杖?” “它只是知道谁是同类,谁不是而已。”雷斯林舔舔嘴唇,眼中发出光芒,“看着,卡拉蒙,拿起水晶杖。” “我不要!”战士像看见毒蛇般地往后退。 “拿着!”雷斯林命令道。 卡拉蒙不情愿地伸出颤抖的手,手指愈靠近,他的手臂抖得愈厉害。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承受极度的痛苦。他把手放到水晶杖上,却没有发生任何异状。 卡拉蒙惊讶地睁开眼,抓起水晶杖把玩着,脸上露出笑容。 “看吧!”雷斯林像是正在炫耀自己把戏的魔术师。“只有心地善良、人格纯洁的人,”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口吻,“才能接触这根水晶杖。这的确是根神圣的医疗之杖,拥有某位神灵的赐福。这不是魔法,我从没见过具有医疗能力的魔法物品。” “小声点!”正站在窗边监视的泰索何夫说,“大神官的卫兵来了。”他小声说着。 没人出声。他们可以听见地精的脚步声,走在架于瓦伦木枝头的天桥上。 “它们正在沿街搜索!”坦尼斯难以置信地说,耳边同时传来附近一间屋子的敲门声。 “追寻者要进屋来!”一个声音粗哑地说。停了一会儿之后,同样的声音问:“没人在家,我们要把门踢开吗?” “还是不要了。”另一个声音说,“我们最好把情况汇报上去,叫大神官自己来踢门。如果门没锁上,我们就自己进去。” 坦尼斯目光转移到正对面的大门上,他感觉自己脖子背后的毛发根根竖立。他明明记得进来的时候,已把门关上且闩好了……现在竟然开了一道小缝! “大门……”他低声说,“卡拉蒙——” 战士快速地移动到门边,贴着墙,一双大手肌肉紧绷…… 脚步声停在门外。“追寻者要进屋来!”地精正打算用力敲门,却惊讶地发现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这屋子没人住,”其中一个家伙说,“我们到下一间去吧!” “格鲁,你真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另一个家伙说,“这是我们拿些钱花花的好机会呀!” 一个地精从门缝探进屋里,目光停在肩上放着法杖、静坐一旁的雷斯林身上。地精警惕地咕哝几声,高兴地笑了起来。 “哦!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一根手杖!”地精眼中闪着光芒。它朝雷斯林走近一步,同伴则紧紧跟在后面。“把手杖交给我!” “当然可以!”法师低声说。他把法杖递向前。“施拉克!”他说。突然间,法杖顶端的水晶球亮了起来。地精尖叫着遮住眼睛,笨拙地想抽出剑。说时迟,那时快,卡拉蒙从门后一跃而出,抓住它们的脖子,轰的一声把它们的头撞在一起。两个家伙倒在地上,发出熏人的恶臭。 “死了吗?”坦尼斯询问正借着法杖光芒低头察看的卡拉蒙。 “看起来好像是。”大汉叹了口气,“我太用力了。” “这下搞砸了。”坦尼斯沉重地说。“又多杀了两个大神官的士兵,我们很难避过这风头了。他一定会让整个镇子一起来对付我们的,我们躲不了了,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你们两个,”他转头看着两个野蛮人,“最好也跟我们一起走。” “不管我们去哪里。”佛林特气恼地低声抱怨道。 “你们原本要去哪儿?”坦尼斯问河风。 “我们原先是要到海文去。”野蛮人不情愿地回答。 “听说那儿有很多智者,”金月说,“我们希望他们能解释这根水晶杖的魔力。还记得我唱的歌吗?那是真的。这根水晶杖救了我们的命。” “你们等一下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坦尼斯打断她的话,“这些卫兵如果没有在指定时间内汇报,整个索拉斯的地精部队都会涌到树上来。雷斯林,熄灭你的光。” 法师念出另一条咒语:“杜马克!”水晶的光芒闪动一下,随即熄灭。 “我们怎么处理这些尸体?”卡拉蒙一边问,一边用脚踢着地上的死尸,“提卡怎么办?她会不会也惹上麻烦?” “把尸体留下来。”坦尼斯脑中念头转得飞快,“把门砍倒。史东,去弄翻几张桌子。我们得让现场看起来像是有人闯空门,然后和这些家伙打了起来。这样便不会给她惹麻烦了。提卡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还需要食物。”泰索何夫说完立刻冲进厨房,开始把架上的面包,或是任何看起来能吃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袋子里,还丢给佛林特一整皮袋的酒。史东弄翻几把椅子,卡拉蒙则把尸体摆得像是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两名平原人站在火焰逐渐熄灭的壁炉前,不知所措地看着坦尼斯。 “好了。现在呢?”史东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坦尼斯迟疑了一下,考虑着眼前所有可能的选择。这两个平原人来自东方,如果他们说的是实话,他们的族人打算处死他们,那么他们就不会想往东方去。众人也可以南行,到精灵国度去避难,但坦尼斯对于回到自己的故乡有一种莫名的不情愿,他知道精灵对闯进他们神秘国度的陌生人绝不友善。 “我们朝北走。”他终于说话了,“我们护送这两位到下一个岔路口,到时再决定接下来要去哪里。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走往西南方的路去海文。我计划再往北走,去调查一下传言中北方大军集结的真相。” “或许还可以遇到奇蒂拉。”雷斯林狡黠地低声说。 坦尼斯脸红了起来。“这样可以吗?”他问道,看了一下众人。 “虽然你不是我们之中最年长的,但却是最有智慧的。”史东说,“就像以前一样,我们会跟随你。” 卡拉蒙点点头。雷斯林已经走到门边。佛林特扛着酒囊,嘴里嘟哝着。 坦尼斯感觉到一双细柔的手触碰了他的臂膀。他回头面对野蛮人女子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们很感谢。”金月缓缓说道,似乎还不习惯表达感激之情,“你们为了我们冒生命危险,而我们只不过是陌生人。” 坦尼斯笑着拍拍她的手。“我叫坦尼斯,那对兄弟是卡拉蒙和雷斯林。骑士名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扛着酒的是佛林特·火炉,我们厉害的小锁匠叫泰索何夫·柏伏特。你叫金月,他是河风。现在,我们不陌生了。” 金月疲倦地笑了笑。她轻拍了一下坦尼斯的手臂,倚着再度显得毫不起眼的蓝色水晶杖,走出大门。坦尼斯看着她,接着抬头看见河风像戴着面具般毫无表情地瞪着他。 “哦!”坦尼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至少我们之中‘大多数’不再是陌生人了。” 很快,众人便在泰斯的带领下走出这栋屋子。坦尼斯静静站在乱成一团的屋里,望着地精的尸体发呆。在经过多年艰苦的独自旅行之后,这本该是一次温暖而幸福的归乡之旅。他怀念起他舒适的屋子,想着原本计划要做的事——要和奇蒂拉一起做的事。他想象着漫长的冬夜里,在旅店的壁炉前说着故事;回到家中,盖着温暖的毛毯一起谈笑,一觉醒来,发现屋外已经被白雪覆盖。 坦尼斯踢散余烬。奇蒂拉没有回来。地精入侵了这个平静的小镇。而他正为了躲避一群宗教狂在半夜逃亡,或许永远也没机会回家了。 精灵一般是不会注意到时间流逝的,他们可以活上几百年。对他们来说,季节的更迭就像午后的阵雨。然而坦尼斯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他能感觉到变化,就像暴风雨前夕人类会感到不安一样。 他叹口气,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屋子,只留下半倒的门在风中不住地摇摆着。 这是我某次玩塔罗牌的经验。我和塔罗牌就是彼此不兼容。——西克曼 译注:这些四处出没的地精是全身恶臭,长着扁平的脸、阔鼻子、大嘴和尖耳朵的矮小妖怪。它们生性邪恶,但是却没什么战斗力。如果不是因为它们数目众多,恐怕根本没有人会愿意注意它们。 在另外一次“龙与地下城”的游戏中,我的妻子劳拉扮演的角色戴着一副食人魔怪力铁手套,正准备要拷问一个地精,当时她正准备给地精一巴掌。她掷出的骰子结果非常漂亮,二十面骰上的二十。稍后的景象就不是很漂亮了,她表示她觉得很遗憾。——西克曼 这个场景是向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大仲马写的《三个火枪手》——致敬。三个火枪手的老大波托斯在类似的情况下说了同样的话。——魏丝 第1卷 05 向佛林特告别飞射的箭矢群星的讯息 坦尼斯越过门廊,荡过树枝,跃落地面。其他的人依偎在一起,躲避上方枝头的街灯所投射下来的光芒。一阵冷风从北方吹了过来。坦尼斯回头看去,发现亮光原来是搜索队的灯光。他赶紧将兜帽戴上,快步向前走去。 “风向改变了,”他说,“明早会下雨。”在随风摇曳的诡异灯光笼罩下,他环顾着这一小群冒险者——金月的脸上透露着疲惫;河风看起来虽然坚强,但双肩却也不复之前的挺拔;雷斯林则靠在路边的树干上,一边发抖一边喘息着。 坦尼斯面对寒风,不禁也缩起脖子。“我们得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才行。”他说,“得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坦尼斯——”泰斯拉了拉半精灵的斗篷,“我们可以走水路,水晶湖的距离是最短的。湖的另一边有许多洞穴可以藏身,我们明天也可以少走一点路!” “好主意!但是,泰斯,我们没有小船呀!” “一切包在我身上。”坎德人露出微笑,小小的脸蛋和尖尖的耳朵让他在微弱的光芒下看起来特别淘气。坦尼斯知道泰斯对这一切只觉得刺激有趣,他实在很想狠狠地摇一摇他,让他明白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险。不过坦尼斯知道这么做只是徒劳,坎德人永远不会感觉到“恐惧”的。 “坐船是个好主意。”坦尼斯考虑了一下之后终于回答。 “你带路。还有,千万别让佛林特知道,”他又加上一句,“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好呀!”泰斯咯咯笑着跑回同伴聚集的地方。“大家跟我来。”他轻声地说,随即大步前进。佛林特在胡子底下嘀嘀咕咕的,蹒跚地跟了上去。金月也跟着矮人前进。河风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众人,然后也快步追上金月。 “我想他还是不信任我们。”卡拉蒙说。 “如果是你,你会吗?”坦尼斯反问他。卡拉蒙的金龙头盔反射着微弱的光线,风吹开外套,就能轻易瞧见里面的锁子甲。他结实的大腿旁悬挂着一把长剑,肩上挂着短弓和箭袋,腰带上大剌剌地插着匕首,盾牌上满布大大小小战役的痕迹。这名壮汉已经准备好面对任何挑战了。 坦尼斯将目光移向一旁,看着自豪地佩挂着早在三百年前就被众人唾弃的骑士徽记的好友史东。由于平日过着严以律己的生活,又受到贫穷所带来的折磨,再加上四处找寻挚爱父亲的艰困旅程,让只比卡拉蒙大四岁的史东看起来远比他的实际年纪要苍老许多。虽然只有二十九岁,他看起来却像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 坦尼斯心想,也许连我们都无法彼此信任。 “有什么计划呢?”史东问。 “我们要坐船走水路。”坦尼斯回答。 “哦,糟糕!”卡拉蒙轻笑道,“告诉佛林特了吗?” “还没,让我来吧!” “我们怎么弄到船?”史东怀疑地问道。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半精灵说。 骑士皱起眉头,他的眼光投向前方不远处正沿着阴影快步而行的坎德人。“我不喜欢这样。一开始我们成了杀人犯,现在又要偷东西!” “我不认为我杀了‘人’。”卡拉蒙不屑地说,“地精才不算是人呢!” 坦尼斯注意到骑士正怒视着卡拉蒙。“史东,我也不喜欢这样,”他慌忙上来打圆场,希望能够避免一场争端,“但这是情非得已的啊!看看那些平原人,自尊是唯一让他们勉强站着的理由。看看雷斯林吧……”他们看着在干枯树叶上拖着脚行走的法师,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靠着法杖支撑,偶尔还会从脆弱的身躯中迸出咳嗽声。 卡拉蒙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坦尼斯说得没错,”他轻声回答,“我老弟快撑不住了,我得去帮他才行。”说完,他飞快地离开两人,赶到穿着长袍、弯腰驼背的孪生弟弟身旁。 “老弟,让我扶你。”他们听到卡拉蒙低声说。 雷斯林摇摇头,躲开了他哥哥。卡拉蒙耸耸肩,缩回了手。但这位高大的战士仍然跟在弟弟身旁,随时准备扶住他。 “为什么他要这样牺牲自己呢?”坦尼斯轻声地问。 “手足之情,血浓于水啊!”史东意味深长地说。他原本似乎还打算接下去说,但当他抬头看见坦尼斯长着人类头发的精灵脸庞时,突然闭上了嘴。坦尼斯看到了那种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手足亲情是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的坦尼斯所无法领略的一种感情。 “快走吧!”坦尼斯打破僵局,“我们已经落后他们很多了。” 很快地,他们离开了索拉斯的瓦伦木森林,进入环绕着水晶湖的一大片松树林中。坦尼斯依稀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叫喊声。“它们已经找到尸体了。”他猜。史东忧郁地点点头。突然之间泰斯像是变戏法般从黑夜中出现在他们眼前。“通往湖边的小径大约有一英里长,”泰斯说,“我在小路的尽头等你们。”他比了个大概的方向,接着就在坦尼斯来得及回答之前消失了。半精灵再度回头看了看索拉斯,发现有越来越多的火光向这里移动。看情形,说不定连道路都被封锁了。 “坎德人呢?”佛林特一边从树林里钻出来,一边问道。 “泰斯要到湖边等我们。”坦尼斯回答。 “湖?”佛林特警觉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湖?” “佛林特,这附近只有一个湖。”坦尼斯说着,同时努力忍住没有对史东笑,“快点!我们赶紧去吧!”精灵视力让他可以看见卡拉蒙和他弟弟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树林中。 “我以为我们只是要在树林里躲上一阵子而已。”佛林特推开史东,直向坦尼斯抱怨。 “我们要坐船过湖。”坦尼斯开始向前走。 “决不!”矮人咬牙切齿地说,“我决不坐船!” “上次那个意外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坦尼斯恼怒地说,“我这次会叫卡拉蒙乖乖坐好。” “绝对不行!”矮人不为所动地说,“决不坐船,我发过誓了。” “坦尼斯!”他身后传来史东的声音,“有火光。” “该死!”半精灵停下脚步向后察看。他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树林中闪烁的火光,要命的搜索队已经开始搜查索拉斯以外的范围了!他快步赶上前面的卡拉蒙、雷斯林和两名平原人。 “有火光!”他尽量压低声音喊道。卡拉蒙回头一看,开始咒骂起来。河风举起手,表示听到这个消息。“我想我们得再快一点才行,卡拉蒙——”坦尼斯开始发号施令。 “我们会尽快的。”卡拉蒙不慌不忙地说,他正搀扶着弟弟,粗壮的手臂环抱着雷斯林瘦弱的身躯,几乎是抱着他前进。雷斯林虽然不停地咳着,但仍勉强继续前行。史东赶上坦尼斯,在他们奋力拨开树丛前进的同时,仍然可以听到后方传来佛林特生气的喃喃自语声。 “坦尼斯,他不会来的,”史东说,“佛林特自从上次差点被卡拉蒙害得淹死后,便怕坐船怕得要命。你上次不在场,没看到他被捞上岸后的表情。” “他一定会来的。”坦尼斯喘息着说,“他不可能放着我们这些后生小辈独自去冒险,却没有他在一旁照料!” 史东摇摇头,仍不相信坦尼斯所说的。 坦尼斯再度回头看了一眼,然而这次却看不见任何火光。这是因为他们已经在森林深处,火光被树丛遮住了。虽然修马斯特·投德的脑袋不大灵光,但想必也猜得出他们会借由水路逃走。坦尼斯突然停了下来,小心地避免撞到其他人。“前面怎么了?”他低声说。 “我们到了。”卡拉蒙回答。看到水晶湖黑暗、宽广的湖面之后,坦尼斯终于松了口气。风在湖面吹起阵阵涟漪。 “泰斯呢?”他压低了声音问。 “在那里吧!”卡拉蒙指着岸边一个不停浮动的物体。坦尼斯勉强看见一个红色发热的小身影坐在一艘大船中。 清澈的蓝黑色夜空闪烁着星斗,血红的明月努林塔瑞刚从湖面上升起,就像一块血淋淋的指甲。它在夜空中的同伴索林那瑞则已经高挂天际,在湖面上洒下银色光辉。 “在这种月色下,我们的身影根本就是清清楚楚、无所遁形!”史东抱怨道。 坦尼斯看见泰斯正掉头回来找他们。坦尼斯低头在黑暗中摸索着石块,他将找到的石块丢向湖中,正好落在船前方几码处。泰斯看见坦尼斯的信号,很快便把船驶到岸边。 “你要我们全挤上这艘船?”佛林特害怕地说,“你这半精灵准是疯了!” “这船够大。”坦尼斯说。 “不,我不上船。就算这是传说中塔西斯城的白翼船,我也不坐。我宁愿留下来和大神官拼命!” 坦尼斯不顾矮人的愤怒,对史东说:“把每个人都弄上船,我们马上过来。” “别耽误太久,”史东警告说,“听,追兵的声音很接近了。” “我听得见,”坦尼斯严肃地说,“你快走吧!” “那是什么声音?”金月询问走向他们的骑士。 “地精的搜索队。”史东回答,“它们分开时利用哨声来保持联络,它们已经进入树林里了。” 金月点头表示了解。她回头和河风用平原族语交谈,继续刚刚被史东所打断的讨论。高大的平原人皱起眉头,指着树林的方向。 史东明白,他正试着说服她离开这群冒险者。他或许有能力带着她在树林里躲过这些地精的追捕,但是机会不大。 “河风,别说了!”金月斩钉截铁地说道。河风脸上带着怒气,一言不发地走向船。金月叹口气,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带有深沉的忧伤。 “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史东体贴地问道。 “没有。”她回答道。接着她自顾自地说:“他虽然拥有我的心,但却得听命于我。年轻时,我们曾以为可以忘却这主仆关系。但是我毕竟当酋长之女太久了……” “为什么他不肯相信我们?”史东问道。 “他跟我的同胞一样对你们有着很深的成见。”金月回答,“我们平原人不相信人类以外的种族。”她回头看了看。“坦尼斯的胡子掩饰不了他的精灵血统,何况你们之中还有矮人、坎德人。” “那么你呢,女士?”史东问,“你怎么会相信我们呢?你难道没有那些成见吗?” 金月转头面对他,史东发现她的双眼有如身后的湖面般漆黑、深邃。“当我还小的时候,”她低沉地说,“我是族里的公主,同时也是女祭司。他们把我当女神一样崇拜,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并且很珍惜他们的爱戴。但后来——”她安静下来,眼神中仿佛充满了回忆。 “后来呢?”史东轻声地问。 “我爱上了一个牧羊人。”金月回答,双眼注视河风。她叹了口气,朝着船的方向走去。 史东看着河风涉水把船拉近岸边,而卡拉蒙和雷斯林正好走到水边。雷斯林紧紧裹着袍子,全身发抖。 “我不能把脚弄湿。”他嘶哑地说道。卡拉蒙没有浪费时间说话,便像抱小孩般将弟弟轻轻地抱起来,放到船中。法师瑟缩在船的后方,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 “我会把它扶住的,”卡拉蒙对河风说,“你先进去。”河风迟疑了一下,还是爬上了船。卡拉蒙帮金月登上船,河风趁船只摇晃时抓稳了她,以免她摔倒。两名平原人坐在船尾,也就是泰索何夫的后面。 卡拉蒙转头看着正走近的骑士。“后面在干什么?” “佛林特说他宁愿被烧死也不愿上船,至少他死时会觉得很温暖,不会觉得又湿又冷。” “我去把他丢进船里好了。”卡拉蒙说。 “你只会让事情更棘手,别忘了上回就是你差点把他给淹死。让坦尼斯去想办法,他比我们擅长沟通。” 卡拉蒙点点头,两人在寒风中静静地等着。史东看到金月正用恳求的目光默默地望着河风,然而他似乎并不领情。泰索何夫在位子上不安地动来动去,正打算问些问题,却被骑士严厉的目光所制止。雷斯林在他的袍子里缩成一团,试着压抑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要去帮忙。”史东终于开了口,“哨声已经越来越接近,我们再等下去就危险了。”但就在此刻,他看到坦尼斯和矮人握了握手,自己一个人跑向船。佛林特则继续待在树林边缘。史东摇摇头。“我就说矮人不会来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像矮人一样固执。’”卡拉蒙咕哝着。“而且这家伙有整整一百四十八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固执。”大汉伤心地摇摇头,“我一定会很想念他的。他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小命。让我去找他,朝他下巴挥一拳,保证他分不出自己是在船上还是在自家的床上。” 坦尼斯喘着气跑上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别这样,卡拉蒙,”他说,“佛林特不会原谅我们这样做的。别担心,他要躲回山里去。上船吧,火光向这边集中了,我们在树林里留下的足迹连最笨的溪谷矮人都能看见。” “没必要让每个人都弄得全身湿透。”卡拉蒙说,一手扶着船舷,“你和史东先上船,我负责把船推开。” 史东跳了进去,坦尼斯拍拍卡拉蒙的背,也爬进船里。战士开始把船推进湖中,水淹到膝盖时,岸上传来一声叫喊。 “等等!”这是佛林特的声音,一个模糊的黑影正从树林里朝着岸边狂奔,“等一下!我来了!” “快停下来!”坦尼斯喊道,“卡拉蒙!等等佛林特!” “快看!”史东起身指向树林。火光开始从树林里出现,地精士兵拿着冒烟的火把冲了出来。 “佛林特,有地精!”坦尼斯大喊,“在你后面!快跑!”老矮人头也不回地向岸边飞奔,一手按着头盔唯恐它掉落。 “我掩护他!”坦尼斯取下肩上的弓,借着精灵视力,他成了唯一能在火把的亮光下清楚分辨敌人位置的人。他把箭搭上弓弦,卡拉蒙稳住船身,坦尼斯起身瞄准带队地精模糊的身影,放了一箭,正中地精的胸口,地精直挺挺地倒下。其他地精则慢了下来,开始取出自己的弓箭。当坦尼斯的箭再度搭上弓弦时,佛林特已经跑到了岸边。 “等等!我来了!”矮人突然间跳入水中像块石头般沉了下去。 “抓住他!”史东大叫,“泰斯,快划回去!就在那边,看到了吗?那些泡泡——”卡拉蒙的手在水中疯狂地翻搅着找寻矮人的踪影。泰斯试着要把船划回岸边,但船的重量远超过他的负荷。坦尼斯这回没能命中目标,他喘着气咒骂着,随即又掏了支箭。地精开始从山坡上蜂拥着冲下来。 “我抓到他了!”卡拉蒙抓着矮人的领子,一把将浑身滴水的佛林特给提起。“不要乱动!”他对正疯狂挥舞着四肢的佛林特说。但矮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偏巧又有一支箭射中卡拉蒙的锁子甲,像根秃羽毛般地卡在那里。 “我受够了!”卡拉蒙大喊,他肌肉发达的手臂一挥,把矮人给丢上了正越离越远的船。佛林特抓住一个座位,但是下半身还在船外,史东拉着他的皮带把他给提上了船,整艘船剧烈地摇晃着。坦尼斯几乎站不稳,被迫丢掉手上的弓,紧抓着船舷,避免掉进湖里。一支地精放的箭射进船舷,差点射穿坦尼斯的手。 “泰斯!划回卡拉蒙身边!”坦尼斯大喊。 “我没办法!”手忙脚乱的坎德人回答,乱挥的船桨差点把史东打下船去。骑士连忙把坎德人抱离原先的位置,抓住了桨,平稳地把船撑回卡拉蒙可以上船的位置。 坦尼斯扶战士进船后回头对史东大喊:“快离开!”骑士用尽力气把桨插入水中,船如箭般地脱离了岸边。地精愤怒地大喊着,箭支在船的四周嗖嗖乱飞,浑身湿漉漉的卡拉蒙在坦尼斯身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今晚是地精的箭术练习时间。”卡拉蒙一边喃喃地说,一边从锁子甲上拔出箭来,“我们在水面上看起来是够明显的!” 坦尼斯摸索着刚刚丢掉的弓箭,却看到雷斯林坐直了身。“低下头!”坦尼斯警告道。卡拉蒙也开始扑向他弟弟。但法师却怒目瞪视着他们,手伸进腰间的袋子里。他灵巧的手指抓出一把东西,此时身旁正好飞过一支箭击中了他旁边的座位,雷斯林却毫无反应。坦尼斯正想将他扑倒时,看出他已经陷入施法的出神状态中。如果这时打扰他,只会带来可怕的后果:施法者会忘掉咒语,或是更糟——他会用错法术。 坦尼斯咬紧牙关看着雷斯林,后者举起枯瘦的手臂,让手中的法术药材缓缓地从指缝间掉落到船底。坦尼斯这才看出这些神秘的药材原来是沙子。 “阿兹·萨拉克·西努拉蓝·克来那威!”雷斯林喃喃念着,接着朝岸边用右手画了一道对等的弧形。坦尼斯回头望向岸边,地精们一个接一个地放下弓,倒了下去,仿佛是雷斯林亲手触碰了它们似的。箭雨停了下来,站得较远、不受影响的地精仍怒吼着疯狂地涌向岸边。这时,史东已经将整艘船带到了射程之外。 “小雷,干得好!”卡拉蒙发自内心地说。雷斯林眨了眨眼,意识终于回到了现实,接着就倒了下去。卡拉蒙扶住他,并且紧拥着他一阵子。不久雷斯林坐起身,深吸一口气,又咳了起来。 “我没事。”他低声说,挣脱了卡拉蒙的拥抱。 “你对它们施了什么法?”坦尼斯一边把落在船上的箭矢捡起来丢到湖中,一边问道。有时地精会在箭头上淬毒,把它们留在船上很危险。 “我让它们都睡着了。”雷斯林打着寒战,从齿缝间挤出话来,“我现在得休息了。”他靠着船壁躺了下去。 坦尼斯注视着这名年轻法师,雷斯林的确在技巧和能力上精进不少。但愿我能信任他,半精灵心想。 船慢慢地滑过映满星斗的湖面,万籁俱寂中,只听到船桨轻柔而有节奏地拍击水面和雷斯林不停咳嗽的声音。泰索何夫拿出方才佛林特经过一阵慌乱后仍然带着的酒囊,试着让冷得浑身发抖的矮人喝上一口,但佛林特瑟缩在船的一角,只顾看着水面发呆。 金月将毛皮斗篷裹得更紧些。她穿着族人常穿的流苏罩裙加束腰外套和软麂皮马裤,皮靴也是用软皮制成的。当卡拉蒙把佛林特丢上船时,水花溅湿了她的衣服,鹿皮衣湿漉漉地紧贴着她,她很快就开始发起抖来。 “披上我的斗篷。”河风用他们的语言说着,并脱下自己的熊皮斗篷。 “不,”她摇摇头。“你的烧还没退,你也知道我从没生过病。不过……”她抬头看着他,嘴角含笑,“你可以抱着我,我们两个的体温可以让我们度过这个寒夜。” 这就是英勇战士,或被称作帕拉丁的星座,其中一个消失的星座。 “酋长之女,这是公主的命令吗?”河风故意取笑她,同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是的。”她倚着他强壮的身体,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她抬头看着满天星斗,突然间屏住呼吸,身体僵住了。 “怎么了?”河风抬头看着,同时问道。 其他在船上的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都看得出他们被夜空中的某样事物吓呆了。卡拉蒙戳了戳弟弟:“小雷,怎么啦?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雷斯林直起身来,褪下兜帽,又剧烈地咳了起来。这一阵咳完后,他开始探视着夜空。突然间,他睁大眼睛,惊呆了,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物。雷斯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紧抓住坦尼斯的膀子,坦尼斯下意识地想挣脱他骷髅般的手。“坦尼斯……”雷斯林嘶哑地说,仿佛连呼吸也快停止了,“星座……” “什么?”坦尼斯被他苍白的金色皮肤和狂乱的奇异眼神给吓了一跳,“星座怎么了?” “不见了!”雷斯林厉声说道,又剧烈地咳起来。卡拉蒙紧紧抱着他,仿佛怕他散了一样。雷斯林终于恢复了呼吸,用手揩拭嘴角,坦尼斯看见他手上沾满暗红色的鲜血。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们称为‘黑暗之后’及‘英勇战士’的两个星座都消失了。黑暗之后来到了克莱恩,而英勇战士则是要来阻止她。我们所听到的一切邪恶传言即将成真。战争,死亡,毁灭……”他的话语又被一连串的咳嗽所打断。 卡拉蒙扶住他。“小雷,别这样。”他安慰地说,“何必为了几颗星星穷紧张呢!” “不过是几颗星星……”坦尼斯呆滞地重复道。史东再度撑起了桨,航向对岸。 这就是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星座。 在小说动笔之前,克莱恩的星座图就以惊人的精细度绘制完成了。这些星座绘制在专业的星图纸上,每个神祇都有对应的星座。星座从天空中消失象征的是神明降世,开始将他们的影响力带入凡间。——西克曼 虽然克莱恩的飞龙依旧还是神话中的形象,但很明显,它们还是会被工匠镌刻在盔甲上。 我们可以看到这边埋下了往后在《龙枪传奇》中会深入讨论的兄弟之间畸形关系的种子。有些人会认为这不过只是“快乐的巧合”,但玛格丽特和我则知道真相。当我们在撰写这故事时,我们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创作剧情,而是在报道某个真实存在的地方所发生的事件。卡拉蒙和雷斯林的故事在这么早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成形了。 这里有一个被删除的段落,描述他们在黑暗中迷路,最后发现河风去找新的小径了。金月建议他们等待:“河风不了解其他的种族或是城市,但是他对树林、动植物的认识很深。他的野外求生技能非常熟练。在索拉斯,他不但迷路,而且害怕,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但在这里,河风如鱼得水。你们可以信心十足地跟着他。”即使在金月说话时,坦尼斯都可以听到干树叶窸窣作响,接着就看到河风从树丛中钻了出来。高大的平原人看了所有人一眼,但只对金月说道:“我已经找到路了,酋长之女。” 译注:精灵视力——这是克莱恩诸神赐予精灵的一项天赋。精灵们除了视力比其他种族要好之外,他们还具有在夜间视物的能力,这也因此让他们成为克莱恩最要命的弓箭手。 我曾经在“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扮演某个对绳子恐惧的角色。这种特质让我发现,其他人突然间在利用绳索上变得非常有创意。——西克曼 译注:努林塔瑞(Lunitari)、索林那瑞(Solinari):它们是克莱恩天空中肉眼可见的两个月亮。红色的努林塔瑞是红袍中立法师的守护神,赐给他们力量。白色的索林那瑞则是白袍的善良法师的指引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着他们。远古的传说中记载着,当“全圣之战”即将开始之时,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属于三个阵营的不同神祇,他们事先就预见到了这场逼迫诸神分裂的战争。由于对魔法共同的热爱,他们决定避开这场战祸,离开诸神栖息的天空,转而停留在更为靠近克莱恩的地方。三位神明各自挑选中意的学生,教导他们魔法的力量,法师这种职业也从此诞生。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夜空中,赐予他们所守护的法师们力量。 译注:努林塔瑞(Lunitari)、索林那瑞(Solinari):它们是克莱恩天空中肉眼可见的两个月亮。红色的努林塔瑞是红袍中立法师的守护神,赐给他们力量。白色的索林那瑞则是白袍的善良法师的指引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着他们。远古的传说中记载着,当“全圣之战”即将开始之时,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属于三个阵营的不同神祇,他们事先就预见到了这场逼迫诸神分裂的战争。由于对魔法共同的热爱,他们决定避开这场战祸,离开诸神栖息的天空,转而停留在更为靠近克莱恩的地方。三位神明各自挑选中意的学生,教导他们魔法的力量,法师这种职业也从此诞生。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夜空中,赐予他们所守护的法师们力量。 “龙枪”中的语言和托尔金的设定并不相同。我们是以笼统的名称来替代它们,而不是设定出完整的语法规则。平原族的语言极少出现在书中。(编注:此处平原族语原文为“Riverwind,gue-lando”。)——西克曼 我的妻子劳拉事实上针对这个题材,在20世纪80年代时替TSR撰写了一本名为《心之搜寻》(Heart Quest)的多重选择小说。但这个计划在临出版前被取消了。样书应该还在我家的某个地方。——西克曼 矮人们多半会把这个特质称为“意志坚定”。每一类矮人都会顽固地声称,他们比其他矮人要更顽固。任何旁听这争执的人都会坐下来,深深地叹气。 有位书迷曾经告诉我,当坦尼斯没射中目标时,他才真正开始喜欢这本书!他说这是他头一次听说精灵没射中目标。——魏丝 某次纸上角色扮演游戏的聚会,给故事带来了出人意料的深度。——西克曼 克莱恩的咒语基本上是以印度尼西亚的语言为蓝本。我在1975年到1977年间在那里担任传教士时学到这种语言。有时我甚至会把真正的印度尼西亚语加进其中,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把语音套用到语法结构里。——西克曼。译注:雷斯林在此所施的法术是“睡眠术”(Sleep),这个法术可以让相当数量的生物(生物等级越低就越多)陷入昏迷。只有在受伤时,这些生物才会醒过来,否则一般的噪音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这个法术需要一撮细沙、玫瑰花瓣或是活蟋蟀。 由于几页之前,我们才费力拼凑出河风奇怪的语言,然而他的言谈突然间变得可以理解,实在有些尴尬。在我和玛格丽特合作了十五年之后回头看这段,实在觉得表现笨拙。但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的小说,就像第一次约会一样,注定会有些出糗的状况。——西克曼 在小说写成之前,克莱恩的星相就已经很详细地确定了。每一个星座都代表一个神祇,都在坐标星图上描画了出来。星座消失说明代表星座的神祇离开了天界,把他们的冲突带到了人间。——西克曼 第1卷 06 洞穴中的一夜意见冲突坦尼斯下定决心 一阵冷风掠过湖面。乌云由北飘来,遮去星宿消失后所留下的空洞。众人都屈身躲在船中,把斗篷拉得更紧,任凭豆大的雨珠洒下。卡拉蒙加入划桨的行列,他试着要和史东说话,但是骑士并不理睬,只是默默地划船,偶尔用索兰尼亚语喃喃自语。 “史东!那边!左边大石头的中间!”坦尼斯指着那个方向大叫着。 史东和卡拉蒙更使劲地划着桨,大雨让辨别岸边的陆标变得更加困难,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迷失了方向。大石群赫然出现,史东和卡拉蒙赶紧把船驶近岸边。坦尼斯跟着跳入水中,把船拉到岸边。大雨倾盆而下,每个人都又湿又冷。大伙一个接一个地从船上爬下来。他们把全身僵硬、受到惊吓的佛林特给抱了下来。河风和卡拉蒙把船藏到岸边的树丛里。坦尼斯带领大家沿着碎石子路来到峭壁上的一个洞口前。 金月狐疑地看着这个洞口。表面上看来,它似乎只是个悬崖上的小开口,但里面的空间却大得足以让他们舒服地伸展四肢。 “好一个家呀!”泰索何夫四顾道,“就是没什么家具而已。” 坦尼斯对着坎德人微笑道:“我想能在这里过夜算不错了,就算是矮人也没理由抱怨。他要敢抱怨,我就叫他回船上去睡。” 泰斯也露出微笑,看见原来的那个坦尼斯又回来了。这次见面后,他总觉得这位好友显得异乎寻常地心事重重,优柔寡断,不像以往那个果断的天生领导者。幸好在他们踏上逃亡之路后,那种光芒又重新回到了半精灵的眼中。他已经摆脱低潮,开始像以前一样掌控全局。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烦恼,他都需要这次的冒险来帮他忘掉那些事。坎德人虽然一直不能理解坦尼斯内心的挣扎,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次的冒险。 卡拉蒙抱着弟弟从船上下来,极其轻柔地将他放在洞穴温暖的沙地上。河风则生起了火,潮湿的木柴噼啪响了一阵,终于冒出火舌,轻烟不断往上升,由一个裂缝飘了出去。平原人用灌木和断落的树枝把洞穴入口遮住,一来可遮掩火光,二来也能把雨阻隔在外。 他很称职,坦尼斯看着这个野蛮人工作时想着,他几乎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坦尼斯叹了口气,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雷斯林身上。他跪在年轻法师的身旁,满是关心的神情。火光下雷斯林苍白的脸孔,让坦尼斯想起多年前,他和卡拉蒙及佛林特将他从一群正打算把他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的暴民手中惊险救出的往事。雷斯林那次本来打算拆穿一个正向村民骗钱的冒牌牧师,但村民却把怨气出在他身上。就像坦尼斯对佛林特说的——人们总是愿意相信某些东西。 卡拉蒙在弟弟身旁忙进忙出,并为他盖上厚重的斗篷。雷斯林的身体因为咳嗽而不断抽搐,嘴角也流出血沫,他的眼中闪烁奇异的光芒。金月跪在他身边,手中捧着一杯酒。 “你能把这喝了吗?”她轻柔地问。 雷斯林摇摇头,试着要开口,却只能一边咳嗽一边推开她的手。金月抬头看着坦尼斯。“不然,用我的水晶杖?”她问。 “不要。”雷斯林呛咳道,示意坦尼斯过来。然而即使坐在法师身边,坦尼斯也只能勉强听见他的声音,他说的话不停地被喘气和咳嗽打断。“水晶杖医不好我的,坦尼斯。”他喘息道,“别把它浪费在我身上。如果它真是受到众神赐福的物品……它的神力想必有限。为了换取我的魔力……我奉献了我的身体作为祭品。这种伤害是永远的,无药可救……”他的声音渐渐变弱,眼睛也跟着合上。 一阵风吹进洞窟中,让火舌突然蹿动。坦尼斯抬头看见史东推开洞口的树枝,带着佛林特走了进来,两人全身湿透,后者的脚步踉跄,几乎是被半拖着进来。史东把他丢到营火旁边。很明显,史东对矮人已经失去了耐性,坦尼斯也注意到,他对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性。坦尼斯对他投以关切的目光,却看到他的脸上表情阴沉,他有时候会陷入这种阴沉。史东喜欢井然有序、严明自律。消失的星辰,代表了自然秩序的混乱,让他感到十分困扰。 泰索何夫用一条毯子盖在正坐在地上发抖的矮人身上。矮人的牙齿打战,连头盔都抖了起来。“船……船……”是他唯一说得出来的字。泰斯倒了一杯酒给他,矮人贪婪地喝着。 史东转头用厌恶的眼光瞧着佛林特。“我守第一班夜哨。”他说完便走向洞口。 河风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守夜。”他说。 史东停了下来,缓慢地转头面对高大的平原人。坦尼斯可以看见骑士脸上的肌肉在火光下抽动着,嘴旁的法令纹越来越明显。虽然没有河风高,但骑士的高贵气质与坚毅姿态,让他们俩的气势似乎不相上下。 “我是索兰尼亚骑士的一员,”史东说,“我的承诺代表我的荣誉,我的荣誉就是我的生命。在旅店中我答应过要保护你和那女士的安全,你如果不相信我,就等于不相信我的荣誉,这是种莫大的羞辱,我无法容忍任何人这样侮辱我。” “史东!”坦尼斯站了起来。 骑士举起手来阻止他,目光仍紧盯着平原人。“坦尼斯,不要插手。”史东说,“你们野蛮人用什么武器战斗?刀?剑?” 河风漠然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他用深邃、紧张的黑眸打量着骑士,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怀疑你的荣誉,我不了解人和人的城市……老实说,我很害怕。正因为我害怕,我的表现才变得如此。自从拿到蓝色水晶杖后,我便持续处在这样的恐惧中。我最担心的还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金月。”平原人望向金月,眼中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失去她,我的生命便不复存在。我怎敢相信——”他说不出话来,冷漠的面具被伤痛与疲惫笼罩。他双膝一软,一头栽倒。史东连忙抓住他。 “你没办法信任我们,”史东说,“我可以体会。你累了,而且才大病过一场。”他和坦尼斯一起让河风平躺在洞穴后方。“去休息吧!让我来守夜。”骑士推开洞口的树枝,一言不发地走入雨中。 金月静静地听着方才的对话,然后,她将两人随身携带的物品移到洞穴后方,跪在河风身旁。他紧拥着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她银金色的长发里。两人裹着河风的毛皮斗篷,静静躺在洞穴的阴影中,很快便沉沉睡去。金月幸福地把头枕在战士的胸膛上。 坦尼斯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雷斯林。年轻的法师已经睡得很熟,口中有时会呢喃着咒语,伸出双手去碰他的法杖。坦尼斯转头望向其他人,泰斯盘腿坐在营火前,正在整理刚才“找到”的东西。坦尼斯认得的东西有:几枚发亮的戒指、少见的钱币、蚊母鸟的羽毛、一段麻绳、一串珠链、肥皂做成的娃娃,还有一枚哨子。其中一枚戒指看来很眼熟,显然是出自精灵之手,是某一个坦尼斯快要遗忘的人很久以前送给他的。这是枚纯金打造、上头雕刻着常春藤叶的精致戒指。 坦尼斯静静朝坎德人走去,刻意放轻脚步,以免吵醒别人。“泰斯……”他拍了拍坎德人的肩膀,指了指面前的东西,“我的戒指……” “你的?”泰索何夫睁大眼睛,无辜地问道,“原来是你的啊!很高兴我能替你找到它。你一定是不小心忘在旅店里了。” 坦尼斯哭笑不得地拿回戒指,在坎德人身旁坐了下来。“泰斯,你有这个区域的地图吗?” 坎德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地图吗?当然有啊!”他把地上的宝物扫成一堆,丢进一个包里。接着从另一个包中拿出一个手工雕刻的木制卷轴盒,从盒子里抽出成堆的地图来。坦尼斯以前曾见过这家伙的收藏品,但每次看到都还是免不了一阵惊讶。这些地图画在各种不同的材料上,从最好的羊皮纸到山羊皮,甚至包括一片巨大的棕榈叶。 “坦尼斯,我以为你认得这里的每一棵树呢!”泰斯翻阅着地图,偶尔目光会驻留在自己最心爱的一张上。 半精灵摇摇头。“我的确在这住了很多年。”他说,“但是我不知道这里的暗道和密径。” “在到海文的路上也没有很多这样暗道密径。” 泰斯从地图堆中抽出一张在地上展开,“最快的路当然是穿越索拉斯山谷的海文大道。” 坦尼斯借着快要熄灭的营火看着地图。“你说得没错,”他说,“那条路不但是最快的,看来似乎也是前面几英里唯一的通途。我们的南北方都横跨着卡若理山脉,没有任何其他的通路。”坦尼斯皱着眉把地图收好,还给泰斯。“大神官想必也很清楚这点。” 泰索何夫打了个哈欠。“那么,”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地图收回盒子里,“这需要比我聪明的人才能想出解决之道,我只负责享受冒险的乐趣就好。”把盒子小心收回袋子里后,他蜷起腿,如孩童和小动物一般安详地睡去。 坦尼斯羡慕地看着他。虽然全身酸痛,但是压力令他难以成眠。其他人几乎都已经睡去,只剩下战士在看护着弟弟。坦尼斯走向卡拉蒙。 “睡一觉吧!”他低声说,“我会帮你照顾雷斯林的。” “不,”强壮的战士回答,同时伸手将弟弟身上的斗篷往上拉了拉,“他可能会需要我。” “但你得休息一下才行。” “我会的。”卡拉蒙微笑道,“你自己好好休息吧,保姆大人。你的孩子们都睡着了,连矮人也不再发抖了。” “不用看也知道。”坦尼斯说,“搞不好连索拉斯的大神官也听得见他的鼾声。兄弟啊!这样的相聚真是大大出乎我们五年前所料!” “又有什么是我们料想得到的呢?”战士轻柔地问道,同时低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裹起自己的斗篷躺在地上,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夜逐渐过去,对守夜的人来说很漫长,对熟睡的人却很短暂。卡拉蒙接替史东,坦尼斯接替卡拉蒙。暴风雨整夜不停,风在湖面上掀起一波波白浪,闪电像着了火的树枝般在夜空中分叉,雷声则持续不断。直到清晨,风雨才逐渐停息。半精灵看着东方破晓,天气阴沉而寒冷,雨云仍旧低垂,天空中见不到朝日的踪影。坦尼斯感到越来越沉重的紧迫感,雨云一路延伸到北方,望不到尽头。秋天的暴风雨非常罕见,特别是这么剧烈的暴风雨,风势也凛冽得不大寻常:一般风都是由大平原上吹来,吹的是东风,但这会儿竟然刮起了北风。由于他对自然规律特别敏感,因此反常的天气和雷斯林所说的有关星座的事一样令他感到困扰。虽然还只是清晨,但他认为必须尽快撤离才行。于是他二话不说,便进到洞穴里叫醒其他人。 虽然点着营火,但洞穴在灰蒙蒙的清晨里看来仍然阴暗凄冷。金月和泰索何夫正在准备早餐,河风在洞穴后头抖着金月的毛皮斗篷。坦尼斯注视着他——坦尼斯进来时他正想对金月说些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金月脸色苍白,看起来颇为困扰。坦尼斯猜想,河风一定是为了昨晚的失态而懊悔。 “我怕食物不够了。”金月一边把麦片倒进滚水中,一边说着。 “提卡的橱柜里东西不多。”泰索何夫抱歉地加上一句,“我们有一条面包、一些牛肉干、半块奶酪,还有一些燕麦片。提卡一定是把存粮都吃光了。” “河风和我也没带什么干粮,”金月说,“我们也没料到会有这趟旅程。” 坦尼斯正准备要问她有关水晶杖和那首歌的故事,但大家都已经闻香而起。卡拉蒙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看着锅里的早餐,嘟哝道:“就这些?只有麦片?” “晚餐还更惨呢!”泰索何夫微笑道,“你得勒紧腰带了,反正你看起来也太胖了点。” 大汉无奈地大声叹息。 这顿寒酸的早餐在寒冷的清晨里并没有为大家带来一丝愉悦的气息。史东不愿瓜分已然匮乏的食物,独自一人到洞穴外去守卫。坦尼斯看见骑士坐在石头上,忧郁地盯着乌云飘过平静的湖面。卡拉蒙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一份,又毫不客气地吃掉弟弟的那份,趁着骑士走出去时再连他那份也解决掉了。之后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其他人的早餐。 “你还要吃吗?”他指着佛林特的面包问道。矮人对他怒目而视。泰索何夫看到他的眼睛转向自己的盘子,连忙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差点没噎到。坦尼斯心想,至少这样可以让他暂时闭嘴,让自己的耳根子清静一会儿。泰斯整个早上都在无情地取笑佛林特,称呼他“海王子”、“船长”,问他目前鱼市场的价格、载他们渡河要收多少渡船费等。佛林特终于忍不住对他丢了块石头,坦尼斯只好叫泰斯到湖边去洗锅。 半精灵接着走到洞穴后方。“雷斯林,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他问,“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好多了。”年轻的法师用他轻柔、微弱的声音回答,他正喝着某种自制的草药合剂。坦尼斯瞧见杯里冒着热气的液体表面上飘着几片羽状绿叶。药的味道闻起来既酸又苦,雷斯林喝下去时不禁蹙眉。 泰索何夫快步奔回洞穴中,罐子和锡盘叮当作响。坦尼斯咬牙切齿,想警告坎德人小声点,但随即改变了念头——反正说了也没用。 佛林特看到坦尼斯脸上的表情,便从坎德人手上抢过锅盘,然后打包。“留神点!”矮人低声对泰索何夫说,“否则我就抓住你的马尾辫把你绑在树上,警告所有的坎德人——” 泰斯伸手从老矮人的胡子里拔了一些东西下来。“哇!看呀!”坎德人快乐地大喊,“是海草!”佛林特大吼着扑向他,泰斯敏捷地闪开了。 史东推开洞穴口的树枝进来时,发出了沙沙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要胡闹了!”史东说,他盯着佛林特和泰斯,气得胡子都发抖了。他阴郁的眼光随即转向坦尼斯。“我在湖边都能清楚地听见这两个家伙的声音!这会让全克莱恩的地精都杀过来的!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往哪儿走?” 所有人都不安地沉默下来。每个人都停下手上的事,转头看着坦尼斯——只有雷斯林例外。这名年轻法师正头也不抬地用一块白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杯子,仿佛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坦尼斯叹了口气,抓了抓胡子。“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索拉斯的大神官已经腐败不堪了。他利用那群无赖的地精来控制这个地方,如果他取得这根水晶杖,一定会用来为己牟利。我们为了找寻真神的踪迹努力多年,现在终于有了结果,我可不打算将它拱手让给那个索拉斯骗子。提卡说她相信海文的高阶追寻者应该仍对真相感兴趣,也许他们能告诉我们这根水晶杖的由来和真正的力量。泰斯,把地图给我。” 坎德人从好几个包中倒出一堆东西,搞得一地乱糟糟之后才找到他要的羊皮纸地图。 “我们目前在这里,水晶湖的西岸,”坦尼斯继续说,“北方和南方的卡若理山脉分支,构成索拉斯山谷边界。两边都无路可走,除了索拉斯南方的盖特威大道——” “那儿八成已被地精给看守住了,”史东喃喃道,“东北方还有些小路——” “可是那在湖对面!”佛林特害怕地说。 “是的。”坦尼斯继续保持表情的镇定,“在湖对面。但是这些路通往大平原,我不认为你们会想往那个方向去。”他看着金月和河风。“往西的路经过哨兵峰和阴影谷到海文,这显然是唯一的路。” 史东皱起眉头。“如果那里的高阶追寻者也跟索拉斯那票人一样腐败呢?” “那么我们就继续往南走,到奎灵那斯提去。” “奎灵那斯提?”河风脸色阴沉地说,“精灵的领地?不行!那里是禁止人类进入的!再说,那条路是隐藏起来的——” 一个微弱、喘息的声音插了进来。当雷斯林说话时,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我知道有条路,”他的声音微弱却带些嘲讽,金色的眼眸在冷冷的晨光中闪烁,“经过暗黑森林的路,可以直达奎灵那斯提。” “暗黑森林?”卡拉蒙惊恐地重复了一遍。“不!坦尼斯!”战士摇摇头,“我宁可每天和活着的怪物作战,但死的可不行!” “死的?”泰索何夫连忙问道,“卡拉蒙,快告诉我——” “泰斯,闭嘴!”史东打断他的话,“暗黑森林是个疯狂的提议。胆敢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生还。你想把水晶杖当作祭品献上吗,法师?” “等一下!”坦尼斯突然出声。每个人都静了下来,连史东也不再开口。骑士看着坦尼斯冷静、若有所思的面孔,眼中藏着多年冒险的经验和智慧。骑士常常想,自己为何会甘于接受坦尼斯的领导?他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半精灵杂种,既无贵族血统,身上也不穿盔甲,更没有刻有光荣徽记的盾牌。但史东还是追随着他,再也没有任何人比坦尼斯更令他尊敬。 这一生对骑士来说就像个不解之谜。他无法用他誓死恪守的骑士信条以外的方式来了解或理解生命。Est Sularus oth Mithas——荣誉即吾命。这守则把荣誉规范得比克莱恩的任何人都严谨。骑士信条成为七百年来无人能打破的真理,但是史东私底下担心着,有一天,当最后一战来临时,骑士信条将会遇到无解的难题。他知道当这一天来临时,坦尼斯会站在他一边,维护整个崩溃的价值观。因为史东只是单纯地遵守骑士信条,坦尼斯却是以身作则。 坦尼斯的发言把骑士又拉回现实:“我必须提醒你们,这根水晶杖不是神对我们其中任何人的‘赏赐’。如果硬要说这根水晶杖属于什么人,那么金月是理所当然的拥有者。我们不比索拉斯的大神官更有资格拥有它。”坦尼斯转头看着金月。“女士,你的意思呢?” 金月看着坦尼斯和史东,接着望向河风。“你知道我的想法。”河风冷冷地说,“但你是酋长之女。”他站起来,不顾她恳求的眼光,走了出去。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坦尼斯问。 “他希望我离开你们,把水晶杖带到海文去。”金月低声说,“他说你们会增加我们的危险,我们单独行动会比较安全。” “增加你们的危险!”佛林特忍不住爆发了,“本来我们不会待在这里,我也不会差点淹死,要不是……要不是——”矮人气急败坏地说。 坦尼斯抓住他的手。“够了。”他抓抓胡子,“你跟我们在一起会比较安全。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吗?” “我愿意,”金月低声回答,“……至少暂时是如此。” “好的。”坦尼斯说,“泰斯,你认得路,就当我们的向导。千万记住,我们不是来野餐的!” “是,坦尼斯。”坎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把随身的大包小包挂在腰间和肩膀上,经过金月身边时,还跪下体贴地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走出洞口。其他人也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快步跟上。 “又要下雨了,”佛林特看着低垂的雨云咕哝道,“我应该留在索拉斯才对。”他开始走向前,不停地喃喃自语,同时调整背上战斧的位置。坦尼斯一边等着金月和河风,一边笑着摇摇头。至少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矮人就是其中之一。 河风把金月和自己的背包一起背上肩。“我今天早上已经把船给藏好了,”他又恢复了毫无表情的那张面具,“以防我们会再次需要它。” “好主意,”坦尼斯说,“谢了!” “请走在前面,”河风比了个手势,“我殿后以便除去我们的足迹。” 坦尼斯想再次感谢这个平原人,但河风已经转身开始他的工作。走上小径,半精灵不禁摇摇头。他听见身后金月轻声地以他们的语言问了句话,河风则简单而粗鲁地回答了一个字。坦尼斯听见金月叹了口气,接着所有的话语声都被河风掩饰足迹的沙沙声给掩盖过去了。 坦尼斯和泰斯的第一次相遇是在索拉斯。当时有个恼怒的铁匠指控这名坎德人偷东西,这铁匠的名字叫作佛林特。玛丽·基希奥夫的《漫游欲》(Wanderlust)描述的就是这个故事。 在一开始写这本书时,玛格丽特一直无法掌握坦尼斯这个角色,他的声音和行为感觉起来就是不对。最后,她问我有关坦尼斯的问题,我告诉她,坦尼斯这个人物其实就是“进取号星舰的詹姆斯·T.柯克舰长”。当然,柯克舰长也是以霍拉肖·霍恩布洛尔为范本所创作的。不管怎样,这个类比让我和玛格丽特克服了这个问题。玛格丽特也不再对坦尼斯这个人物产生疑惑。——西克曼。从那之后,我就爱上了C.S.福里斯特所写的“霍拉肖·霍恩布洛尔”系列小说。——魏丝 在“龙枪”中,“平衡”是最重要的定律,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免费的午餐。魔法的威力可以非常强大,但在克莱恩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获得。在规划整个故事时,我们发现自己必须要以新的角度来看待牧师和法师。这其中的不同又让克莱恩和标准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世界产生了差异。——西克曼。雷斯林在大法师之塔中的试炼,第一次登场是出现在《龙》杂志第八十三期的短篇故事《孪生子的试炼》(Test of the Twins)中。很巧的是,那一期美丽封面的绘制者稍后就成了本书中黑白插画的绘制者。他是丹尼斯·博韦。 人们常常问我们是怎么取名的。在这个例子中,是我在过去滑雪时,滑雪板上皮靴固定器制造厂商的名字:所罗门(Solomon)。——西克曼 这是个设计小组内部才看得懂的笑话。我们有名工作人员,狂热地想要让这个世界的设定尽可能完备,因此他收集了数量惊人的生物居住在克莱恩。这所谓的蚊母鸟不但存在于现实世界,也让我们觉得特别好笑。——西克曼 泰斯酷爱地图的喜好是继承自父亲。并非所有坎德人的漫游欲都和收集地图有紧密的联系。 由于只有泰斯记得要把食物带来,要他为了食物的数量不足而道歉实在不太公平。 索拉斯山谷就位于卡若理山脉的哨兵峰之中。这座山谷的最中央就是水晶湖。 我在此又必须发明另一种语言:索兰尼亚语和拉丁语系十分接近。 稍后我们发现史东对于成为骑士这件事并未说实话。我们利用这点,在第2卷中让他显示出更为人性化的一面。就如同雷斯林在《夏焰之巨龙》中所说的一样,史东其实并没有说谎,他的内心其实一直是个如假包换的骑士。 第1卷 07 水晶杖的故事奇怪的牧师不祥的预感 索拉斯山谷遍野的翠绿中蕴含着生命的脉动。在浓密的瓦伦木树林的广被下,遍布着灌木丛和爬藤类植物,地面上则交错着恼人的缠脚藤。如果路过者一不小心,这些藤类就会迅速攀附而上,紧抓住受害者的脚踝不放,直到无辜的受害者被山谷中四处巡狩的肉食动物给逮获为止。在这些肉食者享用晚餐的同时,缠脚藤也可以获得它们维持生命所必须的养分——鲜血。 他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披荆斩棘地清出一条通往海文大道的路。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浑身是伤,相较之下,眼前通往海文甚至更远处的平直泥土路便成了让人振奋的景象。当他们踏上泥土路开始休息后,才发现整片森林万籁俱静。静谧笼罩着大地,仿佛万物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候。虽然他们好不容易才抵达平坦的大道,却没人想要贸然离开树丛的荫庇。 “你觉得这样安全吗?”卡拉蒙从树丛间的空隙张望着。 “不管安不安全,这都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坦尼斯插嘴说道,“除非你会飞,或是你想回森林里待着。刚刚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几百码,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大概得下星期才能抵达下个岔路口。” 大汉红着脸辩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坦尼斯叹了口气。他也向路的尽头眺望,树林把路包围得像座阴暗的长廊。“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这种情况。” “我们要各自行动还是一起走?”史东冷酷地打断了他认为毫无意义的对话。 “我们一起行动。”坦尼斯回答。随后他又道:“但还是得有人先去探察——” “坦尼斯,交给我吧!”泰斯从坦尼斯的胳膊肘底下的灌木丛中钻出来,自告奋勇地说,“没有人会对一个独自旅行的坎德人起疑心的。” 坦尼斯皱起眉头。泰斯说得对,的确没有人会怀疑他。每个坎德人天生都热爱冒险,在克莱恩四处游历寻找刺激的事物。但是泰斯有个不好的习惯:只要遇到更有趣的事情,他很容易就会忘记原先的任务是什么。 “好吧!”坦尼斯最后说,“但是,泰索何夫·柏伏特,眼睛睁大点,机灵点,别到处乱跑。最重要的是——”坦尼斯直视他的眼睛,“不要打别人东西的歪主意。” “除非那个家伙是个面包师傅。”卡拉蒙加了一句。 泰斯咯咯笑着挤出树丛,踏上泥土路。他手中的胡帕克杖在泥地上戳出一个个的洞,身上背着的包上下跳着,口中唱着坎德人的旅行之歌: 你心中真正爱着的是艘航行海上的船, 正停泊在我们的港湾。 我们让船员在她的甲板就位,替她扬起帆, 又替她擦干净两侧的舷窗。 我们的灯塔为她闪烁, 我们的海湾温暖。 在暴风雨中, 我们驾驶她进入港湾。 水手站在港口上, 一个一个地排排站, 像渴望金子的矮人, 或是追求烈酒的半人马。 所有深爱着她的水手, 不论她在何处都蜂拥而来。 每个人都期待—— 能够与她生死相守。 听到泰斯的歌声,坦尼斯也不禁莞尔,歌声消失几分钟后,他才带领大家走上大路。众人像一班子面对许多恶劣观众的拙劣演员般,战战兢兢地走出树丛。对他们来说,克莱恩的每双眼睛似乎都在盯着他们。 火红树叶下浓密的林荫让能见度不到几英尺。史东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坦尼斯知道,虽然他昂首阔步,内心却正在艰难挣扎着。卡拉蒙和雷斯林则随后跟上。坦尼斯关切地注视年轻的法师,担心他的体力是否还能撑下去。 雷斯林穿过树丛时有些不稳,现在则行动比较自如了。他一只手撑着法杖,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本打开的书。坦尼斯起先还在猜想那是什么书,随即便明白那就是每一名法师必备的咒语书。每天反复研习、记忆这些咒语,是所有法师的宿命。这些咒语在他们的头脑中燃烧,但一施展便摇曳不定直至完全熄灭。每道法术都会消耗施法者的部分体力和心力,直到法师精疲力竭,必须彻底休息过后,才能再施展这些法术。 佛林特快步跑到卡拉蒙身旁,两人开始低声争执十年前的那桩划船意外。 “就因为你想空手抓鱼——”佛林特厌恶地咕哝道。 坦尼斯尾随其后,和两个平原人并肩而行。他转而注意金月,发现在树下昏暗的光线下,她眼角的细纹让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二十九岁——要显成熟。 “我们的日子很艰难。”当他们并肩走着的时候,金月向他坦承,“河风和我相爱多年,但我族的传统规定,战士必须成就惊天动地的伟大功业后,才有资格迎娶酋长之女。而我们的情况更糟——河风全家在多年前就因为拒绝祭拜祖先而被赶出部落。虽然在克莱恩找不到支持的证据,但他的祖父还是信仰大灾变前还存在的古老真神。” “我父亲不愿我委身下嫁,便派给河风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得找到能证明真神存在的神物。当然,我父亲压根儿就不相信有什么神物,他只希望河风会在这漫无目标的搜寻中丧生,或是我在这段时间内移情别恋。”她看着身旁的高大战士露出微笑,但是他却面无表情,目光朝向远方。她收起笑容,叹了口气,继续低声诉说她的故事,与其说是在讲给坦尼斯听,不如说是在讲给自己听。 “河风一去就是好几年,我的生命因此变得毫无意义,我总以为我的心或许会因此死去。但就在一个星期前,他回来了,只剩下半条命,发着可怕的高烧,神志不清。他踉跄地走进我的帐篷,倒在我脚下,全身烫得吓人。那时他手上就抓着这根水晶杖。我们试着拨开他的手,但即使陷入昏迷中,他也不愿放手。” “在高烧中他呓语着一个黑暗的地方,在一座倾圮已久的城市里,死神长着黑色的羽翼。接着他便陷入狂乱的恐惧之中,仆人们不得不将他绑在床上。后来他记起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发着蓝光。他说这女人在那座城市中医好了他,并且给了他这根水晶杖。当他想起这个女人之后,情绪冷静下来了,高烧也跟着退了。” “两天前——”她停了下来。真的只有两天吗?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她继续说道:“他将水晶杖交给我父亲,告诉他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女神送给他的。我父亲看着这根水晶杖说:‘金月,拿起它,让它展现出它的能力!什么能力都行!’但什么都没发生。他把它丢回给河风,指控他是个骗子,命令族人用石头将他活活砸死,以惩罚他的欺上之罪!” 金月的脸色变得苍白,河风的脸上则罩上了一层阴影。 “部落的人把他绑起来,拖到悔恨之墙去。”她喃喃低语道,“他们开始对他丢石头。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口中喊着即使死也不能让我们分离。我无法忍受从此得独自活下去的痛苦,于是便奔向他,石头向我们俩——”金月把手放上前额,似乎在忍受着记忆中的痛苦。坦尼斯注意到,在她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有一道歪歪扭扭的新疤。“接着闪过一道让人炫目的光芒。等到我和河风睁开眼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站在索拉斯外面的道路上了。水晶杖那时仍发着蓝光,然后暗淡下来,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之后我们决定去海文找寻智者,解答有关水晶杖的问题。” “河风,”坦尼斯疑惑地问道,“你对这个倾圮的城市记得多少?它在哪里?”河风没有回答,他用眼角瞥着坦尼斯,思绪很明显地飘向了远方。接着他转而望向黑暗的树林。 “半精灵坦尼斯,”河风最后终于开口了,“这是你的名字吗?” “这是人类给我取的名字,”坦尼斯回答道,“我的精灵名字对人类来说又长又难念。” 河风皱起眉头。“为什么,”他问道,“别人称呼你为半精灵,而不是半人呢?” 这个问题有如迎面一拳,坦尼斯几乎可以看见自己倒在地上。他逼自己冷静下来,把愤怒的反驳咽了回去。他知道河风问这问题一定有他的理由,不是真的要羞辱他。坦尼斯意识到,这是一种考验。他小心地选择自己的措辞。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半精灵只不过代表体内有一半精灵的血液,但半人却代表残缺不全。” 河风想了想,终于生硬地点点头,开始回答坦尼斯的问题。 “我漫无目的旅行了很多年,”他回答道,“我经常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借由月亮、太阳和星星指引方向。而我的最后一段旅程像是场噩梦。”他沉默了一阵子。再度开口时,他像正置身于远方一样。“那是座曾经辉煌的城市,白色的建筑物有着参天的大理石柱。但仿佛有只巨大的手将这座城市连根拔起,扔下山崖。如今这座城市非常苍老,城里也非常险恶。” “长着黑翼的死神。”坦尼斯轻声地说。 “它像是从黑暗中出现的神祇一般,其他的邪恶生物膜拜它,不断地尖声号叫着……”平原人黝黑的皮肤变得苍白,竟在清早的寒风中流下了豆大的汗珠,“我说不下去了。”金月轻抚着他的手臂,他脸上紧张的神情很快就消失了。 “在这样的黑暗恐惧中,一个女人交给你这根水晶杖?”坦尼斯追问。 “她治好了我。”河风简单地说,“我当时快要死了。” 坦尼斯看向金月手上拿着的水晶杖。它表面上只是一根毫不起眼的普通木杖,他之前从未注意过它,顶上雕刻着奇怪的纹饰,四周还缠绕着野蛮人最喜欢的羽毛。但是他曾亲眼目睹它发出蓝色的光芒!他也曾经亲身感受它治病的神力。这是古老众神的礼物——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吗?还是邪恶的化身?他对这些野蛮人一点也不了解。坦尼斯想起雷斯林声称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能触碰这根手杖。他摇摇头,这听起来是件好事,他愿意相信它…… 坦尼斯陷入沉思,他感觉到金月轻拍他的臂膀,抬头一看卡拉蒙和史东正对他打着手势,半精灵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平原人已经落后许多。他立即向前跑去。 “怎么回事?” 史东指了指前方,冷冷地说:“我们的斥候回来了。” 泰斯自前方跑来,边跑还边挥了三次手。 “快躲进树丛里!”坦尼斯命令道。每个人都飞快地躲进灌木丛和南边的矮树林里,只有史东没有任何行动。 “快点!”坦尼斯抓住骑士的手臂。史东用力地甩开半精灵。 “我决不藏头缩尾地躲起来!”骑士冷冷地说。 “史东——”坦尼斯开口说道,拼命压抑高涨的怒火。他强忍下尖酸刻薄的指责,心中明白这么做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他只能紧抿着嘴,一言不发,阴郁地等着坎德人回来。 泰斯终于跑了回来,身上的包不停地跳跃着。“牧师!”他喊着,“一群牧师,有八个!” 史东发出不屑的声音。“我还以为至少是地精的战斗部队呢!我相信我们可以轻易打发他们。” “这可难说。”泰索何夫怀疑地说。“我见过克莱恩每个地方的牧师,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的。”他不安地看着地面,接着抬头看着坦尼斯,褐色的眼眸中带着难得的严肃。“你还记得提卡提过有关索拉斯奇怪的人物,成天待在韩德瑞克身边的那件事吗?他们穿着厚重的袍子,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那群牧师就是这副模样!而且,坦尼斯,他们让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坎德人耸耸肩,“他们马上就会来到这里。” 坦尼斯看着史东,骑士扬着眉。两人彼此都很清楚坎德人向来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但对其他生物的本质却十分敏感。坦尼斯记忆中没有任何东西曾让泰斯有过“不祥的预感”,而他和泰斯曾一同经历过生死境遇。 “他们来了。”坦尼斯突然说。他和史东、泰斯一同退入左方树林的阴影中,遥望那群牧师徐徐走来。由于距离还太远,坦尼斯分辨不出细部穿着,但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步调十分缓慢,并拉着一辆巨大的手推车。 “也许你该向他们问问路,史东。”坦尼斯低声地说,“我们需要知道更多有关前面路况的消息。小心一点,我的朋友。” “我会小心的。”史东笑着说,“我不会毫无意义地去送死。” 骑士静静地握住坦尼斯的手臂表示道歉,接着松开了古老剑鞘中的长剑。他走到路的另一边,靠着一个破烂的栅栏,低下头,仿佛是在休息。坦尼斯站了一会儿,显得犹豫不决,接着便转身和泰索何夫一起走进树林中。 “怎么搞的?”看到坦尼斯和泰斯出现,卡拉蒙咕哝道。这名强壮的战士调整了一下背着的武器,搞得铿锵作响。其他人则紧靠在一起躲在浓密的树丛中,但是都能够清楚地看见路上的状况。 “嘘!”坦尼斯跪在卡拉蒙和河风之间。“牧师。”他低声道,“有一群牧师走过来,史东要跟他们谈话。” “牧师!”卡拉蒙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安心地站定了,但雷斯林的脸上露出不安。 “牧师,”雷斯林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有问题。” “为什么?”坦尼斯问。 雷斯林在兜帽的阴影下斜眼看着半精灵。坦尼斯只能看到他那狡黠而充满智慧的金色沙漏的眼眸。 “奇异的牧师。”雷斯林耐着性子解释,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这根水晶杖有医疗的神奇功效,在大灾变后全克莱恩就没见过这种力量!卡拉蒙和我也在索拉斯见过这些穿斗篷戴兜帽的人。这些牧师和这根水晶杖以前从未出现过,现在却突然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你不觉得有些巧合吗?也许这根水晶杖真的是他们的。” 坦尼斯看着金月,她脸上也带着同样的忧虑,她一定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他又把眼光转回路上,看着牧师们缓慢地拉着推车在路上前进。史东坐在栅栏上静静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众人悄悄地等待着。天空乌云密布,随即便有雨点穿过树枝落了下来。 “这下可好,下雨了。”佛林特咕哝着,“我像只蟾蜍一样待在树丛中还不够,这下还淋得全身湿透——” 坦尼斯狠狠地瞪着矮人,佛林特又咕哝几句就闭上了嘴。很快,众人除了雨点打在湿透的树叶上的哗哗声和打在盾牌上与头盔上的隆隆声之外,就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这是那种又湿又冷的雨,连最厚重的斗篷都挡不住它的威力。雨点打在卡拉蒙的头盔上,流进他的脖子里。雷斯林浑身发抖,并开始咳嗽,每个人都警觉地看着他,他用手捂住了嘴,希望能压低声音。 坦尼斯看着路上的景象。跟泰斯一样,在过去一百年的生活中,他从没在克莱恩见过这种打扮的家伙——身材高大,约有六英尺高;全身覆盖着长袍,长袍外又罩着厚重的斗篷;甚至连他们的手脚都裹着布,像是包扎伤口似的。当他们看见史东时,全都警惕地四处张望。有个家伙瞪着众人藏身的树丛。众人都只能看见他在布条间闪闪发光的黑色双眼。 “你好!索兰尼亚骑士。”带头的牧师用通用语向史东打招呼。他的声音十分空洞且口齿不清,不像人类的声音。坦尼斯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位弟兄,你好。”史东也用通用语回答,“我已经旅行了很长的一段路,你们是我遇到的第一群旅人。我听说了一些奇异的传言,所以我想知道一些前面道路的消息。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一开始是从东方来的,”牧师回答道,“但是今天我们是从海文过来。今天天气实在很不适合旅行,骑士大人!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整条路都空无一人吧!如果我们不是有要事得办,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出来。骑士大人,我们没有在路上遇到过您,您一定是从索拉斯来的吧!” 史东点点头,几个站在推车后面的牧师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带头的牧师回头用一种带有喉音的奇怪语言和他们交谈。坦尼斯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泰斯摇摇头,其他人也一样——没有人听过这种语言。“骑士,我对你所说的传言很好奇。” “据说北方有大军集结。”史东回答道,“我正往北走回我的故乡索兰尼亚,我可不想卷入一场意想不到的战争。” “我们没听说这些谣言。”牧师回答道,“据我们所知,通往北方的路一切顺畅。” “哈!我猜这就是听信醉汉的下场。”史东耸耸肩,“那么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弟兄们在这种鬼天气旅行呢?” “我们在找寻一根手杖。”牧师不假思索地回答,“一根蓝色的水晶杖。我们听说有人在索拉斯见过。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史东答道,“我听说索拉斯有这样的水晶杖,我也从同一帮子人口中听到北方大军集结的谣言。你认为我该相信这些故事吗?” 这样的回答看来让牧师一时间手足无措,四处张望着,似乎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们为什么要找一根蓝色水晶杖呢?就我看来,一根普通的木杖会比较适合你们这些虔诚的教徒才对。”史东说着又靠回栅栏上。 “那是一根拥有医疗能力的神圣之杖。”牧师沉重地回答,“我们的一个弟兄病得很重,如果不能用这根神赐的水晶杖触碰他,恐怕就没救了。” “医疗?”史东扬起眉毛,“一根有医疗能力的圣杖价值连城啊!你们怎么会弄丢这种无价之宝呢?” “我们没有弄丢!”牧师吼道。坦尼斯看到他裹着布条的双手因为愤怒紧紧握了起来。“那是从我们的圣殿里被偷走的!我们追踪这个该死的小偷来到一个平原上的野蛮人村落,却没找到他。我们听说索拉斯有些怪事,所以我们不远千里地赶过来。”他回头指着那辆推车,“我们这点小小的牺牲和弟兄的痛苦比起来微不足道。” “可惜我帮不上忙——”史东刚开口。 “我可以帮你!”坦尼斯身旁一个清澈的声音说。他伸手阻止她,但已经太迟了。金月已经从树丛里站了起来,一路义无反顾地推开树枝和灌木,头也不回地走向大路。河风跳了起来,冲出灌木追随她。 “金月!”坦尼斯冒险地尖声细语喊道。 她只是回答:“我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牧师听到了金月的声音,仿佛有共识般地对彼此点着头。坦尼斯感觉有麻烦了,但在来得及说出任何话之前,卡拉蒙也跳了起来。 “这些平原人怎么可以丢下我自己享受这么多乐趣!”卡拉蒙一边说,一边推开挡路的树枝跟着河风走向前。 “每个人都疯了吗?”坦尼斯抱怨道。他一把抓住坎德人的领口——他正兴高采烈、一蹦一跳地打算跟着卡拉蒙出去。“佛林特,好好看着他。雷斯林——” “坦尼斯,你不需要担心我。”法师低声说,“我一点也不想出去。” “好,好。就待在这里。”坦尼斯站起来走向前,一股“不祥的预感”流遍全身。 我在第1卷中想要让史东呈现出一种僵化、刻板,让人不易亲近的姿态,这样读者们才能从他在第2卷里的成长和改变的过程中获得惊喜。——魏丝 请见玛丽·基希奥夫和史蒂夫·温特合著的《漫游欲》。 这就是一个迈克尔·威廉斯难以压抑的幽默感爆发的最好例子。——西克曼 我自己认为在“龙枪”系列中较短的诗歌,譬如说,就像这首诗和在《龙枪传奇》中的另外一首短诗《迎着大风再来上三杯》都是我最满意的。藏于每个段落中的一些小小的双关语是最棒的,纯粹是为了好玩的……就像最后一行。——迈克尔·威廉斯 这又是另外一个“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传统。——西克曼 河风的祖父名为漫游者(Wanderer)。他是安塞隆大陆上极少数继续对古老真神保持信仰的人。——魏丝 我常常会想,河风旅程的终点其实就在他家乡旁边的山脉东侧,那他这么多年是跑到哪里去了?——西克曼 在传说世界中,坦尼斯(Tanis)这个名字是从较长的精灵名字坦赛勒斯(Tan-thalas)缩短而来的。以字根来说,“赛勒斯”(Thalas)在当名词时代表“国王”,当动词时则代表“统治”。前缀“坦”(Tan)代表的则是“理应获得”。换句话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就是“理应统治”。在坦尼斯早年于奎灵那斯提的少年时代,这名字对他来说是个很残酷的笑话。不过,这名字也预言了他往后的生活。而在真实世界中,这个名字和它延伸的意义都是从我们的想象中创造出来的。事实上,坦尼斯是古埃及的一座城市,但我们会选用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是它的读音很讨人喜欢。不过,也许潜意识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因为克莱恩的许多名称都和古代历史扯得上一些关系。举例来说,阿班尼西亚和伊斯塔就是个例子。——西克曼 这是坎德人版本的恐惧。 在第一版的草稿中,雷斯林把“野蛮人”也加在同样神秘出现的清单中。卡拉蒙和河风差点为此打起来。“住手!”半精灵恼怒地瞪着河风,然后他转过身面对脸上挂着轻蔑表情、观察着所有人的法师。“雷斯林,不准再有这种臆测之词!我们对这根水晶杖也一无所知,更不了解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待在温暖的旅店中,而要在这里淋雨!全都给我坐下来,不准开口!”很明显,这段情节并没有彰显出众人高尚的一面。 第1卷 08 搜寻真相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可以帮助你们。”金月清亮的声音如银铃般响起。她瞧见了史东惊讶的表情,也明白坦尼斯警告她的用意。 但这并不是一个弱女子歇斯底里的愚蠢行为,金月不是这样的女子。自从她的父亲被病魔击倒,无法清楚地讲话和移动右半边的身子后,她实际掌握整个部落的统治权达十年之久。她曾率领战士与邻近的部落征战,也曾带领他们度过和平的时光,更弭平了意图夺权的政变。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充满危险,且这些奇怪的牧师让她深感厌恶。但是很明显,他们知道有关这根水晶杖的一些事情,而她必须得到答案。 “我就是蓝色水晶杖的主人,”金月一边说,一边接近为首的牧师,脸上充满自豪的神情,“但我们不是小偷,这根水晶杖是送给我们的。” 河风站到她身边,史东则在另一旁站着。卡拉蒙从树丛中走出,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放在剑柄上,脸上带着期待的微笑。 “这是你的说法。”牧师轻蔑地低语道。他看着她手中平淡无奇的手杖,黑眼中露出急切的神色,接着伸出裹着布条的手去抢,但金月立刻将手杖紧紧抱在胸前。 “这根水晶杖是从一个非常险恶的地方带出来的。”她说,“我可以尽我所能帮助你们那位濒死的弟兄,但在你们证明这根水晶杖确实为你们所有之前,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牧师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着他的同伴们。坦尼斯注意到他们对腰上束袍子的宽布带做出紧张、跃跃欲试的手势。坦尼斯也注意到这些宽得不寻常的带子底下有个奇怪的突起物,他可以确定这些突起物绝不会是祈祷用的经书。他绝望地咒骂着,希望卡拉蒙和史东会注意到这个状况。但是史东看起来毫不在意,卡拉蒙则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似的用肘子推他。坦尼斯小心地举起弓,将箭搭上弦。 牧师最后顺从地低下头,双手放在袖中,以示让步之意。“非常感激您能帮助我们可怜的弟兄。”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也希望您和您的同伴们能够跟我们一起回到海文,我保证那里有证据足以让你们相信水晶杖确实是误入你们之手。” “这位弟兄,我们只想去我们要去的地方。”卡拉蒙吼道。 笨蛋!坦尼斯心想。半精灵曾考虑出声警告他们,但终究还是决定不要随便露出行踪,以免最恶劣的状况真的发生。 金月随着为首的牧师走向推车,河风则跟在身旁。卡拉蒙和史东站在推车的正前方,饶富兴味地看着。当金月和牧师到达推车后面时,牧师伸出绑满布条的手,把金月拉近推车。她推开牧师的手,自己走向前去。牧师谦卑地低下头,并将盖着推车的布掀了起来。金月拿着水晶杖向里头瞧去。 坦尼斯随即看见一连串的动作——金月大声尖叫,推车后发出一阵蓝色闪光和一声惨叫。她快步退后,河风则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那名牧师紧接着举起号角,吹出震耳欲聋的号声。 “卡拉蒙!史东!”坦尼斯大喊着,举起弓,“这是个陷阱——”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由上压向他,将他击倒在地。一双强壮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使劲按入地面潮湿的树叶和烂泥中。那双手找到了着力点,开始不停地收紧。坦尼斯挣扎着要呼吸,但是嘴鼻塞满烂泥,眼冒金星。他狂乱地想要拉开勒住脖子的手,但那双手出乎意料地有力。坦尼斯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绝望地最后一次尝试挣开那双手,接着他就听到一声嘶哑的哀号和巨大的撞击声。那双手终于松开,坦尼斯身上的重物也被拖离。 坦尼斯挣扎着跪坐起来,痛苦地喘息着。从脸上抹去污泥之后,他看见佛林特手中拿着一截木棍。但矮人的眼光不是投向他,而是落在他脚下的尸体上。 坦尼斯跟随矮人惊异的目光,被吓了一大跳。它根本不是人!皮质的翅膀从背后伸出,它长着爬虫类闪亮的鳞甲,手足都长着钩爪,但却是用两只脚像人般直立行走。这个生物穿着构造复杂的盔甲,好让它可以使用翅膀。无论如何,是这个生物的面孔让他感到不寒而栗——那不是他见过的任何生物的脸——不管是在克莱恩还是在最恐怖的噩梦中。这个生物长着人的脸,但却好像有某种可怕的力量硬将它扭曲成了一张爬虫类的面孔! “天哪!”雷斯林喘息着爬到坦尼斯身旁,“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坦尼斯来得及回答之前,他又从眼角瞥见一阵蓝色闪光,并且听到金月的呼救声。 在金月往推车里瞧的那一瞬间,她还在想是什么样的恶疾会导致人的皮肤变成鳞片。她正走向前要用水晶杖触碰那可怜的牧师时,躺在里头的生物却突然跳了起来向她扑来,企图夺走水晶杖。金月连忙后退,但那个生物的动作相当迅速,爪子已经抓向水晶杖。突然一阵让人目眩的蓝色闪光亮起,那个生物惨叫着后退,同时护住自己焦黑的爪子。河风则抽出了剑,挺身挡在酋长之女面前。 但随即她听到他大声地喘息,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脚步踉跄地后退,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就在此时,裹着布条的手由后往前抱住了她,长满鳞甲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着想逃脱魔掌,从眼角看到河风面如死灰般看着车里的东西,呼吸浅而急促,仿佛看到噩梦成真一般。 金月体内有着战士部落的血统,她反应迅速地朝背后牧师的膝盖踢去。利落的后踢击碎了牧师毫无防备的双膝,并松开了抓住她的双手。金月看准时机,回身用水晶杖朝着他攻击。她惊讶地看到牧师霍然倒地,仿佛被卡拉蒙也难以匹敌的怪力打到一般。她惊奇地看着手中的水晶杖,发现它闪耀着蓝色光芒。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其余的怪物开始包围她,她挥着手中发亮的水晶杖来防止它们靠近,但这样能支撑多久呢? “河风!” 金月的呼救声让河风从恐惧中惊醒过来,他转身看见她挥舞着水晶杖退入森林中。他立刻从背后抱起一名牧师,用力将他掷向地面,另一名牧师很快地扑向他,还有一个则扑向金月。 又一阵让人目眩的蓝色闪光。 在坦尼斯发出警告声前的一瞬间,史东便意识到这些牧师设下陷阱要抓他们,并且很快地抽出剑。他从老旧推车的缝隙中看见一只爪子想要夺取水晶杖,骑士迅速地跑向前去援助河风,但是他完全没料到河风面对推车中的生物时,竟会有这样的反应。史东看到那个生物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抓着一把战斧冲向那个平原人,而河风却踉跄地退后着,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河风只是呆呆地看着攻击他的生物,武器在手中垂悬着。 史东用力将剑插进这个生物的后背,它惨叫着转过身来,把剑从史东的手中夺去。在临死的挣扎中,这个生物流着口水低吼着抱住骑士,一起倒在路上的烂泥里。史东知道它已经快要死去,开始试着克服触碰到它黏滑鳞片而产生的恐惧与恶心,当他感觉到那个生物僵硬后,惨叫声也随之中断。骑士立刻把尸体翻过身来,试着要拔出他的武器。拔不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接着使尽全身力气,甚至用上双脚,都无法拔出这把被死死卡住的剑。他愤怒地朝着尸体挥出一拳,却惊讶地发现它已经变成了石头! “卡拉蒙!”当另一名牧师挥舞着斧头朝他冲来时,史东大喊道。他低头想要躲过这一击,却感到剧烈的疼痛,鲜血流进双眼中,令他无法视物。他跌了一跤,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压倒在地。 卡拉蒙站在推车前面,正当他准备去支援金月时,却听见史东的呼喊声,接着两名牧师便冲向他。他用左手拔出一把匕首,右手挥舞着短剑不让他们靠近。一名牧师向他扑来,卡拉蒙使劲一刀挥去。匕首深深地划裂牧师的身体,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恶臭味,牧师的袍子上出现了一道令人作呕的绿色污迹。但这伤口似乎更激怒了这生物,它仍然不停地进逼,爬虫般的下巴不断滴着口水。卡拉蒙瞬间感到十分恐慌。他曾经和巨人、地精作战过,但这些恐怖的牧师把他吓坏了,令他感到十分无助。此时他听到身旁传来让人安心的低语声。 “我来了,哥哥。”雷斯林冷静的声音进入他的脑海。 “也该是时候了。”卡拉蒙一边喘息,一边用武器逼退那个生物,“这些牧师是什么鬼东西啊?” “别用武器刺它们!”雷斯林很快警告说,“它们会变成石头。它们不是牧师,应该是某种人形的爬虫,所以它们才会用那些袍子和斗篷来掩饰。” 虽然两人如光和影般迥异,但这对双胞胎是极佳的战斗伙伴。他们作战时很少互相交谈,因为他们思想的交流比言语要快得多。卡拉蒙放下了短剑和匕首,张开双臂。那些生物看到卡拉蒙放下手中的武器,纷纷快速地冲向他,身上的袍子松开了,随风乱舞。卡拉蒙看着眼前满布鳞片的身躯和尖爪,不禁皱起了眉头。 “准备。”他对弟弟说。 “阿兹·萨拉克·西米拉蓝·克拉那威!”雷斯林柔声说,并同时对着天空丢出一把沙子。那些生物停止了冲锋,睡眼惺忪地摇着头,任凭魔法造成的睡眠将它们吞没……但它们却眨了眨眼,在一瞬间便恢复意识,继续快速冲向前! “魔法抗力!”雷斯林震惊地喃喃自语。但是那个魔法所造成的短暂昏眩,对卡拉蒙来说已经足够。他抓住两个牧师的细脖子,将它们轰然撞在一起。尸体落在地上,随即成为毫无生命的石像。卡拉蒙抬头却看到还有两个牧师越过了地上同伴的尸体,弧形长剑在裹着布的手中闪着邪异的光芒。 “站在我后面。”雷斯林用嘶哑的声音命令道。卡拉蒙弯身捡起短剑和匕首,躲到弟弟身后。他担心着弟弟的安全,却也知道如果挡在中间,只会对弟弟施法造成妨碍。 雷斯林专注地瞪着那些生物,它们认出他是法师,便互相交换着眼色,不敢贸然接近。其中一个趴倒在地上,爬到推车下面,另外一个则奋勇跳向前,高举着剑,希望能够在法师施法前一剑刺穿他,或至少打断他施法时所必要的专注。卡拉蒙愤怒地低吼着,但雷斯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事。他慢慢地举起双手,两根拇指并拢,其余四指像翅膀般向两侧张开。“凯尔·坦加思·米奥比雅!”魔力从他瘦弱的身躯发出,那生物立即被火焰给吞没了。 坦尼斯刚从起初的震惊中恢复,一听到史东的呼救声,立刻冲出树丛赶向大路。他用长剑的刀面像根棒子似的击向压倒史东的牧师,它发出一声尖叫轰然倒地,坦尼斯把受伤的骑士拖进树丛中。 “我的剑。”史东喃喃地说,脸上鲜血直流,晕晕乎乎的。他试着要把血擦干,却毫无作用。 “我们会帮你拿回来的。”坦尼斯嘴上承诺道,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拿回来。他看着路的另一头,发现还有更多的敌人蜂拥而来,坦尼斯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我们一定得离开这里!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慌想道。他强迫自己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接着转头面对跟上来的佛林特和泰索何夫。 “留在这里保护史东。”他指示说,“我要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我们得躲回丛林中才行。” 不等他们回答,坦尼斯冲向路中央,此时正好雷斯林法术的火焰对着他喷来,他只好趴下躲避这阵高热。 推车上面之前垫在那生物身下的草垫开始着火,冒出了浓烟。 “留在这里保护史东!”佛林特喃喃道,抓紧了手中的战斧。至少目前从路另一头来的敌人暂时没注意到矮人、坎德人和躺在树荫下的受伤的骑士,它们全将注意力集中在路上的两群战斗者身上。但佛林特知道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他更用劲地站稳脚跟。“想办法帮帮史东!”他恼怒地对泰斯说,“至少让自己有点用吧!” “我在试,我在试了啊!”泰索何夫用受伤的语调回答,“但是我没办法把血止住。”他用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手帕擦着骑士的眼睛。“这样你看得见吗?”他着急地问。 史东呻吟着尝试要坐起来,但是头上的剧痛让他又躺了下去。“我的剑……”他说。 泰索何夫四处搜寻着,看到那把双手巨剑插在一个石化的牧师背上。“太难以置信了!”坎德人睁大了眼睛说,“看呀!佛林特!史东的剑——” “我知道!你这个猪脑的笨坎德人!”佛林特叫着,同时看见一个牧师拔剑跑向他们。 “我马上就把它拿给你,”泰斯跪在史东旁边快乐地说,“这要不了多久的!” “不——”佛林特意识到坎德人没看见冲杀过来的牧师。那只怪物手中弯曲的长剑划出一个弧形,对准矮人的颈部砍去。佛林特跟着挥出手中的战斧,但就在那一刻,泰索何夫眼睛盯着史东的剑,想也不想地站了起来。坎德人的胡帕克杖敲中了矮人膝盖的后方,矮人腿一弯,尖叫一声,向后倒在史东身上。敌人的长剑白划了一道圆弧,从矮人头上挥了过去。 泰索何夫听到矮人的大喊,回头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景象——一个牧师正要攻击佛林特,而矮人应该要勇敢地应战,却不知道为什么面朝天空躺在地上,双脚乱踢。 “你在做什么,佛林特?”泰斯叫着。他若无其事地用胡帕克杖打中敌人的腹部,在它向前跌倒时又狠狠地敲了下它的头,看着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看吧!”他气恼地对佛林特说,“难道我每次都必须替你解决你的敌人吗?”坎德人接着转身走向史东的剑。 “替我解决敌人?”矮人愤怒地吐出这几个字,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头盔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佛林特好不容易把它推回原位,另一个牧师却又扑向他,再度把他给撞倒。 坦尼斯看到金月和河风背对背站着,金月用水晶杖逼退进犯的敌人,脚下躺着三具尸体,每具都被水晶杖的蓝色火焰灼得焦黑。河风的短剑被卡在一个石化的牧师腹部,平原人很快地拿出他仅剩的武器——一把短弓,并立刻搭上一支箭。那些生物暂时后退,用难解的语言商量对策。坦尼斯知道它们马上就要集中攻击河风,立刻用刀面从后敲中一个敌人,跟着反手对另一只怪物挥出一剑。 “快来!”他对平原人叫道,“这个方向!” 一部分敌人转向这一波新的攻击,另一些则迟疑不决。河风射出一箭,击倒了一个敌人,接着他抓住金月的手,越过地上石化的尸体,飞快地跑向坦尼斯。 坦尼斯一边让他们越过他,一边用刀面挡开敌人。“接住这把匕首!”他对跑过来的河风大喊。河风接住它,用刀柄狠狠地击中一个敌人的下巴,打断了它的脖子。一阵蓝色的火焰,金月又用水晶杖打中挡路的敌人。接着他们跑进了密林中。 木制的推车猛烈地燃烧着。坦尼斯透过浓烟打量着道路的状况。当他看到半英里外前后的路上都充斥着这些有翅膀的生物时,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路的两边都被切断了,如果不能马上逃入林中,他们立刻就会被包围。 他立刻赶到他留下史东的地方,金月和河风已经到了这边,佛林特也是。其他人呢?他在浓烟中四处看着,努力忍着不断冒出的泪水。 “帮忙治好史东。”他对金月说。接着他转头面对佛林特,后者正徒劳地试图拔出卡在石化尸体中的战斧。“卡拉蒙和雷斯林呢?还有泰斯怎么也不见了?我叫他待在这里——” “该死的坎德人差点害死我!”佛林特爆发了,“我希望他被敌人带走!我希望它们拿他来喂狗!我希望——” “天哪!”坦尼斯恼火地骂道。他朝向最后看见雷斯林、卡拉蒙的地方冲去,发现泰斯正用力拖着史东的巨剑在烂泥地里走着。 “你怎么拔出这把剑的?”坦尼斯惊讶地问道,同时被周围浓密的黑烟熏得剧烈地咳嗽着。 泰斯露出微笑,脸颊上挂着两道因浓烟而流出的泪水。“那些尸体通通变成灰了。”他快乐地说,“哦!天哪!真是好好玩!我走过去拔剑,一开始拔不出来,我再试第二次——” “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快回到大家身边!”坦尼斯抓住坎德人,用力把他推向前,“你有没有看到卡拉蒙和雷斯林?” 才说完,他便听到浓烟中传来卡拉蒙低沉的声音:“我们来了。”他一只手臂抱着正剧烈地咳个不停的弟弟。“我们把它们都干掉了吗?”大汉兴奋地问道。 “不,没有。”坦尼斯严肃地回答,“事实上,我们得进森林里往南逃。”他也帮忙扶着雷斯林,三个人加快脚步回到聚集在路边的同伴身边。虽然他们都不断地咳嗽着,但是却很感谢这些浓烟提供了足够的掩护。 史东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但是头上的疼痛已经消失,血也止住了。 “水晶杖治好了他吗?”坦尼斯问金月。 她咳着说:“没有完全治好,但足够让他站起来走路了。” “它的……神力有限。”雷斯林喘息着说。 “没错。”坦尼斯打断了他们的话,“我们现在要向南方走,往森林里躲。” 卡拉蒙摇摇头。“那个方向是暗黑森林——”他开口道。 “我知道!你要说,你宁愿和活人作战,”坦尼斯再度打岔道,“那你觉得现在和这些活生生的怪物作战如何呢?” 战士没有回答。 “越来越多的怪物从前面和后面涌来,我们没办法应付下一波的攻击。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们仍然可以避开暗黑森林。我知道有一条狩猎小径通往‘祷者之眼峰’,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到通往每个方向的道路。” “然后可以再往北走,走到不久前的那个洞穴去。我们的船还藏在那里。”河风建议道。 “不!”佛林特用压抑的声音喊道。矮人一言不发,转身一头冲进树林中,飞快地跑向南方。 请参阅劳拉·西克曼与凯特·诺瓦克所著的《金月之心》(Heart of Goldmoon),收录在短篇小说集《爱与战争》(Love and War)中。 龙人是另外一种克莱恩才有的生物。一开始它们只是用来给游戏增加一种新的敌手,但随着故事进展,它们获得了更多的背景与深度。它们是利用黑暗魔法创造出来的生物,在死后,体内的魔法会瞬间释放出来,让它们以相当惊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死去。——西克曼 这表示这怪物是巴兹(Baaz)龙人,也是龙人中体型最小、最普遍的一种。巴兹龙人生有翅膀,但长袍或披风就足以将它们的翅膀隐藏起来。由于它们身材和外形最接近人类,所以它们的老大经常任命它们担任间谍。——西克曼。在游戏模组里有额外说明,这群龙人的领导者是卡帕克(Kapaks)龙人。 请参阅玛格丽特·魏丝和唐·佩林合著的《战斗双子》(Brothers in Arms),以便更深入地了解这对双胞胎的战斗生涯。 如同第5章一样,这也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中的催眠法术。这条魔法咒语的拼法与前述章节中的不同,我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唯一可能的也许是这套小说没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咒文系统,对于想要往天空撒沙子来催眠朋友的读者来说,你们应该要明白一点——这些咒文出了克莱恩之后就没有用了。——西克曼 这很明显是“燃烧之手”(Burning Hands)的咒文。以游戏的观点来看,雷斯林到目前为止施展的法术共有两个一级法术。根据游戏规则,他多半至少是第二级法师。不过,在雷斯林于大法师之塔中经历了那么多考验之后,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进步。根据第一套游戏模组——“绝望之龙”中的记载(这包括了《秋暮之巨龙》前半部的事件),雷斯林是个第三级法师,所以他还刻意保留了一个法术。——西克曼。译注:雷斯林在本章中所施的法术是“燃烧之手”。法师施展这个法术时,必须将双手拇指并拢,手掌对外张开。接着法师的手中将会喷出射程约五英尺的扇形火焰,在火焰喷射范围中的生物都将被其烧伤,任何可燃的物体也会起火燃烧。 应该是西瓦克(Sivak)龙人,各种龙人中唯一拥有飞行能力的种类。 另外一个巴兹龙人的特性。——西克曼 第1卷 09 逃跑白色的麋鹿 一行人使尽全力快速奔跑着,很快便抵达那条狩猎小径。卡拉蒙一马当先,手中拿着剑,注意着每个风吹草动。他弟弟紧跟其后,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双唇坚毅地抿着。其他人跟在后面,武器全都出了鞘。 但是他们再也没看到那些可怕的怪物。 “它们为什么不追杀我们呢?”佛林特在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之后问道。 坦尼斯搔着胡子,他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它们不需要追杀我们,”他最后终于开口,“我们已经被困住了。它们一定封锁了森林的每一个出口,除了暗黑森林之外……” “暗黑森林!”金月柔声重复道,“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不一定。”坦尼斯说,“我们可以从祷者之眼峰上来观察。” 他们突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卡拉蒙大喊起来。坦尼斯跑向前去,看见雷斯林瘫软在地上。 “我没事,”法师低声道,“只是我得休息一下。” “我们每个人都得休息一下。”坦尼斯说。 没有回答,每个人都精疲力竭地坐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史东闭上眼睛靠着一块爬满青苔的大石头。他的脸色惨白,血块凝结在胡子和头发上,那伤口割得很深,已慢慢变成紫色。坦尼斯明白史东宁死也不会开口抱怨。 “别担心,”史东嘶哑地说,“让我静个几分钟。”坦尼斯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走到河风身旁坐下。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两人都不开口,最后坦尼斯问道:“你以前和这些怪物交过手吧?” “就在那座废墟城市之中。”河风打了个寒战,“当我看到拖车里面的怪物看着我时,那些恐怖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至少——”他摇摇头,对坦尼斯露出微笑。“至少我知道我没有疯,这些怪物的确存在,之前我还不大相信。” “我可以想象。”坦尼斯喃喃道,“所以现在这些怪物已经散布到全克莱恩了!除非你说的废墟城市就在这附近。” “应该不是。我穿过索拉斯东方的奎苏部落,而那座城市离这里很远,远在我故乡的大平原之外。” “你猜那些怪物说它们追踪你,最后追到我们的部落来是什么意思?”金月脸颊依偎着他的皮袖,手握着河风的手臂,缓慢地开口问道。 “别担心。”河风回握她的手说,“族里的战士会对付它们的。” “河风,你还记得你本来要说什么的吗?”她追问道。 “是的,我还记得。”河风轻抚她银金色的长发回答道。他看着坦尼斯露出了笑容,在那一瞬间,他卸下了毫无表情的面具,坦尼斯在他褐色的眼眸中看到了深藏的暖意。“半精灵,我向你致上最深的谢意,还有你所有的朋友们。”他的眼光看向每一个人。“你们救了我们不止一次,而我是那么不知好歹。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这些事情太奇怪了!” “我们会遇到更奇怪的事情。”雷斯林用一种不祥的语调说。 这群冒险者越来越接近祷者之眼峰,他们已经可以从路上看到它从森林的顶端高高隆起。它岔开的双峰看起来好像一双紧握着、祈祷着的手,这也就是它名称的由来。雨已经停了,森林中万籁俱寂。大家开始觉得整片森林的生物好像都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森林。除了泰索何夫之外,每个人都感到不安,大家都不停地回头张望,在阴影中拔出武器,可谓风声鹤唳。 史东坚持担任后卫,但是不断加剧的头痛让他落后了,他开始觉得头晕想吐。很快,他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做些什么,只知道他必须不断地往前走,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就像泰斯说过的机器人一样。 泰斯的故事是怎么说的?史东在一阵疼痛中试着回忆:三个机器人服侍着一名巫师,巫师召来恶魔抓走一个坎德人——就像所有坎德人的故事一样,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史东又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前面。胡说八道,就像是旅店里那个老人说的故事一样——那些有关白色麋鹿和古老真神帕拉丁的故事,以及那些有关修玛的故事。史东双手按住太阳穴,仿佛这样可以让他快要裂开的头感觉好一点。修玛…… 史东是听着修玛的故事长大的。他的母亲是一名索兰尼亚骑士的女儿,嫁给了一名骑士,她只会讲这个故事。史东的思绪转向他的母亲,痛楚让他回忆起当他生病时,母亲的温柔抚慰。史东的父亲将他们母子俩送上逃亡之路,因为他唯一的子嗣,会被那群企图让索兰尼亚骑士永远从克莱恩消失的敌人视为目标。史东和母亲在索拉斯定居了下来。史东很快地结交了些朋友,特别是一个名为卡拉蒙的孩子,这两人都对武术感兴趣。史东骄傲的母亲认为这些人都不够资格高攀他们,所以当她死于高烧时,身旁只有十几岁的儿子。她命令男孩回到父亲身边,但父亲究竟是否还活着,连史东都开始怀疑。 母亲过世之后,史东在坦尼斯和佛林特的指导下,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这两人非正式地收养了史东,就像他们同样收养了雷斯林和卡拉蒙一样。他们和喜爱旅行的坎德人泰索何夫,偶尔还有双胞胎同母异父的姐姐——浑身野性、美丽的奇蒂拉,一起护送着佛林特在阿班尼西亚平原上经营铁匠的营生。 五年前,这群伙伴决定分开去调查关于邪恶逐渐滋生的传闻。他们立誓要重聚在最后归宿旅店。 史东向北旅行到了索兰尼亚,决定要找到他的父亲,获得他应有的继承权。最后他两者都没找到,只勉强保住了他的小命,以及父亲的剑与盔甲。他这趟寻根之旅是一次令人难过的经历。史东知道骑士团已经重新建立,但是一般人对骑士的仇视之深,令他感到震惊。修玛,光明的缔造者,也是第一个索兰尼亚骑士。他在梦幻之年代中击退了黑暗的力量,开始了力量之年代。接着一般人相信,诸神放弃了人类,让大灾变降临。人们请求骑士帮助他们,就像过去他们请求修玛帮助他们一样。但骑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天而降的梦魇将克莱恩打成碎片。人们对着骑士哭喊,但骑士们根本帮不上忙。从此人们对骑士再也不能谅解。站在自家已成了废墟的城堡前,史东发誓要恢复索兰尼亚骑士的名誉,即使为此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要如何通过和一群牧师作战来恢复骑士的名誉呢?他忧郁地想着,眼前的小径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绊了一跤,很快又重新站稳。修玛曾经和龙作战过……给我一条龙,史东梦想着。他往上望去,树叶在一片金色的迷雾中变得模模糊糊的,他知道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物再次清晰起来。 眼前便是祷者之眼峰,他和他的同伴已经抵达这座被冰河覆盖的古老高山脚下。他看见小径蜿蜒着绕上苍郁的山峰,索拉斯的居民都利用这条小径前往山脉东坡上的野餐场地。此时小径旁站着一头白色麋鹿。史东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这头麋鹿是骑士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它巨大的身躯比骑士狩猎过的任何麋鹿都要高大。它骄傲地抬着头,华丽的角像顶皇冠般闪耀着。它褐色的双眼衬着白色的毛皮显得更有灵性。它注视着骑士,像是认得他一般。接着它轻摇了一下头,快步朝西南方而去。 “停下来!”骑士嘶哑地喊着。 其他人立刻回头,武器出鞘。坦尼斯跑到史东身边。“史东,怎么了?” 骑士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放在疼痛欲裂的头上。 “史东,抱歉,”坦尼斯说,“我不知道你病成这样。大家可以休息一下,我们已经在祷者之眼峰的山脚下了。我马上就爬上山去看——” “不是!看那边!”骑士抓住坦尼斯的肩膀,把他转向某个方向,“看到了吗?白色的麋鹿!” “白色的麋鹿?”坦尼斯盯着史东指的方向,“哪里?我没看见——” “就在那里。”史东低声地说。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向看来像是停下脚步在等他的麋鹿。麋鹿点点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再度停下来看向骑士。“它要我们跟着它,”史东吸了一口气,“就像修玛一样!” 其他人围在骑士身边,脸上的表情从深切的关心到毫不掩饰的怀疑都有。 “我没看到任何颜色的麋鹿。”河风说,他深色的眸子搜寻着森林。 “头部外伤。”卡拉蒙像江湖郎中般地点点头,“别这样,史东,坐下来休息一下——” “你这个大白痴!”骑士对卡拉蒙大喊,“你的大脑掉到了胃里,所以才会看不见那头麋鹿。你搞不好还想把它给射来当晚餐吃!我告诉你,我们一定得跟着它!” “头部外伤造成的神志不清。”河风低声对坦尼斯说,“这是很常见的。” “我可不确定。”坦尼斯说。他考虑了几分钟,当他再度开口时,话中带着明显的迟疑。“虽然我本身看不见那头麋鹿,但是我身边有人看得见,所以我愿意像那位老人叙述的故事一样地跟随他。”他的手不经意地抚摸着那枚雕有精致常春藤图案的戒指,想起他离开奎灵那斯提时为他而哭泣的金发精灵女子。 “你是说,我们要跟着一只我们看不见的动物前进?”卡拉蒙问,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不是我们所做过的最奇怪的事。”雷斯林语带嘲讽地轻声说,“但那是旅店里老人说的故事,也是他害我们沦落到这般田地——” “是我们自己选择要蹚这趟混水的。”坦尼斯插嘴道,“我们原本把水晶杖交给大神官就可以走人,以前我们也曾靠着一张嘴逃过更险恶的状况。我建议我们跟随史东。很明显,他是被挑选出来的,就像河风被选择出来接受这根水晶杖一样——” “但是这头麋鹿根本不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卡拉蒙争辩道,“你我都知道森林的西方没有任何道路。从来没有人会去那边!” “这样更好!”金月突然说,“坦尼斯说过,这些怪物一定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也许这是条出路。我觉得我们应该跟着骑士。”说完她就转身跟着史东离开,甚至根本不回头看其他人的反应,很明显她真的是惯于命令他人。河风耸耸肩,摇摇头,阴郁地皱着眉头,但他和其他人还是跟着金月向前走。 骑士离开了常有人迹的小径,在密林里朝着西南方顺坡而上。一开始,卡拉蒙似乎是对的——并没有任何的路。史东像个疯子一样披荆斩棘地前进。但突然间,一条平坦的大路出现在他们眼前。坦尼斯惊讶地看着。 “是谁或什么动物清出了这条路?”他疑惑地问河风,后者也正狐疑地检查着路面。 “我也不知道。”平原人回答道,“但是这条路已经很古老了。那棵倒下的树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像这样深陷入泥土中,树干上也覆满了青苔和藤类。但是除了史东的足迹之外,上面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这里没有任何人或动物走过的痕迹,为什么它没有被树林覆盖呢?” 坦尼斯回答不出来,也没时间回答。史东拼命地往前冲,大家只能努力跟上,不让他离开视线之外。 “地精、船、蜥蜴人、隐形麋鹿,接着会是什么?”佛林特对坎德人抱怨道。 “我希望我也能看到麋鹿。”泰斯无限向往地说。 “你可以让人用力打你的头。”矮人说,“虽然对你来说,我们可能看不出打和没打会有什么差别。” 众人跟随史东,他像是着魔般地爬着山坡,浑然不觉身上的创伤和痛楚。坦尼斯几乎没办法跟上骑士,当他好不容易跟上时,看到史东眼中有种可怕的狂热,骑士显然尾随着某种东西。这条路把他们带往祷者之眼峰的山坡上,坦尼斯看出这条路把他们带到两个山峰之间的山谷,一个据他所知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 “等一下!”他喘着气跑过去追上史东。时间几近正午了,但太阳依旧被乌云掩盖。“我们休息一下,我要从那儿看看下面的状况。”他指着山峰边一块突出的大石头。 “休息……”史东含含糊糊地复述。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呆呆地望向远方,接着转回头来看着坦尼斯。“是的,我们可以休息。”他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你还好吗?” “很好。”史东心不在焉地在草地上漫步着,手轻柔地抚弄着胡须。坦尼斯犹豫不决地看着他,直到其他人都赶到这块小高地上。 “我们要在这边休息。”半精灵说。雷斯林松了口气,虚脱地瘫坐在潮湿的树叶上。 “我要看看北方那条通往海文的路上有什么异样。”坦尼斯加了一句。 “我跟你一起去。”河风说。 坦尼斯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了大路,爬到路旁突起的大石头上。当他们行走时,坦尼斯看着这名高大的战士。他开始觉得与这名严肃、刚毅的平原人共事,是件十分自在的事。河风十分注重隐私,所以也特别尊重坦尼斯不愿为人所知的一面,从不去打探。此刻的漫步对坦尼斯来说,就如同一夜的安眠。他知道他的朋友们,因为彼此间非常熟识,所以都在猜测着他和奇蒂拉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五年前他仓促地决定离开?五年后当她无法回来团聚时,他又为何表现得如此失望?河风当然不知道有关奇蒂拉的事,但坦尼斯知道,即使河风认识奇蒂拉,对这个平原人来说也毫无差别。这是坦尼斯的私事,不是他该管的事。 当他们可以看见通往海文的道路之后,他们慢慢地走完最后几英尺,直到爬上湿漉漉的石头边缘为止。坦尼斯低头向东方看去,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那条通往野餐场地的小路。河风指着那个方向,坦尼斯惊觉那条小径上有许多怪物移动着!这说明了之前森林为何会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中。坦尼斯紧抿双唇,那些怪物一定是准备埋伏在那条路上。史东和他看到的白色麋鹿也许救了他们一命。但那些怪物要不了多久也会发现这条新出现的小径,坦尼斯回头看了一眼,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有什么新出现的小径!原先来的方向只有浓密的森林,其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条小径在他们身后消失了!我一定是产生了幻觉,他心想。他将眼光转向通往海文的路,上面聚集了不少怪物,看来重整队形并未耗费它们多少时间。他的目光又转向北方水晶湖平静的湖面,然后视线延伸到地平线的那端。 他皱起眉头,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没办法立刻看出来,所以没有马上告诉河风,而是继续看着天际。北方的乌云前所未有地浓密,地面上升起了灰色的烟柱直上云霄,就是这个!坦尼斯抓住河风的手臂,指着北方。河风眯着眼睛,一开始看不见任何东西,而后他便看见直冲天际的黑烟。他浓密的双眉紧锁着。 “营火。”坦尼斯说。 “数以百计的营火,”河风接着说,“战争的前兆。这是大军扎营才会有的景象。” “谣言终于获得证实了,”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史东说,“北方的确有大军集结。” “但那是什么军队?谁的军队?为了什么?攻击目标是什么?”卡拉蒙大笑表示不相信,“没有人会为了这根水晶杖派出一支部队的。”战士停了片刻。“应该不会吧?” “水晶杖只不过是整件事情的一部分。”雷斯林嘶声道,“别忘了那些消失的星座!” “骗小孩的鬼话!”佛林特嗤之以鼻。他举起空酒囊,摇了摇,叹了口气。 “我说的话不是骗小孩的,”雷斯林咬牙切齿地说,他像条蛇般从遍地树叶上站起,“你最好注意我说的话,矮人!” “又出现了!那头麋鹿!”史东突然说。他望着一块大石头——或者说其他人看来那就是块大石头。“我们该走了。” 骑士开始迈步,其他人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跟着前进。他们沿着小径越爬越高,道路像是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一样。风向改变了。南方吹来一阵暖风,带着秋天野花的香味。当他们来到两座山峰之间的裂谷时,风赶走了乌云,太阳露出云端。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在他们开始攀爬史东坚持要走的两峰间的裂谷前,他们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史东仍坚持说是麋鹿领的路。 “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了。”卡拉蒙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吃下我的靴子!” “我也开始觉得它们看起来很好吃。”佛林特贪婪地说,“希望那头麋鹿是有血有肉的,这样也许除了让我们迷路之外,它还可以有别的用途。” “闭嘴!”史东突然暴跳如雷,双拳紧握着,冲上去要揍矮人。坦尼斯很快便站起来,拉住史东的肩膀。 史东瞪着佛林特,气得胡子发抖。接着他挣脱了坦尼斯。“该走了。”他低声道。 当他们走进两峰间狭窄的凹陷处时,可以清楚看见另一边蔚蓝的天空,南风呼呼地吹过高耸的山峰的白色峭壁。他们谨慎地走着,脚下的小石头让他们绊倒了许多次。幸运的是,这里的空间十分狭小,他们可以轻易靠住山壁保持平衡。 大约走了三十分钟他们才到达祷者之眼峰的另一边。他们停下脚步,看着底下的山谷,脚底下丰润的大草原上,青绿色的波浪高低起伏,一直延伸到南边浅绿的白杨林外。头上蔚蓝的天空阳光温和,乌云被他们抛在身后。 多日以来,他们第一次觉得身上穿的大衣太过厚重,只有雷斯林依然蜷缩在他红色的斗篷底下。佛林特一整个早上都在抱怨阴冷的天气和大雨,现在转而抱怨阳光太过耀眼,让人睁不开眼,也太热,让他的头盔跟着烫起来。 “我建议我们把矮人丢下山去。”卡拉蒙对坦尼斯吼道。 坦尼斯笑着说:“他会一路不停地抱怨,这样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底下哪有人听得见他说话。”卡拉蒙宽厚的手指着山下的森林,“我打赌我们一定是第一群俯看这山谷的活人。” “第一群‘活人’,”雷斯林喘息着说,“老哥,这次你可没说错。因为你正指着暗黑森林。” 没有人开口。河风不安地变换着姿势,金月走到他身旁,睁大眼睛看着底下的森林。佛林特清清嗓子,又闭上嘴摸着长长的胡子。史东和泰索何夫冷静地看着这片森林。 “看起来一点也不邪恶嘛!”坎德人兴奋地说。他盘腿坐在地面上,膝盖上展着一摞羊皮纸。他正拿着一支炭笔画着地图,试着要画出往祷者之眼峰的路来。 “‘外表’就像三只手的坎德人一样,不可轻信。”雷斯林刻薄地说。 泰索何夫皱起眉头,想要回嘴,却瞥见一旁坦尼斯的眼神,只好回头专心画画。坦尼斯走向史东。骑士站在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南风吹动他的长发,把他的破烂披风吹得左右飘摆。 “史东,那头麋鹿呢?你现在还看得见它吗?” “还看得见。”史东回答,他指着下方,“它走过了那片草原;我可以看见它走过埋在草里的那条路,直直地走进那边的白杨林中。” “走进了暗黑森林。”坦尼斯喃喃道。 “谁说那里是暗黑森林?”史东面向坦尼斯。 “雷斯林。” “呸!” “他是个法师。”坦尼斯说。 “那么就是他疯了。”史东回答,耸了耸肩,“但如果你要待在这个山坡上就随便你吧!我要像修玛一样跟着麋鹿,即使它带领我进入暗黑森林!”史东裹紧披风,跳下大石头,开始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下山坡。 坦尼斯对着其他人说:“麋鹿带着他直接走进森林中。雷斯林,你有多确定这片森林是暗黑森林?” “半精灵,你觉得一个人能对一件事情有多确定?”法师回答,“我不确定我下一秒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你尽管可以走进那片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的森林里。生命中最确定的就是死亡,坦尼斯。” 半精灵突然很想把雷斯林丢下山去。他盯着已经走到半山腰的史东。 “我决定跟着史东,”坦尼斯突然说,“要不要去你们自己决定,我不负任何责任。” “我也要去!”泰索何夫把地图收进卷轴盒里挣扎着站起来,脚在松动的岩石上打滑。 “鬼话!”佛林特对着雷斯林皱了皱眉,嘲笑地打了个响指,步履沉重地走到坦尼斯身边。金月虽然脸色苍白,但也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河风慢慢走向他们,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坦尼斯松了口气,他清楚这个野蛮人知道许多有关暗黑森林的可怕传说。最后,雷斯林快步走向他们,把哥哥给吓了一跳。 坦尼斯微笑着,打量着法师。“你为什么要跟来呢?”他忍不住问。 “因为你们会需要我的,半精灵。”法师嘶声道,“还有,你认为我们还能去哪里呢?你带领我们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给我们的是食人魔的选择——早死早超生,或者被凌迟处死。”他走下山坡。“哥哥,你要来吗?” 当这对兄弟经过时,其他人不安地看着坦尼斯。半精灵觉得自己像个笨蛋。雷斯林当然是对的。他让大家跟着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却又试着让这一切看起来是众人自己的选择,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罢了。他生气地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山坡。为什么一开始就要他带头呢?他只想找到奇蒂拉,对她说决定与她厮守到老,他可以接受她属于人类的弱点,就像接受自己的弱点一样。为什么偏偏就卷进了这些事情呢? 但是奇蒂拉没有回到他身边。她有了一个“新主子”。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 “嘿!坦尼斯!”坎德人的声音传了上来。 “我来了!”他喃喃地说。 当他们抵达森林边缘时,太阳正好开始西沉。坦尼斯估计大概还有三到四个小时的阳光可以利用。如果那头麋鹿继续带领他们在平坦的小径上前进,也许在日落之前有机会走出这片森林。 史东舒适地坐在林荫间休息,等待着同伴们。他们慢慢离开了草原,没有人急着进入这片森林。 “麋鹿走进了这边。”史东站起身指着及腰的草丛说。 坦尼斯没看到任何足迹。他从几乎快喝干的水壶里喝了一口水,看着这片森林。就像泰索何夫说的,这片森林看起来一点也不邪恶,相反,在经过了秋日的艳阳照射后,它看起来还十分诱人。 “也许里面会有一些猎物。”卡拉蒙摇晃着膝盖说。“当然不是麋鹿,”他着急地补上一句,“也许会有兔子之类的。” “在暗黑森林里不要射任何东西,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任何东西。”雷斯林低声说。 坦尼斯看着法师,他那沙漏般的眸子睁得老大。在强烈的阳光下,金色的皮肤闪烁着妖异光泽。雷斯林倚着他的手杖,仿佛怕冷似的发着抖。 “骗小孩的鬼话。”佛林特喃喃地说,但是矮人的口气缺乏自信。虽然坦尼斯知道雷斯林对这类事情有着特别敏锐的感应,但是他从没见过他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雷斯林,你感应到什么了?”他小声地问。 “这片森林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魔法。”雷斯林喘息着说。 “邪恶吗?”坦尼斯问。 “对那些把邪恶带进来的人来说,答案是肯定的。”法师这么回答。 “那么你是我们之中唯一需要害怕这片森林的人。”史东冷冷地告诉雷斯林。 卡拉蒙的脸因愤怒而泛起红晕,他的手伸向剑柄,史东的手也跟着伸向长剑。坦尼斯抓住史东的手臂,雷斯林则抓住哥哥的手。法师瞪着骑士,金眸闪闪发光。 “等着瞧。”雷斯林说,声音小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我们等着瞧。”雷斯林用力倚着法杖,转向哥哥。“你要跟来吗?” 卡拉蒙愤怒地看着史东,接着跟在双胞胎弟弟旁边进入林中。其他人尾随着他们,只留下坦尼斯和佛林特留在高高的、摇摆的草丛中。 “我老得没办法来这一套了,坦尼斯。”矮人突然说。 “胡说八道,”半精灵带着笑容回答道,“你动起手来还老当益壮呢!” “不,我不是指身体上的衰老,”矮人注视起茧的双手,“虽然我的身体也够老的了。我是指心灵上的衰老。很多年前,在其他人出生之前,你和我会毫不犹豫地走进施有魔法的森林。但是现在……” “高兴一点吧!”坦尼斯说。他试着要让口气轻松点,虽然他也被矮人不寻常的忧郁给深深困扰了。自从离开索拉斯之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佛林特。矮人看起来很苍老——但他看起来一向都这么老,埋藏在满脸的大胡子和低垂的眉毛下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块旧皮革似的;矮人喜欢啰里啰唆地抱怨,但他向来是这么爱抱怨。不同的是眼神——里面渴望冒险的火焰已经消失了。 “别让雷斯林吓着你了。”坦尼斯说,“我们今晚有的是时间可以围在营火旁,嘲笑他的鬼故事。” “我想也是。”佛林特叹了口气。他静了片刻,开口道:“总有一天我会拖累你的,坦尼斯。‘我为什么要和这个老矮人搞在一起呢?’我不希望会让你这么想。” “因为我需要你呀!你这个爱唠叨的老矮人!”坦尼斯说。他把手放在老矮人结实的肩膀上,指着森林中其他人的身影。“我需要你,佛林特。他们都是这么……这么年轻。你像磐石般稳固,当我持剑时可以放心倚靠着你。” 佛林特高兴得涨红了脸。他摸摸胡子,用力清清喉咙。“是呀,是呀!不过,你总是这么多愁善感。来吧,我们在浪费时间,我想尽快走出这该死的森林。”他喃喃道,“真高兴现在是白天。” 白色麋鹿——传统上是好运和天神赐福的兆头。根据古老的传说,它会将毒蛇从巢穴中诱出,再将它们践踏至死。 这是哨兵峰中最高的山峰。 这是我最喜欢的对话之一。——魏丝 这指的是罗杰·穆尔所写的小故事《掷出之石》中的情节,收录在短篇故事集《克莱恩的魔法》(Magic of Krynn)中。 史东和母亲埃莉丝女士如何旅行到索拉斯的过程,记录在保罗·B.汤普森和托尼娅·R.卡特所撰写的短篇故事《流亡》(The Exiles),收录在短篇故事集《爱与战争》中。 如同我在前面所提过的,当我们要开始创造“龙枪”的世界时,我们研究过托尔金的作品。我们最有共鸣的一点就是把故事的基础稳固地设定在过去。修玛的传说就是这基础的一部分,这让我们可以使这个世界变得更真实。——西克曼 这头麋鹿正如同旅店中的老人所预言的一样,是传统中预言及好运的象征。——西克曼 英格兰的理查德二世用白色公鹿(麋鹿)来当作他个人的徽记,所以在英格兰有许多酒吧都叫作“白色公鹿”。 这里我们修掉了一段坦尼斯内心的思绪:“史东的举动越来越怪异,坦尼斯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骑士或麋鹿带领他们前往的方向。但至少目前他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道。北方是绝不可能的,那么,很明显的选择只剩下西方和东方。坦尼斯很高兴他们能够被带领到这里,他只是不确定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在尼克·奥多诺休所写的《狩猎命运》(Hunting Destiny)中,一头麋鹿跟随着这些冒险者穿越暗黑森林。这头麋鹿倾听他们讨论了许多有关暗黑森林的传说。其中一个传说是一头麋鹿带领修玛回家。另外一个故事则是一头白麋鹿帮忙把暗影森林变成暗黑森林,这个故事收录在《爱与战争》中。 原文中为“magi”,传统之意为“睿智的人”。在此我们将它当作对法师的另外一个称呼,因为他们也是知识相当丰富的人。——西克曼 设计小组觉得雷斯林如果拥有一双沙漏状的眸子很酷,但却把解释原因的责任推给我们。——西克曼。事实上,是绘图的工作人员觉得雷斯林如果有双沙漏状的眼眸,看起来效果会比较好。我得想出一个合逻辑的解释。这跟遗传无关,卡拉蒙可没有沙漏状的眼珠!这让我想到雷斯林可能是因为某种魔法试炼而获得这对眼眸的。这让我对他的个性有更多了解,并协助我们构思大法师之塔中的恐怖试炼。——魏丝 以矮人来说,佛林特其实不算老。但是他的父亲死得相当早,这点常常会让他的心里有阴影。 第1卷 10 暗黑森林死物复活雷斯林的魔法 坦尼斯进入这片森林唯一的感想,就是庆幸能够躲过秋日艳阳的威力。半精灵开始回忆所有听说过的关于暗黑森林的传说——晚上在营火边流传的鬼故事,同时也没忘记雷斯林的预感。但是坦尼斯还是觉得这片森林比他去过的任何一片森林都要有活力。 这里没有他们早先经历过的死寂。小动物们快乐地在树丛中交谈着,鸟儿们在高枝上拍着羽翼,长着多彩双翼的昆虫飞来飞去,树叶摇晃着发出沙沙声。没有微风吹过,花儿却摇曳生姿,仿佛植物也活了过来,能自己摇动一般。 队伍的每个人进入森林时都如临大敌,手放在武器上,随时准备迎战。经过一段小心翼翼不让树叶发出碎裂声的旅程之后,泰斯说这样“有点白痴”,于是大家都放松下来——只有雷斯林除外。 他们沿着一段平坦、通畅的小路轻快、平稳地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太阳慢慢西沉,影子也拖得越来越长。坦尼斯在森林中感到一阵祥和,他丝毫不怕那些有翼的怪物会跟到这里来。邪恶看起来与这片森林无缘,除非,像雷斯林说的一样,人把来自自己心中的邪恶带进来。坦尼斯看着法师,雷斯林低着头单独走着,森林中的树荫重重叠叠地聚集在这个年轻的法师身上。坦尼斯感到一阵寒意,才发现太阳落下树梢,气温也快速降低。现在该考虑安营扎寨了。 坦尼斯拿出泰斯的地图,借着最后的一丝光线来仔细阅读。这张地图是出自精灵之手,地图在森林的所在之处用流畅的书法写着“暗黑森林”四个字。但是这片森林没有明显的界限,坦尼斯也无法确定这几个字指示的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森林,还是更南边的森林。雷斯林一定弄错了,这里不可能是暗黑森林——坦尼斯这么想。即使是,所谓的邪恶可能也只是法师的幻想。他们继续走着。 很快就到了黄昏,此时的昏光会让每样东西看起来都鲜艳生动。队伍开始慢下脚步。雷斯林拖着脚步,呼吸越来越急促;史东的脸色灰白。半精灵正要叫大家停下来扎营,这时,仿佛听见他的想法一样,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平坦草地。地上咕噜咕噜地冒出清澈的水,沿着一块岩石潺潺流着,汇成一条浅浅的小溪。地上铺满了柔软、诱人的青草,四周环绕着的高大树木仿佛守卫着草地一般。当他们看见这块草地时,天色已呈暗红,接着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夜色笼罩了整个大地。 “不要离开这条路。”当众人开始走进这块草地时,雷斯林说。 坦尼斯叹了口气。“雷斯林。”他耐心地说。“我们不会有问题的。这条路一目了然,不到十英尺远。来嘛!你也需要歇息,我们都很需要。看这边,”坦尼斯举起地图,“我不认为这里是暗黑森林,根据地图——” 雷斯林轻蔑地保持沉默,丝毫不理会那张地图。其他人则不理法师,自顾自地离开小路,开始扎营。史东靠着一棵树坐下来,痛苦地闭上眼睛。卡拉蒙盯着树林中四处奔跑的小影子,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卡拉蒙比了个手势,泰索何夫立刻跑进森林里去找柴火。 法师看着他们,脸上浮起嘲讽的微笑。“你们这群笨蛋,这里的确是暗黑森林,在今晚结束之前你们就会知道了。”他耸耸肩,“但就像你们说的,我需要休息。不过,我绝对不会离开这条路的。”雷斯林坐在路上,身边放着法杖。 当其他人戏谑地交换眼神时,卡拉蒙不禁尴尬得脸红了起来。“啊!小弟,”大汉说,“来这边啦!泰斯去找柴火了,也许我可以射只兔子来打打牙祭。” “别射任何东西!”雷斯林声音突然大起来,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别在暗黑森林里伤害任何东西!不管是植物、树、鸟,或是任何动物!” “我同意雷斯林说的话。”坦尼斯说,“我们今晚得待在这儿,如果没必要,我不想伤害任何动物。” “精灵从来不会想杀生。”佛林特咕哝道,“法师把我们吓得半死,你又想把我们饿得半死。好吧!如果今晚有什么东西攻击我们,希望这东西可以吃!” “你跟我的想法一样,矮人。”卡拉蒙叹了口气,走到溪边喝水,希望能够用水浇熄腹中的饥火。 泰索何夫抱着柴火回来了。“我没有砍柴,”他对雷斯林保证,“只是把地上的木柴捡起来而已。” 但即使是河风也没办法生起火来。“木柴都湿了。”他最后终于放弃努力,把火绒盒丢进背包里。 “我们需要一点光亮才行。”佛林特在夜色的笼罩中不安地说。白天听起来十分悦耳的声音,现在听来却带着无比的威胁和邪恶。 “你当然是不会害怕骗小孩的故事的!”雷斯林嘶声道。 “才不会!”矮人抗议道,“我只是不希望让坎德人利用夜色乱动我的包。” “很好。”雷斯林用不寻常的轻柔声音说。他念出命令的语句:“施拉克!”法杖上的水晶球发出一阵苍白的亮光,光芒阴森森的,在黑暗中毫无助益,反而让周遭的环境看起来更可怕。 “现在,你需要的光来了。”法师低声说。他把法杖用力插入潮湿的地面。 这时坦尼斯突然发觉到,他的精灵视力消失了,他本来应该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同伴红色的温暖影像,但是他们现在成了隐没在漫天星夜中的阴影。半精灵没有向其他人提起,但是原本令人舒坦的安详感已被恐惧所刺穿。 “我第一个放夜哨。”史东沉重地说,“我头伤成这样,最好别睡觉。我知道有人曾这样做过,最后再也没醒来。” “我们得两人一组来守夜。”坦尼斯说,“我跟你一起放第一班夜哨。” 除了雷斯林之外,其他人都打开背包,开始在柔软的草地上打地铺。雷斯林坐在小径上,法杖的光芒照耀着他低垂的头。史东坐在一棵树下,坦尼斯走到小溪旁焦渴地喝起水来。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他闪电般地拔出剑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飞快地拔出武器来。只有雷斯林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 “放下你们的剑。”雷斯林说,“它们一点忙也帮不上。只有附着强大魔力的武器才能伤害这些家伙。” 一队战士包围了他们。单单这样的状况就足以让一般人吓破胆,但是这些冒险者们能够应付这么单纯的状况。他们不能应付的是无边无际、几乎让他们麻木的恐惧感。每个人都想起卡拉蒙所说的话:“我宁可每天和活着的怪物作战,但死的可不行。” 这些战士就是死的。 它们的外形只是极速飘移的白色幽光,仿佛生前的温热气息在死后幽幽地驻留。筋肉都已经腐烂殆尽,而灵魂却依稀记得在世时的外表。这些灵魂显然保有其他记忆。每位战士穿戴着记忆中的古老盔甲,握着记忆中致命的武器。但亡灵根本不需要武器,它们靠着对方的恐惧就可以杀死他们,冰冷的双手也是可怕的杀人武器。 我们该如何跟它们作战?坦尼斯狂乱地想着,不管是面对什么有血有肉的敌人,他都不曾如此害怕过。恐慌完全吞噬了他,他竟考虑要大叫让其他人快逃命。 半精灵愤怒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他几乎要嘲笑这个莫大的讽刺——逃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会迷路,会走散。他们得待在这儿,用某种还没想到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威胁。他开始走向这些鬼卒,这些死气沉沉的战士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威胁的动作。它们只是站着,挡住所有退路。它们的数目难以估计,因为有些闪烁不定地消失,又闪烁不定地出现。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坦尼斯全身冷汗地对自己承认。一名亡灵战士一抬手就可以毁掉我们所有人。 当半精灵逼近这些战士时,眼角看到了一阵光芒,那是雷斯林的法杖。法师倚着法杖,站在挤成一团的同伴前面。坦尼斯走到他身边,苍白的光芒照在法师的脸上,让他看起来跟眼前的士兵一样阴气逼人。 “欢迎来到暗黑森林,坦尼斯。”法师说。 “雷斯林——”坦尼斯说不出话来。他试了好多次才让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来。“这些是——” “灵体生物。”法师目不转睛地说道,“我们的运气还算好。” “运气好?”坦尼斯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为什么?” “这些是曾发誓完成某项任务,但却失败而死之人的灵魂。它们的惩罚便是不停地执行这些任务,直到找出解救自己的方法,得到真正的安息为止。” “无底深渊啊!这样怎么会算是幸运呢?”坦尼斯愤怒地低声道,通过怒气来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恐惧,“说不定它们发誓要杀死每一个胆敢侵犯这片森林的人!” “有可能,”雷斯林瞥了半精灵一眼,“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的。” 在坦尼斯来得及反应前,法师离开了同伴们,面对这群幽灵。 “小雷!”卡拉蒙的声音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他开始挤向前面,想要保护弟弟。 “阻止他,坦尼斯。”雷斯林嘶哑地命令道,“我们的小命都靠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坦尼斯一边抓住战士的手臂,一边问雷斯林:“你要怎么做?” “我要施法让我可以和它们沟通,借着和它们心灵相通,它们可以通过我来发言。” 法师一甩头,抖落了兜帽,平伸双手念道:“阿兹·拜拉克·帕比拉卡·苏·坦加思·米奥比雅?”他喃喃地重复这句子三次。当雷斯林念着咒语时,幽灵战士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给一个比其他幽灵更壮硕、恐怖的形体。这个幽灵比其他战士都要高大,头上戴着一顶若隐若现的皇冠,灰暗的盔甲上缀饰着许多晦暗的珠宝。它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痛苦与失落,走向雷斯林。 卡拉蒙哽咽着转移了视线,坦尼斯不敢说话或叫喊,担心影响雷斯林施法。幽灵举起没有血肉的手,伸向年轻的法师。坦尼斯不由自主地发抖——单是幽灵的触碰就足以致命。但雷斯林仿佛灵魂出窍般,并没有移动,坦尼斯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见那只伸向他心脏的手。接着,雷斯林开口了。 “汝等长眠于此,今可用吾活物之声告知吾等汝之遗憾,使吾等通过此森林,汝可自吾心知吾等全无邪念。” 幽灵的手突然停住,苍白的眼光搜寻着雷斯林的脸。接着,幽灵的躯体在黑暗中隐隐发光,它向雷斯林躬身行礼。坦尼斯倒抽一口凉气,他感觉得出雷斯林的力量,但这是…… 雷斯林也鞠躬回礼,接着站到幽灵旁边,脸色几乎和身边的死灵一样苍白。活的死人和死的活人——坦尼斯想着,不禁发起抖来。 当雷斯林再度开口时,声音不再是法师平日嘶哑的低语,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权威、响彻全森林的深沉嗓音。这声音空洞冰冷,仿佛来自地下:“来者何人,胆敢侵犯暗黑森林?” 坦尼斯试着回答,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来。身旁的卡拉蒙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坦尼斯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动。坎德人!他咒骂着自己,伸出手去想抓住泰索何夫,但为时已晚。小家伙的马尾跳跃着,早已跑进雷斯林法杖照耀的范围里,站在幽灵旁边。 泰索何夫恭敬地行了个礼。“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他说。“我的朋友们,”他指着身后的朋友说,“都叫我泰斯。你们是谁?” “这不重要。”幽灵的声音回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自古老年代的战士。” “据说你们是因为违背了誓约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是真的吗?”泰斯兴致勃勃地问道。 “的确是,我们曾立誓守护这片土地。但燃烧的山脉从天而降,大地惨遭撕裂。地底冒出邪恶的生物,我们害怕得弃剑而逃,直到悲惨地死去。当邪恶再度横行时,我们被召唤来履行誓约。我们要待在这里,直到邪恶被驱逐,大自然恢复平衡为止。” 突然雷斯林尖叫着抬起头,双眼直向上翻,直到只露出眼白。他的声音变成了几千个声音同时尖声叫喊着。这异状连坎德人都被吓到了,他退后了几步,不安地看着坦尼斯。 幽灵举起手,比了一个命令的手势。所有声音像被黑暗吞没掉一般,消失无踪。“我的手下要求知道你们进入暗黑森林的原因。如果你们有恶意,那么你们将会自取灭亡,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月亮升起。” “不,当然没有任何恶意。”泰索何夫急忙道,“我跟你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既然我们不是很急,你看来好像也不赶时间,我就全盘告诉你。” “一开始我们是在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我猜你们没听过。虽然我不确定它建成多久了,但是大灾变时肯定还不在,但你们看来像是那个时期的人物。我们在那里听一个老人说着修玛的故事,然后他——我指的是那个老人,不是修玛——叫金月唱她的歌,她问是哪首歌,然后就唱了。接着一个追寻者觉得歌唱得不好,然后河风——就是站在那边的高个子——把那家伙推进了壁炉里。这是个意外,他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追寻者像支火把般烧了起来!你真应该看看的!之后那个老人把手杖交给我叫我打他,我就照做了。手杖转变成了蓝色水晶杖,后来火焰就熄灭了,接着——” “蓝色水晶杖!”幽灵空洞的声音在雷斯林喉中回荡,并且开始走向他们。坦尼斯和史东反应一致,两人一个箭步跳向前把泰斯拉开。但幽灵似乎只想要好好看看这群人。它闪烁的眼光落在金月身上,举起一只苍白的手叫她上前来。 “不!”河风试着阻止她离开他身边,但她轻柔地推开他,并且走向前站在幽灵旁边,手中拿着水晶杖。死灵大军包围着他们。 突然幽灵从灰暗的剑鞘里抽出剑。它高举着剑,白色的光芒夹着蓝色的火焰从剑刃上迸发出来。 “看那手杖!”金月倒抽了一口凉气。 水晶杖散发出苍白的蓝光,仿佛回应着那把剑。 鬼王转向雷斯林,并朝着出神的法师伸出苍白的手。卡拉蒙低吼一声,挣开坦尼斯的束缚举剑刺向幽灵。剑身穿过忽隐忽现的身体,却反而是卡拉蒙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身躯。坦尼斯和史东趋前跪在他身旁。雷斯林仍然直直看着前方,脸上毫无表情,一动不动。 “卡拉蒙,哪里——”坦尼斯抓住他,急着要看大汉哪里受了伤。 “我的手!”卡拉蒙抽泣着说,痛苦地前后翻滚,他握剑的左手紧紧地夹在右手臂下。 “怎么搞的?”坦尼斯问道。接着他看到战士落在地上的剑,立即明白了——剑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霜。坦尼斯恐惧地抬起头,看见幽灵的双手紧握着雷斯林的手腕。法师虚弱的身体一阵抽搐,脸上神情痛苦,但并没有倒下。法师闭上眼,脸上嘲讽和痛苦的皱纹也跟着消失了,变成了如死亡般的平静。坦尼斯惊讶地看着,只是稍稍留意到卡拉蒙嘶哑的喊叫声。他注意到雷斯林的表情又再度改变,这次换成了出神忘我的表情。法师全身由法力散发出的光影越来越强,最后成为耀眼的光辉。 “有人召唤我们。”雷斯林说。这是他的声音,但是坦尼斯却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我们得走了。” 法师转身向着林间走去,鬼王毫无筋肉的手仍然抓着雷斯林的手腕。幽灵们让出一条路让他们离开。 “阻止他们!”卡拉蒙号叫道,挣扎着站起来。 “我们没办法!”坦尼斯奋力抱住他。大汉最后终于倒在半精灵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泣着。“我们会跟着他,他会没事的。他是个法师,卡拉蒙。我们不能理解,我们会跟着——” 当他们穿过包围进入林中时,鬼卒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幽灵们在他们身后聚集起来。 众人踏入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中。金铁交鸣,濒死的士兵哭喊着求救。黑暗中的厮杀声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史东条件反射性地拔出剑来。砍杀声震耳欲聋,他不断地闪躲着许多瞄准他的攻击,对着暗夜绝望地挥舞着剑,知道自己注定无路可逃,死期已定。他开始狂奔,突然间离开了密林,来到一片荒凉的草原上——雷斯林独自站在他面前。 法师的双眼紧闭,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就倒在地上。史东跑向他,此时卡拉蒙突然出现,抢着把弟弟抱入怀中,差点把史东给撞倒。而雷斯林仍然在喃喃念着大家未曾听过的奇怪话语。 “小雷!”卡拉蒙泣不成声。 法师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眼来。“这个法术……让我全身虚脱……”他轻声说道,“我得休息……” “你们马上就可以休息了!”一个声音轰然说道,那是个活人的声音! 坦尼斯飞快地把手按在剑柄上,却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和其他人立刻把雷斯林团团围住,面向周围的森林,盯着漆黑的林子深处。接着一轮银月出现,仿佛有只手突然扯下了它脸上的黑丝巾般。现在他们可以看到树林中有个壮汉的身影,裸露的肩膀和卡拉蒙的一样结实,长发缠绕在他的颈背上;他眼中闪烁着明亮、冷酷的光芒。同伴们听到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看到矛尖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芒,直指坦尼斯。 “放下你们无用的武器。”那人警告道,“你们被包围了,不要妄想反抗。” “别被骗了!”史东大吼道,话才出口,森林中就响起树枝断落的轰然巨响。更多人出现了,包围住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支尖锐的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为首的人走向他们,同伴们惊讶地瞪视着,握剑的手松开了。 这个“人”根本不是人!他是半人马!腰部以上是人,以下则是马的身体。他轻松优雅地走向前,桶状胸部满是强健的肌肉。其他的半人马在他命令的手势下聚到了路上。坦尼斯把剑入鞘,佛林特打了个喷嚏。 “你们必须跟我来。”半人马命令道。 “我弟弟身体很虚弱。”卡拉蒙吼道,“他哪里都不能去。” “把他放到我背上。”半人马冷冷地说,“如果你们其他人也觉得累了,也可以骑着我们到等一下要去的地方。”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坦尼斯问。 “轮不到你问问题。”半人马伸出矛戳着卡拉蒙的背。“我们的脚程很快,我建议你们骑上来。别害怕,”他对着金月鞠躬,“今晚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我可以骑上去吗?坦尼斯?拜托!”泰索何夫恳求道。 “别相信他们!”佛林特剧烈地打着喷嚏。 “我不相信他们。”坦尼斯说,“但是看来我们没办法选择要不要相信他们——雷斯林已经走不动了。泰斯,骑上去吧!其他人也一样。” 卡拉蒙怀疑地对这些半人马皱着眉头,抱起弟弟,把他放在其中一个半人马的背上。雷斯林虚弱地趴倒下去。 “爬上来。”半人马对卡拉蒙说,“我可以支撑你们两人的体重。你弟弟需要你扶住他,因为今晚我们将全力奔驰。” 壮硕的战士红着脸爬上半人马宽阔的背,两脚几乎要碰到地面,他用手稳住雷斯林。接着半人马大踏步奔向路的另一端。泰索何夫兴奋地咯咯笑着跳上马背,却不小心滑到了另一边的泥巴中。史东叹着气将坎德人抱上马背,在佛林特来得及抗议之前,把他也抱上马背,放在泰斯后面。在半人马开始移动时,佛林特试着要开口,却只能不停地打喷嚏。坦尼斯骑上为首的半人马——他看来似乎是他们的领袖。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坦尼斯再度问道。 “去见森林之王。”半人马回答道。 “森林之王?”坦尼斯重复道,“他是谁?是像你们一样的吗?” “她就是森林之王。”半人马说完,开始迈步奔驰。 坦尼斯正想问另一个问题,但半人马快速的步伐将他从马背上抛起,落下时差点咬到舌头。半人马越跑越快,坦尼斯察觉自己不停地往后滑,他紧紧抱着半人马宽厚的身躯。 “喂!你不需要把我挤成两半!”半人马回头说道,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让你们好好地骑在背上是我的责任。放轻松,手抓住我的臀部,保持平衡,用脚夹住我,保持自己不往后滑。” 半人马离开了道路朝林中奔驰。月光很快就被浓密的丛林给遮掩。坦尼斯感觉到枝丫扫过他的衣服,但半人马既不转向也不减速,坦尼斯只能假设他们对这条路很熟悉,但他却看不见任何路的痕迹。 很快,半人马的步伐慢了下来,最终停了下来。坦尼斯在这片让人窒息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知道同伴都在附近,因为他可以听见雷斯林浅浅的呼吸声、卡拉蒙盔甲撞击的叮当声、佛林特抑制不住的喷嚏声。连雷斯林法杖的光芒都已经熄灭。 “这片森林被施了一道强大的魔法,”当坦尼斯问起时,法师虚弱地低声回答,“这魔法让其他的法术通通失效。” 坦尼斯的不安慢慢加剧。“我们为什么停下来?” “因为你们已经到了。下来。”半人马命令道。 “这里是哪里?”坦尼斯滑下半人马宽阔的背,站在地上。他环顾四周但什么都看不见,浓密的树林很明显连一丝一毫的光线都透不进来。 “你们现在站在暗黑森林的正中央。”半人马回答,“我现在得跟你们说声再见,或是永别——这得要看森林之王怎么决定了。” “等一下!”卡拉蒙愤怒地叫道,“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们丢在这里,让我们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阻止他们!”坦尼斯命令道,伸手想要拔出剑。但他的武器早已不知所踪。骑士大声咒骂着,表示他也遇到相同的状况。 半人马轻笑起来。坦尼斯听到马蹄声和树枝的摇动声,半人马已经离开了。 “终于摆脱他们了!”佛林特又打了个喷嚏。 “每个人都在吗?”坦尼斯伸出手摸索着,感觉到史东那让人安心的手劲。 “我在这里!”泰索何夫叫道,“哦!坦尼斯,这实在好好玩啊——” “闭嘴!泰斯!”坦尼斯打断他的话,“平原人呢?” “我们在这里。”河风严肃地说,“武器也全都不见了。” “大家的武器都不在身边了吗?”坦尼斯问道,“虽然在这黑暗之中,武器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他失望地咒骂道。 “我的水晶杖还在。”金月柔声道。 “那的确是威力惊人的武器,奎苏族的女子。”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出。“原本是一件善良的武器,用来驱逐疾病、医治伤口。”声音变得有些感伤,“但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它也是对付那些想要找到并彻底摧毁它的邪恶生物的强大武器。” 在这里,我们再次目睹了情节的深度——历史是如何让英雄在我们心中更逼近真实,更活灵活现。——西克曼 兔子变成了这几本书中常用到的意象和隐喻。 精灵对于生命十分崇敬,虽然有些时候他们对于克莱恩的生命怎么会这么变化多端而感到不满。 这个咒语依旧是印度尼西亚语的语法和无意义的音节所构成的。这咒语和“杜马克”都是雷斯林最常用的法术。两者的意思分别是“光明”与“黑暗”。——西克曼。雷斯林在接受试炼之后不久,才学到如何利用法杖制造光亮。请见《战斗双子》。 这是我自己的小发明。我现在还是蛮喜欢这个点子。——西克曼。译注:灵体生物是人类或是类人类(demi-human)死亡后的灵魂。这些生物多半是在履行誓言或完成任务之前死去,因此被迫要不停地试图履行誓言或完成任务。一般来说,灵体生物在室外必须要待在离死亡地点不超过一千英尺的地方,而在室内则必须要待在死亡的房间或走道中,只有当它们死时手中握有武器,它们才有可能造成伤害。灵体生物大致可以分成六类:1.狂暴者(Berserker):某些邪恶的生物在变成灵体时,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疯狂中。它们背叛了自己原先立下的誓言,永远没有安息的机会。在大灾变前后有许多这样的案例。2.守护者(Guardian):这些灵体们看守着一条通道或是某样物品。通常它们等待的只是一个讯号或是密语,好让人通过。不幸的是,通常知道这些密语的人都早已亡故,因此它们必须永无止境地等待。守护者通常是善良且尽责的灵魂,只要得到正确的密语,它们就可以安息。3.哲学家(Philosopher):哲学家灵体们喜爱图书馆或是有大量数据的地方,它们往往会花上几十年的时间仔细阅读一本书。哲学家们通常会成对出现,并且陷入漫长的激烈辩论中。它们可以属于任何立场和阵营,只有当它们的诚信受到质疑时,它们才会主动攻击。4.狂欢者(Reveler):这些灵体通常在它们被束缚住的地方狂欢、宴饮作乐。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常危险的,被它们所迷惑住的冒险者往往会身不由己地开始疯狂跳舞或是大笑,慢慢地消耗体力和精神,除非有人来拯救他,否则他也将成为灵体。5.搜寻者(Searcher):这些邪恶的灵体非常危险,它们通常在固定的区域里面不停地搜索,并且毫不迟疑地攻击那些阻挡它们的人。6.战士(Warrior):这些灵体通常被困在生前丧生的战场上,被迫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最后那场战役,这样的搏斗永远不会终止。除非有活人介入它们的战争,让其中一方占了上风,否则它们永无安息的机会。 这是第一次提到无底深渊,不过是以咒骂的形式出现。意思类似“地狱”,但相似之处也仅止于此。 好吧,这是这段话的翻译:“阿兹”代表的是“我”,是用来表示要和这个魔法产生互动的代词。“拜拉”是字根,“拜拉克”让它成为及物动词。前缀“帕”和后缀“卡”让“拜拉”变成抽象的形式。如果“拜拉”表示的是“字/思想”,那么这个词组翻译之后就成为“我(对你)说出概念/思想”。这个动词的目标借由它及物的形式来做出暗示。“苏”是个排除式代名词“除我之外”。“坦加思”是“声音”的动词形式,“米奥比雅”是“透过”。加上一个描绘性的及物动词,翻译出来就是:“你的声音透过我。”呼!真辛苦。——西克曼 大灾变是《龙枪传奇》中的一个中心背景,它一开始就在我们的背景设定中。——西克曼 在小说后面的部分中,并没有针对暗黑森林独特的物种做一个详尽的探索,总是让我觉得很可惜。——西克曼。译注:半人马是拥有人类的上半身和马的下半身的特殊生物。他们是维护自然生态的战士,以部落形态生活在森林中。他们大多数时候会躲避人类,对精灵则是抱持着欢迎的态度。喜爱烈酒、性格豪爽的半人马们会毫不留情地攻击胆敢入侵他们家园的邪恶生物。 暗黑森林的森林之主和半人马在克里斯·皮尔森的小说《德丝拉的任务》(Dezra's Quest)中有深入的探讨。 第1卷 11 森林之王平静的插曲 “你是谁?”坦尼斯问。“赶快现身!”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卡拉蒙虚张声势道。 “你们当然不会。”浑厚的声音似乎被逗乐了,“你们没有武器,我会在合适的时间还给你们的。从没有人胆敢携带武器进入暗黑森林,即使是索兰尼亚骑士也不例外。别担心,高贵的骑士!我知道你的宝剑有着悠久的历史!我会好好保管的。请原谅这小小的不信任,但纵使是伟大的修玛,也得在我面前放下屠龙枪。” “修玛!”史东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我是森林之王。”当浑厚的声音响起后,黑暗便开始消退。一阵神风拂过,众人如沐春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景象。银色的月光照在一块高耸的巨石上,一头独角兽孤傲地高立其上。她平静地看着众人,眼中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智慧。 独角兽的美丽摄人心魄。金月热泪盈眶,被迫在她傲人的光芒前闭上眼睛。她的毛皮像银色的月光,独角像是闪耀的珍珠,鬃毛如雪般洁白。她像是座由闪耀的大理石所打造而成的雕像,强壮的脖颈与健美的胸脯上那优美的曲线散发出尊贵、高雅的气质,这是人类甚至是矮人的手所无法雕琢的。她的腿结实但很优雅,蹄子很小,是山羊那样的偶蹄。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金月行走在黑暗之路上,感到绝望和孤单时,她经常闭上眼睛回想起这独角兽,以求得心中的安宁。 独角兽摇着头表达欢迎之意。众人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不知如何是好,便也跟着鞠躬回礼。独角兽离开大石,慢慢地向他们跑来。 坦尼斯感到自己身上的魔法解除了,开始环顾四周。明亮的月光照在林间的草地上,高大的树木林立周围,有如巨大、慈爱的守兵守卫着他们。半精灵感受到这里充满亘古不变的安详,却又同时感受到一丝忧伤的气息。 “好好休息,”森林之王走到他们中间说,“你们又饿又累了。食物很快就会送上来,还有用来清洗的清水。今晚可以暂时不需要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们高枕无忧,那也只有这里了。” 卡拉蒙听到食物两个字,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把弟弟放在地上。雷斯林头倚着树,躺在柔软的草上。他的脸色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惨白,但呼吸很舒缓。他看起来只是精疲力竭,而不是病了。卡拉蒙坐在他旁边,东张西望地找着食物,接着哀怨地叹了口气。 “大概是更多的梅子吧!”战士哀怨地跟坦尼斯抱怨道,“我想吃肉想得要命——烤好的鹿腰腿肉,一小块烤得咝咝作响的兔肉——” “小声点,”史东看着森林之王,轻声警告道,“她说不定会先把你给烤来吃了!” 半人马带着一块洁白的布巾从林中走出,将它铺在草地上。其他的半人马则把闪闪发亮的水晶球放在布上,水晶球散发的亮光照亮了森林。 泰索何夫好奇地看着那些光芒。“这是虫子发出的光!” 每个水晶球里都装着数以千计的小虫,每只虫背上都有两个发亮的点。它们在球中爬着,显然很高兴探察周围的环境。 接着半人马又带来白布和一钵钵的清水,让同伴们擦净自己的脸和手。这些水洗去了战斗留下的创伤,让他们精神焕发。其他的半人马搬来一把把椅子,卡拉蒙狐疑地看着这些椅子。它们是用整块木头雕刻而成的,看起来十分舒适,但每把椅子都只有一条腿! “请坐。”森林之王优雅地说。 “我没办法坐在上面!”战士抗议道。“我会翻倒的。”他站在桌巾旁,“而且,桌布本来就铺在地上,我可以坐在旁边的草地上。” “而且还靠近食物咧!”佛林特隔着胡子念念有词。其他人不安地看着发光的虫灯、单腿的椅子和来回走动的半人马。只有酋长之女知道身为宾客应有的礼节。虽然外界的人把她的人民看作野蛮人,但金月的族里有十分严格的礼仪规范。她知道让主人等待对主人和主人的慷慨之情都很失礼。她得体地坐下来,单腿的椅子摇晃了一下,接着调整到适合她的高度,仿佛本来就是专为她定做的。 “坐在我右边,战士。”她一板一眼地说,清楚地知道有很多双眼睛正看着他们。河风脸上毫无表情,虽然他高大的身躯要挤进这貌似脆弱的椅子里有些好笑,但坐下之后他舒服地靠了下来,脸上几乎露出不敢相信却又充满赞叹的笑容来。 “非常感激你们等待我就座。”金月为了掩饰其他人的犹豫不决,赶忙说道,“你们现在都可以坐下了。” “哦!没关系,”卡拉蒙双臂交叉在胸前,“我本来就没有等着要坐下,我才不敢坐在那把怪椅子上——”史东的手肘重重地撞上他的肋骨。 “女士,多谢了。”史东以高尚的骑士仪态坐了下来。 “如果他都可以坐的话,我应该也行。”卡拉蒙喃喃道。半人马已经开始送上食物,这也促使他做出决定。他扶着弟弟就座之后,小心地坐下来,确认椅子能够承受他的重量。 四个半人马站在桌巾的四个角边上,他们把桌巾举到一般桌子的高度后就把手放开。桌巾毫无支撑地飘浮起来,就像是最后归宿旅店里的桌子一样平坦结实。 “好厉害啊!他们是怎么办到的?”泰索何夫大喊,好奇地窥探着桌巾底下。“底下什么都没有!”他睁大双眼汇报。 半人马豪迈地笑起来,连森林之王都忍不住微笑。接着半人马端上雕工精致、经过打磨的木制餐盘。每个客人的面前都放上一对用鹿角制成的刀叉。一盘盘烤好的肉端了上来,空气中充满了四溢的诱人香气。芳香的整条面包和大碗盛装的水果,在微弱的光线底下闪烁着光芒。 卡拉蒙确定自己坐稳后,摩搓着自己的双手。他咧嘴笑了起来,拿起面前的叉子。当一个半人马在他面前放下一盘烤鹿肉时,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卡拉蒙插下叉子,贪婪地嗅着鹿肉冒出的芬芳肉汁香气。突然,他发现每个人都在瞪着他,他停下来看着四周。 “什——?”他眨着眼问道。然后他的眼光落在森林之王身上,他立即放下叉子,脸红了起来。“我……我真的很抱歉。这头鹿您一定认识吧!我是说,它也算是您的子民……” 森林之王温柔地笑道:“别紧张,战士,这头鹿能够提供养分给狩猎者——不管是狼还是猎人都一样,都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我们不会为那些完成使命的牺牲者哀悼的。” 坦尼斯觉得森林之王说话时,她深色的眼眸转向史东,眼中露出深深的哀伤,让坦尼斯觉得一阵冰冷的恐惧。但他定睛一看,发现这只美得惊人的动物又露出了笑容。“可能是我自己的想象吧!”他心想。 “大王,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坦尼斯迟疑地问道,“生命到底有没有达成被赋予的使命?我认识耄耋的老人,死时却满心绝望与忧伤;我也认识英年早逝的少年,却在身后留下爱恋与欢愉的不朽传奇,逝去的哀伤被这些让后人追思不已的记忆所冲淡。” “半精灵坦尼斯,我能给你的指引远不及你自己的答案。你的问题已经解答了你自己的疑惑。”森林之王庄重地说,“这么说吧!评断生命的准绳不在于获得,而在施予。” 半精灵正准备要回应,却被森林之王打断:“把你的忧虑先放到一边去吧!在你们还有机会休息的时候,好好享受我的森林赐予你们的平静。时间已经在慢慢地流逝了。” 坦尼斯眼光锐利地看着森林之王,但这英气逼人的动物已经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她看着远方的森林,眼中笼罩着忧伤。半精灵猜疑着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跟着陷入郁闷的沉思中,直到一只手轻柔地碰了碰他。 “你应该要好好吃一顿。”金月说,“你的忧虑不会随着这顿饭消失的;如果它们会,那更好。” 坦尼斯对她露出笑容,开怀大吃起来。他接受了森林之王的建议,把烦恼暂时放到一边,因为金月说得对,这些忧虑不会消失的。 队伍中的其他人也同样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如饱经沧桑的旅人般对四周的怪异景物安之若素。虽然桌上除了清水之外没有别的饮料(佛林特可失望透了),但是这些清澈、冰凉的液体洗去了他们心头的恐惧和疑惑,正如同洗去他们手上的血汗与泥灰一般。他们开怀地交谈、大吃,珍惜彼此相聚的片刻。森林之王不再和他们交谈,只是静静地看顾每个人。 史东苍白的脸上添了些血色。他的吃相高贵而有威仪。由于坐在泰索何夫旁边,他必须不停地回答坎德人层出不穷的有关他家乡的问题。他也悄悄地将不知如何跑到泰斯袋子里的一副刀叉放回原处。骑士尽量坐离卡拉蒙远一点,并尽可能不理这家伙。 这位壮硕的战士显然吃得不亦乐乎,他吃得比别人多三倍、快三倍,也远远比其他人要吵三倍。当他暂时停嘴的时候,他便口沫横飞地向佛林特描述一场和食人妖的大战,拿着一根刚嚼完的骨头假装宝剑来示范他的攻防。佛林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他认为卡拉蒙是全克莱恩最大的骗子。 雷斯林坐在哥哥旁边,吃得少之又少。他只挑最柔软的肉咬了几小口,吃了几颗葡萄,连唯一入口的一小片面包也都要先泡过水后才吃下去。他一声不吭,专注地听着其他人说话,把这些话语都藏到脑中,以便将来能派上用场。 金月优雅地吃着面前的大餐,训练有素,谈笑风生。这名奎苏族的公主早就习惯在众目睽睽下用餐,并且能够轻松地和每个人对话。她和坦尼斯交谈着,请求他描述精灵的国度和许多他造访过的地方。河风坐在她旁边,看起来十分不自在。虽然他吃起东西来不像卡拉蒙那么穷凶恶极,但很明显,比起在深宫内苑里用餐,他更习惯轻松地在营火旁和同伴们肆无忌惮地吃。他笨拙地拿着刀叉,心知自己在金月身旁看起来十分粗俗。他一言不发,恨不得消失在空气里。 每个人最后终于都心满意足地推开面前的盘子,靠在怪异椅子的椅背上开始享用起美味的甜点。泰斯开始唱坎德人的民谣,逗得半人马们十分高兴。突然雷斯林开口了,他轻柔、嘶哑的声音穿透了众人的高声谈笑。 “森林之王,”法师嘶哑地叫着她的名字,“今天,我们和以往从未在克莱恩大陆上见过的恐怖怪物作战,你对它们知道多少?” 轻松和庆典般的气氛立刻被一股莫名的压力所笼罩,每个人都严肃地交换眼神。 “这些怪物走路像人,”卡拉蒙跟着说,“但是外表像是爬虫类。它们有爪子和翅膀,还有,”他的声音突然降低,“它们死后会变成石头。” 森林之王站起身来忧伤地看着他们,她看起来早就知道会有这个问题。 “我知道这些怪物。”她回答,“一个礼拜前有几只怪物和一队海文来的地精来到暗黑森林。它们戴着帽子和斗篷,无疑是为了遮掩它们恐怖的外表。半人马秘密地跟着它们,确保在灵体生物解决它们之前没有其他生物受伤。半人马说这些生物称呼自己为龙人,还说自己属于拜龙教。” 雷斯林皱起眉头。“龙?”他迷惑地低声道,“但它们到底是谁?它们属于哪一类生物?”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它们不属于任何动物,也不属于克莱恩的任何种族。” 这段话让大家花了一段时间才领会。卡拉蒙眨了眨眼。“我不明——”他开口道。 “哥哥,她是说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雷斯林不耐烦地解释道。 “那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卡拉蒙惊讶地问。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不是吗?”雷斯林冷冷地说,“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为什么来?”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森林之王摇摇头,“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在灵体生物解决它们之前,它们曾提到‘北方的军队’。” “我见到过这些军队。”坦尼斯站了起来,“那些营火——”他的话突然哽在喉中,因为他知道森林之王接下来要说什么。“大军!这些龙人组成的大军?它们一定有数以千计!”此刻每个人都站起来,不约而同地说着。 “不可能!”骑士皱眉说道。 “谁是幕后的黑手?追寻者?天哪!”卡拉蒙咒骂道,“我想要去海文把他们痛扁一顿——” “要去就去索兰尼亚,别去海文。”史东大声建议。 “我们应该去奎灵诺斯。”坦尼斯辩道,“精灵们可以——” “精灵们有自己的麻烦要解决,”森林之王插嘴道,她的声音让大家都冷静下来,“海文的高阶追寻者也是。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哪里可以找到你们追寻的答案。” “你说可以告诉我们要去哪里是什么意思?”雷斯林慢慢地向前挪步,身上的红袍飘扬着,“你对我们知道多少?”法师停下来,眯起了双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我的确在等你们。”森林之王回答了雷斯林的疑问,“一个闪闪发亮的伟大形体某天出现在这里,他告诉我今晚将会有带着蓝色水晶杖的人经过暗黑森林。灵体生物必须让水晶杖的持有者和她的同伴通过。虽然它们自从大灾变之后,就不曾让任何生物——不管是人类、精灵还是坎德人——进到森林来,但这次一定得破例。而我必须要告诉水晶杖的持有者这句话:‘你必须要直接飞跃东墙山脉,在两天之内,水晶杖持有者一定得到达沙克沙罗斯。在那里,如果你们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你们将会获得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东墙山脉!”矮人的嘴张得大大的,“我们的确得要飞才能在两天之内抵达沙克沙罗斯。闪闪发光的形体?哈!”他打了个响指。 其他人不安地对视着,最后坦尼斯迟疑地说:“恐怕矮人是对的,森林之王。通往沙克沙罗斯的旅途十分遥远而且危机四伏,我们得要经过被地精、龙人盘踞的地区才行。” “然后我们还要通过大平原。”河风遇见森林之王以来第一次开口,“我们在那里被判处死刑。”他指着金月。“奎苏族是凶悍的战士,他们对平原了如指掌,同时他们也在等着我们。我们永远不可能平安地通过那里。”他看着坦尼斯,“况且我的同胞痛恨精灵。” “而且为什么要去沙克沙罗斯呢?”卡拉蒙嘟哝着说,“最珍贵的礼物?会是什么呢?一把神剑?一箱钢币?这些都对我们有帮助,但是北方正酝酿着战争,我可不想错过它。” 森林之王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了解你们的困境,”她说,“我可以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助你们,让你们能够在两天内抵达沙克沙罗斯。问题是,你们愿意去吗?” 坦尼斯转头看着同伴们。史东的脸色阴沉,他看着坦尼斯叹气。“麋鹿带领我们到这里,”他慢慢地说,“也许就是为了接受这个忠告。但是我的心向着北方,在我的家乡。如果龙人的军队要掀起战争,我应该和那些团结起来与它们作战的骑士并肩作战。但是,我不想离开你,坦尼斯,或是你,女士。”他对金月点点头,把剧痛的脑袋埋在手里。 卡拉蒙耸耸肩。“我愿意到任何地方,和任何怪物作战。坦尼斯,你是知道的。弟弟,你说呢?” 雷斯林看着眼前的黑暗,沉默不语。 金月和河风一起低声讨论着,而后彼此点点头。金月对坦尼斯说:“我们愿意去沙克沙罗斯。很感谢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但是我们不会再要求任何人的帮助。”河风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冒险的尾声,就如同我们独自开始一样,我们将独自结束它。” “你们将独自死去!”雷斯林低声说。 “雷斯林,我要跟你谈谈。”坦尼斯道。 法师顺从地跟着坦尼斯走到一丛低矮多节的树下。黑暗将他们包围。 “就像以前一样。”卡拉蒙说,眼神不安地跟着弟弟。 “看看这让我们卷入了什么麻烦!”佛林特说着扑通一声跳到了草地上。 “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些什么?”泰索何夫说。从很久以前,坎德人就一直想要偷听法师和半精灵两人间的对话,但总是被坦尼斯抓个正着。“还有,为什么他们不能公开和我们一起谈呢?” “因为我们可能会把雷斯林的心给挖出来。”史东用充满痛苦的声音回答,“我不管你怎么想,卡拉蒙,但是你弟弟有黑暗的一面,坦尼斯也看见了。我很感谢他,因为他可以应对这种黑暗,而我不行。” 一反常态地,卡拉蒙没有回嘴。史东惊讶地瞪着这名战士。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跳出来为弟弟辩护,但如今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出神,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原来此刻卡拉蒙也知道雷斯林的确有黑暗的一面,史东思考着,过去这五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会在这名一向乐天的战士身上投下如此深重的阴影?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雷斯林紧靠着坦尼斯走着,双手交叉隐藏在袖中,低着头思考。坦尼斯隐约感觉到法师的体热穿过袍子向外辐射,仿佛体内有把火在燃烧,不断地消耗着他。像平常一样,有法师在旁边,坦尼斯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目前他是唯一可以出主意的人。“你对沙克沙罗斯知道多少?” “那里有座神殿,祭祀古老的众神。”雷斯林低声道,他的双眼在红月下闪着诡异的光芒,“它毁于大灾变,居民四散逃逸,坚信众神已经抛弃了他们。这件事早已被人们遗忘,我不知道它还存在着。” “你看到什么,雷斯林?”坦尼斯停顿了很久后轻声问道,“你看着远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是个法师,坦尼斯,不是预言家。” “别给我来这套。”坦尼斯立刻说,“虽然过了很久,但还没久到这种地步。我知道你没有预知的能力。你刚刚是在沉思,不是在占卜,你也已经有了答案。我要知道你得到的答案,你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聪明,即使你——”他停了下来。 “即使我利欲熏心、心智扭曲。”雷斯林提高声音,语调带有明显的自大,“没错,我比你聪明,我比你们每个人都聪明。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即使你强壮、英俊、有魅力,但终有一天,不仅是你,你们每个人都将叫我主人!”他藏在袍中的手紧紧握着拳,他的双眼在红色的月光下闪烁着红光。坦尼斯早就习惯于这种长篇演说,耐心地等待着。法师放松下来,紧握的双手重新放开。“但现在,我还是会给你们忠告。我看到什么?这些军队,坦尼斯,这些龙人组成的军队,将会征服索拉斯、海文和你祖先拥有的领土。这才是我们必须前往沙克沙罗斯的理由,在那里找到的东西才会让我们有机会对抗这些部队。” “但这些军队到底所为何来?”坦尼斯问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控制索拉斯和海文,或是东方的大平原?是追寻者吗?” “追寻者?哈!”雷斯林嗤之以鼻,“半精灵,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某人或是某物具有创造这些怪物——这些龙人的强大力量。当然不会是那些愚蠢的追寻者。没有人会为了拿下两座农业城市,或是寻找一根蓝色水晶杖而如此煞费苦心的。这是场企图去征服的战争,坦尼斯。有人想要征服整个安塞隆!两天之内,克莱恩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已知的一切生活形态都将灰飞烟灭。这就是星座陨落的预兆——‘黑暗之后’回来了。我们面对的敌人至少企图奴役我们,甚至想要彻底摧毁我们。” “你的建议呢?”坦尼斯不情愿地问道。他感觉剧变将临,而就像所有的精灵一样,他讨厌改变,也抗拒改变。 雷斯林陶醉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时刻,脸上露出他招牌式的扭曲、尖刻的微笑。“我们立刻前往沙克沙罗斯。如果可能,我们最好今晚便利用森林之王所提供的方法离开。如果我们两天内不拿到这件礼物,礼物便会落入龙人大军手中。” “你猜这礼物会是什么?”坦尼斯大声问道,“一把剑或是钱币,就像卡拉蒙说的?” “我哥哥是个笨蛋,”雷斯林冷冷地说,“你和我都不相信他的猜测。” “接下来呢?”坦尼斯追问道。 雷斯林眯起眼睛。“我已经给了你建议,你最好照着做。我去有我的理由,我就言尽于此。但是此行将会非常危险,沙克沙罗斯已经废弃三百年之久,我不认为它还会继续空旷下去。” “的确。”坦尼斯回答。他静静站了很久。法师轻声咳了一下。“你相信我们是被选中的吗,雷斯林?”坦尼斯问道。 法师毫不迟疑地说:“是的,所以我才会获选进入大法师之塔,这也是帕萨理安告诉我的。” “但是为什么呢?”坦尼斯不耐烦地问道,“我们又不是那种无敌英雄。不过,也许史东算是——” “啊!”雷斯林说,“但是,是谁选择了我们?又为了什么呢?半精灵坦尼斯,好好想想吧!” 法师嘲弄地向坦尼斯鞠躬,然后便转身穿过树丛,回到同伴身边。 独角兽同样也是良善与纯净的古老象征。我想要设定一个祥和、平静的间奏,和稍后的事件形成对比。同样,如果我们要使用独角兽,我也认为应该把它摆在适当的设定中,并且对这古老的象征流露出适当的敬意。——西克曼。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彼得·比格尔的《最后的独角兽》(The Last Unicorn)。我借用他的作品作为我们独角兽的灵感来源。——魏丝 这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坦瑟浮碟”(Tenser's Floating Disk)法术的完美应用。——西克曼 我拥有坚定的宗教信仰,但是我偶尔也会喜欢来上一块牛排,这里的说法正反映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另外,这段叙述以及接下来的文字,同时也预示了未来的事件。——西克曼 这群同伴们身上发生了那么多诡异和奇异的事件,如今终于能单纯地享受一顿饭,这让读者们能够与他们一起分享这日常的体验,让读者能更融入这个世界。——魏丝 “龙枪”的设计小组想要创造出新的生物来取代在其他奇幻文学中已经被用滥的食人魔。在崔西·西克曼和画家拉里·埃尔莫尔之间的讨论大致敲定了龙人的外形。除了拉里之外,画家克莱德·考德维尔、戴夫·萨瑟兰、杰夫·巴特勒和丹尼斯·博韦都对这些龙人的外形做出或多或少的贡献。 老人以另外一种外形出现,又再度对事件运行动了手脚。——西克曼 我想让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比黄金有用的钢铁来成为这个世界的货币。我想要借此强调财富与时俱变的不固定性,但是这个概念效果一直不好……在游戏中也不太好用。——西克曼。译注:灾变之后,由于民生物资的缺乏,克莱恩金本位的金融系统彻底崩溃,钢铁便成了最珍贵的物资,一枚钢币可以兑换十枚金币。 雷斯林接受了试炼,也将他的战士哥哥卷入其中。这段故事出现在玛格丽特·魏丝所撰写的小说《灵魂熔炉》(Soulforge)中。 帕萨理安是法师议会的议长。由于帕萨理安在雷斯林身上看到了足以影响克莱恩未来的特质,因此让他在比大多数法师同侪都要年轻的年龄就接受了试炼。 第1卷 12 睡眠中的飞行东方的浓烟黑暗的回忆 “去沙克沙罗斯。”坦尼斯说,“这是我的决定。” “这就是法师的建议吗?”史东愠怒地问。 “是的,”坦尼斯回答,“而我同意他的建议。我们如果不在两天内抵达沙克沙罗斯,其他人便会到那儿去,而我们将永远失去那所谓最珍贵的礼物。” “最珍贵的礼物!”泰斯说,两眼闪闪发光,“佛林特,想想看!价值连城的珠宝!或者是——” “一桶麦酒和欧提克的辣马铃薯,”矮人喃喃地说,“还有一堆温暖的火。但绝不是沙克沙罗斯!” “我想这样就算都同意了。”坦尼斯说,“如果你觉得北方需要你,史东,那么你当然——” “我会和你们一起前往沙克沙罗斯。”史东叹气道,“北方并无我容身之处,我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的骑士同胞们四散各地,坐困在倾圮的城堡里,唯一的敌人只有他们的债主。” 骑士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并且低下头。坦尼斯突然觉得非常疲倦,他的脖子酸痛,肩膀和背部也很疼,腿部的肌肉抽搐着。他正打算开口再多说些话,却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肩膀。他抬头看到金月的脸,在月光中显得十分宁静安详。 “你看起来很累了,我的朋友。”她说,“我们也都一样。但是我们很高兴你们愿意一起来,我和河风都是。”她的手十分有力。她清澈的目光包裹着队伍里的每个人。“我们很高兴你们每个人都愿意同行。” 坦尼斯看向河风,不确定这个高大的平原人是否同意她的话。 “只不过是另一段冒险而已。”卡拉蒙尴尬地红着脸说,“对吧,小弟?”他推推弟弟。雷斯林不理双胞胎哥哥,直接看着森林之王。 “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法师冷冷地说,“你提到要帮助我们越过这些山脉。” “没错。”森林之王郑重地点头回答道,“我也很高兴你们做出这样的决定。希望你们愿意接受我提供的帮助。” 森林之王抬起头看着天际,同伴们也跟着她的眼光望去。从树林的缝隙中看去,夜空满布了璀璨的星斗。很快,众人就察觉到天空中有东西在飞,偶尔会遮挡住一些星光。 “我一定变成溪谷矮人了。”佛林特说,“飞马!接下来会是什么?” “哦!”泰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被眼前那些围绕他们头顶飞行的美丽动物惊呆了。它们越飞越低,身上的毛皮在月光下闪着蓝白色的光泽。泰斯双手紧握,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能有机会在天空飞!单这点就值得和全克莱恩的所有龙人作战。 飞马轻触地面,它们翅膀扇起的风让树枝摇动,草儿倒伏。一匹高大的飞马恭敬地低着头,翅膀几乎触及地面,边走边向森林之王行礼。它看起来骄傲而高贵,所有的飞马也都依次行礼。 “是您呼唤我们?”为首的飞马询问森林之王。 “我的这些贵宾有急事要赶去东方,我希望你们能够像风一般迅速地载他们飞越东墙山脉。” 飞马震惊地看着众人。它步态雍容地走过每个人的面前,打量着。当泰斯伸出手想要摸摸它的鼻子,它的双耳搧向前,并且缩回了头。但当它走到佛林特面前时,它嫌恶地打了个响鼻,并且转向森林之王。“坎德人?人类?还有矮人!” “千万别帮我忙!拜托!马!”佛林特打了喷嚏。 森林之王只是笑着点点头,飞马不情愿地鞠了个躬。“是,吾王。”它回答。它威严而优雅地走到金月前面,开始弯曲前腿,在她面前低下头帮助她上马。 “不,不要跪下来,高贵的生物。”她说,“我从会走路之后就开始骑马,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她把水晶杖交给河风,双手抱着它的脖子,利落地翻身上马。她银金色的秀发在月光下闪耀着羽毛般的光泽,脸庞像是白色大理石般冰冷纯净。现在的她看起来才真正像是蛮族公主。 她从河风手上接过水晶杖,将它高举,并开口颂出诗般的歌声来。河风的目光中充满了赞美,他跳上飞马的背,坐在金月身后,双手环抱着她,浑厚的嗓音也加入了歌声中。 坦尼斯不知道他们在唱些什么,但很明显是首有关胜利凯旋的歌谣。这首歌直达他的灵魂深处,让他热血沸腾,也有开口的冲动。另一匹飞马走到他面前,他一个翻身上了马背,坐在有力的双翼前。 现在每个同伴都沉醉在这一刻的激扬中,当飞马挥着双翼乘风飞翔时,众人的心灵仿佛也跟着歌声直冲云霄。他们越飞越高,在森林上空绕着圈。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在底下的山谷和云层中投射出奇异的紫色光芒,让整个夜空沉浸在一片紫色当中。当森林渐渐远去时,大伙最后只见森林之王像颗陨落的星斗般,独自在黑沉沉的森林当中熠熠生辉。 一个接一个,大伙感到一股浓浓的睡意袭向他们。 泰索何夫竭力抵抗这魔法造成的睡眠,撑得比其他人都长,着迷于轻风拂过脸庞的感受,惊讶于原来高耸的树木现在只不过像玩具一般大小。泰斯在其他人都睡去后,仍然努力保持着清醒。佛林特的头靠着他的背,鼾声震天。金月倚在河风的臂弯里,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即使在熟睡中,他仍然紧紧地抱着她、保护着她。卡拉蒙倒在马的脖子上,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的弟弟则靠在他宽大的背上。史东平静地睡去,脸上忧郁的皱纹随之而逝。连坦尼斯的脸上都不再因责任和关心而带着烦心的表情。 泰斯打了个哈欠。“不可以。”他自语道,拼命眨着眼,捏着自己。 “小坎德人,赶快休息吧!”他乘坐的飞马笑着说,“一般人是不能够飞行的。这个睡眠是为了保护你们,我们不希望你们一恐慌就掉下去。” “我不会的!”泰斯抗议道,他又打了个哈欠。他的头倒向前,飞马的脖子温暖且舒适,柔软的皮毛散发着袭人的香气。“我不会紧张,”泰斯昏昏沉沉地说,“从来不会紧张……”他睡着了。 半精灵醒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飞马的首领站在他们面前,眼睛直视东方。坦尼斯坐了起来。 “我们在哪里?”他问道,“这里不是座城市呀!”他环顾四周。“怎么搞的?我们甚至连东墙山脉都还没越过!” “对不起,”飞马转向他,“我们没办法载你们越过东墙山脉,很可怕的事情正在东方酝酿着。空气中充斥着黑暗的气息,这种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它停下来,低着头,蹄子不停地在草地上刨着。“我不敢再接近那里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迷惑的半精灵重复问道,“其他的飞马呢?” “我命令它们回去了。我留在这边守护你们安眠,现在你醒过来了,我也该回去了。”飞马严肃地看着坦尼斯,“我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克莱恩沉睡的邪恶,我相信应该不是你和你的同伴们。” 它张开巨大的翅膀。 “等等!”坦尼斯挣扎着站起来,“什么——” 飞马跃向空中,绕了两圈,急速地飞回西方。 “什么邪恶?”坦尼斯阴郁地问道。他叹了口气看着四周,同伴们安详地以不同姿势沉睡着。他看着地平线,试着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看得出来已经快要天亮了,阳光正开始照亮东方。他站在一片平坦的大草原上,视线所及没有任何的树,只有及腰的草。 坦尼斯坐下来看着太阳升起,等着同伴们醒来,心中思量着飞马所谓东方的麻烦会是什么状况。他不怎么担心眼前身在何处,因为河风应该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来。所以他面向着东方,享受着这奇异睡眠后难得的轻松。 突然他坐起来,那种轻松的感觉烟消云散,胸口一阵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因为,就在地平线那头,迎接东方初升朝阳的是三道扭曲、浓密的烟柱。坦尼斯踉跄地站起身,试着摇醒河风而不吵醒金月。 “嘘!”坦尼斯压低声音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对着依然沉睡的金月点点头。河风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一看见坦尼斯脸上沉重的表情,他马上就清醒过来。河风静静地站起来,跟着坦尼斯离开同伴,四处张望着。 “这怎么搞的?”他低声道,“我们是在阿班尼西亚平原上,离东墙山脉还有半天的路程。我的村庄就在东边——” 坦尼斯沉默地指向东方,河风闭上了嘴。在看到了直冲天际的浓烟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惨叫一声。金月立即惊醒过来,她坐起身来,睡眼蒙眬地看着河风,眼中警觉之色愈来愈浓,她转头随着河风惊惧的视线一看。 “不!”她哀号道。“不!”她再度喊出声。她很快站起来,迅速收拾自己的行李。其他人则被她的喊声所吵醒。 “怎么了?”卡拉蒙跳起来。 “他们的村庄,”坦尼斯轻声说道,用手比划着,“正起火燃烧着。很明显这些军队移动得比我们想象的还快。” “不是,”雷斯林说,“别忘了那些牧师提到过,他们追踪水晶杖到了大平原上的一个村落里。” “我的子民。”金月喃喃道,全身的精力仿佛都被抽干了。她瘫软在河风的怀里,看着升起的浓烟。“我的父亲……” “我们最好赶快动身。”卡拉蒙不安地打量四周,“现在我们就像是吉卜赛舞娘肚脐眼上的珠宝一样显眼。” “对,”坦尼斯说,“我们一定得离开这里,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呢?”他问河风。 “奎苏,”金月的声音显示不容任何异议,“我们会顺路经过。我的村庄后面就是东墙山脉。”她开始跨过草丛。 坦尼斯看着河风。 “Marulina!”平原人叫她,跑向前抓住金月的手臂,“Nikh pat-takh merilar!”他严肃地说。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有如清晨的天空般蔚蓝而冷酷。“不,”她坚决地说,“我要回我们的村庄去。如果有任何不幸发生,那也是我们的错。我不管那里是不是有数以千计的龙人等着我们,我要和我的子民共存亡,我早该这么做。”她声音嘶哑了。坦尼斯看着,觉得自己的心也因怜悯而跟着痛了起来。 河风一只手环抱着她,两人相偕走向初升的太阳。 卡拉蒙清清喉咙。“我希望真的能够遇到上千只那种怪物。”他一边喃喃道,一边拿起自己和弟弟的背包。“嘿!”他惊讶地说,“它们都是满满的。”他打开背包看了看。“干粮,够我们吃上几天的。而且我的剑也回到剑鞘里面了!” “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这件事了。”坦尼斯闷闷不乐地说,“史东,你还好吧?” “是的。”骑士回答,“昨晚睡过一觉之后,我觉得好多了。” “好吧!那我们走吧。佛林特,泰斯呢?”坦尼斯转身差点撞上站在他身后的坎德人。 “可怜的金月。”泰斯柔声说。 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半精灵看着平原人远去的身影说,“也许那些战士打退了它们,而这是庆祝胜利的浓烟。” 泰索何夫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坦尼斯,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撒谎的技巧真烂,坦尼斯。”坎德人如此说着,他有预感这将会是十分漫长的一天。 黄昏,苍白的太阳终于落下。西方的天空上布着一条条黄色与棕褐色的云彩,接着便陷入了漫漫黑夜。大伙哆嗦地围着一堆无法带给他们丝毫暖意的火堆,因为全克莱恩再也没有任何的火可以融化他们内心的寒霜。他们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堆火,试图理解他们看到的景象,试图要从毫无理性的行为中找出一丝合理性来。 坦尼斯一生曾经历过许多骇人的状况,但这次奎苏部落被毁的惨状,将会永远在他心中成为战争惨祸的象征。 虽然如此,在回忆起奎苏族的时候,因为他的心灵不愿意浮现全部的惨状,他只能回忆起片段的影像。奇怪的是,他竟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村中那些熔化的石头——只有在梦中他才会记起那些躺在焦黑石块中,烧焦扭曲的尸体。 宏伟的石墙、高大的神殿和建筑,那些设有巨石堆砌成的壮观雕像和庭院的雄伟建筑物、广大的石砌竞技场,全都像炎炎夏日中的奶油般融化了。虽然这个村庄很明显是在几天前遭到攻击,但石块仍然冒着烟。看起来似乎有一阵白热、无坚不摧的火焰吞噬了整个村庄。但是,克莱恩哪有这种可以熔化岩石的烈焰? 他无法忘记一个奇怪的嘎吱声音,他记得他听到这个声音并感到很疑惑,直到找到来源为止。在这座死寂的村庄中,它是唯一的声音。坦尼斯无法忘记自己搜遍整个被毁于一旦的村庄直到找到声音的来源;他记得自己不停地大喊着,直到其他人赶到为止,他们一起注视着这座融化的竞技场。 碗形场地外围的巨石纷纷掉落到中央,在碗底变成翻滚的熔岩流。而正中央,在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草地上,竖立着一座简陋的绞刑台。两根巨大的石柱被无法想象的巨力插进烧焦的地面,它们的底部也因此碎裂开来。距离地面十英尺处,一根圆木横放在石柱上。木头被烤成焦炭,上面站着专食腐肉的鸟类。三根链条,在融化成一团之前似乎是铁制的产品,不停地前后摇动着——这就是怪声的来源。每根链条倒吊着一具尸体。这不是人类的尸体,它们是大地精。在这个绞刑台的顶上,一把破剑插着一块焦黑的盾牌。残破的盾牌上面用粗糙的字体刻着勉强可以辨认的通用语: 这就是胆敢违背我命令收容俘虏的下场,不愿杀光就得死。——猛敏那 猛敏那?这个名字对坦尼斯来说完全陌生。 还有其他的影像。他记得金月站在父亲那已成废墟的屋子里,试着要把一个花瓶拼凑成原来的样子。他忘不掉一条狗——整个村庄里面唯一活着的生物,蜷曲着躺在一个死去小孩的尸体旁。卡拉蒙停下脚步抚摸着它。小狗退缩了一下,便亲热地舔着卡拉蒙的手,又舔舔小孩冰凉的脸,满怀希望地看着卡拉蒙,仿佛希望这个人类能够让往日重现,让它的小玩伴能够再次陪它又笑又跳。他记得卡拉蒙的大手不停地抚摸着小狗柔软的皮毛。 他忘不掉河风漫无目的地捡起一块石头,茫然地看着遭到悲惨厄运的家园。 他忘不了史东愣愣地站在绞刑台前,看着那块盾牌。他也记得骑士的嘴角无声地翕动着,仿佛是在咒骂,抑或是在祷告着。 他忘不掉饱经风霜的矮人脸上哀伤的皱纹,他漫漫一生里所见过的悲剧根本无法与眼前的情景相比。他轻拍着蹲在角落里不住啜泣的泰索何夫,无奈地安慰着他。 他无法忘记金月疯狂地搜寻生还者,她在灰烬和碎石中不停地翻找着,叫着许多人的名字,留意着恍惚中传来的任何响应,直到声音嘶哑。河风终于说服她这一切已是徒然,就算有任何生还者,也早该逃走了。 他忘不掉自己一个人站在村庄的正中央,看着眼前一堆堆插着箭矢的灰烬,后来才认出这原来是龙人的尸体。 他无法忘记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他。法师嘶声对他说: “坦尼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没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必须要去沙克沙罗斯才有办法替他们复仇。” 于是,他们离开奎苏部落,在深夜中疾行,没有人想停下来,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筋疲力尽,如此一来,当他们终究被迫睡着时,便不会做噩梦。 但是,噩梦终究还是来临了。 当玛格丽特和我刚开始着手写这本书的时候,TSR内部有些人认为这书的阅读等级太高了。他们认为“龙枪”针对的是青少年读者。在读了我们所写的小说之后,他们询问我们是否可以把文字简化,降低阅读年龄层。玛格丽特和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们相信我们的读者要聪明得多。而时间证明我们的坚持是对的。——西克曼 我非常恐高,却在十七岁时成为了滑翔机的驾驶员。我的心智用和这里同样的方法,分辨出站在一百英尺高悬崖上和在一万英尺高空滑翔的差别。——西克曼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正好反映了玛格丽特对飞行的态度。——西克曼 当然,我们可以轻易地将这个奇幻世界中的太阳设定为在西方升起,但这对故事本身将没有任何意义,也只是增加了一个要读者记忆的特殊之处而已。关键是,你不需要改变一切……事实上,改变一切反而让这个世界更难以进入。你需要在故事中安排更多的熟悉点才能让读者投入。——西克曼 很明显,卡拉蒙曾有过一些相当有趣的冒险。——西克曼 “亲爱的!” “不,别去那里!” 事实上,没有任何文字叙述可以超越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景象。就如同我常说的一样,作者是召唤师,他在读者的脑海中唤起想象。有趣的是,每个读者在阅读时都会想象出自己独特的经历来——世上没有一个人在阅读时会看见相同的影像、听见相同的声音。没有任何详细的描述足以和你自己想象力所造成的影响力相提并论。——西克曼 第1卷 13 寒冷的黎明藤桥黑水 坦尼斯感觉到一只爪子抓住了他的咽喉,他不停地挣扎着,醒来却发现河风在黑暗中弯腰使劲地摇着他。 “什么……?”坦尼斯坐起来。 “你刚刚在做梦,”平原人严肃地说,“我必须叫醒你。你的叫声会吸引敌人来攻击我们。” “是的,谢谢你。”坦尼斯喃喃说,“抱歉。”他坐直身,试着要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还有几个小时才会天亮。”河风疲惫地说。他回到原先坐着的地方,靠着一根弯曲的树干发呆。金月在他身边熟睡着,她开始摇头说着梦话,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发出呻吟声。河风抚着她的秀发,她随即沉静下来。 “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坦尼斯说。他站起来揉着肩膀和脖子。“该我放夜哨了。” “你认为我睡得着吗?”河风哀伤地问道。 “你一定得睡,”坦尼斯回答,“如果你不睡会拖累大家的速度。” “我们族人可以好几天不睡地赶路。”河风回答。他的眼神呆滞,眼珠发亮,看起来仿佛正瞪着空气发呆。 坦尼斯正打算要说服他,却叹了口气闭上嘴,他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平原人所受的痛苦。朋友与家庭、过去的一生,彻底被摧毁,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仅是想象都令人胆怯。坦尼斯离开他,走到正在雕刻着木头的佛林特面前。 “你也应该睡一觉。”坦尼斯告诉矮人,“我会守夜的。” 佛林特点点头。“我听到你在那儿喊叫,”他收起匕首,将木头收进袋子里,“梦中是在保卫奎苏吗?” 坦尼斯想着在奎苏见到的惨状不禁皱起眉来。他紧裹着斗篷,戴上兜帽,在寒风中颤抖着。“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他问佛林特。 “平原人说我们在东贤路上。”矮人回答。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伸着懒腰,把毯子拉到肩膀上。“一条古老的道路。大灾变之前就有了。” “我不认为我们运气好到这条路刚好通往沙克沙罗斯吧?” “河风的确不这么想。”矮人半醒着回答,“他说以前只在这上面走过一段路,但至少它能让我们穿越山脉。”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翻过身去枕着斗篷。 坦尼斯深深吸了口气,夜晚看来十分宁静。他们在慌忙逃离奎苏的过程中,没有遇上任何龙人或地精。就像雷斯林说的一样,龙人攻击这个部落不是为了战略目的,而是单纯地为了找寻水晶杖。它们一击不中就已经全面撤退。看来森林之王所说的期限应该还没到,坦尼斯推测着。两天内要抵达沙克沙罗斯,目前已经过了一天。 半精灵颤抖地走回河风那儿。“你知道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多久吗?”坦尼斯在平原人旁边蹲下。 “是的,”河风点点头,揉着发红的眼睛,“我们得朝东北方走,朝着新海走。那里是传说中沙克沙罗斯的所在地。我从来没去过那里——”他皱起眉,摇摇头。“我没去过那里。”他重复着。 “我们明天可以到达那里吗?”坦尼斯问道。 “新海据说离奎苏有两天的路程。”蛮人叹了口气,“如果沙克沙罗斯的确存在,我们应该能在一天内抵达。不过,听说从这里到新海的路遍布沼泽,非常难走。” 河风闭上眼睛,心不在焉地抚摸着金月的秀发。坦尼斯不讲话了,希望平原人能够睡一觉。半精灵悄悄地坐在一棵树下,看着夜空,想着天一亮要问问看泰斯有没有这里的地图。 坎德人的确有张地图,但却没多大帮助,因为这张地图又是大灾变以前的古物。地图上没有新海,因为它是在大地被撕裂后,特彼得斯洋的海水灌入所形成的。但是地图上仍然标示着沙克沙罗斯,它离东贤路并不很远,如果路不太难走,当天下午应该就能抵达。 众人闷闷不乐地用了一顿早餐,毫无食欲地硬吞下这些食物。雷斯林在微弱的营火上煮着难闻的药汁,奇异的眼睛盯着金月的水晶杖。 “现在它变得价值连城了,”他柔声说道,“变成一件以无辜者的鲜血所换来的礼物了。” “值得吗?这值得用我族人的鲜血来换取吗?”金月问,呆呆地看着手中不起眼的褐色手杖。她看起来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有了灰色的眼袋。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每个人都笨拙地瞧向他处。河风突然起身,独自走进林中。金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把头埋在双手中啜泣起来。“他觉得都是他的错。”她摇着头,“我没能帮上忙,这不是他的错。”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坦尼斯慢慢走向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揉捏着她肩上紧绷的肌肉。“我们无法理解,所以我们只能不停向前,希望能够在沙克沙罗斯找到答案。” 她点点头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用泰索何夫递给她的手帕擤了擤鼻涕。 “你说得没错,”她哽咽着说,“我父亲会因我感到羞耻的。我一定得记得,我是酋长之女。” “不,”河风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的森林中传出来,“你就是酋长。” 金月吃了一惊。她奋力站起来,瞠目看着河风。“也许我是,”她颤抖着说道,“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全族都已经死了——” “我看到了足迹,”河风回答,“有些人还是逃了出来,他们也许躲进山里去了。他们会回来的,而你就是他们的领导者。” “我们的族人……还活着!”金月的脸上闪着光芒。 “活着的不多,也许此刻已经一个也不剩。这得看龙人们有没有跟着杀进山里去。”河风耸耸肩。“但是,你现在就是他们的领导者。”他的声音中开始带着忧伤,“我将会是酋长之夫。” 金月退缩了,仿佛被他打了一巴掌。她眨眨眼,摇了摇头。“不,河风,”她柔声说,“我……我们以前讨论过——” “我们有吗?”他打断她的话。“我昨晚想着这件事。我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我一直都单纯地把你当作我的女人。我忘了……”他吞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我离开金月,回来却只看到酋长之女。” “我有什么选择?”金月气恼地哭叫起来,“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得统领整个部落,不然部落就会落入长老们的手中。你知道当个酋长之女是什么滋味吗?怀疑每一口食物到底有没有被下毒!每天努力开源存入库房,好让战士有钱可领,不给长老任何借口篡权夺位!不管任何时候我都得以一个酋长之女的身份出现,父亲只会在一旁流着口水喃喃自语。”她泣不成声。 河风倾听着,脸上毫无表情。他转头看向天空。“我们该走了,”他冷冷地说,“就要天亮了。” 大伙只在这条老旧的路上走了几英里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沼泽之中。他们发现地面越来越松软,高大、牢密的山谷针叶林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变形的树种。一团瘴气遮去了日光,空气变得恶臭难闻。雷斯林开始咳嗽,被迫用手帕遮住口鼻。他们始终走在破碎的石板路上,避免踏上旁边松软的沼泽地。 佛林特一直走在坎德人前面,突然他大叫一声消失在泥浆中。他们只能看见他的头。 “救命呀!矮人掉下去了!”泰斯喊道,其他人飞快赶来帮忙。 “它把我越拉越深!”佛林特在湿滑的泥浆中绝望地挣扎着。 “别动,”河风警告道,“你掉进死亡陷阱里了,不要下去救他!”他警告正跳向前去的史东。“你们两个都会死的,拿根树枝来。” 卡拉蒙抓住路旁的一棵小树,深吸一口气,闷哼了一声开始用力。他们可以清楚听见大汉把整棵树连根拔起的声音。河风把树枝平伸出去,希望能够碰到矮人。佛林特几乎连鼻子都浸到烂泥里了,最后终于成功地抓住了树枝。战士连树带人一起从烂泥中拔起。 “坦尼斯!”坎德人抓住半精灵指着前方。一条蛇,有卡拉蒙的手臂那么粗大,钻进刚刚佛林特被困住的地方。 “我们没办法通过这里!”坦尼斯指着沼泽。“也许我们应该回头。” “没时间了。”雷斯林嘶声道,沙漏般的瞳孔闪着光芒。 “也没有别的路了。”河风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我们还是可以通过,我知道一条路。” “什么?”坦尼斯转向他,“我以为你说过——” “我曾经来过这里,”平原人压着嗓子说,“我记不得什么时候了,但我曾经到过这里。我知道通过沼泽的路,它通往——”他舔舔嘴唇。 “通往一个被邪恶占据的废都?”坦尼斯严肃地接着问道。 “沙克沙罗斯!”雷斯林嘶声道。 “当然了,”坦尼斯柔声道,“这倒也说得通。除了你得到这根水晶杖的地方之外,我们还能上哪儿去找到答案呢?” “我们必须立刻动身!”雷斯林坚持说,“今晚午夜我们一定得到达那里!” 平原人领着同伴们,在黑色的水边踏着坚硬的地面前进,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走下去,越来越深入沼泽地。被他称作铁爪的树矗立在水中,根部暴露在外,扭曲地抓进泥里。树枝上垂下来的气根拖在勉强可行的小路上。浓雾开始聚拢,没有人能看见几英尺外的东西。他们被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一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跌进那些深不可测、臭不可闻的黑色死水中。 突然间,小径消失在沼泽之中。 “现在怎么办?”卡拉蒙沮丧地问道。 “靠这个。”河风说。一座用藤蔓揉搓成的简陋绳索制成的桥悬挂在树上,像张蛛网般横跨在水面上。 “这是谁建的?”坦尼斯问道。 “我不知道,”河风说,“但是每逢无路可走时你就会看到这种桥。” “我告诉过你,沙克沙罗斯不会一直空旷无人的。”雷斯林低声说。 “是的,我想我们至少不该对诸神送给我们的礼物丢石头。”坦尼斯回答,“不管有多糟糕,我们至少不需要游泳过去!” 横越藤蔓桥的旅程并不是很愉快。藤蔓上遍布着湿滑的青苔,让人走起来很不稳。整座桥一碰就摇摆不停,每当有人经过时桥就飘飘忽忽晃个不停。他们安全地抵达另一边,但走不了多久便又被迫走上另一座藤蔓桥。四周始终遍布着黑色的死水,水里有无数对饥渴的眼睛正在窥探着他们。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地方,没有坚硬的地面,也没有藤蔓桥,前面只有黏糊糊的黑水。 “这儿不是很深。”河风喃喃说,“跟着我,除了我踏的地方之外,不要踩任何地方。” 河风踏出一步,跟着另一步,小心翼翼地探着路,其他人跟在他后面,直愣愣地看着水面。水中有许多看不见的未知生物会从他们的脚边滑过,让他们又恶心又惊恐。他们踏上坚实的地面后,每个人的腿上都覆了一层令人作呕的恶臭黏液。不过,这段路也许是最难走的一段。因为丛林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密,他们甚至可以从树梢间看见微弱的阳光。 越往北走,地面就越坚实。到了正午时分,坦尼斯在一棵老橡树底下找到一处结实干燥的土地,于是便要大家休息一下。众人坐下来享用中餐,为庆幸脱离沼泽地带而满怀希望地交谈着。但只有金月和河风除外,他们一声不吭。 佛林特全身衣服湿透了,不停地发抖,并且抱怨关节的抽痛。坦尼斯开始担心。他知道矮人为关节炎所苦,也想起佛林特一直担心会拖累他们。坦尼斯拍拍坎德人的肩膀,示意他到旁边来。 “我知道你那些包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佛林特驱驱寒,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坦尼斯轻声说。 “哦,当然啰,坦尼斯。”泰斯兴奋地说。他东摸西摸一个个包地找着,最后终于摸出一只闪闪发亮的银瓶来。“白兰地,欧提克店里最好的!” “我猜你没付钱吧?”坦尼斯微笑地问道。 “我会的,”坎德人一脸受伤的表情,“下次我去的时候就会。” “当然。”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给佛林特喝一点,别太多,”他警告道,“只要让他身子暖和起来就好。” “好的!然后我们就可以带头——我们是勇猛的战士!”泰斯笑着跑向矮人,坦尼斯则回到其他人身边。其他人正静静地收拾着吃剩的食物,准备离开。我们每个人都用得着那瓶酒,他心想。金月和河风整个早上都一言不发,他们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但坦尼斯想不出有什么安慰他们的方法,他只希望时间能够为他们疗伤止痛。 众人午饭后又沿着小径走了一个多小时,由于丛林最茂密的地带已经过去,所以速度比上午要快了许多。当他们以为已经离开沼泽时,眼前坚实的道路突然又没了,大伙沮丧地发现再度踏入了气味熏人的臭水中。 只有佛林特和泰斯丝毫不受这沮丧气氛的影响,他们俩远远地走在众人前面。泰斯很快就“忘记”了坦尼斯的警告。白兰地不仅让他们的身体热起来,也驱逐了心中的阴霾,所以坎德人和矮人不停地将瓶子传来传去,直到整瓶酒都被他们喝光为止。然后他们大跨着步,开玩笑地讨论着下次遇到龙人时该怎么办。 “没错!我一定会把它变成石头!”矮人挥舞着一柄想象的战斧,“轰!正中它的蜥蜴肚子。” “我打赌雷斯林只用眼神,就可以把龙人变成石头!”泰斯模仿着法师肃杀的脸和阴郁的眼神。两人一起开怀大笑,紧跟着突然住嘴,轻声咯咯笑着,往身后窥探唯恐坦尼斯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打赌卡拉蒙拿把叉子一叉一个,能生吞了它们!”佛林特说。 泰斯笑得喘不过气来,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矮人则是笑得前仰后翻。突然湿软的地面中断,泰斯急忙拉住佛林特,因为他差点一头栽进沼泽的水里面。这沼泽池十分宽,连藤桥都没办法跨过它。上面倒着一棵巨大的铁爪树,宽大的树干可以同时让两个人并肩行走其上。 “这才叫作桥嘛!”佛林特后退一步,试着让自己的眼睛聚焦,“不用像蠢蜘蛛一样爬网了,我们走。” “我们不先等等其他人吗?”泰索何夫轻声问,“坦尼斯不会希望我们分散开的。” “坦尼斯?哈!”矮人嗤之以鼻,“我们让他见识见识!” “好呀!”泰索何夫高兴地答应了。他一跃跳上那棵树。“小心,”他滑了一下,但轻易就恢复了平衡,“这有点滑。”他快速走了几步,张开双臂,踮着脚尖,模仿某次夏季集会上表演走钢丝的家伙。 矮人跟着坎德人爬了上去,佛林特踏着厚重的靴子笨重地走在树干上,他心中某个清醒的角落告诉他,他清醒时一定不会这样做,而且不等其他人就急着过桥是件很危险的事。但他全然不理。此刻,他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 泰索何夫一面假装自己是走钢丝的高手,一面抬头看去,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个观众——一个龙人跳到了他面前的树干上。这景象立刻让泰斯清醒过来。坎德人不会感觉害怕,但是他显然很惊讶。他还是足够理智地做了两件事——他先大喊:“坦尼斯,有埋伏!”接着拿起胡帕克杖用力挥出。 这一挥让龙人吓了一跳,怪物倒抽了口凉气往后跃下树干以避开这一击。泰斯一时站不稳,但很快又恢复平衡,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注意到岸边有另一个龙人。他不解地发现,这两个家伙都没带武器。但在他想清楚原因之前,背后便传来一声大吼——他忘了还有矮人了。 “怎么搞的?”佛林特喊道。 “龙——人魔——法酥。”泰斯口齿不清地说,一手抓着胡帕克杖,朝雾里看着,“前面有两个!它们来了!” “要对付它们呀!不要挡我的路!”佛林特吼道。他开始把手伸到背后,准备拔出战斧来。 “我该去哪儿啊?”泰斯狂乱地叫道。 “趴下来!”矮人喊。 坎德人趴了下来。当龙人伸出爪子开始进逼时,他整个人都贴在了树干上。佛林特用力地一斧挥出,如果砍中也许能把龙人劈成两半。可惜矮人计算错误,他的斧头徒然在龙人面前砍过,后者正在念着咒语,比着奇怪的手势。 佛林特一个收势不住,在黏滑的树干上滑了一下,大喊着仰面跌进水里。 泰斯和雷斯林相处多年,一下就认出龙人在施展法术。他面朝下趴在树干上,手里紧紧抓着胡帕克杖,深知自己只有一秒半钟的时间考虑下一步;矮人在他下方不远处不停地喘气、打水,另一边,龙人很明显正要施出法术。泰斯决定,不管面对什么事都比被魔法攻击要好,他深吸一口气,跳下树干。 “坦尼斯!有埋伏!” “该死!”卡拉蒙听到前面雾中传来坎德人的警告,不禁咒骂道。 每个人都开始向着声音的来源跑去,咒骂着挡路的藤蔓和树枝。冲出树林后,他们看见横倒在水面上的枯树桥。四个龙人从阴影中蹿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突然众人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连身边的同伴都看不见了。 “魔法!”坦尼斯听见雷斯林嘶哑的声音说,“它们是魔法师。站到一边去,你们没办法和它们作战。” 跟着坦尼斯就听见法师痛苦的惨叫声。 “小弟!”卡拉蒙大喊道,“你在?啊——”接着就是一声呻吟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坦尼斯又听到龙人吟诵咒语的声音。正当他慌忙拔剑时,他突然被某种黏糊糊的东西从头到脚裹了起来,连眼耳口鼻都被堵住了。他挣扎着要逃脱,却只让自己越陷越深。他听见史东在身旁的咒骂声、金月的呼救声,而河风的声音好像被什么捂住了,然后无力感笼罩住他。坦尼斯跪下来,双手被黏在身体两侧,依旧试着要从这蛛网般的罗网中挣脱。接着他就面朝下地陷入了不由自主的睡眠当中。 根据第一版的草稿,雷斯林在面对奎苏族的惨剧时依旧“保持冷静”。“是雷斯林安抚了狂乱、饱受罪恶感压迫的金月,并且说服她离开父亲焦黑的尸体,不要进行奎苏族繁琐的葬礼;是雷斯林发现了穿越山脉的古径,让队伍持续前进;是雷斯林不断提醒他们时间的紧迫性——只剩两天……两天……在其他饱经历练的战士都被惨剧震慑、冲昏头之时,是雷斯林依旧保持冷静。但是,坦尼斯思索着:“这究竟是冷静……还是冷血?”” 以下部分是从草稿中删除的:“虽然每个人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但却没人敢大声说出来。卡拉蒙红着脸,替他冷漠的弟弟感到羞愧。史东厌恶地看着雷斯林,站起身,走到金月离群孤坐的地方。他弯下身,拍拍她的手,说了几句经过仔细思量的安慰话语。金月没有回答。” 他们现在进入了被诅咒之地,也就是环绕沙克沙罗斯的沼泽。当大灾变促成新海时,沼泽也跟着成形。 这其中至少有一些眼睛属于一个被删除的短章节中的一些毒蛇。除此之外,他们还遇到了之前遭遇过的同样问题:“佛林特闭着眼一寸一寸地往前挪,速度慢到泰索何夫终于忍不住跑回来把矮人往前拉,不然他可能一整夜都会挂在这藤蔓上。” 在1985年的游戏博览会(Gen Con)中,玛格丽特·魏丝和我,珍尼特·帕克和我妻子劳拉、道格·奈尔斯、玛格丽特的儿子大卫·鲍德温、加里·帕克和哈罗德·约翰逊一起演出了博览会第一次的读者小剧场。这次的演出是为了介绍新的“龙枪”系列。柯蒂斯·史密斯是我们全能的剧场经理。我们都认为是玛格丽特可爱的小女儿莉兹·鲍德温给我们带来了观众。这场表演非常成功,并且在我们心中永远奠定了道格扮演佛林特和珍尼特扮演泰索何夫的印象。——西克曼。当时莉兹只有九岁。我们给她挂了个广告牌,派她在会场四处奔跑,发送免费的入场券。人们稍后告诉我,他们当天晚上会来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让那个长着蓝色大眼的可爱小女孩失望!莉兹现在是TSR中的一名图书编辑!我当时缺乏演员,所以我绑架了我从堪萨斯城来此拜访的朋友——珍尼特和加里。在加里刚下飞机时,我们就把坦尼斯的剧本交给他,请他演出这个角色,而演出就在明天!他扮演坦尼斯非常传神,珍尼特也成为传说中泰斯的化身。——魏丝 泰斯总是坚持他在水晶湖救了佛林特一命。这里所删掉的一些段落可能可以支持他的说法,但是佛林特应该想要忘记这一切:“水非常冰冷,尝起来又很恶心。泰索何夫沉到水面之下,但由于他高超的游泳技术,所以他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听见了矮人在他附近呛水的声音。他同时也听见龙人的吼叫声。坎德人将泥泞的污水从眼中抹去,发现了佛林特。迅速地划了几下水之后,他游到了矮人身边。他也同时发现龙人们往水面上探头探脑的模样。‘我抓到你了,’他气喘吁吁地抓住矮人的领子,‘不要再挣扎了。’但佛林特惊慌不己,狂乱地挣扎。‘别乱动!’泰索何夫吞了一大口水。突然间,佛林特抓住了坎德人的脖子。但由于佛林特拒绝脱下盔甲,他沉重的身体把两人都拉下了水面。” 译注:龙人法师所施展的法术是“睡眠术”和“蛛网术”(Web),前者前面已经提到过。蛛网术是法师的二级法术,它可以制造出大量坚韧、黏性强大的人造蛛网来,这个法术可以用来针对空间使用,让该处非常难走,也可以针对对手施展,把对方困在层层的蛛网中。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可以慢慢地挣脱这些缠人的蛛网。这些蛛网的另一个特征是易燃,高热也可以轻易地破坏它们。这个法术所需要的材料是一些蜘蛛的网。 第1卷 14 龙人的囚犯 泰斯躺在地上,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声,看着龙人准备把他昏迷不醒的朋友们架走。坎德人在沼泽边的一丛矮树中躲得好好的,矮人四肢平伸地躺在他旁边,被打昏失去了知觉。泰斯抱歉地看着他——他别无选择,佛林特慌乱中不断地把自己往水中拉,如果他没有一杖敲在矮人头上,现在可能两人都已经没命了。他从水中捞起昏迷的矮人,把他安全地藏在矮树丛中。 然后,泰索何夫无奈地看着龙人用魔法把同伴们困在坚固的蛛网中。泰斯看到他们都失去了知觉(或是死了),因为他们连反抗或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坎德人苦中作乐地看着龙人试着拿起金月的水晶杖。很明显,它们认出了这根水晶杖,因为它们用它们充满喉音的语言哇哇地评论着,并且做出兴奋的手势。其中一个可能是首领的家伙伸手去拿——一阵蓝光闪过,龙人尖叫着跳来跳去,口中不停叽里咕噜地吐出泰斯认为八成是骂人的话。首领最终想到一个聪明的办法——从金月的背包里拿出一块毛毯放在地上,接着用一根棍子将水晶杖推到毯子上。它们小心地用毛毯包住水晶杖,胜利地将它举起来。龙人把坎德人被蜘蛛网裹住的朋友们扛起来,其他龙人跟在后面,手上拿着大家的背包和武器。 当龙人们靠近坎德人藏身的树丛时,佛林特突然哀号一声动了起来,泰斯连忙用手盖住他的嘴。幸好龙人没注意到,继续走着。泰斯在逐渐黯淡的午后阳光下可以清楚看见朋友们的状况——他们似乎都只是睡着而已,卡拉蒙甚至大声打着鼾。坎德人想起雷斯林的法术,推测龙人施展的是同样的魔法。 佛林特又呻吟起来,队伍最后面的龙人停下脚步窥探这树丛。泰斯抓起胡帕克杖,举在离佛林特头顶不远的地方,以防万一。幸好没有发生需进一步行动的状况,龙人咕哝了几句,耸耸肩便又继续跟上队伍。泰斯放心地松了口气后,把手从矮人的嘴上拿开。佛林特睁开双眼。 “发生什么事了?”佛林特呻吟着,手放在头上。 “你掉下桥,头撞到了树干。”泰斯不假思索地说。 “真的?”佛林特看起来不大相信,“我可不记得。我只记得有个龙人向我走来,我不小心掉下水——” “不管啦,你的确撞到了自己的头,用不着狡辩了。”泰斯站起身赶忙说,“你可以走吗?” “我当然可以走。”矮人厉声说。他站起身,有些不稳,但腰杆挺得很直。“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龙人抓住他们,把他们带走了。” “每一个人?”佛林特嘴巴张得老大地问,“就这样都被抓走啦?” “这些龙人是法师,”泰斯不耐烦地说道,急着要离开,“我猜它们施了些法术。除了雷斯林之外,它们没有弄伤任何人。我猜它们对他做了些可怕的事,它们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他,他看起来很糟,不过也就是他看起来很糟。”坎德人拉拉矮人的湿袖子。“我们该走了,得要跟上它们才行。” “是……是啊!”佛林特喃喃地说,看着四周。接着他又把手放到头上。“我的头盔呢?” “在沼泽底下吧!”泰斯恼怒地说,“你要下去捡吗?” 矮人害怕地看着那潭泥水,打了个寒战,赶紧转身离开。他又把手放到头上,这次感觉到有一个大肿包。“我真的不记得撞到头了。”他自语道。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手在背后乱摸着。“我的斧头!”他大喊。 “嘘!”泰斯警告说,“至少你还活着。我们现在得要救出其他人才行。” “只靠着你那把巨大的弹弓,要怎么救他们?”佛林特咕哝着跟在快步前进的坎德人后面。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泰斯自信地说,虽然他觉得自己心乱如麻,心如铅般沉重。 坎德人轻易地找到了龙人的足迹。这很明显是条常有人迹的老路,看起来似乎有几百个龙人曾经走过。泰斯观察着这些足迹,突然想到他们可能正走进一座满是怪物的军营中。他耸耸肩,觉得没必要为这种细节担心。 不幸的是,佛林特和他的看法不同。“路的尽头一定有一大群怪物!”矮人惊叹着抓住他的肩膀。 “是的,不过——”泰斯停下来思考这个状况。他突然轻松起来。“那更好!它们人越多,看到我们的机会也越小。”他继续走着。佛林特皱起眉,那句话里的逻辑一定有问题,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况且他也冻得没力气去争辩了。另外,他和坎德人都想过同样的事情——另外唯一的选择就是抛弃自己的同伴,逃出这个沼泽。然而这根本就不列入考虑的范围。 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太阳沉入雾中,发出血红的光辉来。黑夜静静地降临于这阴郁的沼泽上。 很快,他们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团强烈的的光亮。他们离开小径,悄悄地潜入树丛中。坎德人像只老鼠般灵巧地行动着;矮人不停地踩到树枝,撞上树干,闯进树丛中,发出阵阵声响。幸好,龙人的营帐中大多在庆祝喧闹,可能连一整队的矮人靠近都听不见。佛林特和泰斯尽量靠近火光探查。突然,佛林特用力地抓住坎德人,差点把他给拉倒。 “伟大的李奥克斯啊!”佛林特咒骂道,指着前面,“一条龙!” 泰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和矮人惊恐地看着龙人们在一条巨大的黑龙前面尽情地跳舞和膜拜着。这条龙盘踞在一个只剩一半拱顶的废墟里。它的头比树顶还要高,翅膀展开来宽得惊人。其中一个龙人,穿着袍子在龙前面弯着腰,指着放在地上的水晶杖和其他俘获的武器。 “那条龙看起来有点奇怪。”泰斯在观察了几分钟之后得出结论。 “意思是它根本不该存在吗?” “没错!”泰斯说,“你仔细看看。它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也没什么反应。它只是坐在那边。我想象中的龙应该要更活生生一点才对,你不觉得吗?” “你上去搔它的脚底心吧!”佛林特嗤之以鼻,“然后你就知道什么是活生生了!” “我想我会的。”坎德人说。在矮人来得及回答之前,泰索何夫离开藏身的树丛,沿着阴影慢慢地接近营地。佛林特急得差点把胡子扯掉,但是现在阻止他也来不及了。矮人只好跟着他过去。 “坦尼斯!” 半精灵听见有人隔着一道深渊呼唤他,他试着要回答,但嘴中塞满了黏稠的东西,让他开不了口。他摇摇头,接着感觉到有只手扶着他坐起来。他睁开双眼。现在是晚上,从摇动的光影来看,某处有一团猛烈的火照耀着这里。史东靠着他,脸上满是关怀之意。坦尼斯叹口气,伸手抓着骑士的肩膀。他想说话,但是得先从嘴里和脸上抓下那些像蛛网般黏不拉唧的东西。 “我很好。”坦尼斯一能开口就说道。“我们在哪里?”他看着四周,“每个人都在吗?有人受伤吗?” “我们在龙人的营地里。”史东帮半精灵站起来,“泰斯和佛林特都不见了,雷斯林则受了伤。” “严重吗?”坦尼斯惊恐地察觉到史东脸上忧心的表情。 “不太好。”骑士回答。 “浸毒的飞镖。”河风说。坦尼斯转过头看向平原人,第一次好好地打量了这座监牢。他们被关在一个由竹子做的笼子里。龙人在外面守卫着,手上拿着细长、弯曲的剑。牢房外面,数百个龙人在营火旁转来转去,营火之上是…… “没错。”史东说,看到坦尼斯惊讶的表情,“一条龙。更多骗小孩子的故事,雷斯林会很高兴的。” “雷斯林——”坦尼斯走到盖着斗篷、躺在牢笼角落的法师身边。年轻的法师发着高烧,身体却冷得发抖。金月跪在他身边,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不停地将他的白发往后拨。他昏迷不醒,全身抽搐,摇着头,口中说着奇怪的话,有些时候喊着含混的指令。卡拉蒙则坐在弟弟身边,脸色几乎一样苍白。金月看到坦尼斯探询的眼神,哀伤地摇摇头,大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河风走过来站到坦尼斯身旁。 “她在他脖子上找到这个。”他说,食指和拇指小心地夹着一支羽毛镖。他看着法师,脸上没有关怀,只有同情。“谁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呢?” “如果我们手上有水晶杖的话——”金月说。 “没错。”坦尼斯说,“它到哪去了?” “那里。”史东说,嘴不自然地扭曲着。他指着前方,坦尼斯的眼光穿过数百个龙人之后,发现水晶杖包在金月的毯子里,放在黑龙的前面。 坦尼斯伸手抓住笼子。“我们可以逃出去,”他跟史东说,“卡拉蒙可以把这些竹子像小树枝般折断。” “泰索何夫如果在的话,他也可以把这些像小树枝般地折断。”史东说,“然后,我们只需要将数百名龙人解决掉就成了,更别提那条龙了。” “好吧,别再反复唠叨这破事儿了。”坦尼斯叹气道,“有人知道泰斯和佛林特的下落吗?” “河风说他听到泰斯的警告声之后,紧接着就听到扑通的落水声。运气好的话,他们跳下树干躲进沼泽中。运气不好的话——”史东话没说完。 坦尼斯闭上眼睛。他觉得非常疲惫——疲于战斗,疲于杀戮,疲于在烂泥中不停地跋涉。他渴望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但是他睁开眼睛,走到笼边,摇着竹条。龙人守卫转过身来,手中拿着武器。 “你会说通用语吗?”坦尼斯用克莱恩最简单的通用语问。 “我会说通用语,很明显还比你这精灵渣滓说得好。”龙人不屑地说道,“你要干吗?” “我们队伍里有人受伤了。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治疗他,给他那种毒镖的解药。” “毒?”龙人看着牢内,“哦!没错,那个法师。”怪物喉中发出咕噜的声音,显然算是笑声。“他看起来伤得很重,对吧?那种毒可是效果神速。我们不能让法师活着,即使关在笼子里也很危险的。别担心,他不会孤单的。你们其他人很快就会跟他一同踏上黄泉路。事实上,你应该嫉妒他,因为你们可不会死得那么快!” 龙人转身跟它的同伴说话,长着爪子的拇指比着笼子的方向,两人都发出那种咕噜的笑声。坦尼斯觉得心中的愤怒渐长,回头看着雷斯林。 法师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金月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感觉脉搏的跳动,随即便摇了摇头。卡拉蒙哀伤地号叫着,眼光落向外面两个谈笑着的龙人守卫。 “停下来!卡拉蒙!”坦尼斯叫道,但已经太迟了。 壮硕的战士像是头受伤的凶兽般狂吼着,扑向龙人。竹条被撞碎,碎片划开、割伤了他的皮肤。卡拉蒙心中充满着杀戮的冲动,根本连眼都没眨一下。坦尼斯在战士从他面前冲过去时扑上他的背,却被他像熊赶苍蝇似的甩开了。 “卡拉蒙,你这个笨——”史东咕哝着和河风一起扑向卡拉蒙,盛怒的卡拉蒙毫不在乎地带着他们两人继续往前冲。 一个龙人转过身举起了它的武器,卡拉蒙一拳把剑打飞,怪物被卡拉蒙打得昏倒在地上。几秒钟之内,六个龙人就举着弓箭把战士团团围住。史东和河风把卡拉蒙扭倒在地上。史东坐在卡拉蒙背上,将他的头按入泥中,直到卡拉蒙放弃抵抗,发出啜泣的声音。 就在那一刻,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带那个战士过来!”那条龙说。 坦尼斯感觉背上汗毛直竖。龙人们放下武器,转头面对黑龙,它们惊讶地注视着它,相互窃窃私语着。河风和史东站了起来,卡拉蒙仍然倒在地上不住地啜泣。龙人们不安地彼此对望着,靠近黑龙的龙人则赶紧退后,绕着它围成一个半圆。其中一个龙人——坦尼斯从它的盔甲上的徽记推测是个队长之类的家伙——走向一个呆望着黑龙、嘴巴张得老大、穿着袍子的龙人。 “怎么搞的?”队长问道。龙人用的是通用语。坦尼斯冷静地听出来,它们是属于不同的种族,穿着袍子的很明显身兼牧师和法师。两种怪物没办法直接用自己的语言沟通。擅长作战的龙人则看起来十分不安。 “你们的波札克牧师呢?它得告诉我们怎么办才行!” “我族里的高阶牧师不在这里。”穿着袍子的龙人很快就恢复了镇静,“龙飞到这儿来,将它载去与猛敏那大王讨论有关水晶杖的事了。” “但那个牧师不在的时候,那条龙从来不会说话的!”队长降低声调说,“我的手下不喜欢这样,你最好赶快想些办法出来!” “怎么这么慢?”龙的声音像是尖啸的风声一般,“把战士带到我这儿来!” “照着龙所说的做。”穿着袍子的龙人用爪子比划着。几个龙人很快地冲向前,把坦尼斯、史东和河风都推回破碎的笼子中。它们把流着血的卡拉蒙拉起来,拖到龙的面前站着,背对着营地中央熊熊的烈火。他旁边放着蓝色水晶杖、雷斯林的法杖,还有他们的武器和背包。 卡拉蒙抬头面对着这头怪兽,眼中满是泪水,脸上则挂着许多竹子碎片所造成的血痕。那条龙低头看着他,全身笼罩在营火冒出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卑贱的人类,我将会好好处置你的。”龙嘶嘶地说。当它开口时,它缓慢地挥动着巨大的翅膀。龙人们吃了一惊,开始向后退,有些还在慌忙让道时不小心跌倒了。很明显,它们知道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 卡拉蒙无惧地瞪着这只怪物。“我弟弟快要死了!”他喊道,“随便你怎么处置我,我只要求一件事,给我剑,好让我可以奋战而死!” 巨龙尖声笑着,龙人也加入它,跟着一起发出可怕的咕噜声。当巨龙的翅膀振动时,它的身体开始前后摇摆,仿佛想扑向战士,一口将他吞掉。 “这将会很有趣。给他武器!”巨龙命令道。它巨大的翅膀扇出烈风,从火焰中吹出许多火星来。 卡拉蒙推开龙人守卫,用手擦擦眼睛。他走向那堆武器,挑出自己的剑。接着他面向巨龙,脸上露出哀伤、无奈的神情。他举起了剑。 “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牺牲!”史东厉声说道。他向前一步,准备冲出笼子。 突然他们身后的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 “……坦尼斯!” 半精灵转过身。“佛林特!”他惊叫道,立即又警觉地注视着龙人守卫。但它们都专注地看着卡拉蒙单挑巨龙的奇观。坦尼斯很快地跑到笼子后方——矮人躲着的地方。 “快离开!”半精灵命令道,“你帮不上忙的。雷斯林快死了,那条龙又——” “那是泰索何夫。”佛林特简单地说。 “什么?”坦尼斯瞪着矮人,“说清楚。” “那条龙是泰索何夫。”佛林特耐心地重复道。 坦尼斯看着矮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那龙是用藤条编的,拿来骗人的。”矮人快速地低语着,“泰索何夫偷溜到它后面,发现里面装着机关!任何人坐在里面都可以扇动翅膀,对着一根空管子说话。我猜这就是那些牧师维持秩序的方法。无论如何,泰索何夫现在正坐在龙里面拍着翅膀,威胁要吃掉卡拉蒙。” 坦尼斯吃了一惊。“但我们能怎么办?这里仍有数百个龙人,它们很快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和史东、河风,跑到卡拉蒙身边。拿起你们的武器、水晶杖和背包。我会帮金月把雷斯林扶进森林中。泰索何夫有个主意……做好准备。” 坦尼斯痛苦地哼哼着。 “我也不希望这样,”矮人抱怨道,“把我们的命交到那个小脑袋的坎德人身上。但没办法,扮龙的是他。” “当然是他。”坦尼斯说,看着那条龙尖叫着不停地挥动翅膀,身体前后摆动着。龙人张大嘴看着它。坦尼斯抓住史东和河风,三个人一起围拢到始终不曾离开过雷斯林的金月身旁。他解释了目前的状况,史东看着他,仿佛他和雷斯林一样疯狂,河风则摇着头。 “不然,你们有更好的计划吗?”坦尼斯问道。 两个人看看龙,回头看着坦尼斯,都耸耸肩。 “金月跟矮人一起走。”河风说。 她开口要抗议,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她把要说的话硬吞下肚,闭上嘴。 “是的,”坦尼斯说,“留在这里照顾雷斯林,拜托。我们会把水晶杖拿给你的。” “要快点。”她的嘴唇泛白,“他快不行了。” “我们会尽快的。”坦尼斯严肃地说,“我有个感觉,一旦有了什么状况,我们的动作一定得非常快才行!”他拍拍她的手。“来吧!”他站起来深吸口气。 河风的眼光仍然追随着金月,他本来要开口,但又气恼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站到坦尼斯身边。三人偷偷地溜到龙人守卫背后。 卡拉蒙举起剑,剑身在火光中闪耀着。巨龙开始越动越激烈,每个龙人都跟着后退,嘶叫着用剑身击打着盾牌。龙翅扇动的风从火中扇出许多火星,让附近的一些竹屋着了火。但龙人只期待着接下来的杀戮,并未发觉这件事。巨龙尖啸着,卡拉蒙觉得口中干涩,腹部的肌肉抽搐。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与弟弟并肩作战,这让他感到心痛。他正准备要举剑冲向巨龙时,坦尼斯和史东、河风却悄悄地出现在他身后。 “我们不会让朋友单独送死!”半精灵挑衅地对巨龙喊道。龙人们疯狂地欢呼着。 “快离开,坦尼斯!”卡拉蒙皱眉道,涨红的脸上挂满了泪珠,“这是我的战斗。” “闭嘴听我说!”坦尼斯命令道,“史东,拿起你和我的剑。河风,拿起你的武器和行李,以及任何可以取代我们遗失的武器的龙人装备。卡拉蒙,拿起两根手杖。” 卡拉蒙瞪着他。“什——” “那条龙是泰斯。”坦尼斯说,“没时间解释了,照我说的做!拿起手杖往森林跑,金月在那里等你。”他把手放在战士的臂膀上,随即把他推开。“快!雷斯林快死了!你是他唯一的希望!” 这句话打动了卡拉蒙的内心。他跑向那堆武器,抓起蓝色水晶杖和雷斯林的法师之杖,当龙人开始喊叫时,史东和河风捡起了武器,史东把坦尼斯的剑拿给他。 “准备受死吧,人类!”巨龙尖声叫道。它的翅膀用力一挥,突然间巨龙飞上天,在半空中盘旋。龙人惊慌地大喊,许多人跑向森林,其他人则卧倒在地上。 “现在!”坦尼斯喊道,“卡拉蒙,快跑!” 壮硕的战士飞快地跑向林间,朝金月及矮人站着的方向跑去。一个龙人出现在他面前,卡拉蒙大臂一挥将它给打到一旁。他可以听见背后传来狂乱的吵闹声,而史东正吟唱着索兰尼亚的战歌。龙人纷纷喊叫着,其他龙人仍陆续扑向他。卡拉蒙模仿金月挥舞着水晶杖,杖上喷出蓝焰,让龙人不住地后退。 卡拉蒙赶到林中,看见雷斯林躺在金月脚边,气若游丝。金月从战士手上抢过水晶杖,放在法师虚弱的身体上。佛林特看着,摇摇头。“没用了。”矮人喃喃道,“它的力量用完了。” “它一定得有效才行!”金月坚定地说。“拜托,”她喃喃道,“不管这根手杖的主人是谁,请你治好这个人。”她不知所措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卡拉蒙凝视良久,眨了眨眼。突然,周围的树林被一个巨大的火球所照亮。 “妈呀!”佛林特喘道,“看那边!” 卡拉蒙转过身来,正好看见那条巨大的假黑龙朝下坠进火堆中。燃烧的木头飞上半空,整个营地到处都是火星。某些龙人的竹屋原先早已开始燃烧,现在更是火上烧油。假龙最后尖叫了一声,也烧了起来。 “泰索何夫!”佛林特咒骂道,“那个该死的坎德人还在里面!”在卡拉蒙来得及阻止他之前,矮人冲进大火漫烧的龙人营地里。 “卡拉蒙……”雷斯林喃喃道。战士跪在弟弟身边,雷斯林脸色仍然苍白,但他的双眼十分清醒地睁开着。他虚弱地坐起来,靠着哥哥看向眼前的大火。“怎么回事?” “我也不确定,”卡拉蒙说,“泰索何夫变成了一条龙,将那些怪物搞得头昏脑涨。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战士看着浓烟,手中握着出鞘的剑,提防有龙人靠近。 但龙人现在几乎没空注意这些囚犯。体型比较小的龙人,看见神龙着火,恐慌地四散逃进森林中。几个披着袍子、体型较大、明显比较聪明的龙人,试着要在这一团混乱中恢复秩序。 史东从龙人中杀出一条路来,几乎没遇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当他走到竹笼边时,佛林特正好越过他,向着营地跑去! “嘿!你要去——”史东对矮人喊着。 “泰斯还在龙里头!”矮人头也不回地说。 史东回头看见黑色假龙身上烈焰冲天。它身上冒出的浓烟掩盖了整个营地,沼泽地区凝滞、阴冷的空气让浓烟全都沉积下来。巨龙的身体上炸开许多火花,散落整个营地。史东拍打着落在披风上的火星,紧跟在短腿的矮人后面,轻易地追上了他。 “佛林特,”他抓着矮人的手臂喘着气说道,“没用的!没有人可以在那样的烈焰中活下来!我们得回去——” “放开我!”佛林特暴怒地吼道。史东讶异地放开手,矮人再度跑向燃烧着的巨龙,史东无奈地跟上去,双眼被浓烟熏得直流眼泪。 “泰索何夫·柏伏特!”佛林特喊道,“你这个笨蛋!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 “泰索何夫!”佛林特狂喊道,“如果你让我们逃不出去,我会杀了你,让我——”愤怒和伤心的眼泪从双颊滚落下来。 高热让人越来越难以忍受,它烧灼着史东的肺,骑士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迟早都会完蛋。他坚决地抓住矮人,决定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把他打昏。突然他看见火堆旁有样东西在动。他揉揉眼睛更仔细地看去。 巨龙躺在地上,它的头部仍然靠着一条长长的假脖子连在燃烧着的身体上。头还没烧起来,但火焰已经开始吞噬脖子。头部也很快就会陷入火海。史东又看见有样东西在晃动。 “佛林特!快看!”史东跑向龙头,矮人跟在他身后。两条戴着蓝色绑腿的小腿伸出龙嘴,虚弱地踢着。 “泰斯!”史东叫道,“快出来!这颗头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办法!我卡住了!”一个模糊的声音说。 史东望着地上的头,慌忙地设想着该如何救出坎德人,佛林特则抓住露在外头的腿使劲拉着。 “好痛!停下来!”泰斯喊着。 “没用,”矮人喘着粗气说,“他卡得紧紧的。” 烈焰烧上了龙颈。 史东抽出剑。“我也许会砍掉他的头,”他对佛林特说,“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史东估量着坎德人的身长,猜测他的脑袋大概在什么地方。骑士在龙颈前高举起剑,祈祷着泰斯的手没有举过头部。 佛林特闭上双眼。 骑士深吸一口气,一剑劈向假龙,砍下它的脑袋。夹在里面的坎德人大喊一声,但外面的人听不出那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疼痛。 “拉!”他对矮人喊。 佛林特抓住假头,用力地把它扯离熊熊燃烧着的脖子。突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形出现在浓烟中。史东猛转过身,剑已在手,才看清楚来人是河风。 “你们在干吗——”平原人瞪着那颗龙头,觉很可能佛林特和史东都疯掉了。 “泰斯卡在里面了!”史东叫道,“在龙人的重重包围下,我们没时间慢慢把头拽开!我们得——” 他的说话声被烈焰吞没了,但是河风终于看见那两条伸出龙口的蓝腿。他将手伸进龙头一边的眼窝中,用力把龙头给提起来。史东抓住另一边,两人一起抬着龙头和里面的坎德人,开始快跑穿过营地。路上遇到的几个龙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一溜烟地跑掉了。 “来吧,小弟!”卡拉蒙鼓励地说,他的手臂环抱着弟弟的肩膀,“你得试着站起来。我们得准备离开这里了。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怎样?我觉得怎样?”雷斯林怨恨地说,“扶我站起来。好了!现在让我安静一会儿。”他靠着树干,虽然发着抖,但还勉强站着。 “没问题,小弟。”卡拉蒙受伤地退开。金月厌恶地看着雷斯林,想起卡拉蒙看见弟弟濒死时的哀伤。她转过身看着浓烟,试图从里面分辨出同伴的去向。 坦尼斯第一个出现,他没命地跑着,收不住势撞上了卡拉蒙,战士的大手抓住他,帮他稳住身子以免跌倒。 “多谢!”坦尼斯喘道。他弯下腰,手放在膝盖上,试图恢复正常的呼吸。“其他人呢?” “他们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卡拉蒙皱起眉头。 “我们散开了。”坦尼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因为吸入太多烟而咳了起来。 “天哪!”金月惊讶地打断他们的谈话。坦尼斯和卡拉蒙同时惊恐地转过头去,看到浓烟中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一颗巨龙的头,吐着蓝色分岔的舌头冲向他们。坦尼斯难以置信地眨着眼,接着他听见背后一阵声响,几乎让他恐慌地跳上树。他转过身,心跳到了嗓子里,剑紧紧地握在手上。 雷斯林在笑。 坦尼斯即使在这个法师年幼的时候,都从来没听过他开口笑过,他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机会听到。那是种奇怪、让人毛骨悚然、极为刺耳的笑声。卡拉蒙惊讶地看着弟弟,金月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最后雷斯林的笑声终于停住,他无声地笑着,金色的双眼中反射着火光。 坦尼斯转过身去,发现原来是河风和史东提着那颗头。佛林特跑在他们前面,头上戴着一个龙人的头盔。坦尼斯跑向前和他们会合。 “你们搞什么——” “坎德人卡在里面了!”史东说。他和河风一起把头丢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我们得把他救出来。”史东警惕地看着笑个不停的雷斯林,“他怎么搞的?毒还没解吗?” “不,他好多了。”坦尼斯一边说着,一边检查那颗龙头。 “真可惜。”史东嘟囔着蹲在半精灵身边。 “泰斯,你还好吗?”坦尼斯大叫,掀起龙嘴来打量着里头。 “我觉得史东把我的头发切掉了!”坎德人哭喊道。 “不是切掉他的头就不错了!”佛林特不屑地说。 “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河风蹲下来看着龙嘴内部。 “我不确定。”坦尼斯低声咒骂着,“在这团黑烟里我什么都看不见。”他泄气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们得要赶快逃离这里才行!龙人很快就会重新组织起来。卡拉蒙,来这边,看看你能不能把它撕成两半。” 壮硕的战士站到假龙头前面,双手抓住两边的眼窝。他立定站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始边哼哼边用力往上举。有一阵子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坦尼斯看见大汉双手肌肉隆起,大腿肌肉绷得紧紧的。血液开始往卡拉蒙头上冲,接着开始有木头破碎的声音,龙头的顶端咔嚓一声裂了开来。卡拉蒙踉跄地后退,手中抓着龙头的上半部。 坦尼斯伸手进去,抓住泰斯的手,用力把他拉了出来。“你还好吗?”他问。坎德人看起来有点晃晃悠悠的,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和往常一样灿烂。 “我很好!”泰斯兴奋地说,“只是有点烧焦了。”接着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坦尼斯,”他说,脸上带着不寻常的忧虑,摸着长长的马尾辫,“我的头发?” “全都在。”坦尼斯笑着回答。 泰斯松了口气。然后他开口道:“坦尼斯,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了。像那样在天上飞,当时卡拉蒙的表情——” “故事可以等会儿再说,”坦尼斯坚定地说,“我们得要赶快离开这里。卡拉蒙?你和你弟弟能走吗?” “能,没问题。”卡拉蒙说。 雷斯林踉跄地走向前,哥哥强壮的手臂扶着他。法师回头看着破碎的龙头,肩膀抽动,无声地笑着。 这应该就确定了它们是波札克(Bozak)龙人。不过,黑暗术(Darkness Spell)并非是它们最偏好的法术。黑暗术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最常用的法术,我们会不断地遇到。——西克曼 这又是我们所谓的食人魔的选择。 这表示这条龙是用来当作宗教偶像愚弄巴兹和波札克龙人的。这对于龙人和龙之间的神或崇拜者之间的关系,算是相当清楚的说明。这同时也回避了一个问题——龙人编织竹龙以及涂黑漆的能力,让人十分费解。——西克曼 他在第一年担任佣兵时差点也遇到同样的状况。请见玛格丽特·魏丝和唐·佩林所写的《战斗双子》。 这些体型较小的巴兹龙人在体力和智力上都比较低弱。由于它们现在无法玩最擅长的伏击手段,所以它们只能逃跑。 卡拉蒙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如同瓦伦木般壮硕”。他们的曾祖父和他有同样的名字。 也许泰斯和《圣经》中的参孙一样,勇气来自于他的马尾辫。 第1卷 15 逃亡深井长着黑翼的死神 从龙人营地飘出来的黑烟笼罩在沼泽上空,替正在拼命逃亡的冒险者们提供了最佳的掩护。黑烟像幽灵般飘过银色的月亮,遮盖了星光。众人不敢再制造出任何的亮光,连雷斯林法杖的光芒也不例外,因为他们可以清楚听到四周不绝于耳的号角声——龙人们显然正努力重整混乱的营地。 河风在前面带路,虽然坦尼斯一向对自己野外求生的技能十分自豪,但在这浓烟遮天的泥沼中,他也不由得失去了方向感。烟云中偶尔会露出天空一隅,从星象位置判断,他们是朝着北方前进。 他们才走不远,河风不小心一脚踩空,跌进了及膝的污泥中。坦尼斯和卡拉蒙合力将平原人拉出,泰索何夫挤向前,用胡帕克杖试探着地面,却屡试屡沉。 “看样子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涉水而过了。”河风闷闷不乐地说。 众人挑好了一条水看起来比较浅的路,便离开坚实的地面开始踏进烂泥中。烂泥一开始只及脚踝深,但很快便淹到了膝盖。泥沼逐渐加深,坦尼斯被迫得抱着泰索何夫才能前进,坎德人兴奋地咯咯笑着抱住半精灵的颈子。佛林特始终固执地拒绝他人的援助,甚至连胡子都泡进泥里也不在乎。接着他就突然消失了。卡拉蒙把手伸进泥里将佛林特给拉了出来,像袋湿面粉似的把他扛在肩膀上。矮人既疲累又惊魂不定,连开口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雷斯林踏着踉跄的步伐,不停咳嗽,袍子让他行动更加不便。加上疲惫和上次剧毒的影响,他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史东扶住他,半拖半拉地扶他横越沼泽地。 在冰水里不停前进了一小时之后,他们终于踏上了结实的土地,开始坐下休息,身体因为寒冷而不停地哆嗦着。 树枝突然开始嘎吱作响,北方袭来的一阵强风让它们不住地摆动。风吹散迷雾,雷斯林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突然间,法师屏住呼吸,机警地坐起身来。 “暴风雨,”他窒息般地咳着,拼命尝试讲下去,“正从北方逼近!我们没时间了,动作得快点才行!我们一定要赶到沙克沙罗斯!快!在月亮落下之前!” 每个人都抬头跟着看去,一大簇黑云聚拢起来,吞没了天上的星斗。坦尼斯可以感受到让法师如此焦急的紧迫感。他疲倦地站起来,其他人也一言不发地蹒跚前进。河风带着路,但沼泽黑水再度阻碍了他们前进。 “又来了!”佛林特抱怨道。 “不,我们不需要再涉一次水。过来看!”河风说。他带头走到水边。在露出地面的许多瓦砾之中,躺着一块不知是自己倒下还是被人推倒的方形尖碑,构成一座可以渡过沼泽的桥。 “我先走!”泰斯请愿道,他精力充沛地跳上这块方形的石尖碑,“喂!这上面有些字迹,看起来像是某种符号还是什么的。” “我得去看看!”雷斯林低声道,快步走向前。他念出咒语:“施拉克!”手杖上的水晶球随即放出光芒。 “快点!”史东低吼道,“你这样会让方圆二十英里内的敌人通通知道我们来了。” 但雷斯林毫不理会他的催促,他在法杖的光芒下仔细阅读一个个精巧的文字符号。坦尼斯和其他人爬上石碑,加入他的行列。 坎德人蹲下身,用小手摸着这些符号。“上面说什么,雷斯林?你看得懂吗?上面的文字看起来年代久远啊!” “确实非常古老,”法师轻声说道,“它的年代远在大灾变之前。上面写着:‘雄伟的沙克沙罗斯城,你的四周尽是美不胜收的景物,诉说着城内居民的良善,诸神以此赏赐来回报我们。’” “真是讽刺啊!”金月颤抖着,看着四周的废墟和断壁残垣。 “诸神的确给了他们不少赏赐。”雷斯林说,脸上挂着讥讽的微笑。没有人开口。雷斯林接着念出:“杜拉克!”再度把光熄灭,一时之间夜晚看起来更为黑暗。“我们得走了,”法师说,“除了这块碑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东西标示着这座城市的意义。” 他们越过纪念碑进入浓密的森林。一开始他们找不到任何路,但河风仍不死心地细心搜索着,终于找到一条穿越藤蔓的小径。他蹲下来仔细检查,脸上神情凝重。 “龙人吗?”坦尼斯问。 “是的。”他沉重地说,“有许多爪子的足迹。它们都朝向北方,直指那座城市。” 坦尼斯压低声音问:“这就是那座废都,就是你得到水晶杖的地方吗?” “这里也是我记忆中,死神长着黑翼的地方。”河风加上一句。他闭上眼,双手揉搓着脸,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但是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坦尼斯把手放在河风的手臂上。“精灵们常说:‘只有死人才没有畏惧。’” 河风突然紧握住他的手,把半精灵给吓了一跳。“我不认识任何精灵。”平原人说,“我的同胞不信任他们,说他们对克莱恩或人类都毫不关心。我想也许我的同胞们错了。很高兴我能认识你,来自奎灵诺斯的坦尼斯,我当你是我的朋友。” 坦尼斯知道一些大平原上的传统,他知道,这种话一出口,就表示河风从此愿意为半精灵牺牲一切,甚至包括他的性命。关于友谊的誓言对平原人具有莫大的重要性。“你也是我的朋友,河风。”坦尼斯简单地说,“你和金月都是我的朋友。” 河风看着在不远处倚着水晶杖休息的金月,她紧闭双眼,她的脸因为过度疲劳和痛苦而紧绷着。当河风凝视她时,坚毅的脸上充满了爱怜,但立即又戴上那张骄傲所制成的生硬面具。 “沙克沙罗斯已经不远了,”他冷冷地说,“这些足迹都有一段时间了。”他带领众人进入林中。在一段短暂的路程之后,指向北方的小径变成了由鹅卵石铺成的大道。 “街道!”泰索何夫喊道。 “这是沙克沙罗斯的边缘!”雷斯林喘着气说。 “也该是时候了!”佛林特厌恶地看着四周,“看起来一团糟!如果‘最珍贵的礼物’藏在这里,那么它想必藏得很好!” 坦尼斯点头同意。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破落的地方。宽阔的大街引领着他们来到一座辽阔的广场。广场东边是四根高直的柱子,上头什么都没有,原先的建筑颓倾在它们旁边。一圈高约四英尺的巨大石墙直立在广场的正中央,完好无损。卡拉蒙走过去观察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口井。 “看起来很深。”他凑近看着里面,“闻起来也很臭。” 井的北边则是城里看来唯一一栋逃过大灾变侵害的建筑物。它是用白色大理石建成的,由细长高耸的柱子支撑着。月光下的两扇金色巨门闪耀着光辉。 “那是座供奉真神的神殿。”雷斯林说,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金月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一座神殿?”她重复着,望着那座建筑,“多美啊!”她走向它,似乎被它的美丽深深迷住了。 坦尼斯和其他人四处搜索着,没发现其他完好的建筑物。雕工精美的梁柱倒在地上,四周的碎片诉说着它们原有的美丽。雕像尽皆碎裂,还有许多被神秘地挖去脸孔。每样东西都是这么的古老,让矮人相形之下也变得年轻起来。 佛林特在一根柱子上坐下。“好啦!我们现在到了这里。”他一边向雷斯林眨眼,一边打着哈欠,“法师,现在该怎么办啊?” 雷斯林刚开口,还来不及出声,泰索何夫就大喊着:“龙人!” 每个人都转过身来,手上的武器出鞘。一个龙人正准备离开,站在井边怒视着他们。 “阻止它!”坦尼斯喊道,“它会通知其他怪物的!” 但在一群人赶到之前,它已然张开翅膀飞入井中。雷斯林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立即赶至井边往里看去。他举起手似乎要施展法术,但迟疑了一下,又无力地放下了。“我不行了,”他说,“我没办法思考,没办法专心,我得休息了!” “我们都很累了,”坦尼斯疲倦地说,“就算底下有什么怪物,想必龙人也已经警告了它。我们已经无能为力。真的得休息了。” “它已经下去警告某种可怕的东西了。”雷斯林低声道。他睁大眼睛,瑟缩在斗篷里看着四周。“你们感觉得到吗?有没有人可以感觉到?半精灵?有股邪恶的力量要醒来了。” 众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时,泰斯爬上井边向下看。“看呀!那个龙人向下飘,像树叶一样。它的翅膀没有拍动——” “安静点!”坦尼斯吼道。 泰索何夫惊讶地盯着半精灵看,坦尼斯的声音听起来紧张且不自然。半精灵看着井边,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每样东西都沉静不动——太平静了!北方的暴风雨就要逼近,但周围却一丝风也没有。没有树枝摇动的声音,没有树叶掉落的声音,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在地面上投射出两道阴影,让人感到从眼角瞥见的东西都显得扭曲而很不自然。 慢慢地,雷斯林退离井边,双手横举在前,像是要抵挡什么可怕的威胁。 “我也感觉到了。”坦尼斯紧张地吞咽着,“是什么鬼东西?” “对呀!到底是什么?”泰斯靠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井里,里头看来有如法师沙漏状的瞳孔般地黑暗、深邃。 “把他带走!”雷斯林大喊。 坦尼斯被法师的恐惧所感染,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事很不对劲,他急忙奔向泰斯。但正当他迈开步伐时,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坎德人尖叫着看着脚下的古井碎裂开来,他感觉自己正掉进底下那片黑暗之中,立即疯狂地试着要用手或脚攀住什么。坦尼斯绝望地扑向他,但距离终究太远了。 河风一听见雷斯林的叫声便立刻跑向前去,这个高大的男人三步并两步地抵达古井旁。就在脚下的地面陷落之前,河风一把抓住泰斯的领口,把他给提了起来。 大地再次震动。坦尼斯试着让惊魂未定的大脑弄清此刻的状况。一阵冷风从裂缝中吹出,把广场上的树叶和沙尘吹得四处乱飞,让他们的眼睛都睁不开。 “快逃!”坦尼斯试着想大喊,但他被井中难闻的气味呛得开不了口。大灾变之后遗留下来的梁柱也跟着摇动起来。同伴们害怕地看着井口。河风侧过头,他向四周张望说:“金月……”他丢下泰斯,大喊:“金月!”井中深处传来的尖叫声让他停下脚步。那声音尖锐得有如要穿透脑袋般,河风疯狂找寻着金月的踪影,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 坦尼斯被那声音震慑住,他四肢僵硬地看着史东,后者手持宝剑,缓缓退离井口。他也看见了雷斯林——法师的脸色蜡黄,双眼在鲜红的月色下反射着血般的光芒,同时号叫着坦尼斯听不懂的话。泰斯惊讶地注视井口,史东快步跑向他,把他夹在腋下,冲向树林里。卡拉蒙跑向精疲力竭的弟弟,抓住他一起找地方躲藏。坦尼斯知道井中将会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恶力量出现,但他就是动不了!他的脑中不停响着:“笨蛋!快逃呀!快呀!” 河风一直待在井边,努力与心中逐渐蔓延的恐惧搏斗着。他找不到金月!他分心去救坎德人的后果是,他没看见金月走进那座完好无损的神殿。他疯狂地四处寻找,在摇晃的地面上挣扎着保持平衡。高分贝的尖叫声和不停晃动的地面,让他想起噩梦般的记忆。长着黑翼的死神。他开始冒冷汗,不停颤抖,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金月身上。她现在需要他,他很确定!也只有他知道这件事——她所表现的坚强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的疑虑、恐惧及不确定感。她现在一定很害怕,他得找到她! 当古井的边缘开始崩落时,河风转过身去,刚好看到坦尼斯正叫喊着指向那座神殿。河风知道他在喊些什么,但尖锐的声音却让他听不清楚。突然间他懂了!金月在神殿里!河风转身要跑向她,但是脚步却一个不稳,跪了下来。他看见坦尼斯飞快地跑向他。 接着无边的恐惧从井里蹿升上来。他的噩梦成真了!河风闭上眼,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是条龙。 坦尼斯仿佛全身血液被抽干似的突然停住,呆呆站着,看着那条龙从井里冲上来,同时想着:“好美……好美……” 龙乌黑油亮,像团黑云般升起,闪耀的翅膀收在身躯两侧,鳞甲反射着光芒。它的眼瞳是红黑色的,像熔岩般炽热。它放声狂吼,白森森的獠牙看起来无比邪恶。它细长、红色的舌头卷曲着,享受着黑夜的空气。脱离了井口的限制,龙在月光下展开双翼,遮住了星空,盖住了月光。双翼末端各有一只纯白的爪子,在红月努林塔瑞下闪耀着血般的光芒。 难以想象的恐惧让坦尼斯感到胃里阵阵发寒。他的心脏痛苦地怦怦跳动,控制不住自己急速的呼吸,只能恐惧地惊叹着眼前这个生物散放出的致命美丽。龙绕着圈子在夜空中越飞越高。就在坦尼斯觉得恐惧渐退,正笨拙地拿起弓箭时,龙开口了。 它只说了一个字,一句咒语,铺天盖地的黑暗便凌空而降,令众人眼前一片漆黑。坦尼斯立时不知身在何处。他只知道头顶上有条巨龙正准备发动攻击,但他却无自卫能力,只能绝望地伏倒,设法在瓦砾中躲藏起来。 失去了视力后,坦尼斯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尖叫声在黑暗降临之后已然停息。坦尼斯可以听见龙翅扇动的啪啪声,这表示它在他们头顶上越飞越高。接着啪啪声消失了,黑翼停止了拍打,他想象着有只黑色猛禽在天空盘旋、等待。 然后响起一阵非常细微的窸窣声,像暴风雨前风起时树叶的扰动。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有如暴风袭来,再转成飓风的怒吼。坦尼斯紧偎着倾圮的井,双手抱着头。 巨龙开始攻击。 它看不穿自己施法造成的黑暗,但姬赛思知道入侵者仍在底下的广场上。它的手下——龙人,早已通知它有一群人携着蓝色水晶杖在大陆上漫游。猛敏那大王希望水晶杖能由它妥善保管,永远不能落入人类手中。但它把它弄丢了,这让猛敏那大王非常愤怒。它势必得将它找回来才行!所以姬赛思在施法前观察了一会儿,专注地观察入侵者,寻找水晶杖的踪迹,却没发觉水晶杖的主人早已进到它所看不见的死角。它很高兴,因为它认为只需要摧毁底下的所有人就好。 伺机攻击的龙自高空俯冲,它皮质的双翼像两把黑刃般向后弯曲。它直冲向井边,冲向方才入侵者四散奔逃的地方。它知道他们都已被龙威所震慑,姬赛思相信只要出一次手就可以把他们收拾干净。它张开了血盆大口。 坦尼斯听见巨龙逼近,破空声越来越响亮,但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听见筋肉拉伸、翅膀伸展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仿佛空气被吸入喉中的巨大声响,之后就传出一阵像水烧开时,蒸汽冲出水壶的声音。不知名的液体在他身边飞溅开来,他听见石头破裂、融解的声音。一滴液体喷溅到他手上,强烈的疼痛立刻穿透他全身。 紧接着坦尼斯便听见一声尖叫。叫声很低沉,那是男人的声音。是河风!声音中夹杂着极度的恐惧与痛苦,坦尼斯用指甲深深顶入掌肉中,以免自己也跟着喊出声,让巨龙察觉到自身所处的位置。尖叫声持续了一阵子,逐渐减弱成为哀号声。坦尼斯感觉黑暗中头上飞过一个巨大的物体。他所紧靠着的石块开始摇动,巨龙通过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入井中。最后,地面终于静止下来。 四周一片死寂。 坦尼斯痛苦地吸了口气,用力睁开眼。黑暗已经散去,明亮的星斗闪烁着,月亮高挂在天空。一时间,半精灵所能做的只是不停地吸气、吐气,试着让自己镇静下来,不再发抖。而后他站起身,跑向一个躺在地上、焦黑的形体。 坦尼斯第一个跑到平原人身边。他瞧了一眼,就不忍地别过头去。 河风现在只能用“不成人形”来形容。他的血肉几乎全被烧焦了,臂上的皮肉完全熔化,深可见骨。眼球像肉冻似的悬垂在无肉的双颊上。他的嘴张得老大,无声地叫喊着。他的胸腔完全暴露在外,烧焦的布条与肉块垂挂在骨头上。最骇人的是,他身上的皮肉全被烧化了,体内的脏器却兀自在鲜艳的红月下跳动着。 坦尼斯蹲下身吐了起来。半精灵看过死在他剑下的尸体,也看过被食人妖砍成碎片的尸体,但……眼前的景象……是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坦尼斯知道他将永远没办法忘记今天的惨况。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恶心的感觉终于消失,坦尼斯坐倒下来,呼吸紊乱。他擦干净鼻子和嘴巴,试着吞咽,痛苦地干呕着。 “你还好吗?”卡拉蒙关切地问道。 坦尼斯点点头,但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接着他转向史东发出声音的方向。 “天啊!众神怜悯他吧!坦尼斯!他还活着!我看到他的手还在动!”史东无法继续说下去。 坦尼斯站起来,步履不稳地走向那个濒死的躯体。一只焦黑的手从瓦砾中伸起,向着天空挥舞着。 “结束他的不幸!”坦尼斯嘶哑地说,他的喉中还有胆汁的味道,“杀了他!史东——” 骑士拔出剑,亲吻着剑柄,向天高举着剑。他站在河风面前,闭上双眼,心灵进入一个视战死为无上光荣的古老世界。他庄重地缓缓吟诵索兰尼亚古老的死亡祷文。这些祷文会携着战士的灵魂,带他进入宁静的天国,他边念边反转刀身,对准河风的心脏。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 在那狂野、公正的天空之上; 赐予他属于战士的安息, 让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 远离战争的烟云, 栖于如炬的群星之上。 让他最后的一次呼吸 能够在天空中找到最终的安息之所, 远离渡鸦暴殄天物的梦想, 那里只有翔鹰记得死亡的滋味。 让他与修玛并肩的灵魂升起, 在那狂野、公正的天空之上。 骑士的声音渐止。 坦尼斯感觉属于神的宁静像冷冽清澈的水,洗去他内心的忧伤,冲淡了眼前的恐怖。在他身边的卡拉蒙则轻轻地啜泣起来。他们抬头看着,月光在剑锋上反射着光芒。 突然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停下来,把他带到我这边来。” 坦尼斯和卡拉蒙立刻跃起,挡在这受尽折磨的躯体前,他们都觉得不该让金月看到这恐怖的景象。史东沉浸在他的仪式中,突然被拉回现实,他收回正要刺下的剑。金月沉静地站着,高瘦的身影背对着月光下神殿金色的大门。坦尼斯正准备开口说话,却感觉到法师冰冷的手抓住他。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甩开雷斯林的手。 “照她说的做。”法师嘶声道,“把他带到她面前。”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没有表情的脸和毫不在乎的眼神,不禁愤怒得涨红了脸。 “把他带到她面前,”雷斯林冷冷地说,“我们无权决定这个人该不该死。一切都是诸神的旨意。” 同时也很污浊。 在原来的书稿中,当他们再度走进附近被诅咒的沼泽中时,他们害怕一切会移动的东西。“他们闪躲、攻击任何的阴影,简直是草木皆兵,最终大家都要精神崩溃了。”“坦尼斯被雷斯林不断提醒‘两天期限就要到了’的举动搞得更加紧张,结果被树上跳下的一名龙人给突击了。”“他绝望地转身,希望能够躲过这致命一击。一阵闪光,龙人尖叫着倒下来,利剑没有砍中目标……雷斯林低头看着龙人的尸体,以握着棍棒的姿态抓着手中的法杖……‘我可不是完全倚靠魔法的。’他脸上挂着丑恶的笑容。” 这里还删除了另外一段,但是为什么每次删除的段落都和泰斯有关,在十五年后实在想不起来。这次他在哭泣着怀念那些没救出来的人:“坦尼斯担心另一波埋伏,羡慕地看着泰斯,思索着泰斯什么时候才不会再把生命当作一次又一次诱人的冒险。而后他回想起泰斯在奎苏族为了那毫无意义的屠杀而啜泣的模样,那是坎德人极少让人看到的一面,大多数人甚至根本忘记了他们有这一面。” 这是对于雪莱所写的诗行“我名叫奥兹曼迪亚斯……”的回顾。——西克曼 在克莱恩这是精灵的俗语。但在地球上这是柏拉图所说的话。——魏丝 在大灾变之前,也就是长枪之战三百年前,沙克沙罗斯当时还是个内陆的贸易大都市。它重要到甚至让远东的伊斯塔城也必须从它的巨大露天市场中购买商品。 龙威是邪恶巨龙的气息所引起的魔法恐惧。即使有经验的战士也会受到这魔法的影响,至少会暂时降低他们的战斗力。 译注:黑龙在这里施展的是“方圆十五英尺黑暗术”(Darkness,15’Radius)。这个法术可以制造出无法穿透的浓密黑暗,红外视线在法术的影响下也无法产生作用。它可以抵消“光亮术”(Light)或是“持续光亮术”(Continual Light)的影响。这个法术所需要的材料是一些蝙蝠的毛发和一滴沥青或煤炭。不过,黑龙多半不会需要这样的材料来辅助它们施法,它们本身的能力就足以独立施展法术。 人们常常会问,我们是否将进行角色扮演游戏时的经验带到了故事中。我们很庆幸没这么做——在我们第一次试玩时,队伍将绳子绑在坦尼斯腰上,把他从井中降下。很不幸,他身上还带着蓝色水晶杖。井底的巨龙听到上面的喧闹,前来探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巨龙发现了坦尼斯,后者想要用蓝色水晶杖击打它!但坦尼斯掷骰失败了,将水晶杖弄掉至井底去了。巨龙杀死了整支队伍。如果这样的话,这本书比现在要薄多了。——魏丝 译注:龙几乎是和克莱恩一起诞生的生物,所以它们是超越其他生物的一种生命体。由于它们强大的能力和庞大的身躯,在面对它们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生物都会产生一种绝望无助的感觉:轻者会反应变慢,重则无法动弹,甚至陷入狂乱、失去理智的状态之中。即使是最英勇的战士,在面对巨龙时,战斗力也难免受到不小的打击。这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息,可以说是龙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有力武器。 这其实非常不寻常,食人妖在克莱恩并非常见的怪物。 这段诗歌,或是其中的一部分出现在第一个三部曲中的两本书中,同时也出现在我自己写的一本以索兰尼亚骑士为主角的书中。我在这里试着要模仿叶芝,但水平差太远了。不过,至少我在原文的八到十行中做到了押韵。 第1卷 16 伤心的选择最珍贵的礼物 坦尼斯注视着雷斯林,他眼皮都没动一下,看不出他此刻的情感——如果他有情感的话。两人四目相对,坦尼斯和过去一样相信法师能看见许多他看不见的事物。突然间,坦尼斯清楚地察觉自己对雷斯林那股强烈的恨意,恨他为何能这样无动于衷,却又暗地里感到羡慕。 “我们得做些什么!”史东愤怒地说,“他还没死,那条龙可能会再回来!” “好吧,”坦尼斯说,他的声音只在喉中打转,“用毯子把他包起来……但先让我跟金月单独谈谈。” 半精灵缓缓走过广场。他缓缓步上大理石阶梯,他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他走到金月所站的金色门前的走廊上,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去。坦尼斯看到同伴们正用背包里的毯子和树枝做出一副简易担架。在月光下看起来,河风的身躯像是一团扭曲的黑影。 “把他带过来,坦尼斯。”半精灵走到金月面前,听见她又重复着。他握住她的手。 “金月,”坦尼斯说,“河风伤得很重。他快死了,你帮不上忙的。即使有水晶杖也没用——” “嘘,坦尼斯。”金月柔声说。 半精灵安静下来,他第一次仔细凝视她的脸。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平原女人非常平静、安详,甚至有些神采奕奕。她脸上的神情有如刚驾着脆弱的小舟经历过险恶风暴的水手最后回到平静的水面一样。 “进到神殿里来,我的朋友。”金月说,她美丽的眼眸直视着坦尼斯,“进来吧,将河风带过来。” 金月没听见巨龙逼近,更没看见河风受到攻击。当他们一进到沙克沙罗斯的广场时,她便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吸引着她走进神殿。她越过瓦砾,走上阶梯,眼中只有神殿的大门,在银月和红月下闪着金光。她走近大门,呆立在门前。接着她察觉到身后的骚动,听见了河风对她的呼唤:“金月……”她停下脚步,不愿离开自己的同伴,心中明白即将有种难以言喻的邪恶自井中升起。 “进来,我的孩子。”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她。 金月抬起头,看着大门,眼中涌起泪水。那是她母亲的声音——泪歌,奎苏族的女祭司。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当时金月还是个孩子。 “泪歌?”金月哽咽着问,“妈——” “我的女儿,你已经度过许多哀伤的年头,”母亲的话语声在她脑海中清晰响起,“但是你的担子恐怕暂时还无法放下。如果你走下去,你会脱离眼前的黑暗,却会进入更深的黑暗中。只有真理才能照亮你的道路,虽然你或许会觉得在前方无尽的长夜中,它的光芒是如此微弱……但是,没有真理的指引,一切都将化为虚无。女儿,跟我进入神殿吧!你会找到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但是我的朋友们,还有河风……”金月回头看到河风在震颤的地面上踉跄地走着,“他们无力对抗这样的邪恶,没有我他们会送命的。水晶杖可以帮上忙!我不能离开他们!”当法术制造的黑暗降临时,她正转身要离开。 “我看不见他们了!……河风!……妈妈,帮帮我!”她无助地哭喊着。 没有人回答。这不公平!金月双拳紧握,无声地尖叫着。我们从来就不想这样!我们俩只想单纯地相爱,现在,现在却可能连这点小祈求也将失去!我们牺牲那么多,却不曾改变什么。我已经三十岁了,妈妈!三十岁却仍然没有孩子。他们褫夺了我的青春,消灭了我的族人,然而我却无力报复。我什么都没有,除了它!她摇着水晶杖——现在我却还要付出更多! 她的怒气逐渐平息。这么多年来,当河风在寻找答案的过程里,也是一直这样怒气难遏吗?他只找到了这根水晶杖,但它却只带来更多的问题。不,他不会这样,她心想。他的信念十分坚定,我才真的是意志薄弱。河风愿意为自己的信念牺牲,所以我必须坚强活下去……即使失去深爱着的他。 金月头靠着金色的大门,冰冷的金属让她更加清醒。她满不情愿地做了令人悲痛的决定。我会向前走,妈妈——但如果河风死了,我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我只要求一件事:如果他死了,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知道我会继续完成他的使命。 她倚着水晶杖,推开金色大门,进入神殿。当龙从井中跃出时,大门正好在她身后关上。 金月踏入柔和、揽人入怀的的黑暗中。刚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记忆中母亲温暖的怀抱在脑中重现,苍白的光芒逐渐在她四周亮起。金月看清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圆顶之下,地上是精心铺制的瓷砖。在房间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贵、美丽的大理石雕像。神殿里的光是从这雕像身上放射出来的。金月出神地走向她。这尊雕像是个穿着飘逸袍子的女人,她脸上的表情闪耀着希望的光彩,却也夹杂着无尽的忧伤。她颈上挂着一个奇怪的护身符。 “这是米莎凯,我所侍奉的医疗女神。”她母亲的声音说,“我的女儿,注意听她说的话!” 金月愣愣地站在雕像正前方,陶醉于她的美丽。但她看起来似乎有着缺憾,并未完成。雕像的一部分遗失了。金月终于发现,她的手是弯曲的,原本似乎握着根细长的棍杖,但如今她的手是空的。她不由自主地把水晶杖放回她的手中。 水晶杖开始发出柔和的蓝光,金月讶异地后退一步。水晶杖的光芒越来越强,她遮住眼睛,不由得跪下来,满腔的敬爱涌上心头,她对自己刚才的怒意感到惭愧。 “不要因你的怀疑而感到羞愧,亲爱的信徒。是你的怀疑引领你来到我们面前,而你的愤怒会在未来崎岖的路上支持你。你是为真理而来,你将寻得真理。” “诸神从未放弃他们的子民,是世人背弃了真神。克莱恩将要面对最严苛的考验,人类将会比过去更需要真理。你,我的信徒,你必须将真神的力量和知识带回人间。也该是恢复宇宙平衡的时候了。邪恶已经卷土重来。因为,善神回到人间,邪神也同样降临人间,他们正饥渴地吞噬着人类的灵魂。黑暗之后已然降临,寻找着能再次肆虐这个世界的方法。被放逐到地下的龙,也再度回到人间。” 龙,金月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很难集中思想理解这个充满她脑子的字。后来她才完全了解这些话的内容,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会永远记住这些话。 “要找到击败邪恶的力量,你们将会需要诸神的真理,这就是你所知道的‘最珍贵的礼物’。在这座神殿下,在萦绕着过往荣光的废墟里,藏着以白金打造的圆碟——米莎凯之碟。找到这些白金碟,你便能呼唤我的力量,呼唤医疗女神米莎凯的力量。” “你的前途将充满险阻,邪神了解并畏惧真理。一条名叫姬赛思的古老黑龙——人们称它为黑玛瑙——守护着白金碟。它的巢穴在我们脚下的沙克沙罗斯城中。如果你选择拿回白金碟,你的前途将充满危险。所以我将以神力加持这根水晶杖。小心持有它,不要犹豫,你将克服一切险阻。” 声音消失了。此时金月听见了河风濒死的惨叫声。 坦尼斯走进神殿,感觉自己仿佛走进记忆中一般。阳光照耀着奎灵诺斯的树木,他和罗拉娜及她的哥哥吉尔赛那斯一起躺在河畔,在游戏后分享着自己的梦想。快乐的童年对坦尼斯来说是很短暂的——半精灵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那天是个充满金色阳光和温暖友情的午后,记忆中的安详洗去了他的忧伤与恐惧。 他转向静静站在他身旁的金月。“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等下再告诉你。”金月回答。她轻轻拉着坦尼斯的手臂走过闪闪发亮的地砖,直到他们站在光辉的米莎凯雕像前。蓝色水晶杖璀璨的光芒亮彻整个神殿。 坦尼斯惊讶地张着嘴时,房里突然罩上一层阴影。他和金月转向大门,卡拉蒙和史东走进门,两人抬着躺着河风的临时担架。佛林特和泰索何夫站在担架两边,看起来像是古怪的侍卫。矮人看起来衰老且哀伤,坎德人则显得异常消沉。忧伤笼罩着这群人缓缓走了进来。雷斯林走在最后面,他头上罩着兜帽,双手交叠在袍中——活脱脱一个幽灵。 他们越过大理石的地板,专注于抬着的担架,停在金月和坦尼斯面前。坦尼斯看着放在金月脚旁的躯体,闭上眼睛。鲜血浸透了毯子,在布料上染上大块的黑色血迹。 “打开毯子。”金月命令道。卡拉蒙恳求地看着坦尼斯。 “金月——”坦尼斯柔声道。 突然,在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之前,雷斯林弯腰掀开了沾满血的毯子。 金月看见河风受尽折磨的躯体,不禁脸色惨白,哽咽着倒抽了一口凉气。坦尼斯伸出手准备扶住她,怕她昏倒。但金月是个生于强壮、骄傲民族的女性。她勉强吞咽着,断断续续地深吸着气。接着她转身走向大理石雕像,小心翼翼地从女神手中拿起蓝色水晶杖,转身跪在河风身旁。 “河风,”她轻声说,“我的爱人。”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濒死爱人的前额。那张不忍卒睹的脸转向她,仿佛听见她的呼唤。一只焦黑的手微弱地抽搐着,似乎想要摸摸她。接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静止不动了。金月将水晶杖放在河风的身体上,泪如泉涌。柔和的蓝光照亮了整个大厅,被蓝光照到的人全都感到精神焕发,多日来的折磨与痛苦逐渐远离他们,就像阳光穿透浓雾一般。接着水晶杖的光芒减弱,慢慢地熄灭。夜色重新笼罩大厅,只剩雕像身上所发出的光芒。 坦尼斯眨着眼,试着要在黑暗中调整眼睛的焦距。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Kan-tokah neh sirakan……” 他听见金月兴奋地大叫。坦尼斯发现地上原先躺着尸体的地方,平原人坐直了身子,对着金月伸出双手。她扑向他,又哭又笑。 “就是这样,”金月向他们叙述方才的一切,到了故事的结尾,“我们一定得找出通往神殿底下废都的路,我们也必须从龙的巢穴中将白金碟夺回来。” 他们坐在神殿大厅的地上,吃着简单的晚餐。很快,他们发现整栋建筑物空无一人,除了卡拉蒙在楼梯附近发现一些龙人的足迹和一些其他无法辨认的生物的脚印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这不是栋很大的建筑。雕像所在的大厅两侧各有一间祈祷室,中间连着条走廊。北边及南边各有两间圆形的房间,房内装饰着壁画,但如今上面却布满霉菌,难以辨认原来的模样。有两扇金色的门通往东面。卡拉蒙说在该处找到了通向地底城市的楼梯。他们还可以听到微弱的海潮声,提醒他们现在位于一座悬崖上,俯瞰着新海。 同伴们坐着,各自思考自己的事情,尝试吸收刚刚金月所说的话。泰斯则是继续不厌其烦地四处探险,搜索每个阴暗角落,却找不到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坎德人很无聊地回到大伙身边,手中拿着一个对他来说大了点的头盔。反正坎德人也从来不戴头盔,总觉得它们既烦人又很不自在。他把头盔丢给矮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佛林特怀疑地借着雷斯林法杖发出的光芒察看着,质疑道。这是个古老的头盔,出自一名手艺精湛的铁匠之手——无疑是个矮人,佛林特心想。他用手怜惜地抚摸着它。一撮长长的动物毛发装饰着顶端。他把头上戴着的龙人头盔丢到地上,把它戴上。大小刚好,他满意地笑着取下它,再次欣赏它的做工。坦尼斯饶富兴味地望着他。 “这是马毛。”他指着那撮毛说。 “不,才不是呢!”矮人抗议道。他蹙眉闻闻它,皱起了鼻子,却打不出喷嚏,他得胜似的看着坦尼斯。“这是狮鹫兽的鬃毛。” 卡拉蒙大笑。“狮鹫兽!”他嗤之以鼻,“狮鹫兽在克莱恩的数量就像——” “龙一样少。”雷斯林顺口打断他的话。 大家的交谈突然停止了。 史东清清喉咙。“我们最好赶快睡觉,”他说,“我第一个守夜。” “今晚不需要有人守夜。”金月柔声道,她又朝河风身边挪了挪。高大的平原人自从死里逃生之后,就不太爱开口说话。他一直看着米莎凯的大理石雕像,认出她就是在蓝光中交给他水晶杖的女人,但是他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我们在这里很安全。”金月肯定地凝望着雕像。 卡拉蒙扬起眉毛,史东皱着眉抚弄着胡子。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质疑金月的信心,但坦尼斯知道若不让人守夜,两名战士是不会安心的。可是黎明即将来临,他们也迫切地需要睡眠。雷斯林甚至已经裹着袍子在大厅里的阴暗角落睡着了。 “我想金月是对的,”泰索何夫说,“我们就相信这些古老的真神吧!看来是我们找到他们的。” “精灵从来没有失去神,矮人也是。”佛林特咬牙切齿地抗议道,“我一点都不了解现在的状况!李奥克斯应该是诸神之一,矮人们从大灾变之前就没停止过膜拜他。” “膜拜?”坦尼斯反问,“还是在你的同胞坐困山腹中的国度时,曾向他绝望地哭喊?不,不要生气——”坦尼斯看见矮人气得涨红了脸,举起双手说:“精灵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的家园荒废时,我们也曾向神哭喊着。我们知道神的确存在,也纪念他们——就如纪念先人一般。精灵牧师早就消失了,矮人牧师也一样。我记得医疗女神米莎凯的故事,当我还小的时候就听过她的故事。我也记得龙的故事,雷斯林会说这是骗小孩的故事,但看来童年的故事再次成真,骚扰……或是拯救我们——我不知道会是哪一个。我今天晚上看到了两个奇迹——一个是善良的,一个是邪恶的。如果我相信我亲眼所见,那么我必须两个都相信。但……”半精灵叹着气。“我还是觉得我们轮流守夜比较好。抱歉,女士,我真的希望我有像你一样的信念。” 史东第一个守夜。其他人用毯子裹着身体,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熟睡着。骑士在月光照耀的大厅中检查着每个房间,与其说是感到任何威胁,不如说是习惯使然。他可以听到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但里面却温暖而舒适,太舒服了。 坐在雕像底下,史东感觉到一股甜蜜、祥和的气息袭向他。他惊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方才竟差点在守夜时打盹。这是不可原谅的!他难过地谴责自己,决定在剩下的值夜时间里,整整两个小时都要持续不停地走,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他站起身,却又停下来——他听见了歌声,是女人的声音。史东狂乱地巡视四周,手放在剑柄上。跟着他的手松开剑柄,他认出了那声音和那首歌,那是他母亲的声音。史东再次回忆起和她一同逃离索兰尼亚的路上,只有他们母子俩和一名忠心的仆人——他在抵达索拉斯前就去世了。那首歌是一首比龙还要古老的、没有歌词的摇篮曲。史东的母亲常常紧抱着他,哼着这首温柔、舒缓的曲子,试着要驱逐儿子的恐惧。史东将眼睛合上,睡意袭向他,同时也袭向每个人。 雷斯林的法杖发出柔和的光芒,驱走所有黑暗。 很久以前,金月母亲的幻象曾出现在她眼前,告诉她奎苏族的老传统都是错误的,要求她协助河风寻找他祖父声称发现的古老真神。但金月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母亲的幻象出现。虽然她在希望渺茫和陷入黑暗中的时候,常常祈祷母亲再度显现眼前,但却一直未曾如愿。 金月寻找真理和恢复信念的过程是她的中心要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要旨也是第一本书中的主要剧情。——西克曼 “我的挚爱,我来了。” 当然,这里的设计图是直接从我写的冒险模组中引用出来的。——西克曼 译注:狮鹫兽——长着鹰头、狮子身体、老鹰翅膀的奇特生物。它们可以用极快的速度在天空飞翔,是少数可以和龙竞速的生物。精灵贵族通常会驯养这些稀有生物,将它们当作便捷的交通工具。 搞笑的是,狮鹫兽显然只有狮子的身子而没有狮子的头,因而狮鹫兽没有鬃毛。佛林特不知道这个头盔具有魔力,会为任何戴上它的矮人提供额外的保护。 坦尼斯此处所提到的是索巴丁王国,丘陵矮人(佛林特就是其中一员)在大灾变之后的年代被阻挡在外,因为索巴丁王国的国王害怕丘陵矮人以及和他们一起行动的人类会把饥荒以及瘟疫带进来。这个行动所造成的嫌隙再也无法消除。请见丹·帕金森的《索巴丁之门》(Gates of Thorbardin)。 这是史东第一次历险,不过他当时还没意识到这是场冒险。请见短篇故事《流亡》。 第1卷 17 死亡之路雷斯林的新朋友 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让坦尼斯从熟睡中惊醒。他坐起身,立即机警地拔出剑。 “抱歉,”卡拉蒙羞愧地笑着说,“我不小心弄掉了我的胸甲。” 坦尼斯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大哈欠,又躺回毯子里。眼前泰斯帮卡拉蒙穿戴盔甲的情景,让半精灵想起他们今天即将要面临的威胁。他也看到史东穿戴起护甲,河风则打磨着他的长剑。坦尼斯坚决地将今天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抛诸脑后。 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他的精灵血统而言。精灵珍惜生命,虽然他们相信死亡只是个脱离尘世的过程,但任何生物的死亡都让尘世间的生命减少了。坦尼斯强迫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指引灵魂,他今天必须大开杀戒,甚至要为好友的死去做好心理准备——他清楚地记得昨天以为河风即将死去时的感受。半精灵皱着眉突然坐起身,觉得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 “每个人都醒了吗?”他抓着胡子问。 佛林特走过来,递给他一块面包和一些鹿肉干。“都起来用完早餐了。”矮人嘟哝道,“就算大灾变来了,你可能也睡得下去。” 坦尼斯毫无食欲地咬了口肉干。接着他蹙眉嗅着。“那是什么怪味儿?” “某种法师喝的药。”矮人龇牙咧嘴地说,在坦尼斯身旁坐下来。佛林特掏出一块木头,用力地削着,木片四散。“他弄出某种粉末倒进杯子里,然后掺水搅拌喝下去,那时还没有这种奇怪的味道……我真庆幸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坦尼斯表示同意,继续嚼着肉干。雷斯林现在正读着他的魔法书,一遍又一遍复诵着里面的句子,直到记住为止。坦尼斯猜想,不知道雷斯林有没有对龙同样有效的法术。他从他记得的一些有关于龙的传说中——那是多年前从精灵吟游诗人奎瓦兰·索思那里听来的——了解到,只有等级最高的法师才有机会施展出具有足够威力的法术,能够对法力高强的龙产生影响。 坦尼斯看着那虚弱的年轻人背诵着法术,摇了摇头。以雷斯林的年纪来说,他算是非常厉害,而且也非常聪明狡诈。但龙是古老的生物,它们在最古老的种族——精灵来到克莱恩之前就已经居住在这里。当然,如果昨夜大伙讨论的计划生效,那么或许今天压根儿不会碰到龙。他们只希望能进入龙穴,偷出白金碟——这是个好计划,坦尼斯心想,就像痴人说梦一样。绝望开始像阴冷的迷雾般包围他。 “好啦!我准备好了。”卡拉蒙高兴地说。壮硕的战士穿上盔甲后显然安心多了,龙此时看来就像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一边荒腔走板地吹着一首古老的进行曲,一边将沾满泥浆的衣服塞进背包里。史东小心调整完他的护甲,坐在远离同伴的地方,闭上眼,进行骑士在战斗前的秘密仪式,将心理状态调整到适于作战。坦尼斯站起身来,感觉很冷而且有点僵硬。他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让肌肉的酸痛消退。精灵在战斗前没有任何的仪式,只希望神原谅他杀生的罪孽。 “我们也准备好了。”金月说。她穿着一件厚重的灰色皮衣,边缘装饰着兽毛。她将头发小心地梳成发髻,以免敌人抓住她的头发。 “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坦尼斯叹着气,拿起长弓及河风从龙人营地里夺来的箭袋,把它们挂在背上。除此之外,坦尼斯还带着一把长剑及匕首;史东持着双手巨剑;卡拉蒙则带着长剑与盾牌,以及两把河风捡来的匕首;佛林特则在龙人营地里找了把战斧代替他原来的武器;泰斯则有一把捡来的匕首和胡帕克杖。他对这把匕首感到非常自豪,因此当卡拉蒙对他说这匕首只对凶狠的兔子有用时,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打击。河风将长剑挂在背上,还带着坦尼斯的匕首;金月则只带着水晶杖。我们都全副武装了,坦尼斯抑郁地想,不知能发挥多少作用。 众人离开米莎凯的大殿,金月走在最后。她一面轻柔地抚摸雕像,一面祈祷着。 泰斯引领着同伴们,快乐地跳着,马尾在脑后跟着甩动。他马上就可以看见一条活生生的龙了!坎德人再也想不出有什么事比这更刺激。 随着卡拉蒙的指引,他们向东而去,再次走过一对金色的门,来到一间宽大的圆形房间。一个十分高大、沾满稀泥的台座立在房间中央,连最高大的河风都看不见上头到底有什么。泰斯站在前面,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它。 “我昨晚试着要爬上去,”他说,“但它太滑了,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东西。” “不管上面有什么东西,都不能落到坎德人手里!”坦尼斯气恼地说。他凑近向下盘旋入黑暗中的楼梯旁检查。楼梯破败不堪,上面还有枯死的植物和霉菌。 “死亡之路。”雷斯林突然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什么?”坦尼斯吃了一惊。 “死亡之路。”法师复述道,“就是这段楼梯的名字。” “看在李奥克斯份上,你怎么会知道这段楼梯的名字?”佛林特皱眉道。 “我读过有关这座城市的资料。”雷斯林用他一贯的微弱声音回答。 “这是我们第一次听你这样说。”史东冷冷地说,“你还知道什么没告诉我们?” “还有很多呢,骑士!”雷斯林怒目道,“就在你和我哥哥玩着木剑时,我的时间全花在学习上了。” “是啊!学习那些神秘、邪恶的知识。”骑士嘲讽地说,“在大法师之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雷斯林?你不可能毫无代价地获得这些神奇的力量。你在塔里牺牲了什么?你的身体?还是你的灵魂!” “我和我弟弟一起在塔里面,”卡拉蒙说,战士平常愉悦的脸现在挂着愁容,“我目睹他用几个简单的法术和法力高强的法师和巫师周旋。他击败了他们,但是他们却打伤了他。我抱着濒死的他,离开那里。然后我——”大汉迟疑着。 雷斯林快步走向前,把他冰冷、瘦弱的手放在哥哥的手臂上。 “当心你所说的。”他耳语道。 卡拉蒙勉强吸了口气。“我知道他牺牲了什么。”战士粗哑地说,骄傲地抬起头,“我们发誓不能告诉别人。但你我相识多年,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我向你保证——你可以信任我弟弟正如同信任我一样。如果我说谎,我和弟弟必然死于非命” 雷斯林在他发誓时眯起了双眼,他若有所思、面色凝重地看着哥哥。坦尼斯随即看见他的嘴角扬起,之前认真的表情再次被习惯性的愤世嫉俗所取代。这样的转变不禁让人感到很震惊,因为方才顷刻间,这对双胞胎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转眼间两人又成了硬币的正反面,迥然不同。 史东走向前,无声地紧握住卡拉蒙的手。接着他转向雷斯林,难以掩饰嫌恶的表情。“我向你道歉。”骑士生硬地说道,“你应该感谢上天赐给你如此忠实的哥哥。” “是啊,我的确很感谢。”雷斯林低声道。 坦尼斯严厉地注视着法师,猜测他话里讽刺的口气是真有其事还是自己多心。半精灵舔舔干涩的嘴唇,嘴里发苦。“你可以指引我们吗?”他突然问。 “可以,”雷斯林回答,“只是我们得要在大灾变之前来到这里才行。我所看到的记载已经过了几百年。大灾变时,天上降下燃烧的山脉,沙克沙罗斯被丢下悬崖。这段楼梯因为没被破坏所以我才认得出来,至于底下——”他耸耸肩。 “楼梯通往哪里?” “它通往念祖厅。沙克沙罗斯过世的牧师和国王的遗体都供奉在那里。” “我们快走吧!”卡拉蒙说,“越说只会越让自己害怕。” “没错,”雷斯林点点头,“我们得走了,而且动作要快。我们的时限只到天黑。这座城市明天就会被北方来的大军所占领。” “呸!”史东皱着眉,“你可以说你知道得很多,但你不可能连这也知道!不过卡拉蒙说得对,我们已经停留了太久。我带头先走。” 他开始走下阶梯,小心翼翼地避免在楼梯上滑倒。坦尼斯看见雷斯林的眼睛跟随着史东,细长、金色的眼珠充满敌意。 “雷斯林,和他一起下去,照亮那条路,”坦尼斯故意不理会史东回头投来的愤怒眼神,命令道,“卡拉蒙和金月一起走,河风和我殿后。” “这样子我们该走在哪里?”佛林特对坎德人嘟哝着,两人跟在金月和卡拉蒙后面,“像平常一样,走在中间,再变成别人的累赘——” “那上面搞不好有些好货,”泰斯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个台座,显然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也许是一个可以眺望远方的水晶球,也可能是一枚魔法戒指……我就曾经有过一枚。我告诉过你那个魔法戒指的故事吗?”佛林特开始呻吟。坦尼斯听见坎德人絮絮叨叨地讲着,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楼梯之间。 半精灵转向河风。“你应该来过这里。我们已经见到了赐给你水晶杖的女神,你曾下去过吗?” “我不知道,”河风疲倦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那条龙……” 坦尼斯闭上嘴。那条龙,每件事都归结到龙身上,每个人的脑海都被龙的巨大身影盘踞着。一群人在面对着从克莱恩最黑暗的传说中蹦出的怪物时,变得如此微不足道。为什么是我们?坦尼斯烦恼地想着。以前有过这样毫无英雄特质的队伍吗?老爱吵嘴,抱怨,争执,彼此互不信任。“神选择了我们。”这个说法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安慰。坦尼斯记得雷斯林说过的话:“是谁选择了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半精灵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沉默地盘旋而下,走下更深入山边的陡峭阶梯。一开始路上没有任何光线,随着逐渐深入越来越亮,雷斯林随后将法杖的光灭去。很快,史东举起一只手,示意其他人停步。前方是一条只有短短几英尺的走道,通往一个宽阔的拱门,门后的空间十分宽大。走廊光线灰白昏暗,还夹杂着腐臭和黑暗的气味。 一行人一直站着,仔细听着。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是从门后和脚下传来的,盖过了其他一切的声响。但坦尼斯仍然觉得听见了尖锐的噼啪声,还感觉到地上有啪嗒的声音,但它们都没有持续很久,噼啪声也没有再出现。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那一阵金属的摩擦声,夹杂着尖锐的刮擦声。坦尼斯疑惑地看着泰索何夫。 坎德人耸耸肩。“我不知道,”他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除了——”他停下来,摇摇头,“你要我去看看吗?”他满心期待地问道。 “去吧!” 泰斯悄悄地沿着阴影移动。一旦坎德人决定无声地移动,就连跑在地毯上的老鼠都比他吵。他靠近门边向外窥探着,推测眼前的空间以前一定是某个巨大的礼堂。念祖厅,雷斯林说过。现在它可以叫作废墟厅了。东边的一部分地板全部陷落下去,地上的大洞冒着恶臭的白色雾气。泰斯也注意到地板上还有其他大洞,间或有些石砖像墓碑似的竖在地上。坎德人小心地踏着地面,走进大厅中,雾中隐约可以看到南边有条黑暗的走廊……北边也是。奇怪的摩擦声听起来是从南边传来的,泰斯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突然,他又听见身后北边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地板也开始摇动。坎德人飞快地跑回楼梯间。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些声音,紧靠墙站着,手中紧握武器。啪答声变成了巨大的踏步声,随后十个或十五个矮不隆冬的小家伙跑过拱门,然后往南消失在雾中。随即又再度传来一阵尖锐的噼啪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卡拉蒙叫道,“他们不是龙人,除非龙人有那种矮矮胖胖的品种。他们是打哪儿来的啊?” “他们是从大厅北侧的尽头来的,”泰斯说,“北边和南边各有一条走道。奇怪的摩擦声是从南边传来的,也就是那些家伙走去的方向。” “东边有些什么东西?”坦尼斯问。 “从我听到的流水声来判断,大概底下有一千英尺深。”坎德人回答,“地板已经塌陷下去。我不建议你们往那个方向去。” 佛林特用力嗅着。“我闻到某种味道……某种熟悉的味道。但我一时间想不出来是什么。” “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金月说,她发着抖,又把水晶杖抱得更紧一些。 “才不是!这是更讨厌的味道。”佛林特嘟囔着。接着他的眼睛睁大,脸上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我想到了!”他大吼道,“溪谷矮人!”他解下背后的战斧。“那些矮不隆冬的家伙就是他们。很好,这里很快就会连半个溪谷矮人也不剩了,他们将会变成发臭的尸体!” 他冲向前。坦尼斯、史东和卡拉蒙跟着追出去,刚好来得及在走廊口把他抓住。 “小声点!”坦尼斯命令气急败坏、唾沫横飞的矮人,“等等,你能确定这些家伙是溪谷矮人?” 矮人气愤地挣脱卡拉蒙的手。“当然!”他开始大吼,接着降低到大声耳语的音量,“他们整整关了我三年!” “有这回事?”坦尼斯惊讶地问。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告诉你们过去五年我去了哪里,”矮人说,他羞红了脸,“但我发过誓要报仇,我要杀掉每一个被我碰上的溪谷矮人!” “等等,”史东插嘴道,“但溪谷矮人并不邪恶,至少不像地精那么邪恶。他们和龙人一起住在这里干什么?” “奴隶。”雷斯林冷冷地回答,“这些溪谷矮人显然已经在这里居住多年,也许打从大灾变后城市荒废时就开始了。那些龙人被派到这里,或许是为了看守白金碟,它们抓到这些溪谷矮人并把他们当作奴隶。” “他们也许可以帮上忙。”坦尼斯喃喃道。 “溪谷矮人!”佛林特爆发了,“你怎么可以相信那些臭——” “不会的。”坦尼斯说,“我们当然不会信任他们。但每个被奴役的生物都会想叛变,而溪谷矮人跟大多数的矮人一样,只忠于自己的酋长。只要我们不让他们冒生命危险,就有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哼哼,那我宁可去亲吻食人魔的屁股!”佛林特厌恶地说。他把斧头丢在地上,背包下肩,靠着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去啊!去请你们的新朋友帮你们。我不要跟你们一起走!他们会帮你的忙,是啊!会帮你一头走进龙的肚子里!” 坦尼斯和史东交换着担心的眼神,又想起那次乘船的意外。佛林特有的时候会变得难以想象地固执。坦尼斯暗想这次矮人八成不会让步了。 “我不确定。”卡拉蒙叹了口气摇摇头,“矮人不跟来就太糟糕了。即使我们得到溪谷矮人的帮助,可谁来看着他们呢?” 坦尼斯很惊讶卡拉蒙竟然心思如此细腻,便顺着战士的话题说下去,“我猜……史东吧!” “史东!”矮人跳起来,“那个连背后偷袭别人也不懂的骑士?你需要的是一个了解这些臭家伙的人——” “你说得对,佛林特。”坦尼斯严肃地说,“我想这样一来,你就得跟我们一起了。” “没错。”佛林特嘟囔着。他拿起行囊蹒跚地沿着走廊前进。他停下来回头问:“你们要跟来吗?” 众人强忍住笑,跟着矮人进了念祖厅。他们小心地靠着墙走,避开那些松动的地板。他们朝向南边,跟着那些溪谷矮人的足迹,进入了一段光线暗淡的过道,走了百英尺后过道突然朝东弯。噼噼啪啪的声音再次出现。金属摩擦声停了下来。突然间,他们听见背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溪谷矮人!”佛林特吼道。 “后退!”坦尼斯命令道,“准备抓住他们,我们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通风报信!” 众人紧贴住墙壁,手握武器随时准备攻击。佛林特紧握着战斧,一脸期待的表情。他们注视着宽广的大厅,又看见跑来一群矮胖的身影。 带头的溪谷矮人突然抬头,看见了他们。卡拉蒙跳到正奔跑着的矮胖身影前,举起巨大的手臂命令道:“停下来!”溪谷矮人们抬头看着他,绕过他,消失在东边的转角处。卡拉蒙转身惊讶地望着他们。 “停下来……”他索然无趣地说。 一个溪谷矮人从角落探出头来,对着卡拉蒙怒目而视,把胖胖的手指放上嘴唇。“嘘!”接着那矮胖的身影就跑开了。他们又再度听见那金属摩擦声和尖利的嘎叽声。 “你们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坦尼斯轻声问。 “他们都像这个样子吗?”金月睁大眼睛问,“他们衣衫褴褛,臭得不得了,而且全身长疮。” “还有他们的大脑大概跟门把子差不多。”佛林特嘟囔道。 所有人小心地绕过转角,手按在武器上。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往东边,墙上的火把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冒着烟,火光摇曳。冒着湿气的墙上反射着幽幽的光线,挑高的拱形门廊里头只有一片黑暗。 “墓穴。”雷斯林说。 坦尼斯不禁打了个寒战,水珠从天花板滴到身上,金属的摩擦声越来越近。金月碰碰半精灵的手臂向前指着。坦尼斯看见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后是一条丁字形的岔路。走廊上满是溪谷矮人。 “不知道这些小家伙为何排排站着。”卡拉蒙说。 “这是我们找出答案的机会。”坦尼斯说。他正要走向前,法师冰冷的手抓住了他。 “交给我吧。”雷斯林轻声道。 “我们最好跟着你,”史东说,“当然,是为了掩护你。” “当然,”雷斯林吸吸鼻子,“很好,不过别打搅我。” 坦尼斯点点头。“佛林特,你和金月守着走廊这一头。”佛林特原本要开口抗议,但还是皱着眉头站到平原人对面。 “给我好好地跟在后面。”雷斯林命令道,他在走廊上走着,红袍在脚踝上沙沙作响。每走一步,玛济斯法杖便在地面撞出轻柔的声响。坦尼斯和史东贴着墙壁尾随其后。墓穴中吹来一阵冷风,坦尼斯朝里头望去,可以看到一口石棺在火把的照耀下呈现一片黑影。石棺雕刻得十分精致,棺上装饰着不再闪亮的金饰。墓穴中的气氛十分压抑,有些墓穴看来似乎经过盗墓者的洗劫中。坦尼斯瞥见一个头骨在黑暗中龇牙咧嘴。他想,不知道这些亡灵会不会打算报复打搅他们长眠的家伙。坦尼斯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眼前的状况已经够恐怖了。 雷斯林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溪谷矮人好奇地看着他,丝毫不理会后头的人。法师没有开口,他把手伸进腰带上的小袋子里,掏出几个金币。溪谷矮人们的眼睛全亮了起来,其中一两个家伙更是挤到前面来想看得更清楚点。法师将金币拿得高高的好让他们全看清楚,接着把它们撒向空中……金币突然就这样消失了! 溪谷矮人们吓了一跳。雷斯林一挥手张开手掌,让他们看见金币还在手上。他们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又更靠近了一点,嘴讶异地张开着。 溪谷矮人,或是一般俗称的艾格哈是群命运悲惨的小家伙。他们是矮人社会里最低阶层的生物,散布于全克莱恩,居住在那些因为肮脏不堪而被大多数人和动物所抛弃的地方。像所有的矮人一样,他们也部落群居。多半是几个部落居住在一起,然后各自听从自族酋长的命令,或者服从某一个特别强势的酋长。有三个部落居住在沙克沙罗斯——嘶啦族、扑扑族和吞吞族。来自三个部落的溪谷矮人现在围着雷斯林。他们有男也有女,虽然从脏兮兮的外表上很难分辨——女性下巴没有胡子,而是长在脸颊上。她们穿着破烂的过膝半身裙,其余的部分和她们肮脏的男族人一模一样。溪谷矮人尽管外表肮脏,却多半相当自得其乐。 雷斯林运用高超的技巧让金币在指关节上舞动,然后使金币消失,随后出现在某个看得目瞪口呆的溪谷矮人耳中。最后一招使表演暂时中断,因为矮人的朋友们纷纷仔细检查起他的耳朵,其中一个甚至把手指伸进去掏掏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金币冒出来。这段有趣的动作当雷斯林伸手进另一个口袋时立刻停了下来。他掏出一个卷轴,用瘦长的手指将它解开,开始吟诵着上面的文字:“苏·坦加思·米奥比雅·阿兹·阿库拉·凯里帕!”溪谷矮人一脸崇拜地看着。 念完后,卷轴上蜘蛛般的文字开始燃烧,只留下一缕青烟。 “这是干什么?”史东狐疑地问道。 “他们都被施了法,”雷斯林回答,“我在他们身上施了令其友善的法术。” 溪谷矮人似乎都被迷住了。坦尼斯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好奇转变成对法师赤裸裸的爱慕。他们伸出肮脏的小手拍着雷斯林,叽里咕噜含混不清地说着他们断续混乱的语言。史东警觉地看着坦尼斯。坦尼斯知道骑士在想些什么——雷斯林可以随时在同伴身上施展这个法术。 听见跑步声,坦尼斯迅速回头察看河风守卫的地方。平原人指着溪谷矮人,双手十指张开,表示又有十个矮人朝他们走来。很快,新来的溪谷矮人走进视线,几乎没有多看河风一眼。他们看到雷斯林身边的聚会,才停下脚步来。 “怎么搞的?”其中一个看着法师说。中了法术的溪谷矮人们现在用小手拉着雷斯林的袍子,把他带往大厅。 “朋友,他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喋喋不休地用简单的通用语说。 “是的,”雷斯林轻柔地说,声音中充满了魅力,让坦尼斯吃了一惊,“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法师继续道:“现在,告诉我,朋友们,这条走廊通往哪里?”雷斯林指着东方。立刻有一堆声音抢着回答。 “走廊通往那里。”其中一个说,指着东方。 “才不呢!它通往这里!”另一个指着西方说。 一场混战爆发了,溪谷矮人互相推挤着,很快便大打出手。其中一个矮人把另一个压到地上,使尽全身力气大喊着踢他:“那里!那里!” 史东转向坦尼斯。“这太可笑了!他们会引来此处所有的龙人。我不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法师做了什么,但是你得阻止他。” 在坦尼斯来得及干预之前,一个女矮人站了出来控制局面。她冲向两个打架的家伙,利索地把两人的头撞在一起,把他们丢到地上。其他人原本正大声加油,转瞬间却都安静下来。新来的女性转向雷斯林,她有个圆溜溜的大鼻子,头发直直地立在头上。她穿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破烂裙子,一双厚重的鞋子,还有一双褪到脚踝的长袜。她在溪谷矮人中的地位似乎相当高,每个矮人都以尊敬的眼光看着她。这有可能是因为她背着一个巨大而沉重的袋子,她走路时总会将袋子拖在地上,有时还会绊到她。这袋子对她显然很重要,有一个溪谷矮人不过想碰一碰它,她便立刻转身送了他一巴掌。 “走廊通往大老板。”她边说边朝着东方点头。 “多谢,亲爱的。”雷斯林伸手出去摸摸她的脸。他说了几个字:“坦—加哥·木萨拉!” 女溪谷矮人着了迷似的看着他说话,接着叹了口气,崇拜地看着他。 “告诉我,小家伙,”雷斯林说,“有多少大老板?” 溪谷矮人皱起眉,努力想着,举起一只肥短的小手。“一个,”她举起一根手指说,“还有一个,一个,还有一个。”她洋洋得意地看着雷斯林,伸出四根手指说:“两个!” “我开始同意佛林特所说的了。”史东愤愤地说。 “嘘!”坦尼斯说。正好刮擦声这时也停了下来。当刺耳的噼啪声再次响起时,溪谷矮人们惴惴不安地看着走廊尽头。 “那是什么声音?”雷斯林询问他那个着了魔的崇拜者。 “鞭子。”女溪谷矮人毫无感情地说。她伸出脏手,抓住雷斯林的袍子,把他拉向东边。“老板生气了,我们得走。” “你们替老板做些什么?”雷斯林一边抗拒着一边问。 “我们走,你可以看。”溪谷矮人又拉着他,“我们下去,他们上来,下去,上来下去上来。你来,我们要下去。” 雷斯林被一群艾格哈拥着向前,他回头看着坦尼斯,打着手势。坦尼斯对河风和佛林特比了个手势,众人就跟在溪谷矮人后面往大厅里走。被雷斯林所迷住的矮人极力想要靠近他,只是鞭子声再度响起,其他人连忙跑向走廊尽头。大伙跟着雷斯林和溪谷矮人走过转角,叽叽嘎嘎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变得更大声。 女溪谷矮人听见声音时眼睛亮了起来。她和其他的矮人们停下脚步。有些东倒西歪地靠在黏糊糊的墙上,有些则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女矮人靠着雷斯林,小手紧抓着他的袖子。 “怎么回事?”他问,“我们怎么停下来了?” “我们等,还没轮到我们。”她告诉他。 “轮到我们的时候要怎么做?”他耐心地问。 “下去。”她爱慕地盯着他说。 雷斯林回头看着坦尼斯,摇摇头。法师决定用新的方法提问。 “小家伙,你的名字是?”他问。 “噗噗。” 卡拉蒙吸吸鼻子,很快便遮住嘴。 “现在,噗噗,”雷斯林温柔地说,“你知道龙穴在哪里吗?” “龙?”噗噗惊讶地重复道,“你要龙吗?” “不是,”雷斯林很快地说,“我们不要龙。只要龙穴,就是龙住的地方。” “哦,我不知道。”噗噗摇摇头。但她一看见雷斯林失望的表情,很快便抓住他的手。“但我可以带你去见扑扑大王,他什么都知道。” 雷斯林扬起眉毛。“我们怎么才能见到扑扑大王呢?” “下!”她高兴地笑着说。嘎叽声停了下来,又传来鞭子的声音。“该我们下去了。你来,你来见扑扑大王。” “等一下,”雷斯林挣脱溪谷矮人的手,“我得跟我朋友谈谈。”他走向坦尼斯和史东。“这个扑扑大王也许就是酋长,说不定是好几个部落的酋长。” “如果他和这些家伙一样笨的话,那么他会连自己的脸盆都不知道在哪里,更别提龙穴了。”史东怒声道。 “他会知道的,很有可能。”佛林特不情愿地开口道,“他们虽然不聪明,但是却记得所有他们看过或听过的东西,只要你能想办法让他们说出有意义的句子来。” “那么我们最好赶快去见扑扑大王。”坦尼斯哀怨地说,“现在我们只要能搞清楚这嘎叽声和上上下下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一个声音说。 坦尼斯回头看去,他完全忘记了泰斯的存在。坎德人从转角跑过来,马尾跳跃着,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那是架升降梯,坦尼斯,”他说,“就像矮人矿坑里的一样。我也待过矿坑,那是最有趣的事了。他们有架搬运石头用的升降梯,就像这个一样——哦,几乎一样。你知道吗——”他突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其他人狠狠地瞪着他,坎德人赶忙努力克制自己。 “他们用一口熬猪油的大锅来当升降梯!溪谷矮人排成一列,当会施魔法的龙人挥鞭子时,他们就依序跳进锅里,锅连着一根链条,链条上面连着齿轮,那就是我们听到的嘎叽声!齿轮转动着把锅送下去,很快就有另一口锅上来——” “大老板。一锅的大老板。”噗噗说。 “都是龙人!”坦尼斯警觉地重复道。 “不来这里,”噗噗说,“走那个方向——”她乱摇着手。 坦尼斯还是不放心。“所以那里有老板。一口锅子有多少龙人?” “两个。”噗噗说,紧紧抓着雷斯林的袖子,“最多两个。” “事实上,有四个。”泰斯抱歉地看着溪谷矮人,“它们是体型比较小的那种,不是会施法的那种。” “四个。”卡拉蒙张开粗壮的双臂,“我们可以应付四个。” “是呀,但是我们必须要快,以免再召来十五个。”坦尼斯指出。鞭子声又再度响起。 “来吧!”噗噗急迫地抓着雷斯林的袖子,“我们走,老板生气。” “我觉得这个机会很好,”史东耸耸肩说,“让溪谷矮人像平常一样行动,我们跟在后面,打老板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一口锅等着要载溪谷矮人,那么另一口锅一定在底下。” “我想是。”坦尼斯说中,他转向溪谷矮人,“当你们看到升降梯,呃,锅的时候,不要跳进去。你们只需要躲到一边,不要挡路。懂吗?” 溪谷矮人狐疑地盯着坦尼斯。半精灵叹了口气望向雷斯林。法师微笑着重复了坦尼斯的话。溪谷矮人们立刻就开口笑着,用力地点着头。 挥鞭声又响了起来,众人听到一个粗嘎的声音:“不许再磨蹭了!你们这些小人渣,不然我会把你们的脚砍掉,让你们有的是借口可以偷懒!” “我们看看最后是谁的脚被砍掉。”卡拉蒙说。 “这有趣!”一个溪谷矮人郑重地说。他们蜂拥地冲向走道。 这种看法对应“灵魂之战”系列中所发生的事件来看相当有趣。——西克曼 这位吟游诗人是个精灵,所以和曾为人类的索思爵士没有任何关联。 泰斯把这把匕首命名为“杀兔刃”。这是把神赐的兵器,对敌人所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任何人(包括泰斯)的想象。——魏丝 我们现在已经配上了地下城探索者标准、完整的装备。——西克曼 也许的确是这样,但玛格丽特在《灵魂熔炉》中详细叙述了这一事件。 幸好,这个不吉利的说法最后并未成真。幸好,这个不吉利的说法最后并未成真。——西克曼。 在这里被删除的一段内容中加入了一些索兰尼亚的箴言:“半精灵决定,也只能这样了。‘无法并肩作战者,将孤独而死。’这是索兰尼亚骑士的古老谚语,显示出他们对誓言的尊重和绝对的忠诚。” 这一段完全出自于我替“龙枪”写的第一个冒险模组——“绝望之龙”所设计的内容。我们那时非常小心地照着地图来走。稍后我们就放弃了这种做法。——西克曼 这段尴尬的故事出现在由玛丽·基希奥夫和道格拉斯·奈尔斯所合著的《国王佛林特》(Flint the King)中。 所以有时候佛林特会叫泰斯“门把子脑袋”。 如果你是个老道的游戏玩家,那么你可能会忍不住探索每一扇门后的玄机。 他儿时担任街头魔术师的历练并没有白费。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提供溪谷矮人语范例的原因。——西克曼 之前我们在地精身上尝试过这一招,的确有用…… 溪谷矮人噗噗这个角色,源于我在测试第一个游戏模组时所创造出来的一个机动人物。每个人都非常喜爱这个角色,所以她就成了“雷斯林传奇”的一部分。——西克曼 即使体型最小的巴兹龙人也跟一般人类一样高。它们常常会被较高大的同类欺负。 第1卷 18 升降梯之战噗噗治咳嗽的秘方 湿热的雾气从地板上的两个大洞中冒出,把四周景物完全包裹了。两洞之间有个巨大的齿轮,齿轮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其中一个洞穴上悬着一口巨大的黑色铁锅,链子的另一端消失在另一个洞中。四个全副武装的龙人,两个挥着鞭子,两个拿着弯曲的剑,守在锅旁边。它们只在浓密的雾气中显现了一下子,随即又被淹没在雾气中。坦尼斯可以听到鞭子挥打的声音,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们这些长虱子的矮虫子!在那边磨蹭什么?在我剥了你们的皮之前赶快给我跳进锅里!我——呃!” 龙人话说到一半,眼睛从爬虫脸上突了出来,因为卡拉蒙正大吼着从雾中现身。龙人喊叫着,然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卡拉蒙早已抓住它的细脖子,把它高举起来,丢向墙壁。溪谷矮人见到尸体轰的一声撞在墙上,纷纷四散奔逃。 卡拉蒙攻击时,史东也挥舞着巨剑,念着骑士对敌人的问候,一刀砍下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龙人的脑袋。砍掉的脑袋滚到地上之后,立刻就变成了石头。 龙人不像地精一样只知道攻击所有会动的东西,它们是有智慧而且聪明的生物。剩下的两个龙人压根不想迎战五名全副武装、经验丰富的战士。其中一个立刻跳入锅中,用它们的语言对底下的同伴吼着。另外一个龙人则跑到一边去松开控制装置,大锅开始往下掉。 “阻止它!”坦尼斯喊道,“它会把援兵带上来的!” “错了!”泰斯看着洞边喊道,“援兵已经上来了,它们大概有二十个!” 卡拉蒙冲向前阻止龙人操作升降梯,但他迟了一步。那个怪物离开操纵装置,冲向大锅,毫不迟疑地跟着同伴跳进锅中。卡拉蒙则为了不让敌人逃跑,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溪谷矮人纷纷欢呼起来,有些还挤到边缘去想要看得更清楚。 “那个大笨蛋!”史东咒骂道。他推开四周的溪谷矮人,看见底下的锅中战况正激烈,卡拉蒙正和龙人们打斗着,他的体重让锅下降的速度变得更快。 “它们会把这个白痴弄死的。”史东嘟囔道,“我得跟着下去。”他对坦尼斯喊着。他扑向空中的链条,快速地滑向锅中。 “这次我们要失去这两个家伙了!”坦尼斯呻吟道,“佛林特,跟我来!河风,留下来守着雷斯林和金月,看看你可不可以反转这个该死的齿轮!不,泰斯,不要!” 太晚了。坎德人兴奋地尖叫着跳向铁链,顺着滑了下去。坦尼斯和佛林特跟着跳入洞中,坦尼斯手脚并用地抱着铁链,正巧挂在坎德人的头上。但矮人一个失手,没能抓住链子,便头朝下地栽进锅中。而卡拉蒙不小心踩到他身上。 锅里的龙人把卡拉蒙逼到锅边。他一拳把其中一个打飞到另一边,接着掏出匕首,准备对付另一个正在拔剑的龙人。卡拉蒙在它拔剑前就先给了它一刀,但是匕首滑过它的盔甲,从卡拉蒙的手中飞了出去。龙人抓向他的脸,想要挖出他的眼珠。卡拉蒙奋力抓住龙人的手臂,成功地把龙人的爪子拉离自己的脸。两个强大的生物——一个人类,一个龙人,开始在锅边扭打起来。 另外一个龙人刚从卡拉蒙的重击下清醒过来,并且抽出它的剑,冲向战士。但才扑到一半,它的脸就被顺着链子滑下来的史东重重踹了一脚。龙人踉跄地后退,剑从手中飞出。史东随即扑向前,试着用剑柄敲昏眼前的怪物,但龙人用手一拨,把剑挡到一边。 “不要踩我!”佛林特从锅子底部吼道。他被头盔盖住了头,什么都看不见,很担心自己就快被卡拉蒙的大脚给踩扁了。佛林特怒气冲冲地把头盔调正,从地上爬起来,把卡拉蒙绊了一跤,直直地摔向龙人。龙人向一旁闪去,战士直接撞上铁链。龙人乱挥着剑,卡拉蒙低头躲过,剑砍中铁链当当作响,刀刃上出现一个缺口。佛林特愤怒地用头直接撞上龙人的肚子,两个人一起在锅边上倒下。 锅受了冲击,开始在污浊的迷雾中摇晃起来。 坦尼斯一边试着注意锅里的动静,一边沿着链子慢慢滑进锅中。“别动!”他对泰索何夫大喊。他松手直落进这场混战当中。泰斯心有不甘地服从坦尼斯的命令,单手抓着链子,另外一只手则伸入袋子里,掏出一块石头,准备丢下去,砸中敌人的头部——他希望砸中的会是敌人。 锅里的人正激烈地搏斗,而锅子也跟着剧烈摇晃,同时不断下沉。另一个锅里满满的都是尖声叫嚣的龙人,它们则是跟着越升越高。 河风和一群溪谷矮人站在洞边,在迷雾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装着同伴的锅里传来打斗和哀号的声音。不久他们看到另一口锅子升了上来,里面满满的,都是龙人!它们咧着嘴,手中拿着剑盯视河风,长长的红舌头不停地伸缩着,满怀期待。几秒之内,他和雷斯林、金月,还有十五个溪谷矮人就要面对二十个愤怒的龙人! 他转过身,被一个矮人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衡。他跑向控制装置。他得找到方法让锅子停下来才行。巨大的齿轮慢慢地旋转着,链条嘎叽嘎叽地卡进齿轮中。河风看着齿轮,考虑要不要空手抓住它,一个红色的身影将他推开了。雷斯林观察着齿轮的转动,估计出它的速度,飞快地将玛济斯法杖插进齿轮和地板之间。手杖瞬间摇晃了几下,雷斯林担心地注视着,生怕它会啪的一声断掉。但它撑住了!整个装置停了下来。 “河风!”金月站在洞口边叫道。平原人跑向洞口,雷斯林跟着他。溪谷矮人们则绕着洞口,兴奋地享受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有噗噗没待在洞口,她小跑着跟在雷斯林身后,尽可能地抓住他的袍子。 “天哪!”河风向旋转的迷雾中看去时,轻声说。 卡拉蒙已把方才与他死斗的龙人丢出了锅。它尖声叫着掉入雾中,战士脸上留下了爪子抓出的血痕,右臂则受了剑伤。史东、坦尼斯和佛林特仍然在和最后做困兽之斗的龙人搏斗。只靠拳头显然是不够的,坦尼斯飞快地抽出匕首给了它一刀,龙人瘫软下去,迅速变成了石头,把坦尼斯的武器给卡住了。 接着大锅突然停住,每个人都随之一震。 “小心!我们有邻居了!”泰索何夫大喊着从链子上跳下来。坦尼斯看见大约二十英尺外有满满一锅的龙人也在摇晃着。它们全副武装,准备跳过来攻击。两个龙人站在锅边,预备要跳向对面。卡拉蒙对着它们乱挥着剑,试图砍死一个入侵者。但他没瞄准,剧烈的动作反而让锅绕着链子旋转起来。 卡拉蒙一个不稳,向前摔去,他的体重让锅开始危险地倾斜。他发现自己竟直视着下方距离很远的地面。史东抓住卡拉蒙的领口,把他给拉了回来,使得锅再次剧烈晃动起来。坦尼斯滑了一跤,手着地跪在锅底,这才发现石化的龙人尸体已经变成灰烬,让他可以捡回匕首。 “它们来了!”佛林特一边大喊着,一边把坦尼斯给拉起来。 一个龙人跳向他们,爪子抓住锅的边缘。锅又再度危险地倾斜。 “快过来!”坦尼斯把卡拉蒙推到另外一边,希望大汉的体重能够让锅平衡过来。史东猛踢龙人的爪子,希望能让它松手。另外一个龙人接着飞跃过来,距离估算比前一个来得准确,它直接落在史东身边。 “别动!”正当战士本能地冲向龙人时,坦尼斯尖叫起来。锅更加倾斜,战士迅速跳回原来的位置,锅再度调正。挂在锅边的龙人,手爪流出绿色的液体,终于张开双翼,放手往下飘去。 坦尼斯转身过来和跳进锅子的龙人作战,却踩到了佛林特,又把他给撞倒了。半精灵踉跄地靠向锅边,正当锅摇晃时,他往下看去,穿过迷雾,他看到了距离很远的沙克沙罗斯。他把头伸回来时,感到一阵晕头转向。他看到泰斯正和龙人作战,小坎德人跳上龙人的背,用石头敲着龙人的脑袋。佛林特则从锅底捡起卡拉蒙掉下的匕首,在龙人的腿上刺了一刀。刀子越刺越深,龙人也大声惨叫着。坦尼斯心知更多的龙人将开始飞过来,只能绝望地抬头往上看。但当他看见河风和金月在洞口注意着他们,绝望被希望所取代了。 “把我们拉上去!”坦尼斯狂喊着,然后某样东西打在他头上。他疼痛不已,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往下掉…… 雷斯林没听见坦尼斯的喊叫,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来这里,我的朋友。”雷斯林温柔地说。那群着了魔的溪谷矮人兴奋地朝他靠拢。“底下的那些老板想要伤害我。”他轻声说。 矮人们都愤怒地低吼起来,有几个人还阴沉地皱起眉头,还有矮人对着底下锅里的龙人挥舞着拳头。 “但是你们可以帮上忙,”雷斯林说,“你们可以阻止它们。” 溪谷矮人狐疑地看着法师——原来,友谊也是有限的。 “你们只需要这样,”雷斯林耐心地说,“跑过去,然后跳到链子上。”他指着连接到龙人锅子的链子。 溪谷矮人又高兴起来。听起来不坏嘛!事实上,他们如果错过下降的锅子,通常都会这样做。 雷斯林挥着手。“快去!”他命令道。 除了噗噗之外的所有溪谷矮人都面面相觑,接着疯狂地叫嚷着冲向洞边,敏捷地抓住链子。 法师跑向齿轮,噗噗紧跟在后。他紧抓着玛济斯法杖,用力把它拉了出来。齿轮摇晃了一下,又开始动起来,溪谷矮人的重量让它越转越快,载着龙人的大锅又重新掉入雾中。 几个已经站在锅边准备跳过来的龙人没料到这种状况,纷纷站立不稳,掉了下去。虽然它们的翅膀减缓了降落速度,但它们仍然一路尖声叫着飘落地面,它们的怒吼声和溪谷矮人快乐的呼喊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河风靠向洞口,并且抓住刚升上来的大锅子。 “你们还好吗?”金月着急地问,伸手帮卡拉蒙走出来。 “坦尼斯受伤了。”卡拉蒙说,他帮着半精灵爬出来。 “不过肿了个包。”坦尼斯昏昏沉沉地抗议道。他感觉到后脑勺正肿起一个大包。“我还以为我要从锅里掉出去了呢!”他回想起刚刚的状况,依然感到恐怖。 “我们不能往下走了!”史东爬出锅子来说,“我们也不能待在这里。要不了多久这个升降梯就可以恢复运转,它们就会开始追杀我们。我们得要往回走。” “不!不要走!”噗噗抓着雷斯林,“我知道去找扑扑大王的路!”她抓着他的袖子,指着北方。“好走的路!秘密的路!没有老板。”她温柔地说,摸着他的手,“我不会让老板抓到你,你漂亮。” “看起来我们没有多少选择,我们得跟着她走。”坦尼斯说。当金月的水晶杖碰到他时,他退缩了一下。一股医疗的力量流遍全身,他感到疼痛完全消失,叹了口气说:“就像你们说过的,他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佛林特生气地摇着头,跟着噗噗走向北方的走廊。 “停!仔细听!”泰索何夫轻声唤道。他们都听见有龙人靠近的声音。 “龙人!”史东说,“我们得赶快离开!快向西走。” “我就知道,”佛林特皱眉咕哝道,“这个家伙正把我们带到那群蜥蜴面前!” “等等!”金月抓住坦尼斯的手臂,“看她!” 半精灵转过身,正好看见噗噗从肩上的袋子里拿出个软塌塌不成形的东西,站到墙边。她对着石板挥舞手中的东西,接着说了几个字,墙便摇动起来,几秒钟后出现了一个密道,里面一片漆黑。 同伴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我们别无选择。”坦尼斯喃喃道。龙人盔甲的当啷声已经清晰可闻,它们不断地向他们逼近。“雷斯林,光!”他命令道。 法师念出咒语,杖顶的水晶跟着亮起来。他和噗噗及坦尼斯迅速地闪身进入密道中,其他人也跟了进来,密道的门很快便关上了。法师的光让大家看见一个方形的小房间,墙上的雕刻都覆满了青苔,根本看不清楚。他们静静地站着,聆听龙人走过走廊的声音。 “它们一定听到了我们打斗的声音,”史东轻声道,“要不了多久它们就可以修好升降梯,马上就会有一整队龙人来搜索我们!” “我知道下去的路,”噗噗不以为然地摇着手,“别担心。” “小家伙,你是怎么打开那扇门的?”雷斯林好奇地问,跪在噗噗身边。 “魔法。”她害羞地说,并伸出她的手。矮人肥胖的手心里是一只死老鼠,它尖锐的牙齿向外龇着。雷斯林挑起眉毛,此时泰索何夫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这不是法术,雷斯林。”坎德人对他耳语道,“这很简单,是地面的压力板。当她指着墙壁时我就注意到了。我正要开口时,她就开始这一整套仪式——当她挥舞死老鼠时,她碰巧站在压力板上。”坎德人咯咯笑着。“她也许以前曾意外地发现了这个机关,而身上又刚好带着这只老鼠。” 噗噗给了泰索何夫一个白眼。“魔法!”她撅起嘴巴爱怜地抚摸着那只老鼠说道。她把死老鼠塞回袋子里,开口说:“来,走吧!”她带着众人向北方走,穿过残破、满布青苔的房间,最后她终于在一间满是灰尘和瓦砾的房间中停下脚步。房间的屋顶塌了一块,地上都是破碎的砖瓦。溪谷矮人指着房间东北方的角落。 “下去!”她说。 坦尼斯和雷斯林走近检查。他们看见一根四英尺宽的管子,前端从地面突起。管子显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因此压垮了东北方的屋顶。雷斯林把法杖伸进洞里试探着。 “来,你们下去!”噗噗着急地扯着雷斯林的袖子,“老板不会跟来。” “应该没错,”坦尼斯说,“它们的翅膀挤不进来。” “但是里面的空间连挥剑都不行,”史东皱着眉说,“我不喜欢——” 突然每个人都闭上了嘴,他们听见齿轮转动的叽嘎声,链条也开始发出摩擦声。大家面面相觑。 “我先来!”泰斯微笑道。他先伸进头,手脚并用地开始爬行。“你确定我挤得进去?”卡拉蒙问,焦急地看着入口。 “别担心。”泰斯的声音传出来,“里面满布青苔,你会像只涂满油的胖猪般滑过去的!” 这句玩笑话看来没有让卡拉蒙放心。当噗噗拉着雷斯林爬进管子里时,他仍然在郁闷地看着管口。佛林特接着爬进去,金月跟在后头,当她的手接触到厚厚的青苔时,也不禁露出厌恶的表情。河风跟在她后面滑了进去。 “我希望你们知道……这太疯狂了!”史东厌恶地说。 坦尼斯没有回答,他拍拍卡拉蒙的背。“该你了。”他说,耳边链条的声音越来越快。 卡拉蒙发出呻吟,趴下来,手脚并用地爬进管口。他的剑柄卡在洞口,他只好退出来,试着重新调整剑的位置,努力再试了一次。这回他的屁股翘得太高,以至于整个背部撞上了洞顶。坦尼斯把脚放在大汉的屁股上,用力往前推。 “屁股放低!”半精灵命令道。 卡拉蒙像袋湿面粉般呻吟着趴下,他把盾牌放在身前,头先挤进去,盔甲沿着金属管子发出让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 半精灵伸出手,抓住管子的上缘。他把脚先伸进去,开始滑进那恶臭的青苔中。他回头看着最后进来的史东。 “理性早在我们跟着提卡走进最后归宿旅店的厨房时便消失了。”他说。 “的确。”骑士叹了口气表示同意。 泰斯正沉迷于在管子里爬行的感觉,突然间瞥见管子底下似乎有人影。他挣扎地找到个落脚处,停了下来。 “雷斯林!”坎德人耳语道,“底下有东西上来了!” “是什么?”法师开口问,但潮湿恶臭的空气让他不停地咳嗽。他试着稳住呼吸,把法杖伸下去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噗噗看了一眼,用力嗅着。“吞吞族的家伙!”她自语着。她挥着手,大喊道:“回去!回去!” “我们上去——坐升降梯!大老板生气了!”一个回喊道。 “我们下去,见扑扑大王!”噗噗煞有其事地说。 听见这句话后,矮人们开始往后退,嘀咕着,咒骂着。 但雷斯林一时之间无法移动,他抓着胸脯干咳着,声音在空旷狭窄的管子中回荡。噗噗担心地看着他,然后把小手伸进袋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样东西。她对着光察看了一下,眯起眼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要的。” 泰斯看见一道彩色的闪光。他靠近问:“那是什么?”虽然他知道答案。雷斯林也眯起眼睛看着她。 噗噗耸耸肩。“漂亮的石头。”她毫无兴趣地说,继续在袋子里摸索。 “一块翡翠!”雷斯林喘着气说。 噗噗抬起头。“你喜欢?”她问雷斯林。 “很喜欢!”法师激动地喘着粗气。 “你留着。”噗噗将宝石递到法师手中。接着她兴奋地喊了起来,拿出她要找的东西。泰斯凑近要看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却恶心地缩了回去。那是只死了很久的蜥蜴,还有一条用牙齿咬断的皮绳绑在蜥蜴僵直的尾巴上。噗噗拿给雷斯林。 “你挂脖子上。”她说,“治咳嗽。” 法师向来惯于处理比这更恶心的东西,他礼貌地向噗噗道谢,同时笑着拒绝了她的礼物,并向她保证他已经好多了。她狐疑地看着法师——但他的咳嗽确实逐渐好转,剧烈的咳嗽已经过去。几分钟之后,噗噗耸耸肩,将蜥蜴重新放回袋子里。雷斯林用专家的眼光评判那块翡翠,并用警告的目光瞪着泰索何夫。坎德人叹着气,转身继续往下移动。雷斯林随即把翡翠放进袍内的密袋中。 当前面的管子出现分岔时,泰斯停下来回头看着溪谷矮人。噗噗迟疑地指着南边新出现的水管,泰斯慢慢地爬进去。“这儿很陡——”他突然开始急速地往下滑。他试着要降低速度,但是青苔太厚。从背后传来卡拉蒙大声的咒骂,看来他的朋友们碰到了同样的问题。突然间泰斯眼前浮现光亮。通道就要结束了——但通往哪里?泰斯脑中突然浮现自五百英尺高空直直落下的惨况,但他根本无法停止下滑。光线越来越强,泰斯惊叫一声掉了出去。雷斯林滑出水管,差点掉在噗噗身上。法师看着四周,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团火中,房间四周满是白烟。雷斯林开始咳嗽,并且感到窒息。 “什么——”佛林特从管子里飞出来,手和膝盖着地。他透过白烟费力地巡视着,试着搞清楚四周的状况。“毒气吗?”他喘着粗气爬向法师。雷斯林摇摇头,但他无法开口。噗噗拉住法师,把他拖向门口。金月面朝下摔了出来,吓了一大跳。河风扭曲着身子跌出来,避开金月的身体。卡拉蒙的盾牌飞出来时发出当当的巨响,他的盔甲和宽大的腰带让他速度减慢到可以慢慢爬出来。但他全身都是淤青,还挂着许多青苔。当坦尼斯到达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烟雾中感到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坦尼斯惊讶地说。很快,他也吸进大口白烟,开始呛咳起来。“快离开。”他咳着说,“那个溪谷矮人呢?” 噗噗出现在门口。她已经把雷斯林拉出房间,现在她比着手势叫其他人跟着出来。大家很高兴能走到外头干净的空气里,靠着废墟的墙壁休息。坦尼斯由衷希望他们此刻不会马上看到一整队的龙人。突然,他抬起头。“泰斯呢?”他挣扎着站起来。 “我来了。”一个呛咳的声音痛苦地说。 坦尼斯转过身来。 泰索何夫——坦尼斯假设他是——站在他面前。坎德人从头到脚都裹着一层白色的粉末,只看见一双褐色的眼睛在白色面具下眨着眼。 “发生了什么事?”半精灵问道。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这么凄惨狼狈的样子。 泰索何夫没有开口,他只是指向背后。 坦尼斯忽然感到紧张,跑过去朝房间里张望。白烟已经消失,让他得以清楚看见房中的景象。在其中一个正对着水管出口的角落,放着许多鼓鼓的大袋子。其中两个开了口,里面漏出许多白色粉末。 坦尼斯突然懂了。他把手放在脸上掩面而笑。“面粉。”他喃喃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初我们在以游戏测试这段剧情时,游戏中的冒险者命运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西克曼 这些事件都是直接出自于我们进行的游戏。——西克曼 特别提醒,坎德人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盗贼的一个变种,在他们多姿多彩的技能中,有一种是发现隐藏的锁的能力。但你绝对不可以称呼泰斯为小偷!千万别忘记! 一开始,我们本来要把聚集在旅店的这些冒险者们称作“旅店同伴”(Inn-fellows)。 传说雷斯林为了纪念噗噗,在这块翡翠上施展了一道特别的魔咒。这块翡翠将能够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保护持有者。这块翡翠只能够由溪谷矮人、侏儒或是坎德人使用。——魏丝 我在1986年因为肾结石而住院时,收到了我自己的“蜥蜴万灵丹”。医生高估了我所需要的杜冷丁药量,于是,我这个不抽烟、不喝酒、不嗑药的摩门教徒度过了三天在奇幻境界中漫游的梦幻历程。当然,即使是这样,访客还是可以来拜访我。玛格丽特带来一个老友们想出的怪招——一条皮绳上挂着一只巨大、丑恶的橡皮蜥蜴。这是噗噗送给我的“蜥蜴万灵丹”。据说,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们推着轮椅把我送出了医院。护士在我兴高采烈地享受轮椅之旅时很担心我的心智状况……因为我那时正乖乖地戴着那只“蜥蜴万灵丹”。——西克曼 第1卷 19 废墟城市扑扑大王 大灾变降临的那一夜,对沙克沙罗斯来说,是充满噩梦的一夜。当燃烧的山脉掉落在克莱恩大地上,大地崩裂,古老、美丽的沙克沙罗斯则从山崖上滑入地面陷落形成的一个大坑中,埋于地下。所以,无缘目睹它踪影的世人,大多推测它已经被新海吞没。但事实上它仍然存在着——悬挂在地底洞穴中,每一层都有许多不同的建筑物废墟。大伙跌进的那个建筑物,坦尼斯推测是个面包铺,它处在中层,被岩石阻挡住,悬在崖壁上。地下溪流从岩石的两边流下,穿过废墟。 坦尼斯的视线跟随着水流,它从铺满鹅卵石的街道上流过,穿过许多曾有人居住和经商的建筑。当城市陷落时,街道两边的高大建筑倾倒在一起,在街道上方形成诡异简陋的大理石板拱门。大门和破裂的商店窗户朝大街敞开。除了滴水声之外,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充满腐败的气味,让每个人的心情跟着沉重起来。虽然地底下的温度比地面要高,但是沉重的气氛却让人血液冻结。没有人开口,他们尽量将身上的青苔冲洗干净(还有泰斯身上的面粉),把水囊重新装满。史东和卡拉蒙搜寻了整个区域,却没有见到龙人。休息了几分钟后,大伙又继续上路。 噗噗带着他们向南走,穿过那些破碎的建筑物构成的拱门。街道通往一个广场,那里水流汇成小溪,继续向西流去。 “跟着河。”噗噗指着。 坦尼斯皱起眉,除了河流的水声外,还有另一个声音——一座巨大瀑布的轰鸣声。但是噗噗坚持要向前走,众人只好沿着广场的小溪走,有时被迫浸在深及膝盖的水里前进,直到街道尽头的那座瀑布出现为止。街道悬在空中,小溪穿过残破的石柱直落几乎五百英尺到洞穴底,底下则是沙克沙罗斯城的废墟。 透过洞穴顶端的裂口流泻下来的光亮,他们可以看到昔日绚烂的沙克沙罗斯城中心躺在洞穴底,残损的程度各不相同。有些建筑物尚称完好,有些则已经崩坏得无法辨认。由许多注入洞穴的大小瀑布所制造的湿冷雾气弥漫在城市上空。大多数的街道都已变成河流,汇流起来注入北方的深渊中。透过雾气,大伙可以看见北方几百英尺之外的巨大链条,他们估计这个升降梯的落差至少有一千多英尺。 “扑扑大王住在哪里?”坦尼斯看着底下死气沉沉的城市问道。 “噗噗说他住在那边,”雷斯林指着,“在洞穴西边的那些建筑里。” “是谁住在底下那些重建的建筑里?”坦尼斯问。 “老板。”噗噗皱着眉回答。 “有多少老板。” “一个,一个还有一个。”噗噗数着,直到用完她所有的手指。“两个,”她说,“最多两个。” “这可能代表有两百到两千个龙人。”史东喃喃道,“我们怎么才能见呼呼大王?” “扑扑大王!”噗噗愤怒地看着史东,“扑扑·菩吉一世大帝。” “我们怎么才能见到他,又不被老板抓住?” 噗噗指着装满龙人正在上行的大锅作为回答。坦尼斯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史东,史东则恶心地耸耸肩。噗噗气恼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雷斯林,很明显认为其他人都无法了解。“老板上去。我们下去。”她说。 雷斯林在雾中看着升降梯,接着他点点头表示理解。“龙人大概觉得我们应该被困在上面找不到路下来。如果大部分的龙人都在上面搜索,那么我们在这里就比较安全。” “好吧!”史东说,“但我们怎么下去?我们大部分都不会飞!” 噗噗张开手臂。“藤蔓!”看到每个人脸上困惑的表情,她跺着脚走到瀑布边,指着下面——粗大的绿色藤蔓像条巨蛇般缠绕在悬崖上。虽然大部分的叶子都已经脱落,但藤蔓本身看起来仍十分结实,只可惜有点滑手。 金月的脸色变得煞白,她走到崖边看了看,很快便退了回来。他们所站的地方离下面的鹅卵石街道有五百英尺。河风环抱着她,希望给她安慰。 “我爬过更糟的。”卡拉蒙得意地说。 “我不喜欢这样,”佛林特说,“但是总比从水管一路滑下去要好吧!”他抓住藤蔓,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下慢慢滑。“还不赖!”他对上面喊道。 泰索何夫接着滑了下去,他的身手矫健,连噗噗都禁不住称赞他。 溪谷矮人转身看着雷斯林长而飘逸的袍子直皱眉头,法师笑着安慰她。他站在悬崖边缘,轻声说:“爱斯浮!”法杖上端的水晶球一闪,雷斯林跟着跳下悬崖,消失在雾气中。噗噗尖叫起来,坦尼斯赶忙抓住她,害怕她也会跟着跳下去。 “他没事的。”半精灵向她保证,当看到她脸上纯真的哀伤时,不禁有些难过。“他是个法师,”他说,“你知道的,魔法。” 噗噗很明显不懂半精灵的意思,她疑惑地注视坦尼斯,然后把背包甩到身后,抓住藤蔓,敏捷地开始扒着滑溜的岩石往下爬。其他人也准备跟进时,却听到金月结结巴巴地说:“我做不到。” 河风抓住她的手。“亲爱的,”他说,“没事的,你也听到矮人说的话,只要别往下看就好。” 金月摇摇头,下巴颤抖着。“一定有其他的路,”她顽固地说,“我们可以找到的!” “有什么问题吗?”坦尼斯问,“我们应该快——” “她恐高。”河风说。 金月把他推开。“你怎么可以告诉他!”她喊着,脸颊气得通红。 河风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可以?”他气恼地说,“他不是你的子民,他可以知道你是个正常人,你有常人的弱点。只有我才是你唯一需要保持形象的对象,酋长大人!” 即使河风真的给她一刀,也不会比刚刚的话更伤人。金月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她睁大眼睛,面如死灰。“请帮我把水晶杖在背后绑好。”她对坦尼斯说。 “金月,他不是有意——”坦尼斯开始替河风辩解。 “照我说的做!”她简单地命令道,蓝色的眼中充满了怒气。 坦尼斯叹着气用绳子把水晶杖绑在金月背后。金月连看都不看河风一眼。绳子绑好后,她走到悬崖边,史东一跃而出,站到她面前。 “请容许我走在你前面,”他说,“如果你滑下去——” “如果我滑下去,你会跟我一起掉下去。唯一的结果是我们会死在一起。”她坚决地说。她弯腰紧抓住一段藤蔓,跳了下去,但湿汗的手心几乎立刻就打滑了。坦尼斯一颗心跳到喉间。史东立即扑向前,虽然他知道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河风只是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金月疯狂地乱抓着藤蔓和叶子,紧抓住它们,难以呼吸,也无法移动。她闭上眼,努力驱逐坠落的恐怖景象。此时,史东攀爬到她的身边。 “不要管我!”金月咬紧牙关对他说。她颤抖着深呼吸,对河风投以轻蔑的眼神,开始沿着藤蔓下降。 史东攀在她旁边,随时关注着她。坦尼斯站在平原人身边,试着要说些什么,却又害怕会造成更多伤害。他一言不发地走向悬崖,河风静静地跟在后面。 半精灵轻松地爬完全程,只在最后几英尺时滑了一下,掉到水坑里。他注意到,雷斯林因为寒冷而发着抖,他的咳嗽在这潮湿的地方更厉害了。几个溪谷矮人站在他身旁,敬畏地仰望他。坦尼斯心想,不知道这法术还能持续多久。 金月靠着墙壁发抖,她对面无表情走过身边的河风刻意视若无睹。 “我们在哪里?”坦尼斯用盖过瀑布的声音喊道。这里的雾气很重,坦尼斯只能看见许多长满藤蔓和蕈类的柱子,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边大广场。”噗噗紧张地用肥胖的小手指向西方,“来,跟着,去见扑扑大王!” 她跑开了,坦尼斯伸手把她拉住。她回头瞪着他,看起来很生气。半精灵放开手。“拜托!听我说几句话!龙呢?龙在哪里?” 噗噗的眼睛睁得老大。“你要龙吗?” “不是!”坦尼斯大喊道,“我们不是要龙。但是我们想知道龙来不来城的这边——”他感觉到史东的手放上他的肩膀,决定放弃问话。“算了!没事。”他疲倦地说,“继续走吧!” 噗噗同情地看着雷斯林,同情他得要忍受这些疯狂的同伴。接着她握住雷斯林的手,沿着街道向西边走,其他的溪谷矮人则走在后面。瀑布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众人担心地跟在后面,街道上黑暗的窗户和走道都是威胁的可能来源。每一秒他们都在猜疑会有穿着盔甲的龙人出现,但溪谷矮人看起来完全不担心,他们逍遥自在地涉水而行,尽量靠近雷斯林,并且用他们原始的语言交谈。 慢慢地,瀑布水声减小了。雾气仍然包围着他们,废墟中隐约透出一股沉重的压力。黑色的水流从他们脚下的鹅卵石街道流过。不久,建筑物不再出现,街道通往一个宽广的圆形广场,从广场上残留下来的石板看来,它原先的设计是模仿太阳的放射状线条。在广场中央又有另外一条从北边来的河流交汇,两者的冲击力让广场中央出现许多漩涡,随即水流又在倾圮的建筑中间朝向西方流去。 这里唯一的光源是来自洞穴顶端数百英尺高的破洞,它们照亮幽灵般的雾气,每当雾开时便在水面上泛起波光。 “大广场另一端。”噗噗指着说。 众人停在有阴影的建筑旁。每个人的想法都一样——大广场有一百多英尺宽,没有任何掩蔽物,一旦踏了出去,几乎可说是无处可躲。 噗噗毫不在意地向前走,直到她发现除了溪谷矮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跟来。她往回看,对这样的延迟很恼怒。“你们来!扑扑大王这条路。” “看!”金月抓住坦尼斯的肩膀。 广场的另外一边是许多高大的大理石柱支撑的一个屋顶。有些柱子破裂了,屋顶也跟着歪斜。坦尼斯在迷雾中看到柱子后有一个院子。圆顶、高大的建筑在迷雾中只显出黑暗的轮廓,不久迷雾就将它们彻底地掩盖。虽然现在建筑已经残破不堪,但当年这一定曾是全沙克沙罗斯最雄伟的奇观。 “皇宫。”雷斯林边咳边说。 “嘘!”金月摇着坦尼斯的手臂,“你看不见吗?不,等等——” 迷雾再度飘到柱子前方,有一阵子大伙儿什么都看不见。而后雾气飘散,众人纷纷躲回阴影中。溪谷矮人们突然停住,害怕地跑回雷斯林身后。噗噗躲在雷斯林的袖子下面看着坦尼斯。“那条龙,”她说,“你要吗?” 眼前赫然就是那条黑龙。 姬赛斯乌黑油亮,翅膀收在身边,从残破的屋顶下低着头游出来,停下来时爪子咔嗒一声敲在大理石台阶上。它血红色的眼睛透过迷雾张望着。黑龙的后腿和粗大的尾巴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因为它的身体至少超过三十英尺长,一直拖到后院里。一个畏缩的龙人跟在它身旁,两人很明显地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 姬赛斯看来非常生气。龙人带来的消息让它十分烦心——它不相信有人能够躲过它在井边的攻击!但是它的卫兵首领汇报这城里出现了陌生人!那些陌生人不但勇敢、战技超群,还带着一根褐色手杖!在安塞隆大陆上的龙人无不知晓这根手杖的特征。 “我不相信这个报告!没有人可以逃过我的攻击。”姬赛斯的声音非常柔和,几乎像是猫叫,但龙人听了之后却开始发抖。“水晶杖不在他们手上,不然我一定会感应到它的。你说这些入侵者还在上面几层?你确定吗?” 龙人咽了口口水,点点头。“上面没有路可以下来,高贵的龙,除了升降梯之外。” “有别的通道,你这个蜥蜴头。”姬赛斯不屑地说,“这些该死的溪谷矮人就像是这座城的寄生虫一样四处跑来跑去。入侵者拥有水晶杖,而且他们在设法找路下来。这只代表一件事——他们在找白金碟!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黑龙上下左右地摇晃着它的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在重重迷雾中看见那些破坏它计划的人,但迷雾反而越来越浓。 姬赛斯愤怒地大吼:“水晶杖!该死的水晶杖!猛敏那早应该用他那不断吹嘘的牧师能力预见这样的状况,然后我们就可以先一步把它摧毁。但他没有,他只关心他的战争,而我却必须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墓穴里发霉。”姬赛斯一边抱怨一边啃着它的爪子。 “我们可以摧毁那些白金碟。”龙人大胆地建议道。 “白痴,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姬赛斯喝道,它抬起头,“不行,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如果那些入侵者知道这件事,其他人可能也会知道。白金碟一定要改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通知猛敏那大王,我马上就离开沙克沙罗斯,和他在帕克塔卡斯会合,我会把入侵者带去审讯的。” “‘通知’猛敏那大王?”龙人震惊地问。 “好吧!”姬赛斯讥讽地回答,“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请求’我主猛敏那恩准。我想你应该已经把大部分的士兵分派到上层去了吧?” “是的,尊贵的龙。”龙人鞠躬道。 姬赛斯思考着眼前的状况。“也许你还不算太笨。”它说,“下面有我就够了。你只要负责专心搜索上层就好。当你抓到那些入侵者时,直接把他们带过来。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随便伤害他们。更要特别小心水晶杖!” 龙人跪在黑龙面前,后者的身躯慢慢地缩回原先它出现的黑暗之中。 龙人跑下阶梯,和其他在迷雾中出现的龙人会合。用自己的语言短暂地轻声交换意见之后,龙人走向北边的大街。它们漠不关心地走着,有说有笑,很快就消失在大雾中。 “它们一点也不担心,不是吗?”史东说。 “当然,”坦尼斯严肃地点点头,“它们以为一定抓得到我们。” “面对现实吧,坦尼斯。它们是对的。”史东说,“我们讨论的计划有个很大的缺陷。即使我们没惊动黑龙,从它的巢穴中拿到了白金碟,我们还是得逃出这个到处都是龙人的废城呀!” “我以前就问过,我现在还可以再问一遍——”坦尼斯说,“你有更好的计划吗?” “我有更好的计划。”卡拉蒙粗声说,“我没恶意,坦尼斯,但大家都知道精灵对战斗的看法。”大汉指着眼前的皇宫。“这里显然正是龙居住的地方。我们可以照计划把它引诱出来,只不过这次我们要和它作战,而不是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溜进去。我们把龙宰了之后就可以拿到白金碟。” “我亲爱的哥哥,”雷斯林轻声说道,“你的力量是在你的武器上,不在大脑里。就像骑士在这次小冒险一开始所说的,坦尼斯有智慧,听他的话对你有好处。你对龙所知多少,我亲爱的哥哥?你看过它吐出来的酸液的破坏力了。”雷斯林突然剧烈地咳起来。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绢,坦尼斯看到手绢上沾满了血。 停顿一会儿之后,雷斯林继续说道:“你也许可以躲过酸液的攻击,也许还可以躲过它的尖爪和利牙,甚至还可以躲过那可以击垮石柱的龙尾,但我亲爱的哥哥,你要拿什么来抵抗它的魔法呢?巨龙是大地上最古老的魔法使用者,它可以像我迷惑这些矮人一样地迷惑你,它只要用一个字就可以让你沉沉睡去,然后趁你熟睡时把你给宰了。” “好吧,”卡拉蒙懊恼地喃喃自语,“我根本不知道。该死!谁会了解这些该死的生物!” “索兰尼亚的传说里有许多关于龙的故事。”史东轻声说。 坦尼斯意识到,史东也想要和龙作战。他心中一定正想着效法修玛——他是完美的骑士,又名屠龙勇士。 噗噗拉着雷斯林的袍子。“来吧!你们走,没龙,没老板了。”她和其他的溪谷矮人开始在广场上乱跑起来。 “怎样呢?”坦尼斯说,他看着两名战士。 “看起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史东不自然地说,“我们不能面对敌人,得躲在溪谷矮人背后!但我们迟早要面对这些怪物的!”他立刻转身走去,腰杆挺直,胡子竖立,其他伙伴们都跟随他。 “也许我们是在杞人忧天,”坦尼斯抓抓胡子,回头看着被大雾所掩盖的皇宫,“也许这是唯一一条剩下的龙——从梦幻之年代幸存下来的。” 雷斯林的嘴唇抽动一下。“坦尼斯,不要忘记星座的事情,”他喃喃道,“黑暗之后已经回来了。记得传说中的记载吗?‘她那些成群尖叫的士兵。’根据古老的传说,她的士兵就是龙。她已经降临这个世界,而龙群们也跟着她。” “这条路!”噗噗拉着雷斯林,指着一条拐向北边的路,“这是家!” “至少这里比较干燥。”佛林特咕哝道。他们向右拐,离开了小溪。当众人进入另外一区破败的废墟时,大雾将每个人都吞没了。即使是在过去沙克沙罗斯城的鼎盛时期,这里也一定是贫民区。如今这里的建筑都已经快要倾圮殆尽。溪谷矮人开始大喊大叫地在街上跑着。史东惊慌地看着坦尼斯。 “你能不能叫他们安静点。”坦尼斯对噗噗说,“这样龙人,呃,老板们才不会发现我们。” “呸!”她耸耸肩,“没有老板,他们不来这里,害怕扑扑大王。” 坦尼斯对这句话持保留的态度,但是四周的确没有任何龙人的踪迹。据他观察,龙人似乎过着秩序井然的军事生活,相反,这条街上却到处都是垃圾和秽物。脏乱的建筑里面挤满溪谷矮人——男性、女性,还有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小孩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走过大街。噗噗和其他着魔的溪谷矮人挤在雷斯林旁边,几乎可以说是半抬着他前进。 龙人毫无疑问是很有智慧的,坦尼斯心想。只要奴隶们不惹麻烦,它们就让他们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这是很好的构想,尤其是考虑到溪谷矮人和龙人的人数大概是十比一。虽然溪谷矮人大多数状况下非常胆小,但是他们被逼急的时候也会变成可怕的敌人。 噗噗带领众人停在一条坦尼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肮脏、最阴暗、最破烂的巷子口。一股臭味从里面飘出来。破烂的房子像是喝醉的酒鬼们从酒馆出来时一样挤在一起。当他们张望时,巷子里跑出一群小小的黑影,溪谷矮人的小孩们立即开始追逐它们。 “晚餐!”其中一个边喊边咂着嘴。 “是老鼠!”金月害怕得大喊。 “我们一定得进去吗?”史东皱眉看着那些破烂的房子。 “光是这个臭味就可以把一个食人魔给呛死。”卡拉蒙接着说,“我宁愿被龙给宰了,也不愿意让溪谷矮人的破房子倒在我头上。” 噗噗指着巷子。“扑扑大王!”她说,指着里面最脏乱的房子。 “你们留在这里放哨,我和扑扑大王见面谈就可以了。”雷斯林对史东说。 “没关系。”骑士眉头深锁,示意半精灵一起进入巷子,“我们是同伴。” 巷子向东延伸几百英尺,接着转向北方,突然到了尽头。他们面前是一堵腐朽的砖墙,没有其他的路,而他们的退路已经被许多跟着跑来的矮人给堵住了。 “埋伏!”史东压低声音说,并且抽出剑来,卡拉蒙则开始低声咒骂。溪谷矮人们看到刀剑的寒光,不禁恐慌起来,争先恐后地互相践踏着,飞快逃出巷子。 噗噗愤怒地看着史东和卡拉蒙。她转向雷斯林。“你让他们停!”她指着两名战士要求着,“不然,就不带去见扑扑大王。” “放下剑来,骑士。”雷斯林嘶声道,“除非你认为你遇到了值得拔剑的对手。” 史东怒目瞪着法师,有一阵子坦尼斯觉得他可能要扑向法师,但骑士最后收起了剑。“希望我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史东冷冷地说,“在我们知道有白金碟之前,你就非常渴望来到这城市。为什么?你要找什么?” 雷斯林没有回答。他用奇异的金色双眼恶狠狠地瞪着骑士,接着转向噗噗。“他们不会再替你惹麻烦了,小家伙。”他轻声说道。 噗噗看着众人,确定他们都被镇住后,她走向前,用肥短的小手在墙上敲了两次。“密门。”她煞有其事地说。 两下敲门声响应了她的信号。 “那个暗号,”她说,“敲三声。现在他们让我们进去。” “但她只敲了两声——”泰斯咯咯笑着说。 噗噗气恼地看着他。 “嘘!”坦尼斯用肘推了他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噗噗皱着眉又敲了两下,又有两下敲门声回应。她等待时,卡拉蒙不安地看着巷子另一端,开始不停地变换姿势。噗噗又敲了两下,还是有两下声音响应。 最后噗噗终于对着墙壁大喊:“我敲出了暗号,让我进去!” “暗号敲五下。”有个声音说。 “我敲了五下。”噗噗生气地说,“你让我进去!” “你敲六下。” “我数八下。”另外一个声音争辩道。 噗噗突然用双手推着门,它轻易地就打开了。她向里面瞧着。“我敲了四下。让我进来!”她说,并举起拳头挥舞着。 “好吧!”有个声音嘟囔道。 噗噗关上门,敲了两下。坦尼斯想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拖延,瞪着拼命忍住笑的坎德人。 门又再度打开了。“你们进来。”守卫愤愤地说,“但是那不是四下。”他大声地对噗噗说。她不理他,轻蔑地拖着大包走向前。 “我们要见扑扑大王。”她大声地说。 “你带这群人去见扑扑大王?”守卫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高大的河风和壮硕的卡拉蒙。他的同伴们则开始向后退。 “要见扑扑大王。”噗噗骄傲地说。 溪谷矮人守卫的眼睛一直盯着这群令人生畏的家伙,然后倒退着进入恶臭的门厅,随后便迈开步子跑起来。他扯开喉咙大喊着:“军队!有军队攻进来了!”大伙可以听到他的叫声在走廊里不断回响着。 “呸!”噗噗不屑地说,“吞吞族的笨手下!来,见扑扑大王。” 她开始走进走廊,并把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大伙还是可以听到守卫紧张的喊叫声在走廊里回响。 “军队!巨人的军队!快保护扑扑大王!” 伟大的扑扑大王,菩吉一世是溪谷矮人中的溪谷矮人——他几乎不是个笨蛋。传说他非常富有,还是个出名的胆小鬼。扑扑族很早以前就是沙克沙罗斯(或是“斯”,他们自己这样称呼)中的精英,自从那夫·扑扑某天晚上喝醉酒,掉进地洞里发现这个城市之后,就一直这样称呼它。第二天酒醒之后,他宣布自己的部落占领了这个城市。扑扑族搬了进去,并在其后的几年慷慨地让嘶拉族和吞吞族也一起住了进来。 在这座废墟城市中的生活相当舒适(当然是用溪谷矮人的眼光来看),外面的世界毫不干涉他们(因为外界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就算知道也根本不会在意)。扑扑族毫无困难地统治其他的部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扑扑族的克朗咕竟然拥有科学才能(有些嘶拉族的妒忌者会私底下偷偷谣传他的母亲是个侏儒),发明了升降梯,把之前城市的居民用来熬猪油的两口大铁锅派上了用场。这架升降梯让溪谷矮人们捡破烂的领域扩展到上面的森林中,大大提高了他们的生活水平。克朗咕·扑扑成了大英雄,并且被全票推举为扑扑大王。统治权从此就留在扑扑家族之中。 许多年过去了,突然外界对沙克沙罗斯产生了兴趣。龙和龙人的抵达让溪谷矮人的生活模式发生了悲惨的变化。龙人们原本要杀光这些讨厌的小东西,但是溪谷矮人们在伟大的扑扑大王领导下,以无比坚毅的决心和勇气大声求饶、哭喊、哀求着,奇迹般地让龙人放过他们,只把他们当作奴隶。 所以现在的溪谷矮人,在居住于沙克沙罗斯的几百年来,第一次被迫要工作。龙人们修好屋子,把所有事情都弄得井井有条,因此使得每个溪谷矮人的生活都过得很悲惨,因为他们必须要煮饭、要打扫和维修许多东西。 毋庸置疑,菩吉大帝当然对这种状况感到十分不满。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要怎样除掉这条龙。不用说,他当然知道龙穴的位置,他甚至还找到一条通往那里的密道。当龙不在的时候,他甚至还偷偷地进去过一次。菩吉非常惊讶地发现那个地底房间里,有那么多漂亮的石头和闪闪发光的钱币。伟大的菩吉一世在年轻时曾经走过不少地方,他知道外面的人非常喜欢这些漂亮的石头,而且会用很多美丽的衣服跟他交换(菩吉非常喜爱漂亮衣服)。于是菩吉画了一张地图,好让他以后可以再回到龙穴里。他甚至还胆大到敢拿走几颗较小的石头。 菩吉在之后的几个月都朝思暮想着那些财宝,但是再也没机会回去。有两个原因:一来是那条龙以后再也没有离开过;二来,菩吉忘了自己的地图是该正着看,还是倒着看。 如果龙能够永远离开那里,他心想,或者是有伟大的英雄能够来把它刺上一剑!这是菩吉最美的梦想,而当他的手下宣称有军队攻打进来时,他也正在想着这件事。 最后,当噗噗终于把他从床底下拉出来并让他相信他没有被巨人军队所攻击时,扑扑大王菩吉一世开始觉得这个梦想有可能成真了。 “嗯,你们是来这里杀掉这条龙的啰?”伟大的扑扑大王菩吉一世对半精灵坦尼斯说。 “不,”坦尼斯耐心地说,“我们不是。” 大伙站在溪谷矮人的宫殿里,面前的宝座上坐着一个溪谷矮人,噗噗说他就是扑扑大王。噗噗留心看着这些进入宫殿的冒险者们,希望能够从他们脸上看到惊讶、赞叹的表情。噗噗没有失望,众人的表情的确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沙克沙罗斯城许多美丽的饰品,都被早期的扑扑族拿来装饰他们的皇宫。他们的哲学是——如果一码金布很漂亮,那么四十码一定更漂亮。他们完全不需要考虑品位,把扑扑大王的宫殿布置成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杂烩。厚重、磨损的金色布条缠满墙上的每一寸空间,巨大的挂毯从天花板直垂下来(有些还上下颠倒)。这些挂毯以往是拿来展示都市品位、沙克沙罗斯城历史和许多传说的美丽艺术品,但现在,溪谷矮人们觉得应该要让它们更为鲜活——用大胆、夸张的色调来重新帮它们上色。 当史东看到一个红色的修玛在翠绿色天空下大战紫色斑点的巨龙时,几乎惊愕得说不出话。优雅的裸体雕像也被乱七八糟地放置着,用来装点房间。溪谷矮人同样觉得纯白色的大理石太过单调,所以他们也把这些雕像给“鲜活”起来。他们巨细靡遗地在雕像上用非常写实的手法加强了某些细节,让卡拉蒙尴尬地瞥了金月一眼后,只敢红着脸盯着地板看。 事实上,大伙进入这个恐怖的艺术馆之后,就很难保持庄重严肃的举止了。像有个家伙就完全失控了——泰斯无法克制地哈哈大笑,以至于坦尼斯被迫叫他先回到门外,看他能不能收敛一些。其他人严肃地向扑扑大王行礼,只有佛林特除外,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战斧,苍老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在他们进来之前,矮人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警告他。“不要被他们骗了,坦尼斯,”他说,“这些家伙可以变得非常狡诈的。” 扑扑大王一开始看到众人进来时,显得很慌乱,特别是看到几名高大战士之后。但雷斯林谨慎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让扑扑大王感到比较放心(或者说有些失望)。 法师一阵一阵地咳着,向扑扑大王解释他们不想惹麻烦,只想要取回一些具有宗教价值的物品,然后就准备离开龙穴,最好不要惊扰到那条龙。 这样的状况,当然不合菩吉一世的计划。所以,他假设自己听错了。他把自己裹在花里胡哨的袍子里,靠在镶金叶的破宝座上,冷静地对他们说:“你们来,拿剑,杀掉龙。” “不,”坦尼斯再度开口,“就像我们的朋友雷斯林解释的一样,那条龙在守护着某些属于我们真神的物品。我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样东西拿回来,并且在龙还来不及发现之前,就悄悄离开这座城市。” 扑扑大王皱着眉。“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拿走全部宝藏,只留给扑扑大王一条气疯的龙?那里有很多宝藏、漂亮石头。” 雷斯林突然抬起头,两眼放光。史东摸着剑,厌恶地瞧向法师。 “我们会带给您漂亮石头,”坦尼斯对扑扑大王保证,“只要帮助我们,您就可以得到所有财宝。我们只要神的信物而已。” 对扑扑大王来说,很明显,他面对的是一群说谎的小偷,而不是他所期待的英雄。这群人跟他一样害怕这条龙,而这让扑扑大王有了个主意。“你们要扑扑大王怎么帮你们?”他问,试图隐藏自己的想法,而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精明。 坦尼斯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有了些进展。“噗噗,”他指着拉住雷斯林袖子不放的女溪谷矮人说,“告诉我们您是全城唯一可以带我们去龙穴的人。” “带路?!”伟大的菩吉一世一时间有些失态,紧紧抓住自己的袍子,“不带路!扑扑大王很重要。人民需要我。” “不不,我不是指带路,”坦尼斯赶忙改口,“我们希望您能够给我们地图,或是派人带我们去。” “地图!”菩吉一世用袖子擦掉额头的冷汗,“早讲嘛!地图,好的,大王可以给地图。现在,吃饭。扑扑大王的客人,卫兵带去食堂吃饭。” “不用了,谢谢。”坦尼斯有礼貌地说,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他们路上就经过了溪谷矮人的食堂,光是闻到那股味道就连卡拉蒙也食欲全消。 “我们自己有食物。”坦尼斯继续道,“我们需要一点时间休息,进一步讨论这个计划。” “当然。”扑扑大王迅速挪动到宝座边缘,他的两个卫兵赶紧上前帮忙,因为他的脚碰不到地面。“回到来的地方。坐下,吃,聊天。会把地图送过去。要告诉菩吉计划吗?” 坦尼斯回头看着扑扑大王,看到他斜视的双眼闪着狡诈的光芒,他立刻明白这个扑扑大王并不笨。坦尼斯开始后悔刚刚没有多问问佛林特的意见。“我们的计划还没完成呢,陛下!”半精灵说。 扑扑大王当然没这么容易被骗,很久以前,他就钻了一个洞到客人等待的地方,方便他偷听访客谈话,事先探查他们要拿什么事情来烦他。所以他其实早已知道很多关于他们计划的种种,所以他决定放他们一马——当然,“陛下”这个词可能也有一些影响,他从来没听过这么适切的称呼。 “陛下。”菩吉重复道,快乐地叹了口气。他戳戳前面的卫兵的后背。“你记住,从今以后,叫陛下。” “是……是,呃……陛下。”溪谷矮人结结巴巴地说。伟大的菩吉一世对他们亲切地挥了挥手,大伙便鞠躬退出了宫殿。扑扑大王菩吉一世靠着他的宝座站了一会儿,用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笑容欢送他的客人,直到他们离开。接着他的表情突然改变,脸上阴险狡猾的笑容让卫兵通通期待地靠拢过来。 “你,”他对其中一个说,“回到房间,拿地图,交给隔壁房间的笨蛋。” 卫兵敬礼之后就离开了。另一个卫兵靠近,张大着嘴期待着。菩吉四面张望,命令卫兵再靠拢一些,一边考虑着要如何发布他的下一道命令。他需要一些英雄,即使必须要把手头的这些流氓改造成他需要的英雄,他也愿意。如果他们死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他们成功地杀死黑龙,那更好。溪谷矮人们会得到对他们来说,比全克莱恩所有漂亮石头还要重要的奖赏——回到原先那种甜蜜、太平的自由日子!所以,别让他们有机会悄悄偷溜进龙穴…… 菩吉弯下身,对着这个卫兵耳语道:“你去找龙,告诉它伟大的扑扑大王菩吉一世向它问好,告诉它……” 原来的构想是如此描述大灾变的:“安塞隆大陆的地表在巨大的神力作用下,一瞬间改变了,只剩大陆的人民在破碎的噩梦中苟延残喘。” 我也怕高,所以我很了解金月此时的想法!——魏丝 译注:黑龙通常居住在沼泽或湿地里,偶尔也会出现在地底的巢穴中。由于这种特殊的居住习性,某些学者推论,它们可能对光非常敏感。黑龙精通多种语言,包括龙类的秘密语言、人类的语言,还有高深的咒语。它们最喜爱施展黑暗术来掩护它们的行动。黑龙身长大多在三十英尺左右,善用锐利的牙齿和爪子攻击,它们也能够从口中吐出溶解一切的强酸。由于黑龙天性独立,它们只愿意接受对自己有利的命令。因此,龙骑将们大多不用它们来攻城略地,相反,它们会是十分称职的守护者和间谍。 又被称为黑玛瑙。姬赛斯的过去以及它如何在黑暗之后的控制下到达沙克沙罗斯的经历,都收录在玛丽·基希奥夫所撰写的《黑翼》(The Black Wing)中。除非有一名战士拿着蓝水晶杖靠近黑玛瑙,否则它永远无法离开此处。 恶龙在面对龙骑将时愿意暂时屈居其下,但是它们都知道谁是真正的老大。 黑龙的喷吐武器是强酸。而正如同我们所看到的一样,黑龙最喜欢的法术是黑暗术,因为它能躲藏其中。 后来,提卡收集了全克莱恩所有的食谱,这其中也包括了噗噗的“老鼠干酪”。在收集好佐料之后,食谱中接下来的指示是:“融化奶酪、沾老鼠、喝酒、睡觉。” 译注:卡拉蒙在对话中提到的会被臭死的“食人魔”(ogre),其实是克莱恩十分重要的一种邪恶生物。食人魔拥有很多名字,它们又被叫作巨魔、食人巨魔,据说后世的一群特殊人类会叫它们“胖胖”或史莱克。这个种族平均身高九到十英尺,体重三百到三百五十磅,长着泛黄、长瘤的皮肤,拥有可怕的力量;平常都是靠着掠夺和偷窃、杀戮维生。在克莱恩,精灵是纯粹善良的生物,人类是摇摆不定中立的生物,食人魔则是纯粹邪恶的生物。谣传在远古时代,它们拥有傲人的美丽外貌,但是由于它们只有邪恶和残暴的思想,最后变成了这种丑恶的怪物。 这是书中极少数提到溪谷矮人母语(编注:原文为“Glup-phunger”)之处。我们不知道原意,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会更好。——魏丝 国王、酋长或是一个部落是一群溪谷矮人中的最高权威——但可不是无人能够质疑的权威。 第1卷 20 扑扑大王的地图费斯坦但提勒斯的魔法书 “我不相信这小杂种,就跟我忍受不了他的气味一样。”卡拉蒙低吼道。 “我同意,”坦尼斯说,“但我们有什么选择呢?我们已经答应把财宝带给他。他背叛我们毫无任何利益啊!” 他们坐在客人等候召见的地方,这是个在大殿外面气味熏人的前厅。这里的装饰就和宫殿里面一样俗不可耐。众人都感到很紧张,一言不发,只能尽量逼迫自己吃点东西。 雷斯林拒绝用餐,他远离其他人蜷缩在墙角,喝下自己准备的草药减轻咳嗽。接着他裹着袍子,闭上眼睛在地上躺平。噗噗蜷着身子坐在他身边,嚼着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卡拉蒙走过去察看弟弟的状况,却被她嘴里刚哧溜一声吞下去的一条尾巴给吓了一跳。 河风自己单独坐着,他没参与同伴对这一次计划的讨论。平原人闷闷不乐地坐在地板上,当有人轻轻触碰他的手臂时,他甚至连头都没抬。金月脸色苍白地跪在他旁边。她试着要说话,却说不出口,只好先清了清喉咙。 “我们得谈谈。”她用族里的语言坚决地说。 “这是个命令吗?”他痛苦地问。 她吞咽了一下。“是的。”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河风站起来,走到一面花里胡哨的挂毯前。他既不看金月,也不和她说话。虽然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但金月在这张冰冷的面具下可以看到他的灵魂在撕心裂肺地痛苦挣扎。她的手温柔地放在他的手臂上。 “原谅我。”她温柔地说。 河风惊讶地看着她。她站在他面前,头低垂着,脸上露出孩童忏悔般的表情。他伸出手去,抚摸着金月的秀发,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他能感觉到金月在他的抚摸下浑身颤抖,瞬间他的心中因爱而痛。他把手从她的头移到脖子,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 “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脸上露出笑容,知道她这时看不见他。 “我从来没说过。”她吞咽着,脸颊紧贴在他的皮衣上,“哦,我的爱,我实在没办法表达我的歉意,你回到族里看到的不是金月而是酋长之女……但我是那么害怕。” “不,”他轻声说,“我才是应该请求宽恕的人。”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没有替你考虑过你所经历过的事情。我只想到自己和我所经历过的危险……我希望你早一点告诉我,亲爱的。” “我希望你问过我。”她答道,热切地看着他,“我已经当了太久的酋长之女,只知道如何做酋长之女了。这个身份是我力量的源泉,在我害怕时它给我勇气,我觉得我没办法放弃它。” “我不想要你放弃它。”他对她笑着,将她脸上的一缕乱发抚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爱上的就是酋长之女。你记得吗?就在为你举办的狩猎大会上。” “你拒绝行礼以获得我的祝福。”她说,“你承认我父亲的统治,但拒绝承认我是女神。你说人类不可以把其他人当作神。”她的眼神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你是那么地高大、骄傲和英俊,讲述着那时对我来说还不存在的古老真神。” “而你是那么生气,”他回忆道,“又那么美!你的美丽本身对我就是一种祝福,我不需要其他的祝福了。当时,你还命令我滚出那场狩猎。” 金月伤感地笑着。“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在众人面前羞辱我,我才生气的?但这不是实情。” “不是,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酋长之女?” 她的脸上泛着红晕,但她仍抬起清澈的双眼凝视他。“我生气是因为我知道,当我看见你站在那里,拒绝跪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便失去了一部分自我,除非你拥有这一部分自我,否则我将不再完整。” 作为回答平原人将她抱得更紧,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发丝。 “河风,”她说,“酋长之女还在这里,我不认为她能够从此消失。但你要知道,底下藏着的是你的金月。如果这个旅程最后终于结束,在我们享受着宁静之时,金月将永远属于你,至于酋长之女,就让她随风而逝吧!” 一阵敲门声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一名溪谷矮人卫兵接着走进房里。“地图。”他塞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给坦尼斯。 “多谢。”半精灵阴郁地说,“也帮我们转达对扑扑大王的谢意。” “陛下,扑扑大王陛下。”卫兵更正,紧张地看着一面挂着壁毯的墙壁,随即笨手笨脚地退回扑扑大王的房间里。 坦尼斯摊开地图。每个人都围在旁边,连佛林特也不例外。看了一眼之后,佛林特发出不屑的哼声走回座位上。 坦尼斯哀怨地笑着。“我们早就该猜到了。不知道伟大的菩吉记不记得这个‘秘密大房间’在哪里。” “当然不会记得,”雷斯林站起身,睁开金色的眼睛半眯地看着地图,“这才是为什么他没回去拿财宝的原因。但是我们之中有人知道龙穴的位置。”每个人都跟随着法师的目光。 噗噗轻蔑地看着他们。“漂漂人说得对,噗噗知道,”她闷闷不乐地说,“噗噗知道秘密地方,噗噗去过,找到漂亮石头,但没告诉扑扑大王。” “你会告诉我们吗?”坦尼斯问。噗噗看着雷斯林,后者点点头。 “噗噗说,”她嘟哝着,“给地图。” 雷斯林看见其他人都专心看着地图,便悄悄示意哥哥过来。 “计划还是一样吗?”法师耳语道。 “是的,”卡拉蒙皱着眉头,“我不喜欢这样,我应该要跟着你才对。” “胡说。”雷斯林低声道,“你只会阻碍我!”接着他又放缓口气补上一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危险的。”他把手放在双胞胎哥哥的手臂上,把他又拉近一些。“而且,”法师打量着四周说,“哥哥,有件事还要请你帮忙。你得从龙穴里带一样东西回来给我。” 雷斯林的手异常地热,他的目光燃烧着。卡拉蒙不安地退后,在弟弟的眼中看到昔日在大法师之塔中的狂热,但雷斯林仍然紧紧抓住他。 “是什么?”卡拉蒙不情愿地问。 “一本魔法书!”雷斯林轻声说。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到沙克沙罗斯的原因!”卡拉蒙说,“你知道这本书会在这里。” “多年前我读过有关它的记载。我知道大灾变之前它存放在沙克沙罗斯,每个法师都知道这件事,但大家都以为它已经跟着城市一起被摧毁了。当我知道沙克沙罗斯还存在时,我就知道魔法书有可能还是完好无缺的!” “你怎么知道它会在龙穴里?”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对法师来说,这本书是沙克沙罗斯最珍贵的宝藏。很有可能黑龙自己就在使用它!” “你要我替你带回来,”卡拉蒙慢慢地说,“它长什么样?” “当然。它看起来几乎和我的魔法书一样,只是它是用深蓝色皮封面装订的骨白色羊皮纸书,封面上印有银色的符号。还有,它摸起来死一般冰冷。” “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想知道的……”雷斯林低声道。 “那是谁的书?”卡拉蒙怀疑地问。 雷斯林安静下来,他金色的双眸失去了神采,仿佛在试着回忆起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你从来没听说过他,哥哥。”他最后终于说,但他的声音微弱到卡拉蒙必须靠近倾听,“但他是我辈当中最伟大的法师。他的名字是费斯坦但提勒斯。” “你描述那本书的外形——”卡拉蒙迟疑着,他害怕雷斯林的回答,只得吞了口口水,重新开口问道,“这个费斯坦但提勒斯……他是黑袍法师吗?”他不敢直视弟弟犀利的眼神。 “别再问了!”雷斯林嘶声道,“你跟其他人一样笨!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看见他双胞胎哥哥痛苦的表情,法师叹了口气。“相信我,卡拉蒙。这不是一本威力特别强大的魔法书,只是一本古老的魔法书,当他非常年轻的时候用的魔法书,非常年轻的时候。”雷斯林喃喃道,眼睛望向远方。他眨眨眼,冷淡地说:“但它对我很有价值。你一定要拿到它!一定——”他咳了起来。 “当然,小弟。”卡拉蒙答应着,安慰着弟弟,“不要太劳累了。我会找到它的。” “好卡拉蒙,好哥哥。”当雷斯林终于可以说话时,他开口道。他靠着墙壁坐下,闭上双眼。“现在我得休息了,时机到时我得准备好才行。” 卡拉蒙站起身,转过头来,差点踩到站在身后的噗噗,她睁大眼狐疑地注视他。 “刚刚怎么搞的?”卡拉蒙加入大伙的讨论后,史东粗声问道。 “哦,没什么。”大汉红着脸咕哝着。史东警觉地和坦尼斯交换了个眼神。 “是什么事呀,卡拉蒙?”坦尼斯把地图卷起来放进腰带,看着战士,“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吗?” “没……没有,”卡拉蒙嗫嚅地说,“没什么……我,呃,试着要说服雷斯林让我跟去,但他说我只会妨碍他。” 坦尼斯审视着卡拉蒙。他知道大汉说的是实话,但他也知道战士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卡拉蒙会非常乐意为每个同伴牺牲生命,但坦尼斯怀疑,雷斯林的一句话也可以让他背叛所有的人。 大汉看着坦尼斯,默默地恳求他不要再问了。 “他是对的,卡拉蒙。你也知道,”坦尼斯最后说,同时拍着大汉的肩膀,“雷斯林不会有危险的,噗噗会跟着他。她会把他带回这里躲好。他只需要制造出一些幻象,一些能够把黑龙引诱出来的法术。当它抵达的时候,他早就逃开了。” “当然,我知道,”卡拉蒙硬挤出笑容来,“你们也会需要我的。” “我们的确需要。”坦尼斯严肃地说,“每个人都准备好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心情沉重地站了起来。雷斯林走向前,双手收拢在袖中,头上罩着兜帽。法师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息,那是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可怕力量。坦尼斯清了清喉咙。 “我们会先数五百下,让你先走,”坦尼斯对雷斯林说,“然后我们再动身。据你的小朋友说,这张地图上标示的秘密地点,是在不远处一栋建筑里的密门。它连着龙穴下方通往龙穴的一条密道。龙穴离今天看到龙的地方不远。在广场施展你的法术后,赶快回到这里。我们会在这里碰面,把财宝带回给扑扑大王。天一黑我们就向外面逃。” “我知道了。”雷斯林冷静地说。 我希望我自己也知道!坦尼斯自怨自艾地想,我希望我能够知道你脑袋里想些什么。但半精灵什么都没说。 “现在走吗?”噗噗期待地看着坦尼斯。 “现在就走。”坦尼斯说。 雷斯林沿着阴影移动着,他在小巷里朝着南方快速前进,并没看到任何生命迹象,看起来似乎所有的溪谷矮人都被浓雾给吞噬了。眼前的状况很让人烦心,所以他走得更加靠近阴影。只要有必要,这个瘦弱的法师可以悄无声息地移动。他只希望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要咳嗽。他喝下的草药是伟大的法师帕萨理安给他的配方,算是对这年轻法师所忍受痛苦的某种补偿。它具有止痛的效果,但它的药效很快就会消失。 噗噗从他的袍子后面窥探着,黑色眼珠骨碌碌地看着通往大广场的巷子。“没人,”她说,拉着法师的袖子,“我们走。” 没人?雷斯林担心地想着。这没道理——平常成群结队的溪谷矮人到哪儿去了?他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坦尼斯和其他人已经踏进密道。法师哀伤地笑着,最后这个计划看起来实在非常愚笨。可能每个人都会死在这座废墟当中。 噗噗又拉着他的袖子。他耸耸肩,戴上兜帽,和溪谷矮人一起走向被迷雾包裹的大街。 两个穿着盔甲的身影从邻近的一个门中窜出,鬼鬼祟祟地跟着雷斯林和噗噗。 “就是这里了。”坦尼斯轻声说。他打开一扇腐朽的门,朝里头看去。“里面很黑,我们需要一点光。” 后方传来打火石的声音,卡拉蒙随即点着了从扑扑大王那里借来的火把。战士递了一支给坦尼斯,又替自己和河风点了另一支。坦尼斯跨进这栋房子,立刻踏入及膝深的水中。他把火把举高,看见墙上水流如注,水流汇集到房间中央,从边缘的缝隙流了出去。坦尼斯涉水走到房间中央,举着火把向下看。 “就在那边,我可以看见。”当其他人涉水进来时,他指着地板上的密门说。众人勉强可以看见一个铁环在水中。 “卡拉蒙?”坦尼斯退开。 “呸!”佛林特不屑地说,“如果溪谷矮人可以一个人打开它,那么我也可以。退开点。”矮人把每个人推开,手伸进水中用力拉着。一时之间毫无动静,佛林特红着脸咕哝起来。他停了一下,直起身,喘口气,接着再试了一次,依旧连声音都没有,门也没动。 坦尼斯把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佛林特,噗噗说她只有在旱季时才能下去。你这是要把整个新海的水都跟着一起举起来。” “这样啊!”矮人不停地喘着,“你为什么不早说?让那头大公牛试试吧!” 卡拉蒙走向前,将手伸进水中用力拉着。他肩膀的肌肉拱起,脖子上青筋暴突。突然有一阵抽吸的声音,密门跟着打开,但卡拉蒙也差点向后跌倒。他掀起木板的时候水从密门中流走了。随即坦尼斯把火把拿近看,底下是个四英尺宽的方形洞穴,洞中有个狭长的铁梯。 “数到几了?”坦尼斯问,他觉得喉咙发干。 “四百零三,”史东低沉的声音回答,“四百零四。” 大伙看着底下,都觉得四周的空气有些寒冷,耳中只听到水流下洞穴的声音。 “四百五十一。”骑士冷静地说。 坦尼斯抓抓胡子;卡拉蒙干咳两声,仿佛提醒大家他弟弟不在;佛林特一个不小心把斧头掉进水里;泰斯心不在焉地咬着自己的马尾辫;金月脸色苍白但很镇静地靠近河风,手中拿着不起眼的水晶杖;河风伸出手搂住她——没有比等待更让人焦急的事了。 “五百。”史东终于说。 “也该是时候了!”泰斯飞快地溜下梯子。坦尼斯跟在后面,高举着火把替金月照路,其他人则跟着爬进这座城市下水道系统的竖井通道。通道约二十英尺高,通道底部是一条大约五英尺宽的南北向地道。 “量量水的深度。”泰斯正要跳进水中时,坦尼斯警告道。坎德人一手抓着梯子,一手把胡帕克杖插入底下黑沉沉的水中。胡帕克杖大约沉入一半。“两英尺深。”泰斯高兴地说。他扑通一声跳进水中,水大概到他的大腿。他站在水中好奇地看着坦尼斯。 “那个方向,”坦尼斯指着,“南方。” 泰索何夫高举着胡帕克杖,顺流而下。 “我们用来引诱黑龙的法术呢?”史东问,他的声音回响着。 坦尼斯也正想着这件事。“我们在这里也许听不到。”他希望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雷斯林不会有问题的,别担心。”卡拉蒙严肃地说。 “坦尼斯!”泰索何夫跑向半精灵,“底下有什么东西!我感觉它从我脚边游过!” “继续走,”坦尼斯低声道,“希望它肚子不饿——” 他们一言不发地继续涉水前进。火把在墙上制造出奇异的阴影,让人跟着紧张起来。坦尼斯不止一次看见有东西向他扑来,最后却发现那是卡拉蒙的头盔或是泰斯胡帕克杖的影子。 地道向南方延伸了两百英尺,然后转向东方。大伙停了下来,在水道的东方支道处,有一束昏暗的光线从上面投射下来——根据噗噗的说法,这就是龙穴。 “熄掉火把!”坦尼斯一边低声道,一边把火把插进水中。坦尼斯靠着黏污的墙壁跟随坎德人,他在黑暗中显出的红色轮廓对坦尼斯的精灵视来说十分显眼。后面则是佛林特在不停抱怨着这里的水让他的关节炎更加恶化。 “嘘——”当他们靠近那束光线时,坦尼斯轻声说。虽然盔甲当当作响,大家还是试着保持安静。很快,他们就走到一架通往上面的窄梯,梯子顶上是道铁闸。 “没有人会费心锁上地板的铁闸。”泰斯把坦尼斯拉近,对他耳语道,“如果有的话,我也可以打开。” 坦尼斯点点头,他没提到噗噗也可以打开这锁这件事。开锁技巧对泰斯来说,就如同胡子对骑士一样是种骄傲。他们都站在齐膝深的水中,静静地看着泰斯爬上梯子。 “我仍然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史东喃喃道。 “嘘!”卡拉蒙怒目道。 铁闸的确有把锁,泰斯没花几分钟就打开了。接着他悄悄地举起铁闸,向外看去。突然一阵黑暗袭向他,这黑暗几乎像铅般沉重,差点让他松手丢了铁闸。他急忙一声不响地把铁闸放回原处,悄悄爬下梯子,撞上坦尼斯。 “泰斯?”半精灵抓住他,“是你吗?我看不见了?怎么搞的?” “我不知道,突然间就暗了下来。” “你说你看不见是什么意思?”史东低声对坦尼斯说,“你的精灵视力呢?” “没了,”坦尼斯严肃地说,“就像在暗黑森林……还有在外面的井边……” 大家都一言不发地站在水里。每个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水滴从墙上滴落的声音。 龙就在上面,等着他们。 金月和河风的故事本来应该收录在我妻子的《心之搜寻》(Heart Quest)一书中,最后则是出现在劳拉·西克曼和凯特·诺瓦克所写的短篇故事《金月之心》中,收录在《爱与战争》一书中。——西克曼 这是我们第一次公开提到费斯坦但提勒斯名号的地方。他是个传说中的大法师,拥有无比的力量,靠着其他人的身体和生命力……永生不死。欲知详情,请见道格拉斯·奈尔斯所著之《费斯坦但提勒斯重生》(Fistandantilus Reborn)。 第1卷 21 牺牲再度崩坏的城市 比黑暗更加恐怖的绝望笼罩着坦尼斯。这是我的计划,我们唯一逃生的可能,他心想。看起来没问题,它应该可以成功的!什么地方出错了?雷斯林?他背叛我们了吗?不!坦尼斯握紧拳头。法师的确不讨人喜欢、冷漠、难以理解,但他对他们是忠诚的,坦尼斯可以发誓担保。那么雷斯林呢?有可能死了——现在根本不重要了,每个人都会死的。 “坦尼斯,”半精灵感觉到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他认出这是史东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没选择了,时间已经不够了。这是我们拿到白金碟的唯一机会。而我们不会再有其他机会了。” “我要先看看。”坦尼斯说。他爬上梯子看着。铁闸外是一片漆黑,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黑暗。坦尼斯把手放到头上思考着。史东说得对,时间快不够了!但他可以相信骑士的判断吗?史东一直很想跟龙作战!坦尼斯爬下梯子。“我们还是要上去。”他说。突然间他只想赶快做完这些事,然后就回家,回到索拉斯的家中。“不,泰斯。”坦尼斯抓住坎德人并把他拖下梯子,“史东和卡拉蒙两位战士先走,然后其他人再陆续跟上。” 骑士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向前,长剑在腿边叮当作响。 “我们总是最后走!”泰索何夫抱怨道,一边推着矮人。佛林特慢慢地爬着梯子,膝盖嘎吱作响。“快一点!”泰斯说,“我希望在我们抵达之前不要发生任何事情,我从来没和龙讲过话。” “我打赌龙也从来没和坎德人讲过话!”矮人不屑地说,“你这个笨蛋,你知道我们可能都快死了吗?坦尼斯知道,我从他的声音就可以听得出来。” 泰斯停下来,当史东慢慢推开铁闸时,他抓住梯子。“你知道吗,佛林特,”坎德人严肃地说,“我们坎德人并不怕死。就某种角度来看,我们甚至很盼望这最后也是最大的冒险。但要我放弃这次的生命,我会觉得有点可惜。我会想念很多东西。”他拍拍身上的袋子。“我的地图,还有你和坦尼斯。除非,”他快乐地加上一句,“我们死后都会去同样的地方。” 佛林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这个乐天派的坎德人全身冰冷地倒在地上,他感到一阵心痛,幸好这黑暗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清清喉咙,沙哑地说:“如果你觉得我死后会和一群坎德人住在一起,那你一定比雷斯林还要疯狂。走吧!” 史东小心地举起铁闸,轻轻把它放到旁边。它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让他紧张得咬紧牙关。他轻易地爬出洞口,回头帮助正死命往外挤的卡拉蒙,后者巨大的身躯和随身携带的武器让他有点行动困难。 “天哪!安静点!”史东嘶声道。 “我尽量!”卡拉蒙喃喃道,终于爬出洞口。史东对金月伸出手,最后上来的是泰斯,他很高兴在他上来之前没发生什么刺激的事。 “我们要有点光才行。”史东说。 “要光?”一个像冬夜般冷酷的声音回答道,“好的,就让你们有点光吧!” 黑暗迅速退去。众人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圆顶之下。顶上裂缝透下来的光线冷冷地照着他们,以及圆形房间正中央的一座大祭坛。祭坛旁边的地板上散布着许多珠宝、钱币和这死城的许多财宝。宝石并没有放射光芒,钱币也暗淡无光。这昏暗的光线没有照亮任何东西,只有祭坛上一条像某种巨大猛兽般的黑龙。 “感觉被出卖了吗?”巨龙轻松地问道。 “法师背叛了我们!他在哪里?他服侍你吗?”史东愤怒地大喊,踏前一步并抽出了剑。 “退回去,恶心的索兰尼亚骑士。退回去,否则你们的法师就再也不能施法了!”巨龙低下头,用恐怖的红眼瞪着他们。接着它缓缓地、优雅地举起一只前爪,在爪子下,躺在祭坛上面的是——雷斯林。 “小弟!”卡拉蒙大喊着,不顾一切地要冲向祭坛。 “停,你这个笨蛋!”巨龙嘶声道。它把一根尖爪轻轻地放在法师的肚子上。雷斯林用尽全身力量转过头来,用他奇异的金眸看着哥哥,做了个无力的手势,卡拉蒙立即停了下来。坦尼斯看见祭坛底下的地上有东西移动着,那是噗噗,她躲在那些财宝中,因为太害怕而无法出声,雷斯林的玛济斯法杖躺在她旁边。 “再前进一步,我就刺死这个可怜的人类!” 卡拉蒙涨红了脸。“让他走!”他大喊,“你和我作战!” “我不准备要和你们任何人作战。”龙说,它慵懒地扇动着翅膀。当龙的爪子挑衅地稍稍移动的时候,雷斯林抽搐着,龙的尖爪现在已经掐入他的皮肉中。法师的身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断断续续地深吸了口气。“动都别想动,”龙不屑地说,“我们说的是相同的语言,记得吗?我只要说一个字,你朋友们的尸体就得拿来喂溪谷矮人了!” 雷斯林精疲力竭地闭上眼。但坦尼斯看见法师的手不断地握拳再松开,知道他准备施出最后一个法术。这会是他最后一个法术,当他施展出来的时候,龙会杀了他。但这也许会让河风有机会拿到白金碟,和金月安全地离开这里。坦尼斯慢慢地移向平原人。 “就像我刚刚说的,”龙继续平静地说道,“我不打算跟你们任何人作战。你们上次是怎么逃过我的攻击,我并不了解。但现在你们在这里,你们还把偷去的东西还了回来。是的,奎苏族的女士,我看见你带着那柄水晶杖了,拿给我。” 坦尼斯对着金月挤出一句话:“拖时间!”但看到她大理石般冰冷的脸庞,他不知道她到底听见了没有,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龙在对她讲话。她看起来似乎在听着其他的声音,其他人说的话。 “服从我,”龙威胁地抬起头来,“否则法师就得死!接下来是那个骑士,然后轮到那个半精灵……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直到你,奎苏族的女士,成为最后一个幸存者为止。到那时候,你会跪着求我,求我对你大发慈悲。” 金月服从地低下头,轻柔地推开河风。她转向坦尼斯,不舍地抱着他。“再会了,我的朋友。”她大声地说,脸颊贴着他的脸。她的声音降低为耳语:“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要把水晶杖带到龙面前,然后——” “不!”坦尼斯愤怒地说,“这没有差别!黑龙本来就会杀掉我们全部。” “听我说!”金月的指甲深深地掐入坦尼斯的手臂中,“站在河风旁边,坦尼斯,不要让他阻止我。” “如果我要阻止你呢?”坦尼斯抓着金月的手臂轻声问。 “你不会的。”她甜美、哀伤地笑了笑,“就像森林之王说的一样,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河风会需要你的。再会了,朋友。” 金月后退着,她清澈的湛蓝眼睛盯着河风,仿佛想要在黄泉路上记下每一个细节般地仔细。河风终于了解她正在向他告别,开始走向她。 “河风,”坦尼斯轻声说,“相信她。这么多年来她都相信你。当你在战斗时,她耐心地等待着。现在是你等待的时候了,这是她的战斗。” 河风颤抖起来,但随即站得笔直。坦尼斯可以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下巴的肌肉绷紧。半精灵抓着平原人的手臂,高大的平原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眼神完全专注在金月身上。 “怎么搞这么久?”龙问,“我开始有点烦了。走过来。” 金月转过身,走过佛林特和泰斯,矮人向她低下头,泰斯则睁大眼睛严肃地看着——不知为何,他没像想象中那么兴奋。有生以来第一次,坎德人觉得自己是这般渺小、无助而孤单。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或许连死亡都比这样来得好些。 金月靠近卡拉蒙,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别担心,”她对正痛苦地看着弟弟的高大战士说,“他会没事的。”卡拉蒙泣不成声地点点头。接着金月走向史东,她似乎是太过恐惧于龙的威胁,突然一个不稳摔倒了。骑士扶住她,帮她站稳。 “跟我来,史东。”当他把手臂环绕着她时,她趁机耳语道,“你一定得发誓服从我的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用你索兰尼亚骑士的荣誉发誓。” 史东迟疑了一会儿,金月冷静、清澈的眼睛凝望他。“发誓,”她要求道,“不然我就自己去。” “我发誓,女士。”他毅然决然地说,“我会服从的。” 金月欣慰地松了口气。“跟我走在一起。不要做出任何有威胁性的动作。” 平原上的蛮族女子和索兰尼亚的骑士,两个人一起走向巨龙。 雷斯林躺在巨龙的爪下,闭着眼睛,默默为自己最终的一个法术做好准备。但是他混乱的脑袋就是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他努力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将要牺牲我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雷斯林难过地想着,是为了救出这些自己蹚进浑水的白痴!他们怕伤到我而不敢出手,即使他们平常害怕而且痛恨我。这没道理!就像我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一样。我比他们还要值得活下去,为什么我要牺牲自己救他们? 你不是为了他们才这么做,一个声音回答他。雷斯林吓了一跳,试着要集中意志,听清楚这个声音。这是个真实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他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过,或是这声音属于什么人。他只知道这个声音在他有生命危险时会出现,状况越紧急,这声音越清晰。 你不是为了他们才做出牺牲,那声音重复道,这是因为你不能忍受被击败!你从来没有被任何事打败过,连死亡也不例外…… 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始放松。就如同他不记得这个声音一样,他也不完全理解这些话。但是现在他很轻松地记起了咒语。“阿斯托·阿拉咖咖·姆——”他喃喃念着,感觉到法力开始流过全身。接着,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但这个声音却是活生生的,这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他的脑中。他睁开眼睛,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他的同伴们。 这个声音是来自一个女人,是那整个部落被歼灭的蛮族公主。雷斯林看到她走向前,靠着史东的臂膀。她脑中的字眼直接流向雷斯林脑中。他冷静地注视这个女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他眼中扭曲的世界让他永远不可能对活生生的人类产生任何欲望。他看不见让坦尼斯和他哥哥如此迷恋的美丽外表,他沙漏般的眼睛只能看见她不停地走向衰老和死亡。他对她没有任何怜悯,没有任何亲近感。他明白她很同情他,但他也因此而痛恨她。而她同时也对他感到畏惧——那么,为什么她要和他沟通呢? 她要他等一等。 雷斯林懂了。她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告诉他这是不必要的。她已经被选中了——她被选中要为这个世界做出牺牲。 他看着金月越来越靠近黑龙,目不转睛地看着巨龙。他也看见史东庄重地走在她身边,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修玛一样古老而高贵。史东真是个完美的工具,刚好适合在金月的牺牲礼上扮演献祭的角色……但河风怎么会让她牺牲呢?他难道看不出最后的结果吗?雷斯林飞快地看向河风。啊!当然!半精灵站在他身边,看起来正感同身受地说教,没错。看来这个野蛮人变得跟卡拉蒙一样好骗了。雷斯林的目光又回到金月身上。 她现在站在巨龙前面,苍白的脸上充满决心。史东站在她身边,看起来被内心的冲突折磨得不成人形——金月八成让这个骑士许下了什么誓死遵守的诺言。雷斯林的嘴角不屑地扬起。 巨龙终于开口,法师紧张起来,随时准备要动手。“把水晶杖放下来,就放在这堆人类愚蠢的宝物当中。”巨龙命令金月,用它布满闪亮鳞甲的头对着祭坛底下成堆的宝物示意。 金月为龙威所惧,无法动弹。她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看着眼前巨大的怪兽发抖。史东站在她身边,极力控制心中的恐惧,用目光不停地搜索着那堆宝藏,寻找白金碟。史东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任何事情感到这么害怕。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骑士誓约:“荣誉即吾命。”他知道最后仅是骄傲让他没有放弃一切,转身逃跑。 金月看见史东的手颤抖着,脸上满是汗珠。敬爱的女神,她内心哭喊着,请赐给我勇气吧!突然史东推了推她。她意识到,她得要说些话,她已经太久没开口了。 “你要用什么来跟我们交换这根制造奇迹的水晶杖?”金月说道,她尽全力强迫自己的声音听来够冷静,虽然她的喉咙干涩,舌头打结。 龙笑了起来,那是尖锐、丑恶的笑声。“我会给你们什么?”龙伸出头瞪着金月,“没有,啥也没有!我不会跟贼谈条件的。但——”龙缩回脖子,眯起红色的眼睛。它开玩笑似的把爪子刺入雷斯林的身体。法师抽动了一下,但是他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黑龙拿开爪子,举起它,让大家都能看见血从上面不停地滴落。“我们的龙骑将猛敏那大王,不无可能会因为你们自愿献上水晶杖而特别开恩。他甚至还有可能饶恕你——他是个牧师,价值观跟常人不同。但注意听我说,奎苏族的女人,猛敏那大王不需要你的朋友。现在献上水晶杖,我会饶恕他们。胆敢让我亲自动手,他们就全得死。法师会是第一个遭殃的!” 金月看起来被吓得崩溃了,脚步踉跄起来。史东冲向前,似乎要抚慰她。 “我已经找到白金碟了。”他低声地对她耳语。他抓住她的手臂,明显感觉出她害怕地发着抖。“女士,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了吗?”他轻柔地问。 金月低下头。她的脸苍白得可怕,但相当沉着、冷静。几丝金色的头发从发带中松开了,垂在脸上,让龙也无法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看起来已经心力交瘁,抬起头注视史东,露出微笑,笑容平静而忧伤,就像大理石雕女神像的笑容一般。她没有开口,但史东已经得到答案。他顺服地低下头。 “但愿我能像你一样勇敢,女士。”他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再会了,骑士。告诉河风——”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眶中满是泪水。她害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此刻崩溃,硬生生地把话吞下肚,转头面对巨龙。这时米莎凯的声音出现了,响应她的祈祷。勇敢地献上水晶杖!金月被内心产生的勇气所驱动,举起了水晶杖。 “我们不会投降的!”金月大喊,她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在吃惊的巨龙能够有任何反应之前,酋长之女敏捷地最后一次挥动这根水晶杖,击中了悬在雷斯林身体上方的龙爪。 当水晶杖击中目标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接着就碎裂开来。一道湛蓝色的光束从破碎的水晶杖中迸射而出。光芒越来越强,呈扇形向外扩散开来,把巨龙整个吞没了。 姬赛斯愤怒地大吼。巨龙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它盲目地挥着尾巴,摇动着头,想要挣脱这灼人的蓝色火焰。它脑中只想着杀光这些冒犯它的人,但刺眼的蓝焰仍然吞没了它,同时也吞没了金月。 当水晶杖破裂时,酋长之女并没有丢掉它。她握着残破的水晶杖,看着光芒越来越强,尽可能地将它靠近巨龙的身体。当蓝色的光芒触及她的手时,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脚步一个不稳,跪了下来,双手仍然紧紧抓着水晶杖。她听见巨龙在她头顶上尖声吼叫着,紧接着,她除了水晶杖的嗡嗡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疼痛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感觉起来像是双手已经跟身体分开,她感到一阵疲倦。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她心想。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会到我真正该去的地方…… 史东亲眼看到蓝焰一寸寸地杀死巨龙,然后发现火焰正沿着水晶杖慢慢地将金月给包围。嗡嗡声逐渐增大,直到盖过巨龙濒死的尖叫声。史东踏前一步,想要从金月手中抢过水晶杖的碎片,把她拖出那一团蓝焰之外……但当他跨出第一步时,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史东被光芒给照得一阵目眩,耳中又全是震耳欲聋的嗡嗡声。骑士发现他必须鼓足勇气,用尽全力才能够遵守他的誓言——找回白金碟。他把视线从金月身上移开,后者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皮肉在蓝焰中烧焦变形。他咬紧牙关强忍心中的痛楚,踉跄地走向白金碟所在的那堆财宝。白金碟是成百的薄白金片,由一个环将它们全部串起。史东弯下身拿起它们,立即惊讶于它们极轻的重量。珠宝堆中伸出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救救我!” 他几乎是用心灵感应到这微弱的声响。他抓住雷斯林的手,把法师拉着站起身来。雷斯林红袍上的血迹清晰可见,但他的伤似乎并不太重,至少他还站得起来。但他可以走路吗?看来得要有人帮忙才行。他不知道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在这耀目的光芒中,他根本看不见他们。突然卡拉蒙出现在他身边,盔甲在蓝焰中闪闪发光。 雷斯林抓住他的手。“帮我找到那本魔法书!”他小心地说。 “现在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卡拉蒙大喊道,伸手抓住弟弟,“我会把你安全地救出去!” 雷斯林的嘴因极度愤怒、绝望而变形扭曲,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跪下来,疯狂地在那堆宝物里翻找着。卡拉蒙要把他拉开,但雷斯林马上用瘦弱的手一把将他推开。 刺耳的嗡嗡声仍然在继续着。史东感觉到痛苦的泪水夺眶而出,突然有样东西轰的一声掉在骑士面前。大厅的屋顶开始崩塌了!整栋建筑在他们身边剧烈晃动着,嗡嗡声让柱子随之摇晃起来,墙壁开始裂开。 最后,嗡嗡声跟着龙一起消失了。姬赛斯不见了,地板上只留下一堆冒烟的黑灰。 史东松了口气,但他并没有轻松很久。嗡嗡声一停止,他便清楚地听见屋顶垮塌、巨大石板轰然撞击地板的声音。接着,坦尼斯从巨大的声响和飞灰当中跑了出来,脸颊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史东抓住老友,把他拉上祭坛,躲过了一块砸在身边的大石块。 “整座城市都在瓦解!”史东大喊道,“我们怎么逃出去?” 坦尼斯摇摇头。“我知道唯一回去的路就是来的那条,那条地道!”他大喊,弯身躲过掉在身旁祭坛上的大石头。 “现在那里一定不能走了!一定还有别的路!” “我们会找到的。”坦尼斯坚定地说。他看着漫天的灰尘。“其他人呢?”他问。他转过身,看见雷斯林和卡拉蒙。坦尼斯看着法师拼命地翻找着那堆财宝,不禁感到一阵恐惧和恶心。接着他看到有个小家伙抓着雷斯林的袖子——是噗噗!坦尼斯一个箭步冲向她,几乎把她吓晕了。她惊叫着躲到雷斯林的背后。 “我们得赶快逃出去!”坦尼斯大吼道。他抓住法师的袍子,把这个瘦弱的年轻人用力拉起身来。“不要再搜刮这些宝物了!叫你的溪谷矮人带我们逃出这里,请你帮我这个忙,不然我亲手杀了你!” 当坦尼斯用力把他甩向祭坛时,雷斯林两片薄薄的嘴唇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此时噗噗尖叫道:“来!我们走!我知道路!” “小弟,”卡拉蒙恳求着,“你找不到的!如果我们逃不出去的话,你也会死的!” “很好!”法师喊道。他拿起玛济斯法杖站起身来,伸手扶住哥哥。“噗噗,带路。”他命令道。 “雷斯林,点亮你的法杖,让我们可以跟随你。”坦尼斯命令道,“我要去找其他人。” “在那边。”卡拉蒙神情凝重地说,“找到平原人之后,得有人帮你才行。”当另一块大石掉落时,坦尼斯双手护住头,跳过地上的瓦砾。他看见河风倒在金月原先站着的地方,而佛林特和泰斯试着要把他扶起来。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块焦黑的石板。金月可能完全被火烧掉了。 “他还活着吗?”坦尼斯喊道。 “是的!”泰斯回答,他尖锐的声音压过周围的嘈杂声,“但他不愿意离开!” “我会说服他的。”坦尼斯说,“跟着其他人。我们马上就会来,快走!” 泰索何夫迟疑了一下,但佛林特看了一眼坦尼斯的表情,立刻抓住坎德人的手臂。泰斯喘着气,转身和矮人一起跑过面前的瓦砾。 坦尼斯跪在河风身边,他抬头正好看到骑士从灰尘中出现。“快走!”坦尼斯说,“我把他们交给你负责了。” 史东迟疑着。此时,一根柱子倒在他们身边,搞得他们满身灰尘。坦尼斯用身体护住河风。“快走!”他对史东大喊道,“我让你负全责!”史东深吸一口气,安慰地拍拍坦尼斯的肩膀,跑向雷斯林的方向。 骑士发现其他人缩在一起,挤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他们头上的拱形天花板似乎支撑得住,但是天花板上还是可以听见撞击的声音。地板在他们的脚下摇晃着,细小的水流开始从墙缝中渗透出来。 “坦尼斯呢?”卡拉蒙问道。 “他马上就会过来,”史东严厉地说,“我们等……至少等几分钟。”他没提到他会一直等到所有的希望全都落空为止。 突然传来一阵墙壁开裂的声音。水开始从墙壁里涌出来,流向地面。史东正准备要带领大家撤退时,从正在倒塌的走廊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河风,肩上扛着坦尼斯瘫软的身躯。 “发生什么事了?”史东跳向前,喉中哽咽着,“他没有——” “他坚持留在我身边,”河风低声说,“我告诉他别管我,我不想活了,要和她同生共死。然后就……一块大石头。他根本没看到——” “我可以抱着他。”卡拉蒙说。 “不!”河风怒视着壮硕的战士。他把坦尼斯的身体抱得更紧。“我会抱着他。赶快走!” “对!这条路!我们快走!”溪谷矮人紧张地说。她带着众人穿过正经历第二次毁灭的城市。他们从龙穴中走出,踏上广场,水不停从新海中灌入洞穴。大伙手牵着手涉水而过,勉强渡过涌进的激流。溪谷矮人们成群尖叫着,困惑地四处乱跑,有些人被大水冲走,有些人爬上摇摇欲坠的建筑物较高的楼层不知所措,还有些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狂跑。 史东只想得到一条出路。“向东走!”他大喊着,指着通往瀑布的大街。他紧张地看着河风,平原人迷迷糊糊的,似乎对周围的骚乱很茫然。坦尼斯仍然昏迷着,甚至可能死了!恐惧开始爬上史东的心头,但他拼命压抑下所有的感觉。骑士跑向前,追上带头的双胞胎。 “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升降梯!”他喊道。 卡拉蒙慢慢地点头。“这表示我们将会有一场恶战。” “该死的,没错!”史东恼怒地说,脑中想到所有的龙人都急着离开这座城市的画面,“的确会有一场恶战!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卡拉蒙摇摇头。 史东站在角落处,指挥着疲惫不堪的队伍走向正确的方向。在灰尘和大雾中,他可以看到升降梯就在眼前,就如同他所预期的一样,被一群黑压压的龙人所包围。幸运的是,它们都只顾着逃命。史东知道,他们得火速出击,打它们个措手不及。时间必须抓得很准。当泰斯跑过面前时,他用力抓住他。 “泰斯!”他喊,“我们要乘升降梯上去!” 泰索何夫点点头,表示他听懂了,接着扮了个鬼脸模仿龙人,并且用手划过脖子。 “当我们靠近的时候,”史东大喊,“偷偷跑到你能看见锅下降的地方。当它开始降下来时,打个信号给我。锅一着地,我们马上攻击。” 泰索何夫点点头。 “去转告佛林特!”史东终于说完,嗓子哑得几乎没办法再讲话。泰斯又点点头,飞快跑去找矮人。史东叹了口气挺起疼痛的背继续走着。他可以看见前面院子里有二十到二十五个龙人,焦急地等待着可以带它们逃命的锅子慢慢下降。史东可以想象上面的混乱——龙人鞭打着慌乱的溪谷矮人,强迫他们跳进锅里。他希望这段混乱可以持久一点。 史东看见双胞胎兄弟缩在院子的阴影里。他加入他们,紧张地抬头看去,头上的石板刚好砸在他们身后。河风脚步踉跄地穿过大雾与烟尘,史东想要帮他忙,但是平原人用形同陌路的眼神看着骑士。 “把坦尼斯抱到这里来,”史东说,“你可以放下他,顺便休息一会儿。我们要爬上升降梯,可能得用双手打出一条血路。在这边等着,当我们打手势的时候——” “做你该做的事吧!”河风冷淡地打断他的话。他将坦尼斯轻放在地上,颓然倒在他身边,脸埋进双手中。 史东迟疑了一下,就在坦尼斯身边跪下来,佛林特随即走到他身边。 “快走,我会看着他的。”矮人好心地说。 史东感激地点点头。他看见泰索何夫穿过院子,钻进一个门廊中。他朝着升降梯的方向察看,龙人对着迷雾大声咒骂着,仿佛这样可以加速锅子下降的速度。 佛林特戳了戳史东。“我们怎么对付这么多的敌人?” “不是‘我们’。你得要待在坦尼斯和河风身边。”史东说,“卡拉蒙和我就可以应付它们。”他又加上一句,希望自己也相信这些话。 “还有我,”法师轻声说,“我还记得我的法术。”骑士没有回答。他不相信法术,也不相信雷斯林。但是他没有任何选择,卡拉蒙如果没有弟弟在身边就不愿意作战。史东摸着胡子,不安地解开宝剑;卡拉蒙不停地伸展、活动自己的手臂;雷斯林则闭上眼睛,专注集中精神;噗噗躲在他身后一个墙洞里,睁大眼睛害怕地看着每样东西。 锅从雾中出现,溪谷矮人成群挂在锅边。就如同史东预料的一般,地面上的龙人们开始彼此斗殴,没有人想要留在这里。当地面上的裂缝沿着人行道向它们靠近时,龙人们越来越慌乱。水从缝隙里往上涌出,很快,沙克沙罗斯城就要躺在新海的海底了。 当锅终于抵达地面时,溪谷矮人惊慌地四处奔逃。龙人们争先恐后地爬进去,互相推打着。 “就是现在!”骑士大喊着。 “不要挡住我!”法师嘶声道。他从一个口袋中拿出一把沙子,把沙子撒向地面,低声念着:“阿兹·萨拉克·西努拉蓝·克来那威!”并用右手对着龙人的方向画出一道弧线。一开始只有一个,接着又多了几个,龙人开始眨着眼,躺在地上睡着了,但其他的龙人仍然警觉地张望四周。法师迅速地躲回门边的阴影,龙人们什么都没看到,又转身继续抢着爬进锅里,毫不留情地踩在睡着的同伴身上。雷斯林靠着墙,疲倦地闭上眼。 “有多少个?”他问。 “只倒了六个。”卡拉蒙从剑鞘里抽出剑。 “只管爬进那该死的锅里!”史东大喊着,“我们打完会再回来接坦尼斯的。” 借着迷雾的掩护,两名战士手中握着剑,飞快地逼近龙人。雷斯林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史东大喊着杀过去,龙人们纷纷惊恐地转过身来。 河风这时抬起了头。 厮杀声刺穿了河风心中绝望的迷雾。平原人看见金月站在他面前,活生生地被蓝焰吞噬。他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被愤怒所取代,那种充满兽性、可怕的愤怒,把躲在门里的噗噗吓得尖叫起来。河风跳了起来,他甚至没抽出剑,两手空空地冲向前。他冲进慌乱的龙人阵形中,像只饥渴的豹般开始杀戮。他赤手空拳地作战,绞着,掐着,勒着。龙人们不停地用剑刺着他,很快,他的皮衣就被鲜血湿透。但他根本连百分之一秒的迟疑都没有,丝毫不停止他的杀戮。他的表情像是个十足的疯子,面对河风的龙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死亡,也看到了武器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一个转身逃开,很快,另一个也逃了开来。 史东刚解决掉一个敌人,面色凝重地抬起头,预料会再看到六个敌人扑上来。但他却只看到敌人们疯狂地逃命,河风浑身浴血地倒在地上。 “升降梯!”法师指着。它悬在地面上方两英尺的地方,开始向上升去。上面的锅子里装满了溪谷矮人。 “停下它!”史东大喊。泰索何夫从他藏身的地方跑出来,一跃攀住锅边。他紧紧抓着,小脚乱踢着,绝望地试图阻止它上升。“卡拉蒙抓住锅!”史东命令战士,“我去把坦尼斯抱过来!” “我可以抓住它,但是撑不久。”大汉嘟哝着抓住锅边,双脚稳稳地站住。他把锅子硬生生地停住,泰索何夫立即爬了进去,希望他的体重能够有些帮助。 史东飞快地跑向坦尼斯。佛林特守在半精灵旁边,手中握着斧头。 “他还活着!”骑士靠近时矮人大喊道。 史东停下脚步感谢着不知名的神祇。然后他和矮人合力抱着不省人事的半精灵跑向锅子。他们把他放进锅中,又跑回去找河风,总共花了四个人的力量才把全身是血的河风给抬回来。泰斯徒劳无功地试着用手帕帮他止血。 “快点!”卡拉蒙喘着粗气说,不论他如何用力,锅已经开始慢慢上升了。 “快进来!”史东命令雷斯林。 法师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跑回迷雾中。几秒钟之后,他又从雾中跑出来,手上抱着噗噗。骑士一把抓住发抖的溪谷矮人,把她丢进锅里。噗噗缩在锅底,仍然紧紧抱着她的包。雷斯林也跟着爬进去,但锅子仍然在继续上升。卡拉蒙的双手拉得几乎要脱臼了。 “快进去!”史东命令卡拉蒙,照惯例,骑士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战场的人。卡拉蒙知道这没有争辩的余地,他用力爬进去,差点把锅弄翻。当锅开始快速上升时,史东一跃而上,双手抓住锅边。试了两三次之后,他终于把一只脚搭上锅边,在卡拉蒙的帮助下,有惊无险地爬进锅里。 骑士跪在坦尼斯旁边,看见半精灵呻吟着动了一下,感到无比宽慰。史东紧紧地抱住半精灵。“你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有多高兴!”骑士沙哑地说。 “河风——”坦尼斯虚弱地说。 “他在这里。他救了你一命。他救了我们所有人。”史东拼命地说着,几乎是语无伦次,“我们在升降梯里,正在往上升。这座城市已经完蛋了。你伤到哪里了?” “肋骨断了,至少感觉起来是这样。”坦尼斯痛得眉头紧皱,并转头看着全身是伤但仍清醒的河风。“可怜的家伙。”坦尼斯轻声地说,“金月。我亲眼看着她死去。史东,我什么都做不了。” 史东扶着半精灵站起来。“我们有了白金碟。”骑士严肃地说,“这是她牺牲生命的目的,现在已经好好地放在我的背包里。你确定你站得起来吗?” “可以。”坦尼斯说。他断断续续地吸了口气。“我们有了白金碟,不管它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他们的对话被从旁边落下的第二口锅给打断,溪谷矮人在里面毫无秩序地尖叫着,并挥舞着拳头,咒骂着他们。噗噗开心地大笑,接着她抬起头,关心地凝望着雷斯林。法师疲倦地靠在锅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默背另一段咒语。 史东往上看着。“不知道上面会有多少敌人。”他说。 坦尼斯也往上看着。“大多数都逃了,至少我希望是这样。”他突然屏住呼吸,痛苦地捂着胸口。 锅突然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往下落了约一英尺,停住,随即又慢慢往上升。众人警觉地交换眼色。 “那个装置——” “如果不是它要垮掉了,就是龙人发现底下是我们,开始试着要摧毁它。”坦尼斯说。 “我们现在无能为力。”史东泄气地说。他看着脚下装着白金碟的袋子。“除了向这些神祷告之外……” 锅突然又震荡了一下,开始往下掉。有一阵子它停在半空中,左右摇摆,接着它又开始缓慢上升,同时不停地摇动,现在所有人已经可以看到头上的开口了。锅子嘎吱嘎吱地往上升,每个人的神经也都跟着绷紧,直到…… “龙人!”泰斯尖声叫着,指着上方。 两个龙人瞪着他们。锅越来越近时,坦尼斯发现两个龙人弯身准备跳下来。 “它们准备跳进来!锅撑不住的!”佛林特大喊,“我们会掉下去!” “这也许就是它们的用意。”坦尼斯说,“它们有翅膀。” “退后。”雷斯林说,挣扎着站起。 “小弟,不要!”他哥哥抓住他,“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我还有体力再施展一个法术,”法师低声道,“但也许会失效。如果它们认出我是个法师,它们也许有办法抵抗我的魔法。” “躲在卡拉蒙的盾后面。”坦尼斯心念一转。大汉横身用盾牌挡住弟弟的身影。 大雾包围着众人,让龙人无法清楚地看见他们,却也同时让他们不知道龙人的确切位置。锅一寸一寸地上升,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雷斯林躲在盾牌后面,金色的双眼注视着上方,等待迷雾散去。 一阵凉风拂过坦尼斯的面颊,暂时吹散了迷雾。龙人现在接近到几乎可以用手触碰到!龙人也立刻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张着翅膀,拿着剑跳过来,口中发出胜利的高呼。 雷斯林开口了。卡拉蒙拿开他的盾牌,法师则伸出他的手指。一个白色的圆形物体从他的手中射出,正中龙人的胸脯。圆球爆了开来,变成白色的黏丝缠住了它。原先胜利的高呼变成了恐惧的尖叫,因为这些丝线缠住了它的翅膀。它挣扎着落下去,身体撞到铁锅的边缘。锅子开始左右晃动。 “那里还有一个!”雷斯林体力不支跪倒在地,“扶住我,卡拉蒙,帮我站起来!”法师开始剧烈地咳嗽,鲜血从嘴角流出。 “小弟!”他的哥哥恳求着,丢下手中的盾牌,扶住快要昏倒的弟弟,“停下来!你帮不上忙的。你会弄死自己的!” 一个命令的眼神就已经足够。战士顺从地扶着弟弟,后者开始喃喃念着咒语。 剩下的龙人迟疑着,耳中仍然回响着同伴的惨叫声。它知道这人类是个法师,它也知道自己大概能抵抗他的魔法。但这个法师跟它以前遇到过的都不相同。这个人类看起来虚弱得快断气了,但身上却又散发出强大的力量。 法师举起手,指着那只怪物。龙人最后狠毒地看了众人一眼,转身逃跑了。雷斯林这时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哥哥的怀里。锅在此时也终于抵达了地面。 很明显,姬赛斯并不像它所表现的那样,对财宝那么漠不关心。 这是和雷斯林分享生命力的邪恶法师——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声音。雷斯林在大法师之塔中经受试炼时承诺以此交换法力。在此时,他还对此事完全没记忆。——魏丝 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够知道雷斯林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五彩龙在统治者塔克西丝的教诲下学到一件事——怜悯就是弱点,弱点代表死亡。 睡眠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最传统的把戏。——西克曼 蛛网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次传统的把戏。——西克曼 第1卷 22 噗噗的礼物可怕的景象 正当他们把河风拖出锅时,一阵剧烈的震动让念祖厅的地面摇个不停。同伴们齐心协力拖着河风不断向后爬,身后的地板不断开裂。地面终于支撑不住这样的震动,轰然一声带着整个大锅往下坠去。 “这整个地方都要塌了!”卡拉蒙惊恐地大喊,一手抓着虚弱的弟弟。 “快跑!赶快回到米莎凯的神殿去。”坦尼斯痛苦地喘着气。 “又要再度相信这些神了吗?”佛林特说。坦尼斯无法回答。 史东抓住河风的手臂,开始想把他抱起来,但平原人摇摇头,把他推开。“我的伤不严重,还撑得下去。别管我。”他仍然瘫坐在残破不堪的地板上。坦尼斯怀疑地看着史东,骑士耸耸肩。索兰尼亚骑士通常认为自杀是让人敬佩的行为,精灵则认为这是亵渎神灵。 半精灵用力扯住平原人黑色的长发,逼得他不得不抬头面对他。“去呀!去躺下来等死呀!”坦尼斯暴怒地说,“让你的酋长没脸见人!至少她还有勇气挺身一战!” 河风的眼神开始燃烧。他抓住坦尼斯的手腕,用力甩开半精灵,后者踉踉跄跄地后退,撞上墙壁,痛苦地呻吟着。平原人站起来,眼中充满恨意地看着坦尼斯。接着他脚步踉跄地低头走向剧烈摇晃着的走廊。 史东扶着坦尼斯站起来,半精灵痛得昏昏沉沉的,但他们设法尽快跟上其他人。地板更加疯狂地倾斜着,史东滑了一跤,两个人都撞向墙壁。墓穴里的石棺落在走廊上,里面骇人的东西散了一地。一个骷髅头滚到坦尼斯的脚边,把半精灵吓得跪倒在地,坦尼斯害怕自己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要痛昏过去。 “快走。”他试着要张嘴说,却发不出声音。骑士扶起他,两人一起跌跌撞撞地在满是烟尘的走廊里走着。他们在被称作“死亡之路”的楼梯底端看见泰索何夫正在等着他们。 “其他人呢?”史东喘着气问。 “他们已经上到神殿里去了,”泰斯说,“卡拉蒙叫我在这边等你们。佛林特说这座神殿很安全,是矮人的手工。雷斯林神志清醒,也说神殿很安全,说有女神护佑什么的。河风也在那边,他瞪着我,我以为他要宰了我!但他还是上了楼梯——” “好啦!”坦尼斯试着要阻止他继续絮絮叨叨,“够了!史东,把我放下来。我得休息一下,不然我会昏过去。把泰斯带走,我会在楼梯上跟你碰面的。该死,快走!” 史东抓住泰斯的领子,用力把他拉上楼梯。坦尼斯无力地倒下,全身都被汗湿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突然念祖厅的整块地面轰的一声掉落下来。米莎凯的神殿震颤、摇晃着。坦尼斯挣扎着站起来,突然停下脚步。在他背后,他可以听到低沉的轰鸣声,是大量的水涌出的声音——新海吞没了沙克沙罗斯。早已死亡的城市现在终于被埋葬了。 坦尼斯慢慢地走上阶梯,出现在顶层的圆形房间中。对他来说爬楼梯简直就像酷刑,每一步都是一个奇迹。大殿寂静无声,唯一清晰可闻的是同伴们筋疲力尽、崩溃的喘息声。他也跟大家一样一步也走不动了。 半精灵环顾四周,确定大伙都没事。史东卸下装着白金碟的背包,无力地靠在墙上;雷斯林躺在一张长椅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当然,卡拉蒙依旧在他身边,脸上露出阴郁焦虑的神色;泰索何夫坐在台座的底部,看着顶端;佛林特靠着门,累得说不出话。 “河风呢?”坦尼斯问道。他看见史东和卡拉蒙交换着眼色,接着都低下头。坦尼斯挣扎着站起来,愤怒让他不再感觉疼痛。史东站起来挡住他的去路。 “这是他的选择,坦尼斯。这是他们的做法,就跟我们骑士的一样。” 坦尼斯一把推开骑士,走向前面的门。佛林特没有移动身体。 “给我让开。”半精灵说,他的声音颤抖着。佛林特抬起头,脸上布满哀伤和遗憾的皱纹,软化了他的怒容。坦尼斯在他眼中看到了当年能够吸引一个郁郁寡欢的精灵、人类混血男孩和一个矮人结为终生好友的智慧。 “坐下,小家伙。”佛林特用温柔的声音说,仿佛也回忆起当年的日子,“如果你的精灵脑瓜不能理解,至少听听你的人类心声吧!” 坦尼斯合上眼,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皮。接着他听到神殿里传来巨大的喊叫声,那是河风的声音。坦尼斯推开矮人,用力推开大门。他三步并作两步,不顾自己的疼痛,飞快推开第二道门,进入米莎凯的大殿。他又再度感觉到宁静和安详,但是这次这种感觉只是更让他怒不可遏。 “这叫我怎么相信你们!”坦尼斯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竟然会让人类去充当祭品!你们也是把大灾变带给人类的那些神。好吧,你们的确很强大!但现在放了我们!我们不需要你们!”半精灵啜泣着。泪眼蒙胧中,他看见河风手中拿着剑,跪倒在雕像前面。坦尼斯跌跌撞撞地走向前,希望能够阻止这种自毁的行为。坦尼斯绕过雕像,接着呆住了。一时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心灵上的哀痛让他产生了幻觉。他注视着雕像美丽、冷静的脸庞,让自己发晕、混乱的思绪重新稳定。接着他再度抬头看去。 金月躺在那里熟睡着,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她银金色的秀发已从发辫中松开,散落在脸颊上,随着带来春天气息的和风飘扬着。水晶杖又再度变成雕像的一部分,但坦尼斯注意到金月现在戴着原先挂在雕像颈子上的项链。 “我现在是个真正的牧师了。”金月轻声说,“我是米莎凯的信徒,虽然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我已经拥有了信仰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我有了医疗的能力。我把医疗这件礼物重新带回了世间。” 金月伸出手摸着坦尼斯的前额,低声对着米莎凯祈祷。半精灵感觉到一股祥和的力量流经全身,洗净他的灵魂,也治好了他的伤。 “我们现在有了个牧师,”佛林特说,“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帮助。但从我们听到的消息来看,猛敏那大王也是个牧师,而且是个很强大的牧师。我们也许找到了古老的善神,但他也找到了古老的恶神,而且比我们早了很多。我看不出来这些白金碟怎么帮助我们对付成群的巨龙。” “你说得没错,”金月轻声说,“我不是个战士,我只能治疗人的伤痛。我没有统领大家对抗邪恶、恢复世界平衡的能力。我的责任是要找到有智慧、有能力担当这个任务的人。我要把米莎凯的白金碟交给他。” 众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 “我们得要离开,坦尼斯,”雷斯林从阴暗的角落低声道,眼睛看着门外,“你听。” 号角。每个人都可以听到不计其数的号角吹出尖锐的声响,伴着北风传来。 “大军出动,”坦尼斯低声地说,“战争开始了。” 大伙在暮色中逃离了沙克沙罗斯。他们逃向西边,朝着山脉前进,迎面吹着初冬刺骨的冷风,干枯的树叶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四处飞扬。他们决定要回到索拉斯,一方面囤积补给,一方面打听相关的消息,以决定往哪儿走去寻找这个领袖。坦尼斯可以预见在这个问题上会有很多争执。史东已经开始谈论有关索兰尼亚的状况,金月推测这个人可能在海文,坦尼斯自己则觉得白金碟存放在精灵王国里最安全。 由于不停讨论着尚未成形的计划,他们没注意到夜已降临。他们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龙人,因此推测这些逃出沙克沙罗斯的龙人都已赶往北方,加入龙骑将猛敏那大王的军队了。银色的月亮升起,接着是红色的月亮。众人不停地往上爬,号角的声音驱使他们精疲力竭地赶路。最后他们终于在山顶上扎营。他们不敢燃起营火,吃了一顿无味的晚餐。设好了哨之后,每个人都沉沉地睡去了。 雷斯林在黎明前天色发灰时突然醒来,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他在做梦吗?不对,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某个人啜泣的声音。又是金月?法师气恼地想着,开始躺下准备继续睡觉。突然他看到噗噗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在毯子里偷偷哭着。 雷斯林看着四周。每个人都已经睡着,只剩佛林特在营地另一边守夜。矮人很明显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朝雷斯林这个方向看。法师站起来,悄悄地走过去,半跪在溪谷矮人身旁,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小家伙,怎么回事?” 噗噗转过身去面对他。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胀胀的,脏脏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她用力吸吸鼻子,并且用手擦掉鼻涕。“噗噗不想离开漂漂人。噗噗想跟漂漂人走。”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但是,哦!噗噗好想念家人!”她双手捂着脸,无法克制地啜泣起来。 雷斯林的表情变得无比温柔,那是种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看过的表情。他伸出手抚摸着噗噗纠结的头发,完全能够体会这种无力和痛苦的感觉,最后只能换来嘲笑和同情。 “噗噗,”他说,“你对我来说是个真正的好朋友。你救了我和那些我关心的人一命。现在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小家伙,回家去。我接下来的旅程非常艰辛和漫长,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 噗噗抬起头,眼睛一亮,但忧伤的阴影随即落在她脸上。“但漂漂人没有噗噗会不快乐。” “不会的。”雷斯林笑着说,“我的快乐就是知道你已经安全地回到家人的身边。” “漂漂人确定吗?”噗噗急切地问。 “我确定。”雷斯林回答。 “那么噗噗就回去。”噗噗站起来,“但噗噗要先送漂漂人礼物。”她开始翻自己的包。 “不用了,小家伙。”雷斯林说,脑中浮现上次的死蜥蜴,“没必要——”当他看到噗噗从袋中拿出来的东西时,这些话卡在了喉咙里。一本书!他惊讶地看着,目睹着黎明微弱的光线照在这本深蓝色封面的书上,封面上印着银色的符号。 雷斯林伸出颤抖的手。“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法术书!” “漂漂人喜欢?”噗噗害羞地问。 “是的,小家伙!”雷斯林收下这珍贵的礼物,爱怜地抚摸着它,“你是在哪里——” “从龙那里。”噗噗说,“蓝光亮起来时。噗噗高兴漂漂人喜欢这件礼物。现在,噗噗回去。找到扑扑·菩吉一世大帝。”她背上包。然后她停下来,转过身。“你的咳嗽……确定不要蜥蜴来治吗?” “不用了,谢谢你,小家伙。”雷斯林说着,站起身来。 噗噗伤心地看着他,然后,她非常大胆地抓住他的手,很快地亲了一下。她转过身,低下头伤心地抽泣着。 雷斯林走向前。他把手放在她头上——如果我有任何力量,神啊,他对自己说,还没有发掘的力量,就让它保护这个小家伙一辈子平安快乐吧! “再会,噗噗。”他轻柔地说。 她爱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接着转身,在那双不合脚的鞋子所容许的速度内尽快地跑开了。 “怎么搞的?”佛林特说,从营地的另外一边走来。“哦!”他看见噗噗跑开,“所以你终于把你的溪谷矮人宠物给赶走了。” 雷斯林没有回答,仅用恶毒的眼光注视着矮人。矮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赶快回到营地的另一端。 法师把法术书拿在手中欣赏着。他渴望打开它,好好地享用里面无尽的宝藏。但他知道还必须花很多时间研究才能够看懂这些新法术,更别说使用它们了。但这些法术可以带来更多的力量!他兴奋地叹了口气,抱着这本新的法术书。然后他把它很快地收进背包里,跟旧的法术书放在一起。其他人马上就会醒来了,让他们去猜我是怎么拿到这本书的。 雷斯林站起身,看着西方,看着他的家乡。天空已经开始被初升的朝阳照亮。突然,他觉得身体僵硬起来。他丢下背包,跑过营地去跪在半精灵身旁。 “坦尼斯!”雷斯林喊道,“快醒醒!” 坦尼斯醒过来,一手抓着匕首。“什么——” 雷斯林指着西方。 坦尼斯眨着眼,试着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在山顶上可以看到的景象十分壮丽。他可以看到高耸的树逐渐连接上大草原。在草原之后,蜿蜒伸向天空的是—— “不!”坦尼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抓住法师。“不,这不可能!” “是的,”雷斯林低声道,“索拉斯烧起来了。” 矮人的主神是李奥克斯。矮人们依旧相信李奥克斯没有离开他们。丘陵矮人有种说法:他们认为索巴丁的矮人把李奥克斯神保留在山底下的华丽大厅内。 佛林特是个手艺精湛广为人知的金属工匠,他被邀请去奎灵诺斯,也因此和年轻的坦尼斯相识。这故事收录在马克·安东尼和埃伦·波拉特合著的《灵魂相契》(Kindred Spirits)一书中。 金月和米莎凯白金碟的故事和我个人的宗教经历有关。有兴趣研究摩门教的读者很容易看出金月恢复真神信仰的灵感来自何处。——西克曼 在某些团体中谣传,将会有一名溪谷矮人英雄协助拯救克莱恩于危难之中。 这就是我们第一个游戏模组——“绝望之龙”结束的地方。如同我在前面所说过的一样,游戏和小说之间的合作是个全新的领域。在这第一本书中,玛格丽特和我从游戏的参考数据中撰写出一本小说来。这种密切合作的关系将会慢慢地淡化。由于游戏在此结束,对我们来说,把故事暂时画下句点也是很合理的。——西克曼 第2卷 01 恶龙之夜 提卡把抹布从桶子里拿出来拧干,呆望着水变黑。她把抹布扔在吧台上,提起水桶回到厨房取清水。接着她心想,干吗这么麻烦!她拿起抹布,又继续擦着吧台。她以为欧提克没注意到她,便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但欧提克注意到了。他肥厚的手抓住提卡的肩膀,温柔地将她转过身来。提卡哽咽着把头靠上他的肩膀。 “对不起,”提卡抽噎着,“我就是没办法擦干净!” 欧提克知道,这当然不会是这女孩掉眼泪真正的原因,但也算接近了。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背。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别哭了。我明白。” “都是这该死的灰!”提卡号啕大哭,“它盖在每样东西上,每天我把它擦干净,第二天又会这样。到处都一直在烧,烧,烧!” “提卡,别担心。”欧提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该知足了,我们的店还好好的——” “知足!”提卡把他推开,红着脸说,“才不!我希望这里和索拉斯的其他地方一样通通烧成灰,他们就不会来这里了!我希望这里也烧成灰!我希望这里也烧成灰!”提卡趴在桌上,不可遏抑地大哭起来。欧提克搂着她。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他重复说着,一边抚平那件上衣的泡袖——提卡一直以这件衣服的洁白感到骄傲,但现在上面却覆着一层薄薄的灰,脏兮兮的,就像这座残破的小镇一样。 对索拉斯展开的攻击毫无预警。虽然北方的难民早已开始涌入这座小镇,诉说着有翅膀的巨大怪物的恐怖故事,但大神官韩德瑞克向索拉斯的居民保证他们绝对安全,小镇也会平安无事。每个人都相信他,纯粹是因为他们愿意相信他。 然后,恶龙之夜降临。 旅店当晚挤满了人,因为这是少数几个可以让人们忘却北方天际涌着暴风雨云的地方——炉火旺盛,麦酒香醇,辣马铃薯更是可口。但即使是这里,仍然无法避免外面世界的入侵,人们紧张地讨论着有关战争的传言。 韩德瑞克的话让这些不安的心灵平静下来。 “我们不像北方那些愚蠢的家伙,胆敢抵抗龙骑将的威势。”他站在一张椅子上大声宣布,“猛敏那大王亲口对海文的追寻者评议会保证,他要的只是和平。他要求我们同意让他的大军经过我们的城镇,以便征服南方的精灵王国!我说,我们应该给他更多的帮助!” 韩德瑞克停下来接受稀疏的掌声和叫好声。 “我们已经忍受这些奎灵那斯提精灵太久了。我说,让这个猛敏那把他们赶回西瓦诺斯,或是让他们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事实上,”韩德瑞克开始鼓动群众,“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应该考虑加入这位大王的麾下。他是个大人物!我曾经见过他!他是个真正的牧师!我看过自他手中创造出的奇迹!我们将在他的领导下迈入一个新的时代!我们将把矮人、精灵,还有所有其他的异类赶出我们的家园——” 外面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像是河流汇入海中的声响。大伙突然安静下来,迷惑地听着,试着要找出声音的来源。韩德瑞克发觉已经失去了群众的注意,不悦地回头张望着。轰隆声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突然,整座旅店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少数人尖叫起来,大多数人争相挤向窗口,试着要看清楚外面的状况。 “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说。 “这么黑,我连楼梯都看不见。”另一个人咕哝道。 接着黑暗消失了。 火焰在旅店外爆裂开来。一阵热浪袭向旅店,把玻璃震破,碎片撒了里面的顾客一身。这座在克莱恩从无风暴可以撼动的苍老大树,开始因为这场爆炸而缓慢地摇动起来。旅店倾斜了,桌椅开始滑动,凳子撞上墙壁。韩德瑞克失去平衡,跌下椅子。热炭从壁炉里飞溅出来,被天花板上的油灯以及桌上的蜡烛点燃。 一声尖锐的吼叫声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穿透了所有人的迷惘,那是某种生物的叫声,声音充满冷酷和仇恨。轰隆声随即通过旅店,一阵风呼啸吹过,黑夜被南方的一道火墙照亮。 提卡手中一整盘的酒杯脱手飞出,她紧紧抓住吧台生怕摔倒。周围的人们叫喊着,有些人是因为恐惧,有些则是因为疼痛。 索拉斯陷入一片火海。 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旅店,从破碎的窗户中涌进大量浓密的黑烟。木头燃烧的气味直冲提卡的鼻子,其中还夹杂着更可怕的味道——人肉的焦臭味。提卡不停地呛咳着,抬头看到火舌已经舔上了旅店的大梁。火焰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哀号声构成一首属于地狱的交响曲。 “快灭火啊!”欧提克疯狂地喊着。 “厨房!”厨师瑞雅疯狂地冲出门外,她身上的衣服还冒着烟,身后是一道难以穿越的火墙。提卡从吧台后方抓出一壶麦酒,倒在瑞雅的衣服上,并且抓住她,帮她将衣服上的火扑灭。厨子颓然坐在椅子上,歇斯底里地啜泣着。 “快逃!这个地方整个都要烧起来了!”有人喊道。 韩德瑞克推开受伤的众人,成为第一批逃出去的人之一。他站在旅店门口,惊讶地抓住栏杆,没办法动弹。他向北方望去,看到整片燃烧的树林。在恐怖的火光下,可以清楚看到数以百计的怪物的翅膀所反射的火光——龙人的地面部队。他害怕地看着这些先锋部队耀武扬威地开进索拉斯,知道后面一定还有更多的部队。而他们头上盘旋着小孩故事里才有的怪物—— 龙。 五条红色的巨龙在被火焰所照亮的夜空中飞翔。它们一条接一条地俯冲而下,用魔法造成的黑暗笼罩全镇,口中吐出的烈焰让小镇完全陷入炼狱。几乎没有办法对抗——弓箭手在这种能见度下根本无法瞄准,战士更不可能挥剑。 这个恐怖之夜所发生的其他事情在提卡的记忆中有些模糊。她不断告诉自己应该赶快离开燃烧的旅店,但这个旅店是她的家,她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安全感,于是她一直没走,直到厨房冒出的大火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就在此时,厨房带着熊熊火焰坠下地面,冲进大厅的火焰在欧提克和其他女侍的扑救下终于熄灭了。 火一熄灭,提卡就马不停蹄地照顾伤员。欧提克缩在角落,一边啜泣一边颤抖个不停。提卡命令身边的另一个女侍去照顾他,自己则开始治疗这些伤者。她不停工作了数小时,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外看,假装没听见外面传来毁灭和死亡的恐怖声音。 突然她发现伤者似乎越来越多,旅店地上躺着的人比进攻开始时整座屋子的人还要多。她晕乎乎地抬起头,看到人们鱼贯而入,妻子扶着丈夫,丈夫搀着妻子,母亲抱着濒死的小孩。 “怎么搞的?”提卡开口问一个蹒跚走进来的追寻者士兵,后者紧紧抓住自己被箭穿透的手臂。“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逃到这里来了?” 士兵用呆滞、痛苦的眼神看着她。“这是唯一剩下的房子了。”他喃喃道,“都烧掉了,全部都……” “不!”提卡惊得全身僵硬,膝盖发着抖。就在那一刻,士兵昏倒在她怀中,她被迫打起精神照顾他。在把士兵拖进房中之前,她最后看到的一个人是韩德瑞克。他站在门口,呆滞地注视大火中的小镇,泪水从他满是烟灰的脸上滚落。 “一定是误会。”他不停啜泣着,双手紧紧扭绞着,“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是一个多礼拜前的事了。最后大家发现,旅店不是唯一完好的建筑物。龙人早就知道哪些房子对它们来说有利用价值,它们只摧毁那些对它们来说无用的地方。旅店、泰洛斯·艾昂菲尔德的铁匠铺,还有杂货店都没有遭到毒手。铁匠铺一直都建造在地面上,因为在树上摆个炙热的熔炉是很危险的。但其他的建筑都被迁移到地面上,因为龙人们觉得要爬上树很麻烦。 猛敏那大王命令龙把这些建筑物移到地面上。当空间清出来之后,一头红色的巨兽将爪子伸进旅店里,并且将它抓了起来。当巨龙把旅店重重地摔落在焦黑的草地上时,龙人们爆出了一阵欢呼。修马斯特·投德现在成了这个小镇的管理者,它命令欧提克马上开始修复旅店。龙人们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烈酒。在小镇被占领后的第三天,旅店重新开张。 “我现在好多了。”提卡告诉欧提克。她挺直背脊,擦干眼睛,用围裙把鼻涕擦掉。“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没哭过。”她与其说是和他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她紧抿嘴唇。“我以后也不会再掉眼泪了!”她坚定地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欧提克虽然不能理解,但仍然很高兴提卡在顾客到来前恢复了镇静,他赶忙跑回吧台后。“快要开张了,”他试着要让口气听起来欢快些,“也许我们今天会有不少顾客。” “你怎么能接受它们的钱!”提卡咆哮着说。 欧提克害怕她又发作,哀求地看着提卡。“它们的钱跟其他人一样也是钱呀!甚至在这些日子里,比其他人的钱还值钱。”他说。 “哼!”提卡对此嗤之以鼻。她气恼地走了过来,红色的鬈发不停地跳跃着。欧提克很清楚她的个性,向后退了几步。但还是来不及,他被逮到了。她用手戳着他的大肚皮。“你怎么能应和它们的烂笑话,甚至跟它们陪笑脸?”她怒气冲冲地说,“我讨厌它们身上的臭气!我讨厌它们贼兮兮的眼光!我更讨厌它们用冰凉、有鳞片的手摸我的手!有一天我要——” “提卡,拜托!”欧提克恳求道,“替我想想吧!我年纪一把了,不可能在矿坑里当个好奴工!还有你,如果你不在这边工作,他们明天就会把你带走。拜托,拜托当个好女孩吧!” 提卡愤怒而沮丧地咬紧下唇,她知道欧提克是对的。现在每天都有专门运送奴隶的车队经过镇上,而如果她不听话,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被激怒的龙人动起手来毫不留情,更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正当她想着这件事时,旅店的大门轰然一声打开,六个龙人士兵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把门上“休息”的牌子扯了下来,丢到角落去。 “已经开始营业了。”其中一个怪物说,一屁股坐了下来。 “是的,当然。”欧提克软弱地笑着,“提卡……” “我看到它们了。”提卡没精打采地说。 也许是个习惯吧!我们的第二段故事一开始又重新回到了旅店中。——西克曼 即使是韩德瑞克,在面对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后,也有了专属于他的故事。请见埃伦·道奇·西弗森所撰写的《大神官韩德瑞克》(Hederick the Theocrat)。 红龙是所有恶龙里最巨大、强壮的龙,而且它们不会让其他任何的龙忘记这件事。它们的喷吐武器是白热火焰,索拉斯刚经历过这种火焰的洗礼。译者注:红龙身长大多超过四十八英尺,由于它们高度的智慧和足以燃烧一切的烈焰,它们成了龙骑将们最喜爱的空中攻击武力。红龙唯一的兴趣就是烧杀掳掠,它们很快就能够和同类有组织地并肩攻击,防御任何的反抗。红龙绝对忠于它们的主人——黑暗之后,龙骑将们只是它们第二个效忠的对象。 现在我们可以告诉诸位,虽然大多数的瓦伦木都被烧毁了,但还有一株最古老的大树逃过一劫,成为往后卡拉蒙建造新的“最后归宿旅店”的地点。 第2卷 02 陌生人被俘虏! 那天晚上旅店的顾客很少。如今的顾客大多是龙人,索拉斯的居民偶尔也会进来喝一杯,但他们通常待不久,因为受不了身边的这些怪物,而且大屠杀的记忆也让他们无法忘怀。 今天晚上这里有群大地精,小心翼翼地盯着龙人,还有三个从北方来的、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原先被强征入猛敏那大王的军队,但是现在则沉迷于杀戮和抢劫的纯粹快感中。几个索拉斯的居民瑟缩在角落。韩德瑞克大神官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老位子上。猛敏那大王为了犒劳这个大神官,赐给他第一批去矿坑中工作的荣耀。 接近傍晚时,一个陌生人走进旅店,在靠门口的一个阴暗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罩着厚重的斗篷,兜帽遮住大半边脸,提卡完全看不见任何的特征。他似乎非常疲倦,坐下来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你要点些什么?”提卡询问陌生人。 那个人低下头,用瘦弱的手把兜帽再往下拉了拉。“不用了,谢谢。”他用带口音的温柔声音说,“我可以只坐在这边休息吗?我等人。” “等人的时候来杯麦酒怎么样?”提卡微笑着说。 男人抬起头来,她看见他棕色的眸子在斗逢中闪动着。“也好,”陌生人说,“我也有点渴了,给我一杯麦酒。” 提卡回头走向吧台。当她装麦酒时,听到背后有更多的客人进店里来。 “请稍等一会儿就好!”她大声喊道,没空转过身来,“请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来,我马上就过去招呼你们!”她回头瞥了一眼那些刚进来的人,差点把手上的杯子给打翻。提卡倒抽了口凉气,勉强控制住自己——别害他们暴露了! “随意找个地方坐,陌生的家伙。”她大声地说。 其中一个人,一个大汉,似乎准备要说些什么。提卡立即严厉地使个眼色,用力摇着头。她的眼神指向坐在屋子中央的那群龙人士兵。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带领那群陌生人经过龙人士兵的座位,后者饶富兴味地打量着他们。 它们看到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矮人、一个坎德人,每个人身上的斗篷和靴子都沾满了泥浆。其中一人身形极高,另外一人则极为壮硕。唯一的女人穿着毛皮,挽着那高大男人的手走着。每个人看起来都情绪低落,非常疲倦。其中一个男人咳得很厉害,走路时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一根外形非常怪异的手杖上。他们走过大厅,在一个比较远的角落坐了下来。 “更多的难民。”一个龙人冷笑着说,“那些人类看起来都很健康,矮人更是众所皆知地刻苦耐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被抓去当奴隶。” “很快就会了,只要让修马斯特撞见。” “也许我们该自己来处理这些人。”第三个龙人对着那些陌生人的方向皱眉。 “才不呢!现在是我轮休。反正他们也走不远。” 其他人大笑着继续喝起烈酒,面前已经摆了许多的空杯子。 提卡把麦酒带给那个棕眼的陌生人,快速把酒放在他面前,转身快步走向那些新来的客人。 “你们要点些什么?”她冷冷地问。 留着胡子的高大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回答:“麦酒和食物。还有,给他来杯葡萄酒。”他对那个咳个不停的男人点点头。 那个虚弱的男人摇摇头。“热开水就好。”他低声说。 提卡点点头离开了。她习惯性地走向原先是厨房的地方,才想起它已经被烧掉了,她转身走向在龙人监督下由地精建造的临时厨房。一进去之后,她抓起整锅辣马铃薯就往大堂走,把厨子给吓了一跳。 “每人一杯麦酒,再加上一杯热开水!”她对吧台后面的德丝拉喊道。幸好欧提克提早回家,提卡为此感到庆幸。“依重,这桌交给你招待!”她指着那张坐满大地精的桌子,又匆匆回到那群新来的客人那儿。而后她用力地把锅子摔在桌上,偷瞟着龙人们,确定它们都正专心地喝酒后,她突然抱住那个最壮的男人,热情地献上一吻,男人的脸不禁红了起来。 “哦!卡拉蒙,”她迅速地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请带我走,拜托!” “好了,好啦,好啦!”卡拉蒙说,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手足无措地看着坦尼斯,希望他能够赶快来替他解围。半精灵很快地插手,眼睛一直看着那些龙人。 “提卡,冷静,”他告诉她,“旁边有别人看着呢!” “没错。”她轻快地说,站起来把围裙理平。她将盘子放到每个人面前,开始用汤匙把辣马铃薯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德丝拉这时则送上了麦酒和一杯热开水。 “告诉我们索拉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坦尼斯问,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提卡很快地在分配辣马铃薯的短短时间内,轻声把目前的状况说了个大概,并在卡拉蒙的盘子里装了双份的马铃薯。大伙面色凝重地默默倾听着。 “所以,”提卡做了个总结,“每个礼拜,运送奴工的车队都会前往帕克塔卡斯。但是现在它们几乎已经抓走了每个人,只留下少数有手艺的,像是泰洛斯·艾昂菲尔德,我很担心他的安危。”她压低了声音。“他昨晚对我发誓,他说他不愿再替它们工作了。这都是从那群精灵被俘虏开始的——” “精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坦尼斯问,惊讶之中他没注意到自己提高了音量。龙人转过头来,角落里的陌生人也抬起了头。坦尼斯低下头,等到龙人又回头喝起酒,才继续追问提卡有关精灵的事。刚好那时一个龙人又大呼要再上一些麦酒。 提卡叹口气。“我最好先去那边招呼一下。”她把锅子放下来,“我把这锅放在这边,把它吃完。” 大伙无精打采地吃着,食物尝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雷斯林把他的奇怪草药配方搅拌后喝了下去,咳嗽几乎立刻就暂时缓解。卡拉蒙一边吃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提卡。他还记得被她拥抱时她温热的身躯和柔软的嘴唇,快乐的感觉流遍全身。随即他就开始想他听说的有关提卡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伤心,也让他生气。 其中一个龙人提高了音量。“我们也许不是你习惯的那种男人,甜心,”它醉醺醺地说,带着鳞片的膀子一把搂住提卡的腰,“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够让你好好乐一乐。” 卡拉蒙在喉间低吼着。史东也听到了这些话,一脸愤怒地把手放在剑上。坦尼斯抓住骑士的手臂,急忙说道:“你们两个,给我住手!我们在占领区里面!理智些。这可不是见义勇为的时候!你也是,卡拉蒙!提卡自己可以应付的。” 的确,提卡灵巧地躲开了龙人的爪子,愤愤地回到厨房里。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佛林特嘟哝着,“我们回索拉斯来是要储备补给品,却只看到一大群龙人。我的房子只剩下一堆灰烬,坦尼斯连原来的那棵树都没了踪影,更别提家了。而我们手头只有古老真神留下来的白金碟,和一个学了几个新法术却病得要死的法师。”他假装没看见雷斯林的怒色。“我们不能吃白金碟,法师又不会变出食物,就算我们知道要去哪里,我们在到达之前也饿死了!” “我们还要去海文吗?”金月看着坦尼斯问,“如果那里的状况跟这里一样糟怎么办?我们怎么知道追寻者评议会到底还在不在?” “我没有答案。”坦尼斯叹着气说。他用手揉揉眼。“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奎灵那斯提试试。” 泰斯对这些谈话感到十分无趣,打着哈欠靠回椅子上。对他来说,不管去哪里都没什么差别。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整座旅店,强自按捺住跑去检查厨房失火处的欲望,因为坦尼斯早已事先警告过他不要惹麻烦,他只好观察其他的顾客作为消遣。 他很快就注意到门边那个披着斗篷的家伙,正专注地听着他们越来越激烈的交谈。坦尼斯又提高了嗓门,奎灵那斯提这个字眼又再度清晰出现。陌生人嘭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麦酒。正当泰斯准备要提醒坦尼斯时,提卡又从厨房拿出许多食物,用力摔在龙人面前,并敏捷地躲过它们的爪子。接着,她又走回同伴这边。 “我可以再吃一些马铃薯吗?”卡拉蒙问。 “没问题。”提卡笑着拿起锅子回到厨房。卡拉蒙感觉到雷斯林正注视着他,他羞红了脸,开始玩弄手上的叉子。 “在奎灵那斯提——”坦尼斯再度提高了音量,试图要驳斥史东坚持前往北方的提议。 泰斯看见角落的那个陌生人站了起来,开始走向他们。“坦尼斯,有人来了。”坎德人低声说道。 谈话停了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的酒杯,同时也清楚地听到陌生人接近的脚步声。坦尼斯直在心中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他。 龙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个陌生人。正当他接近那些怪物的桌子时,其中一个龙人伸出脚,陌生人立即被绊了一跤,一头撞上旁边的桌子。怪物们放声大笑,然后龙人看见了陌生人的脸。 “精灵!”龙人嘶嘶地说,一边把他的兜帽扯下来,露出精灵特有的杏眼、尖耳朵,以及精灵贵族高雅而英武的长相。 “让我过去,”精灵后退着说,双手高举,“我只不过要去和那些人打个招呼。” “你得要和修马斯特打招呼了,精灵!”龙人吼道。它一跃而上抓住他斗篷的领口,把精灵一把推向吧台,其他两个龙人仍大声地笑着。 提卡正准备要把锅子拿回厨房,看到这种状况后大步走到龙人跟前。“住手!”她突然大喊,拉住龙人的一只手臂,“饶了他!他跟你们一样都是付钱的顾客。” “别管闲事,小女孩!”龙人把提卡推开,用爪子抓住精灵,在他脸上掴了两掌。精灵的嘴角流出血来,龙人放手之后,他步履踉跄地摇着昏沉的脑袋。 “哈,杀了他吧!”一个北方来的人类叫道,“让他尖叫!就像其他精灵一样!” “我要用剑把他细长的眼睛挖出来,这就是我要做的!”龙人拔出剑来。 “我受够了!”史东冲向前,其他人跟在身后,但每个人都知道距离精灵太远,救他活命的机会不大。但帮手比想象中的还要近——提卡·维兰愤怒地尖声叫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沉重的铁锅砸在动手的龙人头上。 哐啷一声,龙人呆呆地盯着提卡,瘫倒在地上。精灵跳向前,拔出腰间的小刀,试图阻止其他两个冲向提卡的龙人。史东冲向她,打昏了另外一个龙人;卡拉蒙的巨臂跟着抓住剩下的那个,把它丢向吧台。 “河风!别让它们走出大门!”坦尼斯看见大地精站起身来,立刻大喊。平原人在地精刚摸到门把时一把抓住一个,但另一个逃开了,他们可以清楚听见它一路大叫守卫的声音。 提卡一手拿着锅子,又打昏了另一个地精。但还有一个地精看见卡拉蒙冲过来,立刻跳出窗户。 金月站起来。“快施法!”她抓住雷斯林的手对他说,“想点办法!” 法师冷冷地回看她。“没希望了,”他低声说,“我不想白白浪费体力。” 金月愤怒地看着他,但法师已经低头喝起水来。她紧咬住嘴唇,跑到河风身边,手臂上挂着装有珍贵白金碟的包。她可以听见外面街上传来狂乱的号角声。 “我们得赶快逃出去!”坦尼斯说。说迟时那时快,一个人类战士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到地上。泰斯大喊一声跳上吧台,开始疯狂地将杯子丢向半精灵的攻击者,差点就打中坦尼斯。 佛林特站在这一团混乱之中,瞪着那名陌生的精灵。“我认识你!”他突然叫道,“坦尼斯,这不是——” 一个杯子正中矮人的脑袋,把他打昏在地上。 “哎呀,糟糕。”泰斯说。 坦尼斯反手摔飞那个北方来的战士,把他打昏,丢在桌子下面。他把泰斯抱离吧台,放在地上,接着关切地跪在呻吟着想要站起来的佛林特身边。“坦尼斯,那个精灵——”佛林特昏昏沉沉地眨着眼睛,又问,“是什么打到我的?” “是那个大家伙,倒在桌子底下的那个,是他打你的!”泰斯指着。 坦尼斯站起身,看着佛林特指着的精灵。“吉尔赛那斯?” 精灵瞪着他。“坦赛勒斯。”他冷冷地说,“我根本认不出你。你的胡子——” 号角又再度响起,这次更接近了些。 “天哪!”矮人呻吟着,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得赶快逃离这里!快点!从后门!” “没有后门了!”提卡疯狂地喊着,手上仍然抓着锅子。 “的确没有,”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没有后门了。你们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一片火把的光芒照进旅店。众人遮住眼睛,勉强可以分辨出一个矮胖身躯后面站着许多地精。外面清楚地传来许多脚步声,似乎有上百个地精出现在窗户和门口朝里面张望。旅店里面还活着或是清醒的大地精们也纷纷奋力爬起来,拔出武器,饥渴地看着他们。 “史东,别做傻事!”坦尼斯大喊,抓住正准备要冲向地精包围圈的骑士。“我们投降!”半精灵大喊。 史东愤怒地瞪着半精灵,一时间坦尼斯都觉得他拒绝服从。 “求求你,史东,”坦尼斯静静地说,“相信我,这不是我们牺牲的时候。” 史东迟疑了一下,看着四周涌进旅店的地精。它们都有点退缩,害怕他的巨剑和剑术。但他深知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它们就会立刻冲向他。“这不是我们牺牲的时候。”多奇怪的话,坦尼斯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每个人都有“该牺牲的时候”吗?如果是这样,史东想通了,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这的确不是该牺牲的时候。死在一间旅店,尸体被恶臭的地精践踏可是毫无光荣可言。 看到骑士收起他的武器后,门口的家伙终于觉得可以安全地走进来,它四周围着近百名忠实的部下。众人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长着灰色起斑点的皮肤和红色斜猪眼的,原来是修马斯特·投德。 泰索何夫喘着气躲到坦尼斯身边。“它一定认不出我们的,”泰斯低声道,“它上次拦下我们询问水晶杖时天已经快黑了。” 很明显,投德并没有认出他们来。这一周以来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投德的小脑袋几乎已经装不下了。它的红眼睛注视着史东斗篷底下的骑士徽记。“又是来自索兰尼亚的难民。”投德说。 “是的。”坦尼斯很快地接话。他怀疑投德知不知道沙克沙罗斯的厄运。他推测修马斯特应该不知道关于白金碟这么机密的事情,但猛敏那大王知道——而且他很快就会收到黑龙阵亡的消息,甚至随便一个溪谷矮人都可以告诉他。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是来自东方。“我们从北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到这边。我们无意要惹麻烦,是这些龙人——” “是啊是啊!”投德不耐烦地说,“我以前听过类似的说法。”它的小斜眼眯了起来。“喂!你!”它指着雷斯林大喊,“你鬼鬼祟祟躲在那边干什么?兄弟们,抓住他!”修马斯特紧张地往门口退了一步,警觉地看着雷斯林。几个地精冲向这瘦弱的年轻人,撞翻不少椅子和桌子。卡拉蒙的喉中发出低吼,坦尼斯立即对战士比手势,示意他少安毋躁。 “站起来!”其中一个地精喊道,一边用矛头指着雷斯林。 雷斯林慢慢地站起身,小心地收起他的行李。当他伸手抓住手杖时,地精趋前抓住法师的肩膀。 “别碰我!”雷斯林低声说,边往后退,“我是个法师!” 地精们迟疑了一下,面面相觑,回头看着投德。 “抓住他!”修马斯特一边大喊,一边躲到一个高大的地精身后,“把他带过来和其他人站一起。如果每个穿着红袍的人都是法师,那现在应该满地都是他们变出来的兔子了!如果他不愿意乖乖地过来,就刺死他!” “搞不好我还是会刺死他。”地精咯咯笑着,把矛头指向法师的喉间。 坦尼斯又再度阻止卡拉蒙的动作。“你弟弟可以照顾自己。”他迅速低声说。 雷斯林举起手臂,张开手指,看起来似乎要投降。突然他开始念起咒语:“卡利斯·卡兰,托巴力斯-卡!”接着把手指向地精。由白色光芒所汇聚成的细小飞镖从他的指尖飞出,深深刺入地精的躯体。地精尖叫一声倒在地上,躺在地上扭动着。 当烧焦的肉和毛发的味道充斥屋内时,地精们愤怒地冲向前。 “别杀了他,你们这些笨蛋!”投德喊道。修马斯特已经退出门外,并且一直让那个高大的地精当它的掩护。“猛敏那大王对抓到活的法师有很高的赏金。但——”投德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大王对抓到活着的坎德人没有任何奖赏,只要交出他们的舌头就可以了!法师,你不投降,坎德人就得死!” “坎德人死了又怎样?”雷斯林吼道。 大伙突然陷入一阵沉默中。坦尼斯感觉到身上直冒冷汗,雷斯林还真能照顾自己!该死的法师! 眼前的状况大大出乎修马斯特的意料,让它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面前的战士们都还握着武器。它几近恳求地看着法师,后者耸耸肩。 “我会乖乖地跟着你们,”雷斯林低声说,金色的眼中闪着光芒,“只要不乱碰我。” “不会,当然不会。”投德喃喃道,“把他带过来。” 地精们不安地看着修马斯特,让法师站在他哥哥身边。 “都抓到了吗?”投德不耐烦地问,“没收他们的武器和背包。” 坦尼斯为了避免进一步的麻烦,立刻卸下背上的弓和箭囊,放在被烟熏黑的地板上。泰斯很快地放下他的胡帕克杖,佛林特咕哝着也把战斧丢了过去。其他人也都照做,除了史东站着,双手交叠在胸前,还有—— “求求你,让我留着我的背包,”金月说,“里面没有武器,也没什么对你们有用的东西,我发誓!” 同伴转向她,每个人都想起里面装着的是珍贵的白金碟,他们又再度陷入一阵紧张的沉默。河风站到金月身前,他虽然已经卸下了弓,但还佩着剑,骑士也跟他一样。 突然雷斯林挤身进来,放下他的法杖、装有法术药材的包,还有装着珍贵法术书的背包。他对这些东西毫不担心,书上早就已经施了保护的法术,除了他之外的人,如果试图要阅读,会立刻疯狂;而玛济斯法杖则可以自己保护自己。雷斯林对金月伸出手。 “把袋子给我。”他温和地说,“不然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听他的话,亲爱的。”投德赶快说,“他是个聪明的家伙。” “他是个叛徒!”金月紧抓着袋子大喊。 “把袋子交给它们。”雷斯林用魅惑的口吻重复一遍。 金月感觉自己的防线逐渐崩溃,他特殊的力量在瓦解她的意志。“不可以!”她哽咽地说,“这是我们的希望——” “不会有事的。”雷斯林对她耳语道,专注地凝视她蓝色的眼眸,“还记得那根水晶杖吗?还记得我碰它的结果吗?” 金月眨眨眼。“是的,”她喃喃道,“它把你震开——” “嘘,”雷斯林飞快地示意她小声点,“把袋子交给它们。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真神会保护他们自己的财产。” 金月看着法师,不情愿地点点头。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接过袋子。修马斯特贪婪地盯着袋子看,幻想着里面有什么宝物。它很快就会弄清楚的,但绝不是在这么多地精面前。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没有遵命交出身上的武器。史东不为所动地挺立,脸色苍白,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他紧握着父亲留给他的古老双手巨剑。突然,史东转过身,惊愕地发现雷斯林滚烫的手正放在他膀子上。 “我会保证它的安全。”法师低声道。 “怎么保证?”骑士像是躲避毒蛇般地往后退一步。 “我没必要对你解释。”雷斯林嘶哑地说,“相不相信随便你。” 史东迟疑了。 “这真可笑!”投德尖声喊道,“杀了骑士!如果他们再捣乱的话就全杀光!我被搞得要失眠了!” “很好!”史东压着嗓门说。他走向前,不情愿地把长剑放在那一堆武器中。它古老的银色剑鞘上面装饰着翠鸟和玫瑰图案,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芒。 “啊!真是把好剑。”投德说,脑中突然浮现自己被猛敏那大王召见,腰间挂着这把剑的威风模样,“也许我应该亲自来保管这把剑。把它带——” 在它把话说完之前,雷斯林快步走向前,跪在这堆武器前。法师的手中突然冒出一团白色亮光。雷斯林把手悬在这些武器和行李上空,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念着难懂的咒语。 “阻止他!”投德喊道。但没人敢动。 最后雷斯林终于施完法,他的头向前一倾。他的哥哥赶忙扶住他。 雷斯林站起身。“你们给我听清楚了!”法师说,他金色的眼睛环顾着全场,“我在我们的东西上面施了法术,任何胆敢乱碰的家伙都会被名为卡特皮勒斯的大虫攻击。它将从地狱的深渊浮上来,从你的血管里把血吸得干干净净,直到你变成干尸为止。” “名叫卡特皮勒斯的大虫!”泰斯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发亮,“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来没听过——” 坦尼斯捂住坎德人的嘴。 地精们开始慢慢地退离那堆看起来发着绿光的武器。 “随便哪个人,快把那些武器收起来!”投德愤怒地说。 “你自己去拿。”一个地精嘟哝着说。 没有人胆敢乱动,投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它没什么想象力,但一幅生动的卡特皮勒斯吃人图浮现在他脑海中。“很好。”它喃喃地说,“把犯人带走!把他们装进囚车里,把武器也搬过去!不然你们会宁愿是给那条虫吃了!”投德生气地走开了。 地精开始把犯人推出门口,用剑柄戳着他们,却没有任何人敢碰雷斯林。 “这真是个棒极了的法术,小弟。”卡拉蒙压低声音说,“这多有效?它可以——” “它跟你的脑袋一样有效!”雷斯林低声说,举起右手来,上面沾着磷光粉黑色的痕迹。卡拉蒙突然会意地微笑起来。 坦尼斯是最后离开旅店的。他回头看了旅店最后一眼——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桌子翻倒,椅子损坏,天花板上的大梁被火给烧得焦黑,有些地方更是完全烧穿了,连窗户都被烟给熏得漆黑。 “我宁死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景象。” 他最后听见两个大地精领队正激烈地争吵着谁去移动这些被施了魔法的武器。 在提卡所收集的《最后归宿旅店杂文》(Leaves from the Inn of the Last Home)中,有一份是欧提克最出名的辣马铃薯食谱。 德丝拉的名字是来自于特里·菲利普的妻子。她和玛格丽特一起合写了短篇故事《雷斯林之女》(Raistlin's Daughter),收录在《龙枪传承》中。 她那么擅长用锅子敲敌人的脑袋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是她最熟练的工具。 对于在阅读这段注释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玩家来说,“铁锅猛击”是个武器专精,在进行攻击鉴定的时候有+4命中和+12伤害,如果有喜剧事件触发,可以再得到+10的伤害加成。这是提卡的专精,当然《夺宝奇兵》里的玛丽昂·雷文伍德也很擅长这招。——西克曼 坦尼斯和同伴们每次进入酒吧都会惹上倒霉的事情,几乎都必须仓皇逃跑。不过,我个人认为,这样也不是没好处——他们永远不需要付酒钱和菜钱,当然更别提赔偿损坏的费用了。——西克曼 预言了未来的悲剧。——西克曼 又是熟悉的兔子比喻。 对于“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的玩家来说,看来这次雷斯林所使用的是“魔弹喷射”(Magic Missile),为一级法术,但实在有点无用,对吧?——西克曼 我自己一直相信,雷斯林并不知道法杖具体有什么样的力量。只不过他吹牛的能力无人能及!——魏丝 这是索兰尼亚骑士的三大古老徽记中的两个,第三个是皇冠。 你在《龙与地下城怪物手册》(AD&D Monster Manual)中找不到。 第2卷 03 奴工车队奇怪的老法师 冒险者们被关在囚车里度过一个寒冷的无眠之夜。三辆囚车停放在索拉斯镇的广场中,被锁在广场的三根钉入地面的柱子上。这些木柱外表都被火焰烤得焦黑,底部也碎得不成形状。在这个广场上没有任何活物,连岩石都被熔化了。 天刚破晓,他们就可以清楚看见其他囚车里的犯人了。这是最后一批从索拉斯前往帕克塔卡斯的奴工车队,修马斯特将亲自率领这个车队,它不想放过任何可以让猛敏那大王注目的机会。此时,猛敏那正驻扎在帕克塔卡斯。 卡拉蒙借着夜色的掩护试着把铁笼撑开,但最后还是被迫放弃。 冷冽的雾气在清晨泛起,让大伙看不清这饱经蹂躏的小镇。坦尼斯看着金月和河风——现在我可以体会他们的感受了,坦尼斯心想,现在我知道那种比任何伤痕都要痛苦的空虚感——我的家园被毁了。 他看着缩在角落的吉尔赛那斯。这个精灵从昨晚就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说头疼得厉害,需要休息。但坦尼斯整晚都注意着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合眼,甚至连假装休息都没有。整晚他只是咬着下唇,愣愣地看着夜空。这一景象提醒了坦尼斯,如果他愿意承认,他还有另外一个家,一个叫作奎灵那斯提的家。 不,坦尼斯靠着铁栏杆想,奎灵那斯提根本不是我的家,它只不过是一个我住过的地方…… 修马斯特从雾中出现,肥胖的手不断揉搓着,骄傲地看着眼前的奴工车队。也许它可以获得晋升,毕竟在这个饱经战火的小镇中能抓到这么多人实在很难得。猛敏那大王一定会很高兴,尤其是这些最后抓到的家伙。特别是那个壮硕的战士,体格真不错,搞不好他在矿坑里可以干三个人的活。那个高大的野蛮人也不错……或许得宰了那个骑士,索兰尼亚人一向都不愿意合作。但猛敏那大王一定会很高兴有这两个女子的,虽然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都很可爱。投德一直被那个女侍所吸引——红色的头发,迷人的绿色眼眸,加上白色的低胸上衣,刚好露出长着淡淡雀斑的皮肤,不多不少正好能引起男人无穷的遐想。 修马斯特的遐想被从雾中传来的怒吼声和金铁交鸣的声音打断。吼声越来越大,很快,每个奴工车队里的人都醒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投德不安地看着这些囚犯,心中暗自希望一开始就多留下几个士兵。地精们看到囚犯们的骚动,跳起来用弓箭瞄准囚车队。 “怎么搞的?”投德大声地问,“这些笨蛋就不能安静地抓来一个犯人吗?” 突然一声惨叫压过了这些嘈杂声。这是个极度痛苦的男人声音,但他的怒火更足以盖过一切。 吉尔赛那斯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我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他说,“是泰洛斯·艾昂菲尔德,我一直都害怕他被抓!他从大屠杀后就一直帮助精灵逃难。这个猛敏那大王立誓要杀光所有精灵。”吉尔赛那斯看到坦尼斯的反应。“难道你不知道?” “不!”坦尼斯震惊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吉尔赛那斯静下来,看着坦尼斯。“请原谅我,”他最后终于说,“看来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留胡子是为了这档子事。” “怎么可能!”坦尼斯跳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诬蔑——” “坦尼斯。”史东警告他。 半精灵转头看到地精士兵蜂拥上前,手中的弓箭瞄准他的胸口。他高举起手,退回原来的位置,正好看见一队大地精士兵拖来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 “我听说有人出卖了泰洛斯,”吉尔赛那斯低声说,“我是回来警告他的。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索拉斯。昨晚我本应该在旅店和他碰面。但他没来,我就担心他——” 突然,修马斯特·投德把他们所在的囚车大门打开,命令大地精们把犯人丢进去。当它们把泰洛斯推进囚车时,地精士兵继续用箭瞄准着其他人。 修马斯特·投德迅速地关上门。“就这样了!”它大喊,“把这畜生套好!我们要走了!” 一队地精把巨大的麋鹿赶进广场,开始把缰绳套在它们背上。它们混乱的喊叫声对坦尼斯来说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注意力现在全在可怜的铁匠身上。 泰洛斯·艾昂菲尔德昏迷不醒地倒在囚车铺满稻草的地板上。他强壮的右手如今只剩一团烂肉,很明显是被某种钝器给打烂了,大量鲜血从伤口不断地涌出,在地上汇流成一摊。 “这就是帮助精灵的下场!”修马斯特的红色猪眼透过肥肥的眼袋朝囚笼里张望着,“他再也不能打造任何东西了,除非他换只新的手!我,呃——”一头巨大的麋鹿冲向修马斯特,逼得它没命地逃开。 投德转向牵着那头麋鹿的家伙。“赛斯顿!你这个笨蛋!”投德一脚把他踹倒。 泰斯望向倒在地上的家伙,以为是个非常矮的地精,后来他发现那是个穿着地精盔甲的溪谷矮人。溪谷矮人努力站起来,把过大的头盔推正,龇牙咧嘴地看着走在车队最前方的修马斯特,对着它的方向踢泥巴。这很明显让他感觉好多了,因为他很快就回头把那头慢吞吞的麋鹿带回队伍里。 “我忠实的朋友,”吉尔赛那斯喃喃道,他弯身紧握住铁匠泰洛斯强壮、黝黑的手,“你牺牲了宝贵的生命来证明你的忠诚……” 泰洛斯用空洞的双眼看着精灵,显然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吉尔赛那斯试着要帮伤口止血,但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向囚车的地板。铁匠的生命在他们面前慢慢流逝。 “不,”金月说,她跑来跪在铁匠身边,“他不会死的,我是个医者。” “女士,”吉尔赛那斯不耐烦地说,“克莱恩没有任何医者能帮上忙。他流出来的血比矮人全身的血量还多!他的脉搏微弱到我几乎感觉不出来。对他最仁慈的做法就是让他静静地死去,他不需要你们这些野蛮人的仪式!” 金月不理会他的抗议,把手放在泰洛斯的前额上,闭上眼开始祈祷。 “米莎凯,”她祈祷道,“敬爱的医疗女神,请赐福给这个男子。若他的生命还不该到达终点,请医好他,让他可以继续在真理之道上前进。” 吉尔赛那斯忍不住要再度抗议。他正要伸手拉开金月,却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奇景:铁匠伤口的血止住了,伤口的筋肉渐渐合拢,暖意开始回到铁匠黝黑的肌肤,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且安详,看来似乎陷入宁静、健康的沉睡之中。附近的囚车里纷纷传来夹杂赞叹、议论的声音。坦尼斯担心地四处张望,害怕有龙人或地精注意到了这一幕,幸好它们都忙着将那些不合群的麋鹿赶进车队之中,没有闲暇注意这些小事。吉尔赛那斯退回他的角落,若有所思地看着金月。 “泰索何夫,把稻草弄成一堆。”坦尼斯指示道,“卡拉蒙,你和史东把他移到角落休息。” “拿着,”河风解下他的斗篷,“替他盖上,免得着凉。” 金月将泰洛斯安置好,确定他不会感到不适之后,回到河风身边。她脸上自然散发出安详的圣洁之光,让囚车外的龙人相形见绌,仿佛它们才是真正的囚犯。 车队上路时已经快到中午,地精走过来将一些面包和肉块丢进囚车。没有任何人吃得下——连卡拉蒙也无法吃下那些油腻、发臭的肉,便又给丢了出去。但因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用餐,他们仍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面包。很快,投德整理好队伍,骑在它可怜的小马上,发出开拔的号令。那个名叫赛斯顿的溪谷矮人跟着投德向前走。看到囚车外面的烂泥和秽物堆中躺着刚刚丢出来的肉,溪谷矮人停下脚步,饥渴地捡起来塞进嘴里。 每辆囚车都是由四头麋鹿拖着。两个大地精高高地坐在简陋的木头平台上,一个家伙握着缰绳,另一个则拿着剑和皮鞭。投德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身后跟随着大约五十个穿戴整套盔甲、全副武装的龙人。有龙人两倍数量的地精则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 在一阵咒骂和混乱之后,车队终于上路了。索拉斯仅剩的几个居民呆呆地目送车队离开。即使里面有他们认识的人,他们也一反常态地不再道别。铁栏杆里面和外面的脸,都是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脸。就像提卡一样,他们都发誓从此不再掉泪。 车队从索拉斯向南走,沿着盖特威大道前进。大地精和龙人们抱怨着在阳光下行军的痛苦,不过,当它们进入大道被峡谷所包围的背阴地段时,脚步轻快起来。虽然囚犯们在峡谷中感到一阵寒意,但他们也觉得比较轻松——因为他们不需要再目睹饱经蹂躏的家园了。 傍晚时分,他们离开了峡谷中蜿蜒的道路,抵达了盖特威。囚犯们纷纷挤在栏杆边,渴望看看这个著名的商业市集。但现在整座小镇只剩下两座被烧焦、熔化的石墙,标记着小镇的旧址。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犯人们失望地颓坐下来。 再度进入荒野时,龙人们明白表示比较喜欢在夜里旅行,因为可以躲避毒辣的阳光。所以在黎明前,车队只停下来短暂休息。想要在不断颠簸的囚车里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囚犯们感到又饥又渴,有些人勉强咽下龙人们丢进来的食物,但很快就又吐了出来。犯人们每天只能喝两到三次水,一次一小杯。 金月一直随侍在受伤的铁匠身边。虽然泰洛斯·艾昂菲尔德已经脱离了死神的魔掌,但是他仍然非常虚弱。他发着高烧,在他的呓语当中,不停地喃喃诉说有关索拉斯的陷落。泰洛斯提到有些龙人死后会变成一摊酸液,灼伤受害者的血肉,还有些龙人死后全身的骨骼会炸开来,摧毁很大范围内的一切事物。坦尼斯仔细听着铁匠的述说,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为止。坦尼斯第一次感觉到整个情势的严重性。他们怎么有能力和这些可喷吐致命武器、魔法只逊于世上最强大法师的怪兽作战?他们怎么和这些连死后的尸体都可以再度伤人的龙人大军作战? 坦尼斯绝望地想着——我们所拥有的仅仅是米莎凯的白金碟。那有什么用呢?他在从沙克沙罗斯前往索拉斯的路上就曾经反复观察过这些白金碟,但是他只能看懂上面的一小部分文字。虽然金月可以看懂上面记载的医疗技巧部分,但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领导人民的智者将会明白一切,”她信仰坚定地说,“我的使命就是找到他。” 坦尼斯希望能有她这么坚强的信心。在经过那么多饱受战火摧残的城镇之后,他开始怀疑有没有什么领导者可以抵抗这无敌的猛敏那大王。 这些疑惑相对于坦尼斯其他的忧虑来说,只不过是雪上加霜。由于特效药被收走了,雷斯林拼命咳嗽,状况也不比泰洛斯好到哪里去,金月现在有两个病人要同时照料。幸好有提卡帮着她照顾,提卡的父亲曾经是个法师,她对所有能施法术的人都很敬畏。 事实上,就是提卡的父亲激励了雷斯林进入法师这一行。雷斯林的父亲带着双胞胎儿子和继女奇蒂拉一起去参加当地的夏日庆典,孩子们在那里看着伟大的维兰施展惊人的幻术。八岁大的卡拉蒙很快就感到厌烦,和他的姐姐奇蒂拉急忙赶去看他感兴趣的剑术表演。雷斯林当时身体就比常人要虚弱,不擅长这种剧烈的运动。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幻术师维兰的表演。晚上回到家,雷斯林就准确无误地重复了每一个把戏,把大家吓了一跳。第二天,他的父亲就带他去拜师于最伟大的法师门下。 提卡一直很崇拜雷斯林,对于他前往传说中的大法师之塔的旅程也感到非常着迷。她出于尊敬和对弱者的同情来照顾雷斯林,而另外一个原因(她只愿意私下承认),是因为她的善举赢得了他英俊的双胞胎哥哥赞许的微笑。 坦尼斯不知道哪件事更让他担心——是雷斯林逐渐恶化的健康状况,还是他年长有经验的战士哥哥和年少毫无经验(虽然有相反的传言,但坦尼斯仍然相信她是)且容易受挫的女侍之间的恋情。 他手边还有其他的问题。史东因为自己竟然被俘虏,像待宰的野兽般在荒野中毫无尊严地被运来运去,陷入了沮丧之中——坦尼斯担心他永远也无法释怀。史东整天呆坐着,要么望着铁栏杆外的天空,要么更糟——他会陷入叫不醒的漫长昏睡中。 除了上面这么多麻烦之外,受到坐在角落里的精灵影响,坦尼斯还必须要和自己内心的烦乱搏斗。每当他看着吉尔赛那斯时,就不禁回想起奎灵那斯提。当他们越来越接近他的故乡时,早已埋葬的过去像是暗黑森林中冰冷的不死生物般地爬上心头。 吉尔赛那斯,一个童年时代的朋友,两人甚至比朋友还亲,像兄弟一般。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成长,年纪又相近,曾是打闹不休的好玩伴。当吉尔赛那斯的小妹妹年纪够大时,男孩们也让这个可爱的金发小女孩加入了。他们三个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取笑大哥波修士——他小小年纪就必须被迫承受他子民的忧伤和责任,因而锻炼出坚强严肃的个性来。吉尔赛那斯、罗拉娜、波修士都是太阳咏者的子嗣。咏者是奎灵那斯提的精灵首领,一个波修士在父亲死后便得继承的位置。 精灵王国里有很多人感到奇怪,咏者竟然会把亡弟的妻子所生下的这个杂种收留下来。在被人类战士强暴,生下这个小孩之后数月,她就因为极度忧郁而死。但有着强烈责任感的咏者毫不迟疑地收留了他。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女儿对这个杂种的恋情渐渐滋长,他才对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这个状况也让坦尼斯感到大惑不解。由于身体里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他很快成熟起来,这让发育缓慢的精灵少女难以理解。坦尼斯也很快看出他们两人的结合只会给这个他所深爱的家庭带来不幸。同时他也为了将来会折磨他下半生的问题而感到困扰——他身体内的精灵和人类血统持续斗争着。在他八十岁的时候(大约等于人类的二十岁),坦尼斯离开了奎灵诺斯。咏者对于坦尼斯的离开并不感到惋惜。他试着不让年轻的半精灵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但是两人彼此都清楚得很。 吉尔赛那斯就没这么老谋深算,他和坦尼斯为了罗拉娜而口出恶言。而很多年后,这些言辞所造成的伤害才慢慢消失。坦尼斯一直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释怀,但很明显,吉尔赛那斯并没有。 对两人来说,这段旅程格外漫长。坦尼斯曾经试着要和他交谈,却立刻发现吉尔赛那斯变了。这个年轻的精灵贵族以往总是诚恳坦率,追求享乐,无忧无虑的。他并不羡慕自己的哥哥可以继承那些权力和责任。吉尔赛那斯不仅是个博览群书的学者,也是个魔法爱好者,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和雷斯林一样认真地对待魔法。他也是个技巧高超的战士,但他像所有的精灵一样并不喜欢战斗。他对自己的家庭尽心尽力,特别是对他的妹妹。然而他现在只是木然地坐着,这不像是精灵的行为。他唯一活跃起来之时,是当卡拉蒙开始策划逃亡计划时——吉尔赛那斯严厉地警告他不要妄想,因为那会破坏一切。当众人要求他解释时,精灵闭上嘴,只是不断重复着“非常不利的情势”。 第三天日出时,龙人经过一夜的跋涉,都想好好休息。众人又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眼前看来只会是另一个阴冷不快的一天。但囚车突然间停了下来。坦尼斯抬起头,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感到疑惑。其他的囚犯也望向车外。他们看到一个老人,穿着一件也许曾经十分洁白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尖帽子。他似乎在和一棵树讲话。 “我说啊,你到底听见了没有?”老人对着树挥舞着一根旧手杖。“我叫你赶快移开,我是认真的!我刚刚坐在那块石头上,”他指着身后的一块大石头,“我正享受着太阳的温暖,你却胆敢走过来挡住我的阳光!立刻给我离开!” 那棵树没有回答,当然也没有移动。 “我不能再忍受你的无礼了!”老人开始用拐杖打起树干,“不移开我就——我就要——” “哪个家伙把这个疯老头关起来!”修马斯特从队伍的最前面骑马绕回来。 “把你的手拿开!”当龙人抓住他的时候,老人尖叫着说。他用拐杖无力地打着它们,直到连拐杖也被夺走为止。“逮捕那棵树!”他坚持说,“非法遮挡阳光!这就是它的罪名!” 龙人粗鲁地把他丢进冒险者们身处的囚车里。老人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袍子,跌倒在地。 “你还好吗,老人家?”河风一边帮助老人坐起来,一边关心地问。 金月离开泰洛斯的身边。“是啊,老先生,”她柔声说,“您受伤了吗?我是跟随——” “米莎凯的牧师!”他看着她颈上的护身符说,“真有趣啊,天哪天哪!”他惊讶地看着她。“你看起来不像三百岁的老女人呀!” 金月眨着眼,不确定该怎么做。“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还不到三百岁……”她越来越迷惑了。 “当然还不到,亲爱的,真抱歉。”老人轻拍着她的手。“在公开场合提及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请原谅我,下次不会了。就当作我俩的小秘密。”他压低嗓门说。泰斯和提卡开始咯咯笑起来。老人环顾四周,“你们愿意停下来送我一程真是体贴,去奎灵诺斯的路着实有点远。” “我们不是要去奎灵诺斯,”吉尔赛那斯立刻说,“我们是要被送去帕克塔卡斯奴工营的犯人。” “哦?”老人好奇地四处张望,“中午难道还有另外一队人要来吗?我发誓这应该就是那群人呀!” “老先生,您怎么称呼?”提卡问。 “我的名字?”老人迟疑地皱眉,“费资本?哦!没错,我叫费资本。” “费资本!”囚车摇晃着又开始前进时,泰索何夫又重复一遍,“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没有吗?”老人若有所思地反问,“真可惜。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我倒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名字。”提卡瞪着泰斯说。坎德人缩回自己的角落,眼睛盯着老人肩上背着的袋子。 突然雷斯林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个人都转身看向他。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看起来精疲力竭,似乎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他的肌肤烫得吓人,金月却帮不上忙。在体内燃烧着法师生命的恶疾,不是牧师治得好的。卡拉蒙跪在弟弟身边,努力地擦去他嘴角流出的血沫。 “他一定要喝他平常喝的那种草药才行!”卡拉蒙焦急地抬起头。“我从来没见他这么严重过!如果它们不配合,”大汉低吼着,“我就打烂它们的脑袋!我才不管它们有多少人!” “晚上我们停下来休息时跟他们提出来。”坦尼斯答应道,虽然他心中早已知道修马斯特的回答。 “借过。”老人说,“能让我试试吗?”费资本在雷斯林身边坐下来。他把手放在法师头上,严肃地说了几个字。卡拉蒙凝神聆听,却只听到“费斯坦但……”,还有“这不是时候……”。这当然不是金月试过的医疗祷文,大汉却看到弟弟有了让人吃惊的反应!雷斯林的眼皮颤动着睁了开来,他害怕地看着老人,瘦削的手紧紧抓住费资本的手腕。有一阵子雷斯林看来似乎是认得这个老人,但费资本在他眼前把手晃一晃,法师脸上恐惧的表情立即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迷惑的神情。 “嗨!”费资本看着他,“我叫,呃,费资本。”他严厉地看着坎德人,警告他不要笑出声。 “你是……法师!”雷斯林低声说,他的咳嗽止住了。 “是啊,我猜我也是。” “我是个法师!”雷斯林说,挣扎着坐起。 “不是开玩笑吧!”费资本看来很高兴,“世界真小,尤其是克莱恩。我可以教你几个我的法术。我有个……火球术……让我想想,那是怎么弄的?” 老人在太阳升起前不断唠叨着,直到太阳升起,车队停了下来。 佛林特应该感到很庆幸,克莱恩并不是个到处都倚靠马匹的地方。 因为地精的体型大概跟普通的溪谷矮人差不多,所以小赛斯顿才能穿上地精的盔甲。 这些是卡帕克龙人,它们也拥有剧毒唾液。其他描述的则是波札克龙人。 有其他的传言指出这对双胞胎当时是五岁大。也许是因为雷斯林体型瘦小才会让人误会吧! 我在《灵魂熔炉》中修改了这部分的剧情,让奇蒂拉把雷斯林送进法师学校。因为我们一直把奇蒂拉描述成整个家中主要负责照顾这对双胞胎的人,她才能够明白雷斯林必须要靠着魔法的力量才能在社会上生存。雷斯林的父亲则对金钱的问题十分看重,不太可能将儿子送进昂贵的魔法私立学校。——魏丝 实际上罗拉娜的名字是以我妻子劳拉的名字为范本的。——西克曼 让坦尼斯无比苦恼的背景,其实一开始只是由于游戏设计的简单取舍而诞生的。当设计小组在构思“冒险小队”成员时,我们想要一支混合了各个种族成员的队伍——人类、矮人、坎德人等等。当计划进行到某个阶段时,为了要平衡游戏中人物的能力,我们决定再加入一个半精灵的角色。虽然这只是一个设计上的简单选择,却对这人物造成重大影响。我们不能只说他是半精灵,还需要知道为什么——这个“为什么”的答案让坦尼斯成为故事的主角,也让他成为一名拥有深度的复杂角色。这么重大的改变却只来自于一个游戏上简单的选择,真是让人有点难以相信。——西克曼 在神话传说中扮演众人的守护者和导师的先知又回到故事中。——西克曼 译注:奎灵诺斯是奎灵那斯提精灵们所居住的区域中最大的城市,也是他们的首都。城市中拥有各种各样美不胜收的奇观。 这疯疯癫癫的老法师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他也是我曾经遇到过的最会抢风头的家伙。我必须要澄清一个人们常常问我的问题——费资本(Fizban)和我们另一套作品《死亡之门》(Death Gate)中的疯法师本资费(Zifnab)是同一个人吗?答案很简单:费资本是TSR版权所有的一个疯法师,而本资费是一个由我和玛格丽特所拥有的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疯法师。所以呢,同理可证,费资本及本资费又和我们《星盾》(Starshield)小说中的另一个疯法师资费本(Zanfib)是完全不一样的三个人。我希望这样就彻底地解释了大家的疑惑。——西克曼 这段叙述造成读者的一些困扰。雷斯林怎么可能认出帕拉丁(也就是费资本的另一个身份)?实际上,这是费斯坦但提勒斯认出了这神明,而他的恐惧传达到了这年轻法师的身上。——魏丝 我会原谅费资本常常有这种时空错乱的发言。毕竟,从将来会发生事情看来,他在不同的时空中一定来回旅行了不少次。而且,如果托尔金的哈比人可以声称发明了高尔夫(请见《哈比人历险记》[The Hobbit]),或者甚至能够认出货运车行驶的声音(请见《魔戒首部曲:魔戒现身》),那么我老友费资本应该也可以办得到。——西克曼 第2卷 04 救兵出现费资本的法术 雷斯林身体受着折磨,史东承受的则是心灵上的折磨,但这些天来受到最大折磨的也许是泰斯。 对坎德人来说,最残忍的酷刑就是把他给关起来;也有人说,对其他种族最残酷的酷刑,就是把他和一个坎德人关在一起。经过三天泰斯不断地以恶作剧、唠叨、笑话来进行疲劳式轰炸之后,众人都很愿意被绑在刑架上,以换来坎德人闭上一小时的嘴——至少佛林特是这样表示的。最后,连金月都失去了耐心,差点要给他两巴掌,坦尼斯赶紧把坎德人赶到囚车后方。小坎德人两脚伸出车外,脸挤着铁栏杆,觉得自己无聊得快要死掉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无聊过。 在费资本加入之后日子变得稍稍有趣,但他的娱乐价值在坦尼斯强迫泰斯归还他的包之后就消失了。在绝望的驱使下,泰索何夫开始寻找新的乐子。 赛斯顿,那个溪谷矮人。 大伙都很同情可怜的赛斯顿。这个溪谷矮人常常受到投德的嘲弄和虐待,是最常找的出气筒。他整晚都不停地替投德传递口信,从车队的最前面跑到最后面;从补给车里把食物拿给投德,喂洗投德的小马,所有其他投德想得出来的烂工作也都交给他一手包办。投德一天至少要痛殴他三次,龙人们也常折磨他,地精偷走他的食物,连麋鹿都会在他经过时趁机踢他。这个溪谷矮人都英勇顽强地忍受下来,也因此赢得众人的同情。 赛斯顿不忙的时候会跟大伙走在一起。坦尼斯急着要知道帕克塔卡斯的状况,便开始向他打听他的故乡,以及他替投德工作的经过。这个故事赛斯顿整整花了一天时间才讲完,大伙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搞懂,因为他从中间开始讲,又莫名其妙地往回讲。 最后,终于拼凑出来的故事,却没有什么帮助。赛斯顿原先是和一大群住在帕克塔卡斯附近丘陵的溪谷矮人在一起。后来猛敏那大王为了要生产更多的武器来装备自己的军队,占领了附近的铁矿。 “大火,整天,整夜,味道臭臭。”赛斯顿皱起鼻子。“敲石头,整天,整夜。赛斯顿在厨房里找到好差事,”他的神情快乐起来,“煮热汤。非常烫。”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汤弄洒。热汤快快让盔甲变烫。猛敏那大王一个礼拜都只能躺着。”他叹了口气,“赛斯顿跟修马斯特,自愿的。” “也许我们可以关闭那个矿坑。”卡拉蒙建议。 “这是个办法。”坦尼斯思考着,“猛敏那大王派多少龙人去守卫矿坑?” “两个!”赛斯顿一边说,一边举起十根胖乎乎的手指。 坦尼斯不由自主地叹气,想起来似乎在什么地方遇到过相同的状况。 赛斯顿充满希望地看着他。“那里也只有两条龙。” “两条龙!”坦尼斯重复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多两条。” 卡拉蒙呻吟着往后躺。战士自从逃出沙克沙罗斯之后,就开始认真考虑和龙作战的可能性了。他和史东讨论每一个有关修玛的传说——他是骑士唯一记得的屠龙勇士。但很不幸,之前从来没人把他的传说当真(索兰尼亚骑士除外,这也是他们饱受嘲笑的原因),所以许多有关修玛的传说也跟着被扭曲或遗忘了。 “一个拥抱真理和力量的骑士,他唤来真神的力量,铸造了屠龙枪——”卡拉蒙看着睡在稻草上的史东,喃喃地念道。 “屠龙枪?”费资本哼着鼻子醒过来,“屠龙枪?刚刚谁提到有关屠龙枪的事?” “我哥哥,”雷斯林无奈地笑着,“他从祷文中念了几句。他和那个骑士似乎突然间对这些童话故事感到热衷了。” “很好的故事,修玛和屠龙枪。”老人摸着胡子说。 “故事,只不过是故事罢了。”卡拉蒙打着哈欠,搔搔胸脯,“谁知道修玛或屠龙枪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们现在知道龙不是故事了。”雷斯林喃喃地说。 “修玛是真有其人。”费资本轻声说,“屠龙枪也是真的。”老人脸上现出哀伤的表情。 “是吗?”卡拉蒙坐直身子,“你可以形容一下吗?” “当然。”费资本骄傲地吸吸鼻子。 每个人现在都在竖起耳朵倾听,费资本事实上还被这么多听众搞得有些不安。 “那把武器像……不是,事实上它像……不对,它也不是。它真正像是……比较接近……几乎可以说是……某种——长枪,没错!就是像把长枪!”他认真地点点头,“而且对付龙特别有效。” “我要睡午觉了。”卡拉蒙咕哝着。 坦尼斯笑着摇摇头,转身靠着铁栏杆,疲倦地闭上眼。很快,除了雷斯林和泰斯之外,每个人都打起了盹。坎德人睡不着,觉得很无聊,满怀希望地看着雷斯林。有些时候,雷斯林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说些古老法师的故事。但现在法师裹着红袍子,正好奇地观察着费资本。老人坐在一张凳子上打盹,头随着车子的晃动上下点着,发出轻轻的鼾声。雷斯林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几分钟之后,他也戴上兜帽,往后靠去,脸孔消失在阴影中。 泰索何夫了叹口气,转头看见赛斯顿走在囚车旁边。坎德人觉得有了希望。他知道,他有了一个忠实的听众。 泰索何夫把他叫过来,开始说他自己最喜欢的故事。两个月亮都西沉了,囚犯们尽皆睡去。大地精走在车队后面,半睡半醒地讨论要什么时候扎营;修马斯特·投德走在最前面,满心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晋升;在修马斯特身后,龙人们用自己刺耳的语言交谈着,在投德不注意时用恶毒的眼光瞧着它。 泰索何夫坐在栏杆边,摇晃着双脚和赛斯顿聊天。坎德人假装没看到吉尔赛那斯闭着眼睛在装睡。泰斯看到精灵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时睁开双眼察看四周,这让泰斯感到无比好奇。看起来吉尔赛那斯似乎在注意或等待什么东西。坎德人开始忘记自己说到哪儿了。 “所以我……呃……从袋子里抓出一块石头,丢出去,嘭的一声,正中巫师的脑袋。”泰斯很快地开始替故事编结尾,“恶魔抓住他的腿,把他一起拖进无底深渊。” “但恶魔先对你说了谢谢。”这个故事赛斯顿之前听过两次,版本还不太一样。“你忘了。” “是吗?”泰斯一边问,一边注意着吉尔赛那斯,“是啊,没错,那个恶魔对我说声谢谢,然后把给我的魔法戒指收了回去。如果不是因为天黑,你应该可以看到我手指上有戒指的痕迹。” “太阳升起,很快早晨。我可以看。”溪谷矮人兴奋地说。 天色还有些黑,但是东方的一丝曙光暗示着他们旅程的第四天即将开始。 突然,泰斯听见森林里传出鸟叫声,其他的叫声跟着响应着。多奇怪的鸟叫声啊,泰斯心想。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叫声,但也可能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到过这么靠南的地方。他从他的地图里知道目前是在何处。他们已经越过了白怒河上唯一的桥梁,正朝着帕克塔卡斯——地图上标示的著名的萨达肯铁矿迈进。地势开始升高,浓密的白杨森林开始出现在地平线的西端。龙人和地精们盯着树林,脚步加快。在这片森林深处是精灵的古老家乡——奎灵那斯提。 又传来一声鸟叫,这次更接近了些。泰斯背上汗毛倒竖,因为相同的鸟叫声同时从他身后传来。坎德人转头看见吉尔赛那斯站起身,手指放在嘴唇上,吹出奇怪的声音来。 “坦尼斯!”泰斯喊着。但半精灵早已醒过来,囚车里的其他人也一样。费资本坐起身,伸着懒腰。“哦,很好,”他说,“精灵们来了。” “什么精灵——哪里?”坦尼斯坐起身。 突然间传来一阵像是一群鹌鹑扑腾的声音。前面的补给车上随即传来一声惨叫,失去驾驶者的车子滚到一个坑洞中,翻了过去。后方囚车的车夫马上用力拉起缰绳,阻止麋鹿撞上前面的补给车残骸。囚车猛然刹住,里面的犯人也跟着东倒西歪。车夫又让麋鹿继续前进,小心地指挥它们闪过前面的残骸。 突然,囚车的车夫也惨叫着抓住自己的喉咙,众人可以在昏暗的晨光中看到那里露出一支箭的尾羽。车夫的尸体从车上滚下来,另外一个士兵刚站起身抽出剑,胸口也跟着中箭,倒了下去。麋鹿感觉缰绳松了下来,跟着就慢下脚步,直到囚车停下来。四周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大伙纷纷趴在囚车的地板上寻找掩护。 “发生什么事?怎么搞的?”坦尼斯问吉尔赛那斯。 但精灵不理他,只顾看着破晓的森林。“波修士!”他大喊。 “坦尼斯,发生什么事了?”史东站起来,说出四天来的第一句话。 “波修士是吉尔赛那斯的哥哥,我猜这是次救援行动。”坦尼斯说。一支箭嗖的一声射进囚车,插在地板上,差点射中骑士。 “如果我们死了,这救援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史东趴在地上说,“我以为精灵都是神箭手!” “趴低点!”吉尔赛那斯命令道,“这些箭只是为了掩护我们逃亡。这是打带跑的战略,我们的人手不够正面对抗这么大批的军队。我们必须要准备好马上往森林里跑。” “我们怎么离开囚车?”史东追问道。 “我们没办法替你们准备好一切!”吉尔赛那斯冷冷地回答,“你们之中不是有法师——” “我没有法术药材不能施法!”雷斯林从一张板凳下面低声说。“姿势放低,老先生!”他对费资本喊道,后者正抬起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老法师喃喃道,他眼睛一亮,“让我想想看——” “到底搞什么鬼?”黑暗中一个声音大吼道,投德骑着小马奔过来,“我们为什么停下来?” “我们被攻击了!”赛斯顿从一辆囚车底下爬出来说。 “攻击?什么东西?快让这囚车走起来!”投德喊道。一支箭射中投德的马鞍。投德的红色猪眼睛突然睁大,害怕地看着森林。“我们被攻击了!精灵要劫囚犯!” “驾驶兵和卫兵都死了!”赛斯顿紧靠着囚车,又有一支箭差点射中他,“我要做什么?” 一支箭从投德的头上飞过,它弯身躲箭,紧紧抓着马脖子,以免掉下来。“我要再去找一个车夫,你留在这边给我拼死守着这些囚犯,如果他们逃跑我就唯你是问!” 修马斯特用力踹了小马一脚,这只吓得半死的动物一跃向前。“我的卫兵!大地精!过来!”修马斯特大喊着跑向车队后方。 “几百个精灵!我们被包围了。快向北方跑!我要去向猛敏那大王报告。”投德看到龙人队长立刻勒马停下。“你们龙人负责看守这些囚犯!”它骑着马继续边跑边喊,很快,一百多个地精就跟着它们的勇将跑得不见了人影。 “好吧,这样就解决掉那些地精了。”史东说,脸上挂着放松的微笑,“现在我们只需要解决这五十几个龙人了。我猜,应该没有上百个精灵包围这里吧?” 克莱恩有个预言,说溪谷矮人中将会出现一位英雄。别笑!很有可能就是赛斯顿呢。 吉尔赛那斯摇摇头。“大概只有二十个。” 提卡趴在地板上,小心地抬起头向南方看去。在苍白的晨光中依稀可以看见一英里之外的龙人在道路两旁寻找掩护,精灵们则开始瞄准它们继续射击。她碰碰坦尼斯的手臂,指着前面。 “我们一定要逃出这个笼子才行。”坦尼斯边往后看边说,“龙人们在修马斯特离开之后,才不会大费周章地把我们送去帕克塔卡斯。它们只会就地杀光。卡拉蒙?” “我可以试试看。”战士咕哝着,他站起来用巨手抓着铁条。他闭起眼,深吸了口气,尝试要把铁条扳开。他涨红了脸,手臂肌肉紧绷,手指关节泛白,但丝毫没有用处。卡拉蒙躺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赛斯顿!”泰索何夫大喊,“你的斧头!敲开锁!” 溪谷矮人睁大眼。他看着大伙,又看着修马斯特走过的路,他的脸因为不知所措而痛苦地扭曲着。 “赛斯顿——”泰索何夫再度开口,一支箭射过坎德人身边,后面的龙人开始逼近,对着囚车里面射箭。泰斯急忙趴在地上。“赛斯顿,”他开口道,“帮忙救出我们,你就可以跟我们一起逃走!” 赛斯顿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伸手要掏出斧头。众人焦急地看着赛斯顿在肩膀上乱摸,因为他的斧头挂在正背后。最后他一只手终于摸到背后的斧头,并且把它抽了出来。斧头的刀锋在黎明的灰光下闪耀着。 佛林特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哀号起来:“这斧头比我还要老!这一定是大灾变之前的古物了!它可能连坎德人的脑袋都砍不破,更别提那把锁了!” “嘘!”坦尼斯命令大家,虽然他自己的希望之火也在他看到斧头的一刻熄灭了。那根本不算是把战斧,只是一把饱经沧桑,满是铁锈,不知从哪儿捡到的小手斧,溪谷矮人就把它当作武器了。赛斯顿把斧头夹在两腿之间,对着双手各吐一口口水。 箭矢不断撞击在囚车的铁条上,有一支还射在卡拉蒙的盾牌上。另外一支箭射穿提卡上衣的袖子,钉在囚笼上。提卡不记得以前曾经这么害怕过,即使那天遭到巨龙攻击也没这样。她想尖叫,希望卡拉蒙能够拥着她。但在这种状况下,卡拉蒙也不敢随意乱动。 提卡一转头看见金月,发现她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泰洛斯,脸色虽然苍白却很镇定。提卡紧抿嘴唇,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拔出箭,强忍住手臂上针刺般的疼痛。她往南方看去,看到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投德的临阵脱逃弄乱了阵脚的龙人,已经重新整理好阵式,快速地向囚车跑过来。它们扑天盖地地射出箭雨,胸甲在清晨的微光下闪烁着光芒,每个龙人都把闪闪发亮的长剑夹在下巴下面,拼命地奔跑着。 “龙人正在逼近。”她向坦尼斯报告,试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快点,赛斯顿!”坦尼斯大喊道。 溪谷矮人用尽全力一挥,却没打中那把锁,当的一声敲中铁条,差点没把斧头给敲折了。他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再度用力挥出一斧。这次他准确地砍中了锁。 “锁上甚至没有留下痕迹!”史东说。 “坦尼斯。”提卡颤抖着说,指着前方。在他们的囚车前约十英尺处,有一群龙人暂时被精灵弓箭手给压制下来,但看来他们接近囚车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了。 赛斯顿又瞄准锁一斧砍了下去。 “锁掉了一小块!”史东急迫地说,“照这个速度推算起来,我们大概三天后就可以打开这扇门了!那些精灵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们为什么不停止鬼鬼祟祟的偷袭,来个正面作战啊!” “我们没有这么强大的武力可以和这样的队伍作战!”吉尔赛那斯趴在骑士身边,生气地说,“他们只要有能力就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们最靠近敌人,你看!其他人已经开始逃跑了。” 精灵指着他们身后的两辆囚车。精灵们已经打开囚车的锁,囚犯们开始飞也似的往森林逃逸,弓箭手们跳出来用箭雨掩护他们。囚犯一逃到安全的地方,精灵们就撤退回林子里。 龙人们可不想追逐这些精灵进入森林中。它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一辆囚车上,以及存放这些囚犯私人物品的拖车上。同伴们可以清楚听见龙人队长的吼声,含意显而易见:“杀了这些犯人,把他们的东西分一分!”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龙人会在精灵抵达前杀到他们面前。坦尼斯懊恼地咒骂着,看来这么多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他感觉到自己身边有动静,老法师费资本正努力站起来。 “不可以,老先生!”雷斯林抓住费资本的袍子,“身体放低!” 一支箭嗖的一声射中老人破烂的帽子。费资本只顾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他在曚昽的晨光中是个很明显的目标,龙人的箭矢像黄蜂般飞向他,一支箭刚好射中他正乱掏着的袋子。他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但龙人的攻击对他来说似乎没造成什么影响。 “趴下来!”卡拉蒙大吼,“你把他们的火力都吸引过来了!” 费资本的确暂时跪了下来,但只是为了问雷斯林问题:“我说啊,小子,你有没有蝙蝠粪?我用完了。” “没有,老先生。”雷斯林焦急地大喊,“快趴下!” “没有啊?真可惜。那我猜我得冒冒险了。”老法师站起来,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卷起双手袖子来。他闭上眼,指着囚车的门,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施什么法术?”坦尼斯问雷斯林,“你听得懂吗?” 年轻的法师皱起眉,专心地听着。突然间雷斯林睁大眼。“不可以!”他尖叫道,试着要拉住老法师的袍子,扰乱他的注意力。但太迟了,费资本已经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手指直指向囚车的后门锁。 “找掩护!”雷斯林躲到一张板凳底下。赛斯顿看见老法师伸手指着门锁,还有站在门外的自己,赶忙面朝下趴在地上。三个龙人刚好跑到门前,武器上还滴着口水,它们警觉地停下脚步。 “那是什么法术?”坦尼斯喊道。 “火球术!”雷斯林喘着气说。这时一个巨大的橘红色火球从老法师的指尖飞出,轰然一声打中囚车的铁门。坦尼斯把脸埋在手中,躲避向他扑来的烈焰。一阵热浪袭来,撕扯着他的肺。他听到龙人痛苦地尖叫,也闻到烧焦的爬虫肉味。接着浓烟灌进他的喉中。 “车着火了!”卡拉蒙大喊。 坦尼斯睁开眼挣扎着站起来。他本来以为眼前的老法师会变成一堆冒烟的黑灰,就像门前的龙人一样。但费资本活生生地瞪着铁门,不悦地抚摸着烧焦的胡子。门还是紧紧地关着。 “这应该有用才对。”他说。 “锁怎么样了?”坦尼斯喊着,试着要在烟雾中看清楚。囚车的铁门已经被烧得通红。 “没有动静!”史东吼着,他试着要走近门,用脚把它踹开,但门上散发出来的高热让他没办法接近。“铁锁也许已经热到可以打破了!”他在浓烟中呛咳着说。 “赛斯顿!”泰索何夫的尖细声音穿透烈焰燃烧的声音,“再试试看!快点!” 溪谷矮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挥了一次,没打中,又挥了一次,这次正中目标!高热的金属碎裂开,锁掉在地上,囚车的门打开了。 “坦尼斯,帮帮我!”金月和河风把泰洛斯从他冒着烟的毯子上扶起来。 “史东,还有其他人!”坦尼斯喊道,立即吸进一口浓烟,咳嗽起来。他摇晃着走到囚车前头,其他人这时纷纷跳出车外,史东拉住仍然伤心地看着囚车门的费资本。 “快点!老先生!”他喊着,虽然他口气很凶,动作却很轻柔。底下的卡拉蒙、雷斯林和提卡一把接住从冒着烟的残骸中跳出的费资本。坦尼斯和河风提着泰洛斯的肩,把他拖出囚车。金月蹒跚地跟在后面,她和史东千钧一发地从倒塌的车顶下逃出。 “卡拉蒙,从后面的车上把我们的武器拿出来!”坦尼斯大喊,“史东,跟着他。佛林特和泰斯,去把背包拿来。雷斯林——” “我自己会拿我的包,”法师咳嗽着说,“还有我的法杖,其他人都没办法碰的。” “好吧!”坦尼斯说,思绪飞速运转,“吉尔赛那斯——” “我可不是听命于你的小兵,坦赛勒斯。”精灵头也不回地跑进森林中。在坦尼斯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史东和卡拉蒙已经跑了回来。卡拉蒙的指节裂开,而且正流着血。原来有两个龙人方才也在后面的车上寻找战利品。 “快跑!”史东喊道。“后面还有更多敌人!你的精灵朋友呢?”他狐疑地问坦尼斯。 “他先跑进森林里了。”坦尼斯说,“要记得,是他和他的同胞救了我们一命。” “是吗?”史东眯起眼说,“看来我们夹在精灵和这个老头中间,比跟龙待在一起还要危险!” 就在这一刻,六个龙人从烟雾中冒出来,看到他们立刻停了下来。 “快向森林跑!”坦尼斯喊道,一边低下头帮助河风抱起泰洛斯。他们抱着铁匠找掩护,史东和卡拉蒙则肩并肩地掩护他们。两个人都立刻注意到眼前的龙人和之前对付过的并不相同。它们的盔甲和肤色都不一样,并且背着弓和长剑,剑上还滴着某种恶臭的液体。两个人都立刻想起那些有关会爆炸和喷出酸液的龙人的描述。 卡拉蒙像只愤怒的野兽,气势汹汹地冲向前,长剑划出一道圆弧。两个龙人在还没看清楚敌人之前就倒了下来。史东用剑对着其余的四个龙人行礼,随即反手一剑砍下一个龙人的脑袋。他冲向其他敌人,但每个龙人都刻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似乎在等待什么。 史东和卡拉蒙不安地对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紧接着他们知道了:三具龙人的尸体开始融化,流进土里,它们的血肉像是热锅里的油一样开始沸腾。一阵黄色的烟雾和囚车上冒的烟混合,将他们包围起来。两个人在黄色的烟雾升起时都感到一阵不适。他们逐渐头晕起来,很快就明白自己已经中毒了。 “过来呀!快回来!”坦尼斯在森林中大喊。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后跑,穿过一阵箭雨,背后四五十个龙人刚好跑到囚车旁,愤怒地尖声叫着。龙人开始追逐他们,但突然又向后退去,因为它们都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喊道:“Hai!Ulsain!”十名精灵在吉尔赛那斯的带领下,从森林中跑了出来。 “Quen talas uvenelei!”吉尔赛那斯吼道。卡拉蒙和史东步履不稳地跑过他们身旁。精灵们掩护他们撤退,接着也开始往后退。 “跟着我。”吉尔赛那斯用高雅的通用语告诉他们。他比了一个手势,四个精灵战士立刻抱起泰洛斯向林中奔去。 坦尼斯回头看着囚车。龙人们都停下脚步,警惕地注视林中。 “快点!”吉尔赛那斯催促着,“我的同胞会掩护你们的。” 林中开始响起精灵的声音,辱骂着靠近的龙人,试图要把它们引诱进弓箭的射程内。冒险者们都迟疑地彼此对望着。 “我不想进入精灵的森林。”河风突然阴沉地说。 “没关系的,”坦尼斯拍着河风的手臂,“我发誓。”河风直视了他片刻,便跑向林中,其他人紧随其后。最后跟上来的是扶着费资本的卡拉蒙和雷斯林。老人回头看着囚车——如今已变成一堆灰烬和扭曲的废铁。 “超棒的法术……为什么我连一声谢谢都没听到呢?”他若有所思地说。 精灵迅速地带领他们穿越荒野,如果没有他们的带领,所有人必定会完全迷路。他们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 “龙人很清楚跟我们进入森林有什么后果。”吉尔赛那斯阴沉地笑着说。坦尼斯看见树上有许多武装的精灵战士埋伏,也丝毫不担心追兵的问题。很快,喊杀声就听不见了。 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落叶,光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嘎吱作响。由于在囚车里待了好几天,众人的动作都有些缓慢僵硬,但也很高兴终于可以舒展筋骨。当早晨惨淡的阳光照亮森林时,吉尔赛那斯带领他们来到一片林间空地上。 空地上挤满了逃亡的囚犯。泰斯焦急地在人群里搜索着,然后失望地摇摇头。 “不知道赛斯顿怎么样了,”他对坦尼斯说,“我记得看到他逃开了。” “别担心,”半精灵拍拍他的肩膀,“他应该不会有事的。精灵虽然不喜欢溪谷矮人,但也不会对他下毒手的。” 泰索何夫摇摇头,他不是担心精灵会对赛斯顿下毒手。 进入空地之后,伙伴们看到一个异常高大、强壮的精灵正在对难民们说话。他的声音非常冷酷,仪态十分刚正严厉。 “你们已经重获自由,如果这片土地上还有自由可言的话。我们听说帕克塔卡斯南方的领地尚未被龙骑将控制,因此,我建议你们尽快往东南方走,走得越远越好。在行有余力的范围里,我们可以提供口粮给你们。其他的就帮不上忙了。” 这些来自索拉斯的难民,还没适应重获自由的生活,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他们本是居住在索拉斯外围的农民,被迫看着自己的家园陷入烈焰,辛苦种植的粮食被掠夺去喂龙骑将的大军。他们之中大部分最多只到过海文,龙和精灵对他们来说都是传说中的生物,但如今这些床边故事的角色开始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金月清澈的蓝眸泛着泪光,她了解这些人的感受。“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她愤怒地对着精灵大喊,“看看你面前的这些人。他们一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索拉斯,现在你竟然要他们自己穿越敌人的重重封锁——” “你认为我该怎么做,人类?”精灵打断她的话,“我亲自带领他们往南逃吗?我们解救他们就已经够仁慈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没有能力为人类操这么多心。”他的目光转向那些难民。“我警告你们,快要来不及了。快走!” 金月看着坦尼斯,希望能得到支持,但他只是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 其中一个难民憔悴地看了精灵一眼,蹒跚地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向南方走去。其他男人扛着简陋的武器,妇女抱起小孩,一家人跟着一起离去。 金月走向前驳斥这个精灵:“你怎么能这样对待——” “对待人类?”精灵冷冷地看着她,“是人类让大灾变降临世间,是他们无礼地找到神明,倨傲地要求修玛以谦卑的态度才取得的能力,是人类让神明背弃了我们——” “他们没有!”金月大喊,“神明还眷顾着我们!” 波修士的眼中闪着怒火。当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吉尔赛那斯走到他身边,急速地用精灵语说了几句话。 “他们说什么?”河风狐疑地问坦尼斯。 “吉尔赛那斯正在描述金月医好泰洛斯的过程。”坦尼斯慢慢地说。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使用甚至听见精灵语了。他早已遗忘这种语言的优美,它的优美像是把无形的利刃切割着他的灵魂,让他的内心伤痕累累,血流不止。然后他看见波修士惊异地睁大眼。 接着,吉尔赛那斯指向坦尼斯,兄弟俩一同转向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河风瞥了坦尼斯一眼,注意到坦尼斯脸色苍白,但仍然强自镇定。 “你回到了你的出生地,没错吧?”河风问,“但你看起来却不大受欢迎。” “的确。”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心中知道河风的想法。他知道河风不是为了好奇而揭人隐私。就很多方面来看,他们现在比和修马斯特在一起更危险。 “他们会把我们带到奎灵诺斯,”坦尼斯缓慢地说,这话很明显地让他感到难过,“我已经很多年没回那边了。就像佛林特曾告诉你的,我并不是被赶出来的,但也没什么人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惋惜。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河风,对人类来说我是半精灵,对精灵来说,我是半人类。” “那我们就和其他人一起往南走。”河风说。 “你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的。”佛林特喃喃道。 坦尼斯点点头。“看看四周。”他说。 河风四处打量一下,发现精灵战士们像是阴影般地在树林中移动,他们身上的褐衣与周遭环境完美融合。两个精灵交谈完毕后,波修士的目光转向金月。 “我从我弟弟那里听到一些值得调查的有趣传闻。因此,我将给予你们数十年以来精灵不曾给予人类的特权——我们的款待。你们将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请跟我来。” 波修士比了个手势。二十几名精灵战士从树林中出现,将同伴们团团围住。 “尊贵的囚犯应该是较为恰当的说法。你大概会有点不是滋味,小子。”佛林特轻柔地对坦尼斯说。 “我知道,老朋友。”坦尼斯把手放在矮人的肩上,“我知道。” 这又是我最喜欢的几句话。——魏丝 为什么守卫没有强迫费资本交出他的药材包,或是他的背包?——西克曼 有关此处最有趣的回忆是和TSR的法务部门之间发生的纠葛。“龙枪”(Dragonlance)这个字被以形容词的形式注册为商标。法务部门因此规定:“龙枪”不该拿来做名词,否则将会削弱商标的代表性。他们坚持要我们使用“龙枪长枪”(Dragonlance Lance)这样的名词来指称这种武器。我们的编辑琼·布莱克直截了当地回答:“想都别想。”——魏丝。译注:屠龙枪是克莱恩传说中能够制服恶龙的武器,也是修玛将黑暗之后封印的武器,可见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因为年代久远,没有人能够分辨这到底是神话还是历史。 这段叙述又和针对泰索何夫撰写的第一个故事有关——《掷出之石》,作者是罗杰·穆尔。——魏丝 泰斯的地图错了。这是萨卡顿(Tharkadan)铁矿,不是萨达肯(Thadarkan)。这铁矿坐落在萨卡顿山脉中,与帕克塔卡斯比邻。 “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的法术是由口印(咒语)、身印(身体的姿势)、物质印(化学品或是物体)所组成的。小雷所指的是通常放在小包里的所有药材都被没收了,否则他可以对门锁施展敲击术(Knock)。不过,事实上敲击术不需要任何药材。——西克曼 很有趣,在“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玩家手册中,费资本即将施展的这个法术的确需要这样东西。——西克曼 这是个相当华丽的三级法术,不太需要什么技巧,但威力却不小。最高的法术等级是九级。由此可见,费资本在施法这方面其实也是相当逊的家伙。——西克曼。译注:老法师费资本所施展的是个三级的法术——火球术。这个法术是威力强大的大范围攻击法术。施术者在施法时可以指定火球爆炸的距离,到达该距离之后则会立刻爆炸,如果提前撞击到坚硬的物体,则会提早爆炸。爆炸开来的火球会变成高热的火焰,足以熔解一些较软的金属(铜、金、锡)等等。施展这个法术需要一些蝙蝠粪和硫磺。 根据某些人的说法,坦尼斯的这个精灵名字是在他母亲死后由精灵保姆埃尔德·艾丽雅(Eld Ailea)所取的。她认为这名字在她小时候学到的人类方言中是“永远健壮”的意思。 译注:卡帕克龙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有毒的唾液。它们的招牌动作是在攻击前会先舔舐自己的武器,好让攻击更致命。卡帕克龙人体型比巴兹龙人要大,也因此常常欺负后者。由于它们特殊的剧毒,龙骑将们常常任命它们为刺客或是战士。它们死后会变成一摊十英尺宽的强酸,所有在范围内的敌人都会受到伤害。而它们所携带的物品在这之后也变得不堪使用。 克莱恩的每种语言都拥有独特的读音和架构。虽然我们没办法设计出完整、精确的文法结构,但是至少能看得出每种语言有自己的脉络。——西克曼 半精灵在克莱恩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当占据亚苟斯的人类不停开疆拓土的同时,亚苟斯的精灵和人类就时常通婚,许多半精灵就此诞生。最后,这些半精灵在阋墙战争中必须选择支持一边。嫌隙和悲剧也就从此流传下来。 第2卷 05 太阳咏者 “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金月轻声说。一整天的跋涉非常辛苦,但最后的报偿却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大伙站在一个悬崖上,远眺着传说中的城市——奎灵诺斯。 四座细长的尖塔如晶莹的纺锤般从城市的四个角落高耸入云,白色的大理石建筑闪耀着炫目的银光。优雅的拱桥从一个尖塔跳跃到另一个尖塔,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形。这些拱桥出自古老矮人工匠的手艺,可以支撑一整批部队,外表看起来却似乎连小鸟都能够破坏它优美的平衡。这些闪耀着的拱形建筑是城市唯一的界线,奎灵诺斯四周没有城墙,这座精灵城市爱怜地对荒野伸出友谊之手。 奎灵诺斯的建筑物和自然相辅相成,完全不会掩盖它的美丽。房屋和商店是用红色的石英雕刻而成,在石英为界的道路两旁如高大纤秀的白杨般不可思议地耸立着,城市正中央是座闪闪发光的金塔,它反射着灵动不已的日光,让塔本身看来也有了生命。俯瞰这座城市,会觉得往昔的祥和与美丽,如今仅存在于奎灵诺斯。 “就在这边休息,”吉尔赛那斯告诉他们,把他们留在一片白杨树林里,“你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为此道歉。我知道你们都又累又饿——” 卡拉蒙满怀希望地抬起头。 “但我乞求你们能够再多忍耐一下。我先告退。”吉尔赛那斯鞠了个躬,退到哥哥身旁。卡拉蒙叹着气,第五次搜索着自己的背包,祈祷以前曾不小心遗留了一些食物碎屑。雷斯林读着魔法书,不停地重复里面聱牙的字句,希望能够牢牢记住它们的意思,以及正确的发音和拼字,直到他的血液沸腾,这法术才真正属于他。 其他人则四处观望着,着迷于脚下城市的美丽以及所散发出的亘古以来的宁静气息。连河风都不禁为之动容,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把金月搂得更紧了些。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们的担心与忧虑都消失无踪,在彼此的亲近中找到了慰藉。提卡坐得远远的,若有所思地凝望他们。泰索何夫又再度试着要把从盖特威到奎灵诺斯的地图画出来,虽然坦尼斯一再告诉他,这是条秘道,精灵也不可能让他带走这张地图,但他仍然不屈不挠地继续着。老法师费资本则已经沉沉睡去。史东和佛林特担心地看着坦尼斯——佛林特是因为明白只有自己才能够了解坦尼斯难过的原因,史东则是了解回到一个不欢迎你的家乡时的感受。 骑士把手放上坦尼斯的肩膀。“回家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一件事,老朋友,不是吗?” “的确不是。”坦尼斯低声回答,“我一直以为我早就遗忘了这里,但现在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不管我多么想否认,奎灵诺斯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嘘!吉尔赛那斯来了。”佛林特警告道。 精灵走向坦尼斯。“刚刚派去的信差已经回来了,”他用精灵语说,“我的父亲要立刻见你们每一个人,他在太阳之塔里等你们。我们没时间让你们好好休息,这样实在有点失礼——” “吉尔赛那斯,”坦尼斯用通用语打断他的话,“我的朋友和我曾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磨难,也曾经去过死人横行之地,我们不会因为肚子饿就昏过去。”他看向卡拉蒙。“至少我们之中大部分都不会。” 战士听见坦尼斯的话,叹了口气,又把腰带勒紧了些。 “谢谢你们,”吉尔赛那斯不自然地说,“我很高兴你们能体谅。现在,请尽快跟上我们的脚步。” 大伙匆忙收拾好行李,并且叫醒费资本。他站起身来,被树根给绊倒了。“大笨蛋!”他用手杖敲打着树。“就在那边,你看到了吗?想要绊倒我!”他对雷斯林说。 法师把他珍贵的魔法书收进包里。“是的,老先生。”雷斯林笑着把费资本扶起来。老法师靠着他的肩膀,两人跟在大伙身后。坦尼斯注视他们两人,脑中思考着。老法师是个老糊涂,但他还记得当时雷斯林醒过来,看到法师靠在他身上时的恐惧神情。他到底看到什么?他对这个老法师知道多少?坦尼斯提醒自己有机会一定要探问。现在,他还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担心。他走向前去,赶上前面的精灵。 “告诉我,吉尔赛那斯,”坦尼斯用精灵语说,这种不熟悉的语言开始结结巴巴地浮现在脑海中,“发生了什么事?我有权利知道。” “你有吗?”吉尔赛那斯粗鲁地问,用眼角看着坦尼斯,“你还会关心精灵发生什么事吗?你连我们的语言都快不会讲了!” “我当然关心!”坦尼斯愤怒地说,“你也是我的同胞!” “那为什么你要故意炫耀你的人类血统?”吉尔赛那斯指着坦尼斯的胡子,“我以为你会感到羞耻——”他紧咬着下唇,双颊绯红。 坦尼斯阴沉地点点头。“是的,我的确感到羞耻,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可是谁让我感到羞耻的?” “原谅我,坦赛勒斯。”吉尔赛那斯摇着头说,“我刚刚说的话太无情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如果你能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告诉我!”坦尼斯几乎是在绝望地喊叫,“我要知道!” “我们要离开奎灵那斯提了。”吉尔赛那斯说。 坦尼斯停下脚步瞪着面前的精灵。“离开奎灵那斯提?”他惊讶地用通用语重复。众人不安地面面相觑。老法师阴沉着脸,抚摸着胡须。 “你是开玩笑的吧!”坦尼斯轻声说,“离开奎灵那斯提!为什么?情况应该没这么糟——” “情况还要更糟。”吉尔赛那斯哀伤地说,“看看你的四周,坦赛勒斯,你看到的是奎灵诺斯最后的荣光。” 他们开始踏进这座城市的街道。坦尼斯第一眼看不出这里和他五十年前离开时有什么差别,不管是以闪亮的石块建筑而成的街道,还是遍植的白杨树。一尘不染的街道依然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白杨树似乎又长高了些。它们的树叶在晨曦中摇曳着,镶金嵌银的枝丫也跟着唱起歌来。街道两旁的房屋也没有改变,装饰用的石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各式各样的光彩变幻。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像是精灵习惯的方式——美丽,有条理,亘古不变…… 坦尼斯发觉了,不对,有问题!树梢传出的歌声现在听来哀伤且无奈,不是坦尼斯记忆中平和、欢乐的歌声。奎灵诺斯的确改变了,而改变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它的变化。他试着要体会它,理解它,他的心因为失落而颤抖。这改变不是在建筑上,不是在树木上,也不是照耀着树叶的阳光,这改变在空气中——空气中充满了沉闷的压力,就像在暴雨前夕一般。坦尼斯走在奎灵诺斯的街上,他看到以前在家园中从未看到的景象。他看到了紧张,看到了匆忙,看到了不知所措;他看到了失望、慌张,还有绝望。 女人们遇到朋友时,互相拥抱对泣,接着急忙分开,朝不同方向走去。孩子们呆坐着,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只知道不能够继续天真地玩游戏。男人聚在一起,手随时放在剑柄上,担心地看护着自己的家人。四处都可以看到精灵们生起火,宁愿把珍爱却不能带走的东西烧毁,也不愿让即将到来的黑暗将其吞噬。 坦尼斯为索拉斯的沦陷感到心伤,奎灵诺斯的景象却像把钝刀般刺进他心坎。他从来没想到这对他来说打击会是这么大;他曾在内心深处坚定地相信,即使他永远不再回来,奎灵那斯提还是会一直存在的。现在他连相信这件事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奎灵那斯提将会消失! 坦尼斯听见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他看见老法师啜泣着。 “你们有什么计划?你们要去哪里?逃得出去吗?”坦尼斯沉重地问吉尔赛那斯。 “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很快,太快了。”吉尔赛那斯喃喃道。 太阳之塔是奎灵诺斯最高的建筑物,金色外墙反射的阳光让人错以为塔本身是会动的。众人安静地进入塔中,被这座古老建筑的美丽壮观所深深震慑。只有雷斯林毫不在乎地四处张望,在他的眼中,这里没有美丽,只有死亡。 吉尔赛那斯带领他们来到一间小房间。“这间房间就在大厅旁边,”他说,“父亲正在召见各家族的族长,商讨迁徙的计划。哥哥已经去禀告他们诸位的到来。当他们商议完毕之后,就会召见我们。”他比了个手势,进来几位捧着水罐、水盆的精灵。“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请你们好好休息。” 大伙喝着水,洗去手上和脸上的尘埃。史东脱下斗篷,尽可能利用泰索何夫的手帕将盔甲擦亮。金月梳着闪闪发亮的头发,把披风紧系在脖子上。她和坦尼斯决定,她身上挂着的护身符要到时机适当时才可以露出来,有人会认出来的。费资本徒劳无功地试着将他的破旧帽子弄直,卡拉蒙则四处找寻可以吃的东西。吉尔赛那斯远离他们站着,脸色苍白疲惫。 几分钟之后,波修士从拱门中出现。“父亲召唤你们。”他严肃地说。 大伙进入了太阳咏者的大厅。几百年来都没有人类见过这个大厅,从来没有坎德人到过这里,上次进入这里的矮人是数百年前参与建造这一建筑的矮人工匠。 “啊,这才叫杰作。”佛林特低声说,眼中闪着泪光。 大厅呈圆形,看起来比整座塔的容量都还要大。整个大厅都是用白色大理石建成,里面没有大梁,没有柱子。整个大厅直上几百英尺高,顶端是个壮观的圆顶,一边用瓷砖镶嵌出精致的蓝天白云和红日,另一边则是银色、红色的月亮,以及满天星斗,中间用一道彩虹将两边隔开。 大厅中没有人工的照明,经过巧匠设计的窗户和镜子将阳光导引进来,不管太阳在天空中的哪个方位,阳光都会集中在大厅的中央台座上。 塔中没有任何座位,不论男女精灵们都站立着。只有家族的族长才有资格参与这次会议。出席的女人比坦尼斯所见过的还要多,许多人都穿着深紫色的衣裳,那是哀悼的颜色。精灵的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如果配偶去世,则终身不娶,不嫁。所以寡妇们会成为家族的族长,一直到她们离开人世。 大伙被领着走到大厅的前端。精灵们充满敬意地、默默地让出空间来,但却对他们投以冷峻的目光,特别是对坎德人、矮人,以及两名穿着毛皮、看来不合时宜的野蛮人。当高贵、自豪的索兰尼亚骑士出现时,周遭传来一阵惊讶的低语声。穿着红袍的雷斯林也引起一阵骚动。精灵法师们都穿象征良善的白袍,而不是宣称中立的红袍,精灵们相信红袍与象征邪恶的黑袍只有一步之遥。当群众安定下来后,太阳咏者走到大厅中央的台座上。 坦尼斯有许多年没见到咏者了,他也是坦尼斯的继父。咏者也有了改变。他的身材仍然比他儿子波修士还高大,穿着闪闪发光的黄色皇袍,表情严肃而坚定,透着朴实的气息。他就是太阳咏者,被昵称为咏者——这个称号已经跟了他将近一世纪。知道他本名的人从来不以本名称呼他,即使是他的子女也不敢造次。可是坦尼斯看见一抹以前从没显现过的银白出现在他发间,原先似乎不受岁月影响的脸上也刻画出哀伤与忧心的皱纹。 当精灵带领大家进来时,波修士走到弟弟身边。咏者对他们两人伸出臂膀,亲切地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立即趋前拥抱他们的父亲。 “我的儿子。”咏者哽咽地说。坦尼斯对他这样的失态感到很惊讶。“我从来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够活着看到你们。跟我说说有关这次的突袭——”他一边转向吉尔赛那斯一边说。 “稍等一会儿,咏者。”吉尔赛那斯说,“首先,我请您欢迎我们的客人。” “是啊,我真失礼。”咏者用颤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在坦尼斯看来,他似乎在他们面前缓慢地老去。“原谅我,客人们。欢迎你们的到来,你们来到了许多年来没有外人造访的国度。” 吉尔赛那斯对咏者说了几句话,后者机警地看着坦尼斯,接着招手示意坦尼斯走向前。他语气冷淡,举止有礼但不自然。“真的是你,我弟媳的儿子坦赛勒斯吗?经过这么多年,我们都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欢迎你回到家乡来,虽然很遗憾,你看到的是它最后的日子。我女儿会很高兴看到你,她很怀念儿时的玩伴。” 吉尔赛那斯僵住了,脸色阴沉下来,注视坦尼斯。半精灵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他在咏者面前无语地低下头。 “我欢迎你们每个人,希望稍后有机会能够结识每一位。我们不会留你们太久,但你们可以留在这个大厅里了解我们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你们就可以好好地休息,用餐。现在,吾儿,”咏者转向吉尔赛那斯,看来非常高兴可以摆脱这些繁文缛节,“对帕克塔卡斯的突袭怎么样了?” 吉尔赛那斯向前一步,低下头。“我失败了,太阳咏者。” 一阵细语声像是吹过白杨树的微风般在人群中散了开来。咏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叹了口气,漠然地望向窗外。“说说经过吧!”他轻声说。 吉尔赛那斯咽了口口水,接着开口。他的声音是那么轻,以至于大厅后面的许多人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着。 “我和手下的战士们照着计划秘密地往南走。事情进展顺利,我们遇到一群人类反抗军,这些来自盖特威的难民加入了我们,增加了我们的力量。然后,在一个不幸的巧合之下,我们遇到了龙人大军的先遣部队。我们奋不顾身地作战,人类和精灵肩并着肩,最后还是徒劳无功。我头上挨了一击,失去了意识,当我醒来时,我躺在一个山谷里,四周都是我同胞的尸体。很明显,那些残酷的龙人把伤者推下悬崖,让我们在那边等死。”吉尔赛那斯停下来清清喉咙,“森林中的德鲁伊教徒治好了我的伤。那时我知道了有许多战士被当作俘虏抓了起来。我让德鲁伊教徒们埋葬死尸,然后跟踪龙人的足迹一路来到索拉斯。” 吉尔赛那斯停下来,脸上开始冒出冷汗,双手不安地扭绞着。他再度清清喉咙,试着要讲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的父亲担心地看着他。 吉尔赛那斯终于开口:“索拉斯已经被摧毁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讶的声音。 “高大的瓦伦木被砍倒,烧毁,现在没几棵还好好地活着。” 精灵们愤怒地号啕大哭,咏者举起手来恢复秩序。“这真是令人伤心的消息,”他面色凝重地说,“我们为了比我们更为年长的树木哀悼……但继续吧!我们的同胞怎么样了?” “我发现我的部下们和帮助我们的人类都一起被绑在中央广场的行刑柱上。”吉尔赛那斯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四周都是龙人守卫。当天晚上我本来想要放走他们的,但——”他完全说不出话,低下头来。他的哥哥走上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吉尔赛那斯直起身来。“天空中出现一条红龙——” 惊愕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咏者难过地摇着头。 “是的,咏者,”吉尔赛那斯用不自然的、刺耳的声音大声说,“这是千真万确的。这些怪兽已经回到克莱恩了。红龙在索拉斯上空绕着圈子,看到它的人都害怕地逃跑。它越飞越低,最后降落在广场上。巨大的红色身躯占据了整块空地,双冀扫过之处万物皆毁,尾巴甩起,树木皆倒;黄色的利齿反射着光芒,绿色的唾液从庞大的下巴滴下,它的巨爪深深地掘进地面……骑在它背上的是个人类男子。” “他看起来孔武有力,穿着侍奉黑暗之后的牧师的黑袍,身上披着黑色镶金的披风。他的脸被一个狰狞、模仿龙脸的黑色镶金有角面具给遮住了。龙落地时龙人皆跪下膜拜。地精、大地精,以及那些它们的人类走狗都害怕得缩成一团,很多都害怕地逃跑了。但我的同胞给了我勇气继续留下来。” 一开口之后,吉尔赛那斯看来十分渴望把经过都说出来。“有些被绑起来的人类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害怕地尖叫。但我的战士们仍然镇定且勇敢,虽然他们也同样为龙威所震。龙骑将对这样的状况感到很不高兴。他怒视他们,用一种仿佛来自无底深渊的声音开口说话。他的每字每句都烙印在我心坎上。” “‘我是猛敏那,管辖北方的龙骑将。我为了将这里的人民从所谓的追寻者所散布的虚伪信仰中解救出来而战。许多人自动投身到我麾下,乐意为了龙骑将伟大的使命而奋斗。我宽恕了他们,并且将我的女神赐予我的祝福与他们分享。我拥有这个世界上其他人所没有的能力——治愈疾病、伤口的神力,所以你们应该知道我就是真神的唯一代表。但你们这些站在我面前的人类背叛了我,你们选择了与我为敌,因此,我要惩罚你们,你们将成为胆敢与无上智慧挑战的人的榜样。’” “然后他转向精灵说:‘记下这件事,我,猛敏那,将遵照我的女神之懿旨,将你们的种族彻底摧毁。人类可以从错误中学习,但精灵是学不乖的!’那个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盖过了怒吼的风声。‘这将成为你们最后的警告!给我好好地看着!烈焰,给我杀!’” “然后,他一声令下,巨龙对着每个绑在柱子上的俘虏吐出烈焰。他们在烈焰中无助地挣扎,被活活地烧死……” 大厅里面寂静无声,听到这样的遭遇,没有人还说得出话。 “我几乎当场疯狂。”吉尔赛那斯继续说,他的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仿佛在回应他所看到的景象,“我冲向前想和自己的同胞一起赴死,但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把我拉回来——是泰洛斯·艾昂菲尔德,索拉斯的铁匠。‘现在不是无谓牺牲的时候,精灵,’他跟我说,‘现在是活下去复仇的时候。’然后我就昏倒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把我带回家去。如果这名女子没医好他,他可能真的会为了精灵牺牲自己的性命!” 吉尔赛那斯指向站在后排,脸孔被毛皮遮掩住的金月。咏者转头凝视着她,其他的精灵也一样,他们低声交谈着,话语声阴郁而不祥。 “泰洛斯就是今天被抬进来的那名男子,咏者。”波修士说,“那名男子只剩一条手臂。我们的医生说他会活下去的,但他们也表示他能够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因为他的伤势非常严重。” “来自大平原的女子,请向前。”咏者面色凝重地命令道。金月向台座跨了一步,河风随侍在侧。两名精灵守卫把他给挡住,他怒视着他们,只得站在原处。 酋长之女走向前,自豪地抬起头。当她拿掉兜帽时,阳光照耀在她飞泄而下的秀发上,连精灵们都开始赞叹她的美丽。 “是你宣称治好了这名男子泰洛斯·艾昂菲尔德吗?”咏者轻蔑地问道。 “我没有宣称任何事,”金月冷静地回答,“你的儿子亲眼看见我治好了他。你怀疑他的话吗?” “当然不会。但他那时已经不堪负荷,又病又累且神智不清了。他也许会把巫术错当成医术。” “看看这个。”金月轻声说。她解开披风,让它从脖子上松开。护身符在阳光下闪耀着。 咏者从台座上走下来,惊愕地瞪大眼睛。然后他的脸孔被愤怒所扭曲。“这是亵渎神灵!”他大喊着伸出手,想从金月脖子上把护身符夺走。 一阵蓝光闪过,咏者哀号着倒在地上。精灵们警觉地大喊,抽出佩剑,大伙也抽出自己的武器来,精灵战士们很快便将他们包围。 “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老法师用坚定、无法抵抗的声音说。费资本踱步走上台座,冷静地把剑锋拨开,仿佛它们只不过是白杨树的枝丫一般。精灵似乎无法阻止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费资本自言自语着,走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咏者。老人把咏者扶起来。 “看来,这是你自找的,你知道吧!”费资本一边拍干净咏者的袍子,一边斥责道。 “你是谁?”咏者惊魂未定地问。 “嗯……我叫什么名字?”老法师转头看着泰索何夫。 “费资本。”坎德人好心地说。 “对的,费资本,就是我。”法师摸着白胡须,“现在,索拉斯特伦,我建议你撤回你的士兵,叫大家放轻松。就像我,很想要听听这个女子的冒险故事,而你呢,也应该乖乖地听。对你来说道歉应该不难吧!” 当费资本对咏者左右摇晃着手指时,他的帽子向前倾,盖住了他的眼睛。“救命啊!我瞎掉了!”雷斯林不信任地瞥了精灵士兵一眼,快步走向前。他扶住老法师,并且帮他把帽子扶正。 “啊,感谢真神。”法师说,他眨着眼睛走下台座。咏者迷惑地看着老法师,像是在做梦一般。他转身面对金月。 “我向你道歉,大平原的女子。”他轻声说,“精灵牧师已经消失三百年了,在这块土地上米莎凯的护身符也已经有三百年未曾出现。我以为它受到了亵渎,我的心在滴血。请原谅我。我们已经绝望太久,以至于看不见希望的到来。我请求你,如果你不那么疲倦,请告诉我们你的经历。” 金月说出这个护身符的故事,她提到河风被处以投石之刑,提到在旅店和同伴们的初识和他们前往沙克沙罗斯的旅程。她也提到了巨龙的死亡和如何收到这米莎凯的护身符。但她没有提及白金碟。 在她娓娓道来时,太阳逐渐西沉,暮色降临。当故事结束之后,咏者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得要仔细想想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他最后面对大伙说,“你们都很累了,我看得出来你们之中有些人只是靠着勇气支撑着,真是令人敬佩。”他笑着看向费资本,后者已经倚着柱子发出细微的鼾声。“你们之中有些人已经站着睡着了。吾女罗拉娜将会带领你们到可以忘却一切恐惧的地方去。今夜我们将以你们的名义举办一场宴会,因为你们带来了希望。愿属于真神的宁静跟随着你们。” 精灵们开始散去,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精灵女子,站在咏者身边。一看到她,卡拉蒙的嘴巴就合不拢了,河风瞪大眼,甚至连雷斯林都睁大了眼睛,因为没有任何衰败的气息沾染上这个女子,他终于看到了美。她的头发像是从瓶中倒出的蜂蜜,从肩膀流泻而下,经过腰部,直到她低垂着的手腕。她的皮肤光滑,并且带着健康的棕色。她有着精灵精致的五官、饱满的双唇,以及仿佛不停地在阳光下变换颜色的水灵大眼。 “以我身为骑士的荣誉起誓,”史东哽咽地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你在这个世上也不会再看到的。”坦尼斯喃喃道。 大伙突然把注意力转向开口的坦尼斯,但半精灵似乎并未注意,他全神贯注地凝望面前的精灵女子。史东扬起眉毛,和用手肘顶着弟弟的卡拉蒙交换着眼色。佛林特摇头叹了口气,这口气深沉得似乎直达脚底。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金月对河风说。 “我不明白,”泰索何夫说,“提卡,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提卡只知道,当她看到眼前的罗拉娜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衣衫不整,矮胖粗短,满脸雀斑,连头发也红得不自然。她把衬衫拉高一些遮住胸部,希望少露一点自己相形见绌的身体。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泰索何夫看见大家都会意地交换着眼色,低声说。 “我不知道!”提卡突然说,“只不过是卡拉蒙又在耍笨了。看看那头大牛,你会觉得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女人。” “她很美呀!”泰斯说,“跟你不一样,提卡。她比较苗条,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还有——” “哦,闭嘴!”提卡生气地说,然后用力一推泰索何夫,差点把他推倒。 泰索何夫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走到坦尼斯身边,决定要紧跟着半精灵,直到他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为止。 “欢迎你们来到奎灵诺斯,尊贵的客人。”罗拉娜害羞地说,她的声音像是流过林间的小溪般悦耳,“请跟我来,不会太远的。那里有食物、饮料,还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她带着孩童般纯真的优雅,走在众人间,每个人都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并让她知道。罗拉娜有教养地低垂着眼帘,不由自主红着脸。她只抬起头看了一眼,而那一眼是在走过坦尼斯身边时看的。那稍纵即逝的一个眼神,只有坦尼斯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得纠结,神色也暗淡下来。 大伙离开了太阳之塔,离去时顺便叫醒了费资本。 盖特威大约是在索拉斯到奎灵那斯提中间三分之一路程的地方。 精灵们认为完全以九十度角来安排的,方方正正的建筑是人类用太过墨守成规的脑袋才会盖出来的东西。他们喜欢让建筑物像是大自然一样多姿多彩。 精灵的平民们对于宫廷没什么好奇心。他们随贵族勾心斗角、找乐子,只要不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就好。 因此他们只敬拜善良的诸神。任何被邪恶吸引的精灵都被视作“弃光堕落”,因此被称作暗精灵。 这些来自大自然的祭司们在克莱恩的数量非常稀少。但任何心怀良善、在森林中探索的人们,通常会遇到一两名这样的祭司。译注:德鲁伊教徒——当克莱恩所有牧师都消失之后,这些平日居住在森林中、与自然和平共存的人们取代了牧师的某些功能。由于他们对自然的爱好,他们对于草药有极为丰富的知识,可以治疗受伤的生物。 原先“龙枪”的十二个游戏模组,都会展示“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怪物图鉴中的一种巨龙。第一个模组展示的是黑龙,这次是条红龙。——西克曼 奎灵那斯提精灵在《灵魂相契》中被描述为“仿佛只有身高,不长肉一样”。只有血统可以追溯回阋墙战争的精灵才会被称作正统精灵。 第2卷 06 坦尼斯和罗拉娜 罗拉娜带着他们来到位于城市正中央、阳光斑斓的白杨树林。虽然这里四周都是建筑和街道,但身处其中仍有在森林深处的感觉,只有附近一条潺潺小溪打破了宁静。罗拉娜指着水果树,告诉大伙可以尽量采摘。精灵女子们端来一篮篮香气四溢的面包和肉食。众人在小溪里洗净双手之后,躺在柔软的青苔上享受周遭的宁静。 只有坦尼斯例外——他拒绝进食,在林中踱步,陷入沉思中。泰斯注意着坦尼斯,好奇心几乎快要把他给生吞了。 罗拉娜是个几近完美,富有魅力的女主人。她先确定每个人都坐得舒舒服服,再和每个人攀谈。 “佛林特·火炉,对吧?”她说。矮人高兴得双颊泛红。“我还保留着你以前给我做的那些玩具。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好想念你。” 佛林特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他嘭的一声坐在地上,喝下了一大杯水。 “你是提卡吗?”罗拉娜停在她身边问道。 “提卡·维兰。”女孩嘶哑地说。 “提卡,好美的名字。你的头发也好棒。”罗拉娜伸出手去赞叹地摸着有弹性的红发卷。 “你真的这么想?”提卡红着脸说,她注意到卡拉蒙正看着自己。 “当然!它红得像火一般,你一定拥有火焰一样的活力。我听说你在旅店里救了我哥哥一命,这大恩大德实在无以回报。” “不客气。”提卡柔声回答,“你的头发也很漂亮。” 罗拉娜笑着继续向前走。泰斯注意到她的眼光不时投向坦尼斯。当半精灵丢下手中的苹果,跑进林中时,罗拉娜匆忙告退,快速地跟上去。 “啊,现在我终于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泰斯对自己说。他东张西望了一番,悄悄地跟在坦尼斯后面。 泰斯鬼鬼祟祟地沿着小路跟踪,突然看到半精灵正站在小溪旁,对水中丢撒枯叶。发现左方有动静,泰斯很快地躲进树丛中,罗拉娜则从另一条小径走出来。 “坦赛勒斯,Quisif nan-Pah!”她喊着。 坦尼斯听见有人喊着自己的精灵名字,转过头去。她随即双手环抱住他的颈子,亲吻着他。“哦!”她取笑道,往后退一步,“把那些可怕的胡子刮掉。好痒哦!你看起来也不像坦赛勒斯了。” 坦尼斯把手放在她的腰上,轻柔地将她推开。“罗拉娜——”他开口道。 “不,不要因为胡子的事生气。我会学着喜欢它的,如果你坚持要留的话。”罗拉娜撒娇地求着,撅起小嘴,“不亲我吗?那我就要亲到你忍不住为止。”她一直亲吻着坦尼斯,直到他挣脱她的拥抱。 “停下来,罗拉娜。”他严厉地说,转过头去。 “为什么,怎么了?”她抓住他的手问,“你离开那么多年,现在你回来了。不要这么忧郁冷漠啊!你是我的未婚夫,记得吗?女孩亲吻未婚夫是很正常的。” “那是很久以前了。”坦尼斯说,“我们那时候还是小孩子,不过是在玩游戏罢了。那是很浪漫、可以彼此分享的秘密。但你知道你父亲发现之后会怎么样?吉尔赛那斯就发现了,不是吗?” “当然!我告诉他的,”罗拉娜说着,抬起头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坦尼斯,“你知道我全告诉吉尔赛那斯了。我不知道他会有那种反应!我知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他后来告诉我了,他感觉很内疚。” “我肯定他会的。”坦尼斯抓住她的手腕,“他说得没错,罗拉娜!我的确是个杂种。你父亲绝对有权利把我处死!我怎么能够让他蒙羞,尤其是在他如此照顾我和我母亲之后!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我得要找到属于我的地方,知道我是谁。” “你是坦赛勒斯,我的爱人,你属于这里!”罗拉娜哭喊着。她甩开他的双手,将他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中。“你看!你还戴着我给你的戒指。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因为你害怕爱我。但你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情况变了,父亲有很多其他事情要担心,他不会介意的。而且,你现在还是个英雄。求求你,我们结婚吧!这不是你回来的原因吗?” “罗拉娜,”坦尼斯温柔但坚定地说,“我回到这里是个意外——” “不!”她大喊着将他推开,“我不相信。” “你应该听到了吉尔赛那斯说的,如果波修士没救出我们,我们现在应该在帕克塔卡斯了!” “他编出来的!他不想告诉我实情。你回来是因为你爱我,我不要听别的理由。” “我不想告诉你,但看来我一定要这样做。”坦尼斯无奈地说,“罗拉娜,我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一个人类女子,她的名字叫奇蒂拉。但这不表示我不爱你了,我也——”坦尼斯说不下去了。 罗拉娜看着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的确爱你,罗拉娜。但是你看,我不能娶你,因为我也爱她。我的心分成两半,就像我的血统一样。”他把手上的黄金戒指拿下来交给她,“我将你从对我的承诺中解脱,罗拉娜,我也请求你如此对我。” 罗拉娜接下戒指,说不出话。她哀求地看着坦尼斯,在他的脸上却只看得到怜悯,她尖叫一声把戒指丢开。它掉在泰斯脚边,泰斯捡起戒指,很快地塞进包里。 “罗拉娜,”坦尼斯悲伤地说,在她啜泣不止时,把她抱在怀里,“很抱歉,我不是有意——” 这时候泰斯从原路溜了回去,满足地叹了口气。“至少现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坦尼斯突然醒来,看到吉尔赛那斯站在他面前。“罗拉娜?”他问,同时站了起来。 “她很好,”吉尔赛那斯低声说,“她的侍女把她带回家了。她告诉我你说了些什么了。我只想告诉你我能够理解,这就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你身上的人类血统呼喊着要另一个人类。我试着要告诉她,希望她不会受到伤害……现在她总算会听我的了。谢谢你,坦赛勒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 “是很难,”坦尼斯说,“说实话,吉尔赛那斯,我爱她,我真的爱她,只是——”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就让它到此为止。也许我们不能做朋友,但至少让我们能够彼此尊重。”吉尔赛那斯的脸色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阴沉而苍白。“你和你的朋友应该要准备好才行。当银色月亮升起时,将会有个宴会,父亲接着会召开会议,那时将会做出决议。” 他离开了。坦尼斯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开始叫醒其他人。 佛林特是少数被容许进入奎灵那斯提的外人。虽然精灵们自认为是最好的金匠和银匠,但他们还是很看重佛林特的手艺。当他来到奎灵那斯提受雇进行某些工作时,结识了当时年轻、孤单的坦尼斯。 罗拉娜或许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她在众人的呵护下其实非常天真。这让她的角色拥有了很大的成长空间。——西克曼 如同我之前所提到过的,“龙枪”的基础在于一个重心在三点之间往返的三角形。在我们的人物设定中,坦尼斯代表的是重心,是在各点之间摇摆的中心。他的朋友们和这个世界所面临的问题代表的是混沌的那一点,而奇蒂拉代表的是邪恶和诱惑的一点,罗拉娜是这个三角形的第三个点,代表的是正面、良善选择的一点。——西克曼 奇蒂拉就是影响坦尼斯的第三个点。——西克曼 这是《龙枪编年史》中最短的一章。 第2卷 07 道别大伙的抉择 在奎灵诺斯举办的这场宴会让金月想起母亲的葬礼盛宴。就像这场宴会,那场葬礼本应该是愉快的——因为泪歌终于成了女神,但大家都很难接受这个美丽女子去世的事实,所以奎苏族用了几乎是亵渎神灵的悲伤来哀悼她。 泪歌的葬礼可以说是奎苏族史上最盛大的宴会,她伤心的丈夫没有省任何一分钱,就像今天的这场宴会一般。宴会上的食物极其丰盛,却没有人吃得下。虽然无人有谈话的心情,但大家还是虚应故事地聊天,偶尔还会有人伤心得克制不住,被迫要离席。 这段记忆是如此鲜活,让金月毫无食欲,美味的食物对她来说味同嚼蜡。河风关切地看顾她。他在桌下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微笑着让他的力量流进她的身体。 精灵们的盛宴就在金色高塔南边的庭园里举行。建造在奎灵诺斯最高的山丘上的这一大块水晶与大理石平台旁边没有任何围墙,这里的视野无比辽阔,可以清楚地看见底下闪耀的街景、远处的黑色森林以及天际尽头的萨卡顿山脉深紫色的轮廓。但出席的人对这些美景大多视而不见,或者因为知道这些美景不久就将永远消逝而感到更伤心。 金月坐在咏者的右手边。他礼貌地试着和她交谈,但很快,他内心的忧虑就让他无暇分神谈话了。 咏者左边坐着的是罗拉娜。她一口食物都不吃,只是低头坐着,长发垂在脸颊边。当她抬起头时,视线只投向坦尼斯,眼神中满是她的心意。 半精灵也清楚地感觉到这心碎的凝视,还有吉尔赛那斯冷冷的目光。他毫无食欲地吃着,眼睛盯着盘子。坐在他旁边的史东,脑中则想着保卫奎灵那斯提的计划。 佛林特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每一个身处精灵之中的矮人一样。他本来就不喜欢精灵的口味,因此一点东西都不吃。雷斯林心不在焉地咬着食物,金色的眼睛打量着费资本。提卡在这些优雅的精灵女子中间觉得自己粗手笨脚、格格不入,也什么都吃不下。卡拉蒙则知道了为什么精灵看起来都如此纤细——这些食物大多是水果和蔬菜,用非常精致的酱料烹饪,配着面包和奶酪,用非常清淡、有些辛辣的酒佐食。饿了四天后,这些食物并没有让卡拉蒙有什么饱足感。 在奎灵诺斯只有两个人快乐地享受这一餐,他们是泰斯和费资本。老法师在和一棵白杨树争吵,泰索何夫则享受着这一切,稍后他便出乎意料地发现两把金汤匙、一把银餐刀和一个用贝壳制成的小碟,竟然自己跑进他的包里了。 今晚看不见红月。索林那瑞,一弯银色新月也开始亏缺。待星星出现空中,太阳咏者难过地对儿子点点头。吉尔赛那斯站起来走到父亲的位子旁边。 吉尔赛那斯开始歌唱,精灵语从优雅的曲调中流泻出来。吉尔赛那斯唱着歌,双手捧着一盏小小的水晶灯,烛光照亮了他大理石般的脸。坦尼斯听到这首歌,闭上眼,把头埋进手中。 “怎么搞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史东轻声问道。 坦尼斯抬起头。他用破碎的声音低声道: 太阳, 闪耀着光辉的眼, 只属于天界的眼, 从天空缓缓落下。 离开了 陷入沉睡的天空, 和漫天的萤火虫儿一起, 慢慢地变成灰色。 餐桌边的精灵现在都静静地站起来,手中拿着自己的水晶灯,加入了合唱。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编织着无边的忧伤。 睡去吧! 我们最老的朋友, 在树林中安歇, 呼唤着我们。 树叶 散发着冷冷的火焰, 慢慢地烧成灰烬, 在这一年之末。 鸟儿们 乘着风, 向着北方飞去, 在秋日告终的时候。 天色越来越暗, 气候越来越肃杀, 但我们, 等待太阳的 绿色之火 重新在树上燃烧。 庭院里闪着点点的火光,仿佛池塘中的涟漪般向外扩散,穿过街道,进入森林。每当一盏灯亮起时,就有一个声音加入合唱,直到整片森林仿佛也在绝望地歌唱。 风儿, 整天吹送着。 一季又一季, 一月又一月, 伟大的王国出现。 属于萤火虫, 属于鸟儿, 属于树木, 属于人类的呼吸声, 在话语声中消逝。 睡去吧, 我们最老的朋友, 在树林中安歇, 呼唤着我们。 这个时代, 和人们的生命与他们难以计数的故事, 都一起埋进坟墓。 而我们, 在诗歌与荣耀中长存的人们, 也在歌声中随风而逝。 吉尔赛那斯歌声渐息,他轻轻吹熄手中的灯火。就像开始时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桌边的人停下歌声,吹熄手中的烛火。奎灵诺斯城的每一个角落,歌声尽收,烛光皆熄,黑暗与寂静包围了整座城。最后,只有遥远的山脉还回响着最终的歌声,就像树叶落地般地轻柔。 咏者仍然站着。 “现在,”他沉重地说,“是我们召开会议的时候了。我们将在苍穹厅召开这个会议,坦赛勒斯,请你带着朋友们一起来。” 苍穹厅,他们发现,原来是一个被火把照亮的巨大广场。装饰着星斗的天顶笼罩着他们,但此时北方却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咏者示意坦尼斯把大伙带到他身边,奎灵诺斯所有的人都围着他们。没必要叫大家安静下来,因为当咏者开口时,连风都静了下来。 “你们现在都知道我们的处境。”他指着地上的某样东西。众人看到在他们脚底下是张巨大的地图。泰斯正好站在阿班尼西亚大平原的正中央,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棒的东西。 “那里是索拉斯!”他兴奋地指着地面大喊。 “是的,坎德人。”咏者回答道。“那里也是龙人大军集合的地点。在索拉斯,”他用手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还有在海文。猛敏那大王对于他入侵奎灵那斯提的计划毫不掩饰。他只是等着集合好手下的部队,并且确保自己的补给线。我们根本没有希望应付这样的大军。” “奎灵诺斯当然可以守得住,”史东开口道,“没有直接的路可以通到这里来。我们经过的横跨峡谷的吊桥一旦被砍断,就没有任何部队可以通过。你们为什么不挺身对抗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军队,我们可以保卫奎灵那斯提,”咏者回答,“但我们怎么对付龙?”咏者无奈地摊开双手。“什么都没有,根据传说,伟大的修玛是靠着屠龙枪才打败恶龙的。如今世界上没有,至少我们不知道谁还记得这件伟大武器的秘密。” 费资本准备要开口,但雷斯林阻止了他。 “我们别无选择,”咏者继续说,“必须放弃这座城市和这片森林。我们计划向西走,进入那些未经探勘的土地,希望能够替同胞们找到一个栖身之地。甚至我们不排除回到西瓦那斯提——精灵们最早的故乡去。直到一周前,我们的计划都很顺利。龙骑将得花三天时间急行军,才能让他的部队进入攻击准备位置。当部队离开索拉斯时,情报人员会通知我们,我们还有时间逃往西方。但后来我们就知道帕克塔卡斯有第三批龙人大军,距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除非我们能阻止那支部队,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你想到阻止他们的办法了吗?”坦尼斯问道。 “是的。”咏者看着他的小儿子,“你们都知道,盖特威、索拉斯和附近村庄的人们被抓去帕克塔卡斯的要塞,成了龙骑将的奴隶。猛敏那非常聪明,为了避免男子叛变,他把妇女和小孩抓起来当人质,威胁这些男人就范。我们相信,一旦这些人质获得自由,他们将会叛变,摧毁自己的主人。吉尔赛那斯的任务就是解救人质,并率领这些人起义,逃向南方的山脉,引开这些龙人大军的力量,好让我们有时间逃难。” “那些人类呢?”河风严厉地问,“看起来你只是把他们丢给龙人大军,就像绝望的人把肉丢给紧追不舍的狼群一样。” “我们推测猛敏那大王并不会让他们再活多久,矿石几乎都开采完了,他只是试着榨出最后的一点资源,然后这些奴隶对他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那些山脉中有许多山谷和洞穴,人类可以轻易防守。特别是冬天即将来临,他们一定可以守住山口。我承认也许有些人会死,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你有选择,来自大平原的男子,你愿意身为奴隶而死,还是奋战而死?” 河风没有回答,只是阴沉地看着脚下的地图。 “吉尔赛那斯的任务失败了。”坦尼斯说,“现在你们想要我们去煽动这次的叛变?” “是的,坦赛勒斯。”咏者回答。“吉尔赛那斯知道有条路可以进入帕克塔卡斯——斯拉莫瑞。他可以带领你们进入要塞,你们不但有机会可以救出自己的同胞,也让精灵有机会逃生。”咏者的声音变得严厉,“一个许多精灵在人类引发的大灾变中未曾拥有过的机会!” 河风皱着眉抬起头,连史东的表情都阴沉下来。咏者深吸一口气,接着长叹一声。“请原谅我,”他说。“我不是有意要翻旧账来威胁你们,也不是无视人类的困境。我自愿派出我的儿子吉尔赛那斯跟随你们。我知道如果我们就此分开,也许以后再也无法见面。我做出这样的牺牲,好让我的同胞,还有你们的同胞,可以活下去。” “我们得花时间考虑考虑。”坦尼斯说,虽然他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咏者点点头,精灵战士们从人群中清出一条道路来带领大伙进入一片树林,把大伙单独留在这里。 坦尼斯的朋友站在他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星光下显得光影斑驳。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心想,我努力让大家聚在一起,现在应该是分开的时候了。我们不能冒险把白金碟带到帕克塔卡斯,金月也不会肯把它留下来。 “我要去帕克塔卡斯,”坦尼斯低声说,“但朋友们,我相信现在是分手的时候了。在你们开口前,先让我说几句话。我想要让提卡、金月、河风、卡拉蒙和雷斯林,还有你,费资本,跟随着精灵,希望能够将白金碟带到安全的地方。白金碟太过珍贵,不适合带着去突袭帕克塔卡斯。” “也许吧,半精灵,”雷斯林从斗篷深处低声说,“但金月不会在奎灵那斯提的精灵中找到她所要寻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坦尼斯惊讶地问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坦尼斯,”史东不屑地打断他的话,“只不过是——” “雷斯林?”坦尼斯不理会史东,又问了一次。 “你也听见骑士说的话了!”法师嘶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坦尼斯叹了口气,决定不继续追问。他环顾众人。“你们把我当作领袖——” “是的,小子,”佛林特突然说,“但做这个抉择你是用你的脑,而不是用你的心。在你内心深处,你也不相信我们一定得分开。” “我不要跟这些精灵待在一起。”提卡双臂交叠在胸前说,“坦尼斯,我要跟你一起走。我想要成为一个女剑客,就像奇蒂拉一样。” 坦尼斯的脸抽搐了一下。听见奇蒂拉的名字就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一样。 “我不愿意跟精灵躲在一起,”河风说,“特别是要舍弃自己的同伴,让他们为我战斗的时候。” “我和他不会分离。”金月说着把手放在他手臂上。“另外,”她柔声说,“不知为何,我知道法师说的是对的。那个领袖不在这群精灵之中。他们只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而不是为它战斗。” “我们每个人都要跟去。”佛林特坚决地说。 半精灵无可奈何地看着同伴,然后他笑着摇摇头。“你们是对的,我并不真的相信大家应该分开,这虽然很合理也很合逻辑,但就因为这样,我们偏偏不这样做。” “现在我们可以睡一会儿了吧!”费资本打了个哈欠。 “等一下,老先生,”坦尼斯认真地说,“你不是我们的一分子,你一定要跟精灵们走才行。” “是吗?”老法师低声问,眼神突然不再像平常一样涣散、慵懒。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坦尼斯,眼神中几乎带着一丝威胁。坦尼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突然感觉到老者身上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强大气息。老人的声音柔和却令人无法抗拒:“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次,我想跟你走,半精灵坦尼斯。” 雷斯林用一种“你现在才知道”的表情看着坦尼斯,坦尼斯犹豫不决地看了他一眼,后悔当初没有和雷斯林进一步讨论这件事。但现在老人不愿意离开,他不知道还怎么讨论这件事。 “我要跟你谈一谈,雷斯林。”坦尼斯突然用起野营语,这是一种不上台面的通用语形式,大多是种族混杂的佣兵在使用。双胞胎曾经当过一阵子的佣兵,队伍中的其他人也一样,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坦尼斯知道雷斯林听得懂,他也很确定老人听不懂这些对话。 “如果你想谈我们就谈,”雷斯林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害怕?” 雷斯林的金眸看向远方,慢慢地回答:“我不知道,坦尼斯,但你是对的。老人有很强大的力量,我感觉得到,所以我害怕。”他的金眸闪烁着光芒。 “而且我渴望。”法师回过神来,“但他是对的。要试着阻止他?很危险啊!” “够了,”坦尼斯不悦地说,换回通用语,“我们招来这老糊涂法师真的很危险。” “也许吧,都一样危险。”雷斯林意味深长地看着哥哥。法师换回通用语:“我很累,要休息了。你要留下来吗,哥哥?” “是的。”卡拉蒙回答道,和史东交换着眼神,“我们得和坦尼斯谈谈。” 雷斯林点点头,让老法师扶着他的臂弯。老法师和年轻的法师相偕离开,费资本对着一棵树挥舞拐杖,指控它企图偷袭。 “一个疯法师看来还不够。”佛林特喃喃道,“我要睡觉了。” 一个接一个地,同伴们离开了坦尼斯,只剩下卡拉蒙和史东。坦尼斯疲倦地面对他们,心中大概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卡拉蒙红着脸注视自己的脚尖,史东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坦尼斯。 “怎么样?”坦尼斯问。 “吉尔赛那斯。”史东回答。 坦尼斯皱起眉头,抓抓胡子。“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们的。”他不耐烦地说。 “这是我们的问题,坦尼斯。”史东坚持道,“如果他要带领我们去帕克塔卡斯的话……我们不想要刺探隐私,但是你们两个之间很明显还有问题要解决。我看见他注视你的眼神,坦尼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时时注意自己的背后。” 卡拉蒙认真地看着坦尼斯,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我知道他是个精灵,”大汉慢慢地说,“但他的眼光有时真的很奇怪。你知道去这个斯拉莫瑞的路吗?我们不能自己去吗?我不相信他,史东还有雷斯林也是。” “听着,坦尼斯。”史东看见坦尼斯因生气而脸色阴沉下来,赶忙说,“如果吉尔赛那斯像他声称的那样遭遇这么多危险,那他为什么如此漫不经心地坐在酒店里?还有他那个意外遇到一整支军队的可笑故事!坦尼斯,别那么快摇头。他也不坏,但可能是误入了歧途。如果猛敏那和他之间有什么交易呢?也许……他答应饶过他的同胞,只要他出卖我们!也许这是他为什么在索拉斯的原因——他在等我们。” “这太可笑了!”坦尼斯突然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要来?” “我们的行踪可没这么保密。”史东冷冷地说,“我们一路上遇到很多龙人,那些从沙克沙罗斯逃出来的龙人一定知道我们是为白金碟而来。也许猛敏那现在对我们的认识比对他亲生母亲还要深。” “不!我不相信!”坦尼斯愤怒地瞪着史东和卡拉蒙说,“你们两个都错了!我敢用我的生命打赌。我和吉尔赛那斯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没错,我们两个之间是有恩怨要摆平,但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这桩事也就此了结。我相信他不会背叛他的朋友,就跟我相信你们两个不会变成叛徒一样。还有,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帕克塔卡斯,我从来没去过那里。最后一件事——”坦尼斯现在是在暴怒地大喊。“如果说这支队伍里有谁是我不相信的,那应该是那个老头和你弟弟!”他对卡拉蒙大吼道。 大汉脸色煞白地低下头,然后转身要离开。坦尼斯渐渐恢复了理智,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对不起,卡拉蒙。”他把手放在战士的手臂上,“我不是有意的,雷斯林一路上救了我们不止一次。只不过我无法相信吉尔赛那斯会是叛徒!” “我们明白,坦尼斯。”史东静静地说,“我们也相信你的判断。但就像我的同胞说的,这是个太黑的夜晚,闭上眼睛走不安全。” 坦尼斯叹口气点点头。他把另一只手放在史东的手臂上,骑士抱住他,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一起离开这片树林,到了苍穹厅。他们还听得见咏者对他的战士们训话。 “斯拉莫瑞是什么意思?”卡拉蒙问。 “密道。”坦尼斯回答。 坦尼斯猛然醒来,手很快地摸上腰间的匕首。一个黑暗的身影遮住了他头上的星光。他迅如闪电地抓住这个人拽倒在地,匕首抵住她的喉咙。 “坦赛勒斯!”看见闪着寒光的匕首,那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尖叫。 “罗拉娜!”坦尼斯惊呼。 她的身体紧贴着他,他可以感觉她轻微地颤抖着。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可以看见她的长发在肩上轻扬。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披风在刚刚那阵挣扎中已经掉了下来。 罗拉娜当时冲动地偷偷从床上溜下来,只披了一件披风抵挡寒风。现在她躺在坦尼斯怀中,害怕得不能动弹。这是坦尼斯从没让她看过的一面。她突然明白,如果自己是敌人,那么现在可能早就被割断喉管而死。 “罗拉娜……”坦尼斯重复道,颤抖地将匕首插回腰间。他把她推开,怨恨自己竟然吓到了她,同时也因为她唤醒了他心灵深处业已沉睡的东西而感到气恼。有那么短短的瞬间,当她躺在他怀中时,他脑海中只有她的发香、她暖暖的身躯、颤动的大腿,还有柔软纤巧的胸部。在他离开时,罗拉娜还是个小女孩,而他回来时她却已经成为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让人心动的女人。 “你这么晚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呀?” “坦赛勒斯,”她哽咽着说,用披风紧紧地裹住自己,“我是来请求你改变心意的。让你的朋友们去解救帕克塔卡斯的人类。你一定得跟我们走!不要随意牺牲自己。我父亲已经无计可施了,他也不相信这样会有用,我知道他不相信,但他也没有任何选择!他已经把吉尔赛那斯当作亡者在追悼了……我将失去一个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她开始啜泣。坦尼斯紧张地看着四周,附近一定有很多精灵卫士,如果让他们看到这个样子…… “罗拉娜,”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着她,“你不再是小孩了,你得要长大,而且要快。我不能抛弃我的朋友,让他们自己面对危险!我知道我们要冒的危险,我不是笨蛋!但如果我们可以救出帕克塔卡斯的人类,并且让你们有机会逃离的话,我们必须碰碰运气!总有那么一天,罗拉娜,你得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捍卫某些东西,某些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你明白吗?” 她透过垂在眼前的一缕金发看着他。她停止啜泣,身体也不再颤抖。她非常认真地注视他。 “你能了解吗,罗拉娜?”他重复道。 “是的,坦赛勒斯,”她静静地回答,“我明白。” “很好!”他叹气道,“现在回床上去吧,快点。你让我的处境很危险,如果吉尔赛那斯看到我们像这个样子——” 罗拉娜快速地站起身,像风穿白杨般跑过街道和建筑。偷偷溜过父亲的卫士很简单,她和吉尔赛那斯从小就常常这样做。她安静无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前,静静地站在父母的门外听着。里面有灯光,她可以听到翻阅文件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焦臭味——她的父亲正在烧文件。她听见母亲的低语声,呼唤父亲回床上睡觉。罗拉娜痛苦地闭上眼,嘴唇紧闭。然后她一声不吭地穿过黑暗、阴冷的走廊回到自己的寝室。 撰写诗行这么短的韵诗的技巧在于不要刻意地强调韵脚,避免让它们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半韵是个好办法(如诗中的“sky”和“gray”、“fire”和“year”)。如果你说这不算是真正的押韵,那么请看看20世纪的一些韵诗,其实到处都是这样的韵法。——迈克尔·威廉斯 我和泰索何夫一样,喜欢阅读地图和自己制作地图。地图让我们可以对整个世界的事件有个了解。本书所配的地图只显示了阿班尼西亚半岛东部的情况,我在当初描绘那张地图的六角网格纸上着重勾出了半岛的轮廓。——西克曼 这就是道格拉斯·奈尔斯所写的“龙枪”二号模组“烈焰之龙”(Dragons of Flame)的任务目标。 多省事啊!不知道为什么坦尼斯以后都没再用过这种语言。——西克曼 野营语的语言结构看来似乎和溪谷矮人有些关联。——西克曼 费资本和雷斯林两人的关系一开始很好,可惜这段友情不持久。——西克曼 罗拉娜的旅程就是她自己从天真无邪中成长蜕变的过程。她的三角平衡就是坦尼斯、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西克曼 第2卷 08 怀疑埋伏新朋友 精灵们在黎明之前就把众人唤醒。乌云从北方的地平线一路堆积,渐渐将魔手伸到奎灵那斯提。大伙用过早餐之后,吉尔赛那斯才姗姗来迟,穿着蓝色的外衣和一套锁子甲。 “我们有足够的粮食。”他指着身后拿着袋子的战士们,“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也可以提供武器。” “提卡需要护甲、盾牌和一把剑。”卡拉蒙说。 “我们会尽力的。”吉尔赛那斯说,“只是我很怀疑我们有没有这么小型的全套护甲。” “泰洛斯·艾昂菲尔德现在情况如何?”金月问。 “他很安稳地休息着,米莎凯的牧师。”吉尔赛那斯恭敬地向金月行礼,“我们的同胞当然会带他到我们去的地方。你们可以向他道别了。” 精灵很快便带着一副精美的护甲回来了,并且带回一把精灵女子爱用的轻型短剑。看到头盔和盾牌时,提卡的眼睛一亮——两者都是由精灵精细的手工所打造,上面还装饰着珠宝。 吉尔赛那斯从精灵的手中拿过头盔和盾牌。“你在旅店里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向你道谢。”他对提卡说,“请收下这个。这是我母亲仪典上穿着的护具,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阋墙战争。这原来该由我妹妹继承,但罗拉娜和我都觉得你穿会比较适合。” “好美呀!”提卡红着脸喃喃地说。她接下头盔后,困惑地看着其余的护甲。“我不知道怎么穿。”她坦承道。 “我来帮忙!”卡拉蒙急迫地说。 “我来处理就好。”金月坚定地说。她拿起护甲,和提卡走进树林中。 “她哪知道什么护甲的事!”卡拉蒙喃喃道。 河风微笑着看着战士,难得一见的笑容让他紧绷的脸变得柔和了。“你忘了,”他说,“她是酋长之女。当她父亲不能视事时,带领大家作战是她的职责。她对盔甲、战士,甚至盔甲下面那颗跳动的心都了如指掌。” 卡拉蒙脸红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拿起一袋干粮,往袋里看去。“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问。 “Quith-pa,”吉尔赛那斯说,“在你们的语言中就是所谓的应急口粮。如果没有别的选择,它可以让我们维持好几个礼拜。” “它看起来像是晒干的水果!”卡拉蒙厌恶地说。 “你说的没错。”坦尼斯微笑着说。 卡拉蒙不满地发起了牢骚。 当吉尔赛那斯带着队伍离开奎灵那斯提时,一抹惨淡凛冽的晨光染上了雨云。坦尼斯直视着前方,不敢回头。他希望这最后一次的造访不要带来太多悲伤。他一整个早上都没看见罗拉娜。虽然他为了不用涕泪纵横地告别而松了一口气,但内心不禁对罗拉娜的缺席感到诧异。 小径通往南方,高度缓缓下降。原先小径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但吉尔赛那斯领着开路的战士,沿路清掉了不少障碍,因此旅途相对轻松许多。卡拉蒙走在身着不合身盔甲的提卡身边,教导她如何使用她的短剑。不幸的是,这个老师当得并不舒服。 金月将提卡的红色长裙开了一个直到大腿的高衩,让她的行动更为方便。提卡毛皮镶边的内裤在开衩处诱人地若隐若现,整条腿在行走时不时显露出来。这女孩的双腿就像卡拉蒙想象的一样,浑圆而且修长。因为这样的干扰,卡拉蒙感到自己很难全心地教导提卡。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都放在这名美丽的学生身上,也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弟弟不见了。 “年轻法师呢?”吉尔赛那斯严厉地问。 “也许他出了什么事。”卡拉蒙担心地说,对自己竟然没注意到弟弟失踪的事感到自责。他抽出剑,开始回头往小径走。 “别傻了!”吉尔赛那斯阻止了他,“他能出什么事?几英里内都不可能有敌人。他一定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能要办什么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卡拉蒙愤怒地说。 “也许他是要——” “收集我魔法所需要的材料,精灵。”雷斯林从树丛中钻出来,低声地说,“以及采集治疗我咳嗽的草药。” “小雷!”卡拉蒙高兴得几乎要把他抱起来了,“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去,很危险的!” “我的法术配方都是不能外传的。”雷斯林恼怒地说,然后把哥哥推开。他倚着玛济斯法杖,又走到费资本旁边。 吉尔赛那斯瞥向坦尼斯,后者只能耸耸肩,摇了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队伍继续前进,小径坡度越来越陡,直到他们离开了白杨树林,进入松木林中。小径和一条小溪汇合,越往南走,溪流就越显得湍急。 他们停下来尽快用完午餐,费资本走过来蹲在坦尼斯身边。“有人跟踪我们。”他尖声低语道。 “什么?”坦尼斯说,抬起头惊异地看着老人。 “是的,”老法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看见了……在树林里面钻进钻出。” 史东注意到坦尼斯担心的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老先生说有人跟踪我们。” “呸!”吉尔赛那斯丢下最后一口干粮,厌恶地站起身,“这太蠢了。我们赶快走吧!斯拉莫瑞还很远,我们天黑前非得赶到才行。” “我在后方压阵。”史东低声对坦尼斯说。 他们又在杂乱的松树林间跋涉了数小时。太阳开始西沉,每个人都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众人突然来到一片空地。 “嘘!”坦尼斯一边警告同伴,一边警觉地退后。 卡拉蒙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拔出剑,用另一只手对弟弟和史东比了个手势。 “怎么啦?”泰索何夫尖声说,“我看不见!” “嘘!”坦尼斯瞪着坎德人,泰斯飞快地自己用手捂住嘴,免得坦尼斯动手。 这片空地上看来刚发生过一场血战。人类和地精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相很难看。大伙紧张地注视四周,竖耳倾听了许久,但除了小溪的流水声外什么也没听见。 “方圆几英里内不可能会有敌人!”史东愤愤地看着吉尔赛那斯,开始走进这片空地。 “等等!”坦尼斯说,“我想我看见有东西在动!” “也许他们之中还有人活着。”史东冷静地说着,走向前去。其余的人慢慢地跟了上去。一阵呻吟声从两具地精尸体下传来。战士们横着剑,小心地接近。 “卡拉蒙……”坦尼斯比了个手势。 壮硕的战士把尸体移开,底下躺着一个呻吟着的人。 “人类,”卡拉蒙说,“全身都是血。我猜他已经昏过去了。” 其他人靠近观察着这个躺在地上的人。金月正要蹲下来,卡拉蒙立即阻止了她。 “等一下,女士,”他温柔地说,“如果我们等下还要宰了他,现在医好他也没什么意义。记得吗?在索拉斯也有人类为龙骑将作战。” 大伙围成一圈看着地上的人。他穿着锁子甲,质量很好,只是有些饱经沧桑;他的服饰质料很高级,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有点磨损。他看起来有三十好几,头发又浓又黑,下巴方正,轮廓分明。陌生人睁开双眼,神智不清地看着众人。 “感谢追寻者的神!”他嘶哑地说,“我的朋友都死了吗?” “先担心你自己吧!”史东阴沉着脸说,“告诉我们你的朋友是谁,是人类还是地精?” “人类,对抗龙人大军的战士。”男子坐起身,睁大眼看,“吉尔赛那斯?” “依班!”吉尔赛那斯惊讶地说,“你怎么活过峡谷那场血战的?” “你呢?”名叫依班的男子试着要站起来,卡拉蒙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突然依班指向前头。“小心!龙——” 卡拉蒙立刻转身,依班痛苦地倒回地上;其他人也跟着转身,看见空地边站着十二个龙人,每个龙人的武器都已出鞘。 “所有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都必须带去接受龙骑将的盘问。”一个龙人喊道,“我们命令你们乖乖地跟我们走!” “应该没有人知道这条通往斯拉莫瑞的路。”史东对坦尼斯耳语道,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吉尔赛那斯,“这句话是那个精灵说的!” “我们不接受猛敏那的命令!”坦尼斯不理史东,大喊道。 “你们很快就会的!”开口的龙人挥了挥手,龙人们开始冲向前攻击。 费资本站在树林边缘,从袋子里拿出一些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不要施火球术!”雷斯林抓住他的手臂低声说,“你会把这里的每个人都烧成灰的!” “哦?是吗?我猜你大概是对的。”老人失望地叹了口气,“等一下,我想到个新法术。” “帮帮忙,你只要待在这里躲起来就行!”雷斯林命令道,“我要到我哥哥身边去。” “嗯,蛛网术该怎么施来着?”老人思考着。 提卡拔出全新的剑,恐惧又兴奋地发抖。一个龙人冲向她,她用力挥出一剑,差龙人十万八千里,却差点削掉卡拉蒙的脑袋。他把提卡拉到身后,用剑身打倒龙人,在它能够站起身来之前,一脚踩断了它的脖子。 “躲在我背后。”他对提卡说,接着看了看她手中仍然挥舞不停的短剑。“让我再考虑一下。”卡拉蒙紧张地说,“到那边的树林里和金月、老法师会合。这才乖。” “我不要!”提卡愤愤地说。“我会让他知道的。”她喃喃地说,手心里全是汗,剑柄在手上打滑。又有两个龙人冲向卡拉蒙,但此刻他弟弟已经来到他身边,两人魔法和剑技配合得丝丝入扣,打得敌人落花流水。提卡知道自己只会碍手碍脚,更害怕雷斯林生气,事实上,她对这一点的恐惧甚至超过了龙人。她打量着四周,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她的帮助——史东和坦尼斯并肩作战,吉尔赛那斯和佛林特两人则组成一对可笑的搭档,泰索何夫把胡帕克杖牢牢地插在地上,对着战场狂扔石块。金月站在树下,和老法师一起,河风则守在她的身边。老法师拿出一本魔法书,不停地一页页翻着。 “蛛网……蛛网……要怎么施呢?”他喃喃道。 “啊啊啊!”提卡身后的吼叫声几乎让她吓得昏倒。她飞快地转过身,惊慌中把剑给弄掉了,而一个龙人正狂笑着扑向她。提卡紧张得手足无措,双手握紧盾牌用力打中龙人狰狞的脸。这个撞击让提卡的盾牌几乎脱手,但也让龙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提卡捡起剑,厌恶地对准龙人的心窝刺下去。尸体很快就变成石头,卡住了她的短剑。提卡试着将武器拔出来,但它却紧紧地卡在石中。 “提卡,你的左边!”泰索何夫夸张地大喊。 提卡蹒跚地转过身,看见另一个龙人。她挥舞着盾牌挡住它的攻击,开始用盾牌疯狂地捶打眼前的怪物,一次又一次,一心想着要打死这怪物。她不停地打,直到她发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转过身,高举起沾满血的盾牌准备攻击,却看见了卡拉蒙。 “没事了!”壮硕的战士安慰她,“结束了,提卡。它们都死了。你表现得很好,真的。” 提卡眨眨眼,有一阵子她都没认出眼前这个人。然后她打了个寒战,放下手中的盾牌。 “我的剑用得不好。”她说,开始因为回忆起方才龙人冲向她的恐怖景象而颤抖。 卡拉蒙看见她颤抖不已,便伸出手抱住她,抚摸着被汗湿透的红鬈发。 “你比我见过的许多男人——一群有经验的战士——还要来得勇敢。”大汉用低沉的声音说。 提卡抬头凝视卡拉蒙的双眼。她的恐惧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她紧紧地抱住卡拉蒙,他强壮的肌肉,汗水混着皮革的味道更让她兴奋。提卡双臂环抱着他,用力地亲吻他——太用力了以至于咬破了卡拉蒙的嘴唇,血腥味混入她的口中。 卡拉蒙惊讶地感觉嘴唇的刺痛,和她柔软的双唇形成奇怪的对比,心中充满了欲望。虽然他以前有过很多女人,但他对于这个女人的渴望超过了任何其他女人。他忘了身在何处,旁边有些什么人,他的思绪和血液有如沸腾了一般。他被激情的苦痛折磨着,用足以令人窒息的巨力紧抱着提卡,热烈地回吻着。 他的拥抱带来的疼痛对提卡来说是甜美的。她渴望让这样的疼痛包围住自己,但同时,她又突然感到害怕。她记起其他女侍说的有关男女之间恐怖又奇妙的事,开始慌乱。 卡拉蒙完全失去了理性。他把提卡抱起,脑中有个疯狂的念头,想要直接将她抱进树林中,却立即察觉到肩上有一只冰冷熟悉的手。 大汉回头看见弟弟,倒抽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他轻柔地把提卡放下来。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见雷斯林站在哥哥身边,用他奇怪的眼睛打量着她。 提卡觉得脸颊发烫。她向后退,跨过地上龙人的尸体,捡起盾牌,开始狂奔。 卡拉蒙吞咽着,清清喉咙,试着要说些什么,但雷斯林只是厌恶地瞪着他,走回费资本身边。卡拉蒙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颤抖,叹着气走到史东、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那边。他们在和依班讲话。 “没事,我很好。”依班向他们保证,“我只是看见这些怪物时觉得有些头晕罢了。你们真的有一个牧师?好极了,不过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她的法力,只不过是擦伤。大部分都是其他人的血。我和同伴本来在追踪这一群龙人,突然被四十多个地精突袭。” “只有你活下来了。”吉尔赛那斯说。 “是的。”依班响应精灵怀疑的眼光。“相信你也知道,我是个技艺高超的剑士。我杀了这些,”他指着四周的六具地精尸体,“然后因为它们数量太多而支撑不了了。其他人一定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就离开了……谈够了我的英雄事迹,你们这些人也相当擅长剑术,你们要去哪里?” “一个叫作斯拉——”卡拉蒙开口道,吉尔赛那斯打断他的话。 “我们的目的地是个秘密。”吉尔赛那斯说。然后他试探性地加了一句:“我们也需要一个高超的剑士。” “只要你们和龙人作战,我就一定会帮忙。”依班雀跃地说。他从一个地精的尸体下抽出背包,背上肩。 “我名叫依班·夏特史东,我是从盖特威来的。你们也许听过我的家族,”他说,“我们有最雄伟的大宅——” “对了!”费资本突然大喊,“我想起来了!” 刹那间,整个天空飘满了黏稠的蛛网。 一行人抵达一个围绕着高山的平原,此时太阳正好落下。在眼前的高山间有座雄伟的帕克塔卡斯要塞,守卫着山口。众人静静地看着,充满了敬畏。 提卡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高耸的两座高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建筑!是谁建造的?他们一定是很强壮的人。” “不是人类。”佛林特忧伤地说,胡须在风中颤动,“是精灵和矮人们合作的成果。很久很久以前,当年头还很太平的时候。” “矮人说得没错。”吉尔赛那斯道,“很久以前,姬斯卡南离开心碎的父亲和古老的家园西瓦那斯提。他和他的同胞来到了亚苟斯大帝在《剑鞘和约》中允诺给他们的美丽森林。这一和约终止了阋墙战争。姬斯卡南死后,精灵们在奎灵那斯提居住了好多个世纪。他最大的功绩就是建造了帕克塔卡斯要塞,它耸立在矮人和精灵的国度之间,这是现今的克莱恩所不复得见的友好合作。而如今眼看这座要塞成了巨型的战争机器,我实在很伤心。” 正当吉尔赛那斯说话时,众人看见帕克塔卡斯的巨大正门轰然打开。一整队的龙人、地精和大地精从里面走出来,凄厉的号角声在群山之间回响,它们的上空有红色的巨龙翱翔着。大伙藏身在树丛中,虽然巨龙在这个距离无法发现他们,但龙威还是让他们不禁胆寒。 “他们向奎灵那斯提出兵了,”吉尔赛那斯急切地说,“我们得赶紧进去救出那些囚犯。这样一来猛敏那就会被迫将军队撤回。” “你们要进入帕克塔卡斯!”依班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的。”吉尔赛那斯满心不情愿地应道,显然后悔自己太多嘴。 “呼!”依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我敢说,你们真是有种!那么,我们怎么进去呢?等大军离开吗?到时门口就只剩几个守卫,我们可以轻松地解决他们,你说是吧?”他用手肘推推卡拉蒙。 “当然没问题。”卡拉蒙微笑着说。 “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吉尔赛那斯冷冷地说。精灵指着旁边一条通往山中的溪谷,在逐渐暗淡的日光下勉强可以辨认。“我们要走这条路,我们要趁着夜色的掩护穿过去。” 他站起来走开,坦尼斯赶上他。“你对这个依班知道多少?”半精灵回头看着这个正和提卡聊天的男子,用精灵语问道。 吉尔赛那斯耸耸肩。“他那时和那群人类一起在峡谷中和我们并肩作战。活着的人都被带到索拉斯并死在了那边,我猜他也逃了出来,跟我一样。”他说着,一边斜眼瞧着坦尼斯,“他来自盖特威,他的父亲和祖父本来是那里的富商。当他离开时,其他人告诉我,他的家族后来没落了,他就只好靠手上的剑来赚钱。” “我猜也是这样。”坦尼斯说,“他的衣服都很高档,但恐怕穿了一段时间了。你带他来是很正确的选择。” “因为我不敢把他留下来,”吉尔赛那斯压低声音说,“我们得有人看着他才行。” “好的。”坦尼斯闭上嘴。 “你大概在想,连我也需要特别留意,是吧?”吉尔赛那斯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其他人怎么说,尤其是那个骑士。但我对你发誓,坦尼斯,我不会背叛你们!我只想要一样东西!”精灵的眼眸在夜光中闪烁着。“我要杀了这个猛敏那。你应该看看他和他的龙是怎么样杀戮我的同胞!我宁愿牺牲生命——”吉尔赛那斯突然住口。 “也不惜牺牲我们吗?”坦尼斯问。 吉尔赛那斯转过身,杏眸无情地打量着坦尼斯。“如果你坚持要知道的话,坦赛勒斯,你的生命不过是——”他打了个响指,“但我的同胞就是我的一切。我现在只在乎这一点。”他继续走向前,史东赶了上来。 “坦尼斯,”他说,“老人说对了,有人跟踪我们。” 奎灵那斯提的精灵女子受过弓和剑的训练,但只是为了仪典需要而已。 在这本小说落笔之前,我们就知道阋墙战争发生的时间和大略原因。让读者能时不时窥探到一段完整历史的片段,有助于增加故事背景的深度,同时也让人物可以更稳固地立足在这个世界,给予他们一段历史。——西克曼。译注:阋墙战争发生于大灾变前2192年到2140年之间。西瓦那斯提的精灵终于无法忍受人类的不停扩张,决定要将他们彻底驱逐。人类十分英勇地抵抗,少数和人类通婚的精灵也加入了战争。在名为姬斯卡南的精灵带领下,西瓦那斯提西半部的精灵们加入了这场不公平的战争。在同类相残了五十多年之久后,双方终于谈和,并且导致了奎灵那斯提精灵自西瓦那斯提精灵中分裂出来,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大灾变前2073年,亚苟斯的人类帝国和索巴丁的矮人以及精灵们签订了《剑鞘和约》,将索巴丁王国北边的一大片森林交给帮助人类作战的精灵。亚苟斯帝国同意暂停开采卡若理山脉的矿石,矮人们则同意放宽贸易的限制。 这个场景让迈克尔·威廉斯写了一段《卡拉蒙之歌》,由于某些很明显的原因而没办法出版。“龙枪好,龙枪酷。我看到提卡的小内裤。”(译注:唉!) 又是另外一个第二级的法术。费资本在此展现了法师保存实力的技巧。——西克曼。也许这样反而好……如果他施展了高等级的法术,我们可能全死光了!——魏丝 我们再度看到提卡发挥她的“铁锅猛击”专长应用版。——西克曼 提卡有对美腿,亦会烹调大量的美食,用来烹调的工具在她手中还可以变成致命武器。卡拉蒙不可避免地注定要爱上她。——西克曼 丹·帕金森所写的《剑鞘和约》(Swordsheath Scroll)和道格拉斯·奈尔斯所著的《阋墙战争》(The Kinslayer Wars)都是“精灵王国”(Elven Nations)三部曲的一部分。 当电影或是小说中的英雄发现古老的废墟时,我总是想要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建造这些巨大的建筑。我决定要推断出建造这些古老建筑的目的,而我们辛苦地构建出来的详细历史提供了足够的解释。——西克曼 第2卷 09 更加可疑斯拉莫瑞 狭窄的小径缓慢地向上攀升,直达一个森林山谷。他们溯溪而上,夜晚的阴影开始笼罩大地。他们只走了短短的一段路,吉尔赛那斯就突然离开小径,钻入旁边的树丛中。每个人都停下脚步,满腹狐疑地彼此相望。 “这太疯狂了,”依班对坦尼斯低声说,“这个山谷里面住着食人魔……不然你以为这条小径是怎么来的?”这个黑发男子宛如老友般地握住坦尼斯的手臂,这让坦尼斯十分不安。“我承认,我是新来的家伙,你们根本没理由相信我,但你们对这个吉尔赛那斯又知道多少?” “我对他——”坦尼斯开口说,但依班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当中有些人不相信碰上龙人大军纯属意外——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我和我的同胞们自从龙人袭击盖特威后一直躲在山里和它们作战。而上星期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这些精灵,他们告诉我们突袭龙骑将要塞的计划,并且问我们要不要加入。我们说,当然没问题!只要能给龙骑将一点颜色瞧瞧。” “但我们越走越紧张,附近全都是龙人的足迹!精灵们似乎不太在意这种情形,吉尔赛那斯说这些是老的足迹。当天晚上我们扎营,并且安排了哨兵,但一点用都没有,只替我们在被龙人攻击前争取了大约二十秒钟的时间;而且——”依班张望着,又往坦尼斯身边靠了靠,“我们醒来后,抓起自己的武器准备作战之时,我听见那些精灵没命地大喊,好像是有人失踪似的……你觉得他们喊的是谁?” 依班仔细地打量着坦尼斯。半精灵皱起眉,摇摇头,对于这样戏剧化的经历感到不能接受。 “吉尔赛那斯!”依班压低声音说,“他失踪了!他们不断地呼唤着他,也就是他们的头子!”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后来出现了没有,之后我就被俘虏了。他们把我带到索拉斯,我从那里逃了出来。无论如何,要我跟着这个精灵,我需要再三考虑。他或许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何在龙人出现时碰巧消失,但——” “我认识吉尔赛那斯很久了。”坦尼斯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但心中感到很困扰,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当然。只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依班同情地笑道。他拍拍坦尼斯的背,回去站在提卡身旁。 坦尼斯不用回头便知道史东和卡拉蒙已经将每一句话听进耳里,但却始终没有开口。正当坦尼斯打算找机会和他们谈谈时,吉尔赛那斯突然从前方的树丛中蹿了出来。 “不远了,”精灵说,“前面的树丛比较稀疏,走起路来轻松多了。” “我想我们直接从大门进去好了。”依班说。 “我同意。”卡拉蒙说,一边看着瘫倒在树下的弟弟。金月也累得脸色苍白,连泰斯的头都无力地垂下。 “我们今晚可以扎营,明天一大早再从正门进去。”史东建议。 “我们还是照原来的计划,”坦尼斯突然说,“到了斯拉莫瑞再扎营。” 佛林特接着开口:“你不如直接去按门铃,让猛敏那给你开门,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我想他会让你进去的。坦尼斯,我们走。”矮人蹒跚地步下小径。 “至少,”坦尼斯压低嗓门对史东说,“这么做或许可以甩掉我们的跟踪者。”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史东回答,“他显然对森林的特性十分清楚,这点我可以确定。每当我发觉背后有动静想回头看个清楚时,他就会突然消失。我曾想过要设个埋伏,可惜时间不允许。” 大伙终于庆幸走出了树林,来到一个陡峭的岩壁前。吉尔赛那斯沿着岩壁走了几百英尺,手放在岩壁上东摸西摸。突然间,他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他低声道,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块散发着柔和黄光的宝石。他的手一寸寸地摸着岩壁,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那是花岗岩岩壁上的一个小凹槽。他把宝石放了进去,念起了古老的咒文,并且做着奇怪的手势。 “真让人惊讶。”费资本轻声道。“我没想到他也是同道中人。”他对雷斯林说。 “不过是个业余爱好者罢了。”法师回答。他虚弱地倚着玛济斯法杖,却聚精会神地看着吉尔赛那斯。 一块巨石突然一声不发地自岩壁缓缓移到一旁。众人都感觉到里头冲出一股潮湿、阴冷的空气,不禁被逼退了一步。 “里面有什么?”卡拉蒙狐疑地问。 “我不知道里面现在有些什么,”吉尔赛那斯回答,“我从来没进去过。我是从我族的传说中得知此处的。” “好吧!”卡拉蒙皱眉道,“‘以前’里面有些什么?” 吉尔赛那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这里曾经是姬斯卡南的陵寝。” “这下可更阴森了。”佛林特嘟哝着往里面瞧,“先让法师进去吧!这样他就可以警告里面的人说我们来了。” “把矮人丢进去算了,”雷斯林回嘴道,“反正他们本来就习惯居住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 “你说的是高山矮人!”佛林特说,他气得连胡子都竖了起来,“丘陵矮人已经有很多年都不住在索巴丁的地底王国了。” “那是因为你们被赶了出来!”雷斯林低声说。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坦尼斯生气地说,“雷斯林,你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邪恶,非常强大的邪恶力量。”法师回答。 “但我也同时感觉到里面有股强大的神圣力量。”费资本出乎意料地说,“里面的精灵们还没完全被遗忘,虽然有股新的恶势力侵入了他们的地盘。” “这太离谱了!”依班大喊,声音在山谷里怪异地回响着,每个人都惊恐地回头看向他。“抱歉,”他说,同时压低声音,“但我不敢相信你们这伙人真的打算要进去!就算不是法师也可以看出洞穴里潜伏着难以想象的危机。我就可以感觉得到!还是从前门进去吧!”他要求道。“当然,那里还是会有一两个守卫,但比起黑暗中的邪恶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他说得有道理,坦尼斯,”卡拉蒙说,“我们无法和死灵作战。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暗黑森林时便已经领教了。” “这是唯一的路!”吉尔赛那斯愤怒地说,“如果你们真是这种懦夫——” “小心和懦弱是有差别的,吉尔赛那斯。”坦尼斯说,他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半精灵想了片刻。“我们是有机会先干掉前门的守卫,但是它们铁定能提前警告其他人。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先进去探一探。佛林特,你带路;雷斯林,我们需要你的照明。” “施拉克!”法师轻声说,他手杖上的水晶球开始发光。他和佛林特一同走进洞穴中,其他人紧跟在后。他们进入的隧道显然已经很有历史,但究竟是人工开挖还是自然形成则无从分辨。 “我们的跟踪者呢?”史东压低声音问,“要让入口开着吗?” “设个陷阱。”坦尼斯低声同意,“吉尔赛那斯,留道小缝,足够让跟踪的人继续跟进来即可,不要明显到让他发觉这是个圈套。” 吉尔赛那斯拿出宝石,嵌进大门这一边的凹槽中,说了几句话,大石便悄悄地移回原位。等到开口剩下七八英寸时,他猛地抽出宝石,大石戛然而止。骑士、精灵和半精灵随着众人一起进入斯拉莫瑞。 “这里地上有很多灰,”雷斯林边咳边说,“但至少此处的洞穴地上没有足迹。” “大概再走一百二十英尺后,有条岔路。”佛林特跟着说,“我们在那头发现了一些脚印,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足迹。看来既不是龙人也不是地精,况且也不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法师说右方的路上弥漫邪恶的气味。”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坦尼斯说,“就在靠近入口处。我们会派出加倍的人手来守夜,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走廊那头。史东,你和卡拉蒙放第一班哨,接着是吉尔赛那斯和我,依班和河风,佛林特和泰斯。” “还有我,”提卡坚定地说,她以前从来就不曾像现在这么疲倦过,“我也要守夜。” 坦尼斯很庆幸昏暗的光线让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笑意。“很好,”他说,“你和佛林特、泰斯一组。” “好的!”提卡回答。她打开背包,铺好一条毯子,很清楚卡拉蒙正看着她,同时注意到依班也正盯着她。她不在乎,她早就习惯了男士们对她投以欣赏的目光,况且依班比卡拉蒙还要来得英俊,当然也比战士更风趣,更迷人。但卡拉蒙搂着她的记忆仍让她快乐得发抖,却又很害怕。她硬是将这事逐出脑海,试着躺得更舒服些。锁子甲触感很冰冷,隔着衬衣还会挤到她,但她发现大家都没卸下铠甲,况且,现在就算穿着整套的铠甲,她也照样能呼呼大睡。她入睡前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庆幸此刻不是和卡拉蒙独处。 金月注意到战士的双眼盯着提卡不放。她和河风耳语了几句,后者笑着点点头。她离开河风,走向卡拉蒙,碰碰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走廊阴暗的角落去。 “坦尼斯说你有个姐姐。”她开口道。 “是的,”卡拉蒙有些意外,“奇蒂拉,虽然她只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金月微笑着,轻柔地把手放到卡拉蒙的臂上。“待会儿就当我是你的姐姐聊聊吧!” 卡拉蒙微笑起来。“不,你当不成她的,奎苏族的女士。奇蒂拉教过我所有我曾听过的脏话,还包括几种我从没听过的;她教我如何在比武大会上光明正大地以剑相搏,但也教我如何趁裁判不注意时踹男人的下体。不,女士,你和我姐姐完全不同。” 金月睁大了眼,惊讶于坦尼斯竟然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但我以为她和坦尼斯,我是说他们——” 卡拉蒙眨眨眼。“他们当然有!”他说。 金月深吸一口气。她没打算跑题,幸好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先的正题上。“就某方面来看,这也是我要和你谈的事——只不过是和提卡有关。” “提卡?”卡拉蒙脸开始红了起来,“她是个大女孩,我看不出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个‘女孩’,卡拉蒙,”金月温柔地说,“你还不明白吗?” 卡拉蒙脸上一片茫然,他知道提卡是个女孩,但金月是什么意思?然后他突然明白了,发起了牢骚:“哦不,她该不会——” “是的。”金月叹了口气,“她是。她从来没跟任何男人……当我们在树林里穿戴盔甲时,她告诉我的。她吓坏了,卡拉蒙。她听过很多故事,别逼她太紧。因为她急着想得到你的肯定,甚至可能不顾一切讨好你。但请别趁机做出会令她懊悔终生的事来。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时间会慢慢证明,并且让那一刻更加甜美。” “我猜你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吧?嗯?”卡拉蒙看着金月说。 “是的,”她轻声说,眼光投向河风。“我们等了很久,有时真的很难熬。但我族的律法是很严苛的。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她低声说,与其说是告诉卡拉蒙,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因为我们是仅存的两人了。但就某些方面来说,这也突显出这一点的重要性。一旦我们彼此许下诺言,我们便会如夫妻般共枕而眠。但在那之前,我们决不会这样做。” “我明白。谢谢你特地提醒我这件事。”卡拉蒙笨拙地轻拍金月的肩膀道,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夜静静过去,他们的跟踪者并没有现身。换哨时,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大略讨论了依班所说的事,但只得到了一些让人不甚满意的结论。 是的,那人说的都是实话。他当时的确不在,他跑去说服德鲁伊教徒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一听见砍杀声便立刻赶回来,他便是在那时头上挨了一记。他以低沉、哀伤的嗓音对坦尼斯诉说这些故事。 晨光射进门口,一行人也睡眼惺忪地醒来。匆忙用过早餐后,他们收拾行李,走进通往斯拉莫瑞幽暗的走廊中。 来到岔路口后,他们检查了左右两个方向。河风蹲下身检查这些足迹,然后一脸迷惑地站起来。 “是人类,”他说,“但又不完全是。这里还有很多动物的脚印,大概是老鼠。矮人说得对,我没有看到任何龙人或地精的脚印。但怪的是,动物的足迹只到这个岔路口为止,它们并未走向右边的通道,其余的奇怪足迹则反而不向左走。” “那么,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呢?”坦尼斯问。 “我说我们哪边都别走!”依班说,“入口还开着,我们回头还来得及。” “形势容不得我们回头。”坦尼斯冷冷地说,“我或许可以放你独自离去,只是——” “只是你们不相信我。”依班替坦尼斯把话说完,“我不怪你,半精灵坦尼斯。好吧,我既然说过我会帮忙,我就会帮到底。哪条路?左边还是右边?” “邪恶从右边来。”雷斯林低声说。 “吉尔赛那斯?”坦尼斯问道,“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不知道,坦赛勒斯。”精灵回答,“传说中从斯拉莫瑞有很多通道通往帕克塔卡斯,但每一条都是密道。只有精灵牧师可以来这里向死者致敬,所以每条路都一样好。” “或者是一样糟。”泰索何夫低声对提卡说。她吸了一大口气,悄悄地靠到卡拉蒙身边。 “我们走左边,”坦尼斯说,“因为雷斯林觉得右边不妥。” 大伙借着雷斯林玛济斯法杖的光芒,在灰尘弥漫、满地石头的洞穴中又走了几百英尺,最后来到一面古老的石墙前,墙中间有个大洞,墙内一片黑暗。雷斯林的法杖只能照出墙内大厅那一头的墙。 战士们先行进入,保护着高举法杖的法师。这座巨大的厅堂过去想必十分辉煌,但如今已破落衰败,逝去的华美显得凄凉阴森。两排七根的柱子耸入厅顶,只是有些已经碎落在地上。远处的墙壁倒塌了一部分,正是大灾变所留下来的痕迹。房间的最后则有两扇铜门。 雷斯林向前走时,其他人便拔剑分散开来。突然间,站在大厅前半部的卡拉蒙闷声叫了起来,法师快步跑向前,将法杖照向他颤抖的手所指着的地方。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花岗岩王座,雕工精美。两座巨大的大理石像随侍在王座两侧,了无神采的双眼凝视着前方。王座并不空旷,上面坐着一具似乎是男性的枯骨,但没人看得出枯骨所属的种族——死亡是最好的制衡器。枯骨披着华贵的袍子,虽然破败得不成样子,但仍可看出原有的尊贵。一件披风盖着枯槁的肩膀,皇冠在无肉的骷髅上闪闪发光,已成白骨的手仍优雅地放在一把入鞘的剑上。 吉尔赛那斯跪了下来。“姬斯卡南,”他压低声音说,“我们正站在他的墓穴——怀古厅中。此情此景,自从精灵牧师消失之后便无人得见了。” 坦尼斯愣愣地看着王座,直到被莫名的情绪所征服,半精灵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Fealan thalos, Im murquanethi, Sai Kith-Kananoth, Murtari Lari-on!”他喃喃念着用以歌颂精灵族最伟大之王者的祷文。 “多美的剑啊!”泰索何夫说着,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肃穆的沉寂。坦尼斯阴沉地盯着他。“我没有要拿啊!”坎德人一脸受伤地抗议着,“我只不过说说而已,提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 坦尼斯站起身,沉着脸对坎德人说了声“别碰它”,便开始探索整个房间。 泰斯凑近检查这把剑,雷斯林跟在他身后。法师开始喃喃念道:“沙朗·科瑞拉斯·伊司·哈康!”瘦削的手有规律地在剑上方移动。剑身逐渐发出微弱的红光。雷斯林露出微笑,轻声道:“上头果然附着法术。” 泰斯惊讶地问:“好的还是坏的?” “我不清楚。”法师低声道,“不过既然它已经附在这把剑上这么久,我是绝对不会贸然地去碰的!” 他转身离开,留下泰斯暗自苦恼着要不要违背坦尼斯的命令,冒着被变成某种怪东西的危险…… 正当坎德人不断与自己的欲望搏斗时,其他人正努力地寻找着秘密通道。佛林特喋喋不休地告诉他们矮人所造密道会有的特征,希望能帮上忙。吉尔赛那斯走向姬斯卡南王座的另一侧——两扇铜门矗立的地方。其中一扇门上画着帕克塔卡斯的简图,同时微微地开启。他和雷斯林一同借着微弱的光线研究这张地图。 卡拉蒙最后又瞥了国王的枯骨一眼,加入了搜寻密道的阵容。最后佛林特大喊:“泰索何夫,你这个没用的坎德人,现在可是你发挥本领的时候了。你老是吹嘘你如何发现失踪百年的密门,然后找到宝石什么的,现在就露一手来瞧瞧吧!” “你说得没错,就是类似这样的地点。”泰斯说着,很快地便将原先对宝剑的兴趣抛诸脑后,连忙跑去帮忙。突然间,他停下脚步。 “那是什么?”他歪着头问。 “什么是什么?”佛林特心不在焉地在墙上拍着。 “我好像听到有刮擦的声音。”坎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就从这些门的方向传过来的。” 坦尼斯抬起头,从很早以前他就学到了教训——不要小看泰索何夫的听力。他走向门边,吉尔赛那斯和雷斯林正专心地研究大门上的地图。突然间,雷斯林往后退了一步。恶臭的气味从门缝涌入,现在每个人都可以听见那声音了。 “关上门!”雷斯林连忙说着。 “卡拉蒙!”坦尼斯大喊,“史东!”两人飞快地和依班朝着铜门跑来。众人都用力推着铜门。突然间,所有人都被震开,巨大的铜门撞上墙壁,发出了空洞的巨响。一只怪物爬进大厅之中。 “保佑我们,米莎凯!”金月不由自主地贴着墙,口中念着女神的名字。怪物的庞大身躯快速钻进屋来。他们所听见的刮擦声,是它臃肿的躯体与地板摩擦所发出来的。 “一只蛞蝓!”泰斯喊着,跑上前探察这只怪物,“但看看它的大小!你们认为它是怎么吃成这么大的?不知道它都吃些什么——” “就是吃我们,你这个笨蛋!”佛林特大喊着将泰斯扑倒在地,正好闪过蛞蝓所吐出来的唾液。它的眼睛位于头上细细的、转个不停的触须顶端,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但它本来也不需要眼睛,黑暗中的蛞蝓可以借由气味来捕食老鼠。如今,它发现了更大的生物,立即朝人群聚集之处吐出了具有麻痹效果的唾液。 矮人与坎德人在地上打着滚逃离了这些致命的液体。史东和卡拉蒙冲上前去对着怪物猛杀猛砍,然而卡拉蒙的剑甚至无法穿透那层厚重而有弹性的外皮。史东的双手巨剑砍了进去,蛞蝓负痛向后退去,将头转向骑士,坦尼斯趁机向它冲去。 “坦赛勒斯!” 这一声尖叫让坦尼斯分了心,他停下身来,回头惊讶地看着大厅的入口。 “罗拉娜!” 就在此时,蛞蝓察觉到了半精灵,于是对准他吐出具腐蚀性的液体。唾液击中他的剑,金属开始嘶嘶地冒烟,在他手中整个融解。灼热的液体喷上他的手臂,烧灼着他的肌肉。坦尼斯蹲下身,痛苦地大喊。 “坦赛勒斯!”罗拉娜又喊了一声,朝他奔去。 “阻止她!”坦尼斯强忍着痛喊道,他痛苦地蜷起身子,使剑的手已是一片焦黑,使不上半点力。 蛞蝓发现自己击中了目标,便拖着巨大的灰色躯体蠕动着穿过大门。金月惊恐地看着蛞蝓,飞快地奔向坦尼斯,河风在一旁保护着他们两人。 “快跑!”坦尼斯咬牙说着。 金月牵起他受伤的手,向女神祷告。河风对着蛞蝓射出一箭,箭射中了它的颈部,却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把它的注意力从坦尼斯身上引开了。 半精灵看见金月抓住他的手,但疼痛依旧。不过一段时间后,痛苦感逐渐消退,手臂又重新恢复了知觉。他对金月露出笑容,对她的医疗神力感到佩服,重新又抬起头观察战况。 其余的人奋不顾身地攻击巨蛞蝓,希望能够将它的注意力从坦尼斯身上移开,但是他们的武器有如打在毫无着力点的橡皮厚墙上。 坦尼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虽然医好了,但剑却成了一堆报废的金属。除了身上的长弓之外,他没有其他的武器。他向后退,把金月拉开,闪避着冲进房间的巨蛞蝓。 雷斯林跑到费资本的身边。“老先生,该是施展火球术的时候了!”他喘息着说。 “是吗?”费资本一脸高兴的模样,“那好!不过,怎么施呢?” “你忘了?”雷斯林差点叫出来,随即拉着老人闪过蛞蝓再次吐出的灼热唾液。 “我记得……让我想想。”费资本专注地皱起眉来,“难道你不行吗?” “我还办不到,老先生!这道法术我还无法施展!”雷斯林闭上眼,开始专注地准备施展他所知的法术。 “后退!离开这里!”坦尼斯喊着。他用尽全力以身体护住金月和罗拉娜,趁隙伸手取出弓箭。 “它还是会追着我们的!”史东喊着,再次用长剑刺它的身体,但他和卡拉蒙的行为只是更加激怒了怪物而已。 突然间,雷斯林举起双手。“卡利斯·卡兰,托巴力斯-卡!”他喊着,火焰的飞镖从他的指间射出,击中怪物的头。蛞蝓痛苦地抬起身子摇着头,但却仍执意进行它的捕猎行动。突然间,它感觉到房间的那一头有猎物,便直往前冲,坦尼斯正在那边试图全力保护罗拉娜和金月。伤口的疼痛和血腥的味道让它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向前。坦尼斯的箭被它坚硬的外皮所弹开。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继续冲向他。半精灵抛去手上无用的弓,踉跄地后退,差点被姬斯卡南王座前的阶梯绊倒。 “躲到后面去!”他喊着,试着在两人找到掩护之前引开蛞蝓的注意力。他伸出手,盲目地乱抓,希望能够摸到块大石头或是任何可以丢的东西,然后,他抓住了一把剑的剑柄。 坦尼斯吃了一惊,差点甩开那把剑,金属冰冷到几乎让他冻伤,刀锋在雷斯林的玛济斯法杖的光芒下闪耀着。但没时间分心了,坦尼斯对着冲来的蛞蝓肚子上刺出一剑。 “快跑!”坦尼斯边喊边抓住罗拉娜的手,将她往洞口推,打算趁其他人逃走时独自断后。但蛞蝓的食欲似乎突然消失了,它惨然地转过身,退回它的巢穴,身上的伤口流着清澈、黏稠的液体。 众人纷纷挤进通道中,暂时停下来喘口气。雷斯林倚靠着哥哥喘息着,坦尼斯回头看了一眼。 “泰索何夫呢?”他丧气地问着,打算回头再进入大厅,却差点一脚踩在坎德人身上。 “我帮你把剑鞘带来了。”泰斯拿起剑鞘说,“你可以把剑收进去。” “大家回通道去。”坦尼斯坚决地说着,拒绝其他人的问题。 到了岔路口,每个人都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休息。坦尼斯问精灵女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啊?罗拉娜,奎灵诺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罗拉娜答道,仍因刚刚和蛞蝓的遭遇而发抖,“我……我……我就是来了嘛!” “那么你马上给我回去!”吉尔赛那斯愤怒地大喊,抓住罗拉娜。她挣开他的手。 “我才不要回去!”她任性地说着,“我要跟着你、坦赛勒斯和其他人一起走。” “你真是疯了!罗拉娜。”坦尼斯爆发了,“我们不是去郊游,这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也看见了,我们差点连命都丢了!” “坦赛勒斯,这我明白。”罗拉娜发抖地哀求,“你不也曾说过人总有一天得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冒生命的危险。我就是那个跟踪你们的人。” “你说不定会被杀——”吉尔赛那斯说。 “但我没有!”罗拉娜大声抗议着,“我从小就接受战士的训练,每个精灵女子都是。我们也曾和男人并肩作战,拯救我们的家园。” “那根本算不上是正式的训练——”坦尼斯愤怒地说。 “可是我跟踪了你们,不是吗?”罗拉娜咄咄逼人地说着,然后看着史东。“技巧不错吧?”她问骑士。 “的确。”他承认,“但,这也不表示——” 雷斯林打断他们的话:“我们快没时间了。”法师的声音很低。“我可不想在这个潮湿发霉的地方多待片刻。”他似乎都快断气了,“这个女孩看来下定了决心。我们抽不出人手陪她回去,但是我们也不放心她自己回去。她说不定会被俘虏,并且泄漏我们的计划。我们非带她走不可。” 坦尼斯狠狠地瞪着法师,打从心底痛恨他那冷酷而正确的逻辑。半精灵站起身,将罗拉娜也拉了起来。他几乎也开始恨起她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她的出现,会让原本就艰难的任务变得更加棘手。 “你得靠自己了。”他轻声对她说,其他人则开始收拾东西,“我不能老待在你身边保护你,吉尔赛那斯也是。你就像个被宠坏的小孩。我告诉过你,你最好赶快长大。现在,如果你再不成熟点,不但会害死你自己,说不定连我们也会被拖下水!” “我很抱歉,坦赛勒斯。”罗拉娜避开他愤怒的眼光说,“但我不想再失去你,我爱你。”她的双唇紧抿,轻声道:“我会让你感到骄傲的。” 坦尼斯转身走开,瞥见了卡拉蒙的微笑,也听见了提卡的窃笑声。他红着脸,没理会他们,径自走向史东和吉尔赛那斯。 “看来我们终究还是只能选择走右手边的通道,不管雷斯林的预感对不对。”他系上新的腰带和剑鞘,同时注意到雷斯林的目光一直打量着这件武器。 “又怎么了?”他恼怒地问。 “这把剑上有魔法。”雷斯林轻声说着,咳个不停,“你是怎么拿到的?” 坦尼斯吃了一惊。他凝视着刀锋,把手挪开,仿佛它会变成蛇一样。他蹙起眉,拼命回想。“当时我靠近精灵王的尸体,想找些可以砸蛞蝓的东西,接着,刹那间,这把剑便落入我手中。它被某人从剑鞘里抽了出来,然后——”坦尼斯停下来,吃力地吞了吞口水。 “怎么样?”雷斯林逼问着,眼神中闪着急切的光芒。 “是他把剑赐给了我。”坦尼斯轻声道,“我想起来了,他的手曾碰到我。是他把剑抽出鞘的。” “他是谁?”吉尔赛那斯问,“当时并没有人靠近那边。” “是姬斯卡南……” 我们现在真正进入地下城探险的阶段了。以“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惯例来说,从现在开始大多数的距离都会以十英尺为增长单位。——西克曼 奇蒂拉到目前为止,在故事中都是遥远过去的一个幻象,是一个从未被目睹的角色,但大家却必须要感应到她的存在。在这里,我们甚至花了一小段的篇幅来介绍这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现身的角色。——西克曼 侦测魔法——基本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第一级法术。——西克曼。译注:雷斯林用来检验宝剑的法术是“侦测魔法”(Detect Magic),这个法术可以让施术者观看魔法能量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这光芒会随着能量的大小而变强或变弱,薄弱的墙壁或是木板并没有办法阻挡这样的光芒。但是如果附近有特殊的能量或是物品,将有可能干扰这个魔法的效果。 译注:巨蛞蝓——这些巨大的杂食生物是花园里面蛞蝓的变种,常常会出现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巨大、发达的口器让它可以嚼食任何的东西。它的身体柔软无骨,因此可以穿过大小极不相称的洞穴或是走道,而它们柔软的身体也让重击性武器或是魔法没有办法对它们造成伤害,只有锐利的武器才能够伤害它们。它们最要命的攻击是从口中吐出兼具麻痹效用的强酸,致命的弱点则是和它们突变之前一样——害怕盐。 哦,这些冒险者愿意牺牲一切来换取一小袋盐!——西克曼 火球术是个第三级的法术,在此证明了雷斯林的法师等级并没有超过第四级(译注:法师每升两级可以使用新一级的法术)。如果一直讨论等级让你觉得有些混淆,那么其实不知道也没关系。“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的准则为——把规则弄得尽量复杂、抽象,让一切都有可能。——西克曼。给有兴趣的人提供一些信息——九级的法师可以化身为除了龙和神之外的任何事物(看来十分有用,对吧)。不过,一条龙则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化身为人类法师。 译注:雷斯林用来攻击巨型蛞蝓的法术是“魔弹喷射”,这一级的法术可以由法师的意志来导引,击中指定的目标(当然,法师得要看得见这个目标才行),魔弹的数量会随着法师的等级提升而增加。一般的物品不会受到这个魔法的破坏。 这把威力强大的神剑是斩龙剑,属于古老精灵英雄姬斯卡南的宝剑。这是在第二次巨龙战争时在西瓦那斯提铸造的。这把剑自此一直留在精灵皇室中,直到姬斯卡南带领着同胞前往奎灵那斯提为止。在离开斯拉莫瑞后,坦尼斯不会记得如何获得这把神剑。他稍后也会在非常危险的状况下发现这把神剑的另一个秘密。 第2卷 10 皇家卫士铁链之室 或许只是幻觉,但当他们沿着这条走廊走得越远,就越感觉空气阴冷。不用矮人说,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形在恒温的洞穴里显得极不寻常。他们走到另一处岔路,但是没人想向左走,大家都怕回到刚刚的大厅,遇见已经受伤的蛞蝓。 “精灵害我们差点被蛞蝓给杀了。”依班用指责的口气说,“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等着我们?” 没有人回答。现在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雷斯林之前警告的邪恶气息。他们的步伐慢了下来,全是仗着人多势众,才有动力继续前进。罗拉娜心中的恐惧让她全身发抖。她贴着墙,吃力地走着。她盼望坦尼斯此刻能够安慰她,保护她,就像小时候一同面对幻想的敌人时一样,但他与她的兄长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每个人都要与自身的恐惧做斗争。就在这一刻,罗拉娜决定宁死也不求他们帮忙。她突然意识到,方才她表示要让坦尼斯感到骄傲是认真的!她硬是把自己推离墙壁,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通道突然到了尽头。石墙上面被打了个大洞,底下尽是碎裂的石块。强烈的邪恶气息由黑暗的洞口向外流泻,像是隐形的手指般轻抚每个人的肌肤。大伙都停下脚步,即使是毫无畏惧的坎德人都不愿意贸然前进。 “我并不是害怕,”泰斯低声对佛林特坦承,“只是我宁愿到别的地方去。” 寂静逐渐沉重起来。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其他人的呼吸声。法师的手杖随着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光线也随之明灭不定。 “我们不能永远待在这里。”依班嘶哑地说,“让精灵先进去,谁叫他带我们到这里来的!” “我会的!”吉尔赛那斯回答,“但我需要照明。” “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玛济斯法杖。”雷斯林压着嗓子轻声说道。接着他又不情愿地补充一句:“我跟你去。” “小雷——”卡拉蒙刚要说话,但他弟弟冷冷地看着他。 “我也跟着去好了。”大汉低声自语道。 “不行!”坦尼斯说,“你留在这边保护其他人。吉尔赛那斯、雷斯林和我三个人去就好了。” 吉尔赛那斯进了洞口,雷斯林尾随其后,半精灵则小心地扶着法师。光芒映亮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却照不到尽头。两边则是成排的巨大石门,门上装着直钉进石墙中的金属门枢。雷斯林高举着手杖,照亮这座厅堂,每个人都感觉到邪恶之气集中在这里。 “门上刻着雕饰。”坦尼斯喃喃说着。法杖的光芒照着这些雕饰,让它们看来清晰无比。 吉尔赛那斯直愣愣地盯视着雕饰。“皇室的纹章!”他惊恐地低声说。 “那表示什么?”坦尼斯问,精灵的恐惧仿佛也感染了他。 “这里是皇家卫士的墓穴。”吉尔赛那斯低声道,“传说他们即使死后也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守卫帝王。” “这些传说是真的啰!”雷斯林紧抓住坦尼斯的手臂。随即,坦尼斯听见沉重石门开合的声音,以及生锈的门枢转动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见一扇扇的石门竟全都开启了!整个厅堂温度骤降,坦尼斯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冻僵了。而门后开始有身影移动。 “皇家卫士!那些足迹就是它们留下的!”雷斯林慌乱地说,“是人,却又不像人。我们无路可逃了!”说完,他把坦尼斯抓得更紧。“它们不像暗黑森林的灵体生物,它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摧毁那些胆敢搅扰国王安眠的入侵者!” “我们非试不可!”坦尼斯拨开法师紧握的手,踉跄地后退,却发现入口已经被两个人给堵住了。 “快退回去!”坦尼斯喘着气说,“快跑!这是谁——费资本!不,你这个老疯子!我们得赶快跑!这些死灵卫士——” “哦!冷静下来。”老人喃喃道,“年轻人就是爱大惊小怪。”他转身协助另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金月,她的头发反射着光芒。 “没关系,坦尼斯。”她轻声说,“你看!”她将披风拉开,她身上所佩戴的护身符闪着蓝光。“费资本说它们会让我们通过的,坦尼斯,只要让它们看到这个护身符……他话还没说完,护身符便开始发出了光!” “不!”坦尼斯打算强迫她退回去,但费资本瘦弱的手拍了拍他的胸脯。 “你是个好人,半精灵坦尼斯。”老法师缓缓地说着,“但你太爱担心了。放轻松点,让我们把这些可怜的人请回永恒的睡眠中。把其他人带过来,好吗?” 坦尼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金月、费资本及河风走过去时,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们当着坦尼斯的面,缓慢地走过两排大开的石门。他们经过时,门后的一切动静都停了下来。即使在这个距离,坦尼斯还是感觉得到邪恶的气息正慢慢地消散。 其余人钻入洞口爬进来后,他只能以耸肩来回答他们的疑问。罗拉娜进来时一言不发,他扶着她时,可以感觉到她冰冷的手。他很震惊地发现她的唇上还有血痕。坦尼斯顿悟她一定是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坦尼斯内疚地想说些话来哄哄她,但她却高高地抬起头,故意不正眼瞧他。 其他人都匆忙地跟在金月后头跑,但泰斯却停下来窥探着其中一座墓穴。他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盔甲的高大身影躺在一个棺架上,化成枯骨的手紧握着他身上的长剑。泰斯好奇地看着皇室纹章,试着念出上面的字来。 “Sothi Nuinqua Tsalarioth!”坦尼斯站在坎德人背后念着。 “这话是什么意思?”泰斯问。 “死后依旧忠诚。”坦尼斯沉声低语。 在墓穴的西头,他们看见一对巨大的铜门。金月轻易地推开门,带着众人走向通往另一座大殿的三角形回廊。他们在大殿里所碰到唯一的麻烦,是如何说服矮人离开。这一整座大殿是整个斯拉莫瑞唯一逃过大灾变而毫发无伤的房间,佛林特不厌其烦地向所有肯听的人解释——它的秘诀在于矮人高超的建筑技术,特别是支撑大殿的二十三根柱子。 唯一的出路是大殿尽头另外两扇相同的铜门,通往西边。佛林特依依不舍地从柱子旁挪开,仔细检查每一道门,嘴里嘟哝着不知两扇门各自通往何处,或是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经过一阵短暂的讨论之后,坦尼斯决定走右边的那扇门。 这扇门通往一条大约三十英尺的通道,众人随后便遇到了另一道单边的铜门。这道门看来是锁着的。卡拉蒙撞过,拉过,撬过,却一点用也没有。 “没办法,”大汉抱怨,“一动也不动。” 佛林特观察了卡拉蒙一阵子,接着走向前去检查了门,他随即哼着鼻子,摇摇头说:“这是个假门嘛!” “看起来像真的呀!”卡拉蒙说,狐疑地看着这扇门,“连门枢都有!” “当然有!”佛林特不屑地说,“假门又不是设计来让人一眼看穿用的,这种常识连溪谷矮人都知道。” “所以这条路是死路!”依班阴沉地说。 “退后!”雷斯林低声说,小心翼翼地将手杖倚在墙上。他将双手放在门上,只以指尖触碰门,然后念道:“凯沙兰·帕克里欧!”一道橘色的闪光出现,但并非从门,而是从墙上发出来的! “快走!”雷斯林把哥哥往后一拉,整面墙连着铜门一起开始旋转。 “快点,得在它关闭前过去!”坦尼斯说,每个人都快速地冲进去,卡拉蒙扶住脚步踉跄的雷斯林。 “你还好吧?”当墙壁轰然关上后,卡拉蒙问道。 “还好,这种无力感总会消失的,”雷斯林低声说,“这是我头一回施展费斯坦但提勒斯法术书中的法术。这道开启术确实有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吃力。” 这道门又领着他们往西走了四十英尺,忽而弯向南,忽而弯向东,随后又向南……到了尽头,又被另一道门挡住。 雷斯林摇摇头。“法术只能施展一次。我现在脑中完全一片空白了。” “火球术可以打开这门。”费资本说,“我想我应该记得这个法术——” “不要,老先生!”坦尼斯急忙说,“在这么窄的走廊里施展,会把我们都烤熟的。泰斯——” 坎德人靠近门,用手推了推。“讨厌,门开着。”他很失望没机会溜门撬锁。他往里面瞧。“又是另外一个房间。” 众人小心地进去,雷斯林用法杖的光芒照亮整个房间。房间是正圆形的,直径大约一百英尺。他们正对面,也就是正南方的地方又有一扇铜门。房间的正中央则是—— “一根弯曲的柱子!”泰斯咯咯笑道,“你看哪!佛林特,矮人做了根弯曲的柱子!” “如果他们这样做,他们一定有充分的理由。”矮人推开坎德人,走上前去仔细观察那根高细的柱子。它的确是歪斜的。 “嗯……”佛林特陷入沉思。突然—— “你这个笨蛋,这根本不是柱子!”佛林特突然叫道,“这是条巨大的铁链!看,它挂在地上一个铁托架上面。” “那么我们是在铁链之室啰!”吉尔赛那斯兴奋地说着,“这里就是帕克塔卡斯著名的防卫系统。我们就快要进到要塞里面了。” 大伙聚集在一起,惊奇地看着这条巨大的铁链。每段铁链都与卡拉蒙一般高,更有如老橡树的树干一样粗。 “这个系统有什么用?”泰索何夫问着,心中隐隐希望能够爬上铁链,“这条铁链通往哪里?” “这条铁链连接那个装置。”吉尔赛那斯回答。“至于它是如何作用的,我可不清楚。机械的事情得问那位老矮人才行。我只知道,如果这条铁链从托架上松开来,”他指着地板上的托架,“巨大的花岗岩就会落下,挡住整个要塞的门。在克莱恩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开它。” 吉尔赛那斯加入其他人搜寻暗门的行列,把泰斯留在那里,后者徒劳无功地想要看清这个装置的模样。 “看这里!”他终于指着北边墙壁上一条酷似门缝的线大叫,“一扇密门!这一定是要塞的入口!” “这是门把。”泰索何夫指着门底下一块有缺口的石头。“矮人露出马脚了。”他对着佛林特笑道,“这是个看起来就很假的假门。” “所以很不可信。”佛林特淡淡地说。 “呸!矮人也会有偷懒的时候。”依班低下头去想打开门。 “别打开!”雷斯林突然说道。 “为什么不?”史东问,“为了留点时间,让你在我们进入帕克塔卡斯前先通风报信吗?” “如果我要出卖你,骑士,你早已被出卖了一千次了!”雷斯林瞪着密门说,“我感觉门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我只有在——”他停下来打了个冷战。 “在哪里遇到过?”他哥哥轻声问。 “大法师之塔!”雷斯林轻声说,“我警告你们,不要打开这扇门!” “去看看南边的门通往哪里。”坦尼斯告诉矮人。 佛林特走向南边的门,用力把它推开。“我只看见这扇门通往另一个与其他通道完全相同的通道。”他回报道。 “到帕克塔卡斯必须通过一扇密门。”吉尔赛那斯又重复了一遍。在其他人来得及阻止他之前,他低下身用力拉开门把,门颤抖着静静地开始向内开启。 “你会后悔的!”雷斯林哽住了。 门打开后,后头是间大房间,房间里满是黄色有如砖块似的东西。虽然它们都布满了灰尘,但依旧看得出黄澄澄的色泽。 “宝库!”依班大喊,“我们找到姬斯卡南的宝藏了!” “全都是黄金。”史东冷冷地说,“都不值钱了,这年头只有钢还值些钱……”他的声音逐渐变小,眼睛害怕得圆睁。 “怎么了?”卡拉蒙大喊着抽出剑。 “我不知道。”史东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当不知名的物体逐渐在眼前成形的时候,雷斯林轻声说,“这是暗精灵的灵魂!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打开门的。” “快想点办法呀!”依班步履踉跄地后退。 “收好你们的武器,笨蛋!”雷斯林尖声说,“你们打不过她的!她只要碰一下就可以轻易地杀死你们,如果她开始号叫时我们还待在这里,我们就死定了。她的哭声都可以杀人。走,快离开!快点!从南边的门!” 正当他们转身的时候,宝库里面的黑影开始慢慢地聚集,汇聚成一个冷艳、扭曲的暗精灵女子,一个许久以前因犯下不可言状的可怕罪行而被处死的精灵。后来拥有强大力量的精灵法师囚禁了她的灵魂,强迫她看守国王的宝库。当她看见这些活生生的躯体时,她不禁伸出双手,渴望温暖的肉体。之后,她放声吼出她的悲伤和对于所有活物的仇恨和嫉妒。 大伙连忙转身逃跑,忙乱中彼此撞成一团,彼此推挤着从铜门逃出去。卡拉蒙撞到弟弟,后者手上的玛济斯法杖掉落在地。它并没有摔碎——只有龙焰的威力才能破坏它,但光芒熄灭,整个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邪灵见到猎物逃出它的魔掌,立刻现身在铁链之室中,她的手轻拂过依班的脸颊,冰冷刺骨,他尖叫着倒了下去。史东抓住他,将他拖进走廊中。雷斯林拾起玛济斯法杖,和卡拉蒙三步并两步地挤过铜门。 “大家都到齐了吗?”坦尼斯问,挣扎地要合上门。突然,他听见一声可怕的呜咽声,顿时让他的心跳也跟着停了几拍,恐惧气息压迫得他难以呼吸。随着叫声停止,他的心脏痛苦地恢复了跳动。但邪灵再次张口预备尖叫。 “没时间看了!”雷斯林说,“哥哥!快关上门!” 卡拉蒙使尽全身的力量推挤那扇门。它轰的一声关上,余音不绝于耳。 “这阻止不了她的!”依班惊慌失措地大喊。 “确实不行。”雷斯林轻声说,“她的法力极高,远高于我。我可以在门上施法,但这会消耗我很多力量。我建议你们尽量逃。一旦法术失效,我说不定还能拖一阵子。” “河风,带着大家逃。”坦尼斯命令道,“我和史东留在这里陪雷斯林和卡拉蒙。” 其他人快步在黑暗的走廊中逃窜着,间或毛骨悚然地回头张望。雷斯林谁也不理,把法杖交给哥哥。一交到外人的手中,法杖的光芒立刻就熄灭了。 法师把双手放在门上,手掌平贴。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在魔法上。“卡利斯-安·邦卓南——”突如其来的冰冷感觉打断了他的集中力。 暗精灵!她知道他要施什么法术,所以试着扰乱他!在大法师之塔中与暗精灵交战的回忆再度浮现脑海中,雷斯林努力尝试忘却那场毁了他的身体,更几乎毁了他意志的可怕战斗……但他已感到自己逐渐失控——他竟忘了咒语!门开始摇动,暗精灵要闯过来了! 突然有一股他只感受过两次的莫名力量自体内源源涌出——一次是在大法师之塔里,一次是在沙克沙罗斯的黑龙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诵着咒文,雷斯林用一种不属于他的清朗嗓音大声地念出咒文:“卡利斯-安·邦卓南因·卡拉-依马拉斯!” 门的另一边传来失望和挫败的哀号。门撑住了,法师也瘫软下来。 卡拉蒙将法杖递给依班,自己则扶起弟弟,随着其他人沿黑暗的走廊摸索前进。另一道密门在佛林特的手中轻易开启,一群人随后进入一连串虽不长,但却满是瓦砾的通道。大伙余悸犹存地踏过这些瓦砾。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一间堆满箱子的房间。河风点起墙壁上的一支火把。每个箱子都是钉死的,有些标示着索拉斯,有些标示着盖特威。 “这就是了!我们进入要塞了!”吉尔赛那斯用胜利的口吻说道,“我们现正站在帕克塔卡斯的地窖中。” “感谢真神!”坦尼斯叹着气,在地板上坐下来,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坐在他身旁。突然间,他们发现费资本和泰索何夫不见了。 雷斯林刚学到并且施展的法术是一个第二级法术,让他至少成为了一名三级的法师……哦,算了,别管这么多了,我们在这本书之后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西克曼 译注:暗精灵(dark elf)——这些是因为犯下严重罪行而被逐出精灵社会或是部落的精灵。由于他们罪孽深重,所以没有任何精灵愿意接纳他们,他们就变成了精灵族中的化外之民。其他作品中的黑暗精灵皮肤确实为黑色,只是在设定上有所不同。 这是怨灵(banshee),也就是女性精灵的幽灵,她们用刺耳的哭号声骚扰活人。在克莱恩只有精灵会有这样的现象。感谢神! 译注:坦尼斯一行人所遇到的敌人是怨灵(banshee)。怨灵是邪恶的女精灵(这是非常少见的状况)死后不得超生的灵魂。她的身体会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在太阳底下则呈现透明的状态。她的脸孔通常被对于活物的仇恨所扭曲,身上穿戴破烂的衣物。她们最可怕的武器是让人寒彻心扉的号叫声,抵抗力稍差的对手有可能立即毙命。 第2卷 11 迷路计划被出卖! 泰索何夫事后怎么也记不起铁链之室里最后几分钟的惊恐光景。他只记得自己问:“暗精灵?哪里?”并且踮起脚想看个清楚。突然间,发光的手杖掉落地上,他就听见坦尼斯在大喊着什么,还有一阵让坎德人完全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哀号声。随后一只强壮的手将他拦腰抱起,把他举到空中。 “快爬!”下头一个声音喊道。 泰斯伸手抓住冰冷的铁链,开始往上爬。他听见底下一扇厚门轰然关上的声音,暗精灵又再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这回听起来没那么要命,反而有种前功尽弃的愤怒。泰斯希望,这表示他的朋友们都已顺利逃离。 “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他自言自语着,一时间感到很灰心丧气。然后,他听见了费资本的喃喃自语声,心情立刻轻松起来——他并不孤独。 坎德人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他只能凭着感觉来攀爬。正当他感到非常疲累时,一阵凉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感觉到(而不是看到)他应该已经到了铁链和整个防卫系统相连之处……如果能看得见就好了!接着他突然想起,他身边就有一个法师。 “我们可能需要点光。”泰斯喊道。 “框?哪里?”费资本差点掉了下去。 “不是框!是光!”泰斯攀着链条,耐心说道,“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快到顶了,最好把四周的环境看清楚。” “哦,当然。我想想,光……”泰斯看见法师伸手在袋里不断摸索。他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发出一声胜利的低呼。法师随即念了几个字,帽子旁立刻出现一个小小的蓝黄色光球。 发光的小光球飘上来,绕着泰斯打转,仿佛是在打量着他,然后重回到自豪的法师身边。泰斯简直完全着迷了,他有一箩筐有关这个小光球的问题,不幸的是,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颤,老法师看来也撑不了多久了。他知道自己最好赶紧找出离开这条铁链的方法。 他往上瞧去,果然如他所料,两人已经抵达要塞的顶端。铁链盘绕在一个巨大的木制齿轮上,齿轮中心则是一个铁制轴心,牢牢地钉在岩石中。铁链紧紧地咬合在有如树干般硕大的轮齿上,整条铁链在一条宽广的管道中延伸,最后消失在坎德人右手边的一条坑道中。 “我们可以爬上那个齿轮,然后沿着铁链爬进那条坑道。”坎德人指着那头说,“你可以把光照到那边去吗?” “光,去轮子那边。”费资本下了指示。 小光球在半空中晃了一阵子,以一种显然不愿意的态度来回蹦着。 费资本皱起眉头。“光,去轮子那边!”他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小光球飞快地冲到法师的帽子后躲藏,费资本气得用手去抓,差点让自己掉了下去,无奈中只得继续用双手紧抱着铁链。小光球在他身后快乐地舞动着,似乎爱上了这样的游戏。 “哦,我猜我们已经有足够的光了。”泰斯说。 “年轻一代真是连点规矩也没有!”费资本咕哝道,“它的父亲才称得上是枚真正的光球……”老法师越爬越高,声音也逐渐变小,小光球则继续飘浮在他破烂的帽尖附近。 泰斯很快地攀达第一个轮齿。确定这些齿轮都很粗糙而且好爬后,泰斯便一个接一个地爬过,直达顶端为止。费资本将袍子卷到臀后,用令人佩服的矫健身手跟了上来。 “你可以请那位照亮前面的通道吗?”泰斯问。 “光,去通道。”费资本枯瘦的双腿夹住铁链,命令着。 小光球似乎在迟疑着,它慢慢地飘向通道的边缘,在那儿停了下来。 “进通道去!”法师命令道。 小光球拒绝照做。 “我猜它大概是怕黑吧!”费资本愧疚地说。 “天哪,真特别!”坎德人惊讶地说。“好吧!”他想了一会儿,“如果它可以停在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我想我就可以借着这道光爬过去。看起来我们离那通道只有十五英尺左右的距离。”脚底下只有几百英尺的黑暗和空气,更别提那个坚硬的岩石地面了,泰斯这样想。 “真该有人上来给这玩意儿上点油。”费资本不满地看着轴承,“现在的东西做工都不行。” “他们没这样做反而令我觉得高兴呢!”泰斯一边朝铁链爬去,一边轻声说着。爬到一半时,他想象着掉下去的滋味,一直掉啊掉,最后撞上底下的石头地面——他很好奇在地上摔个稀巴烂究竟会是什么感觉…… “快走啦!”费资本趴在铁链上,在坎德人身后大喊。 泰斯连忙爬进坑道口,从小光球等待他们的地方直落五英尺跳到那边的地面上,小光球也飞快地跟了进去,费资本这时才终于抵达通道口。就在最后一刻,他竟然滑了一跤,幸好泰斯赶忙抓住他的袍子,救了他一命。 他们终于可以坐在地板上休息了。突然间,老人的头猛然一抬。 “我的拐杖!”他说。 “怎么了?”泰斯打着哈欠,正猜想着现在几点了。 老人挣扎着站起来。“忘在底下了。”他喃喃自语,回头朝铁链走去。 “等等!你不可以回去!”泰索何夫如大梦初醒般跳起身来阻止他。 “谁说的?”老人生气地说,胡子都竖了起来。 “我是说……”泰斯顿了一下,“会很危险的。但我和你感同身受,我的胡帕克杖也留在底下了。” “嗯!”费资本满心不情愿地坐回去。 “它有魔力吗?”泰斯一会儿之后问道。 “我一直不确定——”费资本怅然若失地说。 “那么——”泰斯实事求是地说,“或许等我们事情全部了结后,可以回头再找找看。现在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四处打量着通道。从地板到天花板大概有七英尺左右,巨大的铁链从头顶上延伸出去,上面系着许多小铁链,直伸进尽头一个幽暗的洞穴里。泰斯往里面看去,可以依稀看见巨大的石块。 “你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泰斯问。 “午餐时间。”老人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这里看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又坐了回去,拿出了些干粮,大声地咀嚼着。小光球在四处游荡,最后停在法师的帽沿上。 泰斯坐在老法师身边,也吃起自己的干粮来。没多久,他闻到了一股怪味,好像是烧旧袜子的味道。他抬起头,不禁叹了一口气,拉了拉法师的袍子。 “呃,费资本,”他说,“你的帽子着火了。” “佛林特!”坦尼斯严肃地说道,“我只说最后一次,泰斯不见了,我跟你一样难过,但我们不能够回头!他和费资本在一起,这两个人你很清楚!他们会设法度过任何难关的。” “还得先假设他们不会把整座要塞弄垮才行。”史东喃喃道。 矮人把眼泪擦干,瞪了坦尼斯一眼,猛然转身,找了个角落,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 坦尼斯也坐了下来,他了解佛林特的感受。虽然这感觉很奇怪,但不知道有多少次,坦尼斯会觉得只要有机会掐死这个坎德人,他会十分乐意这样做;但失去了他,坦尼斯又开始怀念起他所做的种种蠢事。泰斯浑身上下所散发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毫无畏惧的快乐气息,让他成为一个宝贵的同伴。没有任何危险可以让泰斯退缩,所以他也从来不会放弃。危急的时刻,他总不会忘记自己该做什么——虽然不见得每次都做对,但至少他随时都准备好要行动。坦尼斯苦笑着,由衷希望这不会是他此生最后一道难关。 众人休息了大约一个钟头,吃着干粮,喝着方才发现的深井井水。雷斯林终于恢复了意识,但却什么也吃不下。他啜了几口水后,便又瘫软了下去。卡拉蒙犹豫地告知雷斯林费资本不见的事,担心他可能会受到太大的打击,但雷斯林只是耸耸肩,随即沉沉睡去。 恢复了精力后,坦尼斯起身走向吉尔赛那斯,注意到精灵正在全神贯注地解读一张地图。经过罗拉娜身边时,他礼貌地报以微笑,但她却拒绝回应,坦尼斯只得叹口气离开。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在斯拉莫瑞对她粗鲁的责备,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下,她的表现的确很好,也毫不迟疑地将交代给她的事情迅速办好。坦尼斯觉得自己应该向她道歉,不过他得先和吉尔赛那斯谈谈。 “你有什么计划?”他在一个木箱上坐下来,问道。 “对啊,我们现在在哪里?”史东问。很快,每个人都挤在精灵身边,一同看着那张地图,只有雷斯林似乎是睡着了,但坦尼斯还是从他理应紧闭的眼皮间看到一丝金光。 吉尔赛那斯把地图摊开来。 “这里是帕克塔卡斯要塞和周围的矿区,”他指着说,“我们现正在最底层的地窖里。沿着这条走廊大约五十英尺的地方,是他们囚禁妇女之处。这里则是守卫的房间,正对着妇女的囚房;这是——”他轻轻地点着地图,“是一条红龙的巢穴,就是猛敏那称作烈焰的红龙。因为龙的身躯非常巨大,所以它的巢穴一直延伸到地面的建筑,通到第一层猛敏那的房间,穿过第二层的画廊,一直连通到外面的天空。” 吉尔赛那斯无奈地笑着说:“在第一层,猛敏那的房间后面,就是关小孩的地方。龙骑将很聪明,他把人质分开,知道这些母亲不会抛下自己的小孩,男人则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儿。小孩子们被另一条红龙看守着。大约有三百多个男人在外面山里的矿坑工作,矿坑里面还有几百个溪谷矮人也在工作着。” “你看来很了解帕克塔卡斯。”依班说。 吉尔赛那斯猛然抬起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依班回答,“只不过你都没来过这里,怎么会那么熟悉呢?在斯拉莫瑞,我们不停地遇到差点宰了我们的怪物,不也是怪事一件吗?” “依班——”坦尼斯静静地说,“我们已经听够了你的怀疑。我不相信我们之中有任何叛徒。就像雷斯林说的,如果有的话,他早就背叛我们了。这么过分有什么意义吗?” “为了要把我和白金碟引诱到猛敏那大王面前。”金月轻声说,“他知道我在这里,坦尼斯。我和他所信仰的力量十分接近。” “真可笑!”史东不屑地说着。 “不,这不好笑。”金月说,“记得吗?天空中有两个星座不见了,其中一个就是黑暗之后。据我从米莎凯的白金碟上获知的少许线索,黑暗之后也是古老真神之一。善神和恶神的力量彼此制约,中立之神则努力要维持双方的平衡。猛敏那膜拜黑暗之后,我则是敬拜米莎凯,这就是米莎凯所说过的恢复平衡。我所带来的光明希望正是他所害怕的,所以他正尽全力要找到我。我在这里待得越久……”她没有把话说完。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更不该互相猜忌下去。”坦尼斯说,他的眼光投向依班。 战士耸耸肩。“大家也说够了,我还是站在你们这边。” “你的计划呢,吉尔赛那斯?”坦尼斯问道,同时有点生气地发现史东、卡拉蒙,还有依班正飞快地交换眼色。这三个人打算联合对抗精灵,他心想,或许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之所以相信吉尔赛那斯,只因为他是个精灵。 吉尔赛那斯也看见了他们交换眼色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然后以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讲话,似乎不愿意透露任何非必要的内幕。 “每天傍晚,会有约十到十二名妇女被允许离开她们的牢房,送食物给在矿坑工作的男子。龙骑将用这种手段让男人们确定他没有背弃承诺。同样,妇女们也可以因为同样的原因每天探视她们的子女一次。我和我部下的计划是假扮成女性,到矿坑里通知这些男人我们解救人质的计划,提醒他们预先做好攻击的准备。其他的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了,特别是解救孩子这件事。我们的间谍还回报了一件特别的事情——那条看守孩子们的龙似乎有些异样,但详细的情形我们无从得知。” “什么异——?”卡拉蒙正准备要问,却看见坦尼斯的眼神,便立刻改口道:“我们什么时候攻击?那条叫烈焰的龙该怎么对付?” “我们明天一早就突击。猛敏那和那条恶龙一定会加入那时已经抵达奎灵那斯提外围的军队。这次攻击他已经筹划很久了,我相信他不会轻易错过。” 所有的人继续讨论着这个计划,并略做修改,使它更加完善,最后众人一致同意这个看来还算合理的计划。他们将东西收拾完毕,卡拉蒙叫醒自己的弟弟。史东和依班将通往外面的大门推开,看起来似乎空无一人,不过,他们可以隐隐听到对面的房间传来粗鲁、醉醺醺的笑声——是龙人。大伙静悄悄地、偷偷地溜进这条幽暗的走廊。 泰索何夫站在他命名为机关房的房间里,环视着小光球所照亮的走廊。坎德人开始觉得气馁起来。这不是一种常有的感觉,就像他曾有一次吃了一整个从邻居那里拿来的绿西红柿派的感觉一样。直到现在,气馁和绿西红柿派这两种东西都还会令他有呕吐感。 “一定有路出去的!”坎德人说,“他们一定得常常上来检查这个机关,或是上来欣赏、巡视什么的!” 他和费资本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坑道里走来走去,在错综复杂的铁链堆里爬进爬出。他们什么都没找到,这地方似乎早已被人遗弃,并且满满覆着一层灰。 “说到光亮。”老法师突然说,虽然他们根本没谈到这个东西,“看看这边。” 泰索何夫照做了。就在靠近通道入口的地方,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墙壁底端的一道裂缝中泄出。他们可以听见说话声,然后光芒越来越强,似乎底下的房间燃起了火把。 “也许那条路可以出去。”老人说。 泰斯轻手轻脚地跑过去,跪下来向细缝里窥探着。“快过来!” 两个人看见一间巨大的房间,里面的装饰极尽奢华之能事。几乎在猛敏那控制下的一切豪华装饰、摆设,全都被运到这儿来点缀龙骑将的房间。一个华丽的王座放在房间的尽头,墙上挂满了稀有、无价的宝贵银镜,借着特殊的摆设,每一个发抖的俘虏不管在这个房间中怎样移动,都只会看到龙骑将那狰狞、有角的头盔怒视着自己。 “那一定就是他了!”泰斯压低声音对费资本说,“那家伙肯定就是猛敏那大王了!”坎德人敬畏地深吸一口气。“那一定就是他的那条红龙——烈焰。吉尔赛那斯对我们说过,就是它杀了索拉斯所有的精灵。” 烈焰,或是派洛斯(它真实的名字是个秘密,只能让龙人,或是其他的龙族知道,凡人是无缘得知的)是条古老且巨大的红龙。派洛斯表面上是黑暗之后赏赐给效忠于她的牧师的礼物,事实上,派洛斯是来监视猛敏那的,因为后者对于发掘古老真神的真相已经有些接近偏执的恐惧。克莱恩每位龙骑将都拥有一条龙,但不见得都是如此强大及聪明。由于派洛斯另有使命,一个直接由黑暗之后指派的任务,连龙骑将本人都不知情,只有恶龙们知道真正的实情。 派洛斯的任务是搜索安塞隆大陆的这一地区,找出一个人,一个拥有许多名号的人——黑暗之后称呼他为永恒之人,恶龙们则叫他绿宝石之人,他的人类名字叫作贝伦。也就是因为对这人无休止的搜捕,才会让派洛斯此刻强忍着回巢穴午睡的欲望,出现在龙骑将的房间中。 派洛斯收到通知,修马斯特·投德抓到两个囚犯前来接受审讯,总有这样的可能性——贝伦或许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每一场审讯它都会现身,虽然对它来说十分无趣。但有一点派洛斯觉得有意思些,那就是猛敏那拿俘虏“喂龙”的时候。 派洛斯躺在这个庞大房间的一侧,完全地占领那角落。它巨大的翅膀折叠在身旁,每一次的呼吸都有如一台奇怪的巨大蒸汽引擎般地让它的身体颤动。它不小心打了个瞌睡,哼哼着轻轻翻了个身,随即一个珍贵的花瓶掉到地板上,应声砸了个粉碎。猛敏那正在研读奎灵那斯提的地图,不禁从书桌前抬起头来。 “在你把这地方全部捣毁前,赶快给我变身!”他大吼。 派洛斯睁开一只眼睛,冷冷地看了猛敏那一阵子,然后不情愿地念出一句咒语。 巨大的龙开始像幻影般闪烁着,然后慢慢地凝聚,集中成一个男子单薄的身形,一头浓密的黑发,脸形瘦削,长着一双红色的斜眼。穿着红袍的人形派洛斯走到猛敏那王座前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它交叠着双手,看着猛敏那宽大、强健的背部,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门上传来一阵刮擦声。 “进来!”猛敏那心不在焉地说。 一个龙人守卫领着修马斯特和他的俘虏进来,然后便离开,关上巨大的镶金铜门。猛敏那头也不抬地专心研究他的战略,让修马斯特着实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瞥了修马斯特一眼,沿台阶登上了王座。王座是特别模仿怒张的龙口所雕刻的。 猛敏那看起来无比威严。他高大、壮硕的身躯穿戴深蓝色、镶着金边的龙鳞甲。狰狞的龙骑将面具遮盖了他的脸孔。他以一种少见于壮硕之人身上的优雅姿态,靠着王座坐了下来,戴着皮手套的手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身边一支黑色镶金的钉头锤。 猛敏那不耐烦地看着投德和它的两个俘虏,他知道投德是为了弥补它上回放走那名牧师的罪,才抓来这两个俘虏。当猛敏那从他的龙人口中得知一个符合描述的女子从车队里逃出去后,他便非常地生气,投德差点就为此而送命。但这个大地精特别擅长求饶和哀号,所以才逃过一劫。今天猛敏那本来不想接见这家伙,但他心里有种不安、烦躁的感觉,仿佛他所统治的领域出了问题。 就是那个该死的牧师!猛敏那心想。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力量越来越接近,让他感到紧张和不安。他专注地观察着投德带来的两个犯人,确定没有人符合那些逃出沙克沙罗斯的人的外貌,猛敏那不禁在面具后皱起了眉头。 派洛斯对这两名囚犯的反应则是完全不同。变身后的恶龙从椅子上微微站起身来,瘦削的手紧抓住黑檀木的桌面,竟然在上面留下了手印。它兴奋得发抖,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冷静地坐下来。只有它如炬的双眼,透露出它看到这两个犯人时的激动。 其中一个囚犯是个溪谷矮人,事实上就是赛斯顿。他手脚都被链条锁住(投德可不敢冒险),几乎没办法走路。他踉跄地走向前,害怕地跪倒在龙骑将的面前。另一个犯人,那个让派洛斯如此激动的家伙是个人类男子,衣衫破烂,只是呆望着地面。 “你为什么要拿这两个垃圾来烦我,修马斯特?”猛敏那大吼道。 投德全身的肥肉都开始颤抖,困难地吞咽着,马上开始辩解。“这个犯人……”大地精踢了赛斯顿一脚,“是放走索拉斯那群犯人的家伙。至于这个犯人……”它指那个人类,后者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被发现鬼鬼祟祟地在盖特威游荡。如您所知,那里已经变成了军事禁区。” “那又何必把他们带来?”猛敏那大王不耐烦地问道,“把他们和其他的人一起关在矿坑里就行了。” 投德开始结巴:“我想那个人类也……也……也许是个间……间谍……” 龙骑将重新打量着那个人类。他身材很高,看来大约五十岁上下。他的头发全白,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看起来却饱经风霜,深刻着岁月的痕迹。他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个乞丐,说不定他就是个乞丐,猛敏那不耐烦地想,他看起来没什么可疑之处,除了他的眼神显得十分明亮、年轻。他的双手看起来也像是年轻人专有的。也许有精灵的血统…… “这个家伙是个弱智。”猛敏那最后说,“瞧他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大张着嘴。” “我猜他……呃,又聋又哑,大王。”投德说,它开始流汗了。 猛敏那皱起鼻子。连龙盔都没办法挡住大地精身上的汗臭味。 “所以你抓了一个溪谷矮人,以及一个又聋又哑的间谍?”猛敏那讽刺地说,“做得好,投德。你现在应该还可以帮我采一束花来吧!” “只要那是您的命令。”投德严肃地鞠躬。 猛敏那不禁在头盔底下笑了起来。投德真是只有趣的小动物,可惜它学不会洗澡。猛敏那挥挥手。“退下,全部都退下。” “该怎么处理这些囚犯呢,吾王?” “今天晚上就拿溪谷矮人来喂烈焰。把你抓到的间谍带去矿坑。要特别小心他,他看起来很厉害哦!”龙骑将哈哈大笑了起来。 派洛斯紧抿着双唇,心中咒骂猛敏那的愚笨。 投德再度行礼。“你!快来!”它大吼着拉起囚具,男子步履蹒跚地跟着它。“还有你!”它用脚踢着赛斯顿,但却没有用,溪谷矮人一听到自己就要被恶龙给吃了,早已一头昏了过去。一个龙人走进来将他抱走。 猛敏那步下王座,走到桌前。他把地图卷了起来。“叫翼龙把计划送去!”他命令派洛斯,“我们明天早上就飞去摧毁奎灵那斯提,随时准备出发。” 巨大的镶金铜门在龙骑将身后关上,仍保持着人形的派洛斯站了起来,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门上再度传来刮擦声。 “猛敏那大王已经回到卧房去了!”派洛斯大喊,对这样的打扰感到十分不悦。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想见您,大人。”一个龙人低声说道。 “进来!”派洛斯命令道,“快点。” “间谍的工作十分顺利,大人!”龙人轻声说,“他只能偷偷溜走一下子,免得他们怀疑。但他已经把牧师骗了进来——” “我管那个牧师干吗?”派洛斯大吼,“这个消息只有猛敏那会感兴趣!不!等等……”恶龙突然停了下来。 “我遵照您的指示先来见您。”龙人抱歉地说,准备马上离开。 “别走!”恶龙举起一只手命令道,“这个消息对我来说还是有价值。跟牧师无关,更重要的是……我得和咱们的间谍见个面,今晚把他带到我的巢穴中,不要通知猛敏那,时候还没到,他说不定会坏事。”派洛斯脑中飞快地转着,阴谋逐渐开始成形。“猛敏那现在只管关心奎灵那斯提就行了。” 龙人行礼离开房间之后,派洛斯又继续踱着步,不停地揉搓双手,脸上带着微笑。 就如劳雷尔和哈迪、阿博特和科斯特罗、霍普和克罗斯比一样,又一对活宝搭档诞生了。——西克曼 这整段泰斯和费资本耍宝的场景,一直是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魏丝 这里是第一次正式提到整个“龙枪”所赖以架构的三角形体系。——西克曼 在典型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设定中,一般巨龙都是离群索居的生物,它们一心看顾、聚敛自己的财宝。它们几乎不会像克莱恩的同类这样投入人类的纷争和事务当中。不过,某些方面它们还是一样的——即使是体型最小的龙也自视极高,唾弃那些意志不坚、缺乏自信的家伙。 有几种龙可以改变外形,不过依旧会在一些细节上让人感觉出龙类的特征。 第2卷 12 宝石的传说发现叛徒泰斯的困境 “不要动手动脚,你这个鲁莽的男人!”卡拉蒙傻笑着,一巴掌打在依班偷掀他裙子的手上。 女人们看到眼前这滑稽的景象,忍不住大笑起来。坦尼斯紧张地看着门口,担心警卫会因此起疑。 马丽塔看见了他担心的神色。“别担心那些守卫!”她耸耸肩说,“这一层只有两个守卫,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醉醺醺的,在大军出发后更是变本加厉。”她放下手上的针线活抬起头来,看着这些女子摇摇头。“可怜的家伙们,听她们笑对我的心脏有好处。”她轻声说,“已经好久没有事情值得她们开怀大笑了。” 这间牢房里一共挤了三十四名妇女,马丽塔说另一间还住着六十个。情形糟到让饱经历练的战士们也感到震惊。地上只是简陋地铺着稻草,妇女们除了几件衣服外便身无长物了。她们只有每天早上可以出门一会儿去活动筋骨,剩下的时间只能缝制龙人们穿着的制服。虽然她们只被关了几个礼拜,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加上营养不足,身体更是极度虚弱。 坦尼斯放下心来。虽然他只认识马丽塔几个小时,但他明白可以相信她。大伙冲进牢房时,是她安抚了这些惊惶的妇女,是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计划,并且同意这的确值得一试。 “我们的男人会跟着你们。”她告诉坦尼斯,“但那些高阶追寻者会带给你们麻烦。” “高阶追寻者评议会?”坦尼斯吃惊地问,“他们也在这里?是囚犯吗?” 马丽塔皱着眉点点头。“这就是他们相信这个邪恶牧师的代价。但他们却不想离开,他们没理由呀!龙骑将不让他们在矿坑里工作!但我们支持你们。”她看着四周,每个人都坚定地点着头,“只有一个条件,不能让孩子们陷入危险之中。” “这一点我无法保证。”坦尼斯说,“我不是心肠硬,但我们或许要打败一条龙才能够找到他们——” “和一条龙战斗?你是说焰击?”马丽塔惊讶地看着他,“哎!根本没必要和那可怜的生物战斗。事实上,如果你胆敢伤害那条龙,会有一半的孩子准备找你算账,他们都很喜欢它。” “喜欢一条龙?”金月问,“它是怎么做到的?对他们施法术吗?” “不,我甚至怀疑焰击还能不能施展得出法术。”马丽塔同情地微笑,“那可怜的生物几乎已经半疯了。它自己的小孩在某场可怕的战役中牺牲了。现在在它的脑袋里,‘我们的’小孩现在就是‘它的’小孩。我不知道猛敏那是在哪里找到它的,但他真是该死,总有一天他会得到报应的!”她狠狠地扯断手中的线。 “要救出那些小孩并不太困难。”她看见坦尼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补上一句,“焰击通常很晚起。我们喂孩子们吃早餐,带他们出去活动筋骨,它连动都不动。它睡醒之前不会知道孩子们已经走了,可怜的家伙。” 这些妇女们第一次有了希望,开始修改旧的衣服好穿在这些战士身上。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开始试穿的时候—— “刮胡子?”史东暴怒地大吼,妇女们害怕得从他身边退开。史东一直对这乔装改扮的主意不以为然,但终究还是勉强接受了。这看来是唯一能在光天化日下自由穿过要塞与矿坑间巨大广场的办法。但他表示,他宁愿死在龙骑将手中一千次,也不愿意刮掉胡子。直到坦尼斯建议用丝巾遮住他的脸之后,他才勉强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一个,另外一个状况又出现了。河风说他绝对不愿意打扮成女人的样子,没有人可以说服他。金月将坦尼斯拉到一旁,向他解释情况。原来在他们的族中,懦弱的战士才会被迫穿上女人的衣服,直到洗刷耻辱为止。坦尼斯听了之后一时也无能为力,反正马丽塔也不知道要怎么将衣服修改得合他的身。 经过漫长的讨论后,众人觉得河风可以穿上长长的斗篷,倚着拐杖,假扮成老女人。之后一切就非常顺利了,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罗拉娜走近在房间角落蒙丝巾的坦尼斯。 “你为什么不刮胡子?”罗拉娜瞪着他的胡子问道,“难道真如吉尔赛那斯所说的一样,你存心要夸耀你的人类血统吗?” “我不是要故意夸耀。”坦尼斯平静地回答,“只不过我不愿意一直否认下去,如此而已。”他吸了一口气。“罗拉娜,我很抱歉在斯拉莫瑞对你那种态度。我不应该——” “你完全应该那样做。”罗拉娜打断他的话。“我的所作所为全然是个被爱冲昏头的小女孩才做的事,我愚蠢地让你们深陷危险。”她的声音颤抖了,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不过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证明我对你们是有价值的。”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该怎么做。虽然她不假思索地说自己的战技不差,但事实上她连兔子都没杀过。她的手不停在背后扭绞着,不让坦尼斯发现她在发抖。她担心一旦她坦白一切,说不定会扑向他怀中,难以自持,所以她故意走得远远的,去帮吉尔赛那斯扮装。 坦尼斯对自己说该为罗拉娜更加成熟的表现而感到欣慰。他仍不愿承认当他注视着她水灵的大眼睛时,会感到一阵悸动。 下午的时光过得很快,到了傍晚妇女送饭去矿坑的时间了。大伙忘记原先的欢笑,静静地等着守卫到来。另一个状况还是出现了。雷斯林不停地咳着,最后他表示自己没体力跟上来。他哥哥自愿留下来陪他,雷斯林却不悦地瞪着他,告诉他别傻了。 “你今晚不会需要我的。”法师低语道,“别管我,我想睡觉。” “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吉尔赛那斯开口了,但在他来得及接着说下去之前,他们听见牢房外传来爪子行走的声音,以及锅哐啷碰撞的声音。牢门打了开来,两个酒气冲天的龙人守卫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众家“大婶”,不禁有些发昏。 “快走!”它粗声地说。 当“大婶”们走出时,他们看到六个溪谷矮人站在走廊的转角处,拖着一大锅不知道什么食物。卡拉蒙饥肠辘辘地嗅了嗅,却恶心地皱了皱鼻子。龙人们轰然一声将牢门关上。卡拉蒙回头看见双胞胎弟弟身上正裹着毯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费资本拍了拍手。“做得好,小家伙!”老法师看到机关房的一面墙应声而开时,忍不住赞叹道。 “谢了!”泰斯谦虚地说,“事实上,找到这个密门要比打开它难多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以为我已经彻底地搜查了每个角落。” 他开始钻出门口,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了下来。“费资本,你可以叫小光球留下来吗?至少让我们先确定那边没有人,不然黑暗中我会成为一个很明显的目标,况且我们距离猛敏那的房间又不远。” “恐怕不行。”费资本摇摇头,“它不喜欢单独待在黑暗的地方。” 泰索何夫点点头,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担心也没有用。牛奶如果打翻了,自然会有猫去舔干净——他母亲曾经这样告诉过他。很幸运,他所爬进去的走廊空荡荡的。小光球则在他的肩膀上浮动。他协助费资本钻了过来,然后仔细打量着四周。四十英尺外,走道突然中断,接上一条下降的楼梯。东边墙上的两扇铜门看来是仅有的两个出口之一。 “现在——”泰斯喃喃道,“我们就在王座室的正上方,楼梯说不定正是通往那里。我猜大概有一百万个龙人守卫着吧。所以不列入考虑。”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凝神倾听。“没声音。我们再观察一下。”他轻轻推开那两扇门,小心地走进去,并留意周遭的动静,小光球和费资本则紧紧地跟随身后。 “某种类似画廊的地方。”他看着四周的墙壁,上面挂满了沾满灰尘和污垢的画。挑高的裂窗让泰斯看见外面的星辰和山巅。他知道了自己确切的位置,并在脑中画出了一张简要的地图。 “如果我的计算是正确的,西边是王座的房间,龙穴是在王座的西边。至少那是我们下午去的时候猛敏那所在的位置。那条龙一定有路飞出去,所以龙穴应该是通天的,这就意味着另一条管道,也许这里还有另外一道缝隙,可以让我们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泰斯专心思考着,完全没注意到费资本。老法师仿佛有什么目的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仔细地研究每一幅画,似乎是在找某一幅画。 “啊,就在这里,”费资本喃喃道,然后转身低呼,“泰索何夫!” 坎德人抬起头,突然注意到画正发出淡淡的光芒。“看那边!”泰索何夫着迷地说,“哇!这幅画绘着龙,长得像烈焰的红龙,在攻击帕克塔卡斯,然后……” 坎德人说不出话来,人群……索兰尼亚骑士骑着美丽的龙——金色和银色的龙。他们都带着闪闪发光的武器。突然间,泰索何夫明白了!世界上还有善龙!如果可以找到它们,将可以和恶龙对抗,还有—— “屠龙枪!”他喃喃道。 老法师点点头。“是的,小家伙,”他低声道,“你明白了,也看到了答案,你会记住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他伸出结茧的手抚摸着坎德人的头。 “龙——我刚刚说什么?”泰斯再也记不得了,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此刻他会盯着一幅盖满灰尘、根本没办法辨识的画。坎德人摇摇头,费资本一定让他分心了。“哦,没错,龙穴。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就在那边。”他走开了。 老法师跟在后面,脸上带着笑容。 一群人前往矿坑的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状况。他们只看见几个龙人守卫,每个人似乎都无聊到几乎睡着,无人注意路过的妇女。当他们经过一个火热的熔炉时,一群疲累不堪的溪谷矮人正不停地鼓风扇火。 快步离开这令人不快的景象后,一行人进入了矿坑。龙人守卫一到晚上便把男人们关在巨大的洞穴里,再回去监视溪谷矮人。猛敏那认为看守这些男人们根本是白费力气,他们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一时间,坦尼斯觉得猛敏那的想法或许是对的。这些男人确实哪儿也不会去。他们呆呆地望着金月,丝毫没有被说服的迹象。毕竟,她终究是个蛮族人,她的腔调怪异,穿着更是奇特。她所说的像是哄小孩的故事——什么龙在蓝焰里死掉,自己却活了下来……唯一的证据,只不过是一串连在一起的白金碟。 索拉斯的大神官韩德瑞克大声宣称这个奎苏族的女人是个女巫、江湖骗子和神灵亵渎者。他提醒大家在旅店的那一幕,把他满是疤痕的手伸出来当证据。男人们并不太搭理韩德瑞克,追寻者的神最后毕竟没有阻止恶龙入侵索拉斯。 其中有许多人对于逃亡的提议很有兴趣。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被虐待的痕迹——淤青的脸、遭到鞭打的伤痕。他们的伙食非常糟糕,又被迫居住在肮脏、恶臭的环境里。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只等矿坑里的铁矿开采完毕,他们对猛敏那大王而言就毫无利用价值了。但在牢中还有着一定领导力的追寻者们,仍然反对这个孤注一掷的计划。 争执开始了,男人们彼此叫骂着。坦尼斯连忙指派卡拉蒙、佛林特、依班、史东、吉尔赛那斯到门口去望风,担心警卫听到喧闹声后会马上折返。半精灵完全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样的争执说不定得持续好多天!金月无助地坐在男人们前面,看起来都快哭了。她对自己的新信仰始终感到很兴奋,一直想尽快和所有人分享她所知道的一切,但如今有人质疑她的信仰,她觉得自己陷入了绝望深渊。 “这些人类都是笨蛋!”罗拉娜走到坦尼斯身边低声说。 “不!”坦尼斯叹着气回答,“如果他们是笨蛋,那么事情反而会简单得多。我们不能提供任何保证,却又要求他们将自己仅剩的老命拿来冒险。何苦呢?逃进山里,还得面对追击的敌人;待在这里,他们至少眼下可以保命。” “但如此苟延残喘,生命还有什么尊严?”罗拉娜问。 “年轻人,这是很好的问题。”一个虚弱的声音说。他们转头看见马丽塔跪在一个男人的旁边,后者躺在牢房角落的一块破烂席子上,被疾病和虚弱折磨得不成人形,看不出来他的真实年纪。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气若游丝地朝坦尼斯和罗拉娜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马丽塔试着要让他安静下来,但他恼怒地瞪着她说:“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这不表示我连死前都要过得毫无生趣。带那个蛮族女人过来。” 坦尼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马丽塔。她站起来,把他拉到一边。“他叫伊力斯坦。”马丽塔说,似乎坦尼斯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但坦尼斯没有回应。她随即解释:“伊力斯坦,他曾经是海文的高阶追寻者之一。每个人都很敬爱他,他也是唯一敢公开反对猛敏那大王的人。但没有人听得进去。” “你用‘曾经’两个字,”坦尼斯说,“他还没死吧?” “是没有,但也撑不久了。”马丽塔擦掉眼泪,“我曾经见过这种病。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死的。他的体内有某种东西在活生生地吞噬着他。前几天他痛得几乎要发疯了,但现在都过去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不见得。”坦尼斯微笑着说,“金月是个牧师,她可以治好他。”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马丽塔怀疑地说,“但我不想让他再冒这个险,我们不能够用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来安慰他,请让他安详地死去。” “金月!”当酋长之女走近时,坦尼斯叫道,“这个人想要见你。”半精灵不理会马丽塔,带着金月走到伊力斯坦身边。金月的脸上原本充满了失望和挫折,但看见这个人受尽折磨的样子,她又不禁露出同情的表情。 伊力斯坦抬头看着她。“年轻人,”他严肃地说,虽然声音很微弱,“你宣称你带来了古老真神的福音。如果不像传说中说的那样,是神明背弃了我们,而是我们背弃了神明。那他们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出现呢?” 金月跪在这个濒死的人身旁,仔细想着该如何回答。最后,她说道:“想象一下,如果你正走在森林里,身上带着你最宝贵的财产——一颗稀罕而美丽的宝石。突然间,你被一头凶猛的野兽所攻击,你丢下宝石逃开。当你发现宝石已经不见时,却不敢回森林去寻找。这时,有人送着另一颗宝石出现了。你心里明白这颗宝石不如前一颗珍贵,但你还是不敢回去找。你认为是那颗宝石离开了森林,还是它仍在森林里,埋在枯叶底下闪闪发光,等着你回去捡起它?” 伊力斯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当然,那颗宝石还在等着我们。我们真是愚蠢!我希望有机会能多了解你的真神。”他伸出手来说。 金月屏住呼吸,脸色变得跟他一样苍白。“你会有时间的。”她轻声说着,轻轻握住他的手。 坦尼斯被眼前的情景所感动,突然发觉到有人正拍着他,顿时吓了一跳。他迅速转身,手放在剑柄上,背后站着的原来是史东和卡拉蒙。 “怎么回事?”他立刻问,“守卫回来了吗?” “还没,”史东严肃地说,“但我们推测就快了。依班和吉尔赛那斯都失踪了。” 帕克塔卡斯的夜深了。 红龙派洛斯回到自己的巢穴,巢穴里没有它化为人形时习惯用来踱步的空间。它只能勉强张开翅膀。虽然这已经是要塞里最大的房间,甚至还特别为它调整过,但房间本来就不够大,这条龙只能够翻翻身。 龙躺在地上等着,强迫自己稍作休息,两眼却紧盯着大门,丝毫没注意到三楼的阳台上有两个人正鬼鬼祟祟地窥视着。门上传来一阵刮擦声。派洛斯连忙期待地抬起了头,却失望地看见两个地精拖来一个可怜的小家伙,它不禁大吼一声,又趴了下去。 “溪谷矮人!”派洛斯不屑地以通用语对下属说道,“猛敏那如果以为我会吃溪谷矮人,那他一定是疯了。把他丢到角落后就赶快滚!”它对地精大吼。地精们赶紧照做,飞也似的逃离房间,只剩下赛斯顿蜷缩在角落呜呜地哭着。 “闭嘴!”派洛斯生气地命令着,“不如我直接把你给烤焦,让你不能——” 门上传来了一阵轻柔的敲打声,龙认得这个声音。它的眼瞳红光大盛。“进来!” 一个身影闪进了龙的巢穴,披着长长的披风,兜帽遮住了面孔。 “我照您的命令前来了,烈焰。”那人轻声道。 “很好!”派洛斯用爪子刮着地板答道,“把兜帽脱下来,我要看见和我说话的人的脸。” 来者将兜帽往后推。在龙头上,第三层的地方,传来一声低呼声。派洛斯抬头盯着那黑暗的阳台,原本考虑飞上去察看一番,但眼前的人搅乱了它的思绪。 “我时间有限,阁下,得在他们起疑前赶回去。我还得向猛敏那报告——” “再说吧!”派洛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所混入的那群笨蛋们在计划些什么?” “他们打算释放俘虏,并且煽动暴乱,逼猛敏那撤回前往奎灵那斯提的大军。” “就这样?” “是的,阁下。现在,我得去警告龙骑将了。” “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们暴动,出面处理的还不是我?除非他们有对付我的计划。” “没有,阁下。正如其他人一样,他们最畏惧的便是您的力量。”那人又说,“他们会等到您和猛敏那一同飞到奎灵那斯提后才行动。他们要在您回来前救出小孩,并且逃到山里去。” “以他们的智商,大概也只能拿出这样的计划了吧。别替猛敏那担心,我想让他知道此事的时候会让他知道的。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重要得多了!注意听着!今天那个笨投德抓到了一个犯人——”派洛斯停了下来,它的眼睛放着光,声音压低,“就是‘他’!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那人惊讶地抬起头。“您确定吗?” “当然!”派洛斯吼道,“我连做梦都会梦见他!他就在这里,就在我的掌握之中!正当整个克莱恩都在寻找他时,竟然被我给找到了!” “您要通知伟大的黑暗之后吗?” “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信差。我得亲自送上这个人,但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猛敏那没有独自解决奎灵那斯提的本事。就算这场仗只是个幌子,我们总得做做样子,这个世界少了精灵总是比较好。只等一有时间,我就会把永恒之人献给黑暗之后。”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那人问道,话中带有一丝紧张的意味。 “因为你得要保护他!”派洛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它脑中的计划如今渐趋完美。“全是黑暗之后的庇佑,才会让永恒之人和米莎凯的牧师一起送上门来!我明天就会让猛敏那亲自对付牧师及她的朋友们。事实上,”派洛斯两眼放光,“这样做会更好也说不定!我们可以趁乱送走绿宝石之人,猛敏那绝对不会发现!当奴隶们造反之时,你得负责找到绿宝石之人,将他带回来,藏在地下室。等到人类都被消灭,奎灵那斯提也被夷平之后,我会亲自把他献给黑暗之后的。” “我了解了。”那人再度鞠躬,“那么我的报酬是?” “会给足你应得的份。离开吧!” 那人再度戴上兜帽,退了出去。派洛斯收起翅膀,蜷起身体,让尾巴靠着鼻子,在黑暗中凝视着。它只听见赛斯顿呜咽的声音。 “你还好吧?”费资本轻声问泰索何夫,两人一动也不动地躲在阳台上,生怕被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费资本将愤怒的小光球用花瓶盖住。 “还好,”泰斯呆呆地说,“我很抱歉刚刚失态了。我控制不住,虽然我早有了一些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相信认识的人当中竟会有人出卖我们。你想那条龙有没有听到?” “我也不知道。”费资本叹气道,“问题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泰斯难过地说,“我一向不是出主意的人。我只是跟着大家找乐子。我们无法警告坦尼斯和其他人,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如果我们开始四处找他们,搞不好会被抓,让事情更糟糕!”他用手撑着下巴。“你知道吗,”他用少有的阴郁口气说道,“有一次我问我爸爸,为什么坎德人不像人类和精灵那么高大?我很想变大。”他轻声说着,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父亲怎么回答呢?”费资本轻声问。 “他说坎德人身材这么矮小是因为我们要做小事。‘如果你仔细观察世界上的每样大东西,’他说,‘你就会发现他们都是由小东西所组成的。’那条巨大的龙也不过是由许多小滴的血液组成的。也许吧!这些小东西才是影响了全局的原因。” “你父亲相当有智慧。” “没错!”泰斯揉揉眼睛,“我很久没见到他了。”坎德人的尖下巴伸了出来,小嘴紧紧地抿着。如果他父亲看到眼前这个小家伙变得如此果敢,有可能会认不出这就是他儿子。 “大的事情就让其他人去做了。”泰斯终于宣布,“有坦尼斯、金月和史东就够应付一切了,我们来做些看起来不太重要的小事——我们来营救赛斯顿!” 就是这种哲学让坎德人成为克莱恩十分特殊的族群。——魏丝 第2卷 13 疑问没有答案费资本的帽子 “我听见奇怪的声音,坦尼斯,所以我特地去察看,”依班双唇紧抿着,“我看到牢门外有一个龙人蹲在那儿偷听。我跳过去想将它勒死,但第二个龙人冲向我,我立即一刀了结它,然后追上第一个龙人,解决掉它之后,我就想最好赶紧回来看看。” 大伙一回到牢房,便发现吉尔赛那斯和依班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坦尼斯请马丽塔将女士们带到另外一个角落去,他则开始仔细盘问这两人失踪的经过。依班的故事听起来颇为可信——坦尼斯回牢房时的确看到了龙人的尸体,而依班的衣服都被撕破了,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提卡从一位女士手中拿了块较为干净的布,开始为他清洗伤口。“他救了我们一命。”她厉声说,“我还以为你们会感谢他,没想到你们却是疑神疑鬼地瞪着他,好像他杀的是你们的挚友一样。” “别怪他们,提卡。”依班温柔地说,“坦尼斯有权问这些问题。我承认这一切看起来的确很可疑,但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握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指尖。提卡红着脸把布丢进水桶里洗净,又开始轻拭他的脸颊。卡拉蒙看见这光景,不禁大皱眉头。 “你呢,吉尔赛那斯?”战士突然问,“你为什么要离开?” “别问我!”精灵愠怒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知道什么?”坦尼斯追问,“你为什么要离开?” “不要逼他!”罗拉娜大喊着跑到哥哥身边。 吉尔赛那斯的杏目怒视众人,闪闪发亮,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阴沉。 “这很重要,罗拉娜。”坦尼斯说,“你去哪儿了,吉尔赛那斯?” “你们记住,我警告过你们了。”吉尔赛那斯的眼光转向雷斯林,“我回去察看法师是否真像他所声称的一样虚弱。他可没有那么虚弱,他人不见了!” 卡拉蒙站起来,双拳紧握,神情气得扭曲。史东抓住他,把他拉了回去,河风则站在吉尔赛那斯面前保护他。 “每个人都有权利发言,也都有权利为自己辩护。”平原人用浑厚的嗓音说,“精灵做了他的陈述,让我们也听听你弟弟的说法。” “我为什么要说?”雷斯林厉声低语,轻柔的声音里满是仇恨的情绪,“你们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要相信我的话?我拒绝回答,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如果你们觉得我是个叛徒,现在就把我宰了!我没意见——”他又咳了起来。 “你们不如连我也宰了。”卡拉蒙哽咽地说着,带着弟弟回到床上。 坦尼斯觉得很不舒服。 “今天晚上派出两倍的人守夜。不,依班,不包括你。史东,你和佛林特第一轮,河风和我第二轮。”坦尼斯僵硬地躺下身,头枕在手臂上。我们被出卖了!他想,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叛徒,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是。卫兵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猛敏那心思说不定更细密,他早设下了陷阱,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坦尼斯突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当然!猛敏那一定会拿这次的暴动当借口,来残杀所有的人质与牧师。他可以再抓来更多的奴隶,正好杀鸡儆猴一番,借此来提高自己的威严。这个计划——吉尔赛那斯的计划正中他下怀! 我们应该放弃这个计划,坦尼斯慌乱地想,然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不行,人们太兴奋了!自从伊力斯坦奇迹般地康复,并宣称要皈依这些古老真神后,人们开始有了希望,他们相信神已经重回这个世界。可是坦尼斯也留意到其他的高阶追寻者们注视伊力斯坦的嫉妒眼神。他明白,虽然他们表面上支持这个新的领导者,但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试着推翻他。即使现在,他们还不放弃游说群众,散播怀疑的情绪。 坦尼斯心想,如果我们现在退缩,他们就再也不会相信我们了。不管有多危险,我们只能拼命往前冲。而且,也许他错了。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叛徒。他重燃起希望,半梦半醒地躺着。 黑夜静静地过去。 白昼的光芒穿透了要塞高塔上的窗洞。泰斯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有一阵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想,我是在一间大房间里,头上是一个挑高的屋顶,上头有洞可以让巨龙飞上天空。除了他和费资本昨天进来的那扇门旁边还有另外两扇门。 费资本!那条龙! 泰斯呻吟着终于想起来。他根本没打算要睡觉的!他和费资本要一同等恶龙睡着,好救出赛斯顿。现在却已经天亮了!也许已经太晚了!坎德人紧张地爬到阳台窥视着。还好!他松了一口气——恶龙睡着了,赛斯顿也已哭累睡去。 机会来了!泰索何夫爬到法师身边。 “老先生!”他低声道,“快醒醒!”他不停地摇他。 “什么,谁?失火了?”法师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四周,“哪里?快向出口逃!” “没有啦,没有失火。”泰斯忍不住叹气,“现在已经是早上了。给,你的帽子——”他把帽子交给正在四处搜寻着的法师。“昨晚小光球后来怎么了?” “嗯!”费资本吸吸鼻子,“我把它送回去了。老用光照我,害我睡不着。” “我们原本打算要撑住不睡的,还记得吗?”泰斯恼火地说,“要把赛斯顿从恶龙那儿救出来。” “怎么救?”费资本期待地问。 “负责计划的人是你啊!” “是我吗?哦,哦,”老法师眨着眼睛,“那个计划你觉得怎样?” “你还没告诉我!”泰斯差点吼了出来,但他随即镇静下来,“你只告诉我说早餐前我们要救出赛斯顿,因为恶龙已经整整十二小时没进食,连溪谷矮人看起来都会变得比较可口。” “有道理,”费资本评论道,“你确定我这样说过吗?” “听着!”泰索何夫耐心地说,“我们需要的只是一根长绳子去把他拉上来。你不能变出来吗?” “绳子!”费资本瞪着他,“瞧你说的,好像我连这都办不成的样子!这对我来说可是种侮辱。扶我站起来。” 泰斯帮着法师站稳。“我不是有意要侮辱你的。”他说,“我知道绳子没什么了不起,你也很厉害……只不过……哦,算了!”泰斯指着阳台。“快点!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够活下来。”他屏住呼吸道。 “就冲着这句话,我不会让你或赛斯顿失望的。”费资本认真地答应道。两人继续在阳台上窥探,一切和之前一样——赛斯顿躺在角落里,恶龙熟睡着。费资本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念着奇怪的咒语,然后,他伸出瘦弱的手,穿过阳台的栏杆,开始比着上升的手势。泰索何夫瞧了一眼,差点没给吓得魂飞魄散。 “停!停!”他勉强发出声音说,“你搞错目标了!” 费资本睁开眼,只见红龙派洛斯正缓缓地从地面上升起,身躯仍然保持着熟睡的姿势。“哦!天哪!”法师吃了一惊,很快地念了逆转的咒语,将红龙放回地上。 “没瞄准。”法师说,“现在,我已经校正好误差了。让我们再试试。” 泰斯再度听见同样的咒语,这次换成赛斯顿从地面上缓缓地升起,慢慢地升到与阳台等高处。费资本因为用力而涨红了脸。 “加油!就快到了!”泰斯兴奋地跳跃。费资本用手势引导着赛斯顿飞上阳台,停在满是灰尘的地面,赛斯顿仍然熟睡着。 “赛斯顿!”泰斯一边低声轻唤,一边把手按着溪谷矮人的嘴,免得他叫出声,“赛斯顿!是我,泰索何夫。快醒来!” 溪谷矮人睁开双眼,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猛敏那改变主意不将他喂龙,而改将他喂给一个凶狠的坎德人吃。过了一会儿,溪谷矮人认出了眼前的人,宽慰地瘫软在地。 “你安全了,但不要说话,”坎德人警告道,“恶龙还可以听见我们的声音——”他的话被底下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溪谷矮人警觉地坐起身来。 “嘘——”泰斯说,“也许只是通往龙穴的门而已。”他快步走回阳台,费资本正好奇地从栏杆中窥探着。“怎么搞的?” “龙骑将。”费资本指着站在二楼一个平台上看着恶龙的猛敏那。 “烈焰,快醒来!”猛敏那对着熟睡的龙大喊,“我收到有关入侵者的警报了!那个牧师来了,正准备鼓动奴隶们暴动!” 派洛斯翻翻身,慢慢地睁开眼睛,从一个让人烦躁的梦中醒来,它梦见一个溪谷矮人在天上乱飞。它摇着大头试着让自己清醒,听见猛敏那大声叫嚷着牧师的事情。它打了个哈欠,看来龙骑将发现牧师进入要塞了。派洛斯心想,到头来还是得它亲自出马解决这个问题。 “不用太担心,大人——”派洛斯刚开口,突然闭上嘴,看着某样很奇怪的东西。 “担心!”猛敏那愤怒地说着,“我为什么——”他也呆住了。他们俩现正盯着一样从半空中飘落的东西,有如羽毛般飘荡。 是费资本的帽子。 坦尼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将同伴叫醒。 “那么,”史东说,“我们要照计划进行吗?” “我们别无选择。”坦尼斯看着大伙,阴沉着脸说,“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出卖了大家,那他终此一生都会背负着戕害无辜的罪恶感生存下去。猛敏那不只会杀了我们,连人质他也不会放过。我祈祷没有叛徒,所以一切照计划进行。” 众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彼此,都被猜疑折磨着。 当妇女们醒来时,坦尼斯又重复了一次计划。 “我和我的朋友们打扮成平时送早餐的女人模样,和马丽塔一同混进孩子们的房间。我们会把他们带到广场去。”坦尼斯静静地说,“你们非得表现得像平时一样正常。等到你们获准出去放风的时候,抱起小孩,立刻跑去矿坑。你们的男人会处理掉那边的卫兵,你们便可以安全地逃入南方的山脉。明白了吗?” 女人们沉默地点点头,同时守卫的脚步声也开始逼近。 “就这样。”坦尼斯轻声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吧!” 女人们散开来。坦尼斯对提卡和罗拉娜说:“如果有人出卖了我们,你们两个都会陷入危险中,因为你们得要看护这些妇女——” “我们都会很危险。”罗拉娜冷冷地纠正他。她彻夜未眠,深知自己一旦松开灵魂上那紧绷的绳子,一定会即刻陷入恐慌中。 坦尼斯并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挣扎,他只发现今早她看起来特别苍白而美丽,身经百战的他,因此忘了初上战场的不安。 他清清喉咙,沙哑地说:“提卡,听我的,把剑收进剑鞘里,你这样反而比较安全。”提卡咯咯笑着,紧张地点点头。 “去和卡拉蒙道别吧!”坦尼斯说。 提卡双颊绯红,意味深长地看了坦尼斯和罗拉娜一眼,快步跑开。 坦尼斯静视着罗拉娜,然后,第一次发现她紧紧咬着牙关,连颈部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上前抱住她,但她全身冰冷僵硬,有如龙人的尸体。 “你不需要这样做。”坦尼斯放开她说,“这不是你的战斗。和其他女人一同去矿坑吧!” 罗拉娜摇摇头,试着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之后才开口:“提卡没有受过搏斗的训练,我有,不管那是不是‘虚应故事’。”她苦笑了起来,坦尼斯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我会尽我的责任,坦尼斯。”这个人类名字在她口中说来十分拗口,“不然,你说不定会以为我是个叛徒。” “罗拉娜!求求你相信我!”坦尼斯叹气道,“我和你一样决不相信吉尔赛那斯会出卖我们!要不是因为——该死!要不是我们手上握着这么多条人命,罗拉娜,你还不明白吗?” 罗拉娜抬起头来,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臂膀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在他脸上,她看见了恐惧与挣扎,正如同她此刻内心的感觉。不同的是,她是为了自己感到害怕,他却是为他人担心。她深吸了口气。“对不起,坦尼斯。”她说,“你是对的。看,守卫来了,我们得出发了!”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之后才突然想到,也许,坦尼斯只是想从她身上寻得一丝慰藉。 马丽塔和金月带着众人走上一段楼梯,上了第一层。龙人守卫没有跟着他们,说它们另有“特殊任务”。坦尼斯问马丽塔这是否正常,马丽塔摇摇头,一脸担心的神情,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向前。六个溪谷矮人跟在他们后头,扛着一锅闻起来像是燕麦片的东西。他们并未留心这群女人,直到卡拉蒙在上楼梯时踩到自己的裙子,绊倒在地,骂了句相当不淑女的话后,溪谷矮人们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别想叫!”佛林特转身对着他们掏出明晃晃的刀。 溪谷矮人缩到墙角,不停地摇着头,锅也跟着嘎嘎作响。大伙走到楼梯的尽头,停了下来。 “我们穿过这个大厅到那扇门——”马丽塔指着说。“哦,不好!”她抓住坦尼斯的手臂,“门口有警卫。以前没有的!” “嘘!说不定只是巧合。”坦尼斯安慰着她,虽然心中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照着原先的计划就好。”马丽塔害怕地点点头,走过大厅。 “警卫!”坦尼斯转头对史东说,“准备好!切记,下手干净利落。不要发出声音!” 依照吉尔赛那斯的地图,孩子们的游戏间和卧房是分开的,当中隔着两间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里全是架子,架子上放了衣服和玩具,一条走道由这个房间通往名为焰击的龙所居住的房间。 “可怜的家伙!”在讨论计划时,马丽塔对坦尼斯这样说道,“它跟我们一样都像囚犯。龙骑将从不让它出去,我猜他们怕它会迷路,回不来。他们建造了一条通道通往放玩具的储藏室,它钻不过这么小的洞。它倒不是想要出去,而是偶尔会想要看看孩子们嬉戏的样子。” 坦尼斯怀疑地看着马丽塔,猜想自己待会儿碰上的这条龙会不会和她口中“虚弱又神志不清”的生物大相径庭。 龙穴后头便是孩子们休息的房间。他们必须进入这间房间,将孩子唤醒,带他们出来。游戏室直通外面的广场,中间只隔着一道用橡木闩起的大门。 “这是为了避免龙跑出去所设的安全措施。”马丽塔表示。 天想必快亮了,当他们走向游戏室的时候,坦尼斯心想。火把在他们前方投下影子。帕克塔卡斯十分安静,几乎可说是一片死寂。太安静了!尤其是对一座备战中的要塞而言。四个龙人士兵躲在游戏室外的角落聊天,看见女人接近后,它们纷纷闭上了嘴。 金月和马丽塔走在最前方,金月脱下了兜帽,秀发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后面跟着河风,拄着根拐杖,为了让身材看起来合理些,高大的平原人膝盖几乎快碰地了。卡拉蒙和雷斯林跟在后面,法师紧靠着哥哥。其次跟着的是依班和吉尔赛那斯。雷斯林讽刺地发现,所有的准叛徒都凑在一块儿了。佛林特走在最后压阵,偶尔回头狠狠地瞪那些吓得半死的溪谷矮人。 “你们今天来得很早。”一个龙人说。 妇女们像是鸡群般围着守卫,耐心地等它们放行。 “看起来快要下雷雨了,”马丽塔机警地说,“我希望孩子们在下雨之前能够出去活动一下。你们在这边干吗?这里不是从来没守卫的吗?你们会吓坏孩子的。” 其中一个龙人以它们粗鲁的语言说了句话,另外两个则会心一笑,露出整齐的尖齿。讲话的龙人吼道: “这是猛敏那大王的命令,他和烈焰今天早上出发去消灭那些精灵了,我们奉命要搜你们的身。”龙人饥渴地盯着金月,“我很乐意这样做的。” “对你来说也许是,”另一个守卫咕哝着,对着史东露出恶心的表情,“我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呃!” 龙人倒了下去,一把匕首深深插进它的胸口,其他三个龙人也在转眼之间被解决掉。卡拉蒙勒住其中一个,依班一拳打中另一个的肚子,佛林特则趁它倒下时一斧砍掉它的脑袋。坦尼斯一剑穿心解决了领队。他放开剑,早算准武器会卡在龙人石化的尸体里。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新武器有如热刀刺入牛油般滑顺地由石化的尸体中滑出。 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这个异象,溪谷矮人就因为看见刀光剑影,吓得把锅一丢,没命地往走廊逃去。 “别管他们!”坦尼斯对佛林特急吼道,“进游戏室,快点!”他跨过这些尸体,一脚把门踹开。 “如果有人发现这些尸体,整个计划就泡汤了。”卡拉蒙说。 “这个计划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失败了!”史东恨恨地嘀咕着,“有人出卖了我们,失败是迟早的事。” “别停下来!”坦尼斯把门关上,着急地命令道。 “轻一点。”马丽塔压低声音说,“焰击通常睡得很熟,如果它醒来了,别露出破绽,它瞎了一只眼,不太可能看得出来。” 暗淡的晨光从高处的小窗射进这阴沉、没有丝毫欢乐气息的游戏室中。这里没有家具,地上只有几样破旧的玩具。卡拉蒙跑向前去察看着用巨大的门闩关上的大门。 “我应该可以应付得来。”他说。大汉毫不费力地抬起沉重的门闩,将它放在门边,轻轻地推了推那扇门。“外面没上锁。”他说,“我猜他们没想到我们能进到这里来。” 或者是猛敏那大王想要我们到这里来,坦尼斯心想。他思索着龙人的话,不知道它所说的可信度有多少。龙骑将和恶龙果真离开了吗?或者……他气恼地强自平定自己纷乱的思绪。这都不重要了,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已无路可退,只能向前。 “佛林特,留在这边,”他说,“一旦任何人接近,便先出声警告我们,然后立刻动手。” 佛林特点点头,在通往走廊的门后找了个有利的位置,将门开了道小缝往外头张望,地板上的龙人尸体已成了灰烬。马丽塔从墙上取下火把,点亮之后,带领众人穿过一道黑暗的拱门,走进通往龙的巢穴的隧道。 “费资本!你的帽子!”泰斯冒险低语道。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老法师伸手一把抓去,没抓到! “奸细!”猛敏那怒气冲冲地指着阳台大吼,“抓住他们,烈焰!我要活口!” 活口?恶龙暗自重复了一遍。不行!绝对不行!派洛斯想起昨晚所听见的怪声,这些奸细当时一定听到了所有有关绿宝石之人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个能帮助黑暗之后征服世界的大秘密。这些奸细非死不可!好让秘密随着他们长眠地底。 派洛斯张开双翼往上飞,它强而有力的后腿一蹬地,以惊人的速度冲了上去。 这下完了!泰索何夫心想,我们搞砸了,这回逃不掉了。 正当他打算任凭恶龙把自己烤熟时,听见法师念了条单字咒语,漫天遮地的黑暗随之而来,坎德人差点摔了一跤。 “快跑!”费资本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一边把坎德人拉起来。 “赛斯顿——” “我抓住他了!快跑啊!” 泰索何夫没命地跑着,他们跑出门外,冲进先前到过的那个画廊,之后他就再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往哪儿跑了,只能不停地随着老人移动。他听见身后传来恶龙飞出巢穴的声音,也听见恶龙的喊话声。 “你是个法师啊,奸细!”派洛斯吼道,“我可不能让你在黑暗之中乱窜,你说不定会迷路的。让我给你来点火光吧!” 泰索何夫听见巨兽吸了一大口气,瞬间四周全给火焰包围了。黑暗在炙热的火光下消散,但泰斯却惊奇地发现火焰难以近身。他抬头望着没戴帽子、拼命奔跑的费资本。他们还是在画廊里,正要冲向那扇门。 坎德人又回过头去,他们身后紧跟着那条红龙,比任何怪兽都要狰狞,连沙克沙罗斯的那条黑龙相形之下都逊色三分。红龙再次朝他们吐出烈焰,泰斯也再次发现自己被火焰吞没。墙上的壁画开始燃烧,家具着火,窗帘像火炬般燃烧,房间到处是浓密的黑烟。但火仍然触及不了他们三人。泰索何夫敬佩地看着法师,这回他是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可以支撑多久?”他和费资本一起跑过转角,眼前就是那扇铜门。 老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不知道!”他惊讶地说,“我根本没想到我办得到!” 又一道烈焰在他们身旁爆散开。这回泰索何夫明显感受到了灼热感,他惊恐地瞧向费资本。法师点点头。“我快撑不住了!”他喊道。 “再撑一下。”泰索何夫喘着气说,“我们快要到那扇门了!它挤不过去的。” 三个人推开铜门,正好费资本的法术也在此刻失效,大厅那头便是那扇通往机关房的密门,门还开着。泰索何夫用力关上铜门,停下来喘口气。 正当他想说“我们逃过一劫”的时候,恶龙的爪子穿破了石墙,正好自他头上伸出!赛斯顿尖叫着逃向楼梯。 “不可以!”泰索何夫抓住他,“你会跑到猛敏那的房间去的!” “快回机关房!”费资本大吼着。三人飞快地冲过密门,身后的石墙已经彻底崩塌,他们已经来不及关上那扇密门。 “很显然,我得对龙这种生物再加以研究,”泰斯喃喃道,“不知道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好书——” “我已经把你们这些老鼠赶到洞里去了。”派洛斯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回响,“你们无路可逃了,这样的石墙挡不了我的。” 外面传来可怕的、刺耳的嘎嘎声,机关室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缝。 “刚刚你做得不错!”泰斯悲伤地说,“那个法术真不错,就算被龙给吃了也还算值得。” “吃了!”费资本似乎突然清醒过来,“被龙吃了?才不会呢!从没人敢这样小看我。一定有路出去的——”他的眼睛开始发亮。“从铁链爬下去!” “铁链?”泰斯重复着,以为自己一定听错了,一定是龙的吼声和墙壁的碎裂声让他误解了法师的意思。 “我们要沿着链条爬下去!快点!”老法师兴奋地喋喋不休起来,向铁链跑去。 赛斯顿狐疑地看着泰斯,但此时恶龙的爪子再度穿破了石墙,两人立刻头也不回地跟着法师向铁链跑去。 等到他们跑到那个巨大的齿轮时,费资本已经从走廊上的铁链爬到了齿轮的第一个齿上。他把袍子拨到屁股后,从齿轮上纵身跳到下面的铁链上。坎德人和溪谷矮人跟着他爬到铁链上。泰斯总算觉得这次有机会活命。当然,前提是底下的暗精灵跑去睡觉了。此时,派洛斯突然冲进铁链悬挂的管道中。 附近的坑道开始坍塌,天花板随着沉重的闷响砸到地上。墙壁摇晃着,铁链也开始晃动。红龙在他们头上盘旋,一言不发地用血红色的眼眸瞪着他们。它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抽光了周遭所有的空气。泰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随即又努力地把眼睛睁大。他以前从来没看过龙喷火——当然,他可不想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火焰由龙的口鼻内向外喷射而出,单单是火的高热就差点让坎德人掉下铁链。但像之前一样,火焰仍然没有办法靠近他们,费资本得意地干笑着。 “很好,老家伙,”红龙愤怒地说,“但我可也是个法师,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你正逐渐衰弱。但愿你那点小聪明能替你在掉下去的过程中寻得一点乐子!” 火焰再次喷射而出,但这回不再是喷向铁链上浑身发抖的三个人,而是直射向那巨大的铁链,铁链转瞬间变得通红。派洛斯立刻再吐了一次,铁链开始变得白热。第三次的龙焰彻底熔化了铁链。巨大的铁链摇动了一下断开了,无声无息地向下掉落。 派洛斯眼看着铁链落下,心满意足地认定这些奸细不可能生还后,便立刻回到龙穴里,同时猛敏那正大声地呼喊着它。 在红龙身后的一片黑暗中,数世纪以来一直被铁链锁住的巨大齿轮发出了一声闷响,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的确,这是文学作品中伟大的帽子之一。 奇蒂拉之后会在《龙枪传奇》中询问达拉马,法师在袍子里面都穿什么,并且得到了答案。——魏丝 第2卷 14 马它福罗魔剑白色羽毛 马丽塔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空旷的房间,房里没有窗子也没有家具,在这座巨大的冰冷石室中只有一大盆水、一个装满了腐肉的桶子,还有一条龙。 坦尼斯屏住呼吸。他原以为沙克沙罗斯的黑龙就够大的了,但眼前的红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庞然大物。龙的起居室十分宽阔,直径至少有一百英尺,却几乎被它撑满了,它的尾巴刚好可以碰到最远的墙壁。众人愣了好一阵子,脑中满是这种巨兽喷出火焰来攻击他们的可怕模样,也想起了索拉斯被龙焰彻底摧毁的那一夜。 马丽塔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平静地走向前,其他人迟疑了一下才跟上去。直到他们靠近这条龙时,才知道马丽塔是对的——这条龙的身体状况真的令人同情。卧在地板的头上满是苍老的皱纹,曾经光亮的红色肌肤如今泛灰又布满斑点。它大声打着鼾,原先如剑般锐利的牙齿现在已变得发黄破碎。它身上遍布着各种伤痕,翅膀看来又干又皱。 坦尼斯终于明白马丽塔的想法了。显然,这条龙确实是被软禁在这里,他发现自己也同情起它来,并且放松了警惕。直到他看见巨龙被火光弄醒并开始翻身时,才突然意识到这种同情是危险的——这条龙的爪子依然锋利,它的烈焰也和其他的红龙同样致命,坦尼斯这样提醒自己。 龙微睁开眼睛,在火光下闪着红光。众人立刻停下来,手放在武器上。 “马丽塔,这么快就到了早餐时间吗?”马它福罗(焰击是它在人类面前用的名字)用带着睡意的口吻说。 “是的,我们今天稍微提早了一点,亲爱的。”马丽塔温柔地说,“因为暴风雨要来,所以我希望在风雨来临前带孩子们去舒展筋骨。放心睡吧!我会特别叮咛他们不要吵醒你的。” “我不介意。”巨龙打了个哈欠,又把眼睛睁开了一些。坦尼斯可以清楚看见其中一只眼睛上面覆着白色的薄膜——它那只眼睛已经瞎了。 “但愿我们不用和它交手,坦尼斯。”史东低声道,“这样做好像跟某位奶奶打架一样。” 坦尼斯强迫自己板起面孔。“这位奶奶可是会要人命的啊!史东,你可别忘了这点。” “小家伙们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巨龙喃喃道,很显然又要开始打瞌睡了,“小心不要让他们淋湿了,马丽塔,特别是小爱瑞克。他上个礼拜才刚感冒。”它闭上了眼睛。 马丽塔转过身,暗示大伙赶快行动,手指同时放在嘴唇上。史东和坦尼斯走在最后,两人的武器和盔甲挤在无数的斗篷和裙子中间,没有发出声响。当坦尼斯距离巨龙大约三十英尺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幻觉,是因为太过紧张,以至于脑中回响着奇怪的嗡嗡声,但声音却越来越大,直到史东带着警觉的神色回头看着他。嗡嗡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蝗虫在飞。其他的人也都听见了,每个人都开始回头看着他!坦尼斯无助地望着朋友们,脸上露出有点滑稽的迷惑表情。 巨龙喷了个鼻息,不安地翻了个身,用力地甩甩头——这声音似乎让它很不舒服。 雷斯林突然脱离队伍跑向坦尼斯。“那把剑!”他轻声说,扯下半精灵的斗篷,露出坦尼斯背着的那把剑。 坦尼斯看着插在古老剑鞘中的剑。法师是对的,剑锋有如处于最高警戒下,不停地发出嗡嗡声。经过雷斯林的提醒之后,坦尼斯终于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这股震动。 “魔法。”法师饶富兴味地观察着,低声说。 “你能阻止它吗?”坦尼斯压过这奇怪的声音大喊道。 “不行。”雷斯林说,“我想起来了。这把是斩龙剑,姬斯卡南所拥有的那把著名的魔剑,它对附近的龙就会起这样的反应。” “可真会挑时机啊!”坦尼斯生气地说。 “或者是个别有用心的时机。”史东跟着大吼道。 巨龙缓缓地抬起头,眨着眼睛,鼻子开始冒出淡淡的黑烟。它努力地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坦尼斯,眼神痛苦而恼怒。 “马丽塔,你带了什么人来?”马它福罗的声音中充满了威胁,“我听到了几个世纪以来都不曾再听过的声音,我闻到了钢铁的臭味!这些人不是女人!他们是战士!” “别伤害它!”马丽塔号啕大哭道。 “我可能没有别的选择!”坦尼斯毅然决然地抽出了斩龙剑,“河风、金月!把马丽塔带走!”剑锋这时开始亮出刺眼的白光,嗡嗡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有威胁性。马它福罗往后退了一下,这道白光令它完好的那只眼睛非常疼痛,可怕的声音有如长矛般地刺穿它的脑门。它哀号着远离坦尼斯。 “快跑,去把孩子带出来!”坦尼斯喊着,察觉他们应该暂时还不需要和这个庞然大物作战。他高举着发光的剑,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把巨龙逼到墙边。 马丽塔害怕地看了坦尼斯一眼,快步带领金月往孩子们的卧室走去。一百多个小孩双眼圆睁地躲在房间内,害怕地听着门外的声音。看见马丽塔和金月,许多张小脸立刻放松下来,还有几个看见卡拉蒙穿着裙子冲进来的蠢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当他们注意到拔出武器的战士后,立刻就肃静下来。 “马丽塔,怎么了?”最年长的女孩问,“发生了什么事?又有战斗了吗?” “我们希望不会真打起来,亲爱的。”马丽塔柔声说,“但我不会对你们说谎,这次说不定真会打起来。现在,赶快收拾收拾,特别是你们保暖的衣服,跟着我们来。年纪大的抱年纪小的,就像平常出去活动一样。” 史东原本料想会有一段迷惑、哭泣和解释的时间,但孩子们很快便照着做,自己穿上保暖的衣服,并且帮年纪小的也穿上。除了有些脸色苍白之外,他们还比较冷静——这些孩子是在战火中生存下来的,史东提醒自己。 “我要你们安静地穿过龙的巢穴,走进游戏室里。等我们到了那里后,这个大家伙,”史东指着卡拉蒙,“会带你们到外面的广场。到了那边,立刻去找自己的母亲。大家都听懂了吗?”他怀疑地看着一些比较小的小孩,但最前排的小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了解了,先生。”她说。 “很好!”史东转过身,“卡拉蒙?” 几百双小眼睛朝他望去,战士红着脸,尴尬地带领着他们走进龙的巢穴。金月抱起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马丽塔则抱起了另一个。其他年纪较大的孩子们背着年纪小的小孩,井然有序地快步走出大门,一言不发地前进,直到看见了坦尼斯、那把发光的剑,还有受惊的龙。 “喂!你不可以伤害我们的龙!”一个小男孩喊着。他高举着拳头,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离开了队伍,跑向坦尼斯。 “道格!”另一个较大的女孩震惊地大喊,“快回到队伍里来!”但此时有些孩子已经开始号啕大哭。 坦尼斯一边高举着剑——他知道这是制住龙的唯一方法——一边大喊着:“快把他们弄走!” “孩子们,拜托!”金月的声音严肃中带着威严,有效地维持了秩序,“若非必要,坦尼斯不会伤害这条龙的。他是个好人。你们现在一定得赶快走了,妈妈在等着你们。” 金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着的恐惧,急迫的口气连最小的孩子都听得出来。他们很快便又重回到队伍中。 “再见,焰击!”几个孩子忧伤地对着龙喊叫,挥舞着小手,跟随卡拉蒙离开。道格最后瞪了坦尼斯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同伴身边,用小胖手揉着眼睛。 “不要!”马它福罗用心碎的声音哭喊道,“不可以!不要攻击我的孩子们。求求你们!你们的目标应该是我!攻击我吧!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坦尼斯发觉龙的思绪似乎陷入了过去那场夺去它爱子的灾难中。 史东凑近坦尼斯说:“我想你也知道,只要孩子们脱离危险,它就会宰了你的。” “是没错。”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龙的双眼(连瞎掉的那一只也是)已经开始发出红光,巨大的龙口开始滴下唾液,爪子开始不停地撕抓着地板。 “不要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它暴怒地说。 “有我在——”史东开始抽出剑。 “快离开,骑士。”雷斯林从阴影中低声说,“你的武器没有用,该待在他身旁的是我。” 半精灵讶异地注视着雷斯林。雷斯林奇异的金色眼眸与他四目相接,他很明白坦尼斯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信任他吗?雷斯林脸上不带丝毫表情,甚至有点暗示他拒绝的意味。 “你快走!”坦尼斯对史东说。 “什么?”他大喊,“你疯了吗?你该不会打算相信这个——” “快走!”坦尼斯又喊了一次。就在此时,他听见佛林特的声音:“快走!史东,这边需要你!” 骑士不知如何是好地呆站了一阵子,但他不能违背荣誉,反抗他认定的上级所下的命令。他狠狠地看了雷斯林一眼,转身进入通道。 “对付红龙的法术我知道得很少。”雷斯林马上说。 “你可以帮我们拖延时间吗?”坦尼斯问。 雷斯林报以一种视死如归的笑容。“我可以,”他低声道,“快退回通道那边,等到听见我开始念咒语,你就快跑!” 坦尼斯开始往后退,手中的剑依旧高举着。但龙已经不怕这把剑的法力了,它只认定孩子们已经走了,它得杀死这些人为他们报仇。当高举着剑的战士往通道逃去之时,它向他扑去。突然间,一阵黑暗笼罩了马它福罗,浓密的黑暗让它回想起失去视力时的恐怖记忆。它听见了咒语吟诵的低祷声,便知道是穿着长袍的人类施展了法术。 “我要烧死他们!”它号叫着,清楚地嗅到钢铁的味道往通道退去,“他们无路可逃了!”正当它用力吸着空气之时,它听见了其他的声音,那是孩子们的声音。“不行,”它沮丧地想,“这可不行,这样做会伤了我的孩子们……”它巨大的头靠在冰冷的地板上。 坦尼斯和雷斯林一起跑向通道,半精灵拉着衰弱不堪的法师一起。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令人为之动容的哀号声。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攻击我吧!不要伤害他们!” 两人走进游戏室中,卡拉蒙打开大门,射入的阳光让大家感到一阵目眩。孩子们飞快地跑出大门,冲向外面的广场。坦尼斯见到门外站着的提卡和罗拉娜,两人都抽出武器,警觉地四处张望。地上躺着一具石化的龙人尸体,佛林特的斧头插在它背上。 “快往外走,快!”坦尼斯大喊。佛林特拔出战斧,和坦尼斯两个人最后离开了游戏室。正当他们跨出门口之时,突然听见一声恐怖的吼声,一条龙的吼声,但跟可怜的马它福罗完全不同。此时正是派洛斯发现奸细的时候,石墙开始震动,龙从巢穴中飞了出来—— “烈焰!”坦尼斯愤怒地咒骂道,“它根本没离开!” 矮人摇摇头。“我用我的胡子打赌,”他沉着脸说,“泰斯一定跟这档子事有关。” 断裂的铁链开始向着斯拉莫瑞铁链之室的地板坠去,三个小小的身影跟着一起坠下。 泰索何夫徒劳地抓着铁链,一边在半空中翻滚一边想,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滋味。这种感觉很有意思,可惜的是不能让他再多体会一下。他听见赛斯顿在他头上害怕地尖叫着,也可以听见脚下费资本正喃喃自语,似乎正在试着施展最后的法术。突然,费资本提高声音:“普萨夫——”而咒语被一声尖叫所打断——老法师撞上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碎声。虽然泰索何夫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但还是为他感到难过。地面越来越近,几秒后,他也会变成一具死尸。 雪,开始下了起来…… 至少坎德人是这么想。之后,他发现自己被无数的羽毛所包围,仿佛有几百万只鸡同时炸了开来!他掉进一团柔软的羽毛中,赛斯顿跟着也掉了进来。 “可怜的费资本。”泰斯的眼中泛着泪光,努力地走出羽毛堆,“他最后一道法术想必是雷斯林以前也曾施展过的羽落术。可惜,他只来得及变出羽毛。” 在他头上,巨大的齿轮越转越快,断裂的铁链也随之飞快移动,仿佛因为挣脱了桎梏而感到庆幸。 门外的广场一片混乱。 “在这里!”坦尼斯冲出门外,知道这次注定要命丧于此,但他仍不愿放弃。同伴围在他身边,每个人手上都紧握武器,紧张地看着他。“快往矿坑跑!找掩护!猛敏那和红龙没有离开,这是个陷阱!他们随时会攻过来!” 其他人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每个人都知道已经没希望了——他们得横越近两百码没有任何掩护的空旷广场,才能够到达安全的地方。 他们试着尽快将妇女和孩子们集合起来,但却没有用——每个妈妈都坚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坦尼斯看着矿坑的方向,沮丧地大声咒骂着。 矿坑里的男人们,看见自己的家人已经逃了出来,便立刻制服了警卫,开始朝广场跑来——原先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的!伊力斯坦在想些什么啊!要不了几分钟,毫无掩蔽的空地就会挤满为数八百的狂乱人群!他得带着他们往南边的山脉撤退才行。 “依班呢?”他对史东喊道。 “我最后看到他时,他正往矿坑跑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 骑士和半精灵突然间想通了。 “我懂了。”坦尼斯平静地说着,话语声淹没在四周嘈杂的声音中,“真相大白了。” 依班跑向矿坑时,原本是遵从派洛斯的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得从这一团乱军当中找出绿宝石之人,他也知道猛敏那和派洛斯会怎样对付这些可怜的家伙。曾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这些人感到遗憾——他并没有无情冷酷到如此地步。只是打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知道谁将是获得最终胜利的一方,而他无论如何也想当一次胜利者。 自从他的家产丧失殆尽,他便只剩下唯一的谋生工具——自己。他有头脑,剑术又好,而且对雇主绝对忠诚。在一次前往北方寻找雇主的旅程中,依班认识了猛敏那。依班对这名邪恶牧师的力量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他想尽办法赢得了他的信任。而更重要的是,他也让自己在派洛斯眼中有了利用价值。恶龙发现依班有魅力、聪明、能干,并且在经过几次试炼之后,发现他相当可靠。 依班被派回盖特威的家中,“碰巧”逃出龙人大军的攻击,同时也成立了自己的反抗组织。巧遇由吉尔赛那斯所率领的、当时正打算混入帕克塔卡斯的精灵小队纯属运气,但这一笔功劳让他在猛敏那和派洛斯面前的地位再度提升。当金月意外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猜这一定是黑暗之后在眷顾他。 他祈祷黑暗之后的庇佑能够持续下去——想要在这样的混乱中找到绿宝石之人,还真得靠神助才行。依班再一次把握住协助猛敏那的机会。“坦尼斯叫你们现在立刻去广场,”他大喊,“和你们的家人会合!” “不对,计划不是这样的!”伊力斯坦大喊着试图阻止他们,但太迟了。男人们看见自己重获自由的家人,纷纷冲出矿坑。几百个溪谷矮人更是火上浇油地一起跟着冲了出去,快乐地加入这场大团圆,他们以为这只是某种假日的庆典。 依班急切地搜寻着人群,希望能找到绿宝石之人。最后,他去牢房找,果然,他看见一个人两眼无神地坐在牢房中,茫然地环顾四周。依班机灵地跪在他旁边,试着想起那个人的名字。是某个怪异又古老的名字…… “贝伦。”依班一番挣扎之后终于想起,“贝伦?” 男人抬起头来,好几个礼拜以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关注的神情。他并非投德以为的又聋又哑,他只是太过专注于自己秘密追寻的目标。他也是个人类,有人类说出他的名字对他来说依旧十分亲切。 “贝伦。”依班又再次说道,紧张地舔着嘴唇。他终于找到了他,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知道,当外头的可怜虫们被恶龙攻击时,第一件事便是回头躲进矿坑。他得在坦尼斯逮到他之前带着贝伦逃出去。但要去哪里呢?他可以依照派洛斯的命令带他进帕克塔卡斯,但依班不喜欢这个提议——猛敏那一定会碰到他们,一旦他起了疑心,有很多问题依班无法回答。 没错,只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帕克塔卡斯的城墙外。他们可以躲在荒野中,直到这场混乱平息,再趁着夜晚偷偷溜进要塞中。依班下定决心,扶着贝伦站起来。 “外面就要开战了。”他说,“我要带你走,免得你受到伤害。我是你的朋友。你明白吗?” 男子敏锐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仿佛潜藏着极高的智慧。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年龄难以分辨的精灵,而是一个受尽折磨的人类。贝伦小声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猛敏那怒气冲冲地从房间走出来,扯着手上缀着钢片的皮手套,一个龙人紧跟在后,抱着龙骑将的钉头锤——黑夜使者。其他的龙人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执行着猛敏那的命令。猛敏那正步入走廊,准备回到派洛斯的巢穴里。 “不行,你们这些蠢蛋,别撤回军队!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这里,傍晚之前奎灵那斯提就会陷入火海了。烈焰!”他大喊着打开通往龙穴的大门,走上平台。他抬头仰望,看见阳台上冒出浓烟及火光,还有远处红龙的怒吼。 “烈焰!”没有人回答。 “你抓个奸细要抓多久啊!”他再度恼怒地大喊,转过身来几乎撞上了一个龙人军官。 “您要放上这个龙鞍吗,大王?” “不,没时间了。反正这是战斗时才用,外面不会有战斗,不过是烧死几百个奴隶罢了。” “但那些奴隶已经制服了警卫,在广场上和他们的家人团聚在一起了。” “你的兵力如何?” “不够多,大王。”龙人军官的眼睛闪烁着。它本来就不认为倾巢而出的攻击战术是明智的抉择。“我们大约有四十或五十个人,奴隶们则有大概三百多个男人,女人大约也是这个数字。女人们一定会和男人们并肩作战,一旦让他们有机会组织起来,逃进山中——” “呸!烈焰!”猛敏那再度呼唤着。突然,他听见要塞的另一端传来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之后,他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几个世纪未曾转动的巨大齿轮仿佛不情愿般地嘎叽嘎叽转动起来。正当猛敏那思考着这些声音来自何处时,派洛斯飞回了它的巢穴。 龙骑将立刻分秒不差地奔到恶龙身边,身手矫健地爬上龙背。虽然两个生物彼此互不信任,但战斗中两人的默契却无法言喻。两者对于各种族的仇恨以及对于权力的渴望,让他们成为了彼此都不愿承认的最佳拍档。 “起飞!”猛敏那大吼,派洛斯跟着飞了起来。 “没用的,老朋友。”坦尼斯冷静地告诉史东,把手放在骑士肩上,后者正在发疯似的试图维持秩序。“你只是在白费力气,还是留着打仗用吧!” “没有什么仗好打的。”史东边咳边说,嗓子因为过度叫喊而变得沙哑,“我们会被困住的,像老鼠一样被践踏而死。这些笨蛋为什么不听话呢?” 两人站在广场的北端,距离帕克塔卡斯的大门约二十英尺。清晰可见的南方的山脉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身后的大门随时都会有龙人一拥而出,而猛敏那和恶龙更是不知道身在要塞内的何处。 伊力斯坦徒劳地试着让众人冷静,同时催促众人朝南边移动。但男人们坚持要找到自己的女人,而女人们又坚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几个已经团圆的家庭,开始向南方移动,但太迟了,也太慢了! 有如血红色的彗星般,派洛斯冲出了帕克塔卡斯要塞,油亮的翅膀收在身体两旁,巨大的尾巴拖着,在他拼命加速时,爪子紧紧地收在身子底下。龙骑将骑在它的背上,狰狞的面具上的金角在晨光中闪闪发光。猛敏那紧抓着红龙背上的尖角,飞上蓝天,遮蔽住日光,将底下的人群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龙威带来的恐惧很快地蔓延开来。人们叫不出声,也无力移动,只能害怕地彼此紧紧相拥,知道死亡将是人们无法逃脱的宿命。 猛敏那一声令下,派洛斯降落在要塞的一座尖塔上。猛敏那愤怒地从面具后面瞪视底下的人群,一言不发。 坦尼斯只能无奈地看着这光景,突然感觉到史东抓住他的手臂。“你看!”骑士指着北方——要塞的大门。 坦尼斯不情愿地将目光从龙骑将身上移开,只见两个人正努力地跑向要塞的大门。 “依班!”他惊愕地大喊,“但跟着他的是谁?” “他逃不掉的!”史东大喊。在坦尼斯阻止他之前,他已经追了上去,坦尼斯只好跟上他。这时他又瞥见了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雷斯林和他的双胞胎哥哥。 “我也有些账要跟他好好算算。”法师嘶哑着说。三个人一起赶了上去。史东一把扭住依班的衣领,把他摔倒在地。 “叛徒!”史东大喊,“就算我今天会死,我也要先送你下地狱!”他拔出剑来,把依班的头向后扯。突然间,依班的同伴转过身来抓住史东拿剑的手。 史东吃了一惊,松开了抓住依班的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人在从矿坑逃离的时候上衣被撕破了。就在他的胸口上,镶嵌着一颗绿宝石,就钉在他的肉里!阳光照着拳头大的宝石,闪耀着邪恶的光芒。 “我从没听过或是见过这样的法术!”雷斯林与其他人一同惊讶地停住脚步,站在史东身边。 见到大家惊讶地盯着他的胸口,贝伦下意识地用上衣盖住了它。他放开抓住史东的手,向着大门跑去,依班挣扎着站起来,随之狂奔而去。 史东又扑向前,但坦尼斯这次阻止了他。 “算了!”他说,“太迟了!我们还得保护其他人。” “坦尼斯,快看!”卡拉蒙指着要塞的大门大喊着。 要塞大门上部的石墙上开了个口,巨大的花岗岩开始从里面掉了出来,刚开始速度很慢,而后逐渐加快,把地上的石板砸个粉碎,扬起了漫天沙尘。他们还可以隐约听见上头铁链急速转动的声音。 依班和贝伦抵达大门口时,花岗岩正好落下。依班恐惧地尖叫,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护着头部。旁边的男人则抬起头,轻叹了口气。两个人就此埋在千斤重的岩石下——帕克塔卡斯的古防御系统就这样彻底封锁了要塞。 “这是你们最后的反抗了!”猛敏那大吼,话语声被大石落下的声音所打断,这只让他感到更愤怒。“我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可以为我工作,为黑暗之后争光。我为你们及你们的家人着想,但你们既顽固又愚蠢,你们将会付出你们的生命作为代价!”龙骑将高举着黑夜使者,“我要杀光所有的男人!我要杀光所有的女人!我要杀光所有的小孩!” 龙骑将拍了一下龙,派洛斯张开翅膀,飞上高空。恶龙深吸一口气,打算俯冲下去,用烈焰将底下号啕无助的人们烤成焦炭。 但龙的俯冲被挡住了。 马它福罗从破碎的要塞废墟中飞起,向着派洛斯直冲去。 这条年迈的巨龙已经彻底疯狂,它再次陷入失去自己孩子的噩梦中。它仿佛隐约能看见那骑着银色、金色巨龙的骑士,手中丑恶的屠龙枪在阳光下闪耀着。它白费心机地试图说服孩子们不要加入这场毫无希望的战斗,徒劳地希望能够让它们相信这场战争已然结束。它们年纪很轻,听不进劝,固执地离开了巢穴,只留下它独自在巢中哭泣。它的心中可以想见那场惨烈的血战,它的孩子们全死在屠龙枪下了。而此刻,她听到了猛敏那的声音: “我要杀光所有的小孩!” 就如同几世纪前一般,它飞上天去保护它的孩子们。 派洛斯被这次意料之外的攻击吓了一跳,勉强避开了马它福罗虽破犹利的龙牙朝它侧翼破绽的一击,但马它福罗终究还是抓中了它用以挥舞翅膀的强壮肌肉,带来了一阵剧痛。派洛斯借着在空中翻滚之机,以锐利的前爪在马它福罗柔软的腹部划下一道很深的伤口。 在完全疯狂的状态下,马它福罗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但年轻力壮的雄龙的猛击还是令它连连后退。 方才的翻身是派洛斯下意识的防御动作,借着这个姿势,它调整好高度,并想好了攻击计划。但是,它忘了背上所载的龙骑将这回并没有装上平日战斗用的龙鞍,使得猛敏那立刻朝底下的广场落去。幸而高度并不太高,他毫发无伤地落地,只有些淤青和惊魂未定。 大多数人看见他站起身后,都害怕地逃了开来。但他立即注意到在广场的北边有四个人并没有逃跑。他转过身来面对他们。 马它福罗出手攻击派洛斯,以及猛敏那坠落到地面这些意外,使得惊慌的群众回过神来,伊力斯坦和其他人所无法办到的事情这下如愿达成了。众人纷纷恢复了神智,开始摆脱恐惧的阴影,集体朝着南方逃去。见到这情形,龙人军官马上派出手下所有的士兵紧追在后,同时也从要塞里指派了一条翼龙,紧急召回攻击部队。 龙人们涌进了人群中,如果它们是想让这群人感到惶恐,它们显然失算了——人们受够了!为了获得别人所承诺的和平与安全,他们已经被夺去了一次自由,而今他们终于明白只要这些怪物还在横行霸道,克莱恩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和平。来自索拉斯、盖特威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用手边所有可用的武器来搏斗,岩石、拳头、牙齿和指甲都化成了宣泄愤怒的工具。 冒险者们被人群分了开来,罗拉娜也和众人走散了。吉尔赛那斯努力要留在她身边,却还是被众人给挤开。精灵女子害怕地紧握着剑,往要塞的墙边退去。她慌张地看着眼前的战斗。一个男子抱腹倒在她面前,满手都是自己的血,他濒死的眼神盯着她,鲜血流到她的脚边。罗拉娜呆呆地看着这一摊血。接着她听见附近传来一阵声响,她颤抖着抬起头,正好看见那个杀人凶手,那张丑恶的爬虫类的脸。 龙人见到一个被吓呆的精灵女子正僵直站在它面前,以为可以轻易把她解决。它长长的舌头舔着剑锋的鲜血,跨过了地上的尸体,朝罗拉娜扑来。 她紧握住手中的剑,怕得嗓子干疼,只能凭着最原始的防卫本能,盲目地往前乱刺。龙人毫无防备地被击中,罗拉娜将剑深深刺入敌人的身体,感觉锋利的精灵宝剑刺透了护甲,割穿了肌肉,听见这怪物骨骼断裂的垂死哀号。它变成了石头,罗拉娜的武器也被卡在石块中。但罗拉娜却冷静地思考着——这也让她自己吃了一惊。她想起了战士们曾经说过,只要等一段时间,尸体自然会变成灰,到时便可以将武器抽出来。 格斗声包围住她,那是垂死的叫声、喊杀声、撞击声、哀号声……但她什么都没听见。 她冷静地等着尸体化成灰,弯下腰,拨去剑上的灰,对着阳光高举起沾满鲜血的剑,脚下躺着被她所杀的龙人的尸体。她巡视四周,看不见坦尼斯,也看不见其他的人。或许,他们都死了,而她说不定也很快会步他们的后尘。 罗拉娜抬头看着阳光灿烂的天空。对她来说,这个她即将离开的世界有如崭新的一般。每样事物,每块石头,每片叶子,看起来都清晰得让人痛苦。一阵温暖的和风吹过,吹散了北方她家乡上空的乌云。罗拉娜的灵魂终于从恐惧的牢笼中释放,飞向云端。手中的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斩龙剑隐藏的力量——它在侦测到龙类出现的时候,会嗡嗡作响。另外,提醒对龙族不太熟悉的人,“wyrm”这个英文单词代表的是一种龙,这个词和虫(worm)没有任何关联。 这小家伙的名字是来自我们的工作伙伴道格·奈尔斯。——魏丝 第一本《超级无尽任务游戏书》(Super Endless Quest Gamebook,“专家级龙与地下城”游戏书的前身),由莫里斯·西门所撰写,其中有另外一位英雄对抗猛敏那,释放了帕克塔卡斯的奴工们。这位英雄的名字叫作伯恩·瓦伦盾,也同样来自索拉斯。 在所有的小说中,龙骑将的面具都被描述为“狰狞”,但是TSR的艺术家们无法把它画得很狰狞,他们把它变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请见《龙枪美术集》(The Art of Dragonlance)。 龙人队长会刚好有一条翼龙可以传达讯息,真是让人感到意外。这些龙的远亲酷爱攻击而讨厌合作。它们拥有瘦长的身体,弯曲的毒针尾,智力完全比不上真正的巨龙。 这是罗拉娜性格的转折点。在这一刻,她的人生永远改变了。——西克曼 第2卷 15 龙骑将马它福罗之子 猛敏那观察眼前渐渐逼近的四个人,发现眼前的人不是战俘。然后,他察觉他们正是和那名金发牧师一起旅行的家伙——就是这些人打败了沙克沙罗斯的黑玛瑙,逃出了运囚车队,闯进了帕克塔卡斯。他觉得自己仿佛早就认识这些人——一个来自荣光已逝的破败国度的骑士、一个努力想让人认同自己是人类的半精灵、一个病怏怏的畸形法师,以及法师的双胞胎哥哥,一个脑子大概跟花生米一样大的壮汉。 这将会是场有趣的战斗,他心想。他几乎想对这样面对面的战斗表示欢迎。这样的机会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日复一日地在龙背上指挥着部队战斗,让他感到厌烦。他想到烈焰,抬起头看着天空,暗自盘算着能否从它那儿得到援助。 不过,红龙看来似乎自有麻烦要处理。马它福罗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时,派洛斯还在蛋里等着孵化。虽然它没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它的经验和智慧足以弥补这方面的劣势。空中弥漫着龙的烈焰,龙血像雨一般地降下。 猛敏那耸耸肩,转头看着四个正小心翼翼接近他的人。他听见法师正提醒他的朋友们——猛敏那是黑暗之后的牧师,因此他可以祈求她的帮助。猛敏那从间谍口中得知法师虽然年轻,但却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奇异力量,似乎是个危险的人物。 四个人保持着沉默,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交谈,当然更不需要与敌人寒暄。虽然有点勉强,但双方对彼此都怀着敬意。这一场战斗不再有怒气,双方将会冷静地交战,最大的赢家将会是死亡。 四人散开来,包围了他的侧翼,由于没有东西可以掩护他的背后,自然也露出许多破绽。猛敏那将身子放低,挥舞手中的黑夜使者,一边吓阻他们贸然前进,一边思考着战术。他必须马上扭转眼前的劣势才行。他右手紧抓住钉头锤,邪恶的牧师用尽全力弓着身子蓄势向前冲去,突然的动作令对手猝不及防。他并没有举起武器,他只需要用手碰到敌人就行了。他稳稳地停在雷斯林的面前,抓住法师的肩膀,飞速念出对黑暗之后的祷文。 雷斯林尖叫着倒下,他的身体被看不见的邪恶力量刺穿,痛苦地滚倒在地上。卡拉蒙发出惊人的吼声,对着牧师冲去,但猛敏那早有准备。他的钉头锤“黑夜使者”轻轻扫过卡拉蒙的身体。“黑夜!”猛敏那低吟着,卡拉蒙惊人的吼声变成了惨叫声,附有魔法的钉头锤让他陷入了黑暗中。 “我看不见了!坦尼斯,帮帮我!”壮硕的战士狂叫着,踉踉跄跄地乱撞。猛敏那阴险地笑着,一锤正中卡拉蒙的脑袋,卡拉蒙像头被打昏的水牛般倒了下去。 他从眼角瞥见半精灵手中持着样式古老的双手巨剑冲向他。猛敏那飞快地转过身,以“黑夜使者”的硬橡木柄挡架住了坦尼斯的剑。两人僵持了好一阵子,直到猛敏那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坦尼斯推倒在地。 索兰尼亚骑士举起剑向敌人致敬,这是个要命的错误,这给了猛敏那时间,从身上的暗袋里掏出一根铁针。他举起针,再次祈求黑暗之后的庇护。史东缓缓走向前,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直到无法前进。 坦尼斯躺在地上,感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压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无法转动头部,舌头发肿,说不出话来。他能听见雷斯林的惨叫声被硬生生地扼住,也能听见猛敏那大笑着赞颂黑暗之后的神力。坦尼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骑将好整以暇地走向前,高举着钉头锤,准备结束史东的性命。 “Bravais,Kharas!”猛敏那以索兰尼亚语说着。他高举着钉头锤,讽刺地模仿着骑士的敬礼,然后瞄准骑士的头部——对骑士来说,这种死法是最痛苦的,敌人竟然开恩让他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地死!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猛敏那的手腕。他惊讶地看着那只手——一只属于女人的手。他感受到一股足以与他的邪力相匹敌的神力。只是这么一碰,猛敏那的意志突然无法集中,忘却了原本要献给黑暗之后的祷文。 黑暗之后此刻也发现了一名全身发光的神祇,穿着闪亮的白盔甲,阻碍了她的计划。她还没做好与他交战的准备,也没预料到他会在这时候重新降临。她决定暂时撤退,重新构思她的计划——这是她第一次考虑到失败的可能性。黑暗之后抛弃了她的爪牙,留下他自生自灭。 史东感觉到压制着他的法术消失了,他可以自由活动了。他看见猛敏那把一腔怒火发泄在金月身上,疯狂地攻击她。骑士冲向前,看见坦尼斯也站起身,手中的宝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人都第一时间冲向金月,但河风比他们更快到达金月的身边。河风用力将她推开,用使剑的手臂接下这本该击碎金月头骨的一击。河风听见牧师大喊“黑夜”,随即被卡拉蒙所面对的相同黑暗包围。 但奎苏族的战士早就料到这点,他并没有慌张——他还是听得见敌人的行动。河风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将剑换到左手,对准敌人呼吸声的方向刺了一剑。然而刀锋却被龙骑将坚硬的盔甲给挡开,从河风的手中脱出。河风慌乱地掏着匕首,就算他已知死亡将近,希望非常渺茫…… 就在那一刹那,猛敏那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再也没有任何来自灵界的力量帮助他,绝望的情绪紧紧地将他包围。他再度呼唤黑暗之后,但她再也无暇顾及猛敏那,她也有自己的状况要对付了。 面具后的猛敏那开始流汗。他咒骂着这顶碍事的头盔,让他难以调整呼吸。等到他发觉头盔不适合面对面的肉搏时,一切为时已晚,头盔已经遮住了他的左右视线。他看见高大的平原人正痛苦且盲目地在他面前挣扎,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宰了他。但附近还有另外两名战士——骑士和半精灵已然脱离了他法术的压制,开始朝他逼来,他可以听到他们靠近的声音。他瞥见身旁有动静,立刻转过身去,发现半精灵正全力冲向他,刀锋闪着寒芒。骑士到哪里去了?猛敏那挥舞着钉头锤,试着暂且阻止他们逼近,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使劲扯掉碍事的头盔。 太迟了。猛敏那的手刚放上头盔,姬斯卡南的魔剑已刺进他的盔甲,从背后穿了出来。龙骑将尖叫着猛然回过身,索兰尼亚骑士出现在他血泪模糊的视线中。传自史东祖先的宝剑刺进他的腹腔。猛敏那跪倒在地上,仍挣扎着想脱下头盔。他不能呼吸,也看不见了……他感觉身上又中了一剑,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高空中,濒死的马它福罗因全身上下的伤口和失血过多而虚弱不堪,耳中传来孩子们哭喊着呼救的声音。它感到困惑,眼前一阵迷乱,就好像派洛斯此刻正从四面八方攻击着它。之后,红龙飞到它眼前,背对着山脉。马它福罗发现了一个机会,它要拯救自己的孩子。 派洛斯对准老龙的脸吐出一口烈焰,得意地看着它的头变得焦黑,眼珠也开始熔化。 但马它福罗丝毫不顾火焰正吞噬着它的眼球,疯狂地凭着最后一眼的记忆直直冲向派洛斯。 红龙脑中正被疼痛和愤怒所占据,满以为结果了敌手,突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当它奋力吐出最后一口龙焰时,它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山的正前方,它已经无路可退,避无可避。 马它福罗有如诸神投掷的长枪般以全身的力量撞向它。两条龙撞上了山脉,山峰崩裂,山坡上紧接着爆出了两团巨大的火焰。 多年以后,马它福罗的故事成了传说。有人说,他们曾听见龙的声音,宛如烟雾缓缓飘散在秋风中,喊着: “我的孩子……” 猛敏那的名字是他的继父以“害虫”(vermin)为灵感所取的。虽然他是修玛的子孙,但他被塔克西丝的声音引诱,走上了黑暗之路。在他臣服于黑暗之后后,她透过黑夜使者这把钉头锤来降旨。这个不幸的故事记述在迈克尔和特里·威廉斯合著的《戴上面具之前》(Before the Mask)中。 这位就是帕拉丁,上次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被埋在一大堆羽毛底下。——魏丝 刚萨爵士在他的战场日记(重新收录在《最后归宿旅店杂文集》中)中记录了猛敏那大王的红龙烈焰攻陷了帕克塔卡斯,烧毁了索拉斯,阿班尼西亚平原上的战火和破坏几乎有一大半要归功于它。烈焰被自己的同类——一条名为焰击的母龙所杀。这也就是邪恶自相残杀的例子。 婚礼 秋季的最后一日,曙光既清澈又明亮,空气中夹杂着暖意,含着南风所送来的温暖香气。自从难民们逃出帕克塔卡斯后,和煦的南风仿佛守护着他们一路逃离龙人大军。 龙人大军花费数日才突破了帕克塔卡斯的城墙——它的大门被巨石封锁,高塔被溪谷矮人所戍守。赛斯顿率领着英勇的溪谷矮人,站在高塔上向下方无计可施的龙人们投掷石块、死老鼠,偶尔还夹杂着他们倒霉的同伴。这给了难民们足够的时间逃入山脉。虽然饱受小部分龙人部队的骚扰,但他们却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威胁。 佛林特自愿带着一队人类,到山脉里寻找能让每个人度过寒冬的地方。由于丘陵矮人的家乡就在离此不远的南方,佛林特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佛林特的小队发现了一座僻处于陡峭群峰间的狭窄山谷,通往这个山谷的道路在冬天时还会被大雪封闭。这座山谷易守难攻,可以轻易地抵御龙人大军,况且还有很多山洞可以躲避恶龙的攻击。 难民们沿着一条危险的路走进山中,抵达了这座山谷。一阵雪崩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同时也封锁了他们的来路。等到龙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时,可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山谷很深,在群山的包围中得以躲过冬天的酷寒。森林中到处都是猎物。清澈的山泉从山中流下。人们悼念死者,庆祝顺利逃亡,建造了栖身之地,并举办了一场婚礼。 秋季的最后一日,暮色在覆雪的群峰上洒落宛如火焰般的颜色,像是在怀念着死去的龙。河风和金月在这一天喜结连理。 当两人表示希望由伊力斯坦为他俩主持仪式时,伊力斯坦感到无比荣幸,并且详细询问他们族里的规矩。但两人表示全族的人都已丧生,奎苏族的传统已不需要再继续。 “这将会是‘我们的’婚礼,”河风说,“象征着新时代的开始,而不是延续早该随风而逝的过往。” “我们会怀念自己的同胞。”金月轻声说,“但我们必须向前看,而非频频回首。我们会牢记过去的哀伤与美好,赋予它价值,但历史将不再是我们的包袱。” 因此,伊力斯坦从米莎凯的白金碟中遍查了古老诸神有关婚姻的教诲。他要求金月和河风写下自己的誓言,找出两人相爱的真正意义。这誓约将在诸神面前立下,即使死亡也不能令其终止。 奎苏族的传统还是保留下了一部分——两个人必须在交换誓约时,彼此献上一件亲手做的礼物,以示真诚。 正当阳光洒满天际时,伊力斯坦登上了一座小山丘,人们静静地站在山脚下仰望着。提卡与罗拉娜由东走来,手上拿着火把,酋长之女金月,尾随在她们身后。她放下银金色瀑布般的秀发,任其披落在肩上。她头上戴着秋天落叶编缀而成的冠冕,穿着从旅程一开始就穿在身上的鹿皮外衣,而颈上的米莎凯护身符闪耀着光芒。她拿着用蛛网般精美的织物层层包裹的礼物,因为她的爱人必须是第一个看见它的人。 提卡庄重地走在她前面,满眼泪光,心中充满着自己的梦想。她开始觉得男人与女人所共同分享的大秘密或许并没有那么恐怖,说不定反而是件甜美而值得期待的事。 罗拉娜站在她身边,高举着火把点亮了暮色。人们低语盛赞着金月的美,但罗拉娜走过时,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金月是人类,她的美丽宛如绿树、远山及蓝天般易于亲近;罗拉娜的美则是专属于精灵的美,是带着神秘气息的美。 两名女子将新娘带到伊力斯坦的身旁,然后转身面向西方,等待新郎。 明亮的火光照亮河风的前路,坦尼斯和史东两人走在前头,神情惆怅而柔和。河风尾随在后,身高鹤立鸡群,神情依旧严肃,但他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比火把的光芒更为明亮。他的黑发上戴着落叶缀成的桂冠,他的礼物则用泰索何夫的手帕包裹着。佛林特和坎德人跟在他身后,卡拉蒙与雷斯林走在最后头,法师以手中点亮的玛济斯法杖代替火把。 男人们将新郎带到伊力斯坦面前,然后加入女士们的行列。提卡发现自己正站在卡拉蒙身旁。她羞怯地伸出手,轻碰着他的手。他温柔地对她微笑,将她的小手紧握在自己的大手中。 伊力斯坦看着眼前这对新人,心中不禁想到他们所遭遇过的危险、哀伤和恐惧,以及他们艰苦的生活。他们的未来究竟会是怎样的光景呢?他有一阵子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两人看到伊力斯坦的神情,也都理解了他的想法,体谅地双双伸出手来。伊力斯坦将他们拉近,低声说着仅让他们听见的话: “是你们两人的爱情以及对彼此的信心,为这个世界带来希望。你们彼此都愿意为这希望的承诺献出生命,彼此也都曾拯救过对方的性命。阳光仍在闪耀,但光芒已淡,黑夜就要来到。你们也是一样,你们将共同度过漫长的黑夜,直到曙光降临。但你两人的爱将会是点亮前路的火炬。” 伊力斯坦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对所有的人发言。一开始,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但他能感觉到诸神的宁静祥和正降临此地,祝福着这一对新人,他的声音也因而变得越来越清朗。 “左手代表属于心的手。”他把金月的左手放在河风的左手上,并且将自己的左手置于他们的手之上。“我们将这两人的左手紧紧相握,让心中的爱意也随之紧密交融,汇成更伟大的节操;犹如小溪汇成大河,大河分成支流,探索着新的国度,而最终归流入海中。请接受两人的爱,善神之首帕拉丁,请祝福他们,并让他们能在这破碎的大地上仍旧保有着心灵的平静。” 在一片沉默的祝福中,丈夫和妻子紧紧相拥,朋友们围拢起来,孩子们静静地靠在父母身旁。原先沉痛的心慢慢被抚平,祥和逐渐降临。 “对着彼此发誓,”伊力斯坦说,“交换你们彼此用心造就的礼物。”金月凝望着河风的眼眸,深情款款地说着: 北方烽火连绵, 恶龙肆虐于天, “智慧终将降临,” 智者和愚者皆云。 “在战火中, 是最该英勇无畏之时。 一切都比妻子对丈夫的承诺更为重要。” 但你和我,越过了燃烧的平原, 穿过了地底的黑暗, 让世人知道,让每个角落明了, 赐予他们重生的上天, 我们所站着的祭坛, 我们彼此的呼吸, 以及其他因妻子对丈夫的承诺而变得更为宏伟的一切。 接着,河风说: 冬日即将降临, 天地一片灰暗, 积雪里, 是时候该对原野中萌芽的瓦伦木说赞许, 因为这一切都比丈夫对妻子的承诺更为重要。 我们信守着彼此的承诺, 在暮色里订下金石之盟, 借着英雄们的见证, 借着对春天的期许, 孩子们将会看见, 被恶龙所遮掩的星月。 微不足道的事, 也因丈夫对妻子的承诺而变得宏伟。 交换了誓约之后,两人交换礼物。金月羞赧地将礼物交给河风。他颤抖着手,打开了这份礼物。那是一杖秀发编成的戒指,以同它一般华美的金银系带束着。金月将母亲的首饰交给佛林特,老矮人的手艺一如往昔。 在索拉斯的废墟中,河风找到了一根逃过恶龙火焰的瓦伦木,他一直将这样东西带在背包里。这根树枝变成了河风送给金月的礼物——一枚戒指,光滑无缺,没有任何的装饰。打磨过之后,木质闪着丰润的金色光泽,表面布满美丽的棕色纹理。金月拿起戒指,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瓦伦木时的感受。那一夜他们又饿又累地仓皇逃进索拉斯,带着蓝色的水晶杖。她开始轻泣,用泰斯的手帕拭着眼睛。 “祝福这两件礼物,帕拉丁。”伊力斯坦说,“这些礼物象征着无畏的牺牲与无私的爱情。让他们俩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还能够凝望这两件礼物,让自己相信,前方依然有着爱情照耀。伟大而光辉的神,精灵和人类的神、矮人和坎德人的神,祝福这两位子民。愿他们两人今日在心里种下的爱情种子,借着他们灵魂的滋润,能够育成生命之树,庇护那些在树荫下寻找安宁祥和的人们。借着两人交换的誓约、紧握的双手、给予彼此的礼物,你们两人——流浪者的孙儿河风,酋长之女金月,在心中、在人们的眼中、在神的眼中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河风将他的戒指戴上金月修长的手指。金月拿回她的戒指,河风照着奎苏族的习俗跪在她的面前。但金月摇摇头。 “起来吧!战士。”她笑着说道,眼角还泛着泪光。 “这是命令吗?”他轻声问。 “这是酋长之女给你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她低声说。 河风站起身,金月将金色的戒指套入他的手指。河风轻拥她入怀,而她也紧拥着他。两人双唇相接,身心有如水乳交融般合为一体。人们高声欢呼,点亮了火把,太阳西沉到山后,天空满是泛着珍珠光泽的紫色和柔和的红色晚霞。很快,天空便暗下去,转为了宝蓝色的夜空。 新人被众人前呼后拥地带下小丘,宴会和狂欢接着开始。松木雕成的大桌子摆放在草地上。孩子们终于摆脱了典礼的束缚,可以尽情地奔跑,玩着屠龙的游戏。今夜他们将所有的不快和烦忧全抛诸脑后。男人们搬出他们从帕克塔卡斯抢救出来的大桶麦酒和红酒,向新人敬酒。女人们则端上一盘又一盘的食物,盘里装着的是从森林里猎来的野味、采集来的野果和蔬菜,以及从帕克塔卡斯的粮仓里夺来的食物。 “别挡我的路,让一让,让一让。”卡拉蒙嘟哝着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大伙笑着让出位置给他。马丽塔和另外两名女子端上来一大盘鹿肉,放在卡拉蒙的面前。 “这才叫食物啊!”战士赞叹道。 “嘿!”佛林特大喊,用叉子刺入卡拉蒙盘子里一块正在冒热气的肉,“你该不会连这一块也想吃掉吧?” 卡拉蒙欣然地利用这个空当,一滴不漏地在佛林特脑袋上方干了一大杯的麦酒。 坦尼斯和史东两人比邻而坐,低声交谈,坦尼斯的眼角偶尔会瞥向罗拉娜。她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热烈地和伊力斯坦聊着。坦尼斯一边赞叹着她今日的美丽动人,一边感慨她与自己当初离开奎灵那斯提时,那个任性、为爱所苦的小女孩之间有着多大的差异。他告诉自己这样的转变是很好的,但他同时发现自己正纳闷她和伊力斯坦有什么好聊的。 史东拍拍他的肩膀,坦尼斯吓了一跳——他完全忘了刚刚两人的话题。他红着脸开始道歉,却看见史东脸上的表情。 “怎么搞的?”坦尼斯警觉着半站起身问。 “嘘!不要乱动。”史东压住他,“看就行了。在那边,自己一个人坐着。” 坦尼斯迷惑地望向史东所指之处,他看到一个人独自坐着,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像是淡而无味一般。只要有人靠近,他便低下头,提防地看着那个人,直到他经过。也许是感觉到坦尼斯的眼光,他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可能的!”他颤声道,“我们明明看见他死了!和依班一起!没有人可以逃过——” “那么我没看错了。”史东面色凝重地说,“你也认出了他,我还以为我神志不清了……我们去和他谈谈。” 当他们再转回头之时,人却已经不见了。他们立刻在人群中搜索,但却已经无处寻觅了。 当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升起时,已婚的人们绕着这对新人围成一个圈圈,唱着庆祝婚礼的歌曲。未婚的单身男女则在外面成对共舞,孩子们则因为过了上床时间而跳跃嬉闹着。营火明亮地燃烧着,夜空中闪烁着银色与红色的月亮,乐声、人声鼎沸。金月和河风紧抱着彼此,两人的眼睛中闪耀着比火焰还要炙热的光芒。 坦尼斯站在远处看着朋友们。罗拉娜与吉尔赛那斯两人优雅地跳着精灵传统的美丽舞蹈,唱着精灵欢宴时的歌曲。史东和伊力斯坦讨论着要往南方找寻传说中的海港——美丽之城塔西斯,希望能够找到船将这群人载离这个被战火摧残的大陆。提卡厌倦了看着卡拉蒙不停地吃,不断逗弄着佛林特,直到他红着一张老脸答应和她共舞为止。 雷斯林到哪里去了?坦尼斯四处张望着。半精灵记得宴会上还看到过他。法师的食量很小,只顾着喝他的草药汁,看来异常苍白而沉默。坦尼斯决定先找到他。和这个心灵阴暗、尖酸刻薄的法师相处似乎比音乐歌舞适合他今晚的心境。 坦尼斯漫无目标地在月光下漫步,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他发现雷斯林坐在一截树桩上,这棵树被雷电烧得焦黑的枝叶散落一地。半精灵在沉默的法师身旁坐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躲藏在半精灵身后的树旁——泰斯好不容易可以听到这两个人密谈的内容了! 雷斯林的眼睛看着在群山之间若隐若现的南方大地。南风依然吹着,但风向就要改变了。气温正慢慢降低,坦尼斯隐约感觉到法师瘦弱的身子正在发抖。借着月光的照耀,坦尼斯惊讶地发现他与同父异母的姐姐奇蒂拉竟是如此相像。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却让坦尼斯的心中浮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让他感到更加不安。他不停地将一块焦黑的树皮由右手掷到左手,再由左手丢回右手。 “你在南方看到了什么?”坦尼斯突然问。 雷斯林看着他。“我的这双眼睛还能看到什么,半精灵?”法师自怨自艾地低语。“我看见了死亡——死亡和毁灭。我看见了战争,”他指着天空,“星座还没回到天上。黑暗之后还没有被击败。” “真正的胜利或许还很遥远,”坦尼斯开口,“但我们总算是打了一场胜仗——” 雷斯林一边咳嗽,一边哀伤地摇头。 “你觉得没有希望吗?” “希望是否定现实的表现,不过是画饼充饥罢了。” “难道你是说我们应该就此放弃?”坦尼斯说,恼怒地抛掉树皮。 “我是说,我们应该丢掉那张画饼的纸,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事实。”雷斯林回答。他边咳嗽边用袍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你准备怎么和恶龙作战,坦尼斯?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龙!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多!我们所呼唤的屠龙英雄修玛在哪里?屠龙枪在哪里?省省吧!半精灵。你不用再和我讨论什么希望的问题。” 坦尼斯没有回答,法师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个人继续看着南方,一个人看着空寂的星空。 泰索何夫在松树下柔软的草地上坐下。“没希望了!”坎德人难过地自语道,后悔自己跟来偷听他们的对话。“我不相信。”他自言自语着,但目光也随着坦尼斯一起投向夜空。连坦尼斯也觉得没希望了,坎德人察觉,这个想法让他心胆俱裂。 自从老法师死后,坎德人的身上开始起了不为人知的变化。泰索何夫开始觉得这场冒险是认真的,许多人为了一个目标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想过自己为何会被卷入这一切……也许原因正是他所告诉费资本的——他该做的事虽然小,但却是不可或缺的。 但直到刚刚为止,坎德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一切努力说不定都会落空,大家的心血可能都会白费;也许同伴们都会受苦,失去身旁所爱的人——就像费资本。恶龙们还是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不过——”坎德人低声对自己说,“我们还是会继续尝试,继续保持希望。这是最重要的——尝试和保持希望的心。也许这件事是所有事情中最最重要的吧!” 从天空缓缓地飘下了一个轻柔的物体,拂过坎德人的小鼻子。泰斯伸出手去一把抓住。 那是根小小的白色鸡毛。 这是我信仰中另外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西克曼 泰索何夫永远都不需要洗手帕,反正他的手帕不会在他手中久到足以弄脏。泰斯偷手帕的习惯和狄更斯小说《雾都孤儿》中的奥立弗有异曲同工之妙。——魏丝 我记得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我脑中想到的是《马可福音》13:7,詹姆斯国王钦定本,其中谈到有关“战争与战争的传言”。玛格丽特说她最喜欢这一句。——迈克尔·威廉斯 当小雷斯林意料之外地诞生后(奇蒂拉的母亲不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奇蒂拉以从生父葛瑞格·钨斯·马塔(Gregory Uth Matar)处听来的故事中大胆、意志坚强的主角给弟弟命名。这故事中的主角很可能就是她父亲自己的写照。 诸位也许已经看到了崔西原先以龙为主角的冒险三部曲很快地变成了各色龙都参与的一部史诗,以及三本人尽皆知、广受读者喜爱的畅销小说。但这其中有个关键时刻,在那一刻,整个“龙枪”的命运和走向才转往今天诸位看到的这个方向。那是我们在管理阶层面前做展示的那一刻。“龙枪”在那之前,几乎大多数都是由许多人独自努力的成果——不过,大部分是崔西的付出。玛格丽特此时还没加入我们的工作小组。崔西设计了年表、地图和最初的剧情。哈罗德·约翰逊负责支持和扩张整个计划。在这期间,他们把我和卡尔·史密斯(安塞隆大陆上被遗忘的工作狂)加入这个小组中。接着,他们要求我们对高层的经理们做一场正式的报告(这时公司的主管是布鲁兄弟——凯文和布莱恩)。后来我们把这段经历称作“小狗与小马展示会”。崔西拼命地准备;我们写了报告的稿子,反复排演。我们请了拉里·埃尔莫尔替我们画了四张彩图(在一切完成之后,设计小组的四名成员刚好每人获得一张)。我们提到了各种各样的形象模型和配套玩具,而且还有小说。最后我们把“龙枪”分成四部分,每部分代表了三个游戏模组。决定命运的一天到来了,但会议被推迟了。我们又开始准备第二天的会议。最后,崔西走到众人前面,用他最感性的声音说:“请听‘龙枪’的第一个故事。”我记得一开始的反应是非常正面的,大家都觉得很兴奋,甚至有几名高层人士觉得这个计划棒极了。他们也同意立刻开始进行整个计划的设计,这是TSR当时所做过的最大单项计划。但他们也有些担心,所以当崔西和玛格丽特开始写小说时,他们告诉两位作者必须让第一本有某种程度的结局,不然万一没有第二本书就尴尬了。最后,当然证实这是不必要的担忧。——杰夫·格拉布 修玛之歌 是精灵吟游诗人奎瓦兰·索思最后、同时也是许多人认为最伟大的作品。在大灾变之后,这篇作品只流传下来一部分。传说,认真研究这篇作品的人,将可以发现对于世界未来的暗示。 村落之外,林荫浓密的乡间, 坟头与垄间,垄间与坟头, 是英雄初试宝剑之处。 他童年的美梦结束,发现乡间离他远去, 永远不再相同,英雄的光辉如燎原之火, 翠鸟在他头顶飞转, 修玛走在骑士之道上, 满载玫瑰骑士的荣耀。 深受恶龙肆虐,他前往人迹未至的地方探险, 人类理性所能至的边疆, 荒野,帕拉丁引领他前往的地方。 在重重的危险之中, 他在无情的厮杀与无垠的渴望中不断成长, 震耳的鼎沸人声让他眩晕。 就在此时,白色的麋鹿找到了他, 仿佛是开天辟地以来注定的相遇, 所有的时间都在森林的边缘徘徊。 饥饿焦虑的修玛, 拿起弓箭,感谢上苍赐予的食物。 然后他看见,从森林之中, 看见那让人目瞪口呆、华丽无比的鹿角, 他放下弓箭,世界恢复了转动。 修玛跟着麋鹿,它美丽的双角渐行渐远, 如晨光的记忆,如高飞的鸟儿, 山脉也在他们面前屈膝,没有任何事情会改变。 三轮月亮停在夜空中, 黑夜的阴影笼罩着大地。 他们抵达树林时已是早晨, 山坳中,麋鹿失去踪影, 修玛并不跟随,知道旅程已到了终点, 眼前浓密的树林正是目的地, 眼前女子明眸中尽是不变的翠绿承诺。 这神圣的一天,他靠近她, 空气仿佛也跟着神圣起来。 修玛脱口而出爱慕的话语,遗忘的情歌随风而现, 痴情的月亮跪倒在群山之间。 但她仍避着他,像是黑暗中的光亮般引他追随。 无名且美丽,美丽更因无名, 两人探索着整个世界,多变的风向, 丰饶的荒野, 和两人心中的爱恋相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就在那天夜晚,她道出心中的秘密。 她并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凡物, 她是龙族的女儿和继承人。 修玛的天空瞬间暗淡,三个月亮挤塞着天空, 草叶短暂的生命嘲笑着他,嘲笑着他的血统, 带刺的冷光布满和缓的山脉。 无名的她提出了不属于她的愿望, 只有帕拉丁能够实现,以他超乎凡人的智慧, 也许可以让她放弃永生不死的轮回,在她银色的怀中实现那树林中的承诺。 为了获得这智慧,修玛祈祷着,麋鹿再度出现, 他向东不断走着,穿过被战火摧残的大地,穿过灰烬, 穿过余烬和鲜血,穿过成群的恶龙, 麋鹿一直在他眼前,引领着他。 最后,在那永恒的港湾, 一座位于遥远东方尽头的神殿中, 帕拉丁出现了, 从一个闪耀着星光的池子中出现了,告诉他, 修玛必须面对最困难的抉择。 因帕拉丁知道凡人心中皆充满渴望, 也因此我们可以不断向着光明,激发出内心的潜力。 修玛的新娘可以步入灿阳, 与他一起回到小村中,遗忘一切,遗忘屠龙枪的秘密, 让无助的人们任由恶龙宰割; 或者是他可以拿起屠龙枪,清除克莱恩所有的邪恶和入侵, 也清除那条通往挚爱的绿色小径。 修玛无法忘记,这最艰难的选择, 他记得荒野如何在烈日下禁闭、荡涤他的初恋, 黑月在空中转动,将生命从克莱恩的万事万物中吸尽, 树林、山谷、废弃的村庄,通通无一幸免。 他可以选择沉睡,选择忘记一切, 因为这选择让他面临无比的痛苦, 这痛苦如同断掌的臂膀般滚烫。 但她走向他,浑身发光地啜泣着, 在梦一般的场景中, 他看见世界在他身旁崩溃,又被长枪的光芒所拯救。 她的道别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绝望。 地平线在他难逃宿命的血管中喷薄。 他拿起屠龙枪,接受使命的传承, 一阵惨淡的灼热随着他高举的手臂流向身体, 太阳和三个月亮,在天空中, 等待着奇迹出现。 修玛赶向西方,前往法王之塔, 骑在银龙的背上, 飞跃残破不堪的国度,只有死尸横行,念着恶龙的名字。 人们挤在塔中,被恶龙包围, 被濒死的哭喊所包围,被冷冽寒风中的号叫所包围, 等着无法言喻的沉默降临, 等着更为可怕的事, 害怕理性会在虚无中崩溃终结, 灵魂只能处在一片虚无之中。 但修玛的降临惊醒了这一切, 惊动了所有的战士, 整个索兰尼亚大陆抬头看着东方的天空,龙族飞向最高的天空, 相信巨变将要到来。 从它们拍击的翅膀中,从它们带来的混乱中, 从虚无的中心,黑夜之母, 在一片空白中盘旋, 冲向东方,冲向阳光之中, 天空碎裂成银色与空白。 修玛躺在地上,身边躺着另一个女子, 她银色的肌肤破碎,树林中翠绿的承诺从她美丽的双眼中消逝。 黑夜之母在修玛上方盘旋之时,她轻轻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黑夜之母俯冲而下, 在混乱的战斗中,人们看见她的翅膀上无数阴影在汹涌: 一座草屋,那荒野的中心, 一道银光在恐怖的血红当中飞溅, 阴影之中,出现了一个比黑暗还黑的黑洞, 排挤所有的空气、所有的光芒、所有的阴影。 修玛将他的长枪刺进一片虚无之中, 修玛在久违的阳光下陷入永恒的睡眠。 借着长枪,借着无价的力量和视死如归的兄弟们, 他将恶龙赶回一片虚无当中,世界终于恢复了平衡,飘起了仙乐。 震惊于新的自由,震惊于眼前的明亮和色彩, 微风吹拂着祝福, 骑士们带着修玛,带着屠龙枪, 带到山坳里的树林里。 当他们如朝圣般敬畏地回到那树林, 长枪、盔甲、屠龙勇士, 从历史中消失。 但在红、银满月的夜晚, 月光照着山丘,照亮着一个女子和男子的身影, 闪耀着钢铁和银的光泽,银和钢铁的光泽, 俯视着眼前宁静的、安详的小村庄。 这位精灵吟游诗人用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歌为保存修玛的传说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往后他会创作许多故事和诗歌来歌颂英雄,这些故事与诗歌会在一个被称为“最后归宿旅店群英聚首日”的节日上演绎。 每次我在二手书店看到《秋暮之巨龙》时,这最后一首诗的最后一页一定会不见。我不知道这是装订的问题,还是上天给予我的某种暗示——这首诗实在太长了。我个人比较倾向后者。我希望这首诗大部分的质量能够像是第一和第六段一样稳定。——迈克尔·威廉斯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